《甜意落枝头》 第1章 崽崽 盛恬抱腿蹲在601的门口,下巴搁在膝上,脑子设想待会见到人要怎么开口,怎么说明情况。 就在她预演到第四种情况的时候,楼道感应灯突然亮了,她猛地抬头,恰好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拐上楼梯。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昏暗的灯光下,她注意到男人有一双西裤包裹着的笔直长腿,还有黑色衬衫下隐隐的肌肉线条…… 桑衔枝今天难得准时下班,先去了趟超市买菜再回小区。 这是个旧小区,楼高7层,没有电梯,但好在周围设施都很完备,交通也便利,而且是学区房。 他拎着超市袋子爬到6楼——他的新住处,601。 但在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之前,他看到了自家门口蹲着一个人,脚步一顿…… 见人已到跟前,盛恬“腾”地站了起来,结果起太猛眼前突然一黑,只好反手撑墙缓了一下。 重新恢复视力后,盛恬发现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她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好!”她注意到对方眉头突然一蹙,忙问,“请问您家是复式吗?” 说完她对上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隔壁2梯7楼的住户,我家猫不小心跑到这幢7楼的阳台。但我刚刚上7楼看了,只有杂物间……” 桑衔枝看她边说边指了指黑漆漆的7楼,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盛恬浑身过电般地酥麻了一下,整个人怔住了,意识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脱口而出: “下午五点四十左右。” 桑衔枝抬起左手看了一下腕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十分。 “你一直等到现在?” 盛恬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看去,然后就看到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还有戴着腕表那截精瘦的手腕…… 这人不仅长得帅,声音好听,手还那么好看——简直就在她的萌点上蹦迪! 桑衔枝问完之后才发觉自己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也没等她回答,兀自上前按了密码锁。 自己推门进去后,打开门边灯的开关,回头对背着猫包的盛恬说: “进来。” 盛恬眼眸一亮,弯起眉眼:“谢谢!” 桑衔枝转身,低头换鞋时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再抬头却恢复了清隽的神情,给盛恬拿了双室内拖鞋。 盛恬跟着他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房子内部的loft设计,装修是现代简约风,家具则偏后现代风格,整体是她喜欢的暖色调,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全然没发现自己此刻眼睛映着灯光熠熠生辉的模样,都被在场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 桑衔枝看了她的侧脸了几秒,才敛回久别重逢的目光,适时地开口: “跟我来。” 盛恬闻言回过神,“好。” 然后跟着帅哥业主上了二楼,是一厅一室的格局。 客厅的灯被房子主人打开后,盛恬很快把目光锁定在客厅外的阳台,心里松了口气——还好阳台落地窗是关着的,崽崽应该不会乱跑进客厅。 “您帮我开一下阳台的灯就好,我自己就可以,她胆子挺小的。” 桑衔枝闻言点头,过去替她开了灯,站在客厅看她一边轻手轻脚地打开落地窗,一边开始跟猫对话: “崽崽?崽崽你还在吗?没事没事,你别跑,姐姐来带你回家……” 听着她哄猫时温柔的话语,桑衔枝的视线隔着透明落地窗后的身影而动,眼神深沉且悠长。 她几乎还是少女的样子,所以刚刚在门口,他一眼就认出来…… 落地窗拉开的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桑衔枝看到她抱着的透明猫包里果然装着一只胖胖的蓝猫,黄铜色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自己,狡黠的模样有点像她的主人。 “她叫,崽崽?” 盛恬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声线喊“崽崽”,顿时呼吸一滞,重重地点头,“对!” 男人轻笑一声,“很可爱。” 颜控加声控加手控的盛恬看着他笑起来的侧脸,听见自己心蓦地一沉,紧接着不可抑制地躁动起来。 她忍不住地想——他是说猫可爱,还是说猫的名字叫“崽崽”可爱? 这人也太犯规了! 盛恬晕乎乎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下楼来到玄关了。 于是打起精神穿好鞋,出门之前认真地对帅哥道谢: “今天是我一时失察,麻烦你了。” “没事。”桑衔枝说完,想起刚刚回来时看到她蹲在自己家门口的情形,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可怜兮兮的,于是又说了句,“以后崽崽再跑过来,不要再门口等,我有时会加班到很晚。” 盛恬一想到自己刚刚蹲在别人家门口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一直以为这边的7楼没人住,没见过灯亮。” 桑衔枝:“嗯。刚搬过来,楼上还没整理。” “哦。”盛恬觉得有些尴尬,是时候退场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道别,就听见对方说: “你可以加我微信,再有类似情况,可以先问我有没有在家。” 盛恬琥珀色的瞳孔放大,“啊?”了一声,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然后赶紧拿出手机打开“扫一扫”,“好啊!我扫你!” 桑衔枝调出微信二维码,递到她跟前,“滴——”的一声,两人互相通过了好友。 盛恬注意到他的微信名片是sxz,应该是名字首字母缩写,头像是一张日落照,还挺文艺的。 找回崽崽还加了邻居帅哥微信,盛恬此时心花怒放,笑得十分明媚: “谢谢,再见!” 桑衔枝倚在门框上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头看着她用崽崽大脸做的微信头像,勾了勾薄唇,喃喃低语: “好久不见,盛恬。”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按爪 第2章 桑医生 盛恬出了隔壁楼才平复了加速的心跳,拿出手机调出qq,点开一个叫“立誓成为小富婆(3)”的群,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串发出去: 崽崽:我去,我隔壁住了个非常极品的男人。 -不仅颜值高,声音好听,手也好看! -【嘶哈嘶哈】jpg 消息一发出去就有人秒回—— 烟烟:无图无真相。 -【上图说话】jpg 饭饭:哇哦,有情况? -快如实招来! 这是盛恬和同在一小说网站上写文的两位作者的三人小群,平日里相约码字,偶尔吐吐槽,讨论一下剧情走向,久而久之就成为了能够分享日常的朋友。 她一边用门禁卡打开2梯的楼道门,一边手指灵活地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两个基友。 饭饭:这是什么小说情节! 烟烟:我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吃瓜】jpg …… 盛恬爬着楼梯,看到她们的调侃不由笑了。 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浮现了刚刚他从亮起的楼道中走上来的情形,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很像黑暗里从天而降的骑士…… 思及此,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骑士?这是什么古早玛丽苏比喻! 她晃了晃脑袋,将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从善如流地敲着键盘。 崽崽:别做梦了姐妹们! -不可能的事。 饭饭:别啊,他简直就是照着你取向长的,还住得这么近,不打算上么? 烟烟:没错,勇敢崽崽,不怕困难! 看到这,盛恬也爬到了顶楼,喘着气按下了密码锁,进门,将“离家出走”了近三个小时的叛逆崽崽放出来,正打算教训几句,却想起—— 崽崽…… 他刚刚叫了“崽崽”,一想起那声低音炮的崽崽,耳膜微微发痒,盛恬脸上一热,猛地将头埋进膝间,懊恼地想,自己是魔怔了么? 三人小群的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地往上冒,内容已经从“错过了就没有下家”的苦口婆心劝导,到“虐恋情深”的爱恨情仇了——小说作者的思维实在不是正常人能跟上的。 盛恬一一看完之后,哭笑不得地发了一串省略号,退出了qq,打开微信。 她看着最上面的对话框就是刚加上好友的邻居帅哥的微信落日头像,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翻看他的朋友圈。 在这个普遍朋友圈可见天数“三天”的社会,sxz全部可见的朋友圈就像是一股清流。 盛恬简单地翻了翻,最新一条上个月初,文案只有三个字“回来了”,配图是c城的机场,所以他也是c城本地人? 难怪她在这住了两年,都没见过隔壁灯亮,真的是新搬过来的。 盛恬发现他发朋友圈的频率大概是两三个月一条,而且还大部分是转发一些讲座和公众号的,看标题是关于“心理健康”和医学研究的…… 往下翻,手指突然一顿,她看到夹杂在转发中的一张桑衔枝穿着白大褂的照片,没等意识反应过来,指尖已经点开了照片。 照片像素有点糊,看不太清楚是背景,但不像是在医院,更像是某个室外的医疗点。 而且角度也很迷,可能是同事偷拍的,照片里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像是累极了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盛恬看了一眼文案,只有一个【困】的表情。 她没忍住放大了照片里模糊的睡颜——死亡角度都能拍得这么好看,颜值真能扛。 意识到自己偏了重点,忙将思绪拉回: 原来他是医生啊…… 缩小照片的时候不小心往左滑了一下,一张单人毕业照撞入视线。 照片里的男人比刚刚见到的要阳光些,嘴角微扬,抱着一束花看着镜头浅笑,宽肥的学士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臃肿,配上他那张帅气逼人的脸,都可以印入招生简章,一定能吸引很多新生。 盛恬点开文案,看到时间是3年。医学专业大都要读5年以上,所以他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 盯着照片里那双明亮的眼睛,与脑海里深邃的眼眸重合,她的思维开始发散——为什么她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如果她以前见过这么帅的脸,不应该完全没印象啊。 而且,他真的看不出来快三十了,不过他的言行举止确实都很稳重谦和,还有温润矜贵的声线…… 脸又有烧起来的迹象,盛恬赶紧退了出来,跑去洗手间掬了捧冷水往脸上扑,试图给自己降降温,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披肩,小巧的鹅蛋脸,细长的弯眉,笔挺的鼻梁,琥珀色的杏仁眼,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的表情瞬间空白。 啊啊啊! 她竟然没化妆! 没有比素颜碰到帅哥更让人捶胸顿足的了! 还好她在出门前换了睡衣,不然以后更没脸见人了! 嗯?以后…… 想到这,脑子已经开始想象下一次见面的情形。 不行! 盛恬赶紧住脑,狠狠地拍打了两下脸,回到书桌旁。 崽崽慢悠悠地走过来蹭她的脚,像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了,这才跑过来讨好铲屎官。 可惜盛·铲屎官·恬此时的心,就像一池被石子扰乱的春水,无法平静下来,也就顾不上教训叛逆期迟到的崽崽了。 只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让她自己玩去。 打开电脑,三人小群里的话题又回到了她的邻居帅哥究竟有多帅上去了。 盛恬一下想到了朋友圈那张毕业单人照,但又觉得未经同意发他的照片给别人看不合适,于是作罢,往群里发了一句话: 崽崽:当代潘安。 -不扯了,开房么? 盛恬觉得她现在急需转移注意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码字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群里很快有了回复—— 烟烟:大大不卡文了? 崽崽:…… -【撤回这句话我们还是好朋友】jpg 说笑归说笑,三个人还是在某码字软件上开了个拼字的房间,兢兢业业地写文。 烟烟说的不错,盛恬这几天思路卡住,写得很艰难,已经断更了两天,文下评论区的读者催更已经快两页了。 原以为今天此时脑子一片空白,估计又得鸽了,但没想到手放在键盘上的那一刻突然有了感觉,紧接着下笔如有神,思路非常顺畅,一口气一直写了下去…… 三个小时后,盛恬心满意足地将今天写的四千字更了出去。 她看着“发表成功”的提示,伸了懒腰,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可以洗洗睡了,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 起身去卧室拿换洗衣服,余光撇见隔着露台,对面的窗竟然有亮光——他还没睡? 盛恬心头一动,拿起手机点开和sxz的对话框,打字。 崽崽: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发完之后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扇透着灯光的窗户,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复。 然而她刚这么一想,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他发过来的! sxz:不客气。 杏仁眼瞬间弯了起来,她很快又发了一句。 崽崽:刚刚忘了问,该怎么称呼您? sxz:我姓桑。 好特别的姓,盛恬心想,敲字回复: 崽崽:好的,桑医生,早点休息。 然而这次发过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音,盛恬看着自己发的那行字,心想,是自己太贸然了吗? 胡思乱想间,手里“嗡嗡——”地响了下,她立刻回神去看。 sxz:晚安。 盛恬看着他发过来的两个字,调出键盘的动作一顿,努力地压制住脑海里关于“晚安”的各种解说——桑医生肯定就是字面意思,礼节性地道晚安。 她找出一个猫猫睡觉的表情包,回复。 崽崽:【晚安】jpg 发完之后,她点开落日的头像,把备注改为“桑医生”,心情愉悦地拿着衣服去洗漱了。 另一边,桑衔枝看着手机屏幕今天看到的蓝猫崽崽睡觉的表情包,薄唇往上扬了扬。 修长的手指点开盛恬的头像,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不知是屏蔽了他,还是设置了可见权限。 无法从她的朋友圈了解到什么,桑衔枝只好退了出来。 没关系,来日方长。 第3章 同学 “同学——” 盛恬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现在穿着高中的校服,还有人喊她“同学”,时间线和现实不一样。 但梦里的她却很入戏,闻言回首。 叫住她的应该是个挺高的男生,因为她放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的脖子,还有凸出的喉结。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男生就把一页纸递到她的视线中,那是她写给校广播站的稿子。 “——你落东西了。” 声音清亮明朗,像潺潺流水,无端扣人心弦;而捏着纸张一角的手指修剪整洁,骨节分明,指节均匀修长…… “谢谢。” 盛恬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正要去看男生的面容,余光却瞥见手中的纸上抬头——债务催收函。 她本能地缩回手,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抬眸看到跟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男生,而是几个拎着刀棍的凶狠大汉,见她退缩反而逼近,唾沫横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不!”不安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摇着头继续往后退。 “没钱?没钱也行,那就卖身抵债!” “别说,这小妞长得可真他妈的绝色,就是不知道……嘿嘿,哎,往哪跑——” 盛恬刚跑了两步就被人拉扯回来,她奋力挣扎却被人钳住手脚与脖子,被迫抬头对上猥琐男人恶心的目光,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油然而生,杏仁眼里布满了惊恐…… “嗡嗡嗡,嗡嗡——” 盛恬猛然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剧烈晃动,那噩梦般的五个字随着视线逐渐清晰而消失不见,入目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意识到自己在家里,她先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急促地大口大口喘息。 直到清新的空气输送至全身,她已经满头大汗,太阳穴不安分地叫嚣着。 是梦。 她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有余悸地想。 还好,是梦。 虽然那曾是她摆脱不了的噩梦,但好在已经醒了。 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盛恬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上午10:02。 她往常都是睡到自然醒,一般醒来直接就能吃午饭,今天早醒了一个多小时,但她却不想再睡了。 打开锁屏就看到好几条未读qq消息,来自编辑,看来刚刚震动就是她发过来了。 盛恬放下手——两侧的太阳穴已经被她揉红了,手指点开对话框。 编辑:大大终于不卡文了! -老母亲留下了欣慰的泪水【泪流满面】jpg -对了,大大,c市下个月有个国际漫展,《殊途》广播剧剧组已经确认要参加。 -刚好《殊途》的实体书也发售了,举办方那边来问,作者要不要办个签售会? -我记得你就在c市,怎么样,想去玩玩吗? 消息是一次性发的,编辑知道她一般在十二点之前是找不着人的,也没指望她能立即回复,把想说的话都给留言,等她醒了看到再回复——这是两人合作五年的默契。 盛恬看完消息之后,想都没想就回复: 崽崽:下个月有点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一发过去,那边立即回复,而且又是一连串的狂轰滥炸: 编辑:我去! -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你竟然在这个点回复我的消息!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睡? -失眠啦? -卡文虽然痛苦,但大大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既然你没空的话那就算啦。 盛恬看着她震惊与担心参半的消息,笑着打字。 崽崽:我没事,只是刚好醒了。 -替我谢谢主办方的邀请。 -【笔芯】jpg 编辑跟她认识五年,多少对她有些了解,见她不想去也没有再勉强,只说那还是跟以前一样,过几天会寄两百本实体书过来让她签名。 盛恬很感谢她的体贴,便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新文的情节和走向,然后她就被编辑催促着起床找东西吃。 放下手机,盛恬就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出了房间,她轻车熟路地给崽崽添粮添水,看着崽崽都要把脸埋进猫碗里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然后才起身,去打开冰箱。 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内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周二。 每周二是她固定去超市采购时间。 现在还不到中午,也不想叫外卖,挣扎了一下,盛恬还是决定出门。 换了身衣服,戴上口罩。 超市就在小区侧门的马路对面,走路就能到。 盛恬推了辆购物车,先在方便食品区挑了面,又到零食区拿了自己经常吃的几样,最后到速食冷冻区,看着琳琅满目的冷冻食品,她纠结了起来,该选什么口味的饺子呢? “s……崽崽?” 熟悉的清冽磁性声线将盛恬从自己的世界拉回现实,她惊讶地回头,就看到了隔壁的邻居帅哥。 与此同时,脑海里莫名地响起了梦里那声“同学”,可明明两个声线一亮一低,她为什么会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呢? 为防止自己的脑洞开太大,她赶紧开口:“桑,桑医生,你也来超市买东西啊?” 但话一说出口她就发现自己就是说了句废话,在超市遇见,他手里推着放了商品的购物车,不是来买东西难道还是来兼职的么? 盛恬尴尬得要原地扣出一间超市来了。 而桑医生十分善解人意地回道:“好巧。” 他今天穿得偏休闲,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衬衣加一件黑色外套,倒和他朋友圈那张毕业单人照的气质很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奔三了。 盛恬像被蛊惑了一般移不开视线,脑子已经断路,嘴上却还能对话: “是啊,今天不用上班?” “嗯,轮休。”桑衔枝像是没看到她的怔愣,像是熟识多年的邻居在菜市场碰到那样,聊起了家常,“崽崽回去还好吗?” 他在盛恬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点,不仅颜值高,声音赞,人还随和,这样完美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盛恬笑答,“挺好的,能吃能睡。” 虽然桑医生情商高不会让别人一直不自在,但盛恬知道该适可而止。 于是拿起了一包玉米猪肉味的水饺放进购物车,偏头对一旁正在挑选商品的男人说:“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桑衔枝的目光从那袋水饺中收回,微微颔首,她便推着车离开了速冻区。 盛恬又去水果区挑了几个橘子,往收银台去了。 今天工作日,这会儿又没到下班时间,收银区没什么客人,她过去直接就能结算。 “你好,一共2965元。”收银员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微笑着问这个每周二都能看到的大美女顾客,“请问要现金还是线上支付呢?线上请出示二维码,我扫您!” 然而美女顾客——盛恬这会儿正着急地翻着她的帆布袋,手机呢?难道忘带出门了?可是也没带钱包啊! 收银员见她神色慌张,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徇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起床后被压下去的烦躁在这一刻有了卷土重来之势,盛恬深吸了一口气, “对……” 然而她话才出口,就察觉到一个高大身影靠近,随之是醇厚的声音: “扫我的。” 旁边调出二维码的手机屏幕已经伸向收银员的扫描枪,“嘀”的一声,扣款成功。 收银员和盛恬闻声如梦初醒,前者将打印的小票撕下来递给付款的男人。 后者则错愕地扭头去看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男人,“桑医生?” 他将手机伸出去的动作又和梦里那个男生把稿子递给他的动作重合了。 盛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难道她以前真的见过桑医生? 但很快就被她甩出脑海,不可能—— 就算桑医生是c市人,也不一定就和她在同一个高中就读。 就算他们是高中校友,可桑医生应该比她大两三岁,他们不可能是同学,也不大可能会在高中遇见。 桑衔枝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思绪乱飞,随手将小票还给她,又转回去对收银员说: “麻烦帮我也把这些结算了。” 收银员看着眼前这张不比当红流量们差的俊脸,有瞬间恍惚,“哦,好!需要袋子吗?” “不用,谢谢。” 盛恬听着他与收银员的对话,默默推着购物车到一旁边,把东西都装进自备的袋子里,到旁边等他。 然后开始反省: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麻烦了桑医生两次了,她明明是个特别讨厌麻烦别人的人! 注意到那边结完账,盛恬忙将注意力收回来,把视线放在拿出环保袋装东西的男人身上,抱歉又感激地开口: “谢谢你啊桑医生。” 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刚刚出门忘了带手机了,现在也没有带现金的习惯,回去了我就把钱转给你。” 桑衔枝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手上不自觉扣帆布包背带的小动作,薄唇勾了勾,“好。” 他坦然的回应让盛恬松了一口气。 东西很快装好,他直起身,问她: “一起回去?” 盛恬先是怔了怔,随即琥珀色的瞳孔一亮,“当然!” 第4章 冬至 两人出了超市过了马路,很快就进小区。 桑衔枝看她单薄的身板背着一大袋东西,很想伸手接过来,却又怕太唐突了,只好作罢——她似乎并没有记起自己。 思及此,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像只看到心仪猎物的狮子。 不记得也没关系,重新认识就行。 盛恬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和异性同行了,尤其是这个异性是按照她理想型长的邻居帅哥。 她一边要克制狂跳的心脏,一边要故作镇定——低头看路。 所以也没发现男人故意落后她半步,一直在注视着她。 桑衔枝看她垂眸专心走路的侧脸,先开了口: “你也叫‘崽崽’?” 既然要装作陌生人重新认识,那就从名字先开始。 盛恬又听到一声令人酥麻的“崽崽”,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茫然偏头。 桑衔枝又道:“我看你微信名是这个。” 盛恬才猛然想起自己从未对桑医生说过自己叫什么,他刚刚在超市也是喊的“崽崽”。 于是赶紧补了个迟到的自我介绍:“哦,我……我叫盛恬,盛世的盛,恬静的恬。” 他当然知道她叫盛恬。 但是桑衔枝还是适当地表现了然的神情,又道: “很好听。” “谢谢。”盛恬莫名又想起他昨晚说的“很可爱”,脸上有发烫的趋势,立刻转移注意力。 她礼尚往来地问: “我看桑医生的微信名因该是首字母缩写,不知xz是哪两个字?” “衔枝。我叫‘桑衔枝’。” 他也补上了迟到了八年的自我介绍。 盛恬闻言扬眉,脱口问道: “‘雄鹄衔枝来’的‘衔枝’么?” 桑衔枝面露惊诧,“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对我的名字的字还道对了出处。” 这让似乎让他联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 “盛……”他本想直呼其名,但临到头还是改了称呼,“盛小姐竟也知道这首诗,韩愈的这首诗并不脍炙人口,这个名字是我祖父起的,他是个文学工作者,盛小姐也是么?” 盛恬脚步一顿,明媚的表情停滞了一秒,但她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面,避重就轻地说: “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桑衔枝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浅褐色眸子眯了一下,心中有满腹疑惑,但嘴上只是顺着她的话应下: “好,盛恬。” 看来文学和工作是她不愿提起的事情,桑衔枝默默地记在心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三单元。 到了1梯楼下,两人站定,盛恬再次对他表达感谢: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桑衔枝露出个无奈的笑: “谢过了,你也不用这么客气,邻居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住了两年都不知道自己对门住的是什么人的盛恬:“……” 她想了想,还是将这一路上想了很久的决定提了出来: “要不,我请你吃顿饭?表达……” 盛恬说出口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算是陌生人,即便她已经去过对方的家里…… 而且她也不清楚桑衔枝的情况,万一人家有女朋友不方便呢? 胡思乱想间,桑衔枝直接问: “什么时候?” 盛恬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语塞。 然后才反应过来,“你下次休息?” “好。”桑衔枝似是对她的提议很满意,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盛恬就看他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包装袋,放进自己的拎在手上的帆布包里,晚了还不忘对她说: “今天记得吃汤圆。” 盛恬当即怔在了原地,连“谢谢”都忘了说,一直目送着他进了楼道。 十分钟后,盛恬回到家。 她把超市买的东西都放进冰箱归置好,然后去房间拿自己落下的手机,点开微信,给桑医生转账。 那边很快就收下,然后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桑医生:【图片】jpg -这是我这周的排班表,周五休息。 盛恬眨了眨眼睛,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发排班表? 直接说哪天有空不就好了吗? 可是想归想,她还是点开了那张班表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周五那天是24号。 盛恬想了一下,还是打算提醒他: 崽崽:周五是平安夜。 医院或许会有一些活动呢? 接着她继续打字:如果你有其他的安排…… 只是她还没打完,对面就发了来了一条: 桑医生:嗯,可以吗? 他知道! 既然他知道了还这么说,就代表那天没约。 于是盛恬把方才打的字给删除了,重新敲一行字发过去: 崽崽:好,那我来订餐厅! -还有,谢谢你的汤圆,冬至快乐。 桑医生:冬至快乐。 放下手机,盛恬摸着走过来蹭她的崽崽的脑袋,心不在焉地想: 原来已经是冬至了啊。 她其实,也有很多年没吃过汤圆了。 第5章 平安夜 今天是12月24日。 盛恬已经很久没认真捯饬过自己了,她将衣柜里所有适合这个时节的衣服都拿出来,搭配好,一套一套地放在床上。 “怎么都是去年买的。”她一边摸着下巴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衣服,一边不甚满意嘟囔。 平时不经常出门,她没有时不时就添新衣服的习惯,只会在换季或者节日买几件。 前段时间卡文太厉害,就没心思买,现在非常懊悔——卡都卡了,花一两个小时买衣服又不耽误卡文! 所以是穿裤子还是裙子呢? c城虽然不下雪,但室外也接近零下了,穿裙子会不会太冷?可是她之前为了保暖裤子都是买的加绒,穿上去会不会特臃肿啊? 反正吃饭是在室内,穿裙子。 但又另有一个问题:要穿连衣裙还是半身裙? 她眉头紧皱地看着床上只剩下裙装的三四套,很是纠结…… 十分钟后,盛恬选了白色羊毛打底衫配上墨绿的吊带灯芯绒连衣裙——嗯,很符合圣诞节的气氛了。 然后再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涂了个橘调的口红,配上奶茶色的外套,再加上光腿神器,完美! 按了一下锁屏——18:03,他们约的是七点,现在刚过六点,还有时间。 她放下手机,打算去洗手间弄一下头发,一个月前她把长发烫了微卷,平时懒得打理有些毛躁。 这时微信有消息进来。 盛恬瞥了一眼屏幕,是桑衔枝。 解开锁屏,看到消息的内容—— 桑医生:医院临时有事,我现在得过去一趟。 盛恬触碰屏幕的指尖一顿,所以,今晚不能一起吃饭了? 没等她咂摸出自己的内心是失落还是什么,屏幕往上跳了一下,有新的消息: -晚上直接到餐厅碰面可以吗? 盛恬看着这行字,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她描述不出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无法言喻的怦然心动? 但是她的嘴角在不自觉上扬,动手打字回了过去: 崽崽:好的,没关系。 -到了我给你发定位。 桑医生:好。 情况应该是很紧急,才这么惜字如金。 盛恬手指往下滑着屏幕,滑到刚刚他发过来的那条信息之前。 两人之前的对话停留在周二下午:她苦思冥想过后选了牛肉火锅——c城大部分人都会喜欢吃牛肉火锅的,但她还是先发过去问了桑衔枝。 当时他就回了句“可以,你请客,听你的。”。 明明很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但是“听你的”三个字却看得她脸红心跳。 现在再看一次还是有发烫的趋势,盛恬有赶紧锁屏住脑,去捯饬头发了。 餐厅离他们小区不远,就隔了一条街,步行10分钟左右。 盛恬看着时间出了门,到了那里离约定时间还有5分钟,想了想没有立即进去,给桑衔枝发了定位后就站在门口等。 原本不觉着,此刻看着门口进进出出大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盛恬才有了今天是平安夜的实感,突然有些懊悔,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请桑衔枝吃饭? 异性邻居一起共进平安夜晚餐。怎么都觉得有问题,盛恬哭笑不得地想,幸亏没告诉“富婆群”的其他两位,不然她们该脑补出几十万字的暧昧情节了。 放飞思绪间,有脚步声靠近。 “等了多久?”男人风尘仆仆,裹挟着寒风来到跟前,看她长外套下露出的脚腕,眉心一蹙,“怎么不进去坐着?外面很冷。” 盛恬闻声抬颌,鼻尖就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以及几不可闻福尔马林的味道,目光触及男人昏黄灯光下棱角分明的脸庞,心头一动,视线下意识移开,睫毛颤了颤,“没多久。” 桑衔枝看她冻得鼻头都红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说: “那进去。” 两人一起进了餐厅。 因为是平安夜,餐厅今天很火爆,收银台这边已经有好几桌在等位了,他们要是现在排,至少得一个小时。 盛恬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还好她已经提前打电话订定位了。 等待锅底烧开之前,盛恬起了话头,“今天医院很忙?” 桑衔枝一边拿起送的湿巾擦拭手指,一边回答: “还行。有个住院病人情绪突然失控,有轻生的举动。”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即便在嘈杂的餐厅环境里也很有辨识度。 “其他医护人员不敢轻易刺激她,就打电话让我过去劝劝。” 语速不缓不急,能让人瞬间安定下来的,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她之前在我这儿做过咨询。” 盛恬顿了一下,捕捉到令她疑惑的字眼,“咨询?”再联想他方才说的病人的情况…… 桑衔枝放下湿巾,定睛地看着她,给出肯定的答复: “嗯,我是个心理医生。” 音落,盛恬呼吸一滞。 心理医生…… “打扰一下。” 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将两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 盛恬忙低头敛神,刚刚有一瞬间,她想不管不顾地逃离这里,离开他的视线。 桌子下她用力拽着衣角的手指几乎快要嵌入掌心,但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失礼地贸然离席。 “请问二位是情侣吗?”上完了菜,服务员站定,礼貌地开口。 盛恬茫然间抬头,服务员没有准确地解读她的表情,已经亲切地说了下去: “我们今天有活动,凡是来我店消费的情侣都能获得定制的圣诞钥匙扣。” 说着已经拿出了钥匙扣,展示给他们,“就是这一对,很可爱的。” 盛恬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看到了她手中的小猫,是胖胖的蓝猫,有着一双黄铜色的瞳孔。 一只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圣诞帽,另一只则背靠着一颗圣诞树。 坐在她对面的桑衔枝在说完自己是“心理医生”后,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盛恬的表情。 这本来不大礼貌的,但盛恬刚刚的反应有点大,他没法不在意。 直到此刻,看到她看着那两个钥匙扣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他才稍稍松了气。 桑衔枝径自对服务员道谢: “好,谢谢。” 服务员笑着将钥匙扣留下,然后就离开了。 盛恬拿着那两个钥匙扣,后知后觉地发现桑衔枝这是默认了服务员将他们当作情侣了? 这时,锅底“咕噜咕噜了”地烧开了,桑衔枝一边用公筷夹着肉放下去烫熟,一边问她: “是不是很像崽崽?” 经过服务员的打岔,盛恬高度紧张的状态缓和了些,但仍旧有些不自在,“嗯,真的很像。” 桑衔枝将已经熟了的肉放到她的碗里,对它说: “那你留着。” 盛恬看着碗里热腾腾的牛肉,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扣,有些窘迫,“呃……有两个,我拿这个圣诞帽的好了,这个圣诞树的给你?” 不是所有心理医生在与人相处时都会去分析别人的心理的,盛恬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 而且从前两次接触下来,桑衔枝的言行举止没有让自己有任何不适,自己不该因为“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而对他另眼相待。 “好。”桑衔枝没有拒绝,将圣诞树小猫的钥匙扣接了过来。 这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两人大多数时候是沉默地吃着,偶尔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都没再有再涉及对方的工作。 最后是桑衔枝买了单,盛恬有些不好意思: “说好的是我请客。” 桑衔枝却不在意,“没关系,下次有机会你再请我就行。” 盛恬微怔,这是要约第二次的意思? 到了餐厅门口,桑衔枝让她在里面等一会儿,他把车开过来。 盛恬隔着玻璃门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五味陈杂。 到了单元楼下,两人要分别上楼梯。 桑衔枝这次送她到2梯门口,看着她刷开门禁,跟她道别: “平安夜快乐。” 低沉中带着一点缱绻。 盛恬不由偏头看着路灯下他那被柔和了的侧脸,心跳不受控地快了一拍,低声也说了句: “平安夜快乐。” 然后就小跑进了楼道。 第6章 生辰 吃完午饭盛恬就出门了。 几乎每个月最后一天她都会到附近社区的宠物救助站做义工,从毕业回到c城,持续了四年多,风雨无阻。 昨晚救助站负责人倩姨发消息问她今天要不要过去,说到时候干完活可以和大家一起吃个跨年的饭,一起看灯光秀倒计时——往年到了12月她都会提前去帮忙,月底最后一天就不会再去。 上周六她已经去过了,大概是倩姨当时听她说跨年这一天没有安排,所以又特意来问她一次。 其实这一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倩姨认识她快五年,知道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她担心这天过去,倩姨会买蛋糕,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给她过生日——救助站其他志愿者的生日就是这样过的,但她不想。 不过这次倩姨说的是聚餐,而且她的小说恰好需要一些跨年活动的素材,想了想便答应了。 救助站离小区不到800米,盛恬走路5分钟就到了。 工作人员在一周内看到她两次,震惊地与她打招呼,她便笑着说是来蹭跨年的吃喝的,大家也知道她是在说笑,便一笑而过,然后各自去忙了。 救助站的不算大,一百来平。以前厅为中心划分了两个大区域,一边医疗区另一边则是寄养区。 医疗区一般有兽医坐诊,盛恬常去的是寄养区。 虽取名寄养,但其实这里住的都是无主待领养的宠物,或是走失,或被遗弃,然后被带到这里,与其他小伙伴相依为命。 她一进门,一只边牧便撒腿冲了过来,她忙蹲下抱住,双手揉搓着边牧的脸,“星期五,几天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星期五像是听懂她的调侃,冲她“汪汪”地叫了两声,还用脑袋拱她,一下就把她扑倒在地上。 盛恬佯作生气,抬手扯着他的脸,星期五则低头伸舌头要去舔她,一人一狗就这么打闹了起来。 倩姨听到星期五兴奋的叫声就从里面走出来,像是早有预料,“小恬来了?” 盛恬闻声抬眸,然后就看到倩姨身边高大的男人,阻止星期五的动作一滞,结果被他得逞地舔了几下。 湿热的触感让她立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还要舔她的星期五从身上推开。 倩姨笑呵呵:“给你介绍一下新来的志愿者……” 终于摆脱星期五的盛恬重新站起来,惊诧地脱口而出:“桑医生?” 桑衔枝今日穿的是浅蓝色衬衣,里面还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黑色长休闲西装外套,整个人看上去既利落又禁欲。 他好像很喜欢穿衬衫…… 不对不对! 盛恬忙回神,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倩姨诧异地看着两个人,一个惊讶羞赧一个淡然微笑,意味深长地问: “你们认识啊?” 盛恬一边庆幸地想得亏自己今天没化妆,不然都要被星期五舔花了,一边却在崩溃——可她并不想在素颜的情况下遇到桑衔枝! 而且今天她为了干活方便,穿的是宽松的牛仔裤和卫衣,所以上次她不要温度的穿搭小心机就这么破功了? 她默默地按捺住抓狂的内心,回答倩姨: “哦,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倩姨了然地点了一下头,“这样啊,那以后你们可以一起来了。”说着看向桑衔枝,“今天起小s……” 她习惯称呼小辈事在姓跟前加个小字,但是“小桑”和“小三”听起来实在太像了,叫起来像是骂人,于是话到嘴边生生地顿住了。 盛恬也注意到这一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么一打岔,倒是缓解了气氛。 桑衔枝也笑道:“倩姨随意就好。” 倩姨想了想,“那就叫‘小衔’。”然后对盛恬说,“从今天起,小衔每个月跟你一样,月底会过来做义工。” 盛恬颇为诧异地偏头去看桑衔枝,对上他噙着浅笑的眼眸,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自从平安夜一起吃过饭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微信也没有聊了。 原以为他们会回到陌生的邻居状态,没想到竟然会在宠物救助站碰到…… 倩姨当然不听不到她的心声,自顾自地说起来,“说起来你们一个甜一个咸,还真是搭。” 两人闻此皆是一怔,随即都笑了,还真是。 倩姨看着他们俩默契的笑容,露出欣慰的目光: “既然这样,小恬今天就先带着小衔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清洁这边空出来的笼子,再给小家伙们添粮加水。” 盛恬应了声好,倩姨知道她做事稳重,便不再多言,去了医疗区那边,将这边交给他们。 突然被委以“带新人”的重任,一时有些无措。 倒是桑衔枝先开了口,“好巧啊。” 盛恬心想可不是么?要不是今天要过来是她昨晚才答应倩姨的,她都要往奇怪的方向发挥想象力了。 “是啊,桑医生怎么会来?” 虽说医院里的心理医生可能没有其他科室那么忙,但听他之前提过也是轮班轮休的,好不容易放假,怎么没在家休息? 她是随口一问,桑衔枝却回答得很认真: “有时候动物更能吸引人注意,也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敞开心扉。” 盛恬微微一怔,抬眸便撞进那深邃如黑夜星辰般的眼睛,一下就被吸引,挪不开视线了。 “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病人么?”桑衔枝见看到她怔怔的表情,自然地说下去,“她一直想再养只猫,我对这方面不大了解,就想先近距离接触一下,聊天也能有共同话题。” 一个医生,能为一个病人做到如此地步…… 盛恬内心触动,同样认真地对他说: “你是个很负责的医生。” 桑衔枝闻言,笑而不语。 “那我先带你去猫咪区域看一下。” “好。” 猫和狗的区域都比较大,因为是比较常见的宠物。 两人来到猫房,一进玻璃门便能看到旁边贴满了的照片墙。 桑衔枝不由地多看了几眼,但没能从一些大型救助活动纪念照片中看到盛恬的身影,只在角落看到了一张双手捧着小奶猫,他觉得那只小蓝猫有些眼熟,心里有了猜测,便出声问: “崽崽是这里领养的?” 盛恬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直接回道: “对,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断奶,只有巴掌那么大。倩姨跟我说得等她断奶会吃猫粮用猫砂盆了才能领养,当初带走的时候才一斤多,现在都十斤了。” 还真被他猜中了。 桑衔枝又问:“她几岁了?” “过了1月就五岁了。” 奶猫一般是2个月左右断奶,所以盛恬是4年前的4-5月份领养崽崽,那时她应该正忙着毕设和答辩,工作跨年也没确定,怎么会想着养一只小奶猫? 他想起在c城市局当警察的发小说过的事,不由地想,是因为她妈妈么? 桑衔枝压下心中的疑问,抬眼看着她一进门就去看那些“老朋友”——从她不用看铭牌也能准确叫出猫的名字并且互动可以看出,她真的很熟悉这里。 他也抬步走过去,看到盛恬打开笼子的门伸手摸了摸里面的猫,那猫也不怕生,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 桑衔枝往笼子里看去,看到一张小黑脸,出声问: “这是什么猫?” 盛恬头也不回地答:“是暹罗,性格很像狗的猫。” “是不是也叫‘挖煤猫’?” “对!”盛恬有些惊诧地偏头看他,随即想起他刚刚提到那个病人说的是“再”养一只猫,所以可能她以前养的就是暹罗? 思及此,她简单地给桑衔枝介绍“挖煤猫”这个称号的由来: “暹罗猫小时候其实只有脸黑,身体是接近白色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慢慢‘黑化’的,还有温度的变化,也会导致毛色的深浅……” 桑衔枝听着她侃侃而谈,看到她眼里有熠熠的亮光——这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在盛恬身上看到了烟火气,这一刹那仿佛与记忆里明媚骄傲的少女模样重合。 可能是因为养猫,盛恬对猫很了解,各个品种的猫的优缺点都能张口就来,桑衔枝的问题她也几乎都能答上。 逛了一圈,熟悉了“现住民”的情况,重新回到暹罗猫的笼子前。 桑衔枝这才注意到方才那只暹罗猫,刚刚她趴着没查觉,这会儿站起来才发现腹部凸出,便问: “她……是怀孕了吗?” 盛恬点头,“对,听倩姨说怀了五只,再有一个星期就要临盆了。” 如果他的病人想养的话,可以等一等,等小猫崽断奶,来挑一只有眼缘的领养回家。 了解过基本情况后,盛恬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对桑衔枝说: “那我们开始干活,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好。” 六点半,清洗与喂食的工作基本完成,倩姨将所有人都叫到前厅来。 “今天辛苦各位了,今年最后一天还过来帮忙。待会儿没约的都先别走,今天我请客!吃完再一起去广场倒计时跨年!” 志愿者大都是大学生,今天能来的也基本都是单身狗,一听要聚餐还有能和大家一起跨年,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盛恬也被感染了,弯起眉眼,低声问身旁的男人: “桑医生去么?” 桑衔枝却之不恭:“好啊。” 第7章 跨年 一行人来到一家火锅店,人多,众口难调,吃火锅或自助餐是聚餐的较好选择。 这么冷的天气,当然首选火锅。 所有人围坐一桌,吃着说着,笑着闹着,因为不是寻常的同事聚会,也没有人在桌上喝酒。 盛恬已经吃饱了,靠着椅背,双手捧着一杯水,眼睛看着热闹的情形,嘴角始终噙着浅笑。 原来聚餐是这样的,她有些新奇地想。 桑衔枝就坐在盛恬的右边,他右手随意地搭载扶手上,整个人重点往右偏,面向的却是左边的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熟悉的人群喧闹中完全放松下来的盛恬,此时懒懒地掀着眼皮,偶尔抬手抿一口水,偶尔因为桌上有人说了什么嘴角上扬得更明显…… 就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安静又无害,还很招人。 大家吃吃喝喝,说着工作上遇到的可爱动物与暖心的事,吃到了十一点多。 因为要一起去广场跨年,倩姨先起身去结账,众人也开始穿衣服收拾准备离席。 盛恬收回视线时,余光瞥见右边的人似乎在看她,便转头看过去,眼里带着疑问。 桑衔枝在她转过来的瞬间已经将眼里隐晦的情愫的敛去,星眸明亮如斯,只留下坦然的笑意,却能将她看得心跳加速。 盛恬眨了眨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问:“桑医生,走吗?” 内心却在翻滚——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被他蛊到! “走。” 桑衔枝应道便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盛恬看着他挺拔的身姿以及动作时合身的衬衣勾勒的肌肉线条,突然觉得这火锅店的温度太高,她的脸都快要热炸了。 于是也赶紧离开座位,逃离这个滚烫的地方。 步行到广场不到十分钟,大家也正好消消食。 可能因为今晚是跨年夜,十一点半了街上的车马仍旧川流不行,行人亦是随处可见。 大部分都在往广场的方向去,看来都是奔着灯光秀和倒计时来的。 广场的北边正对着经贸中心大厦,届时跨年的倒计时会在大厦上的led大屏幕出现。 此时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正中搭了个舞台,请来乐团和dj表演,气氛很是火热,等候倒计时的人们便聚集在此,踩着节奏摇摆起来,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盛恬身在其中,在明亮又昏暗的夜色里放肆地打量着跟前所有人,偶尔扫过来的镭射灯光在她皎白的面容上留下颜色,又匆匆移走,浮光掠影般。 桑衔枝看着她仰头望去时那双在黑夜里异常明亮纯粹的杏眼,觉得那比所有灯光都要吸引人,下意识地靠近,俯身凑到她耳边问: “冷吗?” 广场人虽多,但空旷,冷风四面八方地吹来。 盛恬只穿了件厚卫衣,微卷的长发被她高高束在脑后,露出洁白的一截脖颈,连围巾都没带,桑衔枝有些在意。 而此刻盛恬已经被现场兴奋的音乐气氛带入进去,只觉得心跳与血液都随着节奏而躁动起来,尤其是看到桑衔枝靠过来时,那双墨色星眸里装的都是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沸腾了。 “还好。” 盛恬下意识地想要挪开视线,可现实中她却是一动不动地,定定地看着桑衔枝。 离零点还有一分钟。 这时,led屏亮了起来,人群里爆发了尖叫与欢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厦屏幕。 突如其来的照亮让盛恬脸上的神情无处可藏,桑衔枝的眼神同样一览无遗,放大的瞳孔不安地震动,她迅速低下头,心有余悸。 她刚刚,差点就沉溺在那深邃目光里了。 但,是她的错觉么?方才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从桑衔枝眼里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是那种被猎人盯上、无所遁形的危险。 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人好、颜高、热爱小动物还认真负责的桑医生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眼神?一定是错觉! 屏幕上的倒计时从“11”变成“10”的时候,数字的周围也绽放了烟花,现在禁烟花,但是现场音效与荧屏上的特效很逼真,让人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灯光变幻莫测,将气氛推向高潮,大家一起倒计时: “9,8……” 盛恬也被感染了,转头盯着屏幕上的数字,跟着喊出来。 “……4!” “3!” “2!” 桑衔枝看着身旁的始终挂着笑容的人,见缝插针地说了句: “生日快乐。” 恰好是倒计时间隔,盛恬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倒计时上,但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生日”这个字眼,错愕地扭头去看桑衔枝。 却见他只是弯着唇角看着自己,似乎没有张口说过话。 盛恬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听岔,倩姨应该不会将自己今天生日这件事告诉桑衔枝,刚刚聚餐都没有提过,不可能只告诉他一个人。 “1——” 最后一秒,盛恬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现实,屏幕变成了滚动的“新年快乐”字样。 广场上所有人也都在齐声道: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桑衔枝这次是看着她说的。 盛恬也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方才一起来的人从各处跑回来,大家都在互道“新年快乐”。 为了防止回去太晚待会人太多打不到车,大家不打算留下来继续参看广场上的演出,各自在app上打车,准备打道回府。 到了出口候车处,突然见好几辆警车开着警笛呼啸而过。 兽医小张见状不由担忧: “出事了吗?” 志愿者合理猜测: “广场这么多人,可能是发生了点意外?” 但是越来越远的警笛声像是在否定了他这个推测。 倩姨停下来吩咐打车回去的人: “大家有顺路的就结伴回去,回到了发个消息报平安。” 众人闻言纷纷答应,让倩姨放心。 小张注意到桑衔枝并没有打车,便问: “那桑医生呢?” 桑衔枝:“我和盛恬住同一个小区,离这儿不远,走回去就行。” 音落,有几个眼力见儿好的立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目光揶揄地看向盛恬。 盛恬见状有些哭笑不得,这群人精的想象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倩姨适时开口解围: “刚好我也要回救助站,一起走。” 小张他们善解人意,“那倩姨你们先走,我们等车过来就行。” 倩姨也没推脱,跟他们道别:“好,路上小心啊。” 待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小张才后知后觉地对其他人说: “诶,刚刚警车是不是也往救助站那个方向去了?” 第8章 救人 三人行至救助站附近,街边都被蓝红相间的警灯照亮了,警笛声也此起彼伏,扣动人的心弦。 不少人闻声出来,聚集在一起张望议论。 难道是这边出事了? 盛恬心中有所疑惑,但刺耳的警笛声以及警车勾起了她记忆深处的恐惧,既不想去探听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凑过去看热闹。 倩姨刚打开救助站的门,她便先进去开灯。 墙与门将外头的声音动静隔绝了些,她才没那么紧绷,蹲下身去摸养在前厅没有关起来金毛,试图转移注意力。 桑衔枝看着她略微僵硬的动作,微微蹙起眉头。 他们前脚刚进前厅,后脚就有个青年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衔枝!桑衔枝!”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在找的人,大步上前抓着桑衔枝,气喘吁吁,“哎呦,太好了!你果然在这儿!” 说完他还认出了蹲在地上逗狗的人,惊讶地“咦”了一声,“盛恬?” 盛恬看到来人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语气平淡和他打招呼: “程警官。” 来人正是c城市局行政支队的副队长程煦,也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 就是没想到程煦和桑医生竟然也认识,难道桑医生真的是她高中学长?而且恰好与程煦是旧识? 没等盛恬理出个头绪,就听程煦自言自语似地说: “你也在啊,难怪……” 盛恬好奇看过去,难怪什么? 但是桑衔枝没让他说完,直接打断问: “怎么回事?” 警车来了这么多辆,还惊动了市局行政支队,难道出了命案? 程煦语速飞快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有个高三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大想不开要跳楼,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说到这他还不忘吐槽,“今晚到处都在堵车,自杀干预的专家被塞在半路了,至少还得一个小时,等专家过来,尸体怕是都要凉了。” 程煦性格外向,因为干外勤工作,经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说起话来也不忌讳。 他拍了一下桑衔枝的手臂,“我就想起你提过今天要来救助站,看到这边灯亮着就过来了碰碰运气,幸亏你还没走!”说着就要拉着他直接离开,但是没拉动。 程煦不明所以地看着眉心拧成结的发小,语气转变成哀求: “桑大心理专家,人命关天,别犹豫了,手续我后面补办,现在救人要紧!” 桑衔枝是在犹豫,但不是因为手续问题,而是…… 他抬眼看着垂眸盯着地面的盛恬,“你……” “我……”盛恬似有所觉,也出了声。 两人皆是一怔,然后又都住了口,氛围一下凝滞起来。 一旁大概捋清了情况的倩姨见状开口: “小衔快去,要是不放心小恬一个人回去,我把她留在这儿,等你结束了过来接她。” 桑衔枝方才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这会儿倩姨替他开了口,他也没推脱: “好,有劳倩姨了。” 然后才重新对盛恬说:“在这里等我回来。”语气带了一丝不容置喙。 “我们走。”也没等她答应,他便和程煦一同离开了。 程煦带着桑衔枝过了警戒线进入救助站隔壁的住宅楼,一边按下电梯键,一边不忘调侃他: “可以啊兄弟,是谁上个月还在我这里旁敲侧击,结果一个月都没到就勾搭上了。” 桑衔枝懒得纠正他的用词,“凑巧而已。” 然而程煦此人又损又贫,尤其对熟悉的人更甚,此刻听发小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十分不满: “哟,那你怎么不干脆在c城等着‘凑巧’偶遇啊?盛恬在救助站做义工的事还是我告诉你的!” 提及“盛恬”,高岭之花桑医生终于有了反应,对程煦说: “你别在她跟前乱说。” 被质疑业务能力的程煦气笑了,“我嘴有那么不严实吗?” 桑衔枝想想也是,如果他是会乱说的人,早就将盛恬在小区的具体住址告诉他了,而不是等他去大海捞针地找。 见桑衔枝没有反驳,程煦想起了方才两人的互动,忍不住在等电梯的空档八卦了一句: “你俩这是好上了?” 桑衔枝实在拿这个发小没办法,只好言简意赅:“没有。” 程煦才不信:“没有你让她等你?” 电梯这时恰好到了,桑衔枝率先走进去,挑衅一般地问身后的人: “还救不救人了程副队长?” “废话!”程煦赶紧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没好气地吐槽桑衔枝,“我这不是最近忙得脚不着地,好不容易看到你了,不得关心关心你一下?” 并不想被关心的桑衔枝斜了他一眼,他便从善如流地投降: “行行行,救人要紧!” “叮——”电梯门开了。 程煦先走了出去,“17楼,到了。” 然后带着桑衔枝往现场去,低声和他说现在准备跳楼自杀学生的情况: “事发时那小孩儿的父母都在家,就是他父母发现异样报的警,现在所有人都被他赶出房间,不准任何人靠近,消防车已经在楼下就位了。” 进了想要出事的学生家里,桑衔枝就看到了客厅抱着痛哭的父母,以及满墙的奖状奖杯,若有所思。 程煦接过旁边同事地过来的救生衣,让桑衔枝穿上,然后又吩咐了几句: “你的任务就是尽量吸引他的注意力,和他对话,最好能让他回到阳台来。” 桑衔枝回神点头,“我试试。” “得嘞,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知道自己发小的业务能力极强,得到他这么一句程煦觉得救下孩子已经十拿九稳了。 与出事住宅楼只隔了两栋楼的救助站前厅里。 倩姨听着外头仍旧热闹的动静,事情应该还没有得到解决。 她将目光放在又蹲在盯上摸着金毛脑袋却心不在焉的盛恬身上,心念一转,出声问她: “小衔是心理专家啊?” 盛恬手上的动作一顿,“心理医生。” 倩姨闻言点头,感慨地说: “救死扶伤,蛮好的。” 心理疾病也能致命,若能治好一个人的心病或心伤,确实与救命也无异了。 只是倩姨的“蛮好”,似乎意有所指。 盛恬心里打鼓,担心她下一句就要说出撮合他们俩的话,想了想还是开口: “倩姨……”我还是先回去。 然而还没将后半句说出来,就被火眼金睛的倩姨识破,她板起脸认真道: “哪都不许去,我答应了小衔把你留住的,待会儿他回来问我要人我上哪找去?” 怎么说得自己和他好像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盛恬心想,自己和他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哦,现在还多了一层同在宠物救助站当义工的身份。 “不是您想的那样。” 倩姨以为她是不想和桑衔枝扯上关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怎么?就因为小衔是心理医生?” 说起这个,盛恬有预感倩姨又要苦口婆心地劝她,赶紧转移话题: “哎呀,倩姨,时候不早了,您赶紧去洗漱休息。” 虽然知道倩姨是担心她关心她,但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见倩姨皱起眉头,她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我不走,等桑医生来。待会灯我来关,您放心睡。” 她都这么保证了,倩姨也没再坚持,人老了熬不了太晚,就先回楼上休息了。 前厅只剩下盛恬和看家的金毛,没有别人在,盛恬坐在椅子上,任由思绪飘远—— 刚刚程煦与桑衔枝看起来很熟稔,那程煦跟他提过自己么? 市局刑侦支队的正队是曾经负责调查她父亲案子的警官,是程煦的师父。 他曾经劝盛恬放下——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可以寻求心理开导,不要活在过去。 可是过去也是她人生不可磨灭的部分,父亲曾是她的大树,是她最敬仰的人,她没办法稀里糊涂地活着。 那么,桑衔枝会是从程煦那里知道她在宠物救助站做义工的吗? 他接近自己,是不是受了谁的委托…… 第9章 踟蹰 半个小时后,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 盛恬乱飞的思绪回炉——结束了? 她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心不在焉地想,那个学生应该救下来了? 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盛恬一怔,下意识地看着门口,就看到桑衔枝匆匆走了进来。 看到人还在,他似乎松了口气,带着歉意说: “抱歉,等很久?” 盛恬抬眼就看到他在大冬天夜里额头渗出了细汗,方才所有的猜测与不安竟全都烟消云散——他是跑过来的?是担心自己会先走吗? 她按下心中猜测,摇了摇头,“还好,事情解决了?”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了许多。 桑衔枝点头肯定道: “嗯,劝下来了。” 听到轻生者得救,盛恬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拍了拍金毛的头,起身说: “我让倩姨先去休息了,等你来了我们就走。” 桑衔枝应了声“好”,对她说,“那我们走。” 关灯锁好了门走出去,看到程煦正在警车旁跟同事说着什么。 程煦也看到他们,抬手拍了拍同事的肩,然后朝两人走来,抬了抬下巴说:“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还不知道得弄多晚。” 说着又用手肘撞了桑衔枝,挤眉弄眼,“谢了啊。” 你……们? 盛恬莫名其妙地看向笑呵呵的程煦,心想她也没帮上忙啊。 但没等她细想,那边有人在喊程煦“回局里了”,他扬声应了句,然后和两人道别。 两人道了“再见”也重新抬脚,并肩往小区走。 街边仅剩的警车离去,左邻右舍也都各回各家,路上很快就恢复了凌晨的安静。 期间冷风吹来,盛恬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一件外套落在她的肩头。 乍被淡淡的木质香包围,她顿了顿,偏头看到黑色的外套,脱口而出: “不用……” 桑衔枝披外套的手却按在她肩上,语气坚定:“披着,别着凉了。” 盛恬确实也有点冷了,就没再拒绝,“谢谢。”抬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到了3单元2梯楼下,盛恬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桑衔枝: “今晚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桑衔枝接过来,颔首对她说: “晚安。” 盛恬微怔,也低声道了句“晚安”,然后转身上了楼。 桑衔枝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像一盏高大的暖黄路灯,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 虽然跨年夜有小插曲,但盛恬也有如愿收集到跨年夜的素材,这几天写文也不卡了。 “小富婆”群三人将今天的更新写完后,正在闲聊,说起过几天网站要举办的作者年会—— 饭饭:崽崽今年应该会来年会? 烟烟:那必须来啊,稳坐畅销榜第一名的大神。 盛恬看到这儿,想起前两天编辑确实跟她说过这件事。 她本想婉拒,但编辑像是料到她的心思,先阻断了她的退路,甚至连替她跟读者请假断更几天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说什么今年都不肯再替她上台领奖。 她与网站合作了快5年,除了第一年外,每年她都有奖项,不过之前的三年她都是让编辑代领。 看来编辑这次是铁了心想要她亲自到场,盛恬明白编辑的用意,她是担心自己总是窝在家里太闷了,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顺便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思及此,她笑了笑,编辑做到她这个地步,也真是操碎了心。 盛恬没有直接拒绝编辑,说让她再想想,她这种裸更的选手,如果真要出门几天,没有存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时,群里连续的消息提示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饭饭:还有人气榜!连续屠榜20周,丧心病狂! -崽崽大大,给我们这些十八线小透明留条路! -【羡慕】jpg 盛恬看到这忍不住笑了,其实另外两位也都是各榜单前十的作者,怎么就小透明了?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回了。 崽崽:【给大佬让座】jpg 烟烟:所以去不去? -去去,我和饭饭也去呢! 饭饭:是啊,我们仨神交了3年,也是时候坦诚相见了! -【期待地措搓手】jpg 烟烟:坦诚相见?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我要下车! 饭饭:…… 崽崽:…… 及时踩了刹车后,画风恢复正常。 饭饭这时发了一条链接过来: -哎,崽崽,这个是不是发生在你所在的城市啊? 链接的标题十分引人注目——【c城跨年夜】高颜值心理医生拯救轻生少年。 盛恬一下就想起了那晚的事,于是点了进去。 软文的文案简单地阐述了当晚的情况,配了几张角度不同的现场照片,有高清也有模糊的。 她不用点开也能认出照片的主角之一就是桑衔枝,另外一个身影则是跨坐在17层楼的阳台外,少年仿佛随时都会放开抓着栏杆的手,一跃而下。 原来当时那么凶险…… 盛恬恍惚回神,回了饭饭。 崽崽:是。 饭饭:这么帅的心理医生是真实存在的吗? 盛恬笑着心想,存在的,就住在她隔壁呢,她以崽崽的罐头发誓。 不过转念又有些顾虑,如果告诉了她们链接里高颜值心理医生就是她之前说过的帅哥邻居,他们还一起吃过饭,肯定会更来劲,撺掇她赶紧上。 其实她活了二十六年,除了父亲,也从没这么在意过一个异性。 她写过很多怦然心动的情节,知道自己的心境反应意味着什么,但在知道桑衔枝和程煦是很好的朋友之后,她犹豫了,退缩了。 父亲的死,始终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所以对于桑衔枝,她还不确定,目前无法往前,只能踟蹰。 她避重就轻地打字回复—— 崽崽:这个博主是本地新闻大v,未经证实的事不会乱发。 饭饭:咳咳,我决定了,他就是我下一本文的男主角! 盛恬忍不住弯了眉眼,心想是啊,从她和桑衔枝的这几次接触下来,无论是长相还是言行举止,可不就是梦寐以求的小说男主角形象么? 烟烟:跑题了啊,所以崽崽,年会你来不来嘛? 崽崽:我看这两天能不能存点稿。 群里诡异地安静了十秒钟,然后连续弹出了两条消息。 烟烟:这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饭饭:我这就去告诉编编这个好消息,普天同庆啊! 看着她们兴奋的反应,盛恬嘴角一直就没有下来过,连带着每天工作量增多都觉得不是负担了。 聊天结束后,指尖滑回到那条链接,点开——照片里男人眉头微蹙,神情真挚,不难想象那晚情况有多危急。 那晚…… 自那晚之后,他们就再没有交集,微信聊天的最后一条是平安夜发的餐厅定位。 他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再联系。 盛恬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但跨年夜那晚在广场上,倒计时最后两秒,桑衔枝究竟说没说“生日快乐”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穿着白衬衣的清隽俊颜上,想起那一刻心跳加速的感觉,心里默念: 桑、衔、枝。 “阿嚏——” 医生办公室里突然传来喷嚏声,离得近的人问: “桑医生感冒了?” 桑衔枝吸了吸鼻子,眉头纠结,“有点。” 那晚流汗吹一会儿冷风,有点受凉了,前几天没什么感觉,他也就没在意,没想到今天加重了,头也有些昏沉。 那位医生闻言关心道: “那可得好好休息,你过几天还要去s城出差参加心理学研讨会?” 桑衔枝颔首,“嗯,7号。” 医生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说:“后天就得过去了?那你今天早点下班,明天在家养足精神。” 他已经交了班,只是平时下班后会在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再走,不过今天病人比较少,资料已经归档好了,可以按时下班。 “好。”他一边应着,一边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看到置顶的崽崽头像右上角并没有未读消息的红点提示,目光隐晦。 桑衔枝只好按下锁屏,将手机放回上衣口袋,拿起车钥匙跟同事道别: “那我先走了。” 第10章 s城 1月7日,s城国际机场。 盛恬下了飞机,手机刚恢复网络,就看到群里在艾特她,问她到了没有。 她们特意选了同一天差不多的航班抵达s城,打算先在机场碰面。 等行李的空隙,盛恬回复“到了”,然后就看到她们说在一楼的星巴克等她。 半个小时后,“小富婆”群三人终于成功会师。 大概是过去3年里她们几乎每天都聊,多少对彼此有些了解,而且见了面也没有拘谨,因而盛恬的社恐竟然在这会儿罕见地没发作。 坐下之后,饭饭看着盛恬眨起星星眼,不由惊叹: “崽崽,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妖娆大美女,看看这脸蛋,这小腰,慕了!” s城也是南方,天气没那么冷,盛恬穿了羊毛衫搭短裙外加一件薄外套,将她笔直的长腿和细腰的优势都彰显出来。 盛恬猝不及防遭遇了一顿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烟烟皱起眉头:“现在网友面基也要内卷了吗?” 还以为她要坚决抵制内卷,谁知下一秒她就弯起了瑞凤眼,看着盛恬真情实意地说: “崽崽,你这倾城容颜整天就宅在家里,也太暴殄天物了?” 两人被她这堪称“变脸”的无缝切换表演逗笑了起来,气氛更加融洽,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尴尬,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盛恬身处其中也被感染了,笑着问:“这就开始商业互吹了吗?” 想了想,既然打不过,就加入。 她看向今日穿了水手服的软萌妹纸,“饭饭的皮肤也太好了,吹弹可破,而且眼睛好圆好大,小虎牙也很可爱,看上去就像是个高中生。” 没有女生不喜欢被夸年轻的,饭饭佯作娇羞摆手: “哎呀,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盛恬看向另一位穿着白衬衣搭牛仔裤加卡其色长风衣的黑长直美女: “还有烟烟,人美声甜,妥妥的校花初恋,以前上学时候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被说中往事的烟烟感受到了社死,连忙清嗓子阻止这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内卷: “够了够了,我们打车回酒店。” 酒店是统一给前来参加年会的作者定的,是标间,两人一间。 很不凑巧,她们是三个人,这就注定了有一个人是单出去的,到前台拿房卡的时候发现,盛恬就是那个要和不认识的作者住一间的。 她们都知道盛恬社恐有些严重,问前台能不能自己出钱换单间或者大床房——畅销榜首大神不差这点钱。 但是很遗憾,大概是因为网站包了这家酒店绝大部分的房间,因而现在除了总统套房已经没有空房了。 自费去住总统套房,就算是畅销榜大神也觉得有点太隆重浪费了,便作罢。 三人拿着各自的房卡准备坐电梯去放行李,饭饭有些担忧地对盛恬说: “要不我跟你换,你跟烟烟住一间。” 盛恬很感谢她这样善解人意,但她不想麻烦别人,“没关系,就住两晚而已。”也就在晚上洗漱睡觉的时候会有接触,就当是住青旅了,她也不是没住过。 饭饭看她坚持遵从安排,于是点点头: “希望你的室友是个随和的人。” 烟烟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零二十一就行。” 零二十一是网站另外一个作者,她是老作者了,在盛恬没有到网站写小说的之前,她就是网站女频的大神,至于之后嘛,她也还是大神,只是不再是唯一的一个而已,而且盛恬的文这两年有压过她的趋势。 盛恬和她在线上和线下都没有接触过,虽然经常从编辑或其他作者嘴里听过她的一些言行,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听到烟烟提起,若有所思道: “我和她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无冤无仇的,不至于?” 烟烟知道她极少看网站的作者群消息,不以为然,“你是不计较,但也得人家领情啊。” 饭饭也赞同道: “没错,最好还是别对上,你是凭实力压她一头,但她不这么想啊,尤其今年她是畅销榜第二名,人气和你的咬得紧,前几天还在作者群里阴阳怪气呢。” 盛恬微怔,她并不知道这回事,于是心里也希望还是别冤家路窄了。 这时电梯到了她们房间所在的楼层。 “到了。”她们拖着行李找到房间,分别是1206和1208,恰好相邻。 盛恬站用房卡刷开1208的门,发现里面还没有人入住,另外一个作者应该还没到。 饭饭和烟烟去了隔壁,对她说: “那先收拾行李休息一下,待会一起下楼吃完饭呀!” 盛恬应了声,然后拿着行李进了房。 傍晚吃完饭回到房间,盛恬发现另外一张床上放了件外套,床边也有个行李箱,应该是这两天和她同住的室友到了,这会儿可能去吃晚饭了。 待会回来就能知道是谁了,她趁这段时间先去洗了澡。 在床边擦头发的时候门传来了声响,盛恬手上动作停顿,将长发拨打脑后,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个看着比她大两三岁的女人拿着房卡进来,也看到了一头湿发的她。 盛恬先开口打招呼,“你好。” 那女人穿着毛衣裙,有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魅力,对她颔首: “你好,我是零二十一。” 盛恬闻言,表情有瞬间空白,但嘴上还是礼貌地回道: “我是……崽崽。” 那女人听到她的笔名,脸上挂着的微笑停滞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加深,却比方才的浅笑更阴冷。 “哟,原来是大神啊,能和你住同一个房间还真是与有荣焉。” 盛恬敏感地察觉到她神情话语间透出来的怪异,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回道: “我也是。” 说完零二十一嗤笑了声,没再出声,径直往自己的床走去。 盛恬见状,拿着毛巾进了洗手间,一边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一边去想: 之前听饭饭和烟烟那么说还没有太大感觉,如今真的面对面,才切身地感受到了对方有意无意表露出来的的那份敌意。 吹干了头发,她回到房间,零二十一趟在床上玩手机,并没有理会她。 她便也回到自己床上,拿起手机,就看到群里有新消息,点开来。 饭饭:崽崽怎么样,你的临时室友回去了吗? 崽崽:到了。 烟烟:是谁? 崽崽:烟烟一语成谶。 烟烟:…… 饭饭:我去,这房间该不会是按照畅销榜排名安排的? -要不要找编辑说一下,换个房间啊? -这也太尴尬了! 盛恬打字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传来水声的洗手间,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打字—— 崽崽:算了,房间应该都安排好的,这时候换不合适。 饭饭:好,那你如果有什么事就来隔壁喊我们。 烟烟:要是在待不下去来跟我们挤一挤也可以。 如果她们保持这种近乎陌生人的状态,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而且标间的床都是单人床,两个成人睡太挤了,会影响睡眠的。 不过盛恬还是对两位基友表达了感激。 崽崽:【感动涕零】jpg 饭饭:【摸摸】jpg 结束聊天后,盛恬检查了今天定时发表的章节有没有问题,再到文下的评论区逛了一圈,挑了几条评论回复,然后就锁屏准备睡觉了。 她认床,到新地方需要花很久才能睡着,早点躺下或许能早点酝酿睡意。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零二十一洗完澡吹好头发之后并没有准备就寝的打算,她开始在床上打视频电话,听语气对方应该是她的爱人,一打就是两个小时,等她挂电话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期间盛恬试着戴降噪耳机听纯音乐,但效果甚微。 翻个身将多余的枕头抱紧,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很想崽崽。 直到隔壁传来轻鼾声,她依旧很清醒。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与此同时,桑衔枝刚结束了研讨会之后的聚餐,将导师和几位心理学教授送上了车。 目送着车离开,却没有立刻回到室内,而是自顾自地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直到身上淡淡的酒意几乎消散了,他才转身回酒店。 坐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解开锁屏,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依旧毫无动静,他却还是没忍住点开——朋友圈依旧是一片空白。 不能再这样冷下去了,好不容易重新遇见,他不想只和盛恬做偶尔碰见点头打招呼的邻居…… “叮——” 电梯门打开,桑衔枝收起手机,大步走出去。 第11章 年会 年会举办的地点也在这家酒店,从上午十点到晚上的十点——上午是网站内部的作者见面会,下午是年终总结和颁奖,晚上则是宴会,活动还算丰富,也不会无聊。 九点半签到入场的时候,饭饭一双大眼睛要睁不睁,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我已经忘了上次八点起床是什么时候了。” “谁不是呢。”烟烟捂住打哈欠的嘴,看到盛恬眼下淡淡的灰色,“崽崽,昨晚睡得不好?你怎么看起来也无精打采的。” 盛恬对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答案不言而喻。 认床加上室友打鼾,没法睡得好。 见面会由主编主持,负责与各位作者沟通的编辑也在,算是个内部的小聚会,气氛没那么紧张。 都是难得一见的人,大家都很和气,很多作者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而自我介绍完之后,都能引来其他人恍然和惊讶的点头。 轮到盛恬,她站起来时就敏锐地听到周围有吸气声,说完之后更是爆发了一阵小惊呼,有些不明所以。 说完之后坐下,烟烟掩嘴小声提醒她,“就说了你这张脸放在家里暴殄天物了。” 盛恬听着她这个诡异又生动的形容,无奈地笑了。 下午的颁奖仪式多了网站的领导和业界的权威,大家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大家领完奖拍完照互相道贺,然后各自回酒店房间歇息,准备晚上的宴会。 因为晚宴还会邀请其他行业的精英出席,有点酒会的性质,因而邀请函上标明了来宾需要穿礼服出席。 盛恬平时不参加这种宴会,礼服是为了这次晚宴才买的。 一袭水墨色的长礼裙,设计带了点古风,她将一头微卷秀发盘起来,点缀着珍珠头饰,看上去淡雅清新。 换好了礼服又小小地惊艳了两位好友一把,再次遭受到了一顿“商业互吹”。 负责她们今晚妆容的是烟烟,烟烟先给穿着香槟色露肩礼裙的饭饭化了个人鱼妆,看上去既梦幻又纯真,和她的气质很相衬。 盛恬希望妆别太浓,于是烟烟就给她化了个淡妆,只在上翘的眼尾处点缀了珍珠,与头饰呼应。 烟烟自己则是一袭浅紫色渐变礼服,配上紫粉色的桃花妆,高贵中透着甜美,妥妥的初恋女神模样。 晚上七点半是入场时间,三人披上自己的外套下楼。 所有人都是盛装出席,放眼看去隆重且陌生,好些人换身衣服化了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令人刮目相看。 宴会请了乐团演奏,会场管弦乐悠扬,晚宴正式开始之前来宾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 “小富婆”三人一进场就看到会场正中堆放成金字塔的酒杯,都不约而同地移动到旁边的点心—— 三人都不怎么会喝酒,现在不赶紧吃点东西垫肚子,待会难受的就是自己。 晚宴的主持人很专业,三两句话就将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煽动也不会冷场。 所有人在主持人的祝词中共同举杯,回望过去十年的成就,以及对未来十年的愿景。 盛恬抿了一口香槟,发觉没有想象中度数那么高,还有点甜,就没放下,与烟烟和饭饭碰了一下杯,又喝了一口。 接着饭饭被另外几个认识的作者喊去,烟烟也被她的编辑叫走。 没了认识的人在,盛恬忽然生出自己与周遭举杯换盏的情形格格不入的感觉,下意识地避开人群,走到角落去。 不过她这边刚搁下高脚杯,那边编辑就眼尖地注意到了。 编辑当下与正在寒暄的来宾说声“失陪”,然后抓盛恬来了。 “崽崽大大!” 盛恬抬眼看来人,编辑今晚穿了条酒红色长裙,长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妩媚中透着知性。 “今天晚宴来了不少影视方的人,好几家都对你的新文感兴趣,过去聊聊?” 别看编辑长了长御姐脸,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像个说一不二的女强人,但事实上是个非常细致体贴、善解人意的人。 就像她捕捉到盛恬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就立即明白她在顾忌什么。 “就聊聊想法,主编和我都清楚你担心小说影视化的过程中会被魔改。放心,只要你不点头,我们就绝对不会答应勉强你的。” 她话说得真诚,且两人也合作了五年,工作上对彼此都很了解,也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和脾气,不会轻易去挑战。 “但咱也不要一棍子打死,也有好的剧组和制作方。双方在一起聊一聊彼此的想法,也是有机会把文拍成好作品的。” 编辑这话说得在理,盛恬想了想——小说影视化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的文会被更多的人熟知。 作品被更多的人看到、把自己内心的世界用文字“说”给别人听。 这是她曾经的梦想。 梦想早就随着父亲死去支离破碎了,再也拼凑不回来。 同样是文字,她将自己的想法与看法都倾注在每一个角色上,如果改编合理,影视化也不失为一种她“说”给更多人听的方式。 这个方法虽然迂回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于是盛恬点头,“好。” 话音刚落,零二十一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哟,编辑大大这是厚此薄彼啊?” 刚刚两人的对话也不知被她听了多少,这会儿有些阴阳怪气的: “都是您手下的作者,怎么只照顾崽崽大神?” 编辑看清来人的瞬间,凝滞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二十一啊?”她很快恢复平常,笑着说,“没有的事。 她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刚刚主编还跟我说你手头那本总裁文要做有声读物和漫画改编,正打算忙完这边就去找你呢,今天人多事儿也多,怠慢了可别往心里去啊。” 认识影视方一事就这么被编辑四两拨千斤地踢回来,零二十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那可不敢,我们这些幕后的作者要想文火还不得靠编辑的提携安排啊。” 说着她也不再看别人的脸色,向端酒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自己先拿了杯酒,“来,正好,我们网站屠榜的大神也在,碰一杯?” 话说到这份儿上,谁也不想在一年一度的晚宴上闹得太难看,于是“其乐融融”地举杯。 给了零二十一面子之后,编辑赶紧拉着盛恬离开。 走远后她松了口气,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这明明是个面基大会,她偏要演成宫斗权谋剧,她可是个现言作者!” 网站的福利一向公开透明,只要作品能达到要求就能得到应有的资源,什么“文要火靠编辑”,都是实力不足的柠檬发言。 零二十一在酸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编辑很快就与影视方的来宾聊得火热,偶尔也会将话题引到盛恬身上。 涉及作品,盛恬也不再惜字如金,双方都畅所欲言,相谈甚欢。 期间又碰了杯,虽然盛恬只喝了一两口,但这次是度数较高的洋酒。 这会儿后劲渐渐上来了,她觉得脸烫且头有些晕。 编辑和他们在宣传与选角方面的问题,这不是盛恬擅长的领域,于是开口: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离开温暖的宴会厅,盛恬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本想用冷水洗脸清醒一下,但这样一来妆也该花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用冷水洗手。 头昏脑涨的感觉缓和了些,指尖触碰到的凉意将理智拉回,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21:01。 离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可她想提前走了。 回去跟编辑打声招呼,再跟烟烟和饭饭说一声。 决定之后,她抽了张纸巾擦手,准备离开。 这时有人进来,她本想避让,但来人却用笃定的语气叫出了她的名字: “盛恬。” 第12章 我们 零二十一挡住了盛恬的去路,她比盛恬还要高半个头,此时微抬下巴,眼睛要睁不睁,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默契地互喊笔名,也没人会不识趣去询问真实姓名。 盛恬和烟烟饭饭这么久也没问起这个,因为觉得没必要,大家相识于三次元,就算有缘在现实中见面,也知道分寸。 就连看过她证件的编辑这次见着了人,也还是用平时在qq上的称呼来喊她,这样更自在也更合适。 这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维持了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平衡。 但零二十一此刻却打破了这种平衡。 盛恬听着她来者不善的语气,蹙起眉头,“你怎么会……” 零二十一没等她问完就冷笑出声: “打听个真名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怎么?你的身份是什么机密吗?” 她的语气讽刺中透着不屑,挑高了一边眉,意有所指地拖长音节,“还是说,你有不能见人的事儿?” 此话一出,盛恬的眉心反而舒展开来,原本因为被人私下打探感到冒犯的心情也被冷漠替代。 她抬眼对上对方得意的眼神,眼睛像两颗的琥珀色玻璃球,清澈且冰冷,莫名让人发怵。 零二十一有瞬间错愕,接着听到冷静的声音从红润的嘴唇传来: “这位女士,无论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都涉及到了个人信息安全,未经允许私自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 盛恬此刻与白天温和低调的作风相反,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情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像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猫,丝毫无惧地告诫着眼前的“进犯者”: “如果还是采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调查的,那就是犯法了。” 对方没料到她会因此而动这么大的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做法确实上不得台面,也听出盛恬说这话不是恐吓,而是在有必要的时候真的会这么做。 零二十一打听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更不想惹上官司,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一块白一块。 盛恬也不在意,说完就要走。 她却不让,“啪啪啪”一通拍手,说话越发阴阳怪气: “不愧是写过刑侦小说的人,说起法来一套一套的,唬人的本事不小啊,你就是这样糊弄读者的吗?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盛恬本不想与她在洗手间争执,这样既不理智还会被人看笑话。 零二十一是心有不甘还是因为其他来找茬,她都不想搭理,这本来就没什么好争的。 或许有些人认为她是运气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好运早就随着父亲的死去而消失殆尽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挣来的,若非要说什么走运,那她最大的幸运就是通过文字拥有了一群读者。 她很珍惜每一个看她写的文的读者,也深知自己没什么可以为读者做的,唯有努力写好每一篇文。 零二十一三言两语否定她的能力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强求不来,但是质疑她的读者,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盛恬站定,眸光敛去了冷淡多了几分犀利,直直地对上跟前居高临下的目光: “对您来说,作者是什么?” 虽然用了敬称,但她的语气过于平静,无端让人心虚。 零二十一没能明白她这么问的目的,“什么意思?” 盛恬淡淡道:“我从来没想过也没做过糊弄读者的事,如果您有这种想法或行为,那很抱歉,我们的观念相悖,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无论是把写作当作爱好还是职业,都不该有糊弄读者的想法,这是不负责任也不道德的。 话音一落,零二十一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青白的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否认: “你别偷换主语!我什么时候糊弄过读者了?” 不怪她着急,这两年她写的文口碑有下滑的趋势,不少同行都在私底下议论她有了名气就飘了,不想着怎么写出更好的作品总琢磨些有的没的,小说的内容也是越来越水,也就仗着早起的老读者不离不弃,不然哪能上畅销榜第二? 盛恬虽然不关注这些,但偶尔也听说过,只是她从不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人与事,因而也从没放在心上。 会这么说也是对方自曝,她从不无缘无故地冷嘲热讽别人。 但她也是有底线有脾气的,对方三番两次地找她麻烦,还说她糊弄读者,她就不能再忍了。 “没有当然最好,读者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糊弄,小心翻车。” 话已至此,盛恬这次没再停留,“您继续,我失陪了。”说完就径直离开洗手间。 被盛恬晾在原地的零二十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身追了出去,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盛恬!你给我……” 刚走出洗手间的盛恬却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脚步一顿,几乎脱口而出: “桑医生?” 化着精致淡妆的脸上冷漠褪去,瞳孔微晃,满是惊诧地看着跟前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桑衔枝闻声弯了下薄唇,正要开口,却见盛恬身后跑出一个穿着枚色礼服的女人,脚步匆忙,明显地冲着她来: “……给我说清楚——” 愤怒的语气,狰狞的眉目,尖锐的喊叫声让两个不期而遇的人失去了寒暄与问候的机会。 零二十一在看到洗手间外边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插在口袋里的清隽男人时住了嘴,但已经于事无补了,方才的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任谁都能猜到两个人起了冲突。 气氛有瞬间宁静得诡异,走廊尽头上的窗没有关,一阵冷风吹来,盛恬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桑衔枝已经上前将手中长外套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他的动作轻柔而自然,像是为她披过无数次般,盛恬抬眼,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片刻恍惚。 穿着吊带礼裙牙齿止不住打颤的零二十一又被无视了,她气极了,冷笑,“哟,参加个年会还带了护花使者?” 嘲讽的语气让盛恬清冷的目光扫过来,熟悉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刚刚在洗手间里的窘迫,越发口不择言: “怎么干脆不住一起,还跟我挤什么?” 此话一出,就不只是针对盛恬,而是连同桑衔枝也包括在内了。 桑衔枝闻言蹙眉,侧过身将盛恬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阴阳怪气的女人——这是一种保护人的姿态。 盛恬惊诧的目光落在身前高大的背影上,心脏莫名一阵酸软,但很快回过神来。 伸手勾了一下他的衣角,抢在他开口前说: “这里冷,我们先走。” 她既不想让桑衔枝因为自己无故被牵连,也不想让他和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发生争执。 桑衔枝被她的小动作勾得心中一颤,差点就乱了呼吸,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带她离开。 零二十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眼里迸发出浓烈的嫉妒—— 盛恬,我要你,身败名裂! 走远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回到了在异地重逢的惊讶中。 桑衔枝先开了口,“我这几天在s城出差,你也是么?” 他刚刚结束了饭局,恰好看到要去洗手间的盛恬的侧脸,虽然只是一瞬,并不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他还是来到洗手间外边等了一下。 幸亏他等了。 “嗯,参加年会。”盛恬没想到他也来了s城,还在同一个酒店碰见。 桑衔枝记得入住的时候有看到酒店门口的横幅,当时看了一眼,记得似乎是某个小说网站的年会。 所以,她现在是在写小说? 按下心中的猜测与惊喜,他问:“结束了吗?” 虽然还没到晚宴结束的时间,但盛恬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可以先走的。” 桑衔枝颔首:“那走。” 他这话接得太过自然,让盛恬想起他刚刚给自己披外套的动作…… “我的外套还在里面。” 而且她也得跟编辑和烟烟饭饭她们打声招呼再走。 桑衔枝:“嗯,那就先拿外套。” 回到宴会厅,盛想让他在门口等一下,刚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烟烟和饭饭。 烟烟手里拿着的就是她的外套,一看到她赶紧过来,“崽崽你……吓——我去!”然后就看到了她身旁的男人,一下就认出了这张俊脸。 旁边的饭饭也认出来了,拽着烟烟的小声兴奋道: “妈妈,我见到真人了!” 盛恬也没料到这三人会以这种方式碰见,倒不是她要隐瞒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烟烟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 “咳咳,崽崽,这位是?” 盛恬只好撇去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她们介绍,“这位是桑医生。”然后又对桑衔枝说,“这是我的好朋友,烟烟和饭饭。” 桑医生:“你们好,我是桑衔枝。” 饭饭激动地称赞,“名字都这么好听。” 烟烟比她淡定些,笑着问桑衔枝: “你是来接崽崽回去的?呐,这是她的外套,取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外套直接递给了他。 而桑衔枝也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烟烟见状冲盛恬挑了下眉,又扭头对他吩咐: “崽崽刚刚不小心喝了洋酒,可能不大舒服,你回去好好照顾她。” 盛恬:“……”为什么她有种被烟烟托付给男朋友的错觉。 桑衔枝很好脾气地一一应下,还问: “还有吗?” “还有?”烟烟大概没料到他这么积极,惊喜道,“哦!她晚餐没吃几口。” 桑衔枝笑道:“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 “拜拜!” 双方道别之后,两人进了电梯。 来自好友的八卦的目光被隔绝,盛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她们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没醉。” 桑衔枝看她按了12楼,点头表示知道,又问: “那可以自己去收拾行李吗?” “嗯?” 桑衔枝见她没反应过来,有点懵懵的样子,勾了勾嘴角问: “还是需要我帮你?” 盛恬怔了一下,猛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刚刚跟零二十一闹得那样不愉快,确实不适合再住在一间房了。 桑衔枝见她脸颊染了绯色,不再逗她,而是抬手按了1楼的按键,然后说: “好,我先去前台问问有没有空房,你去收拾好了就下来,我们重新开间房。” 音落,盛恬脸更红了。 我们? 开……房? 第13章 缘分 盛恬拿着行李到大堂时,看到桑衔枝正垂眼看着网站作者年会的海报。 之前桑衔枝问到她职业的时候,她没说,并不是觉得写小说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是她不习惯随意与人谈及,加上她一向防备心重,当下才避而不谈。 但碰见了也不会躲。 她走过去的时候,桑衔枝也察觉抬眼,黑曜石般的眼睛反射着头顶水晶灯的光芒,异常明亮。 桑衔枝注意到她还穿着那身水墨礼服,不过换回了自己的外套,而他的挂在左手的臂弯上,右手拉着行李箱。 她将一头秀发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淡淡的妆容将她本就精致的五官修饰得趋近无瑕,又增添了颜色,比平时温和的模样多了几分明媚。 但其实桑衔枝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耀眼的,像夜空里可望不可及的万千星辰。 “前台说13楼有空的单人间,可以吗?”他接过盛恬递过来的外套,声音低沉却轻柔。 听到是单人间,盛恬刚刚一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所以他说的“我们重新开间房”是陪她开间新的房,不是她想歪了的那种。 想到这,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纯粹多余,桑医生不会是那么轻浮的人。 有的人就是这样,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接触也不多,但就是会莫名地让人信任与安心,这难道就是心理医生的人格魅力? “可以。”盛恬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将身份证递给前台退了原先的房,再新开了一间房。 走完手续之后,桑衔枝上前拉着她的行李箱,和她一起去坐电梯。 盛恬其实想说上个楼回房间而已,不用送,但桑医生没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 思忖间垂眸,看到他搭载行李箱拉杆的手,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 桑衔枝的手笔直且修长,骨节分明但并不突出,让盛恬移不开目光。 回过神时,电梯已经到了,桑衔枝率先走了进去等她,她这下就更开不了口了,只好也快步走了进去。 到了13楼,两人在盛恬新开的房间门前站定。 盛恬下意识地摩挲着房卡,抬眼对跟前的清隽男人说: “谢谢你啊桑医生,今晚又麻烦你了。” 桑衔枝注意到她手上的紧张的小动作,眸色黯了黯,但面上不动声色,点了一下头。 在盛恬准备跟他道别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声问: “空腹喝酒了?” 盛恬一怔,然后想起烟烟方才把他当自己男朋友那样嘱咐,本来冷下去的脸又有了发烫的趋势,酒意也被烘得上头,有些晕乎乎的。 “吃了的。”吃了几口甜点。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了后一半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回答得有些心虚,连声音都越说越小。 而在桑衔枝眼里,盛恬此刻就像只做错了事跑过来垂首甩尾认错的猫,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将行李箱推到门边,然后松开了手,对她说: “待会有服务员给你送热粥和蜂蜜水来,记得开门。” 他将烟烟的话听进去了,还替她叫了餐…… 盛恬心头一动,抬头去看他,“好。”喉咙有些沙哑。 桑衔枝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房间,“我就住在隔壁1308,有事可以过来找我。” 看到盛恬顿住,像是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轻笑一下,跟她道了声: “晚安。” “晚安。”盛恬喃喃道。 她真的没想到桑衔枝也住在这家酒店,而且就在她原本房间的上面,这也太巧了…… 看着桑衔枝拿出房卡进了门,盛恬才回过神来,也刷开了1306的房门。 把行李箱放下后,盛恬拿出手机告诉编辑和饭饭她们自己换了房和新的房间号,免得她们担心。 原以为这会儿还没到晚宴结束时间,她们应该没空看手机,但消息刚发出去,群里就炸了—— 饭饭:你回去啦? -为什么要重新开房? -吓!跟桑医生!开房! 烟烟:咳咳,崽崽啊 -虽然桑医生的颜值和声音是按照你的理想型严丝合缝长的,而且温柔绅士,还在跨年夜那天还救回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一看就是个良人。 -但是呢,你现在喝了酒不大清醒,还是别操之过急。 饭饭:这个成语用得很有灵性嘛【挑眉】jpg -不过烟烟说的对,你母胎lo这么多年,不急于这一时…… 盛恬看着她们逐渐把画风带偏,哭笑不得,只好回复: 崽崽:…… -你们想哪去了? -我住的是单人间。 -他也住在这酒店。 -现在已经各回各房了。 饭饭:啊? 烟:…… 盛恬福至心灵地从两人的反应品出了遗憾的意思,猜到她们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 饭饭:话说回来,当时我发那条新闻的时候,你还装作不认识桑医生,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触碰屏幕的指尖顿了一下,盛恬这才想起今晚是他们从跨年夜以来第一次见。 在这期间他们连微信都没有聊,可以说是恢复了陌生的状态。 但是今晚再见,而且他还碰见了自己那样尴尬的局面,盛恬却没有不自在也不想逃离,只是心还有些酸胀,有些软,还有点开心…… 或许,之前猜测的种种,都是她多虑了。 或许,他就只是凑巧住到了自己隔壁。 凑巧曾经也在c中就读,凑巧认识程煦。 就像今晚,他因公出差来到s城,住在这家酒店,而她参加的网站作者年会就凑巧在这里举行,他们就这么碰巧地遇见了。 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如果非要解释,大概只能归结于缘分。 思及此,之前困扰她的那些问题有些豁然开朗,盛恬打字—— 崽崽:之前只是认识,并不熟。 烟烟很快回复:那现在呢?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饭饭:没错,我也想知道,都没听你提起过! 该来的还是要来。 盛恬有些有些无奈地想,如果告诉她们桑衔枝就是她之前在群里说的那个帅哥邻居,这两人会不会疯了? 想归想,她还是照实说了。 她没什么朋友,烟烟和饭饭虽然不是现实中的朋友,但认识三年了,对彼此都很熟悉,几乎无话不谈,除了没能经常见面,与朋友也无异了,盛恬确实也将她们当做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没必要,也不想隐瞒。 将桑衔枝就是她的邻居帅哥,以及他们平安夜一起吃过晚饭,还一起跨年夜的事都告诉了她们。 结果不出她所料,群又再一次炸了: 烟烟:我去,这简直就是小说里的情节啊! 饭饭:妈呀,我都已经脑补出了一百万字的后续了,请你们立刻!马上!谈恋爱! -我想磕cp! 崽崽:…… -醒醒姐妹们。 盛恬一边回复一边笑出了声,还cp? 如果没有今晚,他们可能就是在小区里碰见打声招呼的邻居而已,不可能会有别的关系。 群里还在起哄—— 烟烟:崽崽,这你都能忍着不上? -我看桑医生今晚对你的态度,不想是没有感觉的,外套都给你穿了。 饭饭:9494! -而且看你的时候,眼神有那么一点点宠溺哦! 盛恬愣了愣,下意识地偏过去看肩头,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木质男香 宠溺吗? 想起他刚刚低头轻笑说“晚安”的样子,心脏忽地快了一拍。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盛恬猛地回过神,想起桑衔枝说会有服务员送餐,于是放下手机过去开门。 跟服务员道了谢,她将粥和蜂蜜水端进来放在桌子上。 重新拿起手机,盛恬一边闻着香气四溢干贝蟹肉粥,一边装作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复: 崽崽:你们还真是显微镜女孩,为了磕cp都出现幻觉了? 刚回完,微信就有新消息进来,盛恬切换过去看。 sxz:我听到敲门声,是送餐到了? 没想到他还有留意这个,盛恬很快打字回复。 崽崽:对,谢谢桑医生! sxz:要这么客气吗? 崽崽:不是客气,发自肺腑! 发完之后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盛恬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狗腿啦? 于是又补了回去:你帮我这么多次,我是真的很想感谢你! 这次很快有了回复。 sxz:明天的机票回c城? 盛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复:后天。 作者年会其实今晚就结束了,很多人也是明天就离开。 但她觉得难得出门一趟,也不急着回去,就打算再留一天。 sxz:我也是后天的航班,明天没安排,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盛恬盯着这句话,感觉脸被粥的热气熏得醉意又上头,耳根子发烫。 没等她回复,桑衔枝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sxz:就当是感谢。 像是怕她会拒绝。 盛恬忍不住笑了出声,弯着眼睛回道: 好呀。 第14章 试试 第二天,烟烟得赶回学校参加期末考,饭饭则受邀要去做一个采访,三人只能一起吃个早餐道别了。 得知盛恬还要在s城留一天,两人担心她还要在酒店住一点,零二十一会来找麻烦——她做得出这种事。 但一听说她是要跟桑衔枝一起出去走走,立刻就松了口气,还预祝她约会顺利。 无论盛恬怎么解释,这两人都不相信她和桑衔枝之间真的只是邻居关系,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然而用烟烟的话来讲就是,“你们现在正在暧昧,当然不是朋友了。” 但盛恬是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暧昧了?就因为吃了一顿饭?还是因为一起跨了个年?但是那天一起跨年的还有很多人啊。 “那你对他有好感吗?”饭饭给出了致命一击,盛恬顿时语塞。 烟烟见她怔住,眼神有些闪躲,答案已然揭晓,她轻轻地撞了盛恬一下,又冲饭饭眨了眨眼,说: “你就承认。” 盛恬敛目笑了笑,却没有出声回答。 饭饭见状,赶紧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感觉的,就处着试试呗,别太快下定论。” “没错,约一下会又不会少块肉。”烟烟点头附和。 盛恬无奈看着两个好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饭饭闻言露出“我还不了解你”的神情,语气肯定: “你这会儿一定已经在心里打了叉,认定了桑医生不可能喜欢你,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盛恬诧异地偏头去看饭饭,表情分明写着“你怎么知道”。 烟烟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说: “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就你这脸,这身段,还有你现在的收入,哪一点比人差了?” 盛恬知道她们的心情与好意,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算的。” 饭饭拉着她冰凉的手,忍不住皱起眉头,认真道: “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是崽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烟烟点头赞同,“对,就算你之前没做好准备,那现在也先别下定论,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好吗?” 盛恬看着好友担忧真挚的眼神,心中一暖,随即抽手反握住饭饭的,另一只手也抓住烟烟的,笑着颔首,“好。” 见她展颜答应,两人也跟着舒展眉头。 饭饭冲她挑了挑眉,“这就对了,桑医生多养眼啊,多看还能愉悦身心呢。” 说这还不忘叹了口气表示没能再多看一眼而惋惜,惹得另外两人摇头笑了笑。 “今天就别有任何负担,好好玩儿。”烟烟伸手拍了拍盛恬的肩膀,又问,“明天怎么回去?跟桑医生一起吗?” 盛恬想起昨晚桑衔枝说过他也是明天的机票,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航班,“应该。” 饭饭却已经默认了他们要一起回去,挤眉弄眼地对她说: “很好,今晚群里等你消息。” 盛恬见状假装听不懂,“你们回去路上都要注意安全,到了在群里发个消息报平安。” 说完三个人互相抱了抱。 她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又都不是爱出门的人,这次见面之后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都格外地不舍。 告别好友回到房间后,盛恬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刷着昨天更新的章节评论,挑几条回复,兴致缺缺。 这时,有人按了门铃。 盛恬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离她与桑衔枝约好的十点还有半个小时,会是谁呢? 想起昨晚零二十一有些偏激的言行举止,她警惕地先通过猫眼看了来人,随后一愣,是桑衔枝。 她便打开门,“桑医生。” 桑衔枝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是卡其色格子短外套,少了几分沉敛,多了几分少年感。 他闻声看过来,漆黑的眼睛噙了笑意,问她: “昨晚睡得怎么样?” 盛恬回过神来,忙答,“挺好的,你呢。” “还行。”桑衔枝看她穿着整齐,还是问了一句,“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你呢?”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桑衔枝点头: “准备下去吃点,待会在大堂碰面可以吗?” 盛恬当然没意见,点头应道: “好。” 第15章 大学 盛恬没想到桑衔枝会带她来s大。 下了车,她抬眼看十步之遥古香古色的学校大门以及高悬正中的牌匾——和夹在她日记本里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只是亲眼所见,更受震撼。 桑衔枝偏头看着她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侧脸,那个藏在心里八年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 开口却还是不忍,而是换了个话题: “毕业之后就很少回母校了,这次出差想顺道回来看看,介意和我逛一下吗?” 盛恬闻声收回视线,惊讶问: “桑医生是s大心理系毕业?”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又说: “早就听说s大的图书馆是全国藏书最多的,一定很壮观?” 桑衔枝对上那双熠熠的琥珀瞳孔,也弯起了眉眼,颔首: “待会可以带你去看看。” 盛恬惊喜,“真的吗?” 可是一般进图书馆不是要有校园卡或教工卡才能进? 桑衔枝像是看出她的顾虑,摸了摸下巴说: “嗯,不出意外的话,图书馆的老师应该还记得我。” 盛恬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这得是天天泡图书馆才能让老师记住? 两人在门卫处登记了信息,然后进了校门。 盛恬也有四年半没有踏入学校了。 其实她很喜欢校园的氛围,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面孔,只要置身其中,就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今天周一,这会儿又没到下课的时间,校道上没有什么行人。 他们走在两旁栽着紫荆花的小道上,1月份不是紫荆花的最佳花期,s城冬季气候没那么冷,所以现在树上也有零星几朵花开。 偶尔有骑单车的学生路过,带起一阵风,扫起落在地上的紫粉色花瓣。 桑衔枝就在这时开口: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饭?” 盛恬目光从飘落在的花瓣收回,点头,“好啊,吃食堂吗?” “可以。”桑衔枝想了想,“第一食堂二楼的盖饭、四楼的砂锅粉还有第二食堂二楼的还不错,想吃哪一个?” 盛恬闻言侧目看着身旁的男人——他今天的穿着显小,俊朗又温润,看起来与学生无异。 这会儿对学校的食堂如数家珍,让她隐约生出他们都是s大学生的错觉—— 他们可能是参加了同一个社团的师兄妹或者因为某个活动结识,今天偶然在路上碰见了,打算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桑衔枝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便扭头对上她那双怔然的眼睛,不由放轻了嗓音: “怎么?都不感兴趣?” 他的眼神深邃又温柔,盛恬一下就想起饭饭说的宠溺,心下一慌,移开了目光。 “不是,”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语气镇定,“桑医生可真会给选择困难症患者出难题。” 桑衔枝见她似乎真的很苦恼,闷笑了声,“那吃砂锅粉?天冷吃点热腾的。” 他原就声音低沉,闷在胸腔里的笑声虽然不显,却仿佛引起了周遭的空气共振,与她的脸皮摩擦生热。 盛恬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还没吃,身子就已经暖起来了。 不由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微微发烫的脸,在心里暗叹——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蛊啊? 桑衔枝有没有自知之明目前无从求证,但周遭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他的魅力了。 盛恬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站在身边,这会儿恐怕已经被要了十几次联系方式了。 这还是没到饭点的食堂,不然他们就要被围观吃饭了。 这时,隔壁刚好来了两个女生,大概还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跟他们隔了一张桌子坐。 两人都坐在了盛恬这一边,方便看她对面的桑衔枝。 桑衔枝把取来的餐具递给盛恬,示意她尝尝。 热气袅袅的砂锅米粉汤色清亮,搭配了熬得烂熟的排骨,加上几片生菜,再淋上厨师特制的肉酱,从端过来时香味就一直迫不及待地往鼻尖钻了。 盛恬也不客气,先舀了一口汤,吹凉了喝,果然跟她想象中一样,鲜香四溢。 她又挑了一筷子吸饱了汤汁的细米粉,米粉入味又有嚼劲,是她喜欢的口味! 桑衔枝没动筷,看她吃得正欢,不由地眯起了眼睛问:“怎么样?” 盛恬嘴里吃着滚烫的排骨,没法回答,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好吃! 桑衔枝看着她此刻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很像医院花园里那只吃到最爱的罐头的猫,嘴唇也因为吃了热食而变得殷红软润…… 他的视线在那红唇上停留几秒,然后强制自己在被她发现之前垂下眼眸,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 “小心别烫着,好吃就行,慢慢吃。”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再没说话,因而能听到周围的一些议论声。 尤其是隔了一张桌子的两个女生,盛恬离得较近,听她们在小声探讨自己是不是桑衔枝的女朋友,还有要不要豁出去问桑衔枝的微信之类的。 吃完最后一筷子米线,盛恬搁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也给桑衔枝递了一张。 大概是吃饱喝足了,她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没有之前那么拘谨,她忍不住打趣对方: “桑医生上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人追?” 桑衔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斜对面一直盯着他看的两个女生,把两个小姑娘看得脸红低头,不敢再看了。 他收回视线,轻笑了声,“没多少,你呢?” 球突然被踢了回来,盛恬猝不及防,“啊?” “你觉得他们都在看我?”桑衔枝挑了挑眉,示意她看对面那桌男生,“我觉得我们要再不交谈,那边的师弟就要冲上来表白了。” 盛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因为她突然的关注而小小地起了个哄。 她赶紧扭回头,面颊有些发热,似是喃喃道: “没那么夸张……” 尴尬的气氛还没来得及弥漫,就被一道惊讶声音打断: “哎?桑衔枝!” 音落,说话的人也来到了跟前。 接着盛恬就听到桑衔枝看清来人后出声,“付骁逸。” 付骁逸把手中的食盘放下,惊喜道: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说着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他对面落座。 坐下后才发现桑衔枝可能不是一个人,便冲他挤眉弄眼,“呃……这位是?” 桑衔枝无视了他,先给盛恬介绍: “这是我大学室友,付骁逸,他还在学校读博。” 然后才对付骁逸说,“这是盛恬。” “哟,铁树开花了啊?”付骁逸见他这态度,还不忘调侃了一声。 转而跟身边的人问好,“嫂子好!” 盛恬被一声“嫂子”砸得晕头转向,下意识就要否定:“不……” 但付骁逸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摸着下巴看着她说: “哎,嫂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盛恬语塞,不由向桑衔枝看去——你同学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应该不会乱搭讪才对,可这台词又是标准且俗套的搭讪用语。 付骁逸问完之后又恍然大悟地“嘶”了一声,惊喜地抢了先开口: “衔枝,这位不就是你……” 桑衔枝瞬间瞳孔皱缩,干咳了声忙阻止了这口无遮拦的损友: “你的毕业论文最近写得怎么样?” 付骁逸被堵了一下,不明所以,“啊?” 然而桑衔枝不愧是和他当了五年室友的人,一下就戳中了他的痛点,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他也不再执着于上个话题,开始吐槽起来: “嗐,别提了,教授都快把我自闭了,你说你当初要是跟我一起读博,他也不至于揪着我一个人不放,我也不至于孤苦伶仃……” 桑衔枝一边听,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盛恬,心想希望她别把付骁逸刚刚的话放在心上,否则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才刚开始就要夭折了。 “……好歹能抱一下你的大腿啊。” 付骁逸说完还不忘含情脉脉地朝他眨了眨眼。 桑衔枝无视他的示好,沉声警告他: “注意点言辞。” 付骁逸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盛恬,连忙笑呵呵地对她解释: “哎,口无遮拦惯了,嫂子别介意啊!” 盛恬哭笑不得,再一次想申明自己跟桑衔枝真不是情侣关系。 但付骁逸是个话多且密的话痨,自己说完又扭头去问桑衔枝: “所以你今天这是带嫂子回母校?见教授?” 桑衔枝察觉到盛恬的无奈,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要让付骁逸这货给弄尴尬了。 于是直接拿话堵住他,“吃你的,话那么多!” 然后端起餐具,跟盛恬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起身。 桑衔枝:“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聚。” 付骁逸这回倒是有眼力见儿地没挽留,但还在不依不饶地告诉他: “教授下午没课,应该在办公室……” 第16章 图书馆 两人出了食堂,恰好碰上了下课的人潮。 几乎每个迎面走近的人看到他们或多或少都会露出惊艳的神色,盛恬的社恐在这时犯了。 她不再去与这些的目光接触,而是低头看着路。 桑衔枝见状,带她拐入一条人比较少的小道,盛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你需要去看望教授的话,我也可以一个人随便逛逛的。” 她想起付骁逸刚刚的话,虽然自己不能陪他去见导师,但也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有所顾忌。 他能带自己进s大就已够了,这也算满足她的一个心愿了。 然而桑衔枝却说: “不用,前天研讨会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盛恬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知为何轻松了不少,于是坦然接受桑医生今天带她s大一日游。 两人来到分叉路口,桑衔枝征求她的意见: “这会儿是饭点,图书馆的人应该比较少,去看看?” 盛恬最想去的就是图书馆,当然同意,“好啊。” s大的图书馆也跟整座校园的建筑一样,保留了古香古色的元素,外观看上去很像电视剧皇宫里的藏书阁,古朴却又宏大。 门口是孔圣人的雕塑,盛恬站在下方,望着一百多节台阶,敬畏一下油然而生,连心跳都加速了。 果然不出所料,图书馆的老师还认识桑衔枝,两人寒暄了几句,那老师便放他们进去了。 图书馆内部是天井的设计,一共有5层,玻璃封顶。 大堂也是观阅区,白天有日光,透过雾面的钢化玻璃照射下来,明亮却不刺眼。 如果遇上雨天,雨滴拍打在玻璃屋顶上,虽然有声响,但因为离得高,也不会影响学生阅读学习,反而成为了能让人集中精神的白噪音。 每一层的走廊边缘为了安全设置了花圃,种满室内绿植,既能让长时间伏案的学生抬眼远眺时能缓解疲劳,也能净化空气,美观又实用。 盛恬都看得怔住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学府的图书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有机会站在这里。 因为是在图书馆,桑衔枝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她: “想去哪个区看?” 富有磁性的声线震得盛恬耳膜发痒,下意识地往后缩,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意便从脖颈爬上耳根子。 为掩饰自己的窘迫,她忙低声问: “桑医生以前经常去哪个区?” “文学和心理学。” “那去文学。” 桑衔枝应了声,轻车熟路地带她走楼梯。 期间注意到她抬手捏了捏自己变粉红的耳垂,低头扯了扯嘴角。 2楼的东区是文学着作,中内外都有。 大概因为临近期末,也有可能因为是饭点,此时这个区域的学生并不多。 盛恬看着一排排高高的书架,以及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 图书馆阴凉的室内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和书墨味,很多人会觉得这很像纸张发霉的味道。 但她喜欢这种气味,虽然现在电子书方便且环保,但她还是喜欢看纸质书。 她的住处有一面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墙,那是她这么多年慢慢填满的。 虽然在寻常人眼里已经很震撼了,但远没有图书馆给她的震撼,也没有这股图书馆的特有气味。 桑衔枝就在身旁,在她闭上双眼时毫不掩饰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的盛恬,明明安静得连呼吸都是悄然的,但他却看到她身上散发的光芒,在这万千藏书中、在纸张与墨色里,闪着熠熠光辉,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天生就是这块料。 这是桑衔枝学生时代时听到别人对盛恬的评价,当时他不信。 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她遗落的手稿,看到那顿挫有力、剑走偏锋的笔迹,以及文字里蕴藏的想象与意境,让他大受震撼。 从那时起,他便信了。 这时,盛恬眼皮一动,他便立刻敛目,浓密的睫毛将他眼里的执着与热烈都盖住。 再抬眼已然恢复了平时都温和,看到她用明亮的眼眸无声地询问他——我能随便看看吗? 桑衔枝回以浅笑——当然。 然后盛恬便放轻了脚步走近书架,桑衔枝便跟在她身后,看她兴致盎然地翻看感兴趣的书籍。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她读同一个大学的情形。 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人相约到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 思及此,他心思一动,伸手按在书架上,靠了过去。 正抬头看上一层书名的盛恬有所察觉,扭头便看到那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人面红耳赤的俊颜,瞳孔不由放大。 “你……” 然后就见桑衔枝倾身过来…… 第17章 念想 他们在文学馆里找了个靠窗光线好的位置落座。 盛恬拿的是一本清末文籍刻本,虽然不是孤本,但仅存的几本都收藏在s大的图书馆里,别处没有。 明亮的日光通过玻璃窗折射进来,她就在这光影中翻开泛黄的纸张,垂眸观阅。 浓密且微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偶尔随着翻页轻轻颤动,像一片欲要展翅而飞的羽翼,牵动着人心也跟着颤抖。 暖光下的皮肤剔透光滑,洒在细短的绒毛上,细碎闪光…… 只见她轻轻转动脖子,指尖捻着书角翻过去一页,目光落在了新的一页文字上。 桑衔枝便将目光收回,低头翻开了他拿来的书。 其实盛恬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心如静水,她还没从刚刚那场靠近中反应过来。 她听见对面书页声响起,掀开眼皮看过去,就看到封面上英译过来的中文书名《无声告白》,思绪一下退回到十分钟之前—— 当时她正打算往后退一步看书架上面的书籍,余光瞥见有阴影靠过来,动作一顿,侧了个身…… 还没看清楚情况,却已经嗅到了淡淡的木质香,入目是桑衔枝外套的第二颗扣子,陌生但不具攻击性的男性气息悄然环绕上来,占据了她的周遭。 盛恬心头一动,错愕抬眸,“你……” 话音没落,却见宽厚的胸口靠得更近,两人相隔不过几公分。 顿时,她像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猫,浑身都竖起了寒毛,下意识往后仰了仰,放大的瞳孔不安晃动。 只见桑衔枝抬起右手,倾身伸向她头顶…… 那双褐色的杏仁眼眸睁得老大,呼吸一滞,紧接着耳边传来动静,那近乎碰到鼻尖的胸膛随之退开,压低点嗓音在耳边响起: “出差之前听病人提过这本书,还没时间去找来看,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 盛恬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他手上的书——原来他是要拿书啊。 可即便两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她还是心悸,鼻尖似乎沾染了他方才靠近时胸口的烫意,那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也仍旧萦绕在周身。 她整个人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桑衔枝见她没反应,看了过去,然后蹙起眉头急切询问: “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恬闻声战栗了一下,眨了眨眼摇头否认,“咳,没事。”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滚烫馨香的方寸之地,才得以平复喘息。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桑衔枝的目光追着她离开的身影,指腹摩挲着手上的书脊,若有所思。 午后的时光恬静而惬意。 盛恬回过神,默不作声地敛眸,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翻开的书页上。 直到教学楼的铃声响起,盛恬才恍然从书中抬起头,恰巧与桑衔枝投来的目光相碰,微微一顿,不约而同地弯起眉眼。 桑衔枝抬了一下手腕,指了指表,盛恬意会,去看手机锁屏。 没想到他们已经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多小时,于是合上书,冲他点点头。 两人便起身,将各自的书都放回原位,走出文学馆的时候,发现一楼大堂原本空荡荡的观阅区已经坐满了学生。 出图书馆之前两人碰到给他们行方便的老师,盛恬跟着桑衔枝道了谢,那老师笑着摆摆手。 人挺好的,盛恬心想,就是道别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点欣慰? 不过萍水相逢,她也没必要太深究。 两人一起走下阶梯,桑衔枝出声问她: “需要我跟付骁逸拿校园卡帮你借那本书吗?” 盛恬“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笑着回答: “不用,已经看了大半,留点念想挺好的,以后有机会再来。” 她虽然很喜欢这些古典书籍,但没有到痴迷的程度,而且借了之后看完要寄回来,她也担心快递运输途中会出什么意外,要是有破损,她得内疚死。 桑衔枝也没坚持,点点头,“好,有空再来。” 盛恬听着这话,嘴角不自觉上扬。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桑医生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有空再带她来。 “去教学楼看一看?” “听导游的。” 桑衔枝笑着点头,然后带她穿过紫荆花校道,走入另外一条小道,小道两旁各有一个莲花湖,一大一小。 因为是冬季,荷花池显得有些寂寥,但湖水清澈见底,能看见红白锦鲤在湖中摆尾游动。 桑衔枝见她看着湖里的自由自在的鱼,对她说: “到了5、6月,这两个湖会开满了莲花,还挺好看的。” 盛恬能想象那样的盛景,与其遗憾,“可惜了,我没有眼福。” 桑衔枝看着她的侧颜,心想,如果你想看,我们可以夏天再来一次。 然而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挑了件在校期间的趣事说: “有一年开了并蒂莲,上了本地社会新闻,许多学生都跑来这里扔硬币。” 盛恬挑偏头眉问他:“祈求不挂科吗?” 桑衔枝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后来学校就不准了。” “嗯,确实不大好。”说完盛恬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大学,即便s大是世界排名前茅的名校,在读学子们也会有同样的挂科烦恼。 上课铃已经打过了,此时教学楼很安静,只有偶尔几个迟到的学生急匆匆赶来,再满头大汗地找教室。 盛恬看着他们就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偶尔也会因为兼职迟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上课。 “桑医生以前也在这里上课吗?”她问身旁的男人。 桑衔枝:“嗯,我们的专业课大都在5楼,a栋。” 这里就是a栋,盛恬下意识地抬眼看了5楼。 “研究生也是在s大读的?” 听付骁逸的意思,他们不只是大学同学,研究生也是同学,只是桑衔枝后来没有继续读博。 “对,研究生的课就不在这边上,在西区那边的科研楼。” 说完桑衔枝顿了一下,问她: “你呢,盛作家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盛恬怔了怔,不知是因为他的称谓还是问题,表情有片刻空白,然后才淡淡道:“t大。” t大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那里的气候与处于最南方的c城完全不一样,她,为什么会选择那里? 一个人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难怪他没能找到。 桑衔枝喉头滑了滑,压下了心中的诸多问题,重新开口: “要去体验一下s大的课堂吗?” 突然转移的话题让盛恬一愣,“啊?” 接着不由分手地拉着她的袖口,笑容俊朗地说: “走!” 第18章 朋友 桑衔枝带她上了5楼,恰逢第一小节下课,他们找到了一间大教室。 一般大教室上的都是选修课,不同专业好几个班一起上,他们就算混进其中,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只有后面几排有空座位,他们坐在了靠窗倒数第二排。 直到坐定,盛恬的心脏还在“咚咚”撞击着胸腔,也不知是因为很久没干过这种“刺激”的事还是因为修长手指被勾住的袖子。 她有些局促地按住胸口,试图让它平静下来。 两节课间的休息时间只有5分钟,只够两人调整呼吸,老师就已经开始上课了。 躁动的心脏许久都无法平息下来,盛恬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讲台上。 听了有一会儿,盛恬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课件的抬头——中国文学批判史。 所以这可能不是什么选修课,而是中文系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 她几乎是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桑衔枝,发现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人相视而笑,有些懊恼也有些无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在进来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引起了注意。 这可真是闹了笑话,但是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听课了。 不过这门课的老师讲课风格很独特,一些枯燥的内容会用诙谐风趣的方式讲解,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引发笑声,课堂一直很活跃。 就连盛恬这个过来蹭一节课的都忘了窘迫,听得入了神。 桑衔枝却没有她那样全神贯注,而是会忍不住侧目去看身旁坐着的人。 但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怕被发现,怕吓到了她。 偶尔收回视线的时候也会自嘲地想如果付骁逸在这儿,一定会大惊小怪地跳起来嚷嚷。 毕竟桑衔枝在校期间是心理系鼎鼎有名的只和专业谈恋爱的校草,当初有多少小姑娘因为他眼里只有课业而伤透了心。 曾经有个师姐弄到了他们班的课程表,没课的时候就跑来他们班上,也不敢打扰他,每次就坐在后座陪他上课,但换不了他的一次回眸。 而现在,他虽然坐在教室里,但却不再是那个心无旁骛只有课业的桑校草了,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盛恬。 大概是年少时有过太多太美好的幻想,以至于梦境破碎之后他虽心灰意冷也认清了现实,但内心深处还是意难平。 所以今天和盛恬一起走在s大的校道上、一起吃他吃了五年的砂锅粉、一起在他除了上课待得最多的图书馆看书以及在同一间教室里,坐在一起上课…… 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他很想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刻,但还是克制住了。 只是用深邃的眼睛默默地记下这一幕,用来抚慰这八年的意难平。 一节课很快结束,下课铃响时,盛恬还有些意犹未尽。 其他同学似乎有同感,也不急着走,于是老师一边关掉课件,一边和同学们闲聊了起来: “第二节课突然多了两位同学,我还以为是迟到呢,就多看了几眼,然后我就确定了这二位肯定不是我们这几个班的。” 盛恬准备起身的动作一滞,明显感受到周遭看过来的目光。 桑衔枝也没想到那个老师这么“平易近人”,还跟学生聊这些,这下又走不了了。 有同学笑着发问: “老师你怎么肯定的?” “是啊,难道你把我们三个班的人都记住了?” 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点胖,总是笑眯眯的。 这会儿一改讲话风趣的风格,实诚道: “那倒没有,我虽然教了你们三年了,但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号人呢,哪能每个人都记住?” 音落引发了同学们的吁声,然后笑了起来。 “要怪就怪这两位同学长得太出色了,要是我教了三年,不可能不认识!” 同学们也不是真的不满老师记不住他们所有人,就是逗个趣儿,于是又引发了欢笑声。 “老师,没想到你也‘以貌取人’啊?” “哎,‘以貌取人’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别丢我们中文系的脸!” “哈哈——” 就连社恐的盛恬听了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桑衔枝见她没有不自在,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有些坐在前排不明所以的同学回头看了倒数第二排靠窗坐着的两位蹭课的同学,引起了一阵惊呼——两人都颜值好高! 这时,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女生回头,问他们: “你们是同学吗?还是师弟师妹?” “都不是。”桑衔枝见讲台上的老师笑着应和同学几句,取了课件留下一班好奇的学生就离开了。 他也不打算继续让盛恬在这里被围观,于是对前座面露诧异的女生道: “打扰了,再见。” 然后带着盛恬离开了教室。 时间还早,他们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 盛恬想起刚刚那场乌龙,还是觉得好笑,便怎么也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她一笑桑衔枝也跟着笑,他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有些尴尬,也很新奇,尤其是跟盛恬一起。 下午的日光并不强烈,有些暖和,也还没有起风,坐在榕树下的长椅上,惬意得让人犯懒。 盛恬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她很向往这种简单的生活,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并没有空余的时间去细细体会,等有时间了,却已经离开学校,没有条件让她体会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今天嘴角上扬的次数特别高。 桑衔枝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懒散的背影,却想起她刚刚认真听讲时的神情,心头一动,有了个想法。 但现在不是最好时机,他只能先按捺住。 于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盛作家大学也是中文系?” 桑衔枝发现她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即便提到她没能如愿上的大学,也没有避而不谈,这是个了解她过去八年的好时机。 盛恬对这个称谓敬谢不敏,“我就是个写小说的,可不敢碰瓷作家。” 然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中文系,是会计。” 可以说是一个与文学毫不相干的专业。 桑衔枝有些意外,蹙起眉头,“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读中文系或者其他与文学相关的专业? 盛恬以为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毕业之后没有从事相关工作,而是选择了写作,便直接回道: “因为写小说时间比较灵活,地点也不受限制。本来只是想在刚毕业那段时间过渡一下,没想成为全职作者,后来……”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像是省略了某件事,然后才又继续接下去: “就这么写下去了。” 刚毕业那段时间。 桑衔枝一下就想到了她妈妈去世的时间,加上她说的不受地点限制和时间灵活。 所以她是因为母亲病重回到c城,只是后来,她母亲还是走了…… 思及此,桑衔枝咽了咽口水,连同心酸也咽回了肚子,若无其事地说: “自由职业确实挺不错。” 盛恬没发现他的异样,笑了笑道: “还行,有利有弊。” 两人便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许多,大学生活怎样?创作的过程,还有工作以及心理学。 撇去那些盛恬不愿意谈及的点,只要桑衔枝抛出话题,她便能说上几句。 尤其聊到写作的时候,她就不再是那个社恐的话题终结者,也能侃侃而谈,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直到日落,两人才起身,准备离开回酒店。 盛恬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棵大榕树下的其他长椅上,几乎是成双成对。 她怔了一下,然后猛然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每座高校必有的景点之一,情人坡之类的地方! 再去看身旁的桑衔枝,坦荡得让她怀疑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废料了! 于是摇了摇头,装作什么都不清楚,踏着夕阳的余晖出了s大。 回到酒店,两人一起用了晚餐。 到了房间门口,盛恬想了想还是开口: “桑医生,今天谢谢你带我逛s大。” 桑衔枝看她一本正经地道谢,笑了一下,问: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 盛恬眨了眨眼,然后点头,要当朋友她当然没意见。 桑衔枝似乎对她的回应很满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低沉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 盛恬也弯起了眼睛,“嗯。” 桑衔枝:“明天几点的航班回c城?” “下午三点。” “我也是这一班,那到时候一起回去。” “好。” 盛恬利索地答应了,既然是朋友,还是同一班飞机,那一起回c城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桑衔枝又跟她约定了明天一起酒店吃完午餐再出发,然后说: “今天走了一天也累了,你早点休息。” 盛恬都应下,对他说: “桑医生晚安。” “晚安。” 第19章 欺软怕硬 盛恬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发现群里的消息已经99+了。 今天的经历于她而言,新奇又轻松。 偶尔的小插曲会让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而静谧与惬意则让她放空了杂念,沉浸其中…… 只有在午饭后,因着记挂两个好友的消息,打开qq看到群里烟烟和饭饭在报平安外,就只会在看时间才会想起手机。 如今人人都离不开手机,社恐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对手机的依赖只增不减,因为遭遇的人与事都是陌生的,手边只有一个熟悉的手机,只会更想把自己投入到那个巴掌大的手机里,以便转移注意力,缓解紧张。 所以对盛社恐来说,今天的s大一日游,是一场超出意料的出行,尤其导游还是颜高声苏的桑医生。 盛恬一边扬起嘴角,一边点开那99+的消息,打算爬楼看看两个好友都说了什么。 不是很意外,这两人从晚饭后就在问她今天的约会如何? 没得到她的回复,两人又开始了一系列放飞的想象。 她们的脑洞已经从浪漫校园行到烛光晚餐再到酒后乱…… 盛恬无奈地摇着头,“这两个活宝。” 不过,他们晚餐是在酒店二楼吃的,是个颇有情调的西餐厅,桌上好像是摆了蜡烛和鲜花…… 思及此,她猛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差点就被这两人带歪了。 而此时群里的消息还在自顾自地往上蹦,两人的话题已经转移到要不要打电话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别闹出“人命”了。 盛恬怕了她们,赶紧打字回道—— 崽崽:没喝酒,我已经回到酒店房了。 饭饭:啊!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吗? -【流鼻血】jpg 烟烟:我有个朋友…… 崽崽:不,你没有! -想什么呢你们,今天更新了吗? 盛恬实在拿着两人没办法,只好给予致命一击。 烟烟:…… -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了。 -算了,知道你们都是有分寸的人。 -明天一起回c城? 崽崽:对。 饭饭:哟吼,挺好的,桑医生很绅士哦。 -你还没说今天的约会怎么样? 崽崽:这算哪门子约会? -就是一起去s大逛了逛。 烟烟:s大?桑医生是s大毕业? 盛恬打字的动作一顿,心想反应可真够快的,正要回复,又有新消息。 饭饭:哇哦,带你去母校。 -还敢说桑医生对你没意思? 崽崽:应该,只是凑巧。 烟烟: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懂! 饭饭:没错! -我有预感,我们下次见面会在你和桑医生的婚礼上! 盛恬实在跟不上饭饭的跳跃思维,只好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然后说要去洗漱了,让她们赶紧码字去,别贫了。 而隔壁1308房里,桑衔枝洗漱好从洗手间出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航空公司的官方app,登录、改签、收到短信、再放下手机,一气呵成。 第二天,回c城的航班上,两人的座位并不相连,隔了两排。 桑衔枝不想显得太刻意,就没有换座,只是跟她说下了飞机一起回,他的车停在机场。 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盛恬又没有开车,当然不会拒绝有顺风车可蹭了。 机舱内响起即将抵达c城的提示音时,盛恬猛然睁开双眼,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手上的书还没合上。 她坐直了身子,发现身上盖了张薄毯,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本能地伸手去拉住。 两人都只有一个小行李箱,没有托运所以不用等行李。 桑衔枝在飞机上帮她将行李箱从架子上拿下来后就一直帮她拉着,盛恬好几次说让她自己来,但都被他一笑带过。 下了飞机后一起往停车场走,桑衔枝微翘的眼尾余光看过来,像是含笑问她: “睡得还好?” 盛恬微顿,然后就想起那条不知何时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应该是空姐帮她盖的,然后被桑衔枝发现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坐交通工具就想睡。” 桑衔枝笑着点头,还欲开口手机却响了。 “我接个电话。” 两人便停在了路边,桑衔枝没有避开她,于是盛恬从他的回应猜测,应该是医院打来的。 桑衔枝挂了电话后,眉头紧皱,“抱歉,我可能要立刻回医院。” 果不其然,盛恬闻言忙说: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桑衔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等她拿出手机打车,就抬手替她拦了辆出租车。 然后将她的行李放进出租车后备箱,又跟司机报了地名,这才转过头,带着歉意对她说: “回去小心点,到了告诉我一声。” 盛恬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忙前忙后的照顾,期间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最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情,可是此刻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愤怒,胸口反而泛着暖意。 “好,”开口时不知为何嗓音有点发哑,“你也是,车别开太快,注意安全。” 关上车门后,司机松开了油门,车平缓地开了出去。 盛恬看着窗外的风景,明明才离开了4天,但不知为何,此时回到c城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明明入目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回到住处天已经擦黑,盛恬输入密码打开门,再打开灯,下意识地搜寻崽崽的身影—— 就见她蹲坐在自己的电脑椅上,一双黄铜色竖瞳警惕地看着她。 盛恬换了拖鞋放下包包,快步走上前,“崽崽,姐姐回来了!” 然而崽崽却一跃跳下椅子,迅速地躲进沙发底下。 扑了个空的铲屎官:“……” 盛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先在群里跟烟烟和饭饭说自己回到家了。 然后切换了微信,点开落日头像跟桑医生说一声。 桑衔枝很快回复:好,我也刚到医院,要先忙了。 盛恬想了想,打字:嗯嗯,你忙。 完了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条:记得吃晚饭。 这次没有回复,看来是去忙了,盛恬按下锁屏,趴在地毯上,轻声哄着不肯出来的崽崽。 半个小时过去了,无论她用罐头还是用崽崽最喜欢的小鱼干引诱,崽崽都不肯出来,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自从把崽崽带回来养,盛恬从未出过这么久的门。 猫是很敏感的生物,尤其崽崽胆子还小,见她一看到自己就躲起来,盛恬生出了几分愧疚。 但也知道需要耐心,于是打算先去洗个澡,将这身沾染了陌生气息的衣服换下来,穿上崽崽熟悉的睡衣。 存稿用完了,今天还没更新。 盛恬将罐头放在沙发旁边,然后不再刻意留意崽崽,打开电脑码字。 这一写就写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等把新的章节更新出去,她才觉得有些饿了。 晚饭还没吃。 正要起身去煮个饺子填肚子,扭头看到旁边完好的罐头,一下就泄气了。 盛恬环顾四周都没见到崽崽,可以肯定她还躲在沙发底下。 她不由皱眉,担心地喊了几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这次崽崽怎么气这么久? 她偶尔会出门一两天,回来后崽崽也会不理她一段时间,但顶多也就两个小时,一般闻到罐头的味道,再傲娇也会忍不住要吃,吃完也就不生气了。 但这次,似乎没那么简单。 盛恬就这么蹲着看那个未动过的罐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放下手机,起身走到沙发旁边。 “崽崽,这可是你逼我的啊。” 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 “原本我不想用强的,那样不好看,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她一个用力,把沙发抬了起来,挪了个位置。 窝在下面的崽崽受惊,立刻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蹿了出去…… ”嘶——“盛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很快又就浮起几道爪印,渗出血珠。 她没顾得上,而是佯作生气地对她弓腰龇牙的崽崽道: “你也太狠了!” 崽崽听到她不悦的语气,蓦地收回尖牙,尾巴也垂下来,一摆一摆的,圆溜溜的眼睛哪还有戒备? 盛恬一看就知道她怂了,于是摇头叹了口气,将罐头推到她跟前。 “你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吃。” 崽崽这次不躲也不逃了,而是乖乖地低头去吃罐头。 盛恬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才起身,去冲洗伤口。 c城人民医院。 桑衔枝脱下白大褂,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走出办公室,刷到了一条朋友圈,脚步一顿。 头像是一只英短蓝猫的大脸,文案是——留守崽崽惹不起。 配图是白皙手臂上凸出的几道红痕,明明只是破皮,血都凝住了,但看在他眼里却格外触目惊心。 桑衔枝瞥了一眼这条动态的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他想都没想就退出朋友圈,点开置顶的对话框,迅速打字问: 被崽崽抓伤了?有到医院打针吗? 第20章 我的荣幸 盛恬不是没发过朋友圈,只是发的时候都设置了仅自己可见,因而她的列表好友都以为她从不发朋友圈。 这跟不发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她是把朋友圈当做个人的电子日记本,为了记录与回忆。 平时发的时候都会注意设置权限,偶尔几次手快点了发送,也会等发布出去后再设置。 也不怕会不小心被人看见,因为她的通讯录里就没几个人,还不是时时都有空看手机的人,所以她每次改过来的之前,都没人发现她发过朋友圈。 这次是个意外。 她冲了肥皂水拍照发完今天的心情动态,没等它发出去就去消毒擦药。 刚弄完,就有语音打了进来。 盛恬以为是倩姨,除了倩姨也没人会打语音给她了,但屏幕上浮现的是落日的头像。 她伸手的动作一顿,虽心存疑惑,但还是接通了。 “桑医生?” “被崽崽抓到手了?” 对方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到耳蜗,盛恬握着手机的手不由一抖。 “啊,你怎么……” 盛恬惊愕,立即就想到她刚刚发的那条动态。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桑衔枝直截了当,然后又问,“你现在在哪?” “在家。”盛恬心跳如擂,嘴上却下意识地回答。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 在列表好友印象里,一个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突然发了一条日常,配图还那么“引人遐想”,像是特意发给某个人看的,这…… 太社死了! 盛恬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里立刻钻进去,再把这个洞填上。 然而对面的桑衔枝并未察觉,而是关心道: “要来医院打针吗?” 盛恬深吸了口气,找回理智,“不用我9月份打的,还在有效期内。” “那伤口处理了吗?” “处理过了。”说完听到话筒另一头环境有些嘈杂,她一怔,“你还没回?” “嗯,刚结束,现在准备回。” 所以他给自己打语音,是想问自己有没有在医院吗?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盛恬否定了,她觉得自己被饭饭洗脑了,潜意识已经接受桑医生对自己有意思的说法了,不然怎么会这样自作多情? 她回过神,低声对着话筒说: “那开车小心。” “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之后,盛恬立刻点进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了倩姨评论留言,说如果针没过期,就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她简直要无地自容了,手指停在“删除”上面,想了想,又点了右上方,设置为“私密”状态。 就让这条不小心发出去、跟桑医生看到之后给她打的那通语音电话,一起成为她今天的独家记忆。 退出之后,她发现桑衔枝在打语音之前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担心。 盛恬喉咙滑了滑,忍不住想—— 所以,桑衔枝,是对自己有意思吗? 可是他们认识还没有一个月,而且几次见面都是机缘巧合,虽然在s城相处得不错,逛s大也聊了很多——她从未跟人聊过这么多往事。 就连烟烟和饭饭,盛恬也从没有和她们正经八百地聊过大学和过往。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感受。 桑衔枝是心理医生,这或许就是他的能力——无论多么警惕的人,都会在他跟前卸下心防,说出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思及此,她内心泛红的火星瞬间熄灭了。 另一边,桑衔枝刚坐进驾驶座,手机就有微信消息提示音。 是盛恬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里她的手背上几道红痕已经涂了药,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附带的一句话是:谢谢桑医生关心。 桑衔枝轻笑出声,点开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然后才退出来锁屏,将手机放在中控台,启动车子。 盛恬收拾了沙发,又刷完牙洗完脸,贴了片面膜靠在床头,拿过手机,打算趁敷面膜的时间看一下小说。 这时,微信有新消息进来。 sxz:我到家了。 盛恬看着对话框上“桑医生”三个字,不太明白他跟自己汇报行程是什么用意,然后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sxz:伤口涂了药暂时别沾水,如果有发炎的情况要及时到医院看。 盛恬往上滑动屏幕,心想他应该是在回应她上面的消息,于是条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崽崽:【嗯嗯】jpg sxz:出门太多天,崽崽生气了? 盛恬笑了笑,打字回复,肯定了他的猜测。 sxz:怎么不把她放到倩姨那里寄养? 崽崽:她胆子小,一离开陌生环境就会紧张害怕,不吃不喝。 sxz:所以那天她跑到我的阳台来,是百年难得一遇? 崽崽:没错,她平时都不离开室内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sxz:我的荣幸。 盛恬看着这四个字,指尖微缩,刚刚熄灭的火星又有了复燃的趋势。 时间不早了,桑衔枝也刚回去,两人就没再多聊,互道了晚安。 盛恬看着最后一条他发过来的“晚安”,陷入了沉思——他们是怎么又聊起来的?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他们之间一改之前的疏离与沉默,互动多了起来。 一开始是桑衔枝问盛恬的伤势恢复得如何,盛恬回完之后也会问他上班忙不忙,因为不能泄露病人的情况,桑衔枝就会跟她说点别的。 比如食堂的一些菜品味道实在难以恭维,再比如花园里那只油光水滑的大橘猫…… 这天中午,桑衔枝照常问了她伤口的情况,然后发了一张照片,是只有青椒的青椒炒肉盖饭。 完了还附带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盛恬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正在煲的鸡汤。 也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复—— sxz:【流口水】jpg 盛恬看着贱兮兮的表情包,实在和温润的桑医生不沾边,一下就把她逗笑了。 笑完之后她看着一整锅的鸡汤,想起自己还欠桑医生一顿饭呢,心头一动,打字发过去。 崽崽:桑医生想喝吗? 那边过了几秒回复:盛作家是想给我送汤? 第21章 耀眼 盛恬问他想不想喝汤的时候想的是留一些等他下班回来了喝。 但看桑衔枝这这么问,她想了想,c城人民医院离小区也就十分钟的车程,送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没等她回应,桑衔枝就先发过来。 sxz:我说笑的,别当真。 盛恬正要说“没关系”,他就像早有预料一样,又发了一条消息。 sxz:这个点医院附近的路都在堵车,一来一回太麻烦了。 指尖稍顿,盛恬释然,扯了扯嘴角。 崽崽:那我先盛一些起来,如果你晚上想喝的话。 sxz:我也想尝尝盛作家的手艺。 崽崽:我的手艺很一般,不要有太高的期待。 发完盛恬放下手机,拿着汤勺搅了搅冒着热气的鸡汤,觉得在灶边待久了有点热,不然脸怎么会烧了起来? 虽然提前给桑衔枝打了预防针,但盛恬还是谨慎了,没有跟平时一样看心情放调料,每次放也不敢多放,放一点尝一下,调了三四次才满意。 然后关火,找了个保温饭盒,装好放在一旁。 医院食堂。 桑衔枝看着对话框的消息,轻笑一声,按下锁屏,低头吃饭。 这没有肉的青椒炒肉盖饭也没有刚入口时那么难吃了。 和他一起吃饭的还有两个医生,其中一个也是s大心理系毕业的,小桑衔枝一届,叫周清。 周清从实习期就一直在c城人民医院,在这里算刚转过来不到三个月的桑衔枝的前辈。 不过陈清在校期间就久仰桑衔枝的大名,所以就算现在和桑衔枝共事,也还是会带着尊敬地喊他“师兄”。 周清这会儿看着自己那高岭之花师兄看完手机竟然笑了,忍不住发问: “师兄,女朋友发来的?笑得这么开心。” 另外一个是住院医生年纪比他们大点,30来岁,工作细心负责,但沉默寡言,只有在听到八卦时才眼前一亮。 “真的?桑医生不是单身啊!”住院医生一听果然提起了精神,然后惋惜,“哎哟,那咱医院得有多少小姑娘失恋咯。” 桑衔枝虽然来刚入职不久,但整个医院的未婚女性,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家属,对他有意思的加起来绝对不少于十人。 但桑医生在不面对病人的时候,少了几分随和多了疏离,因而那些对他还不了解的小姑娘也不敢贸贸然地凑上来。 倒是上个月末,有个病人家属直接跑到他跟前表白了,那姑娘可真有勇气。 可惜,被桑医生一句“谢谢,但很抱歉。”,就给拒绝了。 这事传开后,就有不少人猜测桑衔枝是不是名草有主了? 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如果有的话,拒绝的时候肯定会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啊。 总之,那些怀揣小心思的姑娘都在说,新来的桑医生看似很温和,但也没见他跟谁走得近。 而且他都入职两个多月了,除了工作也没有听说他的其他情况,感觉很神秘。 这会儿好不容易碰上桑衔枝自己愿意提及个人问题,周清都顾不上敬畏了,和住院医生一脸八卦地看着师兄。 桑师兄今天心情还不错,没有跟往常那样一笑而过,而是回答了: “还不是。” 对面两人扭头相视,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住院医生到底是怀揣着一颗八卦之心的,比周清反应快。 “那就是有情况了呗!”他抬手扶了扶鼻子上的金属款眼镜,“挺好挺好,成了记得请我们吃喜糖。” 周清忍不住瞪着他——我师兄说的明明是“还不是女朋友”,为什么你已经想到了结婚? 而桑衔枝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定。” 周清表示受到了惊吓,难以置信地看着淡定的桑衔枝。 “听这语气,师兄十拿九稳?” 住院医生“啧”了一下,“这不废话吗?就桑医生这长相,这能力,认真追起姑娘来,一般谁扛得住啊?” 说完还不忘感叹: “要是桑医生都追不到喜欢的姑娘,那咱们就更没戏咯!” 桑衔枝笑了笑,忽略了他后面那一句。 “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就算现在蒙尘黯淡了,也能轻易地吸引着我的目光。 他在心里把后半句话说完,然后微微扬起嘴角。 桑衔枝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眸,对面两个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却能从他坚定又温柔的语气里听出喜欢。 周清大为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桑衔枝。 虽然他平时对病人也很温和耐心,但能感觉到那是身为心理医生的涵养,不是这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柔情。 以前在学校,偶尔匆匆一瞥,他总是清隽又引人注目,加上一些传闻,在周清印象里,这位校草师兄来者都拒,不近女色,一心只有学业。 那样冷傲的人,喜欢的人得是什么样儿的啊? 周清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啊,嫂子很牛?” 桑衔枝不置可否:“嗯,她很有才。” 于是周清了然,并不感到意外,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引起桑衔枝的注意。 “那师兄加油!” 桑衔枝坦然接受他的应援: “谢谢。” 今天也很凑巧能准时下了班,桑衔枝回到家后,惦记着盛恬给自己留的鸡汤,于是拿出手机发微信跟她说了声。 盛恬很快回复:今天早了点? -我刚把汤热好,还想着到楼下拿给你。 桑衔枝看了一眼时间——7:37,他平时差不多是八点到家,所以她是打算在楼下等到自己下班回来? 思及此,他心中一软,凛冽的眉眼在室内明亮的光晕下柔和起来。 sxz:我去你那边拿。 然而他刚发过去,也收到了新消息。 崽崽:要不然你到楼上的房间开一下窗,我直接拿给你? 桑衔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对了,还有楼上。 他快速地回复了一个“好”,然后就抬脚上了楼梯,来到已经收拾好的房间,开了灯。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再推开磨砂玻璃的窗,就透过防盗窗的间隙,看见盛恬在露台昏黄灯光下,冲他弯了眉眼,“桑医生。” 那一瞬,桑衔枝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能听到了自己有力跳动的心声,喉节上下滑动了一下。 盛恬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见桑衔枝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开口: “饭盒塞不进防盗窗,所以我直接用碗盛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喝。” 说着她就把碗递了进来,桑衔枝下意识地去接。 接完之后他抬眸对上盛恬期待的眼神,舀起来喝了一口。 撇了油的鸡汤清淡鲜甜不油腻,还放了一些驱寒补气的药材,但药味并不浓,咸淡恰到好处,桑衔枝唇角勾了勾,又喝了两口。 然后就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站在窗外的盛恬看得一脸茫然,有些紧张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汤不合你口味?” “不会,很好喝。就是”桑衔枝敛了笑,看向盛恬,俊朗星眸格外夺目,“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像在探监?” 盛恬眨了眨眼睛,然后视野逐渐拓宽,看着不锈钢制的防盗窗,以及站在防盗窗内端着汤喝的桑衔枝…… 怔了一下,然后也放声笑了起来。 这一夜,月朗星稀,老小区的顶楼静谧通透,能听见爽朗的笑声。 第22章 会担心你 盛恬手头连载的小说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她这一本写的是权谋,角色众多支线也多,所以就算到了最后,也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清楚。 她这几天在一遍一遍地捋,生怕有遗漏的地方。 圈子都在封她是近两年来杀出的黑马,是新晋的大神。 不仅文笔绝佳、行文流畅,逻辑缜密,而且写作的视角刁钻,但却总能直击人心,是个人风格极强的作者,也是现下冉冉升起,势不可挡的大ip。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盛大ip也会卡文。 比如现在,明明已经到了结尾,可她就是无法下笔,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盛恬从小就喜欢文字,也有点天赋。 但网文却是大学才接触的,那时她大四,面临着毕业择业,茫然的时候,她接触到网文。 当时犹豫纠结了许久,才决定重新写作。 而在那之前,除了作业和考试需要,她已经有四年没有写过任何文字了。 网文小说跟她以往看到的名着小说不同,于她而言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外人只知她的处女作即火,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她的处女作。 而且写那本小说的时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黑暗时期。 所以第一本小说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所以后来有人想要买那本书的版权,无论出价多高,她都拒绝了。 有人还以此做文章,说她装清高,端架子,是在炒作。 好在她对流言蜚语看得很淡,没有太在意。 有些事,她只想埋在心底。 所以无论是圈内口中的大神,还是外界评价她是后起之秀、希望之光,盛恬都不会太当真,她唯一会认真对待的,就是写好文。 这几天她几乎处于闭关的状态。 烟烟和饭饭也都知道她的习惯,每次到完结前一周,她就跟失联了似的,想要联系上她都是靠运气。 当盛恬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跟编辑她们报个平安——之前有一次她连续十天没有回复消息,急得她们差点就报了警。 这次好一些,一个星期就把结局写完了,比预想进展得顺利。 她拿起手机按了锁屏,发现没电,于是找了充电线先充上电,在电脑登录qq,在群上吱了一声。 收获了一波祝贺撒花,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充了一会儿,手机有电量开机,她长按了锁屏键,等了几十秒。 屏幕重新亮起来,手机卡的运营商弹出,她随手按掉,然后就有好几个消息提示,都是未接电话。 盛恬顿了一下,点进通话记录,只有一个记录,是桑医生。 她忙滑到下方的记录,都是今天打过来的,最晚的一通在五分钟之前。 想都没想,她就按了回拨。 通讯很快被接通,听筒传来对方的低沉的声音: “盛恬?刚刚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现在在哪里?” “桑医生,抱歉,手机没电了我没发现,才充上。”盛恬赶紧解释,然后才回答,“我在家,刚写完小说。” 那边松了口气,“那就好。”呼吸也才平稳下来。 盛恬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她在“闭关”之前跟桑衔枝说过这几天可能会很忙,会没时间看手机回复消息。 但他为什么还会连着给自己打电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盛恬小心翼翼地问。 桑衔枝笑了一下,然后调转方向,原路折返。 “也没什么,”他说,“倩姨打你电话没打通,有些着急,就来问我,你待会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盛恬没想到是这样,心想他平时上班已经很忙了,还要抽空给她打电话,顿时有些有内疚: “好,对不起啊,麻烦你了。” 桑衔枝却不在意,只是低低地反问: “不是朋友吗?” 盛恬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是朋友,但也会感到抱歉啊。 桑衔枝像是听到她的心声,转移了话题: “倩姨刚刚跟我说这个月的月底是除夕,大家都会放假,跟我说那天不用过去,可以改时间。” 顿了一下,他又问,“你想改到什么时候?” 盛恬点开电脑右下方的日历,想了想回道: “后天,我待会跟她说。” “好,我知道了。”桑衔枝回应,提醒她,“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这几天他下班就会发微信给盛恬,基本得不到回应,有也是个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有一次还是半夜两点。 他不想打扰她工作,所以这几天待在二楼的房间里——被他改造成书房,抬眼就能看到隔着露台的房子,灯亮了黑了,知道她在里面,才放心。 盛恬这几天并没有察觉隔着露台的隔壁房间到了晚上灯经常亮着,但此刻也感受到桑衔枝的关心,于是应道: “嗯,你也是。” 桑衔枝也应了声,然后又道: “还有,有空就留意一下手机的电量,不然联系不上你,我……们会担心。” 盛恬的呼吸随着他话语的停顿而一滞,久违的心悸,充斥胸腔。 “好。” 挂了电话,桑衔枝回到办公室跟负责排班的同事说,后天他要调休。 两天后,盛恬在宠物救助中心碰见桑衔枝的时候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上一次那么意外。 照常一起清理寄养区和加粮加水,今天桑衔枝还有余地陪这些宠物玩一会儿,互相熟悉。 上次被他记住的那只暹罗母猫一周前已经生产了,一共生了五只小奶猫。 桑衔枝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猫,“好小的一只。” “对啊,它们现在还没睁眼,得再过两三天。” 盛恬比他有经验,她还碰到过母猫生产,当时还帮买剪脐带了。 “我……” 桑衔枝话刚说出口,就被打断。 “嗡嗡——” 盛恬察觉到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来,对他说: “抱歉,我接个电话。” 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后,她愣了一下,但还是接通了。 “程警官?” 桑衔枝听到这个称呼,也有些意外地看过来。 然后就看见盛恬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由蹙起眉头。 盛恬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开口: “……好,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后,桑衔枝担心地问: “怎么了?需要去趟市局?” “嗯。”盛恬点头。 桑衔枝没有半点犹豫,“我送你……” 但盛恬却说: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第23章 梦魇 南方的冬天经常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就突然起风,连降10度,风里裹挟着湿气,凉意刺得太阳穴不停叫嚣。 盛恬回到住处天已经黑透了。 她进门打开灯,崽崽立刻跑到玄关来,等她换完鞋,就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脚踝。 脚边传来柔软的触感,盛恬垂眸对上崽崽圆溜溜的黄铜色的瞳孔,直接坐在地上,伸手将猫抱进怀里,把脑袋埋进软绵绵的肚皮。 换做平时,高冷的崽崽早就一爪推子拍开铲屎官的脸,直接甩尾走猫了。 但她今天像是感知到了铲屎官的沉重心情,不仅没动爪,还“大发慈悲”地让盛恬吸了个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了动静,盛恬才缓缓从崽崽温暖的肚皮上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纹解锁。 sxz:回家了? 盛恬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对面,但是事实上,她的视线隔着通往露台的防盗门和墙挡住,并不能看到隔壁,连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只好收回视线,动了动手指,打字回复:嗯。 sxz:吃了吗? 盛恬顿住,直直地盯着这三个字,鼻子突然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屏幕左上方的时间——8:01,想了想,没说实话。 崽崽:吃了,桑医生呢? sxz:刚做好,准备吃。 崽崽:那你快去吃。 sxz:好。 盛恬的目光在这个字上停留了许久,直到怀里的崽崽有些不耐烦,想要挣扎出去,她才松了手,回过神。 小说的正文虽然已经写完,但还有几章番外要写,除了她原本打算写的内容,还有一些读者呼声比较高的情节,她也会列入考虑的范围。 因为今天是她一周前就计划好要去救助站的,所以更新的内容是昨天就设置定时发布,不必担心断更辜负了读者的等待。 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心情构思写文。 崽崽跑了,盛恬也不打算继续坐在玄关发呆,那样有些狼狈。 她起身快走了两步,低血糖引发的眩晕与漆黑延迟了几秒才侵袭,于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伸手随便扶着什么东西,闭上眼睛缓一缓。 等天旋地转的生理症状逐渐消失,她才睁眼,视野重新恢复清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到那面被她改造的墙。 其实也没怎么改动,只是那原本是电视墙,她让房东把电视搬走,自己定做了一个书柜,将这一面长6米长4米高的墙填满。 当初弄这一面书架墙费了不少功夫,因为没有电梯,那些搬运和木工师傅都不大愿意接这个活,还是她加了价才谈妥的。 书柜上每一格也都放满了书,这些书都是她看过的,有些还做了记录。 有一半是从旧家带出来的,另一半则是她住进这里后添的。 旧家…… 她旧家的房间里,也有一个书架,那是父……爸爸亲手给她做的。 可是,她当时没法带走,能带走的,只有曾经摆放在上面的书。 视线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盛恬恍然回神,随意用手背抹了一下,低头垂眸,径直回房间。 在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后,她发现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而是越发嚣张,喉咙也有火烧的预兆,病情来势汹汹。 她翻出备用的药,看了一眼生产日期,确定没过期,就着温水吃了两颗,然后早早地上了床。 感冒药很快起效,无论盛恬愿不愿意,她都陷入了昏睡之中。 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旧家。 旧家在城南,临江的一座小洋楼别墅。 她“看”到坐在小书房里的自己只有5岁大小,穿着精致的蓬蓬裙,妈妈给她梳了好看的辫子,看上去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然而“洋娃娃”盛恬的小脸上并没有半点笑容,她最喜欢的金鱼今早起来看的时候,翻着肚皮浮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的。 妈妈告诉她,小金鱼是去了天堂。 但她知道,小金鱼死了。 因为故事书里说的去天堂,都是去世了。 可是她每天都有定时投饲料、换水,还买了水草,在缸里放了假山和玩具,不让金鱼无聊,为什么金鱼还要死呢? 是她没照顾好小金鱼,让它伤心了吗? 小盛恬想不明白,也很伤心。 这时,妈妈敲门进来。 妈妈…… 盛恬乍一“看”到年轻几岁的曲琴,有瞬间恍惚。 仿佛从小小身躯里分裂出一缕不属于小盛恬的意识,漂浮到空中,目光不错地看着小书房里的情形——她已经快5年没见过妈妈了! 强烈的想念让她将精神都集中在空中的那缕意识上,想要努力地看清妈妈的面容,想再靠近一点,听妈妈用温柔的声音安慰自己。 可是,却有人用力地拉扯着她,想要将她从这梦境中拽出去。 盛恬挣扎哭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书房里,小女孩儿被妈妈拥进了怀里…… “放开我!” 猛然听到自己的声音,盛恬愣了一下。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手上的桎梏随之消失,那身影勉强挡住了她,视线受阻。 “妈妈……”她看着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喊出声。 如今她已经长到和妈妈一样高了,可是妈妈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将她藏在自己消瘦的身后,自己独自面对凶神恶煞的嘴脸: “我丈夫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们别伤害我女儿!” 说完妈妈还不忘安慰她,“恬恬别怕。” 盛恬看向曲琴的目光突然被涌上来的眼泪模糊,她胡乱地用袖子擦去,想要拉住妈妈说,她不怕,只要妈妈在,她就不怕! 她又惊又怕地伸出手,在快要触碰到妈妈的时候,妈妈却突然像泡沫一般,突然消散在空中。 蓄满泪水的琥珀色瞳孔倏地放大,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与物突然扭曲变形,像被人揉压之后匆匆塞进时空隧道,没等盛恬反应过来,妈妈已经不见了…… 但那些催债者却依旧存在,不过场景不再是在他们家门口,而是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砰——” 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盛恬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然后茫然地看着因为周遭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惊呼而跑来的医护人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围着的地方,有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挡住她去路的催债者看到这一幕也突然噤了声,面面相觑。 “爸爸……” 盛恬“看”着稚嫩的自己,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双脚无意识地往不远处的事故现场走去。 明明前面有无数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明明她没有看清那个从28层跳下来,摔得血肉模糊的人的脸,可是她就知道,那是她的爸爸。 可是那个她一直仰望、敬畏,并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会被逼得走投无路,在医院跳楼自杀! 不可能! 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盛恬撒腿跑了过去,拼命地拨开别人…… 爸爸曾经说过,会一直保护她和妈妈的! 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她们的! 盛恬用尽了全力地挤上前,却还是被人群隔绝在外,无法靠近半分。 可那时的她从不认输,就算被推搡撞倒,也会立刻爬起来,就为了亲眼目睹真相。 只剩最后一人了,她用手将其推开想要看清情况,却发现前面不是尸体与鲜血,而是一张死亡通知单。 一个有力坚定的声音突兀响起: “曲女士,经我局现场勘察及法医的验尸结果表明,你丈夫盛明庭的死因为跳楼自杀,并无他杀的痕迹。” 盛恬抬头,看到对面坐着一个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是市区的刑侦队长。 她想都不想地反驳:“不可能!我爸爸不可能自杀!” “但证据确实如此。”张队长对上她愤怒的视线,又看了一眼旁边故作坚强的曲琴,似是不忍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有发现盛明庭的死因还有其他疑点,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力调查,但最终结果还是要看证据。” 那缕悬在空中的意识比在场的盛恬要冷静——市局的刑侦队办案认真严谨,如果不是案子已成定论,不可能贸然告诉死者家属结果。 但是那时候的盛恬就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她像一只炸毛的猫,向张队长龇着自己的尖牙,固执己见地嘶吼着: “我爸不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他不可能丢下我们自杀的!” “恬恬。”一旁的曲琴拉住张牙舞爪的女儿,“谢谢张队长,给你添麻烦了。” 然后她拿起一旁的笔,颤抖着手签字。 盛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妈妈……” 放下笔后,曲琴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泪,却还要安慰她: “恬恬别怕,还有妈妈在呢。” 盛恬此刻像是一分为二,一边贪恋妈妈的温暖的怀抱,一边却在空中看着周围的场景想被人拉了进度条,不断地迅速转换,最后停留在病房里。 而怀里的人,明明还有温度,可是她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 “妈妈!” 两个意识瞬间二合一,她惊恐地拉开距离,却看到妈妈安详地闭着双眼,手里空了的安眠药瓶掉落在地。 她着急地去按着呼叫铃,可是医生告诉她,节哀顺变。 世界坍塌,画面一转,入眼是妈妈的黑白照片。 盛恬抬眼看去,周遭的人与物也都变成了黑白,她看着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嘴巴张张合合,可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好累,她想醒来,她不想再做梦了! 可是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还是黑白的。 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要离开她?是她做得不够好吗? 她真的不想再梦到过去了,她想醒来! 可是无论她“醒”多少次,总是开头松了一口气,最后发现自己还在梦里。 谁能帮帮她? 恍惚间,她回到了高中。 她习惯在午饭后,到走廊旁的假山那里坐着。 “同学!” 是熟悉的少年声音,明亮晴朗。 “你是盛恬?” “这是你落下的东西吗?” 没等盛恬想起这道声线的主人是谁,对方已经将一张纸递到她的视线中。 她一下就看清纸上自己的字迹,那是她给广播站写的稿子。 盛恬伸手将纸接过来,抬眸,想看清少年的模样。 但午后四散的阳光从少年背后泼撒而来,仿佛给他镀了一层柔光,很惊艳,可是她却看不清少年的脸。 她一下站起身来,想要换个角度去看…… “嗡嗡,嗡嗡嗡——” 盛恬忽而睁开双眼,目光聚焦的同时看到了熟悉的房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能真的确定,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太阳穴像针扎一样刺痛,可她却不敢再闭上眼睛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有些艰难地伸手去拿。 看到屏幕上的备注,表情一滞。 桑医生? 第24章 生病 “桑医生?” 盛恬话说出口,才发现一夜过去,她的喉咙干涸得厉害,像含了一把沙砾。 对面的桑衔枝顿了一下,才出声,“吵醒你了?”语气满是歉意。 “抱歉,昨晚看你客厅的灯没关,今天上来还是亮着的,我……” 盛恬的意识渐渐回炉,狂躁的太阳穴挑动着她的神经,甚至影响了她的听力。 听筒对面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盛恬只能听到血管“咚咚”跳动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有人在她耳边打鼓,震得耳膜生疼,产生了耳鸣。 她无端有些烦躁,另一只没拿手机的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脱口问道: “你在担心我?” 对面突然安静,接着,低闷磁性的声音穿透一切喧嚣,直达她的耳蜗,“是。” 盛恬闻声,揉压穴位的动作一滞,转而向下移到耳边捏了捏——耳朵有些发痒,但耳鸣的现象有所缓解。 然后就听见桑衔枝说: “嗓子这么哑,感冒了?” 语气带透着关心,潺潺如溪流,就这么随着电流音压过了噪音,抚平了她的不耐,平静道: “昨晚回来吹了风,头有些疼,吃了药就直接睡下,所以忘了关灯。” 桑衔枝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地应了声,随后问: “有没有测体温?多少度?” 盛恬忽然觉得被窝里闷得慌,便撑着床想要起身,但刚坐起来就发现头像有千斤重,坠得她头昏脑涨,只好背靠在床头,“呃,没事……” “测一下。”桑衔枝听着她这边的动静,打断了她想要含糊过去的念头。 说完像是担心她不肯,又放轻了声音,“好不好?” 盛恬闻言心头一软,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桑衔枝听她噤了声,知道她是妥协了,于是语气越发温柔: “家里有没有体温计?” 听着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地跟自己说话,盛恬脸上有些发烫:“……有。” “那你测好了告诉我。”桑衔枝想了想,又说,“或者你现在起床穿暖和点,跟我去医院。” 现在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五分钟后出门,去到医院还有时间挂号看医生等结果。 他倾向于后者,也怕盛恬家里常备的药不齐全。 盛恬本能地抗拒去医院,很快做出选择: “我自己测。”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内,桑衔枝也没有强求,只是说:“好,我等你的消息。” 挂了电话,盛恬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反而比刚醒来的时候更懵了。 发了一会儿呆,但还记得要告诉桑医生测体温的结果。 于是下了床,去客厅的药箱里找体温计,将水银柱甩了甩,夹在腋窝下。 喉咙干得火烧似的,她便以这怪异的姿势,拿起水杯去饮水机接了温水,再一饮而尽。 八分钟后,她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37度9。 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个角度给体温计拍个照,发给桑衔枝。 那边很快回复:低烧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的? 明明只是一句话,甚至没有带上太多的语气,但盛恬却莫名心虚,赶紧回道:不是,睡之前还没感觉,应该是半夜…… 桑衔枝此时就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着对话框里那串省略的符号,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触碰。 sxz:家里有哪些药? 崽崽:【图片】jpg sxz:退烧药和感冒药可以先吃,有空的话两个小时测一次体温,如果发现上升的趋势就得到医院,不能强撑,知道吗? 崽崽:好的。 她回答得快速又温顺,像只被抓到偷腥的猫,因为心虚而格外乖巧。 桑衔枝忍不住勾起唇角,又吩咐了她要多喝热水,记得吃了早餐再吃药,如果不舒服就多休息。 盛恬都一一应了下来。 桑衔枝看了一眼时间,起身下楼,准备出门去医院。 盛恬洗漱之后,头晕又有卷土重来之势,连带着引起生理性反胃。 她也懒得叫外卖了,用热水就冲了碗麦片垫肚子,吃了药打算继续睡。 这一次她仍旧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也做了许多浑浑噩噩的梦。 但梦境都像被笼罩在一个光球里,扭曲且离奇,她站在光球之外,明明离得极近,却看不清那些情景,也无法感同身受了,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不痛不痒。 这一觉睡得昏沉,她醒来时还有些茫然,盯着外面明亮的日光透着窗帘缝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没那么烫了。 但记起桑衔枝让她两个小时测一次体温,于是先去拿手机,想看时间。 屏幕上14:02的数字让她有片刻怔愣,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么? 想着就要解开锁屏去看桑衔枝是否发来了消息,但拇指移到ho键又缩回。 她心想,还是先把体温计夹上。 一边测着体温,一边忐忑地打开微信。 果不其然,有桑医生发来的4条新消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对话框: sxz:体温有下降吗? -看来还没醒,醒了之后记得吃午饭,吃药,再测一下体温。 -对方已取消。 -我下午有事请了假回家,醒了的话告诉我。 四条消息不是一次性发的,第一条消息发过来是10点左右,应该是桑衔枝上班之余抽空问的。 第二条则是中午12点半,他吃午饭的时间。 第三条,是1点05分,他给自己打了个语音,没打通。 最后一条,是半个小时前…… 盛恬不确定他的“有事”是否与自己有关,但让他这样挂记,她内心十分过意不去。 于是没等体温测好,就先回复消息。 崽崽:我早上吃了药睡下的时候忘了调闹钟,就睡到了现在。 -抱歉让桑医生担心了。 刚发出去,就有回音。 sxz:醒了?好点了吗? 崽崽:好多了。 sxz:那你来露台一下,记得多穿件外套,外面风大。 盛恬看到这条消息顿了一下,面露错愕。 但还是将体温计拿出来,一看——37度4,体温已经下降了,松了口气。 然后起床穿了件外套,路过全身镜的时候看了一眼,看到自己脸色惨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想了想,她拿了个口罩戴上,然后才出客厅,打开通往露台的防盗门,来到桑衔枝二楼书房的窗边。 窗是打开着的,桑衔枝就站在里面。 盛恬莫名有些局促,“桑医生,”说着她低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解释道,“我怕感冒会传染,就戴了口罩。” 桑衔枝并未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还有再烧起起来吗?” 盛恬摇头,“降了,应该没事了。” 但桑衔枝却不以为然: “你的喉咙也有发炎的症状,不能掉以轻心。” 盛恬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桑衔枝看着她露出口罩外面的半张脸毫无血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像一个剔透的泡沫,一不小心就会破碎崩析…… 平时的她看上去也总是安静无害的,但只有细心的人才发现,她并非好脾气可任人揉捏。 她有自己的处世原则。 只要被她划分到“自己人”的范围时,她才会将自己柔软又尖锐的一面露出来,而面对“自己人”以外的人时,就都是客气且疏离的。 而现在,她那清瘦的身体隐在宽大的外套下,垂眸站在那里,像个无助又倔强的小孩儿,让人心生不忍。 平时那样恬静坚强的人,生了病竟变得又乖又软,桑衔枝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静默了片刻,盛恬重新抬眸,他这才将目光收回。 “你应该还没吃午饭?”桑衔枝拿起桌上的外卖袋子示意,“我刚叫的外卖,是粥。点多了一份,还热着,你凑合吃点。” 盛恬闻言惊讶地抬眼。 桑衔枝却只是自顾自地又拿起一个保温杯,“还有这个,润肺的。”说完把保温杯也放进外卖的袋子里。 他也不看盛恬此刻的表情有多诧异,拎起一旁药房的袋子,说明: “我刚回来的时候路过药店,不知道你的药吃完了没有,就又买了一些常用的药,如果这次用不着就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音落,伸手把两袋东西递出了窗外。 盛恬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的手上,一时语塞,也有些不知所措。 桑衔枝见她没动作,便说:“拿着,生着病就别站在外面吹风了。” 盛恬才恍然似的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桑衔枝见她拿了,才扯了扯嘴角,“快回室内,别再着凉了。” 盛恬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桑衔枝站在窗内,看着她发懵却听话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这样的盛恬有点可爱。 盛恬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后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拿外卖袋子里的保温杯。 一打开盖子,清甜的香气便钻入鼻尖,是冰糖雪梨。 还是热气腾腾的,难道是他煮的? 可他不是说,有事请假吗?怎么还有时间煮?或许是买的,只是用保温杯装了而已。 纠结归纠结,她还是没忍住香甜的味道,吹着热气抿了一口。 甜度刚刚好,雪梨味很浓,外面卖得可舍不得下这样的重本,不然一杯得卖多少钱才够回本啊? 盛恬全身都被这口温热的冰糖雪梨暖和了,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从昨天接到程煦电话之后,第一次不自觉地笑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两个袋子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朋友圈,这次她记得设置权限。 这一条文案为“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的朋友去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桑衔枝亲眼看到盛恬精神还不错就放心了,他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换了鞋出门。 他下午确实有事,并非担心盛恬请的假。 下楼的时候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程煦,按下讲话键:“昨天你找盛恬什么事?” 程煦那边也是回了语音:“大哥,你知道我们有规定的。” 桑衔枝蹙起眉头,回道:“所以事关她父亲盛明庭?” 那边沉默了,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于是桑衔枝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后,直接拨通了语音。 程煦一接起来就哭:“我说大哥,你又何必为难我呢?” 桑衔枝一改方才对盛恬温柔体贴的语气,冷漠无情道: “你让我过去,不也是为了这个案子?” 程序被噎得语塞,“呃,那你就不能来了再说吗?还非得打个电话。” “行,我这就过去。”桑衔枝说完就直接挂断,车子出了小区,往市局的方向驶去。 盛恬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碗青菜瘦肉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见底了。 她有些悻悻然地放下勺子,把它归结于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正餐的缘故。 心理上过得去了,但生理上——有些吃撑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将餐盒袋子收拾好。 倒了杯热水,打算歇一会儿就吃药。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昨天下午在市局的所听所闻。 市局刑侦支队的张队长前两年出外勤的时候受了伤,也上了年纪,这两年已经渐渐放手,把事情交给手下年轻的刑警去做了。 程煦一进警局就在张队长手底下做事,是他的徒弟,颇有能力,办过不少大案,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刑侦的副支队长。 张队长两年前有意逐渐退居二线,接任他位子的极有可能就是程煦,因而有些情况也要交接给他。 不然盛恬父亲出事的时候,程煦也还是个17岁的高中生,怎么可能会负责这个案子? 所以从两年前的某次盛恬去找张队长时,他就跟盛恬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程煦,是一样的。 她父亲的案子,就这么移交到了程煦手里。 盛恬当时有些难以接受,不仅因为程煦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 还因为她认为,连张队长这个当年负责侦办爸爸案子的人都觉得案子没有疑点,一个年轻气盛的警官,真的会因为她这个九年来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说不通的死者家属而尽心尽力吗? 虽然程煦从未表示过不耐烦,但盛恬知道,爸爸的案子翻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但是昨天,程煦告诉她,最近c城发生了一起跟当年她父亲因被追债走投无路自杀类似的案子,起初他们并未发现蹊跷,但后来查到一些线索。 那个近期割腕自尽的企业家,很有可能是受人诱导才自杀的。 他们顺藤摸瓜,查那个诱导他人自杀的凶手不是第一次作案,而盛明庭当年突然自杀,也有可能与他有关。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目前也还没掌握凶手的行踪,但她爸爸的案子,可能会重新立案,与其他类似案件一起并案调查。 这对一直想要得到真相的盛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所以程煦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她。 盛恬当然激动,就是可惜,妈妈没机会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这时,崽崽突然跳上桌子走近,让盛恬回过神来,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然后拿起杯子,吃了药。 想了想又给桑医生发了消息:虽然但是,还是想再对桑医生说一声谢谢。 放下手机,她展臂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年她想要知道的真相终于有了转机和突破口,总归是好事。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 第25章 捏造 不知是睡饱了,还是药起效了。 盛恬不仅没再发烧,精神还不错,还能写一章番外更新。 她一更出去,“小富婆”群就有动静。 饭饭:可以啊,崽崽大大,今天手速够快,思如泉涌啊。 崽崽:还行,因为是早就想好的情节,所以写起来比较顺手。 饭饭:啧,跟我还说这些? -谁还没有个大纲呢?但该卡文的时候还是会卡。 盛恬无法不认同,于是发了个笑得贱兮兮的表情包。 饭饭:对了,你有去看文下的评论区吗? 平时她每天都会抽空去逛一圈,昨晚没顾得上,评论区怎么了? 她正要切出去看看那,饭饭就发来了新消息,动作一顿。 饭饭:原本你这篇文目前为止的好评率是99,昨天也不知从哪突然冒出好些个恶意差评的,愣是拉把好评率拉低了1个百分点 -得亏你原本的读者基数够大,多一两千个差评也改变不了什么,换做其他书,怕是好几个月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刚开始我和烟烟还以为是网站系统出bug了。 -我们昨晚有在群上提了一下,但你不在,就没多说。 -问编辑,她说网站已经让人去查,但估计得过几天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觉得你的文在一夜之间多了几千个差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推测,可能是有人在针对你,你心里有人选吗? 一连串的消息冒出来,看得盛恬眉头紧皱,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就出了这种事。 她切换了页面,打开小说的app,然后滑到文下的评论区。 这会儿的差评数已经不止两千了,而是接近一万了,好评率也降到了96。 在昨天之前,她没有收到一条差评,只是偶尔会有读者因为口味和爱好不同,给了中评,所以从连载到接近完结,这篇文的好评率都是99。 她点了那些差评看—— 大部分在放大文中角色的缺点,揪着不放;小部分说作者为了写权谋而故意把角色写得模棱两可,编造的情节生硬,作者在故弄玄虚;还有极少一部分人,说她抄鉴。 对于创作者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惹上抄袭剽窃的官司。 盛恬问心无愧,但也爱惜羽毛——前两种情况,她无须为自己辩解,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但最后一条,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喜欢写作,打算把它当作自己一生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上抄鉴的标签。 点开这些评论,盛恬发现下面已经有人在质问是这些人本文抄了什么?希望对方能有理有据地指控,而不是凭空造谣。 但对方不是没有回应,就是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最后也没谁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 不少看过这篇文的读者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有人存心抹黑。 于是大家一人一句,很快就将这些空口鉴抄的人堵得哑口无言。 既然是凭空捏造的诋毁,那她也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地解释,更何况这些人连个具体例子都举不出来,她就是想解释,也无从下手。 于是退出了差评,回到主页,看到了评论区又燃起了新一轮的争辩,总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话题也逐渐偏离,与本文内容毫不相干。 盛恬不由皱起眉头,文下的评论区是用来讨论剧情或发表意见,而不是用来吵架的,如今却一片乌烟瘴气。 她没有回复任何一条评论,回到qq,看到群里有新消息。 饭饭:该不会是那个零二十一? -上次年会她还特意追去洗手间堵你,感觉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崽崽? 盛恬看到最后两条消息隔了十分钟,应该是见她没有回复,饭饭有些担心了。 于是她打字:我刚刚去评论去看了一下。 发完之后想了想,那晚她换了房间之后,就再没见过零二十一。 虽然那晚她的言行确实有些偏激,但那不排除是性格使然或者喝了酒,就这么无凭无据地怀疑一个人,那她和那些空口无凭就指控她抄袭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崽崽: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因为那些差评说的,大部分都经不起推敲。 -如果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要针对我,我也想不出会是谁。 -虽然作者年会上和零二十一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饭饭:你就是太善良了。 -不过也对,要是她做的,被人查出来,那她以后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崽崽:嗯嗯,我去问一下编辑。 说完盛恬就退出去,在聊天列表里找编辑的对话框。 她的qq是从初中用到现在。 上学的时候加过很多人也加过很多群,后来虽然与通讯录里大部分人断了联系,但她一直都没有删过任何人,也没有退过群,只是保持了沉默。 有些群很活跃,每天都有人冒泡。 盛恬都设置了“接受但不提示”,虽然不会被打扰,但会占据了聊天列表前十个位置,其他不是天天联系的人自然就会被顶下来。 盛恬有轻微强迫症,每次打开qq,第一时间就是将左下角显示未读消息的红色小圆点给戳掉,这一操作就很容易遗漏了一些消息。 她现在需要用qq联系的,也就只有编辑、翻翻和烟烟,以及几个老读者,至于其他人的消息,没有回复的必要。 有空她会特意去翻翻看她们有没有发新消息,所以这些人发给她的消息,两天内一定会有回应。 昨天的未读消息被她戳掉了,本来就打算码完字再去看,所以还没有看到编辑昨晚给她发的十几条消息。 盛恬看了一下是时间,都是昨天晚上十点多发的,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昏睡过去了,所以也听不到qq的提示声响。 编辑跟她说明了一下情况,让她不必太担心;然后告诉她网站已经让人去处理了,看看能不能先把这些恶意差评删掉,也会尽快调查清楚,会给她一个说法的;还跟她说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可以提供,方便快点揪出幕后黑手。 盛恬看完之后回复:昨晚发烧了,很早就睡,所以没看到你的消息。 -我刚刚才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看那些人说辞类似,不像是个乌龙。 -三次元里没人知道我的笔名,而且我也不认识其他网站的人。如果不是别的网站恶意攻击,那可能就是针对我的。网站的作者我也认识不多,想不出有谁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 -我只是个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查这件事,如果要交给我自己处理,我只能报警,让警方介入。 -但是这样的话可能也会影响网站的日常运作,所以我认为可能网站主导调查会好一些。 编辑:嗯嗯,我知道的。 -你放心,你可是咱们网站的畅销大神,如果是同行要搞你,那他不仅侵犯了你的名誉权,也损害了网站的利益,网站不会坐视不理的。 -网站已经在警局备了案,网警都开始着手调查了,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盛恬觉得这样处理没什么问题。 崽崽:那就麻烦你们了。 编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件事就交给网站和警察,你也不要太在意,好好休息。 -番外想更就更,不想的话过段时间再写也可以,身体重要。 崽崽:好的。 盛恬退出之后,看到有几个老读者发消息过来关心她,还有替她鸣不平的,她都一一回复了。 放下手机后,她有些感慨,觉得自己虽然是一个人,但好像,又不是一个人。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盛恬的表情出现瞬间的空白。 没等她回过神,声音再次响起:“叮咚叮咚——”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多,除了外卖没有人回来访,就连房东也从没有来过。 可是她没点外卖。会是谁呢? 往门口走去的时候,她脑海里想了想知道自己住处并且可能会直接找来的人——倩姨?程警官? 她手放在门把的时候,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从猫眼里看出去,然后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 第26章 崽崽真乖 傍晚七点,夜幕早已降临,华灯初上,能看见万家灯火。 盛恬打开门,门口的灯感应亮起,给男人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没想到桑衔枝会来到她的门前,诧异不已地看向他,“你……” 然后在触碰到那幽深却又明亮的眼眸时,到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来,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为什么,盛恬觉得此时此刻站在跟前的清隽男人,有些难过。 虽然桑医生将手中了拎着的东西递过来,冲她扯了个弧度说:“我来给你送晚餐。” “真有人点外卖啊。”粗犷的声音直接闯入两人之间,原来是住在盛恬对面的租户。 他上楼的时候碰到桑衔枝想按门铃,看到他手上拎着的袋子之后以为他是来送外卖,就直接让刷门禁卡让他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爬到过6楼,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穿着讲究的帅哥可能不是外卖小哥,于是就留个心眼问送去几楼,得到7楼的回答时,他还想问是不是走错了。 但7楼已经到了,而且这个帅哥也按下了门铃,惹得对面的租户也好奇地在门口磨蹭了一下。 没想到竟然真给开了门,看来现在穿得人模狗样,看上去跟个精英似的,其实就是个跑腿送外卖的。 那中年男人“呵呵”笑了声,“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都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住。” 说着就伸长了脖子越过桑衔枝修长的身形看过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盛恬。 盛恬眉心一皱,往后退了半步,对桑衔枝说: “先进来。” 桑衔枝顿了一下,也意识到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头直接进来。 厚重的防盗门合上,也阻断了邻居八卦的目光。 桑衔枝站在玄关,垂眸看着盛恬从鞋架上拿了一双鞋码较大的拖鞋摆到他跟前,但他并没有立即换。 他的目光随着盛恬的动作而移动,最后落在她略为苍白的脸上,喉咙滑了滑,说: “我刚从外面回来,想到你可能又睡过头忘了吃饭吃药,就顺便也给你打包了一份。” 他把手中一个袋子分出来,拿给盛恬。 盛恬却没有接,而是看向他另一只手上的袋子——跟给她的是一样的,于是开口: “桑医生也还没吃?” 桑衔枝闻言眨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从盛恬来开门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 其实他此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是今天下午,他在市局听到一些以前从未了解到的,关于盛明庭、关于盛恬的事,他实在控制不住,就想过来看看她。 可是他没有理由,没有身份,只能借着送晚饭这种拙劣的由头。 但有总比没有强。 现在饭送到,人也见到了,他该走的。 可是,他却开不了口,也转不了身。 他很想上前,将这个倔强的女孩儿拥进怀里,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周遭安静了片刻,桑衔枝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克制自己不要再往前。 就在他打算道别时,听见盛恬问: “要不要一起?” 音落,桑衔枝听见自己内心松了一口气,然后弯了唇角,“好,那就打扰了。” 盛恬笑着点头,“袋子给我。”接过他手中两袋食物,率先转身进客厅。 桑衔枝换上了拖鞋,也跟着进去。 然后就被映入眼帘的情形震撼了——胡桃木色的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几乎每一格都放满了书,横的竖的,乍一看杂乱无章,仔细看却又似乎有迹可循,放了张简易的梯子,方便查找上面几层的书籍。 这满满当当一整面墙的书,少说有上千本书,只有几个格子上有小摆件点缀。 桑衔枝不自觉地走近,站在这么一面壮观的书架墙跟前,粗略一扫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书,心底莫名生出了敬畏。 盛恬将袋子里的盒子都拿出来摆到餐桌上,又去倒了两杯热水见桑衔枝还没进来,就走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书架跟前,微微仰头,顶上不伤眼的阅读灯光撒在他的侧脸上,将他俊朗的眉目衬得更加分明,盛恬心头一动。 “桑医生?”她轻声喊了声,“先过来吃饭。” 桑衔枝偏头,两人便隔着不远的客厅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温柔,一个面容惊艳,但眼里装的都是彼此。 许多年后,再谈及,他们仍旧对这一刻,记忆犹新。 直到两人吃完晚饭,崽崽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慢悠悠地踱步到餐桌旁。 一向胆小如鼠的崽崽却没有躲到盛恬身边,而是走到桑衔枝的脚边,抬头露出自己圆溜溜的黄铜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是桑衔枝第二次见崽崽,低头对上这么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心都软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小脑袋,盛恬本想出声提醒他小心被挠。 然而那平时高冷得一批的猫此刻却主动去蹭他的掌心,于是盛恬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想这猫莫非是随了主人,也是颜控手控? 桑衔枝被她蹭得柔软,声音都带上了笑意: “崽崽真乖。” 殊不知,此话一出,屋里另外一个“崽崽”耳根子却红了。 盛崽崽一边默默地深呼吸,一边看着猫崽崽在一双骨节均匀的手下翻出肚皮撒娇,忍不住腹诽: 这猫难道也是声控? 第27章 前夕 盛恬以往感冒生病,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透的。 倒不是因为她的体质弱到吃了药也收效甚微,而是她根本不会按时吃药。 总是记起来才吃,而且症状好转了就不吃,所以愣是把病愈期又拖了几天。 但这次仅用五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是她长记性了,而是有人暗示提醒。 桑衔枝不愧是医生,平时没什么感觉,但一碰上生病,就显得格外严谨认真,不厌其烦地一日三次提醒盛恬记得吃饭吃药。 别人都这么上心了,盛恬不是不识趣的人,就算本能地抗拒吃药,但看到他的消息提示,也都会皱着眉头咽下去。 而且事实证明,桑医生是对的,药吃到第五天,感冒的症状只剩偶尔咳几声。 甚至没有影响她的精神状态,还能把手头这篇文的所有番外都更完,在年前完结。 期间,网站那边已经查出是有人雇佣水军去她的文下恶意刷评,但目前还没查到雇主是谁。 他们暂时安排了专人替她删掉文下那些恶意差评,试图减少对小说的影响,也呼吁读者别跟那些人掐架,那样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虽然这么做治标不治本,但至少控制住了局面,没有让其继续恶化。 编辑跟她说临近年关,各部门的工作比较繁忙,估计年前是没法彻底解决,让她再耐心等等,网站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盛恬听后表示理解,只说麻烦他们费心了,周全到让编辑自行惭愧—— 盛恬在得知此事后,不是质问网站后台系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漏洞,而是在理智地权衡过后,将这件事交给网站全权代为调查,这既是信任也是给网站留了余地。 就算后来查出那些水军是冲着她来的,也不代表网站就没有责任。 短时间内新增那么多用户,而且都集中在一篇文下恶意刷屏,这说明网站的用户评论系统是有漏洞的。 而盛恬在了解此事是有人故意针对而为后,反而不担心了,并没有为此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还能顺利地在计划之内完结,这让编辑很欣慰。 编辑替她将小说状态改为“完结”后,祝贺她又一部力作顺利收官。 撒花之后,让她好好休息,开心地过年,别让那些事影响了心情。 编辑:对了,出版社年后要发行《殊途2》的实体书,发了几个封面设计过来,还有随书赠品,是立绘书签,也有好几款,想让你过一下目,看喜欢哪个。 -本来等年后再敲定也来得及,但你手头的文都完结了,要不就先看看? 崽崽:好,你发过来。 窗口很快弹出文件,盛恬点了接收。 编辑:虽然《帝女》收尾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但你也别偷懒啊,这段时间如果没打算构思新文,那有空就先精修全文,反正一定会出版,这活你是无论如何都得做。 《帝女》就是她刚完结的这篇权谋文。 盛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编辑这么积极地让她挑封面和书签又让她修文,是怕她空闲下来会对有人雇水军攻击她一事胡思乱想吗? 思及此,她轻笑出声,敲着键盘回复。 崽崽:知道啦。 编辑:还有,本来《殊途》广播剧第二季打算在除夕夜宣发的,都录好了拜年音频了。但现在这样……剧组想了想还是决定推迟宣发。 盛恬想起编辑好像是跟她说过这么一回事。 编辑:你不用多想,其实本来《帝女》的事情和《殊途》没什么关系,但就是为了保险起见,怕那些水军会转移战地…… 盛恬见编辑这么小心翼翼的解释,心想自己真的没有受那些水军的影响。 她其实,不会太在意与她无关的人与事,尤其是这种不认识的人和凭空指控的事情。 这听起来似乎很冷静理智,可她也并非生来如此。 她也曾被陌生人的言论伤得体无完肤。那时她还学不会漠视,固执地竖起浑身的尖刺,最后遍体鳞伤。 直到她最在意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她才恍然发现,无论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会痛了。 新的消息提示将她的神志拉回。 编辑:本来《帝女》完结就能直接签出版了,还有上次年会上遇到的影视方,本来都在走合同了,现在出了这事,全都得暂时搁置了! -妈的,让我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这种事,我一定诅咒她全家! 盛恬看着编辑发过来的消息,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御姐在线爆粗的画面,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先回复她上一条消息:能理解,没事。 然后让她别气了,气坏了不划算。 编辑这才冷静下来,两人又说了些过年休假期间的注意的问题,互留了应急联系方式。 其实,除作品本身以外的衍生和改编这类的事,一直都是编辑在替她沟通接洽,这是她当初和编辑商议好的,这能让她更专注创作,不被琐事烦扰。 所以撇开别的不说,她是很感激编辑和网站的。 虽然最后发生了点小插曲,但《帝女》的故事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接下来不用日更,盛恬顿感轻松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日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后天就是除夕,但她还没准备过年的东西。 打开某超市的app,她看到了红彤彤的横幅,迟疑了一下,还是关掉了软件。 起身去卧室换了身出门的衣服,然后拿起一年到头碰不了几次的车钥匙,出门。 一开门,恰好碰到对面租户回家。 粗犷的中年男人闻声看过来,看到稍作打扮过后的盛恬,眼前一亮,笑着打招呼: “这么晚要出门啊?” 盛恬听着他嘶哑的声音,蹙起眉头将手上的口罩戴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个头,然后锁门,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里。 她在大学就考了驾照,大四下学期开始写小说,有了点积蓄。 回到c城后,想着以后跟妈妈一起生活,有辆车出行会方便些,但当时她只是一个新人作者,第一本小说赚的没那么多,只够买一辆实用的、性价比较高的车。 后来…… 后来她发现自己想多了,平时她根本用不着,于是车就一直停在车库落灰,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次街。 但今天她需要买的东西有点多,除了年货,也得备多点菜,以防过年过节许多商家不营业,所以不打算去小区后门对面的超市,怕东西买不全,得去远一点的大型商场。 最近的大型商场和小区有段距离,开车过去,到时候买的东西有得放,回来也不用提着走那么远。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盛恬发现桑衔枝给她发消息了,照例问她吃晚饭了没有,有没有吃药? 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她的眉眼就弯了起来。 那一晚桑衔枝回去,盛恬问他买的药还有中晚饭多少钱,要转钱还给他,但他说不用。 盛恬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想着那顿欠了一个月的饭得尽快安排了。 可是年底桑医生很忙,她也忙着完结小说,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 明天就年二十八,后年就除夕,桑衔枝有空的话,应该要回家过年的。 看来这顿饭,得年后再安排了。 想到这,她回过神来,低头打字跟桑衔枝说了自己在外面,还没吃饭,等回去就吃药。 sxz:在哪个商场? -我还在医院,还有二十分钟就能走,过去接你? 盛恬盯着最后那四个字,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了,她一边走进年味浓郁的商场,一边快速回复。 崽崽:不用了,我开了车。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盛恬便抬头看路,想要先去大型超市。 商场人很多,大都是出来购买礼品和年货的,大都是一家人,亦或是情侣或朋友,像她孤身一人的极少。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盛恬低头解锁,就看到新的消息。 sxz:好,那回家路上小心。 回家。 向前的脚步一顿,人群中孤寂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耳边商场放着的喜庆歌曲的音量在这瞬间似乎被人调大了,刺激着盛恬的听觉,恍惚跟记忆里的某一幕重合,可是记忆里,她不是一个人…… 这时,有个顽皮的小孩儿跑过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身后的家长赶紧追上来,跟盛恬匆匆道歉,“对不起。”然后就去找孩子了。 盛恬猛然回过神,找了个表情包回复:【嗯嗯】jpg 推着购物车,盛恬从货架路过,一样一样地挑选,对联、年画,食物、零食。 因为她没有亲朋好友要拜访,所以直接路过了礼品区,然后看到了为了过年新设的货架,都是一些过年的摆设,红火且喜庆,她停下来认真地看了看。 其实就她一个人,还有一只猫,住处也不会有人来访,家里装不装饰影响不大。 但她就是想过得好一点,至少在过年的时候,过得热闹一些。 这样,如果真有在天之灵的说法,爸妈也才能放心。 一个多小时里,她挑了满满一大车,光是看着就很满足了。 盛恬推着购物车准备去收银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诧。 “盛恬?”有人在叫她,于是回头,对上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她有瞬间茫然。 但对方却激动地将连手中购物车推到了一旁,径直上前抱住了她,语气难掩激动兴奋: “真的是你盛恬!” 猛地被抱住的盛恬错愕不已,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开将她紧紧抱住的人,但指尖刚碰到那人的臂弯,那人就放开了她,眼里充满了惊喜。 对上这么一双眼睛,盛恬怔了一下,琥珀色瞳孔微晃,认出了跟前的人: “魏岚?” 第28章 旧友 在盛恬记忆里,上一次见到魏岚,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个商场她一年来不了五次,竟然也能碰见了九年未见的高中同班同学。 这些年她虽没有退出高中的班级群,但也从未打开看过,既不参加同学聚会也对曾经的同学的现状一无所知。 盛恬觉得这样很好,就让彼此都停留在年少的记忆里,而不是时过境迁后,挂着客套的微笑坐下来一起回忆唏嘘,然后再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让人无法一视同仁。 魏岚在盛恬这里,无疑是例外。 她不仅是盛恬高中的同班同学,还是她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邻居…… 虽然九年两人都不曾联系见面,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是一直存在的。 商场一楼的咖啡馆,因临近年底,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光临。 但氛围仍旧很好,小众的外文歌缓慢如低喃,一进门就能闻见香醇的咖啡豆香气,暖气也调到恰到好处的温度,能让人安定下来。 久别重逢的少时旧友相对而坐,两人隔着小小圆桌,桌上饮品袅袅的白雾升起模糊了面容,却增添了几分温暖。 盛恬隔着热气看着对面的同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碎发,五官是南方女子特有的柔和,画着一般人hold不住的欧美妆容,但并不浓烈因而也不会怪异,只是将眉骨眼窝修饰得更加立体深邃,能让人过目不忘。 魏岚穿的是牛仔裤白衬衫还有长风衣,简单且大方得体,看上去精明干练,很飒。 只有露出酒窝的时候,与盛恬记忆里长发飘飘、开朗活泼的女孩儿重合。 魏岚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笑得如少女般明媚,“恬恬,真没想到能在c城遇到你!” 听着她喊着以前的称谓,盛恬嘴角一滞,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才抬眼看她,“我也没想到。” 毕竟这九年里,她们完全断了联系。 而且爸爸出事那会儿,魏岚一直都有在尝试和她保持联系,只是那时,她无暇他顾,忽略了好友的关心,还曾口不择言地说过重话…… 她以为,这段友情,会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如今均以长大成人的她们褪去了年少的冲动与锋锐,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不会再冲对方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叙旧。 魏岚仍旧处在和旧时好友偶遇的兴奋中,先说起了自己的现况,“我也是年底才回国,工作刚确定下来,年后就在这附近上班。” 然后再饶有兴致地问盛恬: “你呢?也是在这边工作吗?还是住在这附近?” 盛恬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不是。” 魏岚怔愣,似是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嘴快,但又确实想知道盛恬的现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盛爸爸出事后,盛恬和盛妈妈被迫搬出了临江的别墅,在城中村租了房。 有一天放学魏岚死皮赖脸地跟着盛恬回家,站在逼仄还有一股霉味的房子里,整个人都震惊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c城还有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又心疼又无力,只能抱着盛恬哭。 后来,她想让盛恬会临江别墅区,住在她家,但盛恬执意不肯,两人因此闹得不愉快。 再后来盛恬休学,她曾下定决定要与她和好找去,却发现她们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她联系不上盛恬。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盛恬复学,准备参加高考,她曾几次三番地想要和盛恬修复关系,但都碰了壁。 高考之后,盛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人知道她报考了什么学校,她曾经留下的任何联系方式都不管用,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她。 之后不论同学什么时候再提及,都会感叹惋惜。毕竟盛恬在他们的高中时代中,就像曾经高挂在绚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就算后来坠落了,也在他们青春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别人或许只会在闲暇时想起,但魏岚却一直记着,后来也反省过,自己当时确实太不懂体谅盛恬,还要她住到自己家来,实在太强人所难。 后来她找过很多人也用尽了方法,还是没能联系上盛恬,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超市偶遇,她肯定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盛恬冲她浅浅一笑,说了自己如今住的小区名,魏岚听说过这个老小区,第一反应是她从城中村搬去哪里也好,至少环境好些。 可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想起听说过盛妈妈五年前也去世了,而且那里现在是学区房,难道是盛恬结了婚? 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一个人?” 得到盛恬肯定的答复,魏岚却下意识地皱眉,但很舒展开,“一个人好啊,我这几年在外面自由惯了,回来这段时间跟爸妈住在一起,我爸竟然还勒令我每天晚上十点之前要回家,十点!我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上高中呢。” 魏岚忿忿得真情实感,毫不见外的语气将如今有些陌生的两人一下拉近了距离。 曾经形影不离的人重逢,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能消除中间失去联系的那几年,一如当初。 两人不约而同,释然地笑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交换了联系方式地两人在门口分别。 魏岚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拉着盛恬说: “有空就找我一起玩啊。” 盛恬笑着点头应下,挥手道别。 "亮相"了几个小时的车重新回到车库里。 盛恬费劲将买的东西提上七楼后,累得坐在玄关休息,不想动。 手机适时振动,盛恬才发现已经九点多了,打开了锁屏,是微信的新消息。 桑医生:记得吃药。 盛恬见状眉眼弯了弯,就猜到桑衔枝现在应该在二楼的书房里,看到她这边客厅的灯亮,知道她回来了。 吃药…… 可是她连晚饭都还没吃,本来是想回来煮面的,但遇到魏岚耽搁了一会儿,又喝了咖啡,现在并不觉得饿,而且刚刚又拿着两大袋东西爬7楼,累得没胃口了。 盛恬在犹豫要不要跟桑衔枝说实话,说,会不会像在抱怨或者撒娇?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这种程度;不说,又觉得枉费了他的关心,心里过意不去。 纠结片刻,盛恬打字回复。 崽崽: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不用吃药了? 发完她又找了个乖巧的表情包发过去。 对面很快有了回音:还没吃饭? 盛恬:“……” 虽说桑衔枝是心理医生,比寻常人更敏锐,但已经厉害到隔着屏幕就能看透人心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有些心虚地缩了缩手指,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新消息跳了出来。 桑医生:药不想吃可以不吃,但饭不能不吃,如果不想自己做,就叫个外卖。 盛恬难以置信地想,桑医生连她懒得做饭这个都猜到了? 又有新消息进来,打断了她的惊诧。 桑医生:还是我帮你叫,有点晚了,不大安全。 盛恬一怔,心想这个“不安全”他是从何得出的?他们小区的治安还不错,而且现在才九点出头,不至于不安全? 是那天晚上,他来的时候碰到对面那个独居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确实令人警惕,在那之前,盛恬有几次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碰见了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不至于看错或忘记,可那天他却说以为对面没人住 思及此,她触碰着屏幕,打字发过去。 崽崽:不用了,我自己随便煮个面吃就行。 虽然这么说,但她其实还是不愿意动,就是纯粹不想麻烦桑衔枝而已。 与此同时,桑衔枝的新消息发来。 桑医生:已经点好了,待会儿拿到外卖再告诉你,你到露台来拿。 盛恬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但心中却是无比柔软。 崽崽:那就谢谢桑医生啦。 歇也歇够了,盛恬起身,将买的东西放到相应的位置。 将食材放进冰箱后,她本想顺便把新年的摆设也放好,但胃部突然绞痛了起来。 疼痛来势汹汹,她只好坐在餐桌旁,按压着胃部,低咒了一声。 想起刚刚那杯咖啡,盛恬欲哭无泪,她已经有段时间胃疼没发作了,难道这是对她刚刚试图跟桑衔枝蒙混过关的惩罚? 用力地揉压了几次也不见成效,盛恬只好强撑着起身,去找胃药服下,希望能缓和疼痛。 只是胃药还没起效,桑衔枝就告诉她外卖到了。 她只好扶着餐桌站起来,先在原地缓了缓,慢慢站直了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往露台去。 看到铁窗哦不,防盗窗内的男人时,盛恬说了声"桑医生",然后站到窗前。 桑衔枝借着露台微弱的灯光,看清对方的脸,眉头随之紧蹙,“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盛恬表情凝滞了一瞬,心想坏了,刚刚只顾着让走姿看上去正常,忘了自己每次胃疼脸色也跟着难看。 “有吗?”但她不想再让桑衔枝担心了,于是语气不明地反问。 桑衔枝却没有被她含糊其辞过去,而是径直问: “哪里不舒服?头疼?” 盛恬一下就低头噤声,是心虚的表现。 桑衔枝想了想,说出了另外的可能性,“胃疼?” 见她头埋得更低,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盛恬只好如实招来:“刚刚喝了杯咖啡。” 见她认错还算及时,桑衔枝也冷不起脸了,皱着眉头问: “家里有胃药吗?” 盛恬点点头,“有,刚刚吃了。” 家里常备胃药,看来她经常胃疼。 想到这,桑衔枝脸色更沉重了。 "给你点的是鱼汤,不油腻,多少喝一点。" 他将外卖递出来,盛恬赶紧伸手接了,然后就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盛恬,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盛恬顿时愧疚不已,明明是自己作的,却要麻烦别人,简直无地自容了! 她正要作答,却听见低沉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别让我担心。" 盛恬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心仿佛也随之被攥住,怔怔地对上那双熠熠深沉的眼眸。 第29章 除夕快乐 又是一年除夕夜。 盛恬打开一年开不了几次的电视,调到春晚的频道。 电视墙被她改造成书架墙,于是电视机就被委屈地放在客厅与半开放的厨房的隔断墙前。 她把平时搁放在书架旁的两个单人沙发和方桌挪了过来,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都是前几天买的。 想了想,又去厨房洗了一盒草莓,再回来时看到崽崽已经大摇大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了。 她轻晃着尾巴,漫不经心地睨向端着草莓回来的铲屎官,傲慢得像个女王,神情好像在说:“朕的小鱼干呢?” 盛恬被她的模样逗乐,走过去用空着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顿连环爪。 一人一猫就这么互瞪僵持了一分钟,最后人类因为忍不住眨眼了而惜败。 盛恬只好不情不愿地搁下草莓,然后去给崽崽女王取小鱼干,用小碟子装好后放到女王的跟前,这才得到崽崽女王赞赏的一声喵——赐座。 卑微的人类忿忿地坐在了女王隔壁的沙发上,捏起一颗饱满粉嫩的草莓丢进嘴里,泄愤似的用尖牙刺破果壁,鲜甜的草莓就像装着水的气球一般瞬间被挤爆,清爽的汁水喷一下溅在口腔每一处,酸甜的果汁流入喉咙,激得她眯起双眼。 也将她上一刻做了手下败将的郁闷一扫而光。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说着吉祥话的开场话,盛恬干脆将一碗草莓捧起来,背靠着沙发,心不在焉地看着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群星合唱开场曲。 看春晚是已经是每家每户年除夕团圆必备的环节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看着热热闹闹的节目,欢声笑语不断…… 很多年前,盛恬也是这样过除夕夜的。 可是那已经太久了,久到现在想起来,好像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明明她这辈子都还没过半。 神游间,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 盛恬瞥见亮起的屏幕是微信新消息,想了想拿起来。 她微信里人不多,平时也没人找,除了桑衔枝…… 想到这,那晚在露台的情形就自动跳了出来,于是这两天压在她心底的疑问也跟着冒出来——那时候桑医生的话,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还是,有别的意思? 这两天她时而会想起那天晚上他深邃又专注的目光,然后每次心脏都会控制不住地撞着胸腔,像是要挣脱束缚,这种失控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如果放在很久以前,她会感到惊奇、会兴致盎然,然后去大胆地接近,去探索——这对她而言就像一场未知冒险,但她无所畏惧,她会全身心投入去经历,再将过程用与心境文字记录下来,有机会还会写进到自己日后的作品里。 无论这趟旅程结果是好是坏,都会是一个充实且有趣的体验,她会乐此不疲地去尝试,去冒险。 可是现在的她,不喜欢周遭的人与事脱离自己的掌控,对一切不可预知的情况感到畏惧。 毫无疑问,现在的她胆小无比。 明明她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可却还会害怕。 其实她试过忽略心里对桑衔枝的悸动,可是她越想掩饰,却越控制不了,但能怎么办呢?她早就丧失了勇敢,不敢也不知道要怎么往前一步。 好在桑衔枝这两天也忙,除了每天晚上入睡前问她的身体情况,就没空闲聊,两人堪堪维持了现状。 今晚除夕,桑医生应该回家了? 手机再一次振动,盛恬恍惚回神,按下指纹解了锁,垂眼看到新消息不是落日的头像,而是一个笑得明媚的女孩儿。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魏岚,那天互加了微信后没有改备注。 skybe:恬恬,除夕快乐呀! -有没有在看春晚? 崽崽:除夕快乐。 -正在看。 回复之后,盛恬就给她改了备注,在旧时称谓“岚岚”和“魏岚”之间,她只犹豫了片刻就选了后者。 她的微信通讯录里,都是这样备注联系人的。 魏岚很快回复:我也在看,正好,咱们一起。 -你刚刚有看到吗?那个当红小花唱歌嘴形都没对上,也太敷衍了。 盛恬茫然抬头,看到电视里正在演小品,根本不记得刚刚有什么花唱过歌,不知该怎么回答魏岚。 但对方似乎也没想她会回答,继续吐槽。 魏岚:微博现在好多人都在骂她。 -我去,被骂都能上热搜,为了火也太拼了? 盛恬不玩微博,也没有关注娱乐圈,就只是一笑而过。 魏岚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率毒舌,看到有槽点就毫不留情地跟盛恬吐槽。 原本没仔细看节目的盛恬也被她带入了氛围,认真地看起来,偶尔回应几句。 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已经到魔术表演了,这时手机又振动里。 盛恬已经能猜到魏岚要吐槽什么了,笑着点开微信,却看到了熟悉的落日头像。 桑医生:【图片】jpg -终于下班了。 盛恬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原来他今天还加班了吗? 她点开图片,是驾驶座视角看出去的空档马路,微微一顿,随即了然,也是,这个点,大部分人都在家吃年夜饭看春晚。 崽崽:路上小心。 想了想,盛恬又打了一行字发过去:除夕快乐。 希望新的一年,都能平安,顺遂。 第30章 难忘今宵 桑衔枝看着顶着崽崽大脸的头像发过来的除夕祝福,薄唇勾了勾,手动也回了句“除夕快乐”,又告诉盛恬自己要开车了,晚点聊。 很快就得到回复:好,路上小心。 因此他这一路嘴角都是上扬的,直到回到家。 他今天回的是城东,早上出门上班忘了带钥匙,所以是妈妈给他开的门。 “不是说能按时下班吗?怎么又到这么晚?” 桑母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在看到桑衔枝那一刻眼睛就一直是弯着的。 “临下班有个病人情绪不好,就耽搁了一下。”桑衔枝一边进门换鞋,一边跟妈妈说。 “又乱买什么东西?”桑母接过他手中的保健品和公文包,“你啊,有时间多回家吃饭就行了。” 桑衔枝自知理亏,“这不是刚回来c城工作,很多事需要适应就比较忙,过段时间得空了肯定多回来。”说着伸手揽过妈妈的肩,一起走向客厅。 桑父听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沙发站起来,见他进来,就要往厨房去,“你妈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热热。” 桑衔枝赶紧阻止: “爸,我自己来就行,你和我妈继续看春晚。” 然后将桑母推给桑父,自己折起袖口去厨房了。 “还有饺子,是你喜欢吃的猪肉白菜馅。” 听到妈妈提高音量的声音,他笑着应道:“知道了。” 桑衔枝看着爸妈给他留着的丰盛饭菜,心里很温暖,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虽然没吃晚饭,但过了饭点就没那么有胃口了,于是煮了一盘饺子,准备端去餐桌吃的时候,看到妈妈冲他招手: “过来这边吃,热闹。” 桑衔枝犹疑了一下才走过去,心想,虽然爸妈都是随和开明的人,但家教算是严的,他从来就没有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过。 所以桑母这个举动,成功地让他起了疑心。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这盘饺子都快吃完了,爸妈都没有开口,这么沉得住气? 直到桑衔枝吃完,抽了张纸巾擦嘴,桑母才清了清嗓子。 她这一起范,桑衔枝就知道有话说了,于是洗耳恭听。 “衔枝啊,过了今晚,你就27了,虽说年纪也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了……” 听到这,桑衔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眯起了双眼,直接打断问:“妈,你想说什么。” 桑母下意识地看向丈夫,而桑父却忙移开视线去看电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桑母气愤地拍了他一下,然后才对儿子说: “就你程叔叔的侄女儿,小你一届,你还记得吗?” 还真是相亲。桑衔枝无奈地笑了笑。 桑母却以为他是想到人女孩儿而笑,一下就兴奋了。 “挺开朗可爱的姑娘,年龄也相当,她以前不是还挺喜欢你的吗?” 桑衔枝想了想,当年那小姑娘似乎是有说过,但他以前拒绝,现在也不可能会接受 “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而且我跟程煦一样,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 听他这么说,桑母就知道没戏了,桑衔枝从小到大一向很有主见,他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说对人姑娘没意思,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桑父虽然目光放在电视上,但心却在旁边母子的身上,听到这,语重心长地说: “你妈也是看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怕你忽略了个人问题。” 看到妈妈脸上有些失落,桑衔枝无端想起刚刚收到的除夕快乐,心头一动,便开了口: “爸,妈,放心,我一定不会错过喜欢的人的。” 桑母闻言诧异地看着他,“你这是,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桑父也忍不住问:“是怎样的姑娘啊?” 不愧是妈妈,单从他一句话里就听出了端倪,桑衔枝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只好说: “有的话一定会带回来的。” 说完,他就将空了的餐具拿去厨房洗好,再放进消毒柜,抽出纸巾擦干了手,他拿起手机,点开崽崽头像的对话框,问对方今晚的活动。 然后才回到客厅,一边陪爸妈看春晚,一边和盛恬聊着。 眼见就快十二点了,桑母目光从墙上始终收回时,像是看到了什么,怔了一下,用手肘捅了捅丈夫。 桑父不明所以,只见妻子用眼神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桑衔枝——捧着手机,嘴角还噙着浅笑,要知道儿子虽然看上去温和有礼,但并不是个爱笑的人,更不可能对着手机一直笑。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也笑了。 桑母想了想,问心思不知还在不在的儿子: “衔枝,晚上就在家里睡,我床都给你铺好了。” 桑衔枝抬头,顿了顿,认真思索了一下,“不了,想起还有点事情,得回我那边一趟,明早我再过来陪你们走亲戚。”有些担心妈妈会不开心。 但桑母不但没有生气,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那现在就赶紧去,别太晚了。” 桑衔枝有些意外,笑着答: “不急,陪你们看完春晚也不迟。” 十二点一过,桑限制就看到手机屏幕停留着的对话框冒出一条新消息。 崽崽:桑医生,春节快乐。 sxz:春节快乐。 -现在是《难忘今宵》。 崽崽:对! 桑衔枝收起手机站起来,对父母说: “爸,妈,春节快乐!” “就我回去了,你们今晚也早点休息。” 二老也没有挽留他,桑母只是送他出门,嘱咐了一句: “哎,慢点开车啊。” 第31章 混乱 盛恬回了桑衔枝也跟魏岚道“新年好”,又扭头看了一眼将一小碟小鱼干都吃完的崽崽。 女王崽崽此刻正在用舌头梳理着自己一身油亮的皮毛,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被打断的崽崽抬头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莫挨老子”。 于是盛恬见好就收,她才又低头,勤恳地舔起爪子。 魏岚说完“过年好”就继续跟盛恬吐槽家里的奇葩亲戚,盛恬知道她只是想说出来而已,并不需要自己的意见,因而只是偶尔回应,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倾听。 回复消息的空隙抬头,才发现春晚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节目了,电视传出的喧嚣填满了安静的客厅,让她有片刻的错觉,这个年她不是一个人过的…… 这是她五年来,过得最好的年了。 思及此,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背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看着主持人笑容满面地说落幕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今晚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手机振动了,屏幕亮了起来,她瞥见是微信新消息,想到可能是桑衔枝发来的,于是俯身去拿。 她刚将手机拿起来,急切的锤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咣咣咣——” 盛恬闻声手一抖,手机滑落摔倒了地上…… 春晚结束,周遭陷入了片刻寂静,盛恬没顾得上捡手机,而是下意识去抱一旁被吓得炸毛的崽崽,不管她挣扎得多厉害,也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客厅里重新响起了广告的声音,而方才那一瞬震天响得拍门声仿佛是盛恬的错觉。 她整个人都缩在沙发里,一边低声安慰着崽崽,一边闭上眼睛祈祷一定是她听错了。 然而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开门!开门啊!”这次还夹杂着男人粗鲁的叫喊,盛恬听得忍不住发抖,可门外的男人却不依不饶地锤门,“快开门,我知道,嗝……你在里面——” 怀里的崽崽拼命地挣扎,想要从她的桎梏里跑出去,可是她不能放手,她怕一放手,自己就会陷入无尽的混乱中。 不过也没好到哪去,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拽走放到了万丈深渊的陡峭边,即便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周遭的却似乎越来越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想要去把客厅的所有的灯都打开,可是却无法迈开步子,准确来说,她只想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能和周遭看不见的空气融为一体,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了! “哐哐——” 盛恬浑身猛地跟着一震,隔着两层门也能听见男人粗鄙的话语。 “装什么,我知道你一个人,大过年的还一个人,不孤单吗?让大哥陪陪你啊!” “快开门——” 震天响的拍门声每一下都锤在盛恬心上,她抱着崽崽抖得更厉害了,耳边越来越不堪的话逐渐模糊,客厅的灯光似乎都出了故障,她彻底失去了视觉。 黑暗给盛恬带来无尽的恐惧,她只能抱着崽崽缩在沙发里,无论多害怕多想呼救都努力地放缓呼吸,仿佛只有这样,那些藏在无尽黑暗里的人才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努力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紧攥的手早已失去知觉,只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黏糊感…… 怀里的崽崽忽然不安地叫了起来,盛恬蓦地一惊,琥珀色的瞳孔放大晃动,满是惊恐。 果不其然,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流里流气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将她围住。 她警戒地瞪着为首的那个,而对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一会儿,慢悠悠地拿走嘴里叼着的烟,喷了一口烟在她脸上,然后在她咳嗽中说: “这小妞长得有几分姿色,没钱没关系,父债子还,以身相许大哥也不介意的,哈哈——” “嘿嘿,让你跟着我们大哥,那是看得起你!” “就是,我劝你别不识好歹!也不想想你爹欠了多少钱,你还得起吗?” “没错,以身抵债,还能跟着我大哥吃香的喝辣的,你不亏!” “别跟她废话了,上……” 说着那些人就要围上来,盛恬摇着头后退,可是却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些猥琐的面孔渐渐靠近,胃部突然传来一阵阵生理性不适…… 盛恬没忍住干呕了几下,逼出了眼泪。 “嗡嗡——”地上突然亮起的手机,将她从无尽的黑暗拉回现实的光亮里。 盛恬盯着那有了裂痕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城中村那个鱼龙混杂的租房里。 于是放下双腿,却因为蜷太久麻了,一下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瓷砖上,冰冷又刺骨。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然后颤抖着解了锁,拨通了报警电话。 对方冷静的声音让她恢复了片刻理智,简单地跟警察说明情况和具体的地理位置。 挂断电话后,盛恬跌坐在地上,又在门口用力砸门的声响中陷入了新一轮的痛苦回忆中—— “你们想干嘛?这里是学校!” “哈哈,小妹妹,纠正你一下,这里是学校附近的小路,不会有老师来巡逻的,你放心!” “别这么紧张嘛,你说你也还不起钱,还读什么书啊?” “就是,还不如老老实实跟了我大哥。” “我会还钱的!” "哟,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还啊?出去卖吗?" "哈哈,出去卖那些老男人还不一定有我大哥帅和温柔,你说你又是何必呢?" "没错,没错!" 恶心的声音四面八方地钻进盛恬的耳里,惊慌之下她瞅准了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瘦小男人,猛地冲过去,推了他一把,然后头也不会地往前跑,可身后咒骂声越来越近 “滴滴——” 盛恬听着熟悉的警报声,下意识帝王门口的方向看去,外面的人在按门锁的密码! 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但却仍旧不肯放开崽崽,手里紧紧地抓着手机,环顾四周。 她得躲起来! 可是除了客厅就是房间,如果外面的人在警察到来之前闯进来,那房间也不安全! 混乱之下,盛恬看向了通往露台的防盗门,湿润的杏眼有了光亮。 于是她想都不想,就抱着猫推开了防盗门,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啪嗒"一声,防盗门被她锁上了。 可是门口那个男人的粗犷的声音却没有被锁在外面,下流的话依旧穿透三层门,抵达盛恬的耳里,就像九年前 放学回家的路上,又碰上那群追债的人,那些人上次被她甩掉后一直想找她算账,盛恬这些天都想着法子躲,可还是没能躲过 那个为首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不是看你还是个雏,你还不值这个价呢,别给脸不要脸!” “乖乖的,别怕,大哥会好好疼……” 盛恬惊恐地看着靠近的男人伸出手,情急之下低头,狠狠地咬了上去。 “嘶——” “啪——”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而盛恬却顾不上头昏眼花,撒腿就跑,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喊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臭丫头抓回来!” "别跑" "盛恬?"错乱间,她好像听到潺潺如溪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错觉吗? "盛恬!" 可是又听见了,这声音,还有点熟悉 第32章 烦乱 “滴~呜——滴~呜——” 突兀的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进入了c城老市中心的旧小区,红蓝警灯盖过了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 新年钟声刚过,大多数人都准备怀揣着对新一年的期望入睡,却被急促的动静惊扰,纷纷从门窗望了出来,心也随之被揪了起来。 十分钟前—— 桑衔枝比警车快了一步到家,一到家就回复了盛恬的消息。 然后才脱下外套,拿起遥控打开电视,但发现春晚已经结束了。 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盛恬还没有回复,想了想上了二楼,想看她是否已经睡下。 在书房放下公文包,拉开窗帘往外望去——对面客厅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吵闹的电视声响。 还没睡?那是没看手机吗? 不会是电视看一半就睡着了? 桑衔枝重新拿起手机,想要再问问,要真就这么在客厅睡着,又得着凉了。 他刚解了锁屏,就听见一道粗暴的咒骂声极具穿透力地传来,眉心忽而一蹙,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客厅。 可是却看不见任何人影,他敏锐地分辨出那声音还夹杂着“咚咚”的声响,杂乱且无序,不像电视机发出的。 这么大动静,盛恬睡得再熟也该被吵醒了! 可是为什么不见她的身影? 想到这,桑衔枝心脏一下被攥了起来,他一边注意着对面的动静,一边迅速地从通话记录找出盛恬,按下拨号键。 与此同时,他转身就要下楼,警笛声便出现在安静的小区,脚步一顿,敏锐地听见手机振动声响。 脚尖立即调转,他凑近窗边,将手机从耳边拿来,仔细地分辨振动的来源,却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 漆黑的眼睛皱缩——崽崽! 听筒传来机械女声,桑衔枝挂断又重拨,焦急地将目光放到窗外一寸一寸地梭巡,但目光所及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想要看靠近窗边的地方,但视线被防盗网限制,那里成了视野盲区。 又挂断再重拨。 桑衔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再循着动静去辨认…… 很快,他从混乱的声响中捕捉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乖,崽崽不怕,不怕!” 是盛恬! “过来……别,别过来……” 虽然断断续续而且抖得厉害,但桑衔枝还是认出来了。 “盛恬?盛恬!” 他焦急喊出声,可是没有人回应。 原本无意识的呢喃声也戛然而止,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迈不开步子只能愣在原地,努力地隐藏自己。 桑衔枝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也看不见她的人,而外面也黑风高,他却也不知她此刻是什么情况,情绪压倒理智,心急如焚。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乱了阵脚,甚至想暴力拆除跟前这碍事的防盗网。 可是仅存的理智不允许,而且那样或许会吓到盛恬! 怎么办?快想办法! 桑衔枝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懊悔不已——他该是最明白周遭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的,却还在向盛恬传递焦虑与不安。 思及此,他拿出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先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平稳,然后才开口问: “盛恬是你吗?” 意料之内,没有得到回应。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轻声呼唤着,“盛恬?我是桑衔枝。”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崽崽也在吗?外面冷不冷?盛恬?听得到吗?我是桑衔枝……”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话,终于得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桑,桑医生?” 窗户下面的盛恬蜷在角落里,大且圆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夜里的冷风吹得她脸色煞白,可是她却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本能地护着怀里的崽崽,瑟瑟发抖。 事实上,她确实在寒风里冻得失去了感知,就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一直在各种令人惊恐的场景中切换,一会儿是半夜被催命的拍门声惊醒,还没清醒过来,又陷入了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堵的情景中…… 可无论场合怎么变,那些污言秽语和辱骂却从未变过,一直在耳边响起,阴魂不散! “啊——”尖叫过后,是片刻的安宁。 恍惚间,盛恬听到了一道有力且平稳的声音,低沉但很温柔,没有攻击力却直达心底,是她喜欢的声音。 “桑医生……” 那道嗓音透着些许惊喜,“对,是我。”而且还能赶走那些可怕的声音,“你现在就在窗边对吗?” 盛恬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将所有注意地放在对方的声线上,然后听见他说: “手机就在旁边对不对?” 她眨了眨失焦的眼眸,跟着重复,“手机……” 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跟她说: “对,手机在震动。” 盛恬后知后觉地低头,视线逐渐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聚焦。 “是我给你打电话,接一下好不好?” 音落,她也看清了屏幕上“桑医生”,然后在对方柔声指引下,点下了绿色跳动的图标,把手机放到耳边。 桑衔枝见电话接通,听到盛恬的呼吸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后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转身往楼下去。 “盛恬,没事的,我现在过去找你,警察也到了,你别挂电话,听我说……” 他一边轻声安抚着电话另外一头的盛恬,一边脚步不停出了门,下楼,然后准备进2梯楼道,但被民警拦下了。 没等他说明情况,就听见身后有人惊诧道: “衔枝?” 他偏头看到是程煦。 “你怎么也在?”程煦问了一声,又对守住楼道门口的点头同事说,“我朋友,心理医生。” 民警闻言也没再拦着。 桑衔枝捂住话筒,直截了当地对程煦说: “报案人是盛恬,我跟你们上去!” 程煦怔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哦,好!”两人便一起上了楼。 本来这事不归刑侦管,程煦是正好路过,见市局的警车便跟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刚刚只听了一耳朵,说有人报警邻居半夜性骚扰,具体是什么人报警,住哪一单元,他还没了解清楚。 本来打算去物业一趟,没想到看到桑衔枝。 更没想到报警的会是盛恬。 他此刻心里有很多疑惑 比如桑衔枝为什么会知道报警人是盛恬?比如他怎么知道盛恬住在哪一楼哪一户?又比如,他从刚刚一直对着电话柔声细语的,是在跟谁说话? 像是听到发小的心声,桑衔枝抬手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对程煦说: “她情绪有些不对,待会你们先将闹事的人带走。” 程煦一顿,立即明白电话那头是盛恬,又想起师父曾对他说过的,皱起眉头问: “没事?” 桑衔枝蹙眉摇头,“还不知道,但她现在把自己锁在露台,也不知道多久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乱如麻。 如果他今晚没回家,如果能早点回来,如果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如果他能再多上点心,盛恬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 “你也别太担心。”程煦讶异于桑衔枝此刻散发的烦躁,谨慎问,“要先叫辆救护车吗?” 然而他那凌厉的戾气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理智的心理医生的模样。 “暂时不用,看看情况先。” 上到6楼,因为出警动静而探头探脑的住户看见警察跑上楼,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哎,警察可算来了……” 程煦闻言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住户是个小老太太,一听就止不住地倾诉: “我们也不知道啊,就半个小时前,突然听到拍门声,还有人大喊大叫,大半夜的,是要吓死个人咯。” 半个小时。 桑衔枝一听加快了速度,一步两级台阶地上了楼,程煦赶紧对小老太太道了谢,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几个民警制服了那个试图逃窜的男人,桑衔枝一下就认出男人的身份。 “他是701的住户,很有可能只是租户不是业主。” 程煦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冲天的酒味了,都不用问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不是这次出警负责人,但到底是刑侦的副队长,当机立断地对几个小民警说: “先把人抓下去!” 那被制住的男人一听反抗得更厉害了: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民警公事公办道:“警察办案,你涉嫌醉酒闹事、骚扰邻居,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市局!” “警察?警察就了不起啊?警察就能乱抓人啊?” “谁闹事了?我没有!” 程煦见桑衔枝背过去低头说着什么,想起盛恬的情况,便赶紧挥手对同事说: “带走!” 把人抓走后,楼道恢复了安静。 程煦看着702的紧闭的防盗门,正要去问桑衔枝下一步该怎么办。 然后就听见他那位高冷发小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 “……是,崽崽吗?” 第33章 温柔 崽崽? 程煦一双浓眉大眼差点没脱眶,他竟然从桑衔枝的嘴里听到这么软萌的称谓? 震惊也是一时的,桑衔枝已经挂断了电话。 见桑衔枝直接在电子门锁上输入密码,他立即反应过来,刚开口要阻止,“哎……”门锁却应声解开了。 程煦眨了眨眼,“她把密码都告诉你了?” 桑衔枝没有理会他,径直拉开防盗门。 程煦看跟前紧闭的木门,“呃,还有一道门,这种门一般里面是插销,得……你——” 没等他说完,桑衔枝已经按下把手,推开门先一步走进去,然后才偏头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程煦,说:“坏了。” 程煦看他刚才的架势,还以为他要暴力强闯,到嘴边的话愣是被噎回去,憋了好大一口气才感叹,“我去?”就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吗? 搞他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刑警七上八下的。 他赶紧跟了进去,“盛恬?”环顾四周都没见到人影。 然后看桑衔枝走径直走到窗边,也跟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靠着墙壁蹲在窗下,瑟瑟发抖。 “她还真在露台啊?这么冷。” 程煦立即出声叫她,“盛恬!”见她无动于衷,又说,“我是程煦,人被抓走了,你可以进来了!” 身旁的桑衔枝从一进来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外面的人,见她听见声音却没有任何反应,皱起眉头。 “她可能听不到。” 程煦“啊”了一声,然后提高音量冲外喊: “盛恬——” “别喊!”桑衔枝制止程煦,“多大声她都听不到。” 说完他兀自来到通往露台的防盗门前,拉着把手试了一下,果然打不开。 程煦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盛恬听不到是什么回事。 “那怎么办?门被锁了,得有钥匙才开得了。” 两人在客厅找了一圈,没找着钥匙。 两人重新回到门前。 桑衔枝心想,既然盛恬是反锁了门躲到露台去,那钥匙应该是在她手上。 程煦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他说: “她刚不是接了你电话吗?要不你再给她打一个?” 桑衔枝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开口: “开锁。” “啊?”程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眉头紧锁,一脸肃然——桑衔枝是认真的。 程煦顿了一下,也很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不是,这不合适!” 警察跑到民宅未经主人允许溜门撬锁,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事。 桑衔枝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去拿沙发上的毯子,不忘催促他: “别废话,快点!” 今晚室外温度接近零下,盛恬就穿了睡衣,在没有遮挡的地方吹了半个小时的寒风,再不快点他怕她熬不住。 程煦也知道事态紧急,但他这会儿在这连出外勤的警察都不算,干涉别的部门案子也不合适。 “我不会开锁。要不我叫技术人员来开?” 话刚说完,就见桑衔枝幽深的目光冷冷地撇过来,他立马投降: “行行行!我开。” 有这么一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心理医生发小就是可怕,什么都骗不了他。 程煦一边从兜里掏出工具,一边还不忘念叨: “但是你让我开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得证明我的清白!”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两人才靠近,就发现盛恬浑身抖得厉害,却仍就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崽崽,固执又警惕。 “别过来,别过来!” 两人见状也不敢再轻易靠近,桑衔枝站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轻声开口: “盛恬,是我,桑衔枝。”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蹲在地上的似乎隔绝了外界所有动静与声响。 程煦见她冻得脸色煞白,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前一步,“盛恬……” 却被桑衔枝伸手拦住,朝他摇头。 程煦只好噤声——你是心理医生,你说了算。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高冷的发小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对没有任何反应的盛恬说话,温柔得跟被人夺舍似的。 就在程煦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的时候,忽然看到盛恬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双眼瞪得老大,想从别人那里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桑衔枝也察觉到了,但他没理会程煦,而是更加专注地对蹲在地上的人说: “盛恬,你抬头,看看我。” 音落,就见盛恬动作缓慢地抬头。 程煦也很惊诧,然后就看到昔日的老同学,脸色冻得铁青,眼睛却红得让人心惊,琥珀色的瞳孔涣散,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盛恬,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桑衔枝看到她这副模样,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好一会儿,盛恬像是才反应过来,焦点落在桑衔枝身上,毫无血色嘴唇轻颤: “桑……” 桑衔枝点头应道,“对,是我。”然后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一边镇定地问她,“外面很冷,你冷吗?” 盛恬那双如琉璃般的眼珠移动得很缓慢,像是在对他的问题思索,“冷?” “你看,崽崽也很冷。”桑衔枝循循善诱,“我们进去里面好不好?” 程煦看着两人缓慢的互动都替他们着急,但也知道现在任何突发言行都可能刺激到盛恬,只好按捺住自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了。 好在桑衔枝的业务能力极强,盛恬果然被他说动了,闻言低头看了看怀里叫得可怜兮兮的崽崽,点了点头。 盛恬准备站起身,但是刚有动作就控制不住地往后跌坐下去——蹲得太久,她的双脚已经失去知觉了。 桑衔枝见状,本能地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她,但手伸出去还是犹豫了,问她: “我扶你?” 得到盛恬的颔首,桑衔枝赶紧将手中的薄毯披在她身上,手掌稳稳地拖住她的手臂。 下一秒,瘦弱的身体撞入他的怀里。 桑衔枝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抱在怀中。 一旁的程煦见状不由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却看到桑衔枝很快反应过来,一弯腰,就将盛恬连同她昏迷却还抱着不放的猫一同,横抱了起来。 程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连串的转变,大气都没喘匀,便问: “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她不喜欢去医院。”桑衔枝一边说,一边抱着她回到客厅,程煦也跟了上来,进了门还不忘把通往露台的门锁上。 桑衔枝并没有将晕过去的盛恬抱进房间,而是一步都没有停留,径直往门口去。 “我家里有备用药,实在不行我再送她过去。” 程煦眼疾手快地替他开了门,然后又将门关上,两人下楼。 “也好。”他想了想,她应该是受了惊吓,安慰人没人比心理医生更会了,而且去了医院也得有人守着,盛恬的情况…… 出了楼道,程煦问他,“你住哪一栋?”如果远的话他可以帮忙替个手。 “隔壁”桑衔枝惜字如金,“你回去,有事再联系。” 也不给程煦反应的时间,脚步不停地往旁边几米的1梯走去。 这几个月忙成狗还没来得及关心发小搬到这个小区的具体位置的程副队长,目不转睛地看着桑衔枝用门禁卡刷开隔壁楼下的大门,然后抱着盛恬,一起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一个惊奇的单音节: “哈?” 第34章 亮光 “咔——”门被打开。 桑衔枝出门时太着急,没有关灯,这会儿进门也不用腾出手去开灯,抱着盛恬大步地往沙发去。 而怀里昏迷的人像是察觉到陌生的环境,抖得更厉害了,桑衔枝不由地收紧了手。 一个成年女人,原来这么轻么? 他抱着人下了7楼又上6楼,竟然都不觉得累,只是臂弯被她关节处骨头咯得有些疼。 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瘦? 他不想放手,可是得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受伤。 于是桑衔枝俯身,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在沙发上。 崽崽还被盛恬紧紧地护住,她倒也乖,一直被这么抱着都没有挣扎逃跑,像是能感觉到主人的不安。 她安静地窝着,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黄铜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桑衔枝。 桑衔枝被她看得心头一软,不由地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伸手,“崽崽……” 原本探出臂弯的崽崽因为他的动作,小脑袋本能地往后瑟缩,拉开距离。 沙发上的人似乎也对这个称谓有所感应,薄红的眼皮下眼睛急剧颤动,却没有睁开。 于是桑衔枝后半句没能说出口,见昏睡中的人恢复安宁,眉间不再恐惧,才放下心来。 这次他没再出声,而是将她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每拿出一根,他眉心的褶皱就加深一点。 那纤细的手指触感僵硬且冰冷,指缝间隐约能看到血色。 桑衔枝既不敢用力怕她抓伤自己,只得耐着性子慢慢掰。 直到拿下最后一根手指,桑衔枝也出了一身薄汗。 被禁锢许久的崽崽终于重获自由,一跃从铲屎官的怀里跳下来,又迅速钻进沙发底下。 桑衔枝将目光从崽崽消失的尾巴影收回,落在被他握在手里的纤长手指上—— 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掌心还有几道月牙伤口,英气的眉头拧成了结。 他不由收紧将其纳入掌心,揉搓着细嫩的双手,想化解那沁骨的寒冷和不安。 深沉的视线落在阖着双眼的苍白脸上—— 不知昏睡中的人梦见了什么,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颤,仿佛扫在他的心上,眼神与心间都酸软得不像样。 桑衔枝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安静无害的脸上撕下来,开始检查盛恬的情况。 先确认了她是惊吓过后昏睡过去——无需用药治疗,只要好好休息;然后再仔细地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血迹——除了掌心其他都无碍;最后用手背去触碰她渗出细汗的额头。 沙发上的人似有所觉,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抖一下,桑衔枝下意识收回手,但手背灼热的温度却未消散。 她发烧了。 桑衔枝起身先去了卧室,接了盆热水出来,先用干净毛巾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打算先替她物理降温。 清洗过的温热毛巾在皮肤上擦拭,从脸颊,到脖颈、锁骨…… 目光触及优美的线条与洁白的肌肤,黝黑的瞳孔忽而皱缩,仓促瞥到一旁,强行打断不合时宜的念头。 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又替她擦了擦小臂和手背,再把流入指缝的血迹擦干净,没有碰到伤口。 期间盛恬没有再显露出任何抗拒与不安,安静得像只被捡回家的流浪猫,戒备过后发现带她回家的人没有恶意,于是卸下防备。 而此刻盛恬的梦里却没有那么风平浪静,她又梦到九年前了。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要经受几次恐吓与羞辱,即便回到家里把门反锁了,也难以消除她内心的恐惧。 因为城中村租房的门大都单薄且年久失修,门锁就是摆设,随便一脚都能踹开。 在那里住的四十多个深夜,盛恬都是和妈妈抱着流泪度过的。 “咚咚——” 又来了,那群催债的人。 盛恬猛然惊醒,却发现漆黑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妈妈不见了! 她惊慌失措想要呼喊却又不敢,怕外面的人听到,于是只能在木板床上摸索着,希望那里有妈妈。 但只摸到一片冰冷,什么都没有。 “……就别逞强了,孤女寡母的,乖乖听话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那层可有可无的门板能毫无阻挡地将男人鄙夷猥琐的话语传进里屋,还夹杂着左邻右舍的咒骂声,充斥着小小的房间,在耳边萦绕不去。 盛恬下意识捂住耳朵,却于事无补,那些声音似乎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存在她的脑海里,时刻都在折磨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失去了听觉,还是那些人消停了,世界突然清静了。 盛恬慢慢睁开双眼,可是入目依旧一片黑暗,妈妈也依旧不在。 绝望间,她想起来,妈妈五年前已经去世了。 是了,现在没人会抱着她,安慰她,陪着她了。 也没人带她走出这片黑暗了。 她认命似的将头埋进膝间,自暴自弃地待在这小黑屋里,让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吞没,又或者,把自己融入这黑暗里…… “盛恬。”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是谁? 盛恬猛地抬头,想要从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找到那道沉稳声音的来源,可是她看不到,也找不到。 “崽崽……” 这声音,像山间夏夜里拂过湖泊那样有力而温柔,让她从绝望中沉静下来。 这时,目光所及处有了一丝亮光,盛恬错愕,然后就被这微弱的光芒所吸引。 地上有个手机,亮起来的屏幕将她所在的方寸之地照明,盛恬看到来电显示,表情有瞬间空白—— 是,桑医生。 桑医生这会儿用棉球蘸了酒精,给盛恬清洗掌心的血污和伤口。 一旦发现睡梦中的人皱起眉头,他就会停下动作,轻轻地往伤口吹气,然后再继续,上了碘伏。 清理了伤口之后,担心盛恬无意间会碰到伤口,他又给掌心贴了医用胶布。 “嘶——” 盛恬紧蹙的眉头忽而舒展,紧接着睁开双眼,澄澈的瞳孔对上专注的眼眸。 “你……” 第35章 别走 桑衔枝没料到盛恬会突然清醒,还没来得及隐藏自己的情绪,只好迅速往后退与之拉开距离,以免她再次受到刺激。 而其实盛恬睁开双眼那一刻焦距并没有对上,所以并没有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的情愫。 待她能看清跟前的人,也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昏迷前的碎片也一一拼凑起来: 门外砸门的醉汉的咒骂突然响起,画面和脑海里深处的记忆重叠了,然后她恍惚间报了警,接着躲去了露台。 后来听到了本该在爸妈家过年的桑衔枝的声音,夹杂着警笛声,是警察来了,好像还有程煦…… 再后面,她就想不起来了。 所以,她是怎么到桑医生家的! 盛恬一下就清醒了,“腾”地坐了起身,看向一旁手里还拿着胶布的桑衔枝。 桑衔枝正要开口,突然,一团影子窜到沙发上。 刚刚经历了惊吓的盛恬尚且惊魂未定,此刻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缩,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见又要陷入无尽的折磨中,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 “喵呜——” 是崽崽。 盛恬眨了眨眼睛,惊恐变为惊喜,立即将崽崽抱了过来,放在膝头,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 桑衔枝被崽崽这么一打断,方才要说的话也失去了开口的时机。 “你一直抱着崽崽,我将你……过来的时候就也擅自带过来,怕你醒了会担心。” 他看着沙发上单薄的人低头安慰着崽崽,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刚刚那场让她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骚扰仿佛从未发生过,于她而言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但桑衔枝知道,这都是表面现象。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都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盛恬闻言,挠着崽崽下巴的动作一顿,心想她当时昏了过去,桑衔枝还能怎么把自己带到这儿? 不是抱就是背,虽说是事出紧急,但无论哪一种,对于而今的他们来说,都太亲密了。 “谢谢。”盛恬垂眸继续摸着崽崽的小脑袋瓜。 她除了醒来第一眼,之后就再没有再看桑衔枝。 很明显的逃避行为。 桑衔枝忍不住蹙眉,却始终不忍强迫她,只好告诉自己别着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刚刚他只是简单地检查了她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有没有外伤,并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是否也有受伤。 盛恬轻轻摇了摇头。 但其实,她有些头疼,而且在出冷汗,应该是着凉发烧了。 可是她已经麻烦了桑衔枝很多,不想再麻烦他了。 桑衔枝将手中胶布捏成一团,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沙发上的盛恬。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同事还是病人,都说他很厉害,一眼就能看穿病患内心所虑,而且总能一击即中,然后迅速地对症下药。 无论多复杂多难搞的病人,到了他手上都会自愿地配合治疗。 还有人调侃说他是不是读心术,不然怎么可能每次都说到病人的心坎上,轻易赢取病人的信任? 调侃归调侃,谁都知道那是桑衔枝实力够强,还有足够敏锐客观,才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病症。 可是他的这种敏锐与专业,却在与盛恬重逢之后,屡次在她身上失灵。 每次在面对盛恬的时候,他总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客观,很容易被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着走。 例如现在,她就在跟前,半个小时前他们还一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他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又被她安抚,被她依赖。 这本该可以成为他们进一步或敞开心扉的桥梁,他也可以趁机问她许多事,比如她刚刚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可是桑衔枝看着她此刻安静无害地与崽崽互动,他就知道,自己办不到。 “那个人警察带走了,但现在天太晚,而且你还在发烧,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就先在我这将就住下?” 音落,见盛恬错愕抬眸,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说着就要转身去客房,但刚踏出去一步,就听见盛恬问: “为什么?” 桑衔枝不解回过神,对上她琥珀色的瞳孔,微怔。 盛恬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很快又移开视线,“桑医生应该看出来,我有心理障碍。” 桑衔枝听她提起心理问题,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然后听到她继续说:“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还是职业病发作,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病人不管?” 盛恬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她那琉璃般冰冷的眼睛,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管是哪种,我都很感激,谢谢你,桑医生。” 说完,她用力地咬了咬后槽牙,随后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今晚是除夕夜,不论桑衔枝突然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人想在过年第一天,摊上这种事情。 即便是在医院里见过人生百态的桑衔枝,也不愿回到家还要面对这些事情。 思及此,她抱着崽崽起身。 “既然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那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她就抬步往门口走去。 “盛恬,”桑衔枝蹙起眉头叫住了她,嗓音暗哑,“别走。” 第36章 坦白 经历过刚刚那一遭,盛恬这会儿清醒冷静过后发现了一点——桑衔枝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以为只是有好感,所以不排斥跟他这个异性相处。 可是现在,已经不只是好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颗“好感”的种子已经悄然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不复从前了。 长出了嫩芽的幼苗对她来说很陌生,是她26……不,27年来从未见过的情景。 就算是九年以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也从未将父母好友以外的什么人放在心上,更别提异性。 而自从爸爸出事后,她就更没心思去想这些了。 直到此刻她仍旧惊诧,自己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邻居产生了超过“好感”以上的情感,而且会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他,依赖他…… 太陌生了,这种填满心口的酸软感。 不仅会扰乱她的心绪判断,还会让她迷失无措。 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善于并且乐于去表达的人了,她也没有勇气去表达。 换做别人,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即便不敢表白,也会或主动或情不自禁,本能地想要靠近对方一点,想知道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 但盛恬已经失去了这种本能。 这些年她习惯了压抑克制,尤其是对喜欢的事物,她会在喜欢刚冒头就掐断,果断狠绝,不留余地。 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这才是她的本能。 一切吸引她的、会引发她欢喜和占有欲的事物,她都会下意识地远离和隔绝。 没有拥有过,就不会失去,也就不必尝到失去的痛苦。 人,大概也是一样的。 以前她没有喜欢过人,现在有了,只要保持距离,只要不去触碰靠近,她就还能克制和毁灭这些陌生情感。 她,可以的。 可桑衔枝却叫住了她,语气坚定地让她别走。 不是委婉地劝说,不是解释说明,而是直截了当地,让她别走。 盛恬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手忙脚乱给自己砌起来的壁垒,像个豆腐渣工程,两个字,就能瞬间击垮坍塌。 果然,这种工程不能偷工减料。 盛恬下意识地站在了原地,胡思乱想间,听到桑衔枝再度开口。 “别走。”他又说了一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盛恬就轻而易举地被他的嗓音所吸引,那时她没心思也没时间多想,只觉得好听,是她听过的所有声音里,最好的。 后来每一次见面,她就会总不自觉地被他磁性的嗓音所吸引,以至于他每次开口,她都会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去听,然后越发着迷。 此时此刻也一样,那两个字,明明说得极轻,可是却能轻易地敲动她的心房,让她无法就此离开。 原本窝在她双臂的崽崽似乎察觉到主人的踟蹰,也不再老实待着,趁铲屎官不注意,一跃落地,然后扭着屁股,迈着高傲的猫步,慢悠悠地在客厅各个角落这里走走那里闻闻。 像在巡查她的新地盘…… 崽崽的背叛来得太快,盛恬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桑衔枝看着传闻中“怕生”的崽崽这会儿比主人更悠闲自在,忍不住笑了声,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站在原地的盛恬的背影,“有些话想跟你说。” 盛恬一顿,会过神来,面颊有些发烫。 这下,她彻底走不了了。 桑衔枝看到了她身体微微一僵的反应,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对她说: “不过现在先量一下体温。” 话已至此,盛恬如果再坚持要走,就未免太不识相了。 于是她只好乖乖转身,回到沙发旁。 桑衔枝看她这会儿低着头垂着眸,让量体温就乖乖配合,跟刚刚那个冷漠又疏离、说完就想走的人大相径庭。 所以她那些冰冷与坚强都是伪装出来的盾,看似坚硬无比。 其实,一击即碎。 盛恬夹着体温计盯着掌心的医用贴,桑衔枝处理得很细致,一点血迹都没有看到,而且她也不觉得疼。 桑衔枝也没有去做别的事,就在旁边等着测量结果。 她从未觉得七分钟这么漫长,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越发地无地自容。 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说。 而且说完不管怎么样,都必须离开,不能像现在这样,还留下来测体温,太尴尬了! 计划全被打断了。 她想要的保持距离,想要的不麻烦桑医生,以及不想在那样狼狈之后被同情、关心…… 所以测完了体温,她要立刻辞别吗?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挤成一团时时,七分钟到了。 桑衔枝看着温度计,“37度5,应该是刚刚在露台吹风着凉了。” 盛恬下意识地点头,赞同了他的看法。 “先吃颗退烧药。”说着他就从药箱里掰出一颗药,连同水递到盛恬手边。 盛恬道了谢,然后把药吞了。 “你现在出了冷汗,出去再吹到风很容易加重病情。” 像是知道测完体温吃了药她会说什么,桑衔枝先发制人地开口,再一次让她不知所措。 盛恬迅速眨了眨眼,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摸清了自己“欺软怕硬”。 而她确实也如此,如果对方语重心长地和她分析权衡利弊,让她做选择,那么她一定会坚持自己想法。 但如果对方在她有任何想法之前出其不意地,告诉她只有一个最优的选择,那她自然不会考虑其他可能…… 被拿捏得死死的。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能耐么? 桑衔枝见她没有再坚持要走,也知道自己该履行刚刚的话。 真要开口,他却不知该怎么说起了。 思及此,他自嘲似的笑了声,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最基本素养,可他这会儿竟然词穷了。 “盛恬,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被打断计划的不止是盛恬,桑衔枝亦然。 在他的计划里,不该这个时候,这个情形下跟盛恬坦白的。 现在绝对不是最佳时机。 可是刚刚打开露台门看到她蜷在角落的样子,桑衔枝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否则也不会拒绝程煦的提议不去医院而是把她带回来,这不合适。 但既然做了,无论多不合适,他都得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一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的解释,还有接下来,他还会继续这么做的解释。 “其实,我们不是刚认识的。”桑衔枝半蹲了下来,让盛恬垂眸就能对上他的视线。 盛恬闻言,瞳孔不安晃动,“什么意思?” 算起来,从崽崽跑到他二楼的阳台到现在,有两个月了,确实不是刚认识的。 但很显然,桑衔枝的“刚认识”不是“今天或者近几天认识”的意思。 桑衔枝定定地迎上她的视线,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是c城一中毕业的……” 果然是校友。 盛恬心想,在得知他和程煦那么熟稔时,就该肯定了。 只是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他说: “……13届。” 灯光照亮下的一双眸子皱缩,桑衔枝跟她,是同一届。 怎么会? 他不应该比自己大吗? 真的是同龄人? 此刻有许多疑问与想法涌入脑海,盛恬没能抓住线头,只能任由它们混乱着,掺杂着…… “我从高中就认识你了。”桑衔枝在她下意识睁大的眼眸中笑了笑,柔声道,“很难不认识?高中三年,广播站课间读物都是你写的稿子。” 他的语气时温柔而笃定的,带着些许怀念和缱绻。 “还有程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一起上下学,经常能从他……” 提到程煦,盛恬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冷却,连同语气: “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什么?” 第37章 行不行 话音刚落,桑衔枝惊觉事态在朝着失控方向发展——盛恬误会了什么。 两人的声音皆是戛然而止,暖色调的灯光下,空气停滞不前了。 盛恬呼吸有些不畅。 她刚刚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原以为就算桑衔枝没那个意思也没关系,她向来能藏好心思,就像之前一样,当个嘘寒问暖的朋友或者偶尔遇见打招呼的邻居就好。 反正她从未想过要拥有,自然也不会失去什么。 可是,他说,他从高中就认识自己了。 而且还经常从程煦嘴里听到自己的情况,那么,他听说过什么? 学生时代傲慢无礼,家中遭逢大变后,从云端摔进泥里,成为全校的笑柄? 后来连原本势在必得的大学都上不了,只能上一个连专业都得靠调配的末流学校? 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揪着父亲当年的死不放,就连母亲死前的遗言,都在劝她认清现实,别再执迷不悟? 可妈妈走了,她还是没能听话放下。 事实证明了她的坚持是对的,案子现在也有了转机,可同样的,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否定与怀疑之间反复动摇。 桑衔枝出现在她视野中是在案子有突破之前,如果说他住在隔壁是凑巧,那去宠物救助中心呢?真的是因为工作需要? 回想着过去两个月的每次见面与相处,盛恬心乱如麻,她不想以恶意揣测任何人,尤其是喜欢的人。 可是太巧了,所有的一切都太巧了。 程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桑衔枝接近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盛恬自认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图的了。 程煦作为父亲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对她这个受害人家属也没必要关心至此,只需要查清案子的真相,揪出那个诱导爸爸自杀的凶手就…… 蓦然,琥珀色的瞳孔倏地皱缩,周遭所有亮光仿佛都被吸入那个小小黑点里,呼吸一滞——诱导自杀…… 桑衔枝看着流光溢彩的光电从那双不安晃动的眼眸渐渐流失,他也慌了,“盛恬,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自己胡思乱想。” 盛恬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 桑衔枝原以为今晚踏入露台那一刻,就是他27年来最慌乱的时候了。 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他在自己的房子里,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却红了眼眶的人,心一下就被无形的手拽了起来,疼得他无暇他顾,伴随着深深的无力。 原来,任何事情一碰上盛恬,原有衡量的标准就全都无效,总能让他措手不及。 桑衔枝想都不想就抛弃了所谓的标准,轻声地对跟前的微微颤抖的人说: “你先呼吸,深呼吸一下好不好?” 还好,虽然盛恬在心理上因为他的“坦白”而产生了抗拒,但生理上却迟钝些,仍旧对他温柔的声线有所反应。 在他的细声引导下,盛恬不再屏息,恢复了自主呼吸,意识也随之回炉。 盛恬情绪逐渐平稳,桑衔枝也松了口气,转身给她倒了杯水。 她此刻捧着温热的玻璃杯表情有些茫然,像极了刚睡醒的猫,没了警惕,看上去就格外招人疼。 桑衔枝看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杯里的温水的模样,无奈地在心里高举双手投降。 已经坦白到了这个地步,若不能让盛恬卸下防备,等她走出这个门,恐怕两人就再无可能了。 于是桑衔枝出声回答她的问题: “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见盛恬惊诧看过来,他笑了笑,继续说: “盛恬,你以前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一直在关注你。” 盛恬的眼神有片刻空白,俨然对此闻所未闻。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手稿落在了食堂,后来有人捡到了还给你。” 经他提示,杏眼瞬间睁大。 她当然记得,前段时间还梦见过,那个同学,是他? “你……” 看到她满眼的难以置信,桑衔枝也拿不准她是否还记得,毕竟高中时期的她那么耀眼,会记得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学吗? 别看他此时嘴角噙着浅笑,看上去坦然自若,实际上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桑衔枝从小到大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 高中分文理后,他就是理科班的风云人物,而风靡文科班的人物,另有其人。 所以他在文科班吃不开,也不知道,身为文科班乃至全级、全校的风云人物,有没有听说过自己? 如果有,自己在她的记忆里是什么样的? 不过呼吸间,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桑衔枝喉咙滑动了一下,抢先回答了问题: “我就是那个捡到你手稿的人,在那之后,我就……一直留意你给广播站写的稿子,是你的粉丝。” 说到这儿,一向冷静自持的桑医生竟然有些难为情地垂眸,笑了笑。 盛恬见状,一时语塞,“我……” 这跟她的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桑衔枝不仅是她高中的同学,而且就是当时那个捡到她手稿的人,还亲口说,是她的粉丝。 所以,他看过自己写的稿子了? 会不会也跟别人一样,觉得当时的自己年少轻狂,恃才傲物,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桑衔枝不清楚她心中的疑虑,重新抬眸,认真地看着她。 “你应该有很多忠实读者,不差我这一个。”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在心里补充。 盛恬闻言掀开眼皮,对上他真挚的目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只能怔怔地看着头顶暖黄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他勾着薄唇说: “但,应该没有作者会嫌自己的读者太多?” 盛恬不置可否。 其实桑衔枝从s城偶遇里盛恬之后,回去就搜了酒店大堂摆的海报上的网站。 都不用他费心思去找,畅销榜第一名就是拥有两百多万书粉的“崽崽”大神,跟她的微信昵称一样。 桑衔枝对上她诧异的视线: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你就住在隔壁,崽崽还跑到我这边二楼阳台。” “当时在门口看到你,我很惊讶,也很欣喜。”他在盛恬怔然的反应里缓缓道来,“以前读书的时候,没能找着机会认识你,现在崽崽给我制造了这个机会,我是很感激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室内待久了,还是体温升高了,盛恬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脑子无法正常运转,只能看着桑衔枝弯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映着小小的自己,然后含笑对她说: “你就体谅一个快30的人没怎么追过星,好不容易见到年少时喜欢的人,一时激动就没控制住自己。” 桑衔枝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格外专注,叫人移不开目光。 “以后我会收敛些,你别怕,也别躲着我,行不行?” 他的语气特别温柔得宛若二月初春暖阳,能轻易就融化冰雪。 这下盛恬彻底当机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修心理学的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她觉得自己不是“欺软怕硬”,不然为什么桑衔枝说软话,她也会受不住? 桑衔枝年少时喜欢的人,是自己? 盛恬止不住地想,是暗恋的那种喜欢吗? 其实这并不稀奇,盛恬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少女时代的她确实傲慢,但也确实耀眼。 无论读高一还是高二,时常都能收到三个年级不同男生的示好,可是当时的她,从来都没有正视过那些人…… 如今想起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那时的自己也不为过。 盛恬心虚地想,那时候的桑衔枝,应该没有给自己送过情书,然后被拒? 但他前面提到了追星,或许只是喜欢她的文字呢?就像每个看她文的读者一样。 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早就写不出那样恣意的东西了。 所以重逢之后,桑衔枝对她事事上心,是因为还带着年少的滤镜?亦或是想弥补年少的缺憾? 可能两者兼有,盛恬自顾自地想,毕竟现在的自己,说是“物是人非”也不为过。 哪里还值得什么人喜欢? 更别说如今的桑衔枝,那样光芒万丈的人,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她必须收好自己的心思,不能让桑衔枝发现。 盛恬就快要把自己说服了。 桑衔枝见她苍白的脸上忽而表情丰富起来,又见她似乎在纠结什么,忍不住笑了出声: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盛恬闻言猛地抬头——他真的给自己写过情书?告过白? 按照自己当初的形式作风,一定拒收,要不就是随便塞在那个角落里,连拆都没拆…… 思及此,她连声音都是虚的,“抱歉。”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拒绝过的人,如今竟然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 这也太狗血了! 如果让烟烟和饭饭知道,她俩估计又要炸群了。 桑衔枝以为她是在为没认出他就是当年捡到她手稿的同学而道歉,释然一笑。 趁她卸下心防时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默认? 默认什么? 盛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哦,不躲他。 怎么可能…… 但桑衔枝听不到她的心声,见她没反对,便直接道: “那今晚就在这里住下。” 第38章 ptsd 盛恬最后还是留下了,但她拒绝了桑衔枝提议的睡客房,坚决在客厅沙发凑合过一夜就好。 她的理由是自己还没有洗漱,这里也没有她可以换洗的衣裳。 今晚这一通折腾,若不洗漱,她是绝对不肯到客房的床上去睡的。 桑衔枝见她坚持,也没有强求。 而且她今晚先是受到惊吓,又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还昏迷发烧,人已经够累了。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桑衔枝只想让她好好休息,于是去客房给她抱了枕头和被子出来。 盛恬坐在沙发旁,再次测量体温。 桑衔枝将枕被放在沙发上,心想还好他当初买了套大的沙发,舒适程度跟单人床的区别不大。 “我看看。”他铺好了沙发,见盛恬把体温计拿出来,便伸手去接,“37度2,已经降下来了。” 盛恬点头:“谢谢。” 桑衔枝被她的乖巧逗笑:“还出冷汗吗?” 盛恬摇头:“不会了。” 桑衔枝想了想,“那就好,如果觉得身上难受,可以用毛巾擦一擦。”他指了指刚刚给她物理降温用的毛巾,补充说明,“是新的毛巾。” 盛恬不知想到了什么,刚刚下去的热度又有重新起来的趋势。 桑衔枝见她发怔,“很累?那你先休息,有事就敲主卧的房门。”说着便起身,打算把客厅留给她。 体贴的照顾让盛恬心中一暖,不由地生出了愧疚。 “桑……医生,”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个称谓合适,“今晚真的很感谢你,也给你添麻烦了。” 桑衔枝停下脚步,垂眸对上抬眼的目光——最初有些闪躲,但也只是一瞬。 盛恬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之前做过心理咨询,但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她却说得十分艰难。 桑衔枝微怔,很诧异她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提及心理问题。 于是屈膝蹲下,和她平视,看着她那透彻的眼眸说: “心理创伤其实是人潜意识里的一种保护机制,不一定会影响日常生活,甚至可能不被人察觉,但会在特定的情景下被触发。” 说到这,桑衔枝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这一点都不像那个精准犀利的桑医生,他对病人都没有这么小心过,因为让病人有更准确的自我认知,是咨询治疗工作中的第一步。 但盛恬不是他的患者,而他也无法将盛恬当作患者对待,更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他轻声道:“心理创伤分很多种,有一些是可以被治愈,也有一些是无法彻底摆脱的,会伴随着人的一生。” 说到这,他看到盛恬垂下眼眸,长且翘的睫毛轻颤,像两扇振翅欲飞的羽翼。 不动声色地敛回目光,喉咙滑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即便当下经过疏导治疗已经有所好转甚至没有再出现应激反应,但也有可能在之后的生活中,因为遇到类似的情况而复发。” 桑衔枝本不该这样草率地判定盛恬的情况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盛恬已经跟他坦诚自己曾做过心理咨询,说明她对自身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了。 音落,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盛恬没有开口,但显然默认了桑衔枝的判断——她有ptsd。 原本以为经过心理疏导已经自愈了,毕竟自那之后几乎都没有再发作,但是几个小时前,因为对门醉汉的骚扰行为,复发了。 是的,盛恬很肯定,今晚被迫陷入痛苦回忆的情况,就是她心理创伤复发的证据。 桑衔枝能从她的沉默里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得低落,微微蹙眉。 “有些心理创伤是由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就意味着它的触发条件不是局限于某一个特定因素,而是当身处的环境中存在有一个因素超出了承受的能力范围,就有可能成为那个触发条件。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说‘有些创伤要用一生去治愈’的缘故。” 说到这,他话音一转: “但也不用太焦虑,无论曾经受过什么伤害,那都过去了,如今是遗忘或面对都是自己做的选择。” 道理大家都懂,但谁能真正做到“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呢? 更何况是一直都对父亲当年的案子耿耿于怀的盛恬。 桑衔枝从不说这种中听不中用的、安慰人的话,但此时他还是认真地对盛恬说: “因为只要你不想,就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后半句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盛恬也有些惊讶。 她认识的桑衔枝虽然总是温和体贴的,但还是能从他清隽的面容里看出清冷——他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应该是靠专业与理智取信于人,而不是共情,不大可能会说这种过于主观从心的话。 可是,从认识不,是重逢以来,桑医生好像对她说过不少…… 而且不得不承认,那些话对她来说,很受用。 本来沮丧得心情因此而重新明媚起来。 但又忍住不住想——难道,桑医生平时就是这样对病人说话的? 思及此,盛恬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 “桑医生除夕夜还加班看诊,是不是有点太敬业爱岗了?” 他该不会,把我当作病人了?盛恬心想。 桑衔枝笑了笑,语气却笃定,“你不是我的患者。” 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迅速果断,盛恬反而一愣。 “……哦,对。”她顿了一下,反应过来。 她之前写过刑侦文,因为一个心理犯罪的案子而查过资料,记得有这么一条规定。 “你们有职业道德和伦理规定,不能给……朋友做心理咨询和治疗?” 他们现在,应该还是朋友? 得出这个答案,盛恬该为桑医生没把她当作患者而开心的,但同时,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很遗憾不……”能做你的病人。 但话还没说完,却他被打断: “嗯,但不是因为这个。” 桑衔枝扯了扯嘴角,心中自嘲地想:且不论职业的道德与伦理,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无法保持冷静客观,这样不专业的自己,是不配给她做疏导或者治疗的。 盛恬错愕,“啊?” 那还能因为什么? 桑衔枝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而是转移了话题: “如果你想做心理咨询,我可以给你介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一般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大都不用吃药治疗,做心理咨询和疏导即可。 “你的情况应该不算严重,可以先做心理咨询。” 他说这话是认真的,而且心理咨询有规定,咨询师要对来访者的咨询过程保密。 也就是说,桑衔枝只负责给盛恬介绍心理咨询师,无论他与咨询师的关系如何,是盛恬的朋友,也不可能通过任何渠道得知她的心理创伤是什么。 盛恬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以及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 “……我会考虑的,谢谢桑医生。” 她的感谢也是真心的,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心理咨询关系的建立,必须是来访者自愿并且主动的。 桑衔枝从她的回答中听出了犹豫,但并不意外,不是每个人,都有直面痛苦的勇气。 盛恬已经很勇敢了,她曾经面对过一次,而不是逃避。 至少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 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是痛苦的往事,从情感上来讲,桑衔枝是绝对不愿意她再回忆起来的。 “盛恬,”他不自觉地轻声叫她的名字,在这温暖的氛围下坦诚道,“崽崽离家出走那天我认出你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让你单方面被蒙在鼓里这件事,我还是想跟你正式道歉。” 盛恬闻言不由睁大双眸,颇为愧疚,在此之前,她甚至还怀疑过桑衔枝接近她是别有用心…… 于是连连摆手: “不,不用……” 桑衔枝却笑着说: “虽然和你做邻居是凑巧,但时隔八年能再遇见你,还成为了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希望你能继续把我当作朋友,不要有芥蒂。”他的眼神过分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盛恬释然一笑,重重点头: “当然。” 原本她还在想,认清自己对桑衔枝的心思,又得知学生时代他对自己可能有意思还告过白,再加上今晚的遭遇,他们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只能回到原点,当个偶尔会在小区碰面的邻居。 能继续做朋友,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其他……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桑衔枝见她终于展颜,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忍住了抬手摸她头的冲动,对她说: “那,晚安。” “晚安。” 翌日,也是大年初一。 桑衔枝是被忘记调回来的闹钟吵醒的。 他摸了手机关掉闹钟,看了时间——7:15。 顿了一下,想起盛恬还在客厅,瞬间清醒。 穿上床边的拖鞋,抬手揉了揉谁乱的头发,准备出房门去客厅看看盛恬醒了没。 昨晚他洗漱完三点多才上的床,因为除夕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医院有几个客人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他忙活了整整一天。 所以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以至于都没能注意昨晚盛恬在客厅的动静,也不知道她睡得怎么样? 担心自己早起会吵到盛恬,他扭动门把的动作都刻意放轻了。 然而推门出去,却发现,沙发上空荡荡的,只有折叠整齐的被子和枕头,盛恬呢? “盛恬?”桑衔枝蹙起眉头,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他快步走到沙发旁,注意到茶几上贴了张便条—— 桑医生,崽崽饿了,我先带她回去。 昨晚麻烦你了。 还有,春节快乐! 桑衔枝看完才想起,还有崽崽,眉头随之舒展。 当时情况紧急,确实没考虑到崽崽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他撕下便条,看着落款处的“崽崽”,唇角不由勾起。 她的性子虽然变了,但字迹却没有变,还是那样龙飞凤舞,赏心悦目。 就在他打算上二楼看看情况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妈。 桑衔枝一顿,滑下接听键:“妈。” “衔枝啊,起床了?” 他应了一声,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回卧室,将便条贴在了床边的壁灯上。 然后就听见桑母说: “怎么我听说昨晚你那一个单元有警察到访,是出什么事了?” 桑衔枝的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第39章 姑娘 5g时代,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以各种各样的形态传达出去,再被大数据以个人量身定制的方式接收。 只是桑衔枝没想到这才几个小时,连桑母这个一天冲不了几次浪的都听说了。 或许她是看到了朋友圈的照片,认出了那是自己所在的小区和单元,桑衔枝想,当初入住的时候,父母跟他一起来过一次。 照片…… 已经有人将照片发到了网上吗? 桑衔枝眉心褶皱加深,虽说警察那边不会轻易泄露受害人的信息,但信息爆炸的时代,许多人为了博眼球引人注目总是不断地试探着道德与法律的底线。 例如跨年夜那天,他只是救急帮了个忙,就被扒出了身份信息和曾就读的学校。 还有一些网媒找到医院一通乱拍,给医护人员和病人都造成了困扰。 自己一个举手之劳都遭遇了这么多纷扰,那盛恬这个受害人呢? 不论是除夕夜、醉酒,还是性骚扰、单身独居的女性,这些字眼都足以吸引外界的眼球。 短短一刹,桑衔枝已经开始担心盛恬一个人待在家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桑母: “是2梯有个租客醉酒闹事,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桑母的担忧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那没事?” 他也不大清楚网上现在将这事传成了什么样?还有盛恬如果看到了,会有什么感受? 桑衔枝懊恼自己昨晚睡得着太死,连盛恬离开都没察觉。 再开口便带了几分情绪,“那……姑娘受到惊吓,没受伤。”但第一个字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只能临时换个合适的说法。 听筒安静了两秒,桑母才连说了两句“那就好”,就没再多问,只是说: “还没吃早饭?回来吃,给你留着呢。” “好。” 挂了电话的桑衔枝点开微信置顶的崽崽头像的对话框,调出视频通话的界面跳出视频还是语音的选项时,修长的手指却停顿在上方,没有触碰屏幕。 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还在休息,昨晚在沙发估计也睡得不好。 于是他退了出来,改成发消息。 锁屏放下手机,桑衔枝就去洗漱了。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桑母想了想,稀奇地对丈夫说: “衔枝刚刚跟我说了一个姑娘。” 桑父一听立刻坐直,忙问: “对象啊?哪里人?多大年纪了?做什么的?” 问完又觉得奇怪,“不对,你不是问他昨晚小区的事吗?怎么扯到衔枝对象身上了?” 桑母见他一惊一乍,又自问自答,忍不住睨了一眼,“你懂什么?” 桑父见状也不恼,十分能屈能伸,双手奉上刚冲泡出来的好茶,心虚地请教: “什么意思?” 桑母见状,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 “从小到大,你有从儿子嘴里听过关于姑娘的事吗?” “没有!” 得到意料之内的答案,桑母笑了笑,“那不就得了,你别看他平日里工作有耐心还尽责,可一离了工作,你看他有在意过什么?” 见丈夫摇头,她就忍不住回味了桑衔枝刚刚迟疑的回答,有些欣慰道: “这次他居然还知道人姑娘的情况,那就是对人家上心了。” 桑父却不像她那么乐观,觉得是孩子他妈想多了,就提了一嘴,哪就看出儿子对人姑娘上心了? 但又不好泼老婆大人的冷水,于是小心翼翼地说: “会不会是凑巧?人姑娘昨晚吓坏了,小煦看他住得近就喊他去帮忙,上次不也是吗?” 桑母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反问:“你知道他上次劝的是什么人吗?” “不是个要高考的孩子吗?说是学习压力大。”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上c城新闻了,我还能不知道?” 桑母两手一拍,“所以啊,他这是在提前给我们透口风呢。”说着搓了搓手,“待会儿回来我得好好问问才行。” 桑父仍旧觉得这个推测站不住脚,不想她期待太高,到时候失望也大。 “我还是觉得,你别高兴得太早……” 然而还没说完,就被桑母打断: “你懂什么!” 桑父立即闭上嘴——大年初一的还是别惹老婆大人生气。 就是有些心疼老婆。 这也不怪桑母听了只言片语就开始发散,主要是桑衔枝明明一直都很受女孩子喜欢,人除了性子清冷些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直都没有对象。 问就是暂时没有处对象的打算,搞得桑母有段时间都开始怀疑桑衔枝的性向,谁让他身边玩得好的只有男性朋友。 甚至还旁敲侧击地跟他表示,她与他爸爸可以试着理解和接受,让桑衔枝不用刻意隐瞒,结果闹了个乌龙。 也得亏儿子是心理医生,当即就和他们解释了自己是喜欢女孩儿的,只是没遇到喜欢的人。 还顺道跟二老科普了同性恋和异性恋是一样的,不是病也不是心理问题。 桑母听完之后很快接受了同性恋的存在,但却没有消除心中的怀疑。 桑衔枝哭笑不得,只好向她保证——如果他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告诉他们,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因为喜欢,和性别无关。 桑母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所以这次,他是碰到了喜欢的人? 旭文小区,3单元2梯702。 盛恬一边听着语音一边趿拉着拖鞋往玄关走去,“来了来了。” 门一开,就见一个白色影子扑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恬恬!” 盛恬因为惯性连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脚。 许久没有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咳,昨晚除外,她当时晕过去了,没有知觉。 现在被来人结结实实地抱着,她有些不自在,正想开口,抱着她的人突然松手,然后紧张地将她翻了一圈,仔细打量。 “你没事?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魏岚,”盛恬按住魏岚伸过来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没事。” “对,还好你这门够结实,那王八蛋才没能闯进来。”提起此时被拘留在警局的701租户,魏岚就气愤不已。 但当务之急还是盛恬,她担忧地看着盛恬眼下的青色。 “身体没受伤,心灵可不一定。我还是陪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别留下什么阴影了。” 盛恬神情一滞,但那也只是一瞬。 她知道魏岚是真的担心自己,否则也不会大年初一的一大早跑过来。 老站在玄关也不想话,于是领着魏岚往客厅去,让她坐下。 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 “我真没事,而且大过年的去医院,不吉利。” 魏岚接过水杯也将她拉着坐下,意外道: “你现在还信这个啊?” 以前盛恬可是立场鲜明的无神论者,什么时候也信气运这种东西了? 想归想,魏岚也没强求,“不过看你精神还不错,真不想去那就不去,也不知道大过年的心理医生上不上班。” 不上的。盛恬在心里回答。 至少c城人民医院精神科的桑医生是不上的。 魏岚今早醒来,看到朋友圈除了拜年的动态就是旭文小区昨晚邻居醉酒闹事的消息,本来也没想到会和盛恬有关。 事件虽然发生在盛恬所在的小区,但她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没那么巧? 不过还是发了条消息给盛恬。 直到吃早餐都没收到回复,魏岚越想越不对劲,昨晚盛恬天聊一半突然不见了,当时她还以为是睡着了,但现在越刷本地热点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立马拨了语音,她才知道刷屏朋友圈的性骚扰的受害者,就是盛恬。 魏岚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都差点气晕了,既气那个垃圾邻居人渣,也气盛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 “话说回来,昨晚你还敢在这里睡?胆子也太大了?” 这是魏岚第一次来盛恬现在居住的地方,虽然格局与布置得很好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缺少人气,总觉得冷冰冰的。 说着她眉心皱起来,认真地说: “你应该立刻跟我说的,我就过来接你去我家睡,好歹能睡得安稳些。” 当年盛恬不肯住她家,或许有少年人的尊严,还有其他顾忌,两人都有处理不当的地方。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重逢之后两人也都冰释前嫌,不再为年少时冲动耿耿于怀。 更何况昨晚的情况特殊,魏岚此时让盛恬去她家住的提议,也并无不妥。 盛恬当然明白她的担心与好意,只是昨晚事发突然,她又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和处理问题,所以一时也没想到魏岚。 她略带抱歉地说: “当时很晚了,而且你家不是还有亲戚吗?” 提到家里的亲戚,魏岚脸上闪过烦躁,“也是,他们那些人就喜欢八卦,到时候又要问东问西。” 但她仍旧不放心。在事情没得到彻底解决之前,盛恬的安危还是令人担忧。 魏岚眉心纠结,“再不济也可以去酒店开个房间,然后我过去陪你,总比在这里好。” 昨晚没有在这里睡的盛恬莫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 “我在这住了四年都好好的,昨晚是意外,人都被抓了,没事。” 魏岚:“哼,他这种情况关也关不了几天。你问过警察了吗?” 盛恬如实以告:“刚刚有接到市局的电话,让我有空过去录个口供。” 魏岚当下拍板:“我陪你去!” “好。” 第40章 与他何干 桑衔枝一上车就拨通了程煦的号码。 对方也不知是熬了个通宵还是早起,很快就接通了:“哟,这么早就起了啊?” 听他疲倦的声音,桑衔枝就知道是前者,于是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 “案子怎么定性?” 程煦顿了一下,笑问:“哪个案子?” “不要明知故问。”桑衔枝恰好将车开出小区,拐入道路。 程煦听到打转向灯的声音,知道他在开车,也不开玩笑了。 “那不归我管,而且未有定论之前,我们是不能向外透露细节的。” 桑衔枝不吃他这套,“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会不知道性骚扰的后果?”程煦一听就乐了。 桑衔枝大学不仅主攻心理学,还辅修了犯罪心理,协助过警方办过多个大案,可以称上半个犯罪专家了,所以c城市局才会三番两次请他过来当顾问辅助查案。 不过贫归贫,程煦还是敛了玩笑说: “像王平…就是盛恬对门那个男的,属于性骚扰未遂,最多关十天,再批评教育就放了,作用不大。” 说着一声“咔”响起,是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就听见他猛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然后才继续说: “而且那老油条不是第一次犯事了,知道自己顶多在拘留所过个年就出去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把烟咬进嘴里,有些含糊,“你……还是让盛恬当心点。” 桑衔枝虽然心里有数,但闻言还是蹙起了眉头,路口红灯亮了,车子前轮稳稳停在线内。 他看着红灯上数字71的读秒,分出一半注意去回忆两次见到王平的情形——从事体力劳动、暴躁易怒、好色酗酒、无稳定的亲密关系。 这种人往往自大狂妄,而且睚眦必报…… 程煦听到对面突然沉默,喊了几声。 桑衔枝回过神,看着数字从10开始倒计时,问程煦。 “她今天是不是要过去录口供?” “应该是。”程煦脱口回答,然后疑惑,“诶?你不知道?你们昨晚不是一起睡吗?” 桑衔枝看着红灯变绿,踩着油门缓慢加速往前,还不忘提醒程煦: “注意措辞。” 程煦一听他的语气,连忙投降,“行行行,住一起住一起,不是一起睡。” “她回去了。” 而且刚刚发给她的消息还没回,出门前桑衔枝去了一趟二楼,但客厅和房间都拉着窗帘,他不清楚盛恬回到家的情况。 程煦有些意外,“啊?那没事?不会那个……叫啥来的,触景生情?” 昨晚他们撬门去露台时,盛恬的状态确实令人担忧。 桑衔枝隐约猜到盛恬ptsd的触发点是什么,所以并不担心她回到住处会被刺激,只要王平还在警局。 他十分不留情面地拆穿发小: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语文不及格。” 程煦不满:“啧,大过年的一句吉祥话不说就算了还损我,真是亲朋友!” 音落,两人都对彼此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不过,你昨晚是怎么回事?”程煦想了想,还是问。 桑衔枝漫不经心,“什么?” “跟我就别装了?”程煦冷哼一声,也拆他的台,“你上7楼看到王平,那眼神我还以为你要冲上去杀了他呢。” 车内沉默了几秒,桑衔枝加了一下车速超过前面的车,然后才说: “杀人犯法,我又不蠢。” “别转移话题。”程煦一听他语气都变冷了,就知道他在掩饰,继续说:“还有在露台看到盛恬的时候,虽然你极力地保持冷静,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得出你在拼命地压制心中的愤怒。” 程煦想是知道他不会接话,又自顾自地笑着调侃: “怎么回事啊桑大医生,我都好多年没见你这么冲动和生气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八年前,对,高考查完分数,明明考上了s大却闷闷不乐的,还拉我去拳馆打拳,把人沙包都打破了,搞得教练以为你高考失利了。” 也不知道话里哪一句戳到了桑衔枝的痛点,他干脆利落地说了句,“没空听你废话,挂了。”然后抬手去按蓝牙耳机的开关。 “哎,你这人真是……” 挂断之后,他将蓝牙耳机拿下。 车头拐了个弯,进入了父母所在的小区。 停好了车,桑衔枝却没有立即下去,而是熄火开窗,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想着程煦刚刚说的话。 八年前…… 他昨晚则梦到了九、十年前的事,当时他刚上高二。 分文理班时,他和程煦做了不同的选择,自然就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不过他们当时都没选择住宿,所以上下学还是一起的。 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出来时,他毫不意外是理科的第一名,而文科也有个第一名,据说跟第二名拉了40分。 文科不比理科,不好拉分。 于是就连理科班好奇文科班期中考的情况——究竟是第一名太厉害还是第二名太差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程煦忍不住跟发小说: “衔枝,你知道我们班那个第一名有多牛逼吗?作文满分!语文和英语都是!而且都只扣了2分,都是148!简直神了!” 桑衔枝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来是文科的第一名太厉害了,然后才挑眉问程煦: “我记得她5科总分是666。” 程煦肯定地感叹:“没错,真是666啊!” 发现了盲点的桑衔枝眯起双眼,“那她是数学不行还是文综不行?” “你怎么知道?”程煦震惊地扭头看他。 桑衔枝心想,废话,总分750,语文和英语接近满分,那被扣的82分,肯定有个大头的。 “数学,刚好及格。”程煦如实相告。 然后就看到死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忍不住为年纪第一名正名: “你别自己数学满分就嘲笑别人,我们文科生数学差点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桑衔枝见他忿忿不平,顺着他的话说:“正常正常。” 反正文理之间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文科第一名是神还是鬼,与他何干? 但从那之后,程煦就总会时不时地提起他们班的学神,不过虽然是以“学神”开的头,到了中间和结尾却变成了学神的同桌兼好友。 饶是除了学习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桑校草都听出了好友七拐八绕的心思。 不过就算没有程煦,桑衔枝也还是能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得知这位文科第一名的消息。 比如考试校对试卷的时候,语文老师总会给他们发那位作文满分的文科学神的作文,给他们这些写个作文都要凑字数的理科生当范文; 比如课间广播站念的散文或诗句,不是不切实际的华丽词藻,而是天马行空的比喻与想象,作者总是同一个人; 再比如全国作文比赛,这位学神是第二名的获奖者; 还有,c城的出版社、全国有名的学生杂志刊物还主动联系了学校,希望能得到她授权出版作品; …… 毫无疑问,这位文科学神是c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桑衔枝一向没什么文学素养,他的作文都是靠摸清范文套路写出来的,不功不过,只能应付考试。 他无法理解语文老师提起文科第一名时为何那么激动骄傲——他们两个重点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课间偶尔听广播也觉得没有什么神的。 直到有一天,应该是个初夏时节,他当时穿着夏装校服,而对方还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 他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又一章纸飘落在脚边,下意识地将它捡起来,然后就被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所吸引了…… 他迅速扫了一遍,看到末尾的落款,果然,是熟悉的姓名。 于是想也不想地抬头,试图在人群里寻找这张手稿的主人。 原以为正逢饭点,进出食堂的人很多,很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他虽然读过手稿主人写过的许多作文,却从未见过她长什么样。 但他一抬头,就看见离他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背影。 扎着高马尾,背着黑色双肩包,像大部分女生一样,可桑衔枝却有一种直觉,她就是手稿的主人! 见她很快拐弯了,桑衔枝下意识地抬脚追上去。 追到教学楼下,他看到了她半靠在假山上,垂头按着p3,黑色的耳机线与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一直延伸到露出来的小巧耳边。 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午后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通透如瓷 突然间,桑衔枝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同学。”他捏着手中纸张,喊了一声。 专心听着耳机的少女没有反应,他又上前了几步。 “盛恬?” 他明明见过很多次这个名字,也听程煦提过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自己说出来。 女生这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就要转过来…… 但桑衔枝没有在梦里与17岁的盛恬相见,梦做到这里,他就醒了。 思及此,他在驾驶座扯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去。 他已经许久没做梦……不对,人一旦进入快速动眼期也会进入梦境。 所以每个人都会做梦,只是醒来还记不记得而已。 那他已经很久没记得晚上睡觉时做过的梦境了,而且还是高中时期的梦。 等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盛恬还是没回复。 盛恬不会是被他昨晚突如其来的坦白吓到了? 他明明不想吓到她的。 可是,昨晚确实有些失控了。 想到这,他有些烦躁。 “叮——” 电梯到了,门打开。 桑衔枝却没有进去,而是果断转身,一边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一边拉开车门。 电话被接通,他说: “妈,我有点事,待会不能陪你和爸走亲戚了,抱歉。” “嗯,好。过年好,祝您二老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红包我放在冰箱上了,记得收。” 挂了电话,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往市局的方向去。 第41章 年少喜欢 桑衔枝前脚刚驶出小区,魏岚的车后脚就离开了停车场。 在车上盛恬才看到手机里的未读新消息—— 桑医生:崽崽没饿坏? 既没有追问盛恬为什么不告而别,也没有担心她回去之后的状态,而是找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切入点——崽崽。 她拿崽崽当借口趁桑衔枝没睡醒巧巧离开,所以桑衔枝就问崽崽。 这样一来,盛恬无论想不想都要回复。 因为桑衔枝问的是崽崽,如果得不到回复会担心和愧疚,而不想给人任何添麻烦的盛恬是不可能让帮了自己的桑医生内疚…… 这大概就是桑医生的独有温柔? 他总是细腻地给她留了余地,也从未逼迫过她什么,也始终保持着让她感到安全和舒适的距离,绅士得让人无法抗拒,也不忍心回绝。 即便知道他这么做是想通过崽崽得到她的回复,但盛恬并不反感他的这种小计算,而是心中一暖。 回,还是要回复的,但不是现在。 驾驶座的魏岚见她从上车就盯着手机一言不发,连喊了两声都没回应,脸色也不大好看。 盛恬闻声猛地回过神来,按了锁屏,“抱歉魏岚,你刚刚说了什么?”然后将手机倒扣在腿上。 魏岚差点就要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了,她忧心忡忡地问: “你怎么回事啊?丢了魂似的,吓死我了,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盛恬冲她笑了笑,“没事,就是走了一下神。” “那就好,市局也到了。” 说着魏岚打了转向灯,将车停在警局门口,两人一同下车,跟门房说明来意。 大爷打电话跟相关人员确认,得知盛恬是过来录昨晚旭文小区邻居醉酒骚扰案的口供的受害者,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挂了电话后给指了大概的路线,然后目送着她们离开。 一进大门,盛恬就看到在接待窗口跟同事说话的程煦,他也正好看过来。 “盛恬,来录口供?” 他扭头跟同事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了过来。 盛恬颔首,“程警官。” 程煦见她脸色苍白,一边问:“感觉还好吗?”一边腹诽桑衔枝昨晚把人怎么了?怎么睡了一觉状态更差了? “还行。”盛恬淡淡道, 虽然她和程煦以前是同班同学,如今程煦还是她父亲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他。 尤其是现在,知道他和桑衔枝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还可能跟桑医生透露过自己的现状,就更难亲近了。 程煦也已经习惯了盛恬的冷淡——她对所有警方人员都是这样的。 这也难怪,当年警方竭尽所能调查后,最终她父亲的案子还是判定为自杀。 虽然她一直都不接受这个结果,师父也曾经私底下偷偷继续调查,但始终一无所获,后来就默认成是盛恬始终还是接受不了父亲自杀的事实。 直到近期,才有了线索表明盛恬的坚持是对的。 不仅是师父,所有曾经参与过案子的老刑警都很愧疚,但当年大家是真的尽力了。 要怪就怪,那凶手太狡诈了。 连带着他这个后辈兼当年目睹耳闻过同班同学遭遇家变的旁观者,以及如今负责该案子重新调查的负责人,程煦也觉得有愧于盛恬,虽然她从没有埋怨指责过警方,只是不断地请求翻案调查。 所以程煦很坦然地接受盛恬的冷漠,他清了清嗓子,给她们指路: “对了,民事纠纷部门直走往右……” 说着,余光瞥到盛恬旁边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本来听得认真的两人听不到下文,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程煦。 魏岚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这位年轻警官为什么瞪着自己? 年轻警官听到她飒爽的声音,激动得没控制好音量: “魏岚!” 惹得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看过来。 魏岚顿了一下,在脑海里搜了一圈,也没能立即想起眼前是哪号人物,于是试探着拖长尾音问: “你是?” 盛恬一看魏岚的表情知道没能想起程煦,于是低声提醒她: “程警官高二跟我们同班。” 程煦闻言连连点头附和: “对对对,我就坐在门边倒数第二排。” 魏岚眨了眨眼睛,重复念了一下他的姓,“程……程煦?”记忆也慢慢回炉。 程煦兴奋肯定:“对,是我!” 魏岚隐约记得班里这么一号人,本来在文科班男生没有多少个,应该不那么难被遗忘才对。 但她在国外待了几年,回国之后经常会对一些人和事反应不过来。 不过经过盛恬提醒,她就想起了班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开朗活跃的男生。 “没想到你当了警察啊,挺好的。” 每天都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能与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程副队长这会儿被随口夸了一句竟然不好意思了,他抬手摸着后脑勺,问魏岚: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年前。” 程煦应了声,看向魏岚,那小麦色脸皮似乎蕴藏着犹豫的红。 “当初你高考后就直接出国,都来不及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呃,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盛恬有些惊诧,她还从没见过雷厉风行的程副队这么支支吾吾,觉得稀奇。 这时,负责民事案件的警官应该是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担心她迷路,就出来找了。 “我先过去录口供。”盛恬见两人话没说完,善解人意道,“魏岚你在这等我就行。” 魏岚不同意,“那怎么行,我得陪着你!”挽着她的手,果断把程煦晾在了那里。 程煦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额头,语气懊恼: “哦,对,差点忘了录口供这事儿,那你们先去!” 说着他目送着盛恬和魏岚跟着同事离开,然后转身出了大门。 程煦本来可以下班回家了,但想着桑衔枝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案子,就在大厅等了一会儿,看看盛恬的状态。 只是没想到,会见到魏岚。 他没有去停车场,而是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点了根烟。 也是,那时她们就关系很好,据说也是一起长大的。 思及此,程煦深吸了一口烟,随即吐出云雾。 腾起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他凌厉的眉眼,少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这时才从他身上看出一个刑警的威严来。 一根烟快要燃尽的时候,他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模样周正的男人,眼睛在烟雾后面微微眯起。 没等他开口,像从时尚杂志封面走出来的青年男人就先开了口: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声线低沉,还带着一丝他裹挟着寒风而来的冷意。 程煦叼着烟屁股挑眉问:“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半个小时前才跟他通过电话的桑衔枝。 桑衔枝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径直问: “盛恬来了?” 程煦抬手将嘴边的烟头拿下按灭在垃圾桶上,扯了一遍嘴角,笑得很邪气: “啊,早来了,在做笔录呢。” 桑衔枝颔首不语,也不说明来意,也不进去看看,就跟他一起在门口吹冷风。 程煦无语地笑了,“你这会儿眼巴巴地跟过来,还不如刚刚和她一起来呢。” 音落,毫不意外地收到好友的两道死亡凝视。 于是他笑着扬手,挥了挥周身的烟气,搭着桑衔枝的肩膀回到大厅。 其实程煦也不是没怀疑过桑衔枝对盛恬的心思。 当初他无意中说漏嘴,说到盛恬现在就在c城,没多久桑衔枝就辞了s城那份前途光明的工作回c城。 之后几次三番地在他这旁敲侧击盛恬现在的具体住址,还非要在同一个小区买一个连电梯都没有的老小区二手房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好兄弟有情况了。 在他的死缠烂打一再追问下,桑衔枝才承认,他当年暗恋过盛恬。 程煦当时都惊了,反应过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桑衔枝可真能藏的! 竟然连他这个死党都没告诉,亏他当年还傻乎乎地一直给他提供情报。 就说当年桑衔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要去广播站当播音员,现在总算想明白了,敢情就是冲着盛恬去的。 虽然早就知道桑衔枝的性子就是如此,看上某样东西,在意某件事情,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得到做到,但没想到时隔九年,他还对盛恬这么上心。 身为最好的朋友他该为桑衔枝找到自己喜欢多年的女孩而高兴的,但理智上他还是会持怀疑态度。 且不说盛恬这些年来变了许多,早就不是记忆里学生时代的样子了。 桑衔枝一声不吭地辞掉工作回来搬到她身边,若是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还有盛恬的心理状态,从昨晚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虽说桑衔枝就是心理专家,可盛恬不是他的患者,他不能对她做任何手段,能做的只有陪伴,这个过程或许会很漫长很艰辛。 年少时没能说出口的喜欢,真的经得住现实的考验吗? 两人在大厅的等候座坐下,程煦不由地有些烦躁,又想抽烟了。 但忍住了,那家伙不喜欢烟味。 他开口转移注意力:“你这大年初一的,不用陪叔叔阿姨走亲戚啊?” “管好你自己。”桑衔枝注意到他想摸烟盒的手缩回来,毫不留情地反问:“你这是下班了?” 大年初一下班不回家过年,心里有鬼? 程煦被噎了一下,然后拿出和罪犯斗智斗勇的反应对付好友: “哎,我这不是,不是怕这会儿正好回去碰到七大姑八大姨串门嘛。” 桑衔枝挑眉,“怕相亲催婚?” “怕啊!你不怕?” “你说呢?” 听到桑衔枝语气里明晃晃的挑衅,程煦顿时蔫了: “也是,叔叔阿姨可比我爸妈开明多了!” 桑衔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叔叔阿姨也不固执,只是你的工作特殊,他们难免会更上心些。” 程煦叹了口气,随后不知想到,突然看向通往里面办公室的走廊,低声道: “我又不是不想结……” 桑衔枝听出了内情,微微眯起了双眸。 正要问他“你想和谁结婚”的时候,程煦突然坐直了身子,还伸手拍了拍他,声音突然扬了起来: “她们出来了!” 第42章 过来住 被程煦这么一通激动地拍,桑衔枝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产房外焦急等到的准爸爸。 要不是碍于盛恬正在走近,桑衔枝一定会用力地将他那只狗爪子拍开。 盛恬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桑衔枝,而且还是在市局。 一看到他就想起昨晚自己的狼狈还有醒来时类似于“白眼狼”的言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是不行,这是市局,钻进去了还是得出来。 再难为情也得硬着头皮上。 盛恬走到两人跟前,表面镇定地开口: “桑医生是来找程警官?”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桑衔枝是为了她而来。 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机会开口的桑衔枝只好点头,“嗯。”默认了她的猜测。 这样她应该就不会有负担了? 一旁的魏岚听到盛恬对一个她没见过而且长得这么极品的男人语气这么熟稔,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于是挑眉问:“桑医生?” 盛恬一顿,才反应过来魏岚可能不认识桑衔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让程煦抢了先: “哦,这是我发小,桑衔枝。以前跟我们同个学校的,不过不同班,他是理科班。” 魏岚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这次直接看向不仅颜值高,衣品还不错的男人,“现在是医生?” 桑衔枝言简意赅地冲她点了一下头,回道: “心理医生。” 魏岚“哦”了一声,难怪她刚刚要带盛恬去医院看心理医生她拒绝,原来是有专属的啊。 程煦又迫不及待地跟发小介绍烫着大波浪的棕发美女: “这是魏岚,跟我和盛恬是同班同学。” 桑衔枝礼貌打招呼,“你好。”笑容恰到好处。 魏岚饶有兴致观察了一下三个人的情况,然后问: “桑医生和恬恬认识?” 程煦再次抢答,“对,他们是邻居,昨晚还睡……” 但是这次话没说完,就被桑衔枝打断了: “咳咳——录完口供了,准备回去了吗?” 盛恬对上桑衔枝的深邃目光,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缓缓地点头,心想猜到了程煦大概是在读书的时候就对魏岚有意思,现在应该也还有。 但没想到他在面对魏岚时竟然这么毫无戒备,一点都不符合他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人设。 他要是在办案时碰上魏岚,恐怕都不用魏岚开口,他自己就全交代了,魏岚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程煦自己毫无知觉,满眼都只有魏岚,被打断了也不妨碍他继续找话题。 “老同学好不容易见面,要不一起出去吃午饭,我请客。” 他这话说得十分有歧义,首先盛恬和魏岚这两个老同学虽然也是最近才重逢,但并不存在“好不容易见面”的问题。 而桑衔枝准确来讲,和盛恬和魏岚并不存在“老同学”的关系。 所以程煦这话,很明显就是说给魏岚听的。 然而魏岚此时无暇多想,她在回味刚刚程煦说了一半的话里以盛恬和桑衔枝的反应,已经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这两人有情况! 这让她很好奇,以前喜欢盛恬的人数不胜数,什么样的男生都有,都没见盛恬多看他们一眼。 而这个桑衔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昨晚盛恬被那个王八蛋骚扰,后来一定是得到了他的精心照顾……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魏岚想了想,接受了程煦的提议,“可以。”正好,她想再会会恬恬这个“邻居”。 说完还偏头对盛恬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 盛恬怔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她太了解魏岚这个小表情了。 魏岚应该是误会了桑衔枝和自己的关系,可是如果她特意去为此做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桑医生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程煦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能得到女神的附和,“那走?”说着立刻拿出手机查找附近的餐厅。 “要不改天。”盛恬开口,然后有些抱歉地说:“你们都有亲戚要走?大年初一就别跟我这个孤家寡人耗了。” 音落,桑衔枝微微皱起了眉头。 魏岚第一个不同意: “什么孤家寡人,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然后还挽紧了她的手臂,小声嘟囔: “和你比亲戚算什么?都是一群势力鬼。” 其实盛恬说“孤家寡人”并不是自嘲,说完她也有些意外自己能这么顺口地说出来。 虽然她不是个容易感到孤独的人,但是每每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刻意地不去想起一些画面。 这是一种逃避行为,越不想回忆,就代表她越在乎。 但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那种孤独感没有那么强烈。 不知道是因为此刻的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她想让他们回去过年,是发自内心的。 过年,就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而这时,查找了个寂寞的程煦锁了手机,语气失落地赞同盛恬的说法: “也好,今天很多饭店餐厅都没开。” 大年初一,有营业的地方估计也是人满为患,不是老同学叙旧的好时机。 魏岚想了想,“那要不明天?” 然后见程煦表情有些古怪,不由问道: “怎么?明天也要走亲戚?” 盛恬见状,善解人意地为在国外待久的魏岚说明: “不是,桑医生和程警官明天估计要开始值班了。” 魏岚恍然开口,“哦对对,差点忘了你们工作都是比较忙的。” 程煦为错失了和女神吃饭的机会而沮丧,只好想法设法从别的地方入手。 “不如我们互相加个微信,建个群,到时候在群上约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 魏岚大方拿出二维码,“可以。” 然后程煦加了她,建了个群,把其他三个人都拉进去。 见程煦加到女神的微信都快乐出声了,桑衔枝实在没眼看,直接开口说: “那我送盛恬回去。” 盛恬正要说自己还是坐魏岚的车回去,却被程煦截断: “好,路上小心。” 连魏岚也不顾她求助的目光,径直对桑衔枝说: “对,恬恬就交给你了。” 话已至此,盛恬哪还好拒绝? 见那两人上了车,程煦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魏岚,那个,我没开车来,你能不能搭我一程?” 见魏岚疑惑地看过来,像是怕她不乐意,又赶紧补充道: “今天实在是太不好打车了。” 然而魏岚比想象中好说话,“上车。” “好嘞。”程煦心中大喜,美滋滋地跟着她上了车。 车上,桑衔枝再次问起崽崽,盛恬才记起自己还没回复微信消息, 虽然两人现在再次相处的气氛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尴尬,但如果桑医生知道她看到消息不回,那应该很快就会变尴尬了。 于是盛恬也就没提微信的事,直接回答他。 车子拐弯时,桑衔枝看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收回视线时,注意到昨晚给她贴的医用胶布不见了。 “伤口重新上药了?” 盛恬闻言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掌心,点了点头。 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偶尔动作会牵动到那里的皮肉,紧绷的痛感提醒她昨晚发生过什么。 车内重归安静。 盛恬坐在副驾驶腰背挺得很直,像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身前的安全带,目视前方,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坐桑衔枝的车。 不知为何,在这个密封的空间里,两人之间明明隔着至少十几公分的距离,但盛恬还是觉得很近,明明昨晚更亲近的接触都经历过了…… 桑衔枝开车很稳,不疾不徐,手看似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但没有轻易离开,只是偶尔换挡,很遵守行车规范。 盛恬乱飘的视线不小心瞥到与黑色皮质鲜明对比的修长指节,就移不开了。 但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盯着别人的手看挺奇怪的。 只好悄咪咪地,在自认为没被发现的情况下,时不时地瞄一眼。 桑衔枝虽然一直集中精力看路况,但偶尔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会不受控制地分一些到副驾驶座上—— 只要目光所及的地方有盛恬,若不加以控制,他的目光就会追随过去,像一种本能。 这样一来,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盛恬似乎,对他的手感兴趣。 其实不止这一件,通过昨晚的事,他基本能确定,盛恬还对他的声音没有抵抗力。 思及此,唇角动了动,是上扬的趋势,但被他抑制住了,清了清嗓子。 “我听程煦说,王平最多关十天。” 提到王平,桑衔枝明显感受到身旁的人僵了一下,然后才听见她回答: “嗯,录口供的警官说七天。” 盛恬的声音情绪不高,带着几分抗拒,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辞: “那个人易怒暴躁而且有过前科,出来之后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言外之意,王平出来之后,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大过年把他送进局子过年的盛恬。 乐观一点,他会继续骚扰盛恬,对其进行辱骂; 严重些,则可能继续伤害盛恬,她的人身安全无法保障。 盛恬将桑衔枝知道这些的情况都自动归结到是程煦告诉他的,也没感到诧异。 她在听警方说王平有前科时已经想到了这些,“嗯,我打算先联系一下701的户主。” 虽然语气冷静,但抓着安全带的手却在不自觉地收紧。 桑衔枝没有质疑她的做法,只是分析现状: “如果户主愿意和那个人解约租房合同,他要搬走也需要时间。” 但其实,有极大的可能是户主并不同意解约,一是不愿意承担违约金;二,盛恬并不是702的户主,也只是租户。 要协商这件事,还得让702的户主出面。 就算702的户主愿意替盛恬出面,但这样一来,解决此事的时间必定会拖长,而且最后不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盛恬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只是点点头,“我可以去住酒店。” 其实魏岚更希望去她家住,但盛恬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方便。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复。 桑衔枝怔了一下,但随即释然,这确实是盛恬会做的选择,为了不麻烦别人。 “盛恬,”他笑着开口,“其实我那里还有空房……” 听到这,盛恬茫然偏头,“啊?” 因为在开车,桑衔枝只是稍稍歪了下头,并未看过来,但却能听出他的认真: “你可以过来住。” 第43章 过年好 过来住。 这三个字把盛恬砸懵了。 车内陷入沉寂。 专心目视前方的桑衔枝察觉到气氛不对,迅速偏头。 短短一两秒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放大,瞬间空白之后是不知所措。 视线重新回到路况上后他也怔了一下,然后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当作是合租。” 这个念头不是临时冒出来的。 从昨晚得知王平醉酒骚扰盛恬,以及看到她蜷在露台眼神失焦泪痕满面的时候,桑衔枝就有这个想法了。 但是盛恬戒备心重,特别是在他坦白自己学生时代暗恋她以及曾和程煦打听过她现状之后,如果当时提出来,她一定会拒绝。 经过一夜的消化与冷静,再加上今天她得知王平关几天就会放出来的事实,应该会更慎重地考虑“合租”的提议。 虽然他没想到盛恬会想到去住酒店,也没料到她会和旧友重新获得联系。 这两个意想不到的情况,都增加了盛恬拒绝“合租”的几率。 但桑衔枝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昨晚当着盛恬的面承认了自己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就不可能再守在原来的位置了。 那样不仅等不到盛恬从铜墙铁壁的房子走出来,反而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开辟另外一条躲避他的道路。 他们不该是这种追和躲的关系。 桑衔枝能察觉得出,盛恬并不反感自己,只是有所顾忌。 他们相识得太晚,相处又太短,想要消除她心中的疑虑,光靠嘴上说是行不通的,得让盛恬能够切身地感受到。 除了同居……合租,桑衔枝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不过他依旧给盛恬留了余地,“只是供你选择的一个提议,别有负担。” 话虽如此,但当桑衔枝说出“合租”两个字时,盛恬的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他们合租时可能会出现的画面了…… 这让她错愕不已,怎么还自动脑补了呢? 小说作者大概就这点不好,有时候某个词某句话,都可能引发脑洞。 盛恬赶紧住脑,但记忆里已经有了某种场景的定格,看起来还挺……令人向往的。 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荒唐的想法晃走,恢复了理智。 人桑医生明明说的是如果王平肯搬走,搬走那段期间可以去他那里住,顶多就一个星期,为什么她却想到了不同季节的情形? 她收回视线,委婉道: “还有崽崽呢,太麻烦了。” 虽说一只猫占不了多少地方,但她不会乖乖待在一个地方。 这一来,就会留下许多痕迹,比如猫毛,再比如抓痕。 桑衔枝买的虽然是二手房,但装潢都是新的,打扫得也很整洁。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他造成困扰,即便他提议的时候是好意且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不过盛恬没能就此成功地糊弄过去。 是的,桑衔枝听出她又在拿崽崽当理由了。 “崽崽对我那里应该还挺满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跑过来了。” 盛恬闻言一顿,绯色一下从脖颈染上耳根又爬到了脸颊——崽崽这个大叛徒! 明明平时胆小如鼠,怎么一碰上桑医生,就变成了乖巧黏人的小猫咪,这合理吗! 桑衔枝没看到她从脖子红到脸的情况,继续地告诉她: “酒店应该不能带宠物入住,你想把崽崽送去寄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说的都是事实。 盛恬一时语塞。 明明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驾驶座的青年男人还是那个绅士温柔的桑医生,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像是自从表明了心迹之后,桑衔枝还是那个彬彬有礼、体贴入微的桑衔枝,只是不再那么克制疏离,而是带了一点点亲近随和? 盛恬也描述不来那种细微的变化,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心境变了,所以接收到的信息和感受也产生了变化。 但她并不讨厌这种变化,相反,现在的相处方式让她感觉更真实,也更踏实。 之前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相处起来虽然没有不自在,却总觉得隔了层雾,朦朦胧胧地挡在两人中间,有距离感。 现在就像是遇到了一个艳阳天,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开了,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彼此。 车子就在盛恬的沉默中进入小区,桑衔枝停到车位上,车熄了火。 该下车了,但两人都没有动作。 桑衔枝偏着头,还能看到她露出领子的颈侧尚未下去的热度,忍不住轻笑了声。 闷笑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特别清晰,仿佛能直接穿过空气钻入耳蜗,引起耳膜的轻微震动,耳膜发痒,耳垂烫得更厉害了。 盛恬抓着安全带手不由地收紧。 这时,“咔哒——”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格外响亮。 她察觉到手中握着的带子松弛了,怔了怔,就听见低沉的声音在她左边说: “别抓了,小心碰到伤口。” 闻声下意识松开手,安全带回归原位。 盛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谢。”只是脸上的热度就一直没能退下去。 两人分别下了车。 送盛恬道三单元2梯的楼下,桑衔枝见她脸上的红晕始终如初,星眸微漾。 “还有时间,不用急着答复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明明说的是合租的是,可这话为什么会让她有被表白了的错觉? 但话已至此,盛恬当然不会拒绝。 进门之前,她脚步一顿,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青年男人说:“过年好!桑医生。” 桑衔枝对上弯弯的眉眼,也勾起唇角回道: “过年好。” 第44章 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 这个年过得虽然不尽人意,但盛恬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 事实上,昨晚那些恐惧的记忆现在想来并不是很清晰——这是她的ptsd被触发之后存在的问题,事后对那期间的感知会变得模糊。 心理咨询师曾经告诉她,这也是她潜意识里的一种保护机制。 所以此刻盛恬记得的,只有桑衔枝如同光束一般照进她黑暗里的嗓音,还有他温柔至极的坦白,以及无微不至的关心…… 回到住处后,盛恬看着厚重防盗门上因为被用力捶打过而出现凹凸不平,皱起眉头。 她站在门内看向对面紧闭的门,还有门口随意摆放的男士拖鞋。 确实要考虑继续住在这里的安全问题。 其实盛恬这些年赚的钱是买得起房子的。 只是买了房,就意味着她要在某个地方扎根。 虽然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毕业那年也想过,以后就继续在c城生活。 但让她有这个想法的妈妈去世了,她也就失去了非要在c城定居的唯一理由。 若非妈妈,她也不是很想回c城。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回忆,而回忆里的人大都离她而去了。 继续留下来,也意味着她要继续活在回忆里,过去的九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她不想往后还是这么活下去,等爸爸的案子查明真相,她应该就能离开c城了。 但她还没有想好要去哪个城市定居。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是太早,当务之急是王平放出来后,她要去哪里暂住? 桑医生说的不错,酒店不让带宠物,她也舍不得把崽崽送去寄养…… 还是先联系户主看看。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自己租的702的户主,打开对话框发现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快零点的时候对方群发的拜年消息。 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 新年头一天就跟人家说这种事,似乎有些招人烦。 盛恬想了想还是作罢,回复了一句“过年好”,然后就退出来。 切到qq,小富婆群里的消息是99+。 原本她昨晚还在有搭没一搭地跟烟烟和饭饭聊,之后突然没冒泡了她们也没有太在意,她之前偶尔也会这样,聊着聊着就不见人影了。 盛恬将那之后的消息一条条看下去——她们竟然在猜她是不是和桑医生回家见家长了? 不愧是她们! 这聊天记录实在是烫手,她迅速翻完,然后点开打字框。 想了想,她打算不把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她们,免得她们在家也跟着担心。 崽崽:起了吗?新年好呀。 然后发了个拼手气的红包。 烟烟秒领红包:【谢谢大佬】jpg -【给大佬拜年】jpg 也发了一个到群里。 盛恬下意识地点开,领了个001…… 崽崽:这手气没谁了。 刚发完,就看到饭饭也冒泡了:哇,睁眼就有红包收。 -哇,这么大!谢谢两位老板! -小的给您二位磕头拜年了。 非酋酋长崽崽:…… 领了088烟烟:…… 于是分别领了17688和17775的饭饭高情商地发了总金额为17776的普通红包,没让两个非洲人battle谁更黑一些。 一阵插科打诨之后,她们就逐渐将话题引回昨晚—— 饭饭:崽崽大大,昨晚有情况啊? 烟烟:是不是过完年我们就能去c城喝你的喜酒了? 崽崽:你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安排呀? 饭饭:别试图转移话题,我不会上当的。 -走亲戚,吃火锅。但都没有你昨晚干嘛去了更吸引我。 -【兔兔眨眼】jpg 烟烟:没错,搓麻将和被催婚都没有你昨晚有没有和桑医生共度良宵更吸引我。 -【星星眼】jpg 盛恬看着“共度良宵”四个字,面颊又隐隐发热。 打字的手停在了屏幕上方,心想着这两个活宝是不是在她家里装了监控啊? 崽崽:烟烟被催婚了?你不是才大四吗?下学期才毕业。 烟烟:是的,去年还跟我说别早恋,今年就开始介绍相亲了。 -搞笑,21岁谈恋爱是早恋!特么问过早恋的同不同意吗? -【翻白眼】jpg 盛恬被她逗笑了,迅速打字:所以你谈恋爱了? 很好,只要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她们应该就不会再提昨晚了? 烟烟:我谈了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你崽崽就不一定了。 -【奸笑】jpg 饭饭:没错,所以你昨晚和桑医生究竟干什么了? 盛恬无奈扶额,好,是她低估了这两人的八卦之心。 算了,还是别刻意回避了,免得她们更揪着不放,于是她回复:什么都没干。 发完之后发现这话有歧义,想补充说明,但手速没有这两人快…… 烟烟:所以你昨晚真的和桑医生在一起! 饭饭: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我有个朋友…… 烟烟:我就是那个朋友! 果然,她还是小瞧了这两个人精。 崽崽:桑医生昨晚加班到十点,然后回他父母家吃年夜饭了。 -想什么呢你们,大过年的,当然要陪家人的。 盛恬假装义正严辞,这样坦然反而消除了两人的疑心。 饭饭:你怎么知道桑医生加班到十点? -不过也是,除夕夜下班了不回家不大好。 烟烟:是的,你们还没确定关系? -得给未来公公婆婆留个好印象。 看到她们接受了这个说法,盛恬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信了,不然这么临时,她可编不出什么理由了。 盛恬自动忽略了她们奇奇怪怪的说法,于是话题又转回烟烟被催婚的事儿上以及盛恬刚完结的文下刷恶意评论调查的进展。 说起小说,盛恬才想起登陆微博,其实微博她一年也上不了几次。 如果不是粉丝那一栏后面跟着的数字是187万,她也不会想起要打开。 当初是小说衍生的一些作品需要圈她招不招人,编辑就让她申请一个。 她没想那么多就申请了,结果没想到还真有不少读者顺着宣传摸过来关注她。 随着粉丝数字逐渐增加,开通之后第一条系统自动发的微博下的评论也越来越多,读者都在下面留言,希望她能发动态给微博除除草。 于是除了逢年过节,开新书或完结,她都会在微博上说一声,也算是回应大家的对她的文的喜爱。 上一条动态是年前,她写完最后一篇番外,全文完结,所以到微博说一声。 顺便写了年终总结和来年的期待,大概就是希望开了新文能保持更新,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她注意到这条动态的转发和评论的数字多了几倍,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后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网站工作人员在她文下控评,那些人无处发泄,所以转战微博了。 她没有点开来看,大过年的,不想让自己心情因此变差。 虽然从事态发酵至今她总是冷静且平静的,但这不代表她不受影响,尤其是她非常讨厌麻烦,既讨厌麻烦别人,也讨厌麻烦找上自己。 盛恬先去超话挑了张野生画手太太画的她所有小说主角联动的拜年图片当配图,然后写了几句祝福的话当文案发出去。 发完刷新,已经有几十条评论了。 这些人是住在微博了吗?竟然秒评秒赞。 盛恬笑着点开来,大部分是也祝她新年好,完了还不忘问新坑开垦的进度,旧文完结还没有一周,他们就已经在催新坑了,这些人真的是…… 她一边腹诽一边乐此不疲地翻着评论——其实她很喜欢看读者给她写的评论,无论是文下的还是微博。 大概是她在现实世界已经与世隔绝了,虚拟世界就不允许自己的网速再跟不上。 而且也确实能从读者和网友的评论里学到一些好玩新鲜的东西。 再次被评论幽默的用词逗笑,盛恬没忍住笑了出来,手一滑,看到一个引人注目的id,笑容一顿。 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用户言论不实,已举报,不谢。 第45章 男友粉 盛恬写的小说是以女主角为主视角的女频文。 虽然因为她的文有大局观、行文大气、剧情严谨、逻辑缜密等优点吸引了一些男性读者,但那也是少数,而且一般也有题材限制。 比如星际、刑侦、悬疑、权谋这种偏走剧情的文就有比较多男性读者看。 但除了文本身,他们很少会因为其中的一篇文而去关注女性作者的其他作品——别人是不是这样盛恬不得而知,但至少在她这儿是这样的。 而她已完结的5本小说里,只有3本符合以上条件,她也就在那3本文下的评论里见过男性读者。 更别说会摸到微博关注她了,这5年来她也没碰过这种情况。 会关注她的微博积极活跃地给她留言评论的,大都是一些比较可爱的小姑娘或者认真讨论书中情节的读者。 这些人里有些会取一些可爱的id,比如“崽崽的存稿箱”、“崽崽大大的键盘”或者是书中某个角色或者cp的名字。 有时她们也会在评论区喊她“太太”、“老婆”,大都是开玩笑的语气,她也就一笑置之,大家都是说个乐,没必要太当真。 但还真没碰到过顶着她二次元男友头衔的id的读者,盛恬哭笑不得地想,现在网文圈也要向饭圈文化看齐了吗? 她一边想着这应该是男性读者?一边点的主页,看到性别一栏,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没错,是男性。 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时,盛恬吓了一跳,难道她刚刚因为一个id较真了?甚至潜意识里还想象过对方是女性怎么办? 盛恬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打了个冷颤,猛地回过神来。 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上,这人主页上最新一条动态是生日系统发的,8月8日。 后面连续三条也都是,倒数第五是一张风景照,拍的是火红的夕阳天际。 这人已经有四年没发过动态了,不是水军号也不是僵尸粉。 确定了这一点盛恬就退出了他的主页,她没有窥探别人的欲望。 页面回到评论区,她看到这个……男友粉?举报的用户的评论: 用户:您这会儿不是因抄袭剽窃在警局喝茶吗?【查看图片】 盛恬想也不想地点开图片,以为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表情包,最多是带有侮辱性的图片—— 她以前就遇过把一个比较重要的配角写死,一些读者不满就跑到微博留言,破口大骂也有,p遗照或者威胁的照片也有。 好在网上没有她的自拍,也没人真正扒出过她的真实身份信息,也就只能拿她的笔名做文章。 这种在现实中对她造成不了实质伤害的方式,经历多了也就看开了,她不会太在意。 只是偶尔会感叹,文字真的很神奇,既能激励一个人,也能伤害一个人。 图片加载出来后,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僵住了,琥珀色瞳孔剧烈皱缩,出现了片刻空白。 是她今天和魏岚一起走进市局的照片。 视线重新聚焦,透澈的杏眼从茫然到无措,落在那张照片上—— 只拍到了她们的背影,但她们头顶上的国徽十分显眼,还有门口蓝底白字的“c城人民公安局”的牌子。 乍一看挺能唬人的,配图也不像是网上找的,如果光是看图说话,不知情的人或许会相信这个谣言的也不一定。 但大部分忠实读者都知道她的文下最近涌现大批恶意刷差评的情况,于是很快就有人和响应那位男友粉的呼应,齐心协力地把这个看起来就是水军号的评论给举报了。 盛恬退出来再看时,这条评论已经被微博删除了。 读者或许会以为这个人也是被雇来空口抹黑崽崽的水军之一,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张照片就在这里胡诌。 但盛恬十分清楚,不是的。 那些网络水军只会凭空造谣,可是那张照片里的人,是真的自己。 盛恬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思索着。 她的马甲一直捂得很严,网站那边也不可能轻易泄露她的信息,之前也有一些比较极端的网友想要人肉她,但都无果,因为她真的很谨慎,从不自拍也没有发过暴露自己所在地的动态的景物照。 所以这个类似水军号背后操纵的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而且大年初一这一天还拍到自己的行踪图,她不相信是巧合,这是跟踪! 知道她就是某网站的作者崽崽,以及现实的身份信息的人不会很多,以前只有编辑一个,参加了网站的作者年会后,一些作者应该也知道。 作者年会…… 盛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零二十一。 当初她在洗手间喊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时,就对她有所怀疑了,再加上最后不欢而散,以及她平时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言行,目前为止她是最有嫌疑的人选。 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想到这,盛恬太阳穴就隐隐发疼。 她怎么也没想到,参加一次作者年会能引发这些后续。 但她并不后悔去参加年会,她很少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 担心刚刚存在了几分钟的照片会被有心人保存扩散,盛恬刷新了一下评论,短短十分钟内,评论一下多了5千多条。 她迅速地往下翻,果然不出她所料,新的一批水军已经到达战场。 照片还是之前那一章,评论也大同小异——看来有人要借她大年初一去市局这件事发挥了。 她皱着眉头将这些一一截了图保存,打算发给编辑看,这应该与到她文下恶意刷屏的水军是同一批,不是的话至少也是受同一个雇主指使。 她大概每十条评论里就能看见一条攻击言论,截完图之后她就随手点举报,然后再刷新,又有新的评论…… 盛恬看着评论不断增加的数字,头疼得更厉害了。 这些人大过年的不去玩耍闲得慌吗? 还是因为给出去的红包太多了,想赶紧多挣点钱回本? 一边如此腹诽,一边还是刷这评论,然后又刷到了男友粉的评论—— 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崽崽大大,这个人发布的造谣微博已经转发已经超过500,阅读量达到5000次以上,可以留底准备起诉诽谤。【查看图片】 盛恬点开图片,看到了一张截图,上面有造谣者多id以及发布的微博内容。 她稍稍惊诧,对这个男友粉有些改观:这人还挺好的。 希望,不会是毒唯…… 盛恬这么想着,然后长按截图,保存。 第46章 帮帮我 暮色四合,夜晚能映出家家户户的红色喜庆,无不洋溢着过年的欢声笑语。 城东星海小区,桑衔枝父母家。 桑母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对客厅里喊了声: “吃饭啦!” 霎时,温馨的小家里便充斥着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只是沙发上的人不为所动,只是应了声。 桑母没听见动静,放下饭菜后走到客厅,看着仍旧低头玩手机的桑衔枝,不由皱眉: “一整个下午都抱着个手机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了?” 午睡醒来后就见他拿着手机在看,有客人来是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桑母不认为他不知礼数,相反,桑衔枝从小到大都十分通情达理,且喜怒不形于色。 很少像这样明显地表现出不悦,所以桑母才有此担忧。 桑衔枝闻言把手机放进口袋,对她露出个笑容,“没事,妈。”然后搭上她的肩膀,轻推着一起走向食厅。 桑母见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强求,她这个儿子自小主意正,做事也有分寸,很让她省心。 想起他今早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桑母随口一问: “那姑娘还好?” 桑衔枝没想到桑母会突然提起盛恬,动作一顿,顺势收回手,拉开了桑母惯常坐的椅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回道: “哦,还好。” 但这点反常已经被细心的母亲察觉了。 知子莫若母。 但桑母没有再细究,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恰好桑父将最后一道菜端了出来,一家人便围坐一桌,有说有笑地动筷。 桑衔枝伸手夹菜时晃了一下神——不知道盛恬吃晚饭了没有,吃了什么? 他想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消息去问,但不合适,于是低头专心吃饭,吃完饭了就发。 盛恬还没吃,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忘了。 她将收集到的截图发给编辑,编辑大受震撼,觉得这事儿已经不是纯粹的网络攻击了。 于是紧急联系公司法务部负责她这个案子工作人员,三人建了个群,就今早盛恬在c城市局实拍的照片,商议了几个应对的方案。 等编辑提议大家先吃饭的时候,盛恬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时针也已经对准了“8”。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背靠着椅子,孤寂感迟来地、一点点地侵袭,叫她无处可躲。 原来,大年初一这一天,这么漫长的吗? 起身给崽崽的猫碗里倒了猫粮,然后才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却没什么胃口,打算随便煮碗面填肚子。 刚煮好就看到桑衔枝和魏岚发过来问她吃晚饭了没有的消息,盛恬一一回过,然后硬着头皮将面吃完,洗了碗她就有些熬不住了。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还发了烧,虽然后来退了,但却没睡着,又想着趁桑衔枝没睡醒离开,后半夜基本也没睡。 本想回到住处补个觉,但刚要睡着就接到警方的电话,于是没睡成。 从市局回来后做了午饭,吃完打开手机发了条微博,没想到会引发读者和水军混战,还发现了有人跟踪偷拍她。 简单洗漱过后,不到10点盛恬就上了床。 眼皮已经在打架,但脑子却很清醒,于是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那张照片。 拍那张照片的人跟了她多久?现在还蹲守在她住处周围吗?是否在时刻监视着她? 盛恬睁开眼看着拉紧实的窗帘,然后翻了个身,裹紧被子。 她不喜欢被人关注,被人盯着,或者说,现在不喜欢。 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会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可是无处不在的视线则会让她无所遁形,因而感到不安、恐慌、焦虑…… 她明明已经尽可能地躲着了,为什么还是躲不过? 那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她只想默默无闻地活着而已,为什么连这一点,都没法做到呢? 剔透的泪珠滑过脸颊,又浸没入枕头。 胡思乱想间,她的意识渐渐涣散,进入睡梦中。 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二的初夏时节,还是在人工湖旁,还是在假山边,她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一回首,逆着光却看到一个高瘦的俊朗少年,双眼黝黑明亮。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手稿一角递到她跟前,“是你落下的吗?” 盛恬下意识看过去,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纸张上,斑斑点点…… 少年人清明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如同不小心被碰到的钢琴低音键,余音久久在她心中回荡,无法平静。 加速的心跳声吵得她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好急急抬头,然后就撞进入了一片星辰之中。 少年人眉眼弯了起来,眼眸里的星星就都亮了,“……我叫桑衔枝。” 盛恬听见他说,浅色的眼眸微微扩张。 原来桑医生鼻尖,有一个痣啊。 接下来几天,魏岚在小群里提了几次要聚餐,但都没有约成,不是人民公仆程副队需要维护公共安全,就是白衣天使桑医生需要“救死扶伤”。 盛恬虽然不用为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但她需要对自己负责,这样才可以尽可能地不在过节期间给有关部门添乱。 而事情也如同她与编辑和网站法务预测的那样,继续在网上发酵扩大,还上了c城本地新闻的热搜榜。 于是在广大网友的呼吁下,c城网友开始一本正经地充当柯南,绞尽脑汁地想要扒掉某网站小说大神的马甲以及坐实她大年初一因为抄鉴被请去市局“喝茶”的事实。 事态在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的不止这一件,明天,王平就要放出来了。 702的户主出面替她联系了701的户主,但对方十分不配合,并且明确表明,他不会主动和王平解约——年前刚新签的租房合同,为期一年。 如果这时解约,他不仅要退还预收了的房租,还要付违约金,他做不到。 不只如此,他还当着物业等人的面子,含沙射影地表示盛恬整天不出门上班待在住处,谁知道她是不是在从事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才让王平误会? 不然之前那半年为什么都相安无事,突然就说人家性骚扰,说不定是她勾引的呢! 盛恬当场就被气笑了,转身就走。 她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也不想受这种指点,大不了搬走,明天就去住酒店,再慢慢找房子。 但,崽崽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盛恬抱着崽崽一起睡。 桑衔枝昨天再一次问了她合租的事情,但她婉拒了。 现在她被人跟踪,如果住进桑衔枝那里,还不如知道会怎么连累他…… 桑衔枝从初五开始正常上班到今天,每一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9点。 他一边爬着楼梯一边拿出手机——王平昨天已经放出来了,上班忙得没时间问盛恬的情况,刚刚下班了就发过去给盛恬,但是没有得到回复。 已经二十分钟了,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么一想,他内心的担忧多了几分,脚步加快。 然而刚拐上6楼,他就看见门口有个蜷缩的黑影,一如两个月前某个晚上回家的一幕,脚步猛地一顿。 “盛恬?” 他一出声,蹲着的黑影动了动,似乎想要起身,但蹲太久,腿麻了。 桑衔枝赶紧大步上前,朝她伸出手。 盛恬盯着眼前那只宽厚却又修长的手,却没有去够,而是固执地抬头去看眉头紧蹙的男人,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桑医生,”嗓子有些哑,她咽了咽口水,澄澈的眼睛定定迎上深邃的目光,“帮帮我。” 第47章 新奇感受 15个小时之前,天刚蒙蒙亮,王平就从拘留所出来了。 他在拘留所度过了整个春节假期不说,本该今天复工的他不得不一出市局就打电话跟主管请假。 开年第一天的生意很火旺,本是最缺人手的时候,王平在这个时候请假无疑是给领导当出气筒。 一通电话下来,他跟孙子一样说尽了好话又不停地道歉,才勉强请到了半天假。 挂了电话之后,王平立即没好气地对着手机啐了声,骂骂咧咧地插着口袋往公交站去,等车早班车回住处。 另外一边,同样挂了电话的主管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在假期前后一两天请假的小心思? 提前一个月请他都不会批,更别提这耍心机当天用身体当借口请的,换做平时他肯定就让王平直接滚了,但复工有一大堆事情,现在临时招人不现实,只好捏着鼻子再忍几天。 等过几天民工返城,他一定让王平滚蛋! “砰——” 盛恬是在一声巨响中惊醒的,同样被惊醒的还有睡在她枕边的崽崽,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弓起身子炸了毛。 “砰砰——” 又两声巨响,这下盛恬听清楚了,是从外面传来的。 她倾身抱起崽崽,一边轻声安抚她,一边胆战心惊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十几分钟过去,外面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她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把崽崽放下到地面,然后穿衣起身,再去洗手间洗漱,就跟平时一样。 只是动作会下意识地放轻放缓,像是担心惊动了谁一般,在只有一人一猫的住处也要鬼鬼祟祟。 今天是初八,王平出来的日子,盛恬记得。 也猜到了王平因为她报警被抓进去蹲了几天局子,心里一定不痛快,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才七点。 她前两天就预订了酒店,打算中午十二点之后去入住。 也跟倩姨说好了,先让崽崽在救助中心住着,等她找到了新的住处,搬过去后再去接崽崽。 崽崽要寄养的东西她都准备好了,也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书只能带几本,笔电是一定要带的,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盛恬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琢磨待会要几点出门。 最好是王平不在的时候,或者静悄悄地,带着崽崽和行李走。 但她这几天注意到了,701门口有个监控摄像头,所以后者的可行性不大。 极有可能她一出门,那边王平就看到了,然后出来把她堵在门口。 虽然这事她是有理的一方,不需要心虚,但她并不想跟一个健壮男人面对面,那样她太被动了。 如果对方有什么突发行为,一人一猫根本无法抵抗。 虽然她不想以恶意揣测别人,但是王平之前的言行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还有他刚刚类似的报复行为…… 盛恬不得不谨慎小心。 早知道王平今天会这么早被放出来,她昨天就去住酒店了。 因为舍不得和崽崽分开那么久,所以才又住了一晚,没想到反而把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 现在只好期望王平不会一整天都待在住处,若是如此,那她就得麻烦桑医生上来一趟了。 想到桑衔枝,盛恬的心口就又暖又胀,连担忧都少了几分。 她知道这可能是多巴胺产生的反应,但“桑衔枝”三个字能让她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产生多巴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她活了27年来,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理智让她不要抱有任何期待,但情感上却还是会期待、会因为对方而踏实、欢喜。 盛恬解开手机锁屏,心想,不知道桑医生上班了没有? 于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有按下去。 还是得他下班了再说,免得让他担心。 这么想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她还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而让桑衔枝在工作上分心,半点儿也不想。 吃完早饭洗了碗,她刚坐下,就听见门外有声响。 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崽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不安地眨巴着。 这次王平没有再对她的防盗门下手,听动静他很开就离开下楼了。 但盛恬不敢轻易放松警惕,继续维持当前姿势两分钟,确定他是真的走了之后,慢慢地垮下肩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吓的。 又愣了十几秒,盛恬才猛然醒悟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直奔卧室,拉出行李箱,再拿出猫包和崽崽的猫粮小鱼干。 “崽崽别闹,不是现在要给你吃,等去到倩姨那里再吃,乖啊。” 她一边阻止想要去咬小鱼干袋子的崽崽,一边装着电脑和充电机,穿上外套检查证件,确定都带齐了之后,将崽崽装进猫包背起来。 穿上鞋她附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有人,然后拖着行李箱,打开门…… 在看到门外的情形时,她下意识地缩回来抬起的脚,迅速伸手捂住自己没忍住想要发出叫喊的嘴,硬生生将声音逼回喉咙。 门外一片狼藉,入目是脏乱的垃圾——有不明发黄的纸团、还有烂了的瓜果蔬菜、还有散发着馊味的厨余以及蟑螂…… 捂着口鼻也拦不住那味儿,盛恬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迅速退回门内,关上了门。 太恶心了! 她背靠着这样才能勉强站稳,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闭上眼睛深呼吸,但仍旧压不住胃部涌上来的恶心。 于是她不得不放下猫包,跑到厕所里,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如数退货。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盛恬将猫包里的崽崽放出来,怕她闷得慌。 然后就听见门外又有了动静,有人来了! 她本能地屏住呼吸,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外,然后就听见泼水似的动静,难道是王平?他在打扫垃圾? 不,他不可能会良心发现! 还是小区的清洁工? 不对,今天不是周三,不到每周两次的清洁时间。 这动静持续了过了十几分钟才消停,然后关门声传来,所以真是王平。 盛恬这才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突然间,她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第48章 我在 是油漆! 盛恬猛地抬头看向玄关,浅色的瞳孔皱缩。 所以刚刚王平在门口停留的那十几分钟里,不是在清洗门口也不是在泼水,而是可能在泼油漆! 在她的门口,泼油漆…… 曾经,她和妈妈住在城中村的时候,也遭遇过催债的人泼油漆,在门板写咒骂全家之类的话。 所有路过门前的人,都能看到; 但是他们不仅不会露出同情之色,反而会因为刺鼻的气味谴责她们,赶她们走。 恍惚间回过神,盛恬盯着里面的木门,但没有起身去看。 都2202年了,竟然还有人用这种低级的报复方式。 想到门口可能会出现的情景,杏眼流露出厌烦。 这是事发这么多天以来,盛恬头次有自己的情绪。 虽然她当时因为王平的骚扰引发了本以为治愈了的ptsd,精神有些恍惚,但清醒过后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毕竟中间隔着两扇厚重的门,而且她也很快报了警,她相信警方的出警速度。 只是她一下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所以才看着凶险,受到不小的惊吓。 后来她去警局了解情况,预测了王平可能会做出的举动,想过许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想到会是扔垃圾泼油漆。 手段低劣得很,但是令人厌烦。 而且这房子不是她的,到时候房东知道了肯定得炸。 头疼。 盛恬突然很想找出那个跟踪偷拍她的人,想问对方要王平做这些的证据,提供给警方…… 想到还有个躲在背后的黑手对她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盛恬头更疼了。 但她还是打算先去微博看看今天幕后黑手又会这么黑她。 才一打开微博,接二连三的新消息提示就将app就卡得动不了了。 什么情况? 盛恬不由地蹙起眉头,前两天她被骂得最惨的时候,都没有卡过。 只好退出重新打开,这次没卡,但是反应很缓慢。 她懒得去看别人怎么骂她,直接打开c城热搜榜,昨天她已经从上面下来了,按理说热度已经过去,今天她应该不在,就是习惯地去看一眼。 页面卡顿了两秒才切过来,她没着急着往下滑,然后就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看到同城第一条热搜的标题—— 【某网站小说大神盛某是c城财阀千金】 后面还跟着个红色的“爆”字。 盛恬怔在了原地,没有点开也没有挪开视线,盯着标题反复看了许久,直到她不再认识里面的每个字,眼前也出现了重影。 闭上酸涩的双眼,她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不满被困在樊笼里的困兽——即便知道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济于事,却还是在不甘地撞击着,直到用尽最后一口气。 而就在这几分钟里,后面的热搜已经被新的顶替掉,紧随其后的是几条是: 【新锐网文作者崽崽马甲掉了】 【c城老牌食品集团盛氏】 【盛氏十年前负债破产】 【盛氏总裁盛明庭跳楼身亡】 …… 往下接连十条,都是关于十年前盛氏从上市公司道一夜破产的消息,以及主要负责人因为不堪债务不负责任地跳楼自杀一了百了的,还有一两条含糊其辞地映射崽崽就是该负责人独女的。 热度再不断上升,着实转移了不少对复工产生抗拒的上班族的注意力,想打了鸡血一样地吃起瓜来。 盛恬没有点进任何一条热搜去看,但她能猜到大家会说什么。 曾经有大约一年的时间,她每天都在听,已经听够了。 她很想安抚狂躁不安的心脏,可是无能为力。 那些字眼就像一根根尖细的针,排着队地往她心上扎,不是钻心的疼,但一下又一下,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刺得她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呼吸开始急促,盛恬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只手在慢慢地收紧,挤压着喉管里的空气,她要缺氧了! 于是下意识地张开嘴,用力呼吸,被大量吸入的空气一下涌进喉咙,带着南方特有的湿冷,冲得喉管生疼,呛得她直咳嗽…… 眼角流下出生理性泪水,圆而大的杏眼红得吓人。 盛恬却仍旧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她不能晕倒,不能! 桑医生现在在上班,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及时赶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如果这会儿休克晕倒,没人能救了自己! 只有自己! 手机已经因为她的颤抖而掉落在地上,她再次闭上双眼,试图屏蔽外界的感知,努力地放松、呼吸、喘气…… “喵呜——” 是崽崽的声音。 渐渐能够控制自己绵长地呼吸的盛恬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对上崽崽圆溜溜黄铜色的竖瞳,绷到极致的腰背有所缓和。 她想对崽崽露出个安慰的笑容,而实际上只是嘴角动了动,未能如愿。 于是伸出手,想要去摸小脑袋,但是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嗡——嗡嗡——” 她看到了来电显示是“编辑”,手一顿,然后改变了方向去捡手机,但没有接。 编辑挂断之后没一会儿,屏幕又亮了起来,这次是魏岚。 无需猜测,她一定是看到同城的热搜了。 但盛恬现在不想听任何人的安慰,她需要冷静,冷静去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有了动静。 然后就听见王平踹门咒骂道: “妈的,有种你就一直躲着!” 是恐吓威胁。 盛恬打开录音的时候,骂声却越来越远,收录不进去,他走了…… 下意识地看时间,下午1点45分。 意识到他可能是出去上班了,盛恬立刻起身,在这一瞬间,她已经做了决定。 重新将崽崽放进猫包背上,再拿出个口罩戴上。 她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门,提着行李箱,脚下小心地避开地上那些垃圾,无视刺鼻的气味与红色,迅速下了楼。 忙活了一整天,送走了最后一个患者,桑衔枝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20:11。 已经八点了啊,他看到程煦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大概是知道他忙,又改发了微信。 刑侦支队这么闲的吗? 桑衔枝边腹诽着边打开对话框,疲倦的眼睛一下捕捉到两个字“盛恬”,然后才聚焦在消息上—— 程煦:【图片】 -你知道盛恬现在什么情况吗? 点开图片,是同城热搜的截图。 他匆匆瞥了一眼,就立即退出来,拨通了盛恬的电话。 意料之中地打不通。 桑衔枝起身,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发微信给盛恬,问她现在在哪里。 然后拿了外套和车钥匙,一阵风似的直奔停车场。 上了车,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没得到回复,他又打了一次,仍旧无人接通。 他踩着限速回到旭文小区,本想直接上去2梯看看盛恬的情况,但是又想起她说今天要住酒店,怕去了也是扑空,还是打算先回趟家,先去二楼看看他在不在 二十分钟了,还是没有回音。 就在桑衔枝焦急万分时,看到自家门口蹲着一人一猫。 那人抬起无比真挚的眼睛,一如她旁边的崽崽,怔怔地看着他,恳求他帮忙。 这是盛恬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 那一刹那,他从回到c城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落下了。 “我在。”他说。 然后手心,有微凉的触感,他第一时间握紧了那纤细的五指…… 第49章 眉目 盛恬此刻站在桑衔枝的复式房子里,脚边放着行李箱,身前背着透明的猫包。 里面的崽崽正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用警惕的目光梭巡着新领地,像极了她的主人。 在封闭的室内,暖意逐渐唤醒盛恬的五感——绯红悄悄浮现在洁白的脖颈儿,攀上耳根,染了面颊…… 昨天她才义正言辞地拒绝桑衔枝的好意,结果不到一天自己就跑上门来,还说什么“帮帮我”!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理智回炉的盛恬在心底怒吼,当时脑子是冻坏了吗?竟然对桑医生说出这种话,而且语气似乎还是……撒娇的? 啊啊啊啊,太羞耻了! 盛恬很想立即转身夺门而出——再待下去,她能用脚趾再抠出三室两厅。 这样也好,不怕没地方住了…… 就在盛恬的思绪朝着奇幻的方向放飞时,桑衔枝从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出来,却没在沙发上看到人。 扭头看向玄关,人果然还站在原地。 她这时就像个站在原地等大人回来的小孩儿,因为陌生而无措,又担心大人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再紧张也不敢离开半步,乖乖地在原地等着。 对上她那双清澈无害的杏眸,桑衔枝承认自己受到了可爱暴击,忍不住勾唇,叫她: “过来。” 嗓音如同被拨动的琴弦,低沉地引起周遭空气共振,又在宽敞的客厅里传播,最后轻飘飘地钻入耳朵,扰乱了心跳节奏。 盛恬垂眸,抬手摸了摸摸了摸耳垂,莫名地心虚。 两人到沙发坐下,盛恬将猫包放在地上,打开。 崽崽也只是退缩了一下,接着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一跃摆脱了令猫憋屈的猫包,爪子刚着地又目标明确地跳到了沙发上,慢悠悠地走向桑衔枝。 盛恬想出声让她下来,担心她会不小心抓破沙发,虽然这是布艺的,但毕竟是桑医生的沙发…… “没事。”但桑衔枝已经伸手去摸崽崽,笑着对她说。 见他挠崽崽下巴的动作温柔,盛恬才稍稍放心下来。 她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小口地喝着,客厅便安静了下来,偶尔传来一人一猫玩耍的轻微声响。 暖色调的装潢灯光洒在高大的男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但却更突显了男人优越的五官——因为眉骨和鼻梁比较高,所以暖光反而描摹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其实桑衔枝的眉眼很凌厉,即便噙着浅笑也是清隽的,并不好亲近,只有在面对患者……和盛恬的时候才算温和。 前者是格外有耐心,后者则是倾尽了毕生温柔。 认真起来的桑衔枝就更不用说了,据目击者周某所言,一般这个时候他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周某看到此刻专注和崽崽玩耍的桑医生,大概会想点根烟冷静一下——为什么他活得还不如一只猫? 看着这一幕的盛恬有些出神——撇去所有外界限制,眼前的情形太美好惬意了,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不过想法也是一瞬的,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敛下杏眸。 下午头脑一热跑过来,期间她很多次都想走,可是一想到微博同城热搜榜上前十名都与自己相关,她就退缩了。 盛恬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即便网上那些消息大部分都不是事实,爸爸欠下的债务也早就还清了,但她还是不想直面那些流言蜚语。 因为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清者自清”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现实中根本不可能成立。 就像她一直弄不明白的数理化题思路——明明实际中不可能满足的前提条件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去证明它在不切实际的情况下是成立的呢? 所以这一退,就等到了桑衔枝下班回来。 这是初一那天之后,两人再次见面,却不想是这种情况,以这样的方式…… 这么一想,盛恬发现,自己每次来这里,都很狼狈窘迫,第一次是崽崽离家出走,第二次是ptsd,这一次,则是无家可归。 五味陈杂,心情跟着低落,客厅似乎也寂静来下来。 桑衔枝将手从崽崽的爪垫下收回,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收回视线,偏头,就看到盛恬捧着一杯温水垂眸不语,眼底的情愫被如鸦羽般的睫毛挡住,无从探寻。 但桑衔枝还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与方才进门时不同,于是开口询问: “崽崽的物品都带了吗?” 盛恬闻声抬眸,“都带了。” “让她住在客厅?” “可以。”说完她觉得似乎太理所应当了,又补了句,“谢谢。” 桑衔枝无奈地对她说: “盛恬,以后这也是你j……的住处。” 言外之意,她也拥有使用这个房子的全部权利,不用跟他说“谢谢”。 盛恬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虽然她每次都给桑衔枝添乱惹麻烦,但他都是温柔以待,给予温暖,是给她这个“患者”的优待吗? 其实她想过,先到桑衔枝这里暂住几天,找到新房子就搬出去的。 她想了一下午,期间还在app上看了不少租房信息,直到手机没电关机了。 有几个看着还不错她都收藏了,想着找个时间去看房子。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看到桑衔枝拾阶而上的霎那,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多月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情形,当时的忐忑与惊艳再次淹没了她…… 鬼使神差地,盛恬就说出了求助的话,然后抬手伸向了那只对她极具蛊惑的手。 见盛恬接受了这个说法,桑衔枝也跟着点头。 确定了她会住下,也答应了会帮她,桑衔枝认为有必要了解一下当前的情况。 “那个在网上暴露你个人信息的始作俑者,有眉目吗?” 第50章 要不要雇我 盛恬不意外桑衔枝知道她被网暴的事。 但凡一个手机有信号的c城市民,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和方式得知此事。 意外的是,桑衔枝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以及是否因为王平回到住处后做了什么举动。 他似乎不想让她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事,即便她看上去是无所畏惧的。 而且桑医生那么聪明,不用问应该也猜到了,若非被逼无奈,盛恬也不会贸然带着行李和猫蹲在他的家门口。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既然决定了合租,那这事就算解决了。 更何况盛恬近来要烦心的事不只这一件,王平除了搞些小动作骚扰也没别的招了,只要她搬离了那里,王平找不到人自然也就消停了。 但网暴就没那么简单了。 尤其是还牵扯出十年前盛父的案子,现在案子有了新进展要重审,也就意味着十年前的定论很可能会被推翻。 可就在这时候,案子却突然被人捅了出来。 这个案子当年在本地可谓轰动一时,许多看过新闻的市民会因此被唤起沉寂多年模糊的记忆; 而没听说过的人则会因此接受到被重新加工过的信息,不知真假。 但无论是传播者还是听众,都希望故事越曲折离奇越好,这样才能吸引着他们继续关注,毕竟他们不是亲历者。 人都有先入为的习惯,一旦先接受了某种说法,就自动地储存在脑子里,不会轻易改变。 比如有人一直跟你说某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还列举了许多有力的罪行证明这一点,而你也听进去了,接受了“某某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这个设定。 之后你在路上看到某某扶老奶奶过马路,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某某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做好事,而是别有所图。 同理,在得知盛父当年的案情后,大家脑子里都已经输入了“盛明庭因还不起巨额债务,抛妻弃女跳楼身亡”的设定,认定盛父就是个没担当不负责的丈夫和父亲。 即便之后翻案,但脑子里已经对盛明庭形成固定印象的人们还是会存疑——毕竟那可是十年前的案子了。而且他当年确实给妻女留下了一屁股债。 其实当年最让盛恬接受不了的,不是觉的债务和没完没了的讨债,而是盛明庭的自杀。 现在有望查清父亲之死的真相,却被不知从哪杀出来的人搅了浑水—— 旧事重提无疑会再次引起众人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加深心中“先入为主”的印象。 这与盛恬的意愿相悖。 十年过去了,案子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为什么走一步都那么艰难,就跟有人存心跟她作对似的。 盛恬按下心中苦楚,回答桑衔枝的问题: “应该是同行所为。” 虽然网站那边暂时没有消息,而且她也没有接编辑打来的电话,但她已经基本能肯定,曝光她个人真实信息和雇水军在她文下恶意刷评的,是同一个人。 爸爸当年欠下的债务早就还清了,她在c城的社会关系单纯,除了几个相熟的人基本不与人打交道,也没的罪过任何人,所以可以排除是现实生活中的报复。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小说的世界了。 她这两三年在网文圈小有名气,但十分低调,工作上的事全权交由网站和编辑出面代理,私底下也只和两个作者联系,不存在和东家有利益冲突或好友翻脸等情况。 只可能是她突然在圈子里火起来,招人嫉恨了。 如此一来,这一切也就都解释得通了——水军、差评、人身攻击、还有曝光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十年前的案子…… 最后,不论传言是真是假,都已经给盛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思及此,桑衔枝蹙起眉头问: “那去市局的照片是有人跟踪偷拍的?” 就算是同行之间的利益冲突,对方用上了跟踪偷拍这种违法手段,也太过分了! 虽然当时那张照片在评论区只出现了十几分钟就在“男友粉”的号召下被举报删除了,但是幕后主使显然留了底,删了一张,很快就有千张万张以无法阻挡的趋势出现,根本删不过来。 “嗯……”盛恬应得有些没底气,她不知到桑衔枝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看到那张照片。 事实上,自从桑衔枝知道了她的职业之后,除了偶尔会用“盛作家”来称呼她,两人并未聊过相关话题。 虽然桑衔枝说过是她的粉丝,但她从没问过他是否看过自己现在写的小说,她不敢。 现在的她和高中相差太多了,她不确定在桑衔枝眼里的自己,带有多少过去的影子,她不敢进却又不愿退,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现状。 桑衔枝见她眼神躲闪,眉头舒展,煞有其事地问她: “那我也会上热搜吗?” 盛恬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抓住她更多把柄,那么她住进桑衔枝这里,也极有可能会连累到他。 下午过来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等蹲在门口冷静下来再想到这一点,也想过要离开,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无论去哪里,都会继续被跟踪甚至被骚扰,去哪都不合适,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是个大麻烦。 说到底,她对桑衔枝而言或许是年少时喜欢过的女生,如今做了朋友,会关心她,但是没必要冒着被网暴的风险帮她。 而她更不应该让桑医生因为自己的一时软弱而受到连累。 盛恬有些局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道歉,却被抢了先。 “我还以为只有明星艺人才会有这种待遇,”桑衔枝若有所思道,明亮的眼睛地对上她错愕的目光,挑了挑眉,“看来盛作家的咖位已经达到了明星级别。” 然后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盛作家需要雇保镖打手吗?可以合租还会做饭的那种。” 话已至此,盛恬还有什么不明白? 桑衔枝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受到牵连,他说过要帮她,就一定会帮她。 他总是这样,温柔得让她坚不可摧的外壳软化,失去斗志,明知道不能堕落和沉沦,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和依赖 盛恬眼眶一热,紧接着迅速敛目。 她释然地笑了笑,再次抬眸已然杏眼明媚。 “你还会打架啊?” 桑衔枝郑重其事地点头,“要打就会。”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还没吃?”桑衔枝看了一下时间——晚上9点了。 “正好我也还没吃,要不我先试一下工?吃完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雇我?” “行!” “需要我帮忙吗?我虽然做菜只达到’能吃‘的水平,但洗菜切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面试官只需要耐心等候就行。”“我就随便炒几个菜,很快的,你先把崽崽安顿好就行。” 第51章 接电话 盛恬逃也似的离开厨房区域,远离让她体温不断升高的热源。 她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崽崽的东西不多,就两个猫碗一个猫砂盆,还有一个睡觉用的小垫子。 她先倒了半碗猫粮,接着把猫砂盆安置在崽崽找得到的地方,剩一个空猫碗——要去厨房装水。 但几秒钟过去了,她只是拿着猫碗站在原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她所站的方向并不能看到厨房里的景象,可脑海已经在自动循环播放十分钟前看到的情形—— 白色衬衣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脖子以及喉结,漂亮的肌肉线条往下,一对展翅欲飞的锁骨隐入领口…… 当时盛恬一下就想到了的一句高级彩虹屁——想在哥哥的锁骨里游泳。 这不能怪她想歪。温润如玉的桑医生平时一直都是把衬衣扣到最上面那颗,毋庸置疑的禁欲系男神,只能远观。 谁知道解开两颗扣子立马变成另外一种感觉,敞开的白衬衣领下隐约描摹着蕴含力量感的胸膛,近看简直要人命。 这样有颜有料手指还长的男人全神贯注做菜的样子谁顶得住? 反正盛恬是不行。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响阻止了盛恬脸上又要重燃的趋势。 她恍然回过神,往厨房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了背对着自己正在忙活的男人身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桑医生,你手机响了。” 桑衔枝闻声回了一下头,“帮我看一下是谁打来的。” 于是盛恬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然后告诉他:“是程煦。” 他关掉火走到操作台边,举起湿漉漉的双手对她示意: “能帮我接通吗?” 盛恬怔了一下,注意到他说的是“接通”不是“接”,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拿着还在震动的手机走到他对面,直接伸了手过去,而桑衔枝也十分配合地凑过来,然后她按下了接通键。 “……嗯。” 接通的瞬间,盛恬才发觉两人此刻的姿势有点别扭——隔着操作台,她倾着身向前,而桑衔枝则是俯身下来,这对两人来说都十分不便,他们大可绕过流理台拉近距离,也就不用这么费劲,但是两人却都没动。 而此时只要盛恬稍稍抬眼,便对上那双看过来的黑亮眼眸。 她很快敛目躲闪,但又不能完全撇开视线,因为她需要确保听筒贴近桑衔枝的耳边。 于是心虚的目光投去又收回。 反复几次后,她找到了平衡,焦点落在那高挺且笔直的鼻尖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听着桑衔枝偶尔回应着电话那头: “……没事了……在我这……好……挂了。” 听到最后,盛恬视线往上,恰好看到桑衔枝的眼神示意,于是收回手机,挂断通话。 没等她开口询问,桑衔枝就告诉她: “程煦说你的手机关机了,魏岚联系不上很着急。” 盛恬顿了一下,随即懊恼,“我刚刚手机没电关机了。” 说着匆匆转身,去客厅找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桑衔枝看着她的背影笑道: “回完消息就过来洗手吃饭。” 第52章 保护费 桑医生不仅做饭的样子赏心悦目,做出来的饭菜也十分诱人,色、香、味俱全。 这让做饭只达到“能吃”水准的盛恬大受震撼,想起之前自己煲的鸡汤——时隔半个月,一种名为“班门弄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不过也只是一瞬,因为她那潜伏了大半天的饥饿感被饭菜香味勾了出来,而且很快占据了主导位置,以至于其他感受没有发酵的余地。 一样的家常菜,为什么桑医生做出来就令人食指大动,而自己做的却食之无味…… 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盛恬向来有自知之明,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她一向不会多做纠结,接受得十分坦然。 填饱了空虚大半天的肚子,盛恬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这一天里的担惊受怕与提心吊胆在充斥着烟火气的温暖封闭空间里凭空消散了。 她往后靠在餐椅背上,掀着薄薄眼皮,懒懒地看着跟前几乎光盘的饭菜,像只餍足的猫。 盛恬确实很像猫,在感知到陌生危险时,表面看上去似是不为所动,实则浑身上每一根毛发都在警惕,一旦察觉到不对就会伸出爪子扑上去或者迅速逃走。 但一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她就会收回爪尖,懒洋洋地梳理着自己身上的毛发,肆无忌惮地翻着肚皮,毫无戒备。 此时此刻的盛恬,就像一只吃饱喝足慵懒的猫,傲娇却可爱,让人想伸手揉一把…… 桑衔枝敛目收回视线,蜷起桌上修长的手指,压下上扬的唇角,再抬眸看去,问: “怎么样?盛作家觉得我可以竞争上岗吗?” 盛作家满意地表示:“非常可以。” “那就住下了?” 舒服得眯起眼睛的盛小猫像听到什么动静似的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大杏眸,看向方才投喂了自己的人,眨了眨眼,慢慢地收起懒散。 其实桑衔枝此行是多此一举,她既然已经跑过来蹲在门口等他,答案就很明显了。 但他却像是不确定,又像是不想让自己觉得主动说要和他合租会不自在,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让来缓解气氛。 被这样认真温柔地对待,盛恬没法不为所动。 “嗯,”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但我要交房租,水电费还有伙食费。” 既然是合租,那就不能不清不楚地住下。 而且桑医生已经帮了她很多,她暂时无法回报,至少在日常支出这方面要一起分担。 桑衔枝没有拒绝,只是挑眉问:“还有呢?” 还有? 他的这个反应有点出乎盛恬的意料,但她也不由地查漏补缺。 “物业费?日用品的费用?还有崽崽的寄养费……” 每说一个她就观察一下桑衔枝的表情,直到把她想到的都说出来了,也没看到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到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了。 桑衔枝见她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忍不住给她“提示”,“我记得我应聘的是可以合租还会做饭的保镖职位。” 盛恬闻言一怔,然后就见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自顾自地说: “职称是有点长,或者可以简称为——管家?”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但又不确定,“保……保护费?”语气踌躇。 桑衔枝看她睁大的双眼犹疑的神情,笑了出声: “不逗你了,你可以按照之前的房租来就行。” 盛恬看着清隽的桑医生戏谑一般地笑了起来,不似平时的疏离,更像朋友圈那张毕业照,多了几分暖意,明朗得像个少年。 隐约地与梦里背着阳光的少年重合,她缓慢地眨了眨杏眼,少年的光芒有些耀眼,于是垂眸。 桑衔枝将笑意收进星眸,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次卧洗手间里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急着用我现在就下去超市买,不急的话就明天一起去。” 盛恬想都不想就摇头: “不缺,我带了的。” 行李是昨天晚上收拾的,本来先去住酒店,她不习惯用酒店的洗漱用品,住酒店都会自己带。 所以现在她的行李箱里除了换洗衣物,日用品也很齐全。 桑衔枝见她回答得这么干脆,像是料到了她心中所想,便正色道: “盛恬,我这里不是酒店,长住的话还是准备齐全些好。” 被看破心思的盛恬闻言顿了顿,她之前没想在外面久住,只带了住三四天的行李,洗漱用品也是旅行装的。 现在决定要合租,再像住酒店一样随住随走,确实不妥。 光想着不能再给桑医生添麻烦,倒忘了这茬,是她考虑不周了。 只是…… 她想起临走前门口一片鲜红情形,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但很快松开,总归是要面对的。 “那我明天回7楼拿。” 反正那里她是不能再住了,早晚都得回去收拾般东西。 桑衔枝点点头,问:“跟7楼的房东谈好了?” “嗯,说了要退租,一个星期内会搬走。” 她下午蹲在门口的时候已经跟房东说了情况,也答应了会赔偿被泼红漆和踹得凹凸不平地门。 桑衔枝:“我明天正好休息,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盛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拒绝过后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于是赶紧补充,“桑医生不是连续加班了几天了么?好不容易有假期,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桑衔枝没立即开口,只是挑了挑眉。 盛恬有些受不住他个眼神,莫名心虚地收回视线,小声解释: “我其实没什么行李,就是那个书柜,叫搬家公司搬就行了……” 就是头越来越低,声音越说越小,没什么说服力。 “我这才上岗没几分钟,就被嫌弃了?” 桑衔枝见她惊恐抬头又摇头否认的样子,牙尖有些痒——看着实在太好欺负了。 但不是现在。 他不能吓跑好不容易才主动走到他领地的盛小猫,只好耐着性子说: “明天我们过去先把东西打包好,能缩短搬家时间。” 知道桑衔枝刚刚是在开玩笑,盛恬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到他说: “次卧有点小,你先住着,不习惯的话可以搬到二楼。二楼的客厅你可以随意改造,书柜也可以放在那里。” 盛恬错愕:“可……”她记得二楼只有一间房,是桑医生的书房。 她一开口,桑衔枝就知道她的顾忌,便抢先开了口: “我在家的时间不多,活动范围基本都在一楼,没有你,二楼的客厅和书房也基本是空置的。” 这话倒不假,他之前没想过能和盛恬住一起,就打算把楼上的卧房改成书房。 但其实他平时的工作已经很忙了,几个月过去,他连收拾书房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用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盛恬也不再推脱,毕竟她那一面书墙确实需要地方安置。 “那二楼的客厅改成书房,你一半我一半?” 桑衔枝闻言,想象了一下他们在同一个空间工作或看书的情形,不由地眯起了双眸。 “好,明天一起看看怎么改。” 盛恬点完头,觉得这对话怎么那么像小两口在夫妻商量新房装修,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桑衔枝没注意到她这一细微变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对她说: “十点多了,今天就先休息。” 音落起身,着手收拾碗筷。 “我来!”盛恬赶紧拦住,“哪有让做饭的人洗碗的道理。” 吃人的住人的,要是再不让她洗碗,她就要无地自容了。 桑衔枝却不在意,“一起,快一点。” 盛恬犹豫了片刻便妥协,毕竟她对这个厨房还不熟悉。 于是两人在这小小的厨房里,一个收拾一个洗碗,配合还算默契。 果然不到十五分钟就搞定了厨房,两人互道了晚安便各自会房。 盛恬洗去了一身疲累躺在床上,枕头与杯子是清新的洗涤剂香味,很陌生却不会让人不安。 一向认床的她,这次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睡着了。 春寒雾气给上弦月蒙上了一层白纱,却也增添了丝丝暖意。 第53章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一夜无梦,盛恬是被手机振动叫醒的。 她迷糊间接通了,然后就听见魏岚焦急的声音: “恬恬!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嗯?”盛恬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有些茫然。 但听筒另外一边的魏岚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你现在在哪啊?我怎么听酒店大堂说你没退房也没来入住?” 盛恬昨晚跟魏岚说了已经出来住,但没跟她说是住在桑衔枝这……不对,是合租。 她直觉如实相告魏岚肯定得炸,没打算实话实说。 “我在旭文这边……” 但话还没说完,魏岚还是炸了: “什么!那个老流氓昨天就放出来了你竟然还敢住在那里?” 盛恬被她这一嗓子吼精神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正要解释: “呃,不是……” 话再次被风风火火的魏岚打断: “你等着,别出门,知道吗?我这就过去!” 然后就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盛恬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俨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叩叩——” 这时,敲门声让她尚在天外的游魂归位。 悠悠扭头循声看去,听见门外传来桑衔枝的声音: “醒了吗?洗漱好就可以出来吃早餐。” 盛恬一怔,下意识应道: “好。” 收拾好自己坐到餐桌旁,盛恬看着桌上的早餐,她认出是小区门口早餐店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才刚过八点。 她眨了眨涣散的杏眸,脱口而出道: “这么早?” 不是说今天休息吗?休息也这么早起床? “习惯了。” 桑衔枝看着对面起床困难户睡眼惺忪,弯着唇角,自顾自地将吸管插入豆浆的杯盖,然后放在她跟前。 “刚刚下去顺便买了点,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盛恬见状微怔,迟缓地点头,“合的。” 然后抬眸看向早起也照样神清气爽的桑医生,注意到他额前细碎的发梢还带着湿气,顿了顿,“晨跑?” “嗯,工作之后没什么时间运动,就只能休息的时候跑跑步了。” 自从不用上体育课就没有运动过的盛恬:“……” 所以桑衔枝不是专程下去买早餐,而是跑完步顺道买,然后还回家洗了澡,所以怎么也得是七点之前起的床。 对比被魏岚一个电话叫醒的自己——虽说是合租,但这房子的主人毕竟是桑衔枝,总感觉自己睡得比主人晚不大合适。 而且 盛恬叼着吸管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宽松睡衣遮住的腹部,再把视线投向穿着家居服也依旧能看出宽肩窄腰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桑衔枝见她脸颊忽而泛红,担心询问:“豆浆太烫了?” “咳咳——”偷瞄腹肌的人心虚,猛吸了一大口豆浆,呛得眼角湿润。 “慢点喝……” “没……咳,没事!” 兵荒马乱的早餐结束后,两人一起下楼,准备依照昨晚的计划,将盛恬租屋的事情解决了。 上到6楼,就听见7楼有动静。 两人偏头对视,默契地放缓脚步。 盛恬想了想,按理说这个点王平应该出门上班了,不在才对,难道是房东? 想起门前的狼藉,眉头蹙起,看向本能走在她身前的桑衔枝,突然后悔昨晚答应让他过来帮忙了。 他们刚拐上了7楼,听见一道惊讶的声音: “诶?恬恬,桑医生!” 盛恬一顿——是先前给她打过电话的魏岚。 楼上的魏岚很快就从惊诧中反应过来,目光迅速在一同前来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意味深长地问: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第54章 搬家 盛恬并没有回应魏岚的揶揄,只是向前跨了一步。 然后就看到702门口除了魏岚,还有一个穿着保洁服饰的阿姨在清理那些刺眼的红漆。 而一夜过去,原本浇泼了红漆的防盗门上还多了用黑色喷漆写的污言秽语,粗鄙至极,不堪入目。 怔愣几秒,盛恬便反应过来,那些侮辱性文字出自谁手不言而喻,保洁阿姨则应该是魏岚到来后请的。 今天她本来也打算这么做的,这毕竟不是她的房子,搬走之前也得尽可能地恢复原样,没有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道理。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直面这些字眼还是会令人难堪,尤其是在朋友面前。 没到台阶桑衔枝却停下了脚步,抬眼看着702门口的狼藉。 “怎么回事?” 冷冽的声音一下将人拉回刚刚熬过的寒冬腊月。 盛恬不由侧眸,目光触及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她才记起眼前的男人原本就是耸立在冰岩峭壁的高岭之花,清冷得遥不可及。 魏岚站在上方,没有被这股凛冽的气息侵袭,茫然地发出疑问: “啊?你们不知道?” 她心想这两人是什么情况?见桑衔枝是真的不知情,只好看向盛恬。 “不是王平那个王八蛋干的吗?” 说着她想起早上打给盛恬的那通电话,疑惑,“恬恬不是说昨晚还住在这儿?你不知道?” 盛恬当然知道,她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自己昨晚虽然住在旭文但没有住在702这件事。 “哦,你一大早出门了没看到是吗?”魏岚自问自答,“不对啊,可是阿姨说有一些油漆都干了……” 音落,盛恬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表情出现瞬间空白。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拉着满腹疑团的魏岚,出声截断,“谢谢你魏岚,”又回头对落后的桑衔枝说:“我们进去再说。” 魏岚请来的保洁阿姨手上的动作变缓慢,从她侧耳却不敢扭头的举动看得出,阿姨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八卦雇主的事,但仍抵不过门上的明晃晃的红字以及三人之间微妙的对话于她的吸引力。 盛恬输入了密码,门打开,三人先后进了门,把好奇得抓心挠肺的保洁阿姨留在门口继续清理油漆。 “你们先坐,我去倒水。” 盛恬丢下这么一句然后快步进了厨房,从匆促离去的背影看出了几分心虚的意思。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跑,大概是察觉出来桑衔枝生气了。 至于他生气了自己为什么要心虚?盛恬也没弄明白。 她一边拿出杯子倒水,一边心不在焉地思索。 从两人认识……重逢以来,她还从未见过桑衔枝真正生气的样子。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望向客厅的方向——隔断阻挡了视线。 事实上桑衔枝并没有冷脸,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起,但盛恬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倒水的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她想明白什么,但却能让她意识到,逃避是可耻的。 于是硬着头皮把水端出去。 魏岚不知从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嗬——”睁大了双眼看向把水杯放在跟前的盛恬。 而后又扭头去看一旁清隽的男人,颇有深意道: “原来桑医生就住在隔壁啊。” 原来她是在跟程煦聊天。 盛恬这下对魏岚也心虚了,不知道程煦是否跟她说了自己昨晚住在桑衔枝那里的事 玻璃水杯与桌面发出轻缓的磕碰声,清脆明亮。 “嗯。”桑衔枝回答了魏岚,然后将视线转向盛恬,“家里有纸箱吗?” 盛恬怔了怔,明白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点头: “等我…” 不过话刚出口,就被桑衔枝沉声打断了: “我先把书打包了,待会儿搬家公司过来就能搬,节省时间。” 他说得轻巧,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果然生气了,盛恬心想。 魏岚一听惊讶出声,“恬恬要搬家了?搬去哪?”怎么没跟她提过? 但是转念一想,王平那个混蛋这么搞盛恬,这里也确实不能住了。 “找到房子了吗?”魏岚很快就想通,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昨晚刚决定和桑衔枝合租的盛恬:“……” 她还要怎么跟魏岚解释自己已经找到了住处,还有和桑衔枝合租的理由也一定不会是她想的那一种? 答案是,魏岚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解释。 于是盛恬再次当起缩头乌龟: “我去拿纸箱。” 魏岚对她的落荒而逃表示迷惑,兀自想了一会儿也没能得出结果,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桑医生特地来帮恬恬搬家?” 桑衔枝在她微微眯起的眼神中点头,“嗯,刚好休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刚好”? 魏岚一听就来劲,一双大眼眨得亮晶晶: “哦?那……” 可惜,她忘了对方是个心理医生。 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桑衔枝已经猜到她会问什么,于是先发制人: “程煦没上班的话,也让他过来帮忙。” 不怪桑衔枝一有苦力活就想到程煦,谁让当初拍着胸脯说自己有职业操守的副支队长在暗恋的女神跟前畅所欲言,问什么答什么,毫无骨气可言。 而经过这么一打岔,魏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愣了一下。 “啊?哦,他刚说在值班,应该来不了。” 盛恬找了几个空纸箱出来,恰好听到这话,忙道: “不用劳烦程警官,我已经约了搬家公司,两个小时后到。” 昨晚确定今天要搬家之后,她就在app上下单了。 魏岚一听只有两个小时的收拾时间,立即挽着袖子站起来: “那我也来帮忙。” 房子的家具家电大部分都是房东的,要搬的就是那面书墙,还有衣物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桑衔枝让魏岚陪着盛恬收拾卧室,他负责那面书墙。 忙活起来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盛恬正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手机响了。 第55章 我知道 搬家公司如期到来。 桑衔枝已经把书架上所有书都搬走,只剩下那面书柜墙。 负责盛恬这次搬家单子的工人师傅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从业以来没遇过需要搬这么大的定制书柜,还都是实木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一边为难一边庆幸——幸亏上来之前带了贵重物品运输的合同。 于是立即掏出来,直到看着盛恬签下,他才安心招呼同事开始拆卸。 从书架上拿出来的书两个纸箱放不下,大概只装了五分之一,盛恬正想着要不要下去杂货铺买一些。 魏岚突然开口问:“桑医生不是住隔壁吗?” 盛恬闻言注意力被吸引,只见魏岚一边说一边往露台走去,指着隔壁的防盗窗说: “我们可以通过窗把书递过去,这样省时也省力!” 这盛恬倒是没想到,怔了怔,随即偏头去看桑衔枝,杏眸闪着亮光,像只发现新鲜玩具的猫儿。 看得桑衔枝也怔住,心念随着她的情绪而动,忍不住颔首,认同了这个方法。 如果这样,那就得有人在6楼那边接。 7楼这边搬家公司还没搬好,眼看十一点多,快到下班时间了。 桑衔枝想了想,让盛恬过去6楼那边接书,他留在7楼。 一来能盯着工人搬运的进度,二来也能在这边把书递给她——他知道相较于昂贵的书架,其实这些书才是盛恬宝贝的。 盛恬本想自己留在这边盯着——这样更合适。 但桑衔枝的态度坚定,而她还心虚着呢,就没再坚持。 乖乖地拎着行李箱准备离开,恰好保洁阿姨清扫完,擦得很干净,于是她把尾款结算又道了谢。 阿姨走后,她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对门,微微蹙眉。 再一个小时王平就要下班回来,看到702完好如初的门前,届时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思及此,盛恬回头看着挽起袖子搬书的高大男人——他心思一向细致缜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所感动,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冷血无情,怎会不为之动容? 发生王平这件事以来,桑衔枝待她的态度与言行,对“朋友”来说,无疑雪中送炭,已经足够……不,甚至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这时,忙活的身影似有所觉,稍稍一顿,正要回头。 盛恬慌忙收回视线,提着行李箱下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楼下了。 大概是,她还没想好、也不知要怎么对此作出回应。 不用将沉重的书本搬下搬上,分工合作之后,搬家的效率就提高了许多。 盛恬原以为一天没法搬完,而事实上只花了两个小时,得亏魏岚这个机灵鬼。 书柜也都陆续搬了下去,就只剩搬上隔壁6楼了。 饭点早过,但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盛恬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先点了外卖。 不过在外面到来之前,魏岚就接到家里的夺命连环call,只能遗憾地错失参观盛恬与桑衔枝合租空间的良机,响应母上的传唤去了。 盛恬也给搬家的工人师傅点了外卖,对方极力推拒,说有规定不能私下拿客户的东西,被公司知道要受处罚的。 这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但她那个定制的书柜确实难搬,还要这么高楼层搬来搬去,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而且也已经点了,于是盛恬借口自己点多了,他们不吃的话只能扔掉,太浪费。 师傅们才谢着接受。 满意地回到餐桌旁,桑衔枝已经帮她把外卖餐盒的盖子打开了。 盛恬拿起筷子,偷偷拿眼睛瞄对面低头吃饭的清隽的男人,为什么吃个外卖都能这样赏心悦目? 意识到自己重点偏了,盛恬赶紧回过神,轻声开口: “刚刚……对门回来了吗?” 现在已经一点多,按照往常,王平应该下班了,也不知道桑衔枝有没有碰到。 “回了。” 音落,盛恬猛地抬头望过来—— 桑衔枝将嘴里的食物细嚼慢咽了,然后才对她说: “放心,那晚他喝醉酒没看清人,不知道我是谁,刚刚还以为我是702的业主,跟我打招呼。” 两人没有起冲突。 盛恬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不住点头连说了几句“那就好”。 说完对上桑衔枝疑惑的目光,便脱口解释: “呃,他知道我不住在哪里了,应该就不会乱来了。” 她想,既然王平把出现在702的桑医生当做业主过去收回房子,只要没再见到自己,肯定不敢再干扔死老鼠蟑螂和泼油漆这种事。 除非他不想再在那儿住了。 桑衔枝见她如释重负,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地眯起双眸: “你都不住在那里了,还担心这个?” 盛恬有些愧疚地低头: “毕竟是我惹的祸。” 若非自己,702的门也不会无故被踹凹,被泼油漆,还闹得报警。 任谁的房子在出租期间发生这种事,都不会开心呢。 房东虽然从未对此苛责过她什么,但她却不能不上心。 桑衔枝闻言剑眉紧锁,语气肃然: “盛恬,这与你无关。” 追根究底,是王平喝醉酒将他平时那些龌龊心思付诸了行动。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明白? 毕竟她是受害者。 可如今她没法当个单纯的受害者。 即便她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在遇到危险时,用正当的手段维护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桑衔枝搁下手中竹筷,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语气仍旧是平静的: “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把所有过错加在自己身上。” 如果盛恬当时没有报警,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后果…… 不堪设想! 而若非如此,王平也不可能只关了七天就放出来。 可这种小人不知悔改,睚眦必报,一出来就要实施报复,逼得她走投无路…… 想到这,桑衔枝那如夜晚般漆黑的眼眸皱缩成一点,落在盛恬清瘦的身上,眼神复杂—— 明明是她受到了伤害,可她却在怪自己? 盛恬福至心灵地从他毫无波澜的语气里听出了蕴含的怒意,眨了眨杏眸,问: “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第56章 室友 闻言,漆黑的眼睛轻微晃动,对上谨慎珍重的视线,怔然一顿。 桑衔枝确实在生气,但不是生盛恬的,而是气自己。 气自己明知她不是会轻易妥协求救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他的敏锐心思到盛恬身上总是失灵。 昨天在家门口看到盛恬那一刻,激动淹没了理智,以至于顾不上深究她是因为王平被释放,还是因为网上的不实评论而来找自己……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上午看到702门口那些刺眼的污言秽语和污脏时,一股名为“自责”的怒火很快充斥着胸腔,烧得他面目全非。 而这股怒火在盛恬跟前根本无地自容,只好压制在心底,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看到王平那张谄媚的脸时,他有瞬间想用火焰点燃对方,烧他个面目全非。 但这只能图一时痛快,无法永绝后患。 只要王平还住在旭文,盛恬就有可能再遇到,为此担惊受怕。 所以在王平自问自答地说他原来不是外卖小哥而是702的业主的时候,桑衔枝没有出声纠正。 在他把王平“请”出旭文小区之前,他需要王平这种心虚与敬畏,来确保702不会再遭受破坏,确保盛恬退租之后不必再为此而困扰…… 思及此,桑衔枝睁阖双眸间,敛了无意间倾露的情愫,清了清嗓子道: “只是觉得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担心自己暴露得太多,匆忙掩饰时,他没有注意到盛恬用了个“又”字。 是的,盛恬分辨得出来,桑衔枝这会儿的生气与方才不一样。 刚刚的生气是恼怒,现在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其实桑医生说得没错,自己是无辜的。 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自我反省与怀疑——她早就不是那个倨傲无畏的少女了。 或许是学生时代的“盛恬”给桑衔枝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 “谢谢。”盛恬笑着对桑衔枝说。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盛恬”了,但她很感激桑衔枝再次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盛恬拿起一旁的水杯,举起示意: “以后我和崽崽还要麻烦桑医生多多关照了。” 桑衔枝见她唇角泛起的笑意,举杯凑过去碰了一下,发出玻璃制品的清脆声响,理所应当道: “职责所在。” 音落,盛恬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撞击了胸腔一下,震耳发聩。 神情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头天晚上桑衔枝说要给她当打手保镖来着,复又展颜。 两人相视而笑,前一刻的凝滞的空气鲜活了起来,传递着释然的笑声。 这一小小插曲随着搬家工人的离开而淡去。 盛恬站在客厅看着重新找到归属的书柜,莫名也跟着心安。 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二楼整理书架和客厅。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的,把客厅改造成他们共同的书房,一人一半。 至于卧室,盛恬觉得客房有独立洗手间挺方便的,不用换到二楼。 不过她占了客房,日后如果有亲友借宿就没有地方住了,虽然桑衔枝说不会有人来他这里借宿,但万一呢? 于是他们顺带将二楼的房间收拾出来,准备置办新的床品,以备不时之需。 夜幕四合,桑衔枝下楼准备晚餐,他似乎要将昨晚刚得的身份落实到底——不让盛恬帮忙打下手。 刚好二楼还需要收尾,盛恬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拖了地擦了桌,她将拧干的抹布晾在阳台,才注意到这里竟然有许多植物。 大部分是多肉,还有几株她不认识的植物,开着一串串白色小花,清新素雅。 上一次来还是因为崽崽跑到这边来,当时她一心找猫,没注意到阳台的情形。 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小阳台的生机勃勃,她有些惊诧,这些难道是桑医生养的? “喵呜——” 猫叫声将盛恬的思绪拉回,她垂下视线,看到一个小脑袋瓜。 “崽崽?”她蹲下身将猫抱起来,用鼻尖蹭着猫的鼻尖,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上来的?” 猫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就这么抱着崽崽继续参观这个阳台。 她发现一棵仙人掌开了一圈粉色小花——她以前也养过,但几年都没见过它开花。 盛恬觉得很神奇,倾身凑近了去看…… “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盛恬惊讶回头,就看到长身而立的男人向自己缓缓走近。 “饭做好了?”她直起身子,见桑衔枝也饶有兴致地看着阳台上的植物。 “现在早晚温差大,是多肉出状态、最好看的时候。”盛恬一手抱着猫,一手指着其中一株叶片呈现火红色的多肉,“你看,说明它们被养得很好。” 桑衔枝挑眉偏头,“看来你对养多肉颇有心得。” 盛恬苦笑着摇头: “不,我是手残党,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的血泪教训。” 听懂了言外之意,桑衔枝笑着打趣: “我还想说这些以后就靠你照料了。” 盛恬满脸惊恐,“你还是给留它们一条生路。” 她的坦诚惹得桑医生的爽朗大笑: “哈哈,说不定熟能生巧呢?要相信你自己。” 盛恬表示她不敢相信。 桑衔枝又没忍住放声笑了起来,不过为免太打击人,他很快就转移话题: “先下楼洗手吃饭。” 下楼放下崽崽,盛恬就看到餐桌上的饭菜,不由惊呼出声: “这么丰盛!” 四菜一汤对两个人来说绝对够了,而且光从卖相看,就知道每一道都是精心准备的。 “还有酒?”她注意到了摆放在碗筷旁的高脚杯。 桑衔枝将醒好的红酒倒入杯里,笑道: “喝一点,庆祝你入住。” 盛恬没想到他还准备了这些,有些惊喜,杏眸弯了起来: “那就喝一点,明天你还要上班。” “叮——”三分之一的酒红色液体因为碰撞在高脚杯里旋转跳跃,泛起涟漪。 桑衔枝说:“欢迎你,室友。” 盛恬勾起嘴角回道: “谢谢室友。” 第57章 去处 现实问题得到了解决,但网上舆论还在发酵。 按理说这么多天过去,网民对十年前的往事,还是某个人或者某家人的私事的关注度早该下降了。 但时至今日,c城本地的热搜榜上前十条依旧都与盛恬相关,热度甚至比刚开始那几天还要高。 这很显然是有专业的营销团队操作——他们没有把手里掌握的消息一次性曝出,而是在抛出鱼饵勾住网民胃口之后,每当热度有所下降,就再撒一些“鱼食”来吸引注意。 热搜的头条还是十年前盛氏破产及主要负责人盛明庭逃债自杀的那一条,热度居高不下。 内容也从一开始的博人眼球转变为爆料,点开超过2万多评论区。 被顶上前几条的均是与盛氏相关的评论——从集团创立到上市再到破产的前因后果,还有自称曾在盛氏就职的“知情人”起哄架秧子的加持……不一而足,说得有板有眼,教人真假难辨。 而原本打算看个热闹的网友就这样被操作舆论团队的营销手段中套牢了——谁能想到这还是个连续剧呢? 且不谈人都有窥探欲,何况是这种送到跟前的八卦,容易让人产生“与我无关”的错觉。 殊不知数据时代,每一次浏览与阅读已然成为这些侵犯他人隐私行为发生的动机,而关注八卦的每个人,其实都在无形地推动网暴事件。 现在网上不仅挂着某网站新锐网文大神“崽崽”的三次元身份,甚至还有盛恬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信息,包括成绩单、毕业照以及在一些文学竞赛中获得的奖项…… 在不知情的民众看来,这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天之骄女因家道中落逐渐沦为平庸、被人遗忘。 只不过盛恬这个落魄的财阀千金还算争气,没有自甘堕落,而是“隐姓埋名”,还在网文界混得小有名气。 但又如何? 现在还不是照样被扒了个底儿朝天,所有心血都将毁于一旦。 网上对“盛恬”这个人的评论毋庸置疑大都是负面的。 有认为她少年得志时一下跌入泥潭,必定备受打击、心理扭曲,恐怕剽窃也不是空穴来风; 还有阴谋论的。说盛氏十年前就已经上市,盛明庭还曾跻身全国的富豪榜,不可能真还不起债。 说不定是为了逃避什么罪责和连累妻女才跳楼自杀,是壮士断腕。 他的财产应该也早就转移了,不然怎么不到一年,他老婆就能替他还清好几亿的债务? 这是声东击西——既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又保全了妻女,还给她们留了一大笔遗产以保后半生无忧。 所以身为盛明庭的女儿,盛恬一点也不无辜,也不值得同情,若不是她这次抄袭事发,大家还被她蒙在鼓里; 当然也有一小撮人,大都是“崽崽”的书粉,看过她的文的人或多或少都相信,崽崽大大不会是网上非议的那种人! 可惜人少声小,这不足为道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讨伐声中。 魏岚向盛恬提议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遭到四人群另外三人的否定: 以恶制恶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雇水军反击这种手段也不光明,程副队第一个不同意。 桑衔枝认为这么做的度如果把握不好,容易招来反噬,到时候无论盛恬此举的初衷是什么,都会引起民众反感,不利于查明真相惩戒始作俑者。 盛恬自己是网暴的受害者,纵然这是一条有效反击的捷径,但她不想这么做。 最后还是决定先问从一开始就接手处理这件事的网站那边的进展,看看是要将案子转到c城这边来还是配合调查。 早上盛恬起床时,桑衔枝已经去上班了。 她走到厨房,看到冰箱门上贴着便签。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手撕下来,睁着惺忪的双眼去看便签上龙飞凤舞的字,是桑衔枝给她留的。 跟她说厨房有粥和鸡蛋,起来了记得吃。 见状,绯色的唇不由弯起,将便签又贴了回去,然后去端早餐。 粥一直在锅里保温,盛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 简单吃过早饭后,盛恬麻利地将碗筷洗了,然后抱着崽崽上二楼。 春日上午九点多的阳光不耀眼,带来了一丝丝暖意,金光洒落在阳台那一圈植物上,生意盎然,惹得盛恬前去观赏。 她注意到盆里的土都是湿的,想到是桑衔枝所为,嘴角的笑意更浓——看来他还是很担心这些小生命会断送在自己手上的。 经过盛恬这几天的观察,桑衔枝虽说自己不懂养护多肉,但他至少做到了给它们规律浇水和晒太阳,比想起来才浇水的自己好多了。 他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入了他眼的事物,不管自己的意愿如何,都会尽责地去呵护…… 欣赏了一会儿阳台的春景,盛恬回到客厅——书房,打开电脑。 自搬到602后她就没有打开过,倒不是刻意躲避什么,只是手头的小说已经完结了,她暂时没有新的想法,也就没有一定要打开电脑的必要。 今天是编辑给她邮箱发了份授权的文件,需要她接收确认,没问题就填写信息和签字。 这几天她与编辑商议决定——盛恬先在微博和网站作者专栏那里发一条公告,之后就交给网站管理,她不用管了。 网站会将这些和之前收集的恶意刷评的证据一起交由警方处理。 在线上签好字将文件发了回去之后,盛恬登了qq,准备跟编辑说一声——这几天她们都是直接电话联系。 一登陆就有几十个头像跳动,消息提示也是99+,这还是她屏蔽了大部分群的结果。 盛恬没有查看,先找到编辑的对话框,告诉她文件已经发送,让她注意查收。 编辑很快回复,并且再三确定她现在c城没有危险才放心,而后又安慰了她几句,并且跟她保证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从事发到现在网站一直都是积极处理的态度,所以盛恬一点都不担心。 退出和编辑的对话框,她不假思索地点进置顶的“小富婆”群,冒泡报了个平安。 消息刚发出去,就得到秒回—— 烟烟:!!! -谢天谢地,你终于出现了! 饭饭:是啊,你再晚一秒出现,我就要和烟烟一起飞去c城找你了! 群里有999+的消息未读,盛恬没法细看,草草地浏览一遍,大部分都是好友的担忧与关心,以及对网上的不实言论和网暴做法的愤怒。 期间两人还用自己的微博转发了她发的公告,公开支持她。 盛恬很难不被感动,笑着看两人开始在群里一唱一和地控诉她消失了这么久,是不是没把她们当朋友? 虽说三人相识于网络,只见过一面,但在与桑衔枝和魏岚重逢之前,她们就是自己唯二的朋友,怎么可能不重视? 知道这两人是在用这种逗趣的方式来安慰她,盛恬忍不住笑了笑。 崽崽:幸亏我出现了,不然你们就白跑一趟了。 她们之情互寄过东西,所以知道彼此的地址,这会儿听到盛恬这么说,都很惊讶。 饭饭:啥意思?你搬家了? 烟烟:搬了也好,不然我都要为你的人身安全担忧了,那些人也太过分了! -有没有报警?私自跟踪能立案? 饭饭:对啊,这种人简直缺了大德了! -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竟然还搞网暴这一套,怎么看都像是眼红你的人干的! 盛恬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出主意和关心的话语,心中一暖。 其实她从未跟两人提起过家里的事情,而她们很有分寸地,从未过问,偶尔提起家人,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刨根究底。 直到如今她被曝出了身世,按网上主流的言论来看,可谓不堪。但两人却没有因此疏远她,连问都没问就选择相信她,支持她。 还有她一直以为不想受理父亲案子的程煦、魏岚和桑衔枝…… 其实事态爆发那一刻盛恬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不安,而是不知所措。 时隔十年,旧事重提,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并没有,她还是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也不再孤立无援了,甚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有个去处——是桑医生给的去处。 思及此,盛恬没有迟疑地敲着键盘回复—— 崽崽:已经交给网站和警察处理了,应该很快就会有进展。 得到这个答复都饭饭和烟烟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才消停。 盛恬一扭头,就能看到阳台明媚的春色,心情愉悦了起来。 她以前就想有个阳台,闲暇或者卡文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小憩一下,或喝茶,或看书。 7楼那边虽然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但没有遮拦,夏天太晒,冬天太冷,下雨刮风也不能待,因而她很少去露台,除了晾衣服。 如今书房外面这个小阳台满足她了一切的幻想,而这个幻想,是桑衔枝给她的。 该怎么报答桑医生呢? 对了! 不如做午饭给他送去? 第58章 爱心午餐 盛恬自知厨艺不精……好,是非常一般,所以没打算在桑衔枝跟前班门弄斧。 她别的没有,但很有自知之明。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在做饭方面没什么天赋,也不打算以此为生。 所以即便勤能补拙,她也没有在厨艺上下功夫。 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的独居生活,总归有一两样擅长,否则怎么活到现在? 煲汤和煮饭就是盛恬为数不多拿手的菜了,当然,是相对而言的。 现在已经是11:17,煲汤是来不及了,盛恬打算煮个饭——不是单纯的白饭,是改良过的煲仔饭。 之所以说是改良的,是因为盛恬平时做煲仔饭用的工具不是砂锅而是电饭煲。 刚搬到旭文那会儿,盛恬的一日三餐里有两顿是外卖。 但配送范围内的商家就这么多,连吃了两年实在腻了,到后面,饭点打开外卖平台看着都没胃口。 可就算没胃口,肚子却还是会饿,怎么办? 原本盛恬都做好了吃白饭的准备,反正能填饱肚子就行。 淘了米放进电饭煲准备等吃的时候,无意识地打开了旁边的冰箱,就看到了倩姨送的腊肠,还有两颗鸡蛋。 灵光一闪,拿出手机上网查了用电饭煲做煲仔饭的方法…… 从那之后,盛恬的菜单里除了外卖,就多了一道煲仔饭的选项。 为什么不学点别的菜? 当然是因为麻烦!炒菜不仅要学会掌控火候和调料,还得多洗一个锅。 作为一个资深懒癌“患者”,步骤当然是能少则少。 于是从那之后,盛恬就专心在用电饭煲做煲仔饭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以说是万物皆可“煲”。 而且还真被她琢磨出一些窍门来,虽说不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但也可以说是运用自如了——不管什么样的食材都能让她做成美味的煲仔饭,也算是掌握了一门技巧了。 至于为什么不买个砂锅来煮? 答案同上,麻烦——用砂锅也得掌握火候和时时看顾。 相较之下,电饭煲就智能多了。 这个时候,盛恬就会忍不住感叹现代智能家电简直就是懒人福音啊。 于是她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冰箱有什么存货,结果一打开,看到几乎被各种各样食材填满的冰箱…… 差点忘了,她现在是在合租,而负责两人早晚餐的桑医生不可能让冰箱空虚。 就是选择太多,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冰箱愣了几秒,盛恬又把柜门关上——还是先把米淘了再说。 然后她就发现厨房里各种家电齐全,连砂锅都有! 真不是盛恬不想了解自己如今的居住环境,实在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机会进厨房—— 早上起来,已经上班的桑医生已经把早餐准备好热着;做晚饭的时候桑衔枝又明令禁止她进厨房帮忙;至于午餐,大都是桑医生头天晚上做好了放进冰箱,她第二天加热就能直接吃…… 盛恬也曾婉拒过,说自己能解决午饭问题,不想这么麻烦他。 但桑衔枝像是猜到她会怎么“解决”午饭,直接说吃外卖不健康,还说他做晚饭的时候顺便多做点,不费劲。 而事实上,她的午饭也不全都是前一天的晚饭,有时是桑医生亲手包的饺子馄炖——他像是要把盛恬第一天入住时的承诺践行到底,做一个会做饭的保镖。 今天是个例外,昨天桑衔枝加班得比较晚,盛恬就让他别准备自己今天的午饭了,还敢在他开口之前确保自己绝对不会点外卖会按时吃饭,他才勉强点头。 要不然也没有盛恬表现的机会。 工具都是现成的,这很难让人拒绝啊。 盛恬一边想一边拿起砂锅,既然要感谢桑衔枝,还是稍稍用点心。 思及此,她又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和桑衔枝的对话框打字。 崽崽:桑医生,我看厨房里有个砂锅,可以用吗? 虽然桑衔枝跟她说过这个房子里任何东西都能随便用,但她还是觉得用之前问一下比较好。 可能这会儿得闲,不到两分钟就得到回复。 桑医生:可以。 -你要做饭? 崽崽:嗯,煲仔饭。 桑医生:【星星眼】jpg 盛恬看着兔子不断眨巴眼睛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实在和高岭之花的桑医生反差太大了。 她噙着笑发过去问:桑医生午饭吃什么? 桑医生:那就得看看今天食堂的师傅又开发了什么黑暗料理。 所以还没吃饭! 盛恬迅速敲字:准备什么时候去吃? 桑医生:同事刚去,等他回来我再去。 崽崽:那得十二点多了? 桑医生:差不多。 盛恬眼前一亮,自己手脚麻利点,还能赶上。 想到这,她不由地愉悦回复:好。 放下手机,她把锅洗好放在操作台。 量了两人份的米淘洗干净,再加入适量的水浸泡——本来应该提前泡一下米,效果会更好,但没有时间了,只好利用处理食材的时间泡一泡,聊胜于无嘛。 打开冰箱,她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保鲜区和冷冻区的食材,然后拿出鸡肉、香菇、油菜、鸡蛋和姜葱等。 先用温水泡香菇,加入一勺白糖和面粉摇晃,这样能让香菇快点泡发; 再用热水把切成块的鸡肉过掉一遍血水,摘洗其他食材,再切好备用。 十分钟后,她在砂锅底刷一层食用油,再把米倒进去,盖上盖子,放到灶上大火煮着; 期间给焯过水的鸡肉加入盐、料酒等调味料腌制; 洗干净了手,她把泡好的香菇洗干净切半备用,另开一个灶台,倒入油,加入蒜和葱煸炒,再把鸡肉香菇倒进去翻炒; 接着检查砂锅,将火调小,把米饭拌匀,水快干的时候加入调味用的酱汁,然后把炒过的鸡肉和香菇铺在饭上,再敲两个鸡蛋,放上葱花,盖上盖子,沿壁倒一圈油…… 等待饭熟的时间,她将油锅洗干净,把油菜烫熟,找出保温饭盒。 七八分钟后,她打开盖子,确认饭和肉都熟了。 盛了大半装进饭盒里,再配上油菜,单从外表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 于是她忍不住舀了锅里剩下的先尝了一口,澄澈的杏眸有了亮光——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用砂锅做煲仔饭,但发挥正常,味道在水准上。 担心桑衔枝先去食堂吃午饭,出门之前她还特意问了一下,得知他还没吃后准备出门。 只是到了玄关,顿了一下。 虽说从昨天起,网上那条挂她信息的微博没再更新动态。 按程煦的说法是警方介入调查,收钱办事的人也怕惹祸上身,所以撤了。 但盛恬还是心有余悸,最新一条动态,还是她搬家那天,被拍到“和男友同居,共筑爱巢”,购入高奢定制家具的谣言。 动态底下收获了无数骂她评论,有质问她怎么有脸拿剽窃别人作品的稿费花得心安理得,简直不知廉耻! 还有那个“神秘男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赶着吃这种软饭,也不怕磕着牙之类的。 盛恬对此多有愧疚,但桑衔枝却毫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她。 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顶多再一次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一回生二回熟。 思及此,盛恬便不再犹豫地换了鞋出门。 c城人民医院的食堂有两个,一个对外一个对内,员工当然是在内部食堂用餐,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进入。 盛恬抵达之后给桑衔枝打了个电话,但是无人接通。 也许在忙。 于是盛恬跟一个护士打听了员工的食堂怎么走,打算直接去那里蹲桑医生。 好在没等多久,十五分钟后,她在手机响起的同时,看到不远处走向食堂的桑衔枝。 按下接通键,“桑医生,走路别玩手机。”她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只见不远处的桑衔枝怔了一下,随后便似有所觉地抬头,撞入澄澈潋滟的眸色中,脚步微顿,古井无波的瞳孔也有所撼动。 而同行的周清还在滔滔不绝,“……就说院长……诶?师兄?怎么了?”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自家师兄还留在原地,一脸茫然。 桑衔枝却已经注意到盛恬手中拎着的保温饭盒,一边挂电话一边上前拍了拍周清的肩膀: “咳,没事,你先去打饭。” 然后在师弟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向等在一旁的盛恬。 “你怎么来了?” 桑衔枝此时还穿着白大褂,左胸前口袋上别着三色笔,双手插着口袋走过来的时候,盛恬没控制住地咽了咽口水。 内心不由感叹真人果然比照片更具诱惑,白大褂内搭着黑衬衫隐约能描摹出有力的胸膛,即便他把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 可这不就是妥妥的禁欲系么? 眼见“禁欲”本人走到跟前,盛恬忙回过神,抬了抬手,无声地说明来意。 桑衔枝意会而笑。 周清好歹也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医生,很快就会过神,迅速上前撞了一下桑医生的肩膀,颇有深意道: “师兄,有爱心午餐还要拉我来食堂,你是故意来秀的!”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穿着风衣的长卷发冷艳美女,故意问桑衔枝: “这位是?” 然而桑师兄并不上当,很是无情地提醒他: “再不去打饭,连肉渣都不剩了。” 周清没想到自己那高冷理智的师兄竟然也有因为不好意思而转移话题的时候,更加来劲了。 “哦,我知道了,想来这位就是‘耀眼’了。” 闻言,盛恬不明所以地炸了眨眼睛,看向桑衔枝——耀眼?什么意思? 桑衔枝也没想到周清还记得自己当初对他说过,有关描述盛恬的话。此刻当着正主的面他也无法坦白——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他轻轻掀开眼皮,不着痕迹地睨了幸灾乐祸的人一眼。 幸灾乐祸的周清一下感受到肃杀的寒意,忙敛笑道别: “既然有足够的亮光,想必二位也不需要我这颗电灯泡了,回见。”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打发了拆台的师弟,还有等待解惑的盛恬。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决定转移话题: “这边除了员工一般人都不会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音落,果然见盛恬深色一滞。 第59章 我就是来送个饭 “遇到个护士小姐姐,我一提到你,她就直接带我过来了。” 盛恬面不改色地回答。 她才不会傻到主动说出自己刚刚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蒙混过关的。 于是从善如流地调侃:“看来桑医生在医院的名气不小啊。” 不然综合医院这么多个医生,她随机遇到一个护士,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某个科室就职不到三个月的医生,可能性不太大。 能在职场迅速让同事记住并印象深刻的大约有三种:一是能力超群;二是有发生过众所周知的行径;三嘛,自然是外貌出众。 而盛恬很肯定,除了第二种,其他两种可能桑医生都具备。 桑衔枝则有些讶异于她脱口而出的调侃,挑了挑眉,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事实上,他更意想不到的是盛恬竟然会亲自到医院来,而无论是盛恬给他送午饭还是给他做饭,都足以让他消化好一阵了。 以至于连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你也没吃,一起吃?” 他收到盛恬消息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那时她才开始着手做,还要送过来,这点时间应该来不及吃饭。 不过盛恬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的饭盒递过去: “我就是来送个饭。” “只装了一份?” 盛恬噙着笑默认,她本来就没打算跟桑衔枝一起吃午饭,都知道医生忙起来连吃饭都要见缝插针,能坐下来顺利把饭吃完已经难得,她也没想添乱。 更何况这里是桑衔枝的职场,无论身为普通的异性朋友还是合租室友,贸然出现在员工内部的食堂都不合适。 盛恬看着桑医生伸手接过显然只装了一份的袋子,微微蹙眉。 她不由地弯起眉眼,“桑医生趁热吃。” “那你也快回去吃。”桑衔枝很快接受了自己独享午餐的事实。 不过能够吃到盛恬亲手给自己做的午饭,已经足够令人愉悦了。 他也不再坚持一起用餐,而是问道: “车停在停车场还是门口?” 盛恬见他要送自己,忙道: “门口,就几步路,不用送。” 送来送去的又压缩了桑衔枝的吃饭时间,她觉得没必要。 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盛恬的笑容上,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盛作家好歹给我一个表达感谢的机会。” 如果就这么放盛恬回去,他会有心有不甘,不管有没有必要。 桑医生都这么开口了,盛恬当然不会再拒绝,两人并肩往外走。 碰到桑衔枝的医护人员或病人,打了招呼看见他身边的盛恬皆是一愣,然后再将惊诧的目光转向他,随即笑得意味深长…… 作为资深社恐的盛恬一路走到门口,脸已经快热炸了。 看到车的那一瞬间她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唯恐再遇到什么熟人,再打趣她和桑衔枝。 我们是朋友,盛恬在心里哭笑不得地反驳。 而后垂眸,心说,仅此而已。 桑衔枝并不知道盛恬心中矛盾的雀跃与失落,上前一步替她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谢谢你特地给我送午饭。” 盛恬笑了笑,“应该的,”顺势矮身坐进去,对还站在车门旁的男人说,“你快回去吃饭。” “慢点开,路上小心。”桑衔枝颔首,往后退了一步。 又想到了什么,对系好安全带的人说: “晚上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带着些许宠溺的语气像极了哄小孩儿。 因而盛恬也不自觉地展颜应道: “好。” 第60章 你真想搞他 盛恬那天去医院给桑衔枝送饭并没有被挂到网上——那条几乎日更、标题为“八一八某网文大神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微博果然停更了。 正如程煦推测的那样,警方已经找到那个私家侦探,并且一锅端了。 但是编辑告诉盛恬,那个私家侦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准确来说,那个侦探还十分有“原则”坚决不肯泄露客户的信息。 而对于非法跟踪、偷拍等侵犯他人权益的行为,他将此归结于“拿钱办事”。 雇主打钱,提要求,他就按要求办事,除此以外,再无联系。 很明显此人早对警方那一套办案程序熟悉得很,是个老油条了。 进了局子还知道要保护客户的隐私,遇到不想说的就寻求律师帮助,俨然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问什么他都交代,但也不完全交代,就在那里兜圈子,兜到最后什么关键消息都问不出来。 这种老油子警察碰到也头疼,须得耐心地与之斗智斗勇一番,才可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要想揪出始作俑者,恐怕还需要费些时间。 调查过程中受到的阻力比盛恬设想的要多,进展自然缓慢。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说明那个雇人网暴她的人是铁了心要让她身败名裂。 这样一来,盛恬也更不想轻易放过那个人了。 当然,她本来也没打算息事宁人。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 小的时候,她家世好、长得好,偏偏还有异于常人的文字天赋,是凤毛麟角的文学奇才。 所以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宝贝疙瘩。 别人分班得花钱找关系,她分班每次都能让年纪的老师争得头破血流——竞赛的创作文学作品及奖项就足以给教她的老师的职业生涯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十几岁的盛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凑合”,所有拿到她跟前都是最好的,无论是家中还是外界、吃穿用度和学习资源、甚至是同学朋友…… 就算这样,她也不一定会多看一眼。 她眼里永远只有文字和她想看到的。 少年时代的盛恬,可以用“恣意妄为”四个字来概括。 但这一切都在某个瞬间化为了泡影,她被迫在极短时间内面临着世上最大的恶意与丑陋,将她十七年来长成的傲骨一寸一寸打碎,教她无法抬头挺胸。 她也曾努力地想要重塑那把捡回来小心翼翼珍藏着的碎骨头,于是与世隔绝,只埋头向前,直到妈妈去世…… “不要带着恨意活。”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遗言。 那时她才醒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若她不那么执着,妈妈或许就不会想不开。 碎了就是碎了,拼凑起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个拙劣的仿品。 这五年她有听妈妈的话,试着收起身上的刺,接受现实,慢慢走出来——确实活得比过去轻松自在。 只是,领悟这一点的代价太大了。 她最重要的人都不在这世上了。没了软肋,也就没有什么能再激起她的愤怒与敌意。 但这次,雇人网暴她的幕后主使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 无论父亲生前是否犯错,债务都已还清,人也死了十年,是非过错均已盖棺定论,却还要被人拖出来反复议论。 盛恬无法容忍,也一定会追究到底。 她在线上和编辑以及负责此事的律师沟通之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网站那边也就知道该采取哪种力度配合警方了。 关闭聊天窗口后,盛恬将视线移开,落在外面的阳台上—— 春日的斜风细雨落在阳台边缘的植物上,冲洗掉叶片上的灰尘,使之更加绿意盎然。 不知哪户人家养的鹦鹉叽叽喳喳地叫着,并不吵闹,反而平添了生机。 吹进来的微风夹着春雨的湿气,有些冻人但混合着泥土的清新,却让人莫名的心动…… “细风软雨悦耳, 小道枝头嗓音喜人。” 脑海里突然浮现这句话,她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而笑。 大概又是以前随手写的词句——她以前可写过太多了,那时有人上赶着要给她整理文集发行,但心高气傲的她根本看不上。 后来……后来就没时间也没心思整理了,好多稿子在搬家的过程都丢了,剩下的都躺在纸箱里,大概也不会再见天日了。 以前封存的时候她还有些心有不甘,此刻想起再无愤懑,只是有些遗憾,但比起其他的遗憾,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很好。 盛恬聆听着雨滴撞在屋檐的声响,唇角不自觉上扬。 “你真要这么做啊?” 程煦出外勤匆匆回到局里,一到办公室就看到桑衔枝,还没坐下就开始八卦。 “盛恬知道吗?” 有人进来都没抬头的男人一听到话里的名字,终于肯从手机屏幕施舍出一点目光给好友。 而程煦接收到兄弟投来的凛冽目光,连忙举手投降: “不说不说,先让我喝口水,累死了。” 说着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看得桑衔枝直皱眉——那是他刚刚喝过的水杯。 而程副队长丝毫没有这种自觉,喝完用手背一抹,大马金刀地往后一坐。 “我让人问过了,701那个监控是王平自己装的,房主拿不到备份。”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烟盒,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揣了回去,继续说: “他就在平昌路那边一个饭店干后厨,据说风评不是很好,经常迟到早退,手脚还不干净,至于性骚扰……” 说到这,程煦见好友微微挑眉,继续道,“暂时还没收集到相关投诉。” 桑衔枝想了想,若有所思道: “可以走访一下他上下班路上的行人,或者查一下监控。” 程煦见他语气真挚,也敛了吊儿郎当的德行,饶有兴致地问他: “你真想搞他?” 桑衔枝侧目看他,“这是你一个刑侦副支队长该说的话?” 被质疑了品行的程警官伸出手指给嘴巴拉上拉链,闭嘴。 “王平的色心不是一时兴起,别听他什么‘喝醉了不省人事’的一面之词。” 见程煦消停了,桑衔枝才缓缓地说下去: “之前我在楼道遇到过他一次,当时他就起了歹心……”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疾恶如仇的人民警察打断,“我c……咳,王八蛋!看我不……诶?不对!” 说到这,程煦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大双眼看向对面的桑衔枝,音量不自觉提高: “在那之前你就去过盛恬的住处了!” 第61章 我还想吃煲仔饭 c市人民公安局。 两个高大男人缓步走出大门,一个手插在口袋里,走路都走得漫不经心;一个则身板挺拔,一举一动都可以拿去当作仪态模范。 连肤色也是一个小麦色一个暖白色,可奇异的是,两个气质截然相反的人站在一起竟然莫名的和谐。 只见稍微健壮的痞帅男人懒懒地抬了抬下巴,“……我就送到这儿啊,注意安全。” 说着就真的止步门前,口袋里的手都没有拿出来。 另一个清隽男人也不在意,冲他颔首,只吩咐道: “有什么进展随时告诉我。” 痞帅男人——程煦闻言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摆手催促: “知道啦,快走快走!” 清冷的男人也不在意,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入细雨之中。 程煦目送着桑衔枝驾车离开后,没有急着回去,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慢悠悠地摸出烟盒。 “啪”的一声,蓝色火焰点燃了烟草——半个小时前就想这么做了,但他的发小是男德典范,还想拉着他一块修身养性,他可做不到。 每天跟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压力不小,除了抽烟缓解提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思及此,他那双能让穷凶恶极之徒打冷颤的眼睛在袅袅升起的白烟后眯起,褐色的瞳眸俨然没了方才的玩味儿。 “桑衔枝这是动真格了啊。”他想。 随后摇头笑了笑——也是,这么多年,除了父母,也就只有盛恬能让桑大医生这么上心了,连他这个发小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当然,这种被性骚扰后的特别待遇,他也不是很想享受。 叼着香烟的嘴角扯出对好友的调笑,程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老张,我是程煦……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最近有个变态老骚扰我朋友……” “叫王平,平安的平。这货进去待了几天还不知悔改,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对,他就在昌平路那边一个饭店上班,叫‘北边饭店’,什么破名,一听就红火不了……我就想调一下那边沿途的监控,看看那王八蛋有没有在上下班路上骚扰过路人……” “……是啊,我朋友被他吓得都搬走了。你说那个老色鬼要是转头盯上了来来往往的女同志,那多危险,我们得对人民群众的安危着想不是?” 程煦说着,脸不红心不跳地把烟头拿下摁灭在垃圾桶上,继续道: “好好……麻烦你了,还要加个班,有空我请你吃饭,地儿你选。” 挂了电话后,他觉得这事基本十拿九稳了,忍不住为即将倒大霉的王平点蜡。 可谁让他色胆包天,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嗡嗡——”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应该是消息。 程煦随意扫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下意识就想揣回兜里,却在看到备注硬生生地顿住了——是“女神”找他! 另一边,桑衔枝在细雨蒙蒙中回到小区,停了车。 今天同事临时跟他换班,所以才提前了下班。 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趟市局,一来是局长几次三番跟他提过去市局当心理顾问的事,盛情难却,他不好一直在电话里推脱,决定亲自拜访顺便当面谈一谈这个问题; 二来前段医院忙、也要帮盛恬搬过来、还要收拾二楼,没空出时间去料理王平。今天得空,当然要着手处理,免得夜长梦多。 桑衔枝输密码刚进门,就听见一道略带诧异的声音: “下班了?” 他循声望去,便见穿着家居服的盛恬带着些许茫然直起身,而失去桎梏的崽崽迈着小步子向他走来—— 这种下班回到家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心上人开着灯等候,还有一只傲娇的猫跑到门口迎接自己…… 这样的日子,再美好不过了。 清冷男人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无意识放松下来,微微上扬。 他将右手的袋子都换到左手,然后蹲下身去摸崽崽。 盛恬见状走了过来,语气有些无奈,“给我。” 然后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臭崽崽平时只粘着她一个人,连给她接生的倩姨都不爱搭理,怎么一到桑衔枝这里,那怕生的毛病就好了呢? 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应,还会主动去桑衔枝那里撒娇卖萌地求撸,早就忘了自己之前的高冷模样,严重崩了人设……猫设! 桑衔枝很自然地将手里的超市袋子递了过去,两人就像配合默契同居多年的室友,而其实他们合租不过一周。 他一边挠着崽崽的小脑袋,一边跟盛恬说: “今天超市的鲈鳗不错,我买了一条,晚上清蒸怎么样?” 音落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桑衔枝没等到回复,便抬头看去—— 只见盛恬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然后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 他顿了一下,问: “怎么了?不喜欢吃鱼?” 盛恬缓缓地摇头,“不是。桑大厨,你问一个只能把饭菜煮熟的人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桑衔枝被她这副模样都笑了,“煲仔饭很好吃啊。”很像熟睡中突然睁开双眼的崽崽。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挠了几下崽崽的下巴,惹得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舒服得眯起了黄铜色的大眼睛。 想起那天跑去医院送饭的情形,盛恬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心虚地小声说: “也就煲仔饭能吃。” 桑衔枝见她这么不自信,笑着拍了拍崽崽的头,然后起身,将她手中的袋子重新接了回来,往厨房走去。 “那今晚就吃清蒸鲈鳗,再炒两个菜,加上‘盛作家’牌的排骨玉米汤。” 听到他强调“盛作家”牌,盛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而桑医生也不在意她回没回复,兀自将东西放在流理台,挽起袖子洗手。 白色的泡沫滑过指缝,又被他揉抹覆盖,似乎要将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乳白色,再用清水冲洗…… “明天想吃什么?” 受控本控的盛恬闻声抬眸,猝不及防对上那幽深眼里的戏谑,本能地闪躲。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不颤抖,“都行。”默默地调整加快的心跳呼吸。 接着就听见男人闷声笑了一下,用极富磁性的嗓音说: “我还想吃煲仔饭。” 第62章 包吃包住就行 盛恬怔了下,难以置信地抬眼,又猝不及防地望进如山间幽静的湖泊般的眼眸,目睹了夜晚平静的湖面有了波澜,泛着点点星光…… 桑医生这是,在撒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琥珀色的杏眸不住晃动,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热度又爬上了脸颊,还有向耳根蔓延的迹象。 不会的,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那可是c城人民医院的高岭之花桑医生! “那明天我给你送午饭。”盛恬不得不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说完她就见高岭之花挑了挑眉梢,又赶紧补充道: “我吃好了再去。” 戴上手套准备做饭的桑衔枝闻言眸色黯了黯,虽然知道盛恬不想和他一起在食堂吃午饭是担心给自己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心还是狠狠一颤了。 不过他掩饰得极好,那抹异色稍纵即逝,而后垂眸打开水龙头,将处理好的鲈鳗冲洗干净,一边摆盘一边说: “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盛恬闻言不由地松了口气,然后才走过去,把剩下不需要用到的食材分类放好,再放进冰箱。 “小说已经完结了,暂时没有什么工作。” 他们这段时间都是如此,晚上桑衔枝做饭的时候不用她帮忙,而她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坐着等吃,所以都会坐在流理台这边——当然是以偷师为名义。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桑医生穿围裙做饭的样子太性感了! 大部分时间是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不得不承认,桑医生挽起袖子认真做饭的时候真的很赏心悦目。 不是他的做法有多专业,许多菜式还是现查的菜谱,但他只在动手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来,那种自信和从容像是与生俱来的,很有魅力。 白天桑衔枝出门上班时盛恬还没起床,两人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也会借着晚饭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 有时是盛恬询问感兴趣的菜式的步骤,有时是桑衔枝说起医院的见闻——这个九十来平的loft复式公寓就像城市里高楼林立住在中的每一扇亮着的窗户一样,温暖也温馨。 桑衔枝将盐、料酒及姜葱等调料洒在鱼肉上腌制。 即使戴着手套,也能通过半透明的乳胶材质看到又长又直的手指,无论执筷还是拿刀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桑医生本人似是不知道这一点,随意地将手指灵活应用,一点也没有爱惜的意思…… 他将腌好的鱼放在一旁待用,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无意地问起: “那盛作家打算什么时候挖新坑?我都快书荒了。” 思绪飘远的盛恬闻声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美手收回来,但收到一半,表情突然一滞,咽了咽口水,“你……你看了我的文?” 虽说她的马甲在桑衔枝那里早就掉了,但没想到他还会去看她写的小说。 他看过自己以前的文学作品,会不会认为自己现在是“自甘堕落”? 虽然她从未觉得写网文是一种落魄的行为,而桑医生也从来不是带着有色眼光看待他人的人 桑衔枝敏锐察觉到盛恬惊诧语气里透着一丝慌乱,从容不迫地颔首,“嗯,都看了。” 说着他摊开洗好的双手,很是无辜地说: “这不能怪我,小说太好看了,一打开就停不下来,读者都怎么说来着……神仙剧情,神仙太太!” 盛恬听到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桑医生一本正经地用网文圈的彩虹屁夸自己,又羞耻又好笑,原本心里的忐忑也被冲淡了不少。 “我和编辑商量过,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音落,桑衔枝切青椒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握着菜刀手柄重新落下,白刃划开青椒的表皮,切分里面的果肉,独特的清新气味随着细胞被破坏而弥散在这方空间里,熟悉的家常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盛恬目不转睛地看着垂首专心执刀的男人——他额前碎发堪堪遮住那双剑眉,轻薄的眼皮盖住了那双撞着星辰的双眸,黑浓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光影,暖黄的光线顺着高挺的鼻梁,再没入唇珠…… 只见那双薄唇微动,就听见桑衔枝头也不抬的低沉嗓音传来: “都说崽崽大大是网文界的劳模,笔耕不辍地写了五年,是该好好休息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可,盛恬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快速敛回视线。 “劳模”的说法她也有听过。 但其实她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辛勤,遇上卡文也会连续断更好几天。 不过在此之前,她确实都是旧文刚完结就开新文,几乎是无缝连接。 一开始这么做是因为她需要有一件事能让她每天都保持清醒理智;后来则觉得除了写作,她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再后来,创作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一旦停下来,她就会焦虑、不安。 若非这次发生网暴事件,她或许也不会想到要休息。 但决定搁笔一段时间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并非形势所迫,只是借了这个时机而已。 她想借这个契机停下来,是时候要去面对和解决她一直选择遗忘和逃避但存在的问题。 这不好与他人言说,编辑和饭饭烟烟只当她是因为被网暴而消沉,为此都很担忧。 但盛恬知道,撕开捂住的脓疮未必是坏事,至少她已经有了直面过去的勇气。 正如她向桑衔枝求助的那样,她不想再那样活着了。 桑衔枝……桑医生,他应该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的用意。 她忍不住去看男人炒菜的忙碌背影,之前觉得举步维艰的事情如今有了抬脚的力量,而冰冷坚硬的心逐渐柔软温暖…… 开火、热锅、翻炒、调料等一系列动作桑衔枝做得行云流水,看起来格外养眼。 不一会儿一盘香喷喷的青椒炒肉丝就出炉了,将菜装盘后,端到盛恬跟前。 “休息这段时间有什么安排,想出去走走么?” 盛恬端起跟前热气腾腾的菜,忍不住用力闻着香味,转身走向餐桌。 “还没想好,先睡个十天半个月。” 这不是敷衍,而是盛恬发自内心的想法。 平时除去断更不说,日常的更新在思路顺畅的情况下两三个小时就能写完,慢的话就需要六七个小时,工作量不算大。 但小说连载期间,从开新到完结的时间跨度可能是几个月乃至一年,这期间基本没什么休息时间,即便休息了也会想着情节。 自由职业者就这点不好,无法严格地规范工作时间,看似轻松,实则不然。 所以这五年来,笔耕不辍的盛作家很少能毫无负担地休息个够。 桑衔枝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有所思地颔首,“也好。” “想去短途自驾游的话我可以当司机,包吃包住就行。” 第63章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翌日中午,盛恬拎着刚出炉的广式腊肠煲仔饭和熬了一上午的茶树菇鸡汤出门,去医院送饭。 开车上路时看到街边比往常多了许多卖花卖气球的小贩,以及商场的横幅广告上巨大的爱心与粉色,盛恬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2月14日,西方国家的情人节。 “地球村”时代,东西文化之间的界线已经不是很明显了,所有被赋予美好意义的节日也逐渐被全世界人民所接纳庆祝。 而这些节日也在资本与商家的一次又一次营销活动中深入人心,成为平淡生活中的小小调味剂。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缺的就是一个契机。 医院大概是节日氛围最淡的场所之一了。 因为在生死跟前,再大的事儿也就不算事儿了。 这次不用询问,盛恬轻车熟路地来到员工食堂,路过的医护人员也默认她是哪位同事的家属来给送爱心午餐的。 也有那么几个迎面走来看清她的面容时一脸震惊,随后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盛恬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回以微笑。 过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上次来送饭碰到和桑医生一起用餐的同事,当时他看到自己时的神情,好像也是这样的…… 而且似乎不能怪他们误会,谁让她恰好选了今天过来送午餐——若是天天送也不至于让人想歪。 盛恬哭笑不得地想,自己把日子过懵就算了,桑衔枝也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么? 那昨晚说想吃她做的煲仔饭,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想什么?”突然响起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盛恬才发现桑衔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跟前,她一抬头就看到那双噙着笑意的深邃瞳眸——有着让人无法自拔的吸引力,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嗯?” “没,没什么。”盛恬迅速敛眸,抬手摸了摸耳垂,却仍旧觉得耳膜发痒。 桑衔枝假装没看到被他自己捏红的耳垂,接过饭盒。 “晚饭有没有想吃的?”说完没等盛恬回答,又补充道,“没有‘都行’和‘随便’之类的选择。” 盛恬原本还有些不自在,闻言忍不住笑了,气氛缓和了不少。 她想了想,问:“要不,吃火锅?” “好。” 桑衔枝几乎是脱口回答,一秒都没有犹豫。 这一刻盛恬几乎要生出错觉——无论她说吃什么,桑医生都会笑着说“好”,然后做给她吃。 束缚在胸腔里的心跳开始失控乱撞,喉咙发干,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 “桑医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回去顺便到超市买。” 桑衔枝只想了片刻,就已经把碗饭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昨天买了牛腩,可以拿来做汤底。你看着再买些牛肉和牛肉丸之类的,还有青菜。” 主厨都发话了,盛恬当然乐意跑腿。 下班前半个小时,急诊接收了一个失血过多的自残患者。 该患者身上有多处外伤,好几处伤口太深,离手腕动脉又近,幸亏家人及时发现并送医。 那些伤处需要立即止血缝针处理,但患者情绪激动,接诊的好几个医护人员都摁不住,也怕太用力牵扯到他的伤口,就赶紧让人去精神科喊心理医生。 恰逢周清去查房,办公室只有桑衔枝在,于是他便跟人下了楼。 “病人姓名、性别、年龄和过往以及家族病史。” 等待电梯时间他需要简单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被叫上来跑腿的是个小护士,她到c城人民医院实习刚满4个月,比桑衔枝早入职一个月。 桑衔枝来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她知道了——以桑医生的高颜值很难不被注意到,虽然人是清冷了些,但长得帅还有才华的人都高冷! 所以她并没有被桑医生那生人勿近的疏离劝退,听到他屡次三番拒绝各种示爱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本来只打算在这里度过实习期就离职,现在却有了想要努力工作转正和喜欢的人在同一家医院上班的目标。 可是她一直都在急诊,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男神,只能在停车场或者食堂远远地看了一眼,最近还听说男神疑似有了女友…… 小护士心灰意冷,顿时没了干劲,今天还出了几个小差错,刚被护士长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才喊她跑腿。 但没想到上天还是听到了她的心意,并且给她提供了她机会! 再激动也不能在男神跟前犯错!小护士暗暗给自己打气。 然后一边低头翻着手中的病历,一边跟男神汇报: “哦!病人魏征,男,20岁,无过往病史,家族……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是外婆和母亲……” 这时,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进去。 桑衔枝按下去急诊的楼层,收手时换了个方向,摊在护士跟前: “给我。” 小护士看着跟前横在跟前的修长手掌,顿了一下,“啊?” 桑衔枝闻言皱起眉头,但还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病历。” 小护士这才红着脸把手里的病历递过去,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 桑衔枝此时没有心思关心护士在想什么,电梯到了之后他就直接去了病房。 “桑医生?”外科主任看到人来了,赶紧拉着桑衔枝,如同拉着救命稻草,“太好了,帮个忙。” 因为病人特殊,所以特意给他安置在紧张的单人病房,饶是如此里面也还是乱成一团。 桑衔枝听着如同菜市场般吵闹的病房,眉头皱得更深,对外科主任说: “留下止血绷带,所有人离开病房。”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患者明明身体已经很虚弱却还在奋力反抗,并且伴有暴力倾向,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听到这话的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桑医生,一开始就接诊的医生也忍不住开口问: “桑医生,你确定自己能应付得了?” 要知道他们好几个人都控制不住,这万一要是病人有什么差池或者做出激烈什么行为,可不是开玩笑的。 桑衔枝笃定,“相信我。” 比起焦头烂额的众人,他显得冷静理智,低沉的声音莫名让人信服。 外科主任看着血迹斑斑的病床和声嘶力竭都病人,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桑衔枝。 “那你小心,我们就在门口,有事喊一声。” 一个小时后,桑衔枝回到家。 打开门见盛恬抱着崽崽来到玄关,杏眸弯起如月牙。 “桑医生!”她的语气有些雀跃,“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64章 向阳而生 “恭喜!” 桑衔枝见状笑了起来,顺势就把手上的花束递过给盛恬。 带着笑意的杏眸对上开得极艳的向日葵,浅褐色的瞳孔轻轻晃动。 盛恬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崽崽已经挣脱了束缚一跃而下,跑向桑衔枝。 而她的空了的怀里则被一束明媚的花填满,鼻尖嗅到淡淡的花香…… 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桑医生,在情人节这天,送花给自己? 她捧着这束意料之外的花,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桑衔枝换好鞋又抱起猫,似乎忘记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了。 直到桑衔枝忍俊不禁地出声问她: “是什么好消息?” 盛恬猛地回过神,原本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下午编辑跟我说,有影视公司想要买《帝女》的改编版权。” 她从超市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就一直很不错——年前有人在她文下恶意刷屏时,编辑就担心原本有意签《帝女》影视改编的团队会因为此事而选择观望。 后来网上又接连爆出作者的负面谣言,望而却步。 这是新年以来对她而言最好的事情之二了,另外一件是搬过来和桑衔枝一起合租。 她想把这两件好事合二为一——和桑衔枝分享这个好消息。 所以临近桑医生下班时间,她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门口的动静。 当门口传来按下密码锁的动静,她也不自觉地往玄关走去,满腔喜悦快要溢出心口。 但没想到桑衔枝先给了她一个惊喜。 从他手里接过开得明媚的花那一刻,盛恬感受着加速的心跳撞着耳膜,吵得再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惊喜盖过了喜悦,悄悄占了上风。 直到此刻她还有些迷糊,抱着花温顺地跟在桑衔枝后面,一起往食厅去。 桑衔枝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火锅以及食材,汤底盛恬也事先做好了,只等他下班回来就能开动。 他有些意外地回头,然后就发现身后的直愣愣盯着怀里花束看的姑娘表情有点呆,还有点可爱。 “那预祝盛作家第一部影视改编作品顺利开拍!”桑衔枝出声将神游的姑娘拉回现实,随后饶有兴致地问她:“要喝一杯庆祝一下吗?” 盛恬想都没想就点头,定定地看着他把崽崽放下,进厨房洗手,从酒柜挑了一瓶红酒,再回到餐桌旁。 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口问:“为什么送我花?” 桑医生刚刚递花过来的时候说的是“恭喜”,她很清楚桑医生虽然善解人意,但还没到未卜先知的程度。 所以这束花是别人送给他的吗?还是他应景买的?是为了节日的仪式感?还是本来就打算送给自己的? 这些疑惑争相恐后地冒出来,将她躁动的心脏挤得酸胀——她不想误解桑医生的意思。 可疑问抛了出去,盛恬内心却是纠结的:收了花还这么问?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而桑衔枝不仅没恼怒,还煞有其事地告诉她缘由: “下班的时候周清……就是你上次来医院碰到的那个,是我大学师弟。他提醒我下班记得买花,路过花店的时候想起来就买了一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向日葵。” 盛恬听得再次愣住,她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桑衔枝还真答出了来龙去脉。 而且还能从中听出庞大的信息量——周清误以为她和桑医生是情侣关系,还叮嘱他在情人节这天买花;而桑医生也没有立即纠正他,还去真买了花送给她…… 可是桑医生为什么不否认,还担心她喜不喜欢向日葵? “喜欢的。” 这么想着,盛恬面颊隐隐发烫,她确实喜欢。 小时候家里后院有个小花园,里面的树木花草都是专人规划种植,会定期过来养护,平时就是妈妈在打理。 妈妈很用心,小花园一年四季都是不同光景,很是稀罕。 不过她很少去,只是偶尔去帮忙浇个水,当时的她看着满园花团锦簇有些不屑,觉得花是这世上最俗气的东西之一了,不明白气质出众的妈妈为何会喜欢花? 等到她们被迫搬离了家,去到另外一个逼仄且不属于她们的地方。 两个人挤在暗无天日的脏乱出租屋里,妈妈再也不会哼着轻快曲调修剪枝叶,而是失神望着灰蒙蒙的窗户愁眉不展。 那时她才恍然醒悟——原来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也喜欢。”桑衔枝见她看到花柔和下来的目光,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稍稍松了口气。 盛恬掀起薄薄的眼皮,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就见桑衔枝用开瓶器起了红酒的木塞子,葡萄经过漫长的发酵形成的独特香气一下散溢出来,撩拨着嗅觉。 桑医生就在这醇香的酒味里开口,嗓音如醉: “你知道吗,无论是在干燥还是潮湿的环境,只要有充足的阳光,向日葵就能生长开花,是生命力很强的植物。” 他说得缓慢,低沉的声音有种魔力,让盛恬听得入神。 “而且我听花店老板说,向日葵的花语是‘勇敢追求’。” 情人节买花的用意大都与感情有关,因而“勇敢追求”也容易被解读成勇敢去追求爱恋。 但盛恬却听懂了桑衔枝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够勇敢地去追求自我,面对过去与现实,还有未来…… 鼻子忽而一酸,透澈的杏眸眼尾染上淡淡的绯色。 当年她只身去北方上大学,那里的气候与c城截然不同,冬天又冷又干燥,那四年几乎是靠意志熬过来的; 可毕业后回到潮湿的南方城市,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无法很好适应c城——原来时间真的会在悄然无声中改变很多东西。 此刻低头看着怀里的花,盛恬觉得,自己竟然与向日葵有点像。 随即弯起唇角:桑医生真的很会选花。 桑衔枝将红酒倒进高脚杯,一杯递给了她,然后举手与之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希望盛作家今后能拨开云雾见天日,像向日葵一样,一直向阳而生。” 盛恬的杏眸里装着细碎亮光,很是动容,“谢谢,我喜欢这个说法。” 比起“勇敢追求”她更喜欢“向阳而生”。 现在的她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求,只想尝试没有负担,坦荡地,面朝阳光地活着。 所以她喜欢这个寓意,很感激桑衔枝的用心。 桑衔枝注意到她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红,很想伸手摸摸因为一束花、一句话而备受感动的心上人,心隐隐作疼。 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沙哑地说: “还有,情人节快乐。” 第65章 桑医生有没有什么表示 回到房间,盛恬还有些晕乎—— 桑医生送了花,还跟自己说“情人节快乐”。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内心有一簇小火苗随着这个念头燃了起来,但是很快熄灭—— 虽然桑衔枝曾承认年少喜欢过自己,可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说做邻居时还有好感,那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后,与少时喜欢的人重逢的那点好感应该也在一次又一次麻烦中消磨殆尽了。 而今他们作为合租室友住在一起,无论性格多么相像的两个人,生活久了就会有冲突矛盾,更别说异性室友,问题只多不少。 虽说目前为止,两人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摩擦…… 盛恬心想,桑医生人真的很好,也温柔体贴,一点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冷冰冰——27年来从未领教过发小“温柔体贴”一面的程警官如果知道她内心对桑衔枝的这个评价,估计眼珠子会直接瞪出来。 这么想着,她便释怀了。 桑衔枝毕竟是心理医生,不可能真的冷漠,否则如何医治人心? 如今他们的关系,无论是朋友还是室友,都奠定了他们不可能成为医患关系。 但桑医生应该还是下意识地,对她这个存在心里问题的“来访者”给予最大的包容。 内心重归平静,她敛下黯淡的眼眸,看到自己手中捏着的卡片,目光一顿。 卡片是她刚刚把向日葵插入花瓶时发现的,不好意思当着桑医生的面看,就一直拿在手上,进了房间,一番胡思乱想后忘记了手里的卡片。 盛恬垂眸看着小小的的烫金卡片看了两秒,然后才伸手打开。 内页写着两行遒劲有力的字—— “山湖、星辰、月色, 愿每一天都是暖阳。” 映着钢笔字的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缩,而后缓缓眨了眨眼,有些错愕,第一句的句式,怎么有点像自己以前的风格?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己以前给广播站写过类似的随笔稿子,桑医生恰好也还记得。 这么一想,她稍稍松了口气,差点就过度解读这张小卡片了。 这口气刚呼出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盛恬顺手拿起来解锁,是“小富婆”群。 饭饭:姐妹们,情人节快乐哦! 然后还配了一个“长期招男朋友,不招长期男朋友”的表情包,一下就把盛恬逗笑了。 烟烟很快回复了她这个表情包:你男朋友知道你这样吗? 盛恬笑着也凑了个热闹,复制了烟烟的话也发了出去。 饭饭:说好的要做彼此的天使呢? -你们合起来欺负我,嘤~ 烟烟:【呵呵】jpg 崽崽:【呵呵】jpg 虽然这两人没有事先串通,但逗起饭饭来却默契十足。 调侃归调侃,她们都知道饭饭和他男朋友是大学情侣到现在,毕业都有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说笑了一会儿,烟烟就开始采访饭饭今天约会的行程——这已经成为她们在“每个看男友表现的节日”必备的环节了。 不仅可以收集素材,还能顺势吐槽一些直男行为,写文时可以让自己的男主避开雷区。没办法,谁让群里就饭饭一个有主儿的呢? 倒不是其他两个没行情,一个校园女神,一个清冷艳丽,放在人群里都是扎眼且抢手的。 然而一个高冷一个御宅,根本不给追求者开口的机会。 饭饭每次见两人像个纯情少女一样问她许多恋爱细节时,总是忍不住地她们这么清心寡欲是打算修炼成仙么?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一聊到这个话题,两人就开始装死。 盛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和烟烟一唱一和地糊弄过去,然而今晚不知怎么回事,话题忽然一转,到了自己身上—— 烟烟:对了崽崽,今天,桑医生有没有什么表示? 第66章 学长和学姐 有了上次隐瞒不报被两位好友一通“谴责”的经历,盛恬这次不敢再延迟汇报。 搬过来和桑衔枝合租之前,她就自觉地在群里跟两人报备了,当然不免收获了一顿起哄。 不过烟烟和饭饭调侃归调侃,当得知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的崽崽能有个靠谱的人照顾,她们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其实得知那个暗地里抹黑崽崽的人竟然还请了私家侦探跟踪偷拍的时候,她们就很担心崽崽的安危,已经在商量着要过来c城了。 只是她们都不在同一个城市,也有自己的三次元身份,说走就走不现实,需要协调一下时间—— 过年这段期间到学校开学之前烟烟先飞过来,等开学了,再换饭返来。 这样就能确保在揪出幕后主使之前崽崽至少不是一个人,避免又出除夕夜那种意外。 不怪烟烟和饭饭私下操心。 她们认识崽崽近五年,就很少听她提起过有什么走得近的亲友。 也就是这一两个月,才偶尔听她提过除了“倩姨”以外的人名。 其中桑医生占了百分之八十,还有一个叫“魏岚”的,据说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按理说一起长起来的感情应该比寻常朋友更深厚,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听崽崽提起过? 烟烟和饭饭猜到其中或有隐情,但也不好过问,谁年少没有和朋友闹翻过?等长大后再回想当初绝交的原因,脚趾能抠出一座城堡。 她们不确定多年不见的朋友再续少时情谊能否毫无芥蒂,而她们作为崽崽如今为数不多的朋友,在这风口浪尖上,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好在有桑医生。 不是她们的颜值滤镜太重,虽然只在s城匆匆一见,只要当时目睹过桑医生看崽崽的眼神,就会知道恐怕再无人能比他更在意、更能护崽崽周全。 这也是烟烟和饭饭在听说两人合租后不再担忧的主要原因。 盛恬当然不知道二位好友的潜意识已经确认了桑衔枝对她有意思,因而对她们的关怀询问感到突然,还莫名有一丝心虚——如果桑医生没有任何表示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两位好友是“想太多”。 可事实就是她收到了花,还附带一张颇有情调的小卡片。 所以,究竟是她“想太多”,还是她们“想太多”呢? 虽说桑衔枝是以祝贺她的作品签约影视改编而递过来的花,但在此之前他不肯得知这件事,而且后来,他还补了那句“情人节快乐”…… 她该不该想太多呢? 直到睡下,盛恬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迷迷糊糊间,她梦回到高中时期—— 那天是上高中的第一天,头天报道魏岚得知两人还在同一班级,兴奋得当晚非要拉着盛恬熬夜聊天,美其名曰“展望高中三年”。 盛恬当即严词拒绝并表示她对“征服制霸c城一中”并不感兴趣。 魏大小姐有这种“伟大理想”并不出奇——无论是幼儿园、小学还是初中她一直都是横着走。 谁敢惹去招惹魏校霸?嫌命长了么。 不对,也有魏校霸不敢惹的人,那就是和她一起长起来的发小、老师们的宠儿——盛恬。 虽说魏岚一般不会惹盛恬生气,但她有无数种方法让盛恬拿她没办法——魏校霸还有死缠烂打的隐形技能。 一般人没机会见识,而盛恬“很荣幸”不在一般人的范围内,而且每次魏岚对发动这个隐形技能,最后的结果都是她举手投降,真是怕了她了。 而答应让她夜宿的后果就是,隔天,熬了个大夜的两人都起不来了,毫无意外地迟到了。 上学迟到对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问题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这两个高一新生未免太嚣张了。 为避免还没来得及发展势力就成为众矢之的,魏校霸决定…… 翻墙进去! 盛恬听完她这个极具“建设性”的提议,扭头就要走。 魏岚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她,“哎——”可是手不够长啊,她立即转身要去追,然而还没抬脚就钉在了原地,一双美目睁得老大。 “嘶!”匆忙转身撞上一堵“墙”的盛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鼻子随之发酸,激起生理性眼泪。 “墙”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慌出声: “呃,抱歉……” 当事人一个捂着鼻子眼泪汪汪,一个看着淡定但垂在身侧无措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慌张。 唯有旁观者魏岚率先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感叹了声,“嚯——”这人长得有点高有点帅,就是不知怎么的, 不过他怎么愣愣地盯着恬恬? 见状,魏岚护犊子似的大步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先开口: “同……学长也迟到了?” 魏岚之所以改口是觉得应该没有新生像她们一样第一天就打算翻墙进去。 “学长”闻言似是回了神,不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另外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你,你也不等等我!我……这是?” 魏岚抬眼看过去——也是一个男生,皮肤小麦色,看起来挺阳光开朗。 而且听这语气应该是和这个“清冷学长”是认识的,那也是学长了。 “阳光学长”一来就看到盛恬捂着口鼻,眼尾泛红噙着泪水的模样,一下就噤了声。 然后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男生,一脸惊恐地问: “兄弟,你干什么了?” 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没见,这货又惹哭一个小姑娘了? 时常撞见小姑娘跟好友告白被拒哭鼻子场面的“阳光学长”虽然见怪不怪,但这次还是没忍住——开学第一天就有漂亮“学姐”跟这块木头表白——应该是“学姐”,同学现在应该都忙着找班级和座位,不可能第一天就蹲守告白,这也太虎了。 “清冷学长”闻言眉间闪过一丝烦躁,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抱歉。”他再一次对盛恬说。 盛恬因为鼻子酸痛没注意那么多,只是摆了摆手,毕竟这事她也有没看路的错,而且现在上课铃已经在响了。 “还是先翻墙。” 第67章 盛夏 上课铃响,学校大门已经关了,只剩下一扇小门,门边不仅有保安、值日生还有老师……也有可能是教导主任。 本想硬着头皮走大门进去的盛恬到底没敢那么嚣张,想了想还是退而求其次,翻墙。 她放下捂着的手,方才撞上“肉墙”的鼻尖有一抹显眼的绯色。 因为她的肌肤本来就白皙,两相映衬下来,连着湿润泛红的眼尾,看上去是不同于往日带有侵略性的美艳,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却更加惊心动魄。 如果声音能不那么冷淡和不耐烦的话…… 言归正传,且不说魏岚,就连两个“学长”听了都震惊不已—— “所以她们也是打算翻墙进校!” “所以学姐不是被这货拒绝哭的!” “阳光学长”人机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清了清嗓子: “咳,这种事我有经验,我先来。” 说着撸起袖子上前,就着树干旁边的石块攀了上去,再踩着树杈翻到墙头上——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熟练工。 “来,我接你。” 他冲着魏岚伸出手,然而另外一个“熟练工”,系鞋带、踩石、上树、跳墙一气呵成,看得还伸着手“阳光学长”目瞪口呆: “嚯,女侠好身手啊!” 魏岚拍了拍手上的灰,抱拳冲着旁边的人客气道,“承让承让。” 两人寒暄完才发现墙下站着的另外剩下的两人脸色不大好看。 魏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忍住爆了个粗。 “恬恬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下去接你,你等着啊。” 她刚刚得意忘形了,差点忘了盛恬恐高。说着就要原路回去接。 而同样还在墙角的“清冷学长”见状,眉心都拧成了结,朗声道: “我来。” 然后将手上的书包扔给蹲在墙头的好友,上前靠近盛恬。 虽然盛恬刚刚已经亲身“验证”过此人的身量——自己的鼻子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但很快分开,除了酸疼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而此时他靠近,她才发觉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少年人竟然这么有压迫感,换做一般女生大概会因为这股强势而本能地后退。 不过盛恬从小就万众瞩目,什么样盛大的场合与大人物没见过?她最不擅长的就是“畏缩”,于是抬眼直面少年人冷峻的面容。 他方才应该是跑过来的,一头短碎发被风吹得凌乱,额前散落了几根头发被汗水浸湿了。 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黝黑,因而当他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有种溺死在黑暗中的错觉——这或许要归功于他较为深邃的眼窝。 盛恬眼睁睁地看着“清冷学长”来到跟前,对她说: “踩着石头往上爬,我在后面护着你。” 虽然语气没有波澜,但听着至少没有他看上去那样冷漠。 盛恬自小就恐高,这事只有家里人和魏岚这个发小知道,她也不想告诉其他人。 所以即便“翻墙”这件事对她来说难度不小,但此时碍于少年人的自尊心,她并没有声张,而是咬了咬牙,踏上了石块,看得魏岚胆战心惊。 虽然少年人说会在后面看护着,但盛恬每往上爬一步就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咬紧了牙关,不想发出任何恐惧的声音,更不敢往下看,每一步都爬得艰难。 直到将手放在魏岚手中,她那颗跟着悬起来的心稍稍落下,长呼了一口气。 而她这边脚刚落地,那边就听见有人从高处跳了下来。 余光瞥见了少年人飞起的白色的衣摆——他真的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盛恬刚要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记响亮的喊声: “哎!哪个班的!” “阳光学长”立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类似教导主任的中年男人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他猛地扭回头,冲另外三人说: “跑!” 音落,四人如离弦之箭往前跑去——两个男生下意识地拉起身边的女生,撒腿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教导主任见状立马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喊道说: “爬墙还敢牵手!给我放开!” 声如洪钟,可见中气十足。 而盛恬其实还没从翻墙的余悸中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跟着跑。 直到此刻手腕传来痛感,才发现自己被少年拉着奔跑在校园里。 盛夏八点多点的阳光已经有耀眼的趋势了,明亮的光线透过葱郁的树叶缝隙照在跟前少年人高瘦的身上,在白色校服上落下白灰相间的光斑。 跑步时带动的风带着清新的青草香,拂过少年人细碎的发间,染上了湿气,宛若雨后的山间林木。 少年们路过时的动静惊动了树上的夏蝉,引发一阵阵叫声,给他们的“逃命”之路增加了背景音乐。 “站住!给我回来!”教导主任不依不饶的喊声被抛在了身后。 但声音总归是远了,到底人到中年,体力没法跟青春期的孩子比。 盛恬奋力跟上,但还是有体力悬殊,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少年人一把抓住手指。 于是动作一顿,指尖传来一阵酥麻。 盛夏的蝉,少年的发,拨动了弦 第68章 是不是梦到了那个学长 “盛夏的蝉,少年的发,拨动了弦; 热烈暖阳,滚烫指尖,勾起悬念。” 盛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梦见的两行字写下来。 直到放下笔,心中仍旧有悸动。 奇怪的是梦醒之后,她一点都不记得那个拉着她奔跑的少年的模样了,只记得指腹残留的温度——有些灼热,以及淡淡的青草香…… 那是一次新奇且刺激的经历。 尤其是被他们教导主任撵着跑的时候,盛恬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逆流而上,整个人瞬间沸腾起来,以至于忘了她刚刚从一人多高的墙头上跳下来的恐惧。 而原本因为头天熬夜而萎靡的精神也随之一振,每一个毛孔迎着暖热夏风都在舒展地呼吸,一下精神了不少。 那也是盛恬人生中第一次翻墙,在上高中的第一天。 梦回年少的恣意时光,盛恬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找到魏岚。 崽崽:魏岚,你还记得我们高一开学翻墙吗? skybe:当然记得啦! -被教导主任喊着追了大半个学校,最后还顺利逃脱。 -哎哟,把主任气得在开学典礼上唾沫横飞地骂,差点就高血压发作了,印象能不深刻么? 被她这么一提,盛恬也记起那时的情形了。 第一天她们对学校的地形不熟悉,加上有点体力悬殊,基本都是被男生拉着跑的。 情急之下只记得当时好一通绕,才把教导主任甩掉的。 如果不是那两个男生带路,她们肯定逃不过开学第一天就被点名批评的“特别待遇”。 skybe:当时也是年轻不懂事,怎么可以溜主任呢? -有什么事不能心情气和坐下来好好说么? -【摊手】jpg 盛恬被她不要脸发言逗笑了。 崽崽: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主任大概也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碰上这么嚣张的学生,当下气得不轻,不然也不会在开学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那样失态。 魏岚话虽说得嚣张,但有一句话说对了,当时确实不懂事,只是觉得要应付老师和被叫家长很麻烦就剑走偏锋,不顾后果。 现在想想,要是主任真被气出个好歹,那他们就闯大祸了。 两人就着“盛恬恐高”以及“主任的‘壮举’”,一起回忆了当时的情形。 唏嘘过后,盛恬终于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她一向不擅长掩饰。 崽崽:当时跟我们一起翻墙的两个男生,你知道是谁吗? skybe:应该就是学长。 -不过我之前跟高二高三的打听过,都没找着这两个人。 -好家伙,当时也是太紧张了,都没怎么注意他们长什么样儿,过后又忙着制霸咳咳……熟悉一中,等再想起来,半个学期都过了。 盛恬不置可否,当时她自己也没太在意那个撞到她的人长什么样。 迟到的烦闷和畏高的恐惧更胜一筹,后来则因肾上腺激素飙升只记得兴奋与刺激,也记得少年浸湿的发梢、修长的手指以及清新的青草味…… 就在她晃神的瞬间,魏岚突然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skybe:等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个点,你刚醒没多久? -是不是梦到了那个学长? !!! 盛恬见状一惊,魏岚该不会在她房间装了监控?这么神? 还没等她回复,更神的来了—— -难道还是……春梦! 琥珀色的瞳孔盯着那两个字逐渐放大,指尖机械似的在屏幕的键盘上按了留下,然后点击发送。 崽崽:…… 第69章 清新木质香 饶是盛恬这个网文作者,也有些跟不上魏岚的脑回路——她究竟是怎么从一个问题联想到自己做……梦的? 而且那应该也不算是春梦? 只是梦到十多年前的情形,恰好那个情景里有个长得好看的少年,而她恰好被冷酷少年拉了一下手,指腹被热意烫得有些发麻,仅此而已。 这算门子春梦? 盛恬好不容易把逻辑盘通,正要松一口气,就见魏岚兴致盎然地发过来问—— skybe:!! -真哒? -快跟我说说! -是梦到那个拉你跑的学长? 盛恬看着对话框里蹦出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猜得精准,眼皮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不能再聊下去了,盛恬想,不然无法收场。 于是她装没看到魏岚的最后一问,说“饿了要先吃早餐,有空再聊”,果断遁了。 其实盛恬也有些搞不懂,从小到大,魏岚一直是个大大咧咧从不八卦的女生,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飒”。 但怎么一碰到自己这个发小,她就一点都不“飒”了呢? 这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盛恬一边琢磨一边出了房间,现在将近九点,桑医生应该去上班了。 “起来了?”低沉如幽深古井传出的熟悉嗓音让打着哈欠的盛恬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早该出门的男人出现在厨房。 桑衔枝一身西裤黑衬衣,分明是要出门。 但看到她出来,又转身去厨房将热着的早餐端出来,抬手示意: “牛奶和三明治,吃吗?” “吃。”盛恬缓缓地放下捂着嘴的手,表情怔然,本能地回应。 然后才问:“桑医生今天休息?” 可她记得桑衔枝的排班表上,今天是要上班的——合租之后,每个月排班表一出来,桑医生就会发她一份,没有特殊用意。 若非要说有,大概是为了避免现在这种的情形,担心盛恬起床出房间,乍一看到本该在医院上班的人,可能会被吓一跳。 桑衔枝看她懵懵的表情,低头掩饰了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说明: “咳,前几天同事跟我换班,所以多了一天休息。” 盛恬眨了眨杏眼,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这才颔首。 走过去坐在餐桌旁,道了声谢,然后拿起温热的三明治,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腮帮子因为三明治而微微鼓着,撑起白皙光滑的肌肤,如同她嘴角残留的牛奶,像一旁从猫碗抬头露出沾着羊奶的崽崽一样…… 可爱又乖巧,乖巧得让桑衔枝差点就上手了。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将抬到一半的手放回腿侧,用力紧了紧,按下指尖那股躁动。 “你先吃早餐,我出门一趟,中午会回来吃。” 盛恬闻言,咽下嘴里的食物,冲他点头道,“好。” 桑衔枝见状,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偏头移开视线,将手中餐纸扔进垃圾桶,径直往外走。 直到他走出食厅,到玄关换鞋,正在吃早餐的盛恬才后知后觉地嗅到淡淡的木质香,一如圣诞节那晚,她在餐厅门口等到桑衔枝迎面走来时裹挟着寒气,却透着令人安心的香气。 明明该是成熟的味道,可她为什么感到了清新? 就像梦里少年人身上独特的青草味…… 桑医生该不会就是那个开学第一天一起翻墙进学校的“学长”? 不可能! 盛恬猛地回过神,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不轻,赶紧甩了甩头。 桑医生和自己是同级,不可能是什么“学长”,而且开学一地填不大可能就那么熟悉学校的地形,更不可能一通绕,然后甩开主任。 想到这,她受惊的心平静了下来。 三两下将手中三明治吃完,也把剩下的半杯牛奶解决了,拿着杯子盘子进厨房,洗干净放回原位。 抱起崽崽准备上二楼书房,门铃响了。 盛恬脚步一顿,神情有瞬间空白,怀里的崽崽受到了惊吓似的,利爪按在环抱着她的铲屎官的手臂上,奋力一跃,脱离了怀抱,匆忙躲进厨房。 “叮咚——叮咚——”门铃还在响,越来越急促。 盛恬顾不上衣袖下被崽崽抓出的火辣,慌乱地想——桑衔枝去而复返的话不可能按门铃,那会是谁? 物业?还是他的父母?朋友? 这一刻脑子里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冒了出来,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去,心底的恐惧也随之升起—— 还是跟踪偷窥的人? 盛恬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双脚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远离不断响起的门口…… “嗡嗡嗡——”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将盛恬从无尽的恐惧幻想中拉回现实。 门口的铃声已经消停了。 盛恬垂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编辑。 眼神微滞,她盯着备注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接通了电话。 编辑的声音立即传来: “崽崽大大,在家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盛恬不安的心绪平复了些,声音嘶哑地回答,“在。” “是不是生病了?”编辑闻声焦急询问。 “没有。” “那有空到门口拿个快递么?刚刚快递小哥说按门铃没人应……” 听到这,盛恬不由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快递员。 虚惊一场。 “……昨天跟你说好了的,虽说咱们签了电子合同,但纸质合同也得签,签完了你留一份,另一份给快递小哥寄回来。” 编辑说完之后顿了几秒没得到回应,“崽崽?喂?听得到吗?” “听得到!”盛恬猛然回神,“好,我这就去,签好了拍照发给你。” 挂了电话,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她没有退缩,径直走过去开了门,跟等候多时的快递小哥道歉并且请他稍等片刻。 回到客厅拆开文件袋签好字后,她把其中一份合同装回去,再拿给快递小哥。 关上门后,她背靠着沉重的防盗门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再想迈腿离开,却发现没力气了。 盛恬自嘲地笑了声——她的心理问题,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第70章 寒意入骨 当初盛恬跑来找桑衔枝,在门口对他说“帮帮我”并非一时走投无路的求助,而是下定了决心要面对自己一直以来不敢去看清的内心与现实。 桑衔枝回应的那句“我在”,给予了盛恬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在那之后,他没有再提及此事。 盛恬知道,他是在给自己适应和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也是在等。 等自己主动开口,主动迈出那一步。 而盛恬也并非嘴上说说,只是现在网暴事件尚未明朗,她不想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再为此分心。 有过一次以为疗愈结果复发的经历,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彻底摆脱一直缠着她的梦魇。 盛恬将刚刚签好字的合同照片发给编辑。 编辑:收到! -对了,刚刚接到老大的消息,影视方那边有意想让你也一起参与剧本的改编。 -如果他们过来邀请,你怎么想? 盛恬没想到影视方不仅在她可以说是声名狼藉的情况下冒险签她的小说影视改编权,还想让她参与改编,该说他们太相信自己的人品,还是心太大了? 想归想,她还是认真地回复—— 崽崽:我没学过编剧,在这方面并不专业,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合适。 编辑:但你是原作者,没有人比你更熟悉文中的每个角色和情节,权谋文不比其他,这点你是最清楚的。 盛恬对此不置可否。 但之前她在作者年会上也有与影视方聊过,对方的态度很明确——届时会有业界数一数二的导演、编辑和拍摄团队来将《女帝》影视化。 他们提及的名导与制作人连盛恬这个没有关注影视圈的人都略有耳闻,所以她一点也不怀疑导演选角的眼光和编剧等制作团队的实力,甚至能将《女帝》改编得更好,更符合市场需求。 而她虽是原作者,但写文都是按照自己思路与想法来,连者都很少迎合,她或许能写出读者喜爱的文,却没信心将其变成观众喜欢的作品。 盛恬想了想,正要再次推脱,有新消息冒出来: 编辑:你是不是担心这次的事会对电视剧有所影响? 盛恬见状,打字的动作一顿,她确实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没等到她的回复,编辑继续说:既然是他们那边开口提的,那就是不介意,这些人可比我们精明多了。 -不过现在只是收到口头消息,还没得到正式的邀请,所以你也不要急着拒绝,好好考虑一下,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盛恬当然明白编辑的苦口婆心,能和国内知名编剧前辈共事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机遇。 她也不是完全不心动,只是这会儿正值多事之秋,她实在没精力分心去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 但编辑话说到这份儿上,盛恬再不假思索地推拒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崽崽:好,我会慎重考虑的。 编辑:这就对了嘛! -别再用什么能力不足当借口,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知道那事没解决你没什么心思顾及其他,但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错过了就很难再有。 盛恬从一进网文圈到现在,五年都没换过编辑,两个人除了是合作伙伴以外,也是很好的朋友。 身为好朋友,自然希望对方能更上一层楼。 崽崽:我明白的。 -【反手比心】jpg 编辑:【被爱心射中】jpg 两人又说了一下影视改编的一些注意事项,和盛恬接下来的打算。 编辑对她准备搁笔一段时间的决定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不过在听说她找了人合租后又稍稍放心了些——至少不会有人身安全的问题。 小说、工作这些都不用急于一时。 聊到最后,编辑还不忘给她布置任务:不想开新文的话,有空就精修一下《女帝》,出版的要求你都是知道的,别到时候又被催着交稿。 -过几天《殊途》最后一本实体书也要发行了,等需要亲签的书寄出去我再提醒你。 盛恬看她唯恐自己空下来了没事干而操碎了心,觉得又好笑又温暖,便一一答应了。 c城好几天都是烟雨不断,阳台上的植物都不需要浇水,就在一场场春雨中越发郁葱翠绿。 已经有好几的春天没这么下雨了,盛恬倚在落地窗边看着斜风细雨,裹紧了披肩——这天儿的温度甚至比冬天还要低。 上一次在c城碰上这样细雨绵绵的时候,还是六年前。 当时她刚下课,正争分夺秒地往校门口跑——专业老师百年难得一次拖课,晚了这十分钟她就赶不上校车去城内做兼职。 于是老师还没走,她就先拎着早收拾好的书包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t城的春天也冷,冬天积的厚雪逐渐融化,风一吹,凉意渗进骨缝。 然而一门心思往校门奔跑的盛恬却顾不上那么多,这个兼职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时间短工资高,她不能搞砸了,不然妈妈的医药费就没着落了。 还差一分钟校车就要发车了,盛恬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往外跑,看着等待校车的人都已经上去了,心跳如擂,加快了速度。 “等等!”看到校车司机把车门关上,盛恬着急地喊了出来。 好在师傅谅解,又重新把车门打开,让她上去。 盛恬连声道谢地刷了校园卡,刚站稳,手机就响了起来。 刚接通没几秒,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最后她还是放了兼职的鸽子,直奔机场,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回c城。 8个小时后落地,她一出c城机场,迎面扑来的便是夹着湿气的雨丝,寒意入骨。 “滴滴——” qq消息提示音打断了盛恬的回忆,她回到桌子旁,看到闪动的图标是“小富婆”群,移动鼠标点开—— 烟烟:崽崽,你看微博了吗? 盛恬看到消息后顿了顿,自那个跟踪偷拍她的私家侦探被警方抓住后,网上舆论逐渐平息,她就没有再去关注微博的动向了。 所以微博又怎么了? 是有人又爆了有关她的黑料么? 盛恬皱起眉头,正要回复,烟烟立刻发了一张截图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紧随其后的消息跳出来: “搞你的人是零二十一?!” 第71章 我就知道是她 盛恬打开了微博,很快就找到烟烟说的那一条,是一个有五十多万粉丝的推荐网文大v发的微博。 内容没有明确提及近日圈内新锐网文大神被网暴的事件,但只要听说过的人,就能看出博主字里行间说的就那件事。 据该博主所言,他从知情人那里得知——最近陷入丑闻风波的网文作者zz是因为风头太盛,疑似抢夺了同网站其他作者的资源而遭到报复,从而被人肉。 接着,他还煞有其事地分析了同网站中能与zz相提并论的几个大神作者,逐一分析他们可能这么做的动机以及此事发生后他们从中能获益多少,其中甚至包括明确在微博表明过立场的烟烟和饭饭。 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推理剧情,最后还真给他推出个“嫌疑人”来——021。 看完之后,盛恬不明觉厉。 不愧是推荐网文的大v,爆料的用词都与众不同,既含蓄又十分犀利,而且还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列举的种种可能性也说得头头是道。 若非盛恬是当事人之一,她都要怀疑这个博主的主业是侦探文作者了——不仅脑洞大,还能自圆其说。 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已经超过两万,评论区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大部分021——零二十一的读者在跳脚,听风就是雨地为她鸣不平,再破口大骂zz——崽崽太不要脸,要求让她把资源还给零二十一,还要联合全网读者一起抵制她写的所有文,让她封笔滚出网文圈。 另外一小撮尚有理智的人则指出这条微博存在的bug—— 博主明明是以爆料开头,最后却是推理结尾,这符合逻辑么?明显就是凭空臆测、博眼球,博主连这种热度都蹭,是想红想疯了? 而相较之下,崽崽的读者就比较冷静了。 他们坚持等官方通告,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 也不卑不亢地请对方读者不要太嚣张。崽崽的实力有目共睹——连续两年都稳坐网站的畅销榜第一名的位置,网站有资源优先考虑给她不是理所应当么?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该博主所言属实,如果崽崽在此过程没有使用任何非法手段,那就是职场上正常的竞争,虽然很残酷,但社会生存便是如此。 但零二十一就不一样了,她作为输方不仅不好好反省自己是否能力不足,而是雇了水军恶意刷屏,还使用了跟踪、偷窥等非法手段侵犯他人隐私,这是犯罪! 两者情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且被网暴的崽崽大大还没说什么,始作俑者倒是气急跳脚开始胡乱攀咬了,这是什么恶人先告状的不要脸! …… 盛恬翻了几页评论后就从微博退了出来,读者这么维护自己她必然有所感动,但也知道回复的人越多,热度也就会越高,除了获取更多关注,并为起到任何作用。 这时,群里第三个人冒泡了—— 饭饭:我就知道是她! -除了她还有谁?她一定是嫉妒崽崽! -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乱碰瓷,什么叫抢了她的资源?那明明是她文不如人,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雇水军黑崽崽抄袭,脸真大! 饭饭话里隐晦折射零二十一陷入剽窃风波并非空穴来风。 是零二十一的上一本小说,当时几个原作者联合起诉了她,她最后也不得不出面道歉、赔偿,圈里和老读者都知道,圈外就不一定了。 也是从那时候,她开始走下坡路,写的文也越来越没有水准。 事实上盛恬被污蔑抄袭一事很容易澄清,当初在她文下恶意刷评的内容全都是凭空捏造,只要盛恬发声让空口鉴抄的人拿出证据,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但她不想就此压住,如果不查个明白将真相公之于众,这件事在自己和读者心里就都是一根刺: 时不时会刺自己一下——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抹黑对付我?也会时不时地刺读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作者的人品真的没问题吗? 事态的发展却不止于此,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给她做出反应的时间。 于是更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接踵而至,像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被扔出来,炸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如果这件事真是零二十一所为,那她从鉴抄这个点切入的做法确实不明智——创作者是最怕贴上“抄袭”的标签,所以也绝对不会轻易容忍别人无中生有地给自己泼脏水。 更何况零二十一前不久才刚被实锤剽窃,虽说网络是有记忆的,但没人会天天把这事挂在嘴上。 但她却用自己曾经的劣行去恶意揣测污蔑另外一个作者,不也再次提醒了大家她曾经犯下的错么? 她这么做,究竟是想为自己洗白,还是真无脑? 盛恬回过神,看着群里两人还在愤愤不平地讨论着这件事—— 烟烟:不过这个博主也有些为了凑人数也太不讲究了,竟然把我和饭饭都算进去了! 饭饭:9494! -而且只得出个结论就完了,也太不负责任了!好歹附上聊天记录通话录音什么,不然怎么取信于人? -说好的知情人爆料呢?料倒是放出来啊!急死人! 烟烟:可能爆料的人也怕被人肉? 饭饭:…… -有毒哈哈! 她们聊天就是这样,有时说着说着就开始自黑开始玩梗,气氛也会跟着轻松起来。 盛恬见状也跟着发了“哈哈”,三人就又聊了开来。 看着因为真相快要大白而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的好友,盛恬心中有些感慨。 但其实刚刚看到这条所谓“爆料”的微博时,她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段期间她也不大厚道地猜测过一些人,心里多少有底,毕竟她认识的人里会做这种事的人不多。 一是这条微博从头到尾都是博主的主观臆测,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零二十一就是那个网暴自己的始作俑者;二是她还没有接收到警方和网站的消息,在此之前,她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 "滴滴——" 就在这时,饭饭发了一张截图到群里,语气震惊。 饭饭:崽崽大大,《女帝》签约电视剧改编了?! 第72章 小心蛀牙 一般来说,这两天才敲定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公布,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 就连网站内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盛恬也还没来得及告诉烟烟和饭饭,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又或者这是零二十一的反击——因为那条爆料微博把她从幕后推出来,暴露了身份,所以她就干脆顺着台阶爆出来所谓争夺的“资源”来卖惨? 盛恬皱着眉头点开那张截图,随即一怔。 竟然不是什么营销号,而是真真正正的官宣——微博是新开的,但已经认证过,id就叫“电视剧《女帝》”,只发了一条纯文字动态。 电视剧《女帝》:感谢崽崽zz大大的信任,同名电视剧筹备中,后续选角、试镜及拍摄进度都会及时更新,欢迎大家持续关注。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语气也官方,既没有解释说明热搜上爆料微博中提到的抢夺资源,也不明确站位。 但“感谢”这两个字却又足以说明态度。 这是盛恬没有想到的。 一部电视剧从签下到开机拍摄,少则需要几个月多则几年也有,一般都是开拍了才会逐渐放出消息,提前这么久宣传很少。 吊胃口会让人的期待变大,但如果一直吊着就会让人的期待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消磨殆尽。 如果不想造成这种后果,就必须加快进度,在观众耐心耗尽之前上映。 所以剧组这是打算加班加点拍摄和制作了? 但好的作品不可能是赶出来的,剧组这么刚,是真有过硬的实力和雄厚的实力,还是在吹牛? 盛恬直觉是前者,但还是想不通剧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掺一脚,等她这件事过去了再宣布不是更好吗? 思来想去,除了替仍旧处于流言蜚语中的自己说话,盛恬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影视方受到质疑与损失,虽说《女帝》是她的文,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次网暴事件的影响,但其实电视剧与她关系不大,只要她不参与剧本改编。 思及此,盛恬心里那杆衡量要不要答应编辑参与改编工作的秤有了偏斜,倾向“拒绝”。 而群里又有了新消息。 饭饭:【截图】jpg -【截图】jpg -这种剧组,爱了爱了。 -等《女帝》的电视剧出来我一定要追! 盛恬下意识地点开第一张图片,看到了熟悉的id转发官微的那条微博—— 齐鲁:某网站作者年会上与盛小友相谈甚欢,于是回去就接下了这部戏,合作愉快。电视剧《女帝》:…… 看完,她再次怔住。 原来那次在年会上和自己聊创作聊小说聊文艺圈大环境的中年男人,是业内着名导演齐鲁…… 其实这不能怪她没认出来,齐导名气虽大但为人十分低调,网上几乎没有关于他的照片,有也是侧面照,所以大多数人对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而且传闻他还很“大牌”,但不是对所有人都大牌,对自己欣赏的人与作品是绝对的维护——几十年的演艺生涯可以证明他的眼光从没出错。 今天他第一时间转发并且提到了盛恬,很显然是把她归入了“护短”的行列。 盛恬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年会上两人的交谈并非像齐导微博说的那样“相谈甚欢”,因为他们的谈话方式不是一方附和着一方,而是一种讨论或辩论的方式。 倒没有吵起来,但离“甚欢”也还是有点距离的。 但齐导今天会出面维护她,她还是心怀感激的。 盛恬的拇指点了一下屏幕右下角,想要退出图片,但手一滑,直接划到了第二张截图—— 庄潇韵:一直很喜欢崽崽zz写的文,虽然还没机会聊一聊,但期待接下来能有机会能共事。齐鲁:……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如果说当初年会上与她交谈的是齐导本人这件事令她意外,那么《女帝》的编剧是庄潇韵就则让她震惊。 庄潇韵,国内知名编剧、作家、学者…… 但她最开始认识庄老师却不是因为以上三者,而是有一次,庄老师去过她学校开讲座,她有幸旁听,收获颇多。 也是因为那一次,她才逐渐接触网络小说,最后走上写网文的路。 严格意义上来讲,庄老师可以说是她职业的启蒙老师。 当你敬仰的前辈当着全网的人公开跟你说,期待与你共事…… 在此之前盛恬是想都不敢想,所以此刻也很懵,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感觉,晕头转向的。 心里那杆天平悄悄地,从“拒绝”那一端翘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平衡状态。 群里烟烟和饭饭已经兴奋得不行了,一直在艾特她也在替她高兴。 盛恬缓了缓,回复—— 崽崽:今天刚签的合同,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公布。 烟烟:那影视方也太强了,为了支持你提起那官宣?kdlkdl! 饭饭:哈哈,奇奇怪怪的cp增加了。 崽崽:…… -什么糖都吃,小心蛀牙! 烟烟:我乐意~ -不过看庄老师的意思,想让你参与编剧? 崽崽:编辑有提过,但我还在犹豫。 饭饭:???犹豫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赶紧上啊! 盛恬被逗笑了,敲着键盘。 崽崽:原本是想着等这件事解决了再决定,但现在剧组那边应该也等不了,还是不要耽误他们的进程了。 烟烟: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如果他们介意那劳什子谣言,就不会邀请你了,既然邀请了那就是不介意,甲方都不在意了,你纠结啥呢? 饭饭:妹错!不要瞻前顾后地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冲! -我不管,《女帝》没有你参与我不看! 盛恬被饭饭这个活宝给逗得笑出了声,过后豁然开朗,如同阳台上的雨后暖阳。 这天的午饭很丰盛,而且大部分都是盛恬爱吃的,她怀疑桑医生在给她庆祝,但她没有证据——昨天已经收到花了。 吃到最后她都有些撑了,但却很满足。 对面的桑衔枝看她靠在椅背上舒服得眯起双眸,忍不住弯起唇角,出声问: “电视剧开拍的话,你需要跟组么?” 第73章 我会考虑的 盛恬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桑医生看微博了。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编剧的事,盛恬缓缓地眨了眨琥珀色的杏眼,掀起眼皮,对上一双如夜色般的瞳眸—— 夜的黑与冷,静与深,都藏于其中,像深谷湖泊,又像夜空星辰。 眼神明明是清冷平静的,却不知为何,盛恬从中感受到深情与不舍…… 是错觉么? 一定是。 他们合租也才一个多星期,虽然在两人生活习惯方面没有矛盾,家务上也配合默契,但盛恬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桑医生留恋,更何况一日三餐这种大事都是他在做。 想到这,盛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当初突然跑过来说要合租的行为太鲁莽了。 人虽然是群居动物,领地意识却一点都不弱。 熟悉的生活领域突然被外来者侵入,再善良豁达的人都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但桑医生却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主动提出要把一些领地给她自由使用。 这么一想,他这个行为怎么有点像将筑好的巢穴与伴侣共享…… 盛恬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激灵。 然后在桑医生疑惑的眼神中慌忙敛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回道: “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邀约。” 如果真的打算参与编剧,那她就不可能只做前期不跟后期。 这也是她一个纠结的点。 她从来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何况是剧组,那里的人际关系只会更复杂,她不喜欢复杂。 桑衔枝像是看出她的纠结,但没有点破,而是直接问道: “你喜欢《女帝》这本小说吗?” 盛恬闻言一怔,他这个问题很新奇。 很少会有人问创作者“你喜欢自己的作品吗?”,因为大部分人心里默认是“肯定喜欢”,但这并没有必然的逻辑。 一个理智且专业的创作者,并不会因为作品是出自自己之手就无条件喜欢。 这一点,盛恬和他的看法是一致的。 不过,她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当然。” 撇开自己的作者这一点,她是喜欢《女帝》的,尤其是女主。 虽说角色是她一手创立的,但在写的过程中,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陪伴者而不是创造者——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 其实《女帝》的主角在她创作的几本小说里不能说是最好的,但却是最真实和鲜活的,这大概也是让她能够脱口而出说喜欢的原因。 桑衔枝颔首道:“那你一定希望电视剧能拍好。” 盛恬不置可否,应该没有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善待。 “参与其中,不仅能了解它是怎么诞生的,还会有成就感,不想试试?”桑医生用轻哄的语气循循善诱。 “噗哧——”盛恬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如同弯月,“这个说法很像我们经常说的‘孩子’。” 网文作者时常会自称“亲妈”,而文中的主角就是他们的“孩子”。 桑医生显然也听说过这个说法,同样朗笑出声: “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经此调剂,氛围轻松了不少。 盛恬明白桑衔枝是不想她后悔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认真道: “我会考虑的。” 见她有所触动,桑衔枝也没再追问,有些事情旁人只能点到为止,不宜干涉过多,否则容易引起反感。 于是桑衔枝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看网上的舆论趋势,这件事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音落,盛恬的神色有片刻空白——桑医生似乎总能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她垂下眼眸,将视线投向餐桌上自己最喜欢吃的炖鸡块,好几秒后才出声打破安静: “不只是因为网暴。” 网暴只是一个触发点,将她掩埋多年的伤痛一并撬了出来,摊在光天化日下,再埋回去也不能恢复到原样,就此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也不是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伤痛治好,让它不再疼痛、结痂、结疤 盛恬缓缓抬眼看向对面对稳重男人,浅色瞳孔真挚透着一丝无助。 她轻声说:“桑医生,我想做心理咨询。” 第74章 那就换一个 盛恬此时说出这句话有些出乎桑衔枝的意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他再在家门口看到盛恬的时候,就知道她迟早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盛恬不是一个没有自我认知的人,相反,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也清楚应该通过正确的方式解决问题。 一个人如果发现了问题却没有立即解决,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自己不想面对。 逃避是每个生命体在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盛恬的情况还不一样,她曾经试着去面对,并且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问题得到了解决,直到除夕夜遭遇邻居性骚扰…… 不是每个人都有接受失败的现实和再次面对难题的勇气,但盛恬做到了。 她迈出了第一步,桑衔枝也有足够耐心等她走出第二步。 原以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经足够让她心力交瘁了,桑衔枝不忍再逼迫她,想等她有足够的精力再做咨询。 但没想到,盛恬比他想象中要勇敢很多。 当一个人主动并且有意向去面对问题时,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 桑衔枝很欣慰,问都没问原因就直接回应。 “好,”他的语气近乎温柔,“有想要见的咨询师或者医生吗?” 盛恬微怔——她想过桑医生不会太惊讶,但没想到他接受得这么快,一点过度都没有,直接就进入了下一步。 桑医生好像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只是起了头,他就明白你心里的想法,还不会让你感到被冒犯,只会因为他的善解人意而宽慰。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魅力么?盛恬不由地想。 方才那点忐忑一下消失殆尽,她坦然道: “不想去之前的心理诊所了。” “那就换一个。” 桑医生问都不问缘由,直接问: “需要我介绍吗?” 盛恬再次怔住,稍稍地松了口气。 她之前做咨询的心理诊所就在c城,给她做疏导的咨询师名气不小,当时他们都认为盛恬的问题得到解决了。 事实并没有,他们都没发现,大概是因为她将那些伤痛藏得更深了。 而作为心理咨询师没有及时察觉到这一点,可以算是判断失误、工作失职了。 这个圈子不大,尤其还是在同城,盛恬不想因此砸坏了那位咨询师的招牌。 因为时至今日,她仍旧是心怀感激的——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期,虽然现在发现问题没有得到根本上的解决,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无异于看到了亮光,唤醒她求生的本能。 不能以一次失误来质疑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能力,但会成为该职业生涯的一个污点。 盛恬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感激”,便顺着话头问: “桑医生有合适人选?” 桑衔枝没有对此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也会碰到需要把来访者转介给其他心理咨询师的情况。 相信盛恬的情况,她之前应该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但最终问题还是没能得到结局,则说明他们之间的咨访关系是该告一段落了。 桑衔枝顿了一下,说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人选: “记得之前我们在s大食堂碰到我同学吗?” 盛恬闻言眨了眨杏眼,想了起来,“留校读博的那位?” 她有些印象,只记得他当时还打趣了自己和桑医生。 不知想到什么,秀眉微蹙,“合适么?” 盛恬记得,他还没博士毕业,两人不在同一个城市,怎么做心理咨询? 桑衔枝立即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记得他接下来有个项目需要过来c城做调研,时间上应该没问题。” 说完又补充道:“我先问问他怎么安排,你再决定要不要找他做咨询?” 既然是这样,盛恬也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点了点头,应道: “好。” 第75章 你不是一个人住 晚十一点半,s大实验楼却仍旧能看到几扇明亮的窗户,4楼就有一扇。 4楼心理研究所,安静的楼道,昏暗的走廊,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变得微弱…… 突然,玻璃大门被人推开,紧接着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男人——身形高大,浓眉大眼,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少了几分朝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进兜里,径直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哟,桑大神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真稀罕……” 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正是桑衔枝的大学室友付骁逸,没开口的时候是个禁欲系男神,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逗比特质。 调侃了前室友后他一扫方才的疲倦兀自笑了起来,右边嘴角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和他做研究时的严谨认真形成强烈的反差。 “……那个项目啊,没呢,有几个城市备选,最后去哪个还得看导师的意思。怎么?去c城的话包吃包住吗?” “你那不是小复式么,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住那么多房间刚给我腾一间都不肯,我不就是想顺便蹭蹭饭,至于这么小气么?……不方便?有什么好不方……等等!你不是一个人住!” 付骁逸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双大眼睁到了极致,这会儿要是有人爬楼梯上来,估计能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但他本人却对此毫无知觉,一心八卦好友的感情状况: “什么情况啊,年前明明还是单身狗一只,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同居了?” “过年被叔叔阿姨押去相亲了?然后真香了?” 说着他也不等另一头的人回话,端起了“不听老人言”的架子。 “我早就说你不要太抗拒相亲,像你这种面瘫高冷男要是不通过相亲这种优良传统形式认识异性你肯定得孤独……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 说着他还真就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忍不住发出声音。 “唔唔唔……”但就算捂住了嘴,他也不安分。 对面像是受不了他这副鬼样,发了话,他才笑嘻嘻地把手拿下来。 “所以你对象是何方神圣?哎……别挂别挂!我就是好奇嘛,什么人能降服你……好好好,不开玩笑了。” “那你今晚突然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有对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连续熬了两个通宵,现在还要被虐……” 付骁逸说了一半突然噤了声,不用猜也知道桑衔枝打断了他的抗议 “行,您说,您说!”而且从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语气推测,桑大神一定是戳中了他的死穴。 “……嗯,大美女嘛,想忘都难……你现在就是跟她住一起?可以啊兄弟!合租?那不一样吗?咳咳……知道了知道了,大美女怎么了?” 付骁逸对上哥儿们虽然爱耍贫,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桑衔枝今晚的反常行为。 音落,他突然安静了,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一下恢复到精英的状态。 浓眉紧蹙,有些肃然。 过了好一会儿,付骁逸才沉着声问:“你确定?” 得到桑衔枝的肯定答复后,两人都静默了片刻。 “所以你今晚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付骁逸再开口已然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自顾自地嘟囔,“我说呢,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我。” 然后像是气不过,大言不惭道: “想让我做咨询?可以。但先说好,我收费可不低,不过看在对方是个大美女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另一边,桑衔枝听到他狮子大开口,挑高了一边眉梢说: “要给你打骨折吗?” 刚说完对面就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桑衔枝没忍住笑了声,松了口,“到时候允许你来蹭饭。” “……看情况,不忙就帮……嗯,好,确定了告诉我。” 挂了电话,桑衔枝望向窗外—— 老小区的楼层普遍不高,他又处在高层,一眼就能将对面楼的情形尽收眼底。 外壳虽然陈旧,也不见得多美观,但散发的暖光却很温馨。 相较于旭文小区夜晚的宁静,网上就不大平静了。 《女帝》电视剧的官宣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很快跻身进热搜榜前十名,而且也直接影响了风向。 齐导的“相谈甚欢”和庄老师的“希望共事”看似在戳破那条爆料微博关于“抢夺资源”的错误说法,实际上也是在给原着撑腰。 齐导不用说,他的目光虽然总无法为人所理解,但每次的结果都能让人心悦诚服。 庄潇韵老师从业三十多年,如今不但是国内顶尖的编剧,在文学圈也小有名气。 她为人和蔼可亲但对作品的要求却极高,曾经有不少异想天开的人想借和她套近乎“抄近路”,一步登天,但最后都无功而返。 因为在作品上,庄老师从来都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拿作品说话”。 所以她看似好亲近,其实内心有一条基础的铁则,只有作品过关了,再谈其他。 能让两个业界权威在社交平台公开为其发声的,很大概率不会是谣言所传的剽窃、半路抢截同网站其他作者的资源、吃着人血馒头长大的“落魄千金”。 相反,那个使用非法手段网暴盛恬的幕后黑手,才不可饶恕。 也因此,舆论的风向有了巨大的转变,由一开始的一头倒,逐渐变为两边开始掐架。 许多不粉作者的读者原本只把自己当一个旁观者,并不想掺和这种撕来撕去的事情。 毕竟在官方声明出来之前,谁也不能确保自己了解到的东西就是事实——他们只看文,其实并不了解在现实中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自己现实生活都是一地鸡毛,哪还有那个空闲去管别人。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不一样了,名导和金牌编剧都表态了,真相不都明摆着吗? 写出令自己叹为观止的作品的作者遭受到恶意攻击,作为读者无法是无能为力的,只好通过在微博与那些跳梁小丑battle来维护作者了。 就在事态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又有一则消息爆出—— 新锐网文作者zz疑似潜规则上位。 第76章 这事还没完 热搜的配图有从监控记录截下来的,也有高清大图。 监控的图片角度很巧妙——无论男女主角面对面交谈,还是被和人“开房”,都能使人清楚地看清女主角的脸。 而图片里另外一个主角,不是只有一个背影,就是模糊得看不清五官。 明明是同一张照片,这天壤之别的清晰度不得不让人怀疑是p的——该说摄像头的聚焦太智能了,还是爆料的人怕得罪人而有意为之? 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网友们吃瓜。 如果说用“zz”做代称是欲盖弥彰,那图片中女主角的高清面容则与直接报身份证号无异了——和前段时间被拍到“因抄袭被请去市局喝茶”的照片的主角就是同一个人。 而之前被诬陷“剽窃、打压同网站作者”等是别人凭空捏造诬陷,那私生活呢? 何况有图有真相,难道盛恬还要否认图片中和不同男人亲密互动的人不是自己?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扳回的言论又开始呈一边倒趋势。 虽说这是个人隐私,盛恬也不算公众人物,旁人本不该过度关注她的生活。 但丑闻暴露,众人就无法忽略她身为文字传播者品行不端的事实——谁知道她写的文里是否也在无形传播这种毫无羞耻的观念。 很快有人在网上发起“抵制崽崽作品”的活动,意图给她所在的网站和各大平台施压,要求他们下架与之相关的小说、衍生作品和实体书。 一时之间,和“网文作者崽崽”有关的网页都充斥着各种恶意的言论,放眼看去,满屏戾气。 那些键盘侠或者网络喷子也都被炸了出来,铆足了火力一顿输出,合力把这条消息送上热搜,热度竟比之前每次爆料加起来都要高。 事情爆发时盛恬是打算上床睡觉的,但“小富婆”群突然疯狂她,她也就好奇地点开来,因此看到了热搜。 她去微博看了原文及九张配图,并粗略看了一眼评论区,然后才切回qq。 群里的消息已经99+了,是饭饭和烟烟在为她鸣不平。 盛恬却因九张配图里男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而稍稍庆幸,心情难得没被影响,还能跟她们开玩笑。 崽崽:我这也算是出圈了? 原本闹得再大也只是网文圈的事儿,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根本就没有记住过。 可一旦涉及了“潜规则”“上位”这种足以引起公众猎奇心理的字眼,传阅的速度就会变得惊人。 然后自认“道德高尚”的人点进来发现,这还是关于影视圈的丑闻后,就更加忍不住要以“消费者”的姿态来对公众人物的言行举止指手画脚,并且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虽然盛恬被黑了,但也确实出圈了——现在不仅是网文圈,可以说是全民皆晓了。 近几年娱乐圈不是有句话“黑红也是红”么?就是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盛恬嘴里说出来的。 饭饭:哎哟,我的崽崽大大,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烟烟:不然怎么着?让桑医生出面澄清说“那些照片里的男主角都是我”? 崽崽:不行! 不经脑子的话发出去后,盛恬看着突然安静的群聊,才后知后觉她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妥,正想补充解释,两个表情包接连蹦出来: 饭饭:【挖藕】jpg 烟烟:【吃瓜】jpg 盛恬就知道她们一定是误解了。 崽崽:咳咳,我的意思是,这次连累他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烟烟:理解理解。 饭饭:明白明白。 盛恬看着两人整齐的队形,都能想象她们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揶揄的语气了。 崽崽:…… -目前不解释比较好的。 她决定转移话题。 烟烟:那也是,目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潜规则”上面,桑医生突然跑出来承认固然能替你洗脱罪名,但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你们怎么就不是情侣呢! 盛恬从那个感叹号中听出了烟烟的恨铁不成钢。 崽崽:【满脸迷惑】jpg 烟烟:这样桑医生就能实力护妻啊! 盛恬:“……” 但视线却没法轻易从“护妻”两个字移开,脸颊甚至有些微微发烫。 紧接着就看到饭饭发来的消息——要不你俩趁这个时候官宣! 盛恬被饭饭的语出惊人吓得回过神,连忙回复。 崽崽:你们真的误会了,我和桑医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饭饭:哦~我们…… -那是什么关系?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这种可不就是对对方有意思吗?都是成年人,玩什么暧昧?直接上! 烟烟:我同意! 看着二位基友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盛恬哭笑不得。 崽崽:我们没有暧昧。 饭饭:啊?那你们就真的跟万千合租室友一样划清地界,各过各的? 崽崽:也没这么夸张,有在一起吃饭的。 饭饭:哦~ 烟烟:原来是跳过暧昧进入下一阶段了。 崽崽:?? 盛恬觉得自己好像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烟烟:没什么【捂嘴笑】jpg -言归正传,现在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饭饭:我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必须反击,不然对方还以为你是个软柿子! 烟烟:这次我站饭饭,对方这一系列骚操作都把我拳头看硬了。 盛恬看着两人义愤填膺的消息,顿了一下,回道: “再等等。” “还等什么?”魏岚一听就急了。 她刚刚在网上一看到消息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直到桑衔枝给她开门,她才反应过来盛恬不是一个人住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来都来了,也就不讲究了。 于是三人在客厅聚首,商讨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魏岚看着盛恬不慌不忙,都替她着急: “这故事都从都市职场往低俗无节操方向编排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盛恬闻言,伸手将桑衔枝倒的温水地给魏岚,认真道: “我有种预感,这事还没完。” 第77章 在追我喜欢的姑娘 盛恬一语成谶。 在广大网友锲而不舍的关注与催促下,料一个比一个离奇曲折。 舆论风向已经从潜规则到私生活混乱不堪,男主角也从图片中的一名演变成多名神秘男子了 即便有火眼金睛的网友一一圈出细节证明那九张配图里的男人就是同一个,但仍有不少人选择忽视——这哪比跟不同的对象乱搞来得刺激? 当事人的社交平台被那些所谓的“道德标兵”攻击了一轮又一轮,最新一条微博底下的评论数已经累积超过10w,直到此刻数量还一直在上涨。 对此,当事人并没有作出任何解释或出面澄清,而是任由事态继续发酵。 这种消极的反应在众人看来更像是在铁证跟前无法狡辩,因而惹来网友更多猜测。 那天盛恬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桑衔枝跟魏岚后,他们虽然担心,但还是同意她暂时按兵不动的决定。 而事实也证明了盛恬是对的,这种事情在没有百分百把握能推翻言论的情况下发声是无法平息风波的。 贸然回应或解释只会引发更多匪夷所思的疑问,激化矛盾,热度也会跟着不断上升。 不管真相如何,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的言论,热度高除了在反转时冲击更强烈些,对盛恬并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她决定先冷处理,等警方那边摸到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黑手。 终于在2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接到编辑的电话…… 与此同时,c城人民医院,精神科。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员工食堂里别说人了,菜都没剩几个。 周清用了三分钟解决午饭,其用餐过程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也不为过。 狼吞虎咽后毫无形象地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地刷着手机,顺便歇一会儿。 五分钟后,桑衔枝放下筷子,抬头对上一双一扫疲惫亮晶晶的双眼,微微挑高了一边眉。 周清莫名心虚,咧嘴一笑,拿上餐盘屁颠屁颠地跟在桑衔枝后面。 “师兄,原来嫂子是网文大神啊?” 两人将餐盘放到回收处,见旁边有人闻言转过头来,桑衔枝小声提醒:“别乱说。” 周清从善如流噤了声,但从他不安晃动的眼珠可见内心复杂的心理活动——师兄是在否认和盛恬的情侣关系么?因为怕被牵连? 可是不对啊,前两次盛恬来医院送饭,师兄虽然克制,但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既然喜欢,就不可能怕被牵连而撇清关系,师兄应该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那刚刚师兄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周清一边纠结这个问题一边跟着桑衔枝进电梯。 其实他心中有满腹的疑问,只是之前没找找机会开口,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桑衔枝了,他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个病人及病人家属,周清撇了他们一眼,然后没头没尾地开口问: “你们一起回母校逛了啊?” 那九张配图里,就有两张拍到他们进s大还有蹭课的照片,桑衔枝直接承认,“嗯。” 得到回答的周清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音量都提高了不少: “那网上说你陪s……崽崽大大参加他们网站的作者年会……” 于是话没说完,就被师兄一个眼神压制住了,渐渐小声。 这时电梯里其他两个人正好到了所在楼层,电梯门开了,他们走了出去。 桑衔枝才出声提醒:“看日期。” 爆料人当然不可能把照片拍摄的日期贴出来,但是盛恬所在网站举办的作者年会却是有时间地点的。 周清翻了翻,果然有所发现,他念出了年会的日期,“1月8日……” 然后发现了盲点:“咦?那几天你不是出差去s城参加心理研讨会?” 电梯抵达,桑衔枝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先走出去。 周清也不介意被忽视,紧走两步跟上去,“所以你们只是凑巧碰见!”越分析越兴奋,“然后才有一起逛s大的绯闻?这也太巧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室,周清还在琢磨这件事。 “那网上说的那些……”他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那师兄和盛恬就是正常的异性朋友偶遇然后一起约出去玩,怎么就变成了盛恬仗着自己是网站畅销榜第一的大佬,就让网站破例允许她携男伴入住并参与内部活动? 桑衔枝想起网上越编越离谱的说法,冷笑了声反问: “你说呢?” “我明白了!”周清察觉到他的不悦,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然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作业太少,班加得也不够多。让他们来医院上班试试,保准下班之后只想躺着,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梗住,然后立刻站直了对着门口惊讶出声: “院长?您怎么来了?” 音落,桑衔枝转头,果然看到张院长一脸和蔼地走进来,笑着说: “这会儿没事下来走走,正好前几天听说衔枝手里有一个患者情况比较特殊,就顺道过来问问。” 周清一听就懂,十分有眼力见地告辞: “哦!那你们聊,我去巡一下病房。” 完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桑衔枝想了想,“院长说的是魏征?”他手头里也就这个患者比较棘手。 “不错,听说他这几天情况稳定了不少?” “现在交流基本没问题,也愿意见除了医护人员以外的人了。” “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得继续关注。” “我明白。” 受到夸赞桑衔枝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张院长很是欣慰,就多说了几句。 “虽说你来我院时间还不长,但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你们易主任,跟可是老在我跟前夸你。” 易主任是心理学方面的权威,是退休了又返聘的,得到他一句认可是很多学心理学的人的愿望。 桑衔枝没有就此得意忘形,而是说: “是易主任爱惜晚辈。” “诶,这就不用谦虚了。”张院长摆手说,“你还没来的时候,周清就已经给大家伙普及了你在学校有多受导师喜爱。老易当时刚好就在边上,就说有次去s城参加研讨会听过你发言,直觉敏锐、一针见血,当时就觉得你前途无量。” 桑衔枝从上大学到工作不知参加了多少个研讨会,也不记得易主任说的是哪一次了。 而张院长也没有指望他接话的意思,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下去: “后来得知你是c城人,还想替咱医院招揽你,只是你当时已经是所在诊所的招牌,也没有要回c城的意愿,这才没有强人所难。” 这件事桑衔枝倒是隐约记得,那时他不知道盛恬就在c城,所以拒绝了邀请。 如今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答应了,是不是能早点和盛恬的重逢? “那时年轻不懂事,有些狂妄,希望易主任别见怪。” 张院长当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懊悔,只当这个年轻人谦逊有礼。 “老易前几天还说,最后还不是到他手里了,心里高兴着呢。” 说到这,张院长忽然打量起他来,“你年轻有为,又长得俊,追你的小姑娘不少?还单着?” 桑衔枝不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只好如实说: “在追我喜欢的姑娘。” 张院长:“网上传的那个?” 然后在他疑惑的神情里补充道: “听医院几个小姑娘聊天,猜的。” 桑衔枝避重就轻地说:“网络舆论的可信度不高,大众容易被误导。” “是这样。”张院长点了点头,“我对她也有些印象,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个好孩子。” 桑衔枝有些讶异: “您认识她?” 张院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 “她的母亲,曾是我院的病人。” 第78章 绯闻男主实力护崽 2月28日凌晨,新锐网文大神崽崽所在的小说网站官博发了一条通告。 这段时间该网站带官方平台也遭受到大量网友的攻击,服务器几度崩溃—— 绝大部分都是要求下架有关崽崽的作品,甚至要求与其解约,否则就联合起来抵制该网站的所有作者与作品。 网站自然不会回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只在《女帝》遭受恶意刷差评初期发了一条官方声明并置顶:表示一定会配合警方揪出幕后主使,给崽崽及读者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而这段时间,这条置顶微博的评论区成了公众“放飞自我”的地方。 点开来,入目十条中有八条都是带脏字的污言秽语。 都2202年了,但人类吵架的方式却仍旧停留在“把不可言说的器官挂嘴边”和“问候你全家上”。 对此官博既不回嘴也不反驳,这些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久了也就觉得没意思,自然就消停。 直到今天凌晨,官方发布了动态。 恰好在修仙党开始修炼的时间,这相当于给他们打了一管鸡血,全都抱着要让崽崽从此滚出网文圈的心态涌向官博。 零二十一也不例外,自全网黑崽崽起她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每次网上爆出新的料,就是她的快乐源泉。 就在刚刚她还在吃“某网文大神勾引制作人和导演拿到一手资源”的瓜。 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被告知网站官博更新了,这才兴冲冲地退出来摸去官博。 官博的这条内容并没有写任何文案,只是简单粗暴地发了一张图片。 却比任何文字都要管用,因为看小图都知道这一定是律师函或者公告之类的官方文件。 零二十一人颤抖着手移动鼠标点开图片,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逐字逐句地看—— 我司宣布即日起,本站及所有合作平台将陆续下架原创作者“零二十一”所有作品…… 看到这,她以为自己熬夜出现幻觉了,下意识地将图片放大,直到“零二十一”四个大字把屏幕都填满了,她才大梦初醒般松了手。 怎么会这样? 这也是万千网友点开图片后内心的疑问。 除此以外,也有许多一知半解的吃瓜群众发问: “零二十一是谁?” “她犯了什么事了吗?” “网站提出解约还要作者承担赔偿金,这021摊上事儿了?” “021!我发现了盲点!之前好像有人爆料zz就是抢了这人的资源。现在网站处理了她没处理zz,也就是那些关于zz的所有黑料都是这个人指使爆的,期间用上了些非法手段,所以现在引火烧身了!是这样的吗?那zz是真无辜还是靠山太强了?有没有课代表啊?求划重点!” “ls不是已经把重点列出来了吗?021因zz截胡心怀不满就网暴她,哪知zz背景强硬,反过来将她一军,没想到现在网文圈也这么脏,真是世风日下!” “ls少来这里装深沉,什么就网文圈了?这只是个例,何必一棍子打死?还有很多兢兢业业写文的作者好么。偏见这么大,您又混哪个圈?” “不信谣不传谣,坐等一个实锤【乖巧】jpg” “……” “都闪开,本课代表来了。首先,容我先科普一番(不是粉),zz是95后,入行6年,一直在该网站发表小说,已经连续三年稳坐所在网站小畅销榜第一。据不完全统计,她的年收入是八位数,本人则是个社恐宅女,所以一直很低调(这样的人会玩潜规则?); 其次,不管各位有没有看过zz作品,能让庄潇韵老师公开不吝赞赏的,你品,你仔细品(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金牌编剧的眼光么?); 最后,用非法手段跟踪、偷拍、曝光他人隐私已经构成犯罪,zz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没有错(有些人自己不信公道也没必要把人与人之间想得那么肮脏?); 综上所述,所谓黑料基本都是捏造构陷的,关于身世部分涉及隐私,我也不好过多了解。但是想提醒各位一句,大清国早亡了!‘父债子偿’这种观念要不得哦。” 短短十分钟,这条评论的点赞数已经“艳压群芳”,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虽然还是会有反驳的声音冒出来,但很快被淹没,翻不起浪了。 盛恬翻着评论区,比起全力输出的熬夜党,她显得心平气和多了。 最初的惊诧已经过去了,何况在此之前也不是毫无迹象,所以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两个小时前编辑告诉她“零二十一就是幕后主使”的调查结果时,她只用了一分钟消化。 然后就冷静地告诉编辑,警方那边她不接受调解,希望能依法处置。 网站的规章制度她不了解,如果网站认为零二十一的言行举止是可以被原谅的,她也不会强制要求网站与其解约,但她绝不可能再与零二十一共事——这看似善解人意其实也蕴含着盛恬自己的原则与坚持。 编辑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与上司沟通,最终做出了“与零二十一终止所有合约”的决定。 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 事态已经明朗,这期间留下的证据也已经通过编辑移交给警方,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 盛恬打算熄灯休息,但突然被艾特了一下,是当初四人在市局大厅加入的群聊,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透着九十年代老干部气息的群名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手,盛恬当时忍住了吐槽的冲动,给魏岚留了充足的发挥余地。 没想到这位摩登女郎她只是“哈哈哈哈哈”,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盛恬当时有些迷惑,但想想或许是两人不熟,不好开玩笑,于是也就没有纠结这点,反正就是个群名而已。 她点开群,看到最新的三条消息—— skybe:sxz桑医生很刚嘛,这一波操作我愿称之下跪称神! sxz:实话实说而已。 skybe:哇哦~崽崽感动吗? 盛恬看得一头雾水,桑医生做了什么吗?为什么魏岚觉得她会感动? 正点开就和魏岚的私聊对话框,打算问她在说什么,魏岚就先甩了张截图过来。 还没放大盛恬就已经看到是微博热搜的页面了,她不明所以地点开来,然后看到网站官博公告的热搜下有一条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 绯闻男主实力护崽 第79章 惊艳 盛恬震惊了。 之前他们讨论过桑医生要不要出来发博澄清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按兵不动。 一是这件事很明显就是针对盛恬所为。 无论是同一张照片两种画质还是个信息方面,都在有意引导网友将注意力放在盛恬身上——因此没什么人去在意绯闻另外一个主角的身份。 只有零星一些人玩“照片糊成这样都挡不住帅气”或“三分钟,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之类的梗。 而且不知是被人有意压下去还是大众对这个事件中另外一个主人公的好奇心太旺盛了,竟真的无人去深挖男主角的信息。 如果这时桑衔枝站出来,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澄清的行为都很容易被误读成“此地无银三百两”,就会吸引一些注意力去过度“关注”他,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是桑衔枝本来就是受牵连的,盛恬不想把他也推到风口浪尖上受人指点,即便桑医生不介意。 即便盛恬知道那只是朋友之间的善意,但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看着他的工作与生活因此受到影响。 而在这个过程中,桑衔枝除了偶尔发表建议,从头到尾都非常尊重她的意见和决定。 盛恬心里是感激的,她很感激桑医生的谅解与体贴,给她留了独立处理的余地。 就是桑医生这种“宠溺”的行为被气头上的魏岚吐槽太“听话”了。 没想到的是,“打脸”来得太快了。 此时此刻,魏岚不顾凌晨时分,在盛恬去微博看原文的时候,一口气连发几十条消息怒赞桑衔枝在事态明朗的第一时间“护崽”的行为。 好一会儿,盛恬把自己的目光从这不到200字的文句上撕下来,神情是茫然的,心跳是加速的。 她垂眸看着与魏岚的对话框,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上蹦,却没记住一个字: skybe:不过桑医生是真的刚。 -一本正经地认真告诫跟风造谣的网友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咨询心理医生加强自我认知哈哈 -怎么可以这么绝哈哈! …… -我就说嘛,安全感爆棚的桑医生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污蔑编排你? 看完最后一条消息,盛恬出走的理智逐渐归位,才发觉房间怎么那么热,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喉咙也干。 于是放下手机,拿起床头空了的水杯走出房间,突然想喝冰水。 然后遭遇了今晚第二次措手不及——桑医生也在厨房。 “渴了?”桑衔枝听到声响望过来,注意到盛恬手里握着空杯子,眉眼弯了弯,“杯子给我。” 音落,盛恬已经下意识把水杯递出去了。 当她从处于明暗光线下镀了一层柔光的冷峻面庞回过神来时,桑医生正在往杯里倒温白开…… “不……”要温水。 这会儿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该死,被美色迷惑了!盛恬懊悔地反省。 垂眸的男人闻言掀起薄薄的眼皮,蕴含星辰的眼睛望过来,“嗯?” 盛恬本能地收回目光: “没什么。” 随即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虽然她内心坦然,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出四个字——实力护崽。 这四个字在网络其实很常见,通常用来形容妈粉维护自家爱豆,听上去很有爱。 但桑衔枝今晚的行为绝对不能用以上意思来解释,即便他曾经承认是自己的粉丝……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实力护崽。 护崽…… 盛恬猛地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 网友是知道她的笔名是崽崽才用这个词语的吗? 这也太容易引起误解了。 怎么那么会! “喝完早点休息。”桑衔枝将水递还给她,深夜里极富磁性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打了个转,钻入耳蜗,所到之处都能撩起一阵酥麻。 盛恬无意识地添了添发干的嘴唇,伸手接过水杯,语速极快地回道: “谢谢,你也是。” 桑医生颔首,准备回自己房间。 走过盛恬旁边时,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忽然低声闷笑,鼻腔发出的气声撞得人心头一颤。 盛恬浑身僵了僵,梗着脖子直视前方,目光却没有焦点,淡淡的木质香气而令她面颊发烫。 直到男人走出一米开外,她才恢复了自由呼吸,给大脑重新补充氧气。 “对了,桑医生。”于是她急切地对着高大的背影开口。 不远处的男人闻声侧身,半张脸在暖灯之下,另一半则隐在黑暗之中,冷冽与温柔同在,惊艳了盛恬——以至于之后无论过去多少年,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她都忘不了这一幕。 盛恬喉咙滑动了一下,开口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紧张: “可能你觉得不需要,但还是要谢谢你。” 桑医生曾对她强调过,他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所以盛恬克制了不少想要道谢的瞬间。 但此时此刻她却没能忍住,想要亲口感谢桑衔枝,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惹他不悦。 音落,寂静无声。 盛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垂下头。 桑医生看着她说完之后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挑高了一边眉稍,好笑地问: “就口头感谢?” 不应该是“朋友之间不必说这些”么? 怎么没按牌理出牌? 盛恬茫然抬眸,“啊?” 桑衔枝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却没解释,而是直接跟她说: “下个星期我休息,一起出去走走?” 看到穿着毛绒睡衣的女生缓慢地眨着杏眸,露出疑惑,桑衔枝忍住了上前摸头的冲动,只是补充道: “叫上程煦和魏岚。” 盛恬眼前一亮,随即弯了起来: “好啊。” 第80章 春上枝头 翌日上午,持续发酵了近十个小时的事态有了下降的趋势。 与此同时,s城警方官博发的一条公告上了热搜,大致内容是—— h城人郑某苓(网络笔名零二十一)因涉嫌非法侵犯他人隐私、名誉、造谣诽谤等,目前正在s城市局接受调查,后续的调查结果可以留意官方通告。 虽然当前阶段尚不可下定论,但众所周知,警方如果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也不会贸然行动,零二十一所犯的罪行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除了极少数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忠实读者”在为自家大大争辩,但这些微小的声音并不能阻止舆论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而无论网上吵得怎样不可开交,零二十一因心生妒恨而网暴抹黑崽崽等违法行为已是板上钉钉。 大部分得知真相的读者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愤懑不已”。 他们气的不是自己粉了那么多年的作者一步不慎走上歧路,而是气自己识人不明,竟然被这样的品行不端的人蒙蔽了。 人的三观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约会在成年之前定型。 接着在日后的言行举止中有意或无意地显露出来,小说虽然是虚构的,但也是人创作的,字里行间和角色设定或多或少都会掺杂作者的三观。 读者在看文的时候如果发现文中有与自己三观不合之处,大部分也就皱一下眉或者直接粗略扫一眼,不会太在意。 但那只是极其小的地方,更多的是在潜移默化受其影响。 这或许有些危言耸听,却不无道理。 好比你看完一本感触颇深的书,然后给你一张纸,让你摘出一些你认为最能戳中你的语句,再把这张纸拿给一个之前没有看过这本书的人看。 后者看了之后的感触一定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不为所动。 零二十一的作品都是言情,文风以奢甜着称,受众基本是年轻女性。 评论区也经常两极分化,一极是夸男主是人间妄想的,求上天/国家给自己赐一个男主;另一极则是指责作者所写脱离现实,只是一味地迎合满足女性们对另一半的幻想,使其对现实中的男性产生越来越多的不满。 目前市面上的言情小说已经基本形成了固定的几个套路,虽说同样的套路从不同作者笔下写出来会有不同的感觉,但如果一个作者写的小说都是类似的风格,读者很容易产生疲劳。 而作者也很容易被贴上某种标签,如果不尝试转型,走下坡路则是必然的趋势。 不甘就此被埋没的作者就会尝试去创新,例如加入一些新的元素或者别的类型的套路。 少数能力较强的作者的创新能让人眼前一亮,走出了一条新的小道,于是成为了领路人。 然后很快,这条小道也挤满了人,寸步难行。 零二十一创作近十年,自然而然地成为这拥挤人潮中的一员,只是她比较特殊。 她没有尝试主动去创新,而是直接将读者喜闻乐见的桥段与设定照搬过来,再东拼西凑,改个名称就化为己有了。 这种“神操作”当然没有逃过读者雪亮的眼睛,她很快就被人戳穿,惹上了“剽窃抄袭”的风声,最后是以删文道歉和赔偿收尾。 而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零二十一也重新捡起自己的“武器”——言情老套路,继续写文。 虽然势头大不如前,但毕竟有庞大的读者基础在,数据不输刚入圈的新人。 可她犹不知足,偏要把自己送上绝路。 此次她污蔑抹黑崽崽的行径暴露,曾对她是失望过一次的老读者彻底转黑,这次选择站在了公平正义一边,谴责她的不法行为。 这过程不免提起两年前的事,许多没有吃到两年前那个瓜的网友这次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打了鸡血似的想要挖出更久的瓜——这种人不可能只有这个“前科”。 一时之间,曾经某网站的“现言天后”一下成为圈内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各大网站编辑拿来当反面教材告诫自家作者不想断送自己的前程就千万别效仿。 至此,零二十一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身败名裂了。 调查和定性这件事不在盛恬的能力范畴之内,她只需配合警方即可。 当针对她的网暴行为渐停,她的心情也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桑医生提议的外出很快得到另外两个小伙伴的认可,这可是老同学重逢以来第一次集体聚会! 虽然四人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一同出行的兴致不减。 地方是桑医生定的,一个露营地,有温泉有春色,另外三人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因为四人都是第一次露营,大的装备露营地有提供租借,无需另作准备,但食物就得自备了。 盛恬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处于“无业”状态的,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准备食材的活儿。 倒不是她拖大,虽然她不知道桑医生组织这次露营聚会的起因是什么,但她却想将其作为一个契机。 从事发到现在,无论是隔着屏幕在不同城市的烟烟饭饭和编辑等,还是身边的好友,都在默默地帮助和支持她,说谢谢太轻也太客套了,她也想通过实际行动来感谢他们。 这天她从超市买了一些调料还有零食水果,提了两大袋回家。 “崽崽,”她一进门把购物袋放下,一把捞起路过的崽崽,“明天我和桑医生要出门玩儿了,要去两天,你自己在家要乖乖的!” 说着她也不顾崽崽的意见直接就在肥嘟嘟的脸上嘬了一口,再抬眼对上微微眯起的黄铜色竖瞳,像是听懂了铲屎官的语气里的雀跃,心生不满。 于是伸出前爪,嫌弃地拍了盛恬的脸,借着她发愣的空当挣脱束缚,慢悠悠地走开了。 “别生气啊!到时候给你放一盘小鱼干…” 简约的小复式公寓逐渐被独自和猫对话的嬉笑声填满,温暖美好。 第81章 外甥女 c城的旧城区如今是一片城中村,二十多年前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随着信息时代的日新月异以及城市的发展重心往东南边转移,这里逐渐成为c城的“顽疾”——再开发的价值不高,拆迁重建也不现实。 年轻人和有能力的已经随着经济重心迁移搬走,留下来的大都是低收入人群、外来打工的和不愿离开生活了半辈子的中老年人。 陈娟秀一家就是低收入家庭,夫妻都是附近食品加工厂的工人。 前半辈子省吃俭用供儿子上学,好不容易等到儿子毕业,夫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后半辈子就指望儿子了。 可是每每听到儿子在电话里抱怨工作累工资少租房子还贵,他们担心儿子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在一线大城市里立足。 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儿子娶妻生子,才能带孙子颐养天年? 思来想去,夫妻二人决定让儿子回来——虽然c城的薪资水平不高,但同样的消费水平也比较低,还不用在外面租房子住,省了一大笔。 只是他们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儿子回来会找不到工作。 一个正经大学生竟然没人要! 一定是那些人不识货!陈娟秀夫妻就是这样安慰儿子的。 一安慰就是七八年。 如今儿子每天除了睡觉和吃饭就是打游戏,如果父母让他出去找工作,就跟踩着他尾巴似的,歇斯底里地埋怨与质问。 什么娶媳妇儿生孙子,那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陈娟秀一边叹着气,一边帮忙收拾倒了一地的酒瓶。 回头看趴在桌几上烂醉如泥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出门,准备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她没在门口买,径直往里走,里面的便宜。 结账时她照例跟老板说抹了零,老板也照例说老这样他生意不好做之类的话。 陈娟秀早就习以为常,老神在在地跟老板插科打诨,反正最后受不了让步的人一定是别人。 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老板没有像往常一样松口,而是不依不饶地跟她你来我往。 “……我说婶儿您还跟我计较这几毛钱啊?您那外甥女月入千万又没父没母要孝敬,就您一个亲人了?赚那么多就没来探望……” 有点不耐烦的陈娟秀突然被“月入千万”四个字砸懵了头,几乎脱口而出,“什么外甥女?” “啊?”老板也懵了一下,看着她一脸茫然,“啧”了一声解释,“以前不是家里破产了还来找您打过秋风吗?” “我还记着呢,挺标致一小姑娘,当时是不是和她妈一起来的,嘶,她妈是不是没了?我记得你几年前说过来的……” 陈娟秀那布满褐斑与皱纹的脸有一瞬间凝滞,随即浑浊的眼球亮了起来,难以置信: “盛……” 老板见她想起,连忙开口附和,“对对对,就是那个盛氏集团啊,以前您不老吹您有个有钱的姐夫么?住临江别墅什么的,呵,谁知道是个……” 说到后面语气明显带着不屑,陈娟秀恰好从“月入过万的外甥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什么姐夫!那是表姐夫,真论起来远着呢!”她提高音量打断了老板,也让旁边竖起耳朵的人悻悻缩了回去,她没好气地冲老板问,“别那么多话了,多少钱?” 老板:“11块6。” 陈娟秀从手里捏着的现金里抽出一张10块和两张1块放在称上,大手一挥,“给你12,不用找了!”然后提着菜扭身走了。 老板冷笑一声,把钱捡进钱兜里,小声嘟囔着: “早这么爽快不就得了。” 旁边摊主自然也认识陈娟秀,平时也总被她占便宜,见她这次竟然没有继续纠缠,便阴阳怪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还有个三十岁的儿子要养?能不抠么?” c城已经有好几年春天都没有下过像样的春雨了。 今年雨水有些多,已经陆陆续续下了三天。 盛恬担心再下下去,四人两天一夜的露营计划恐怕要择日再去了,即便天气预报显示那两天阴转晴。 今天一早,盛恬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就是望向窗台,见光线明亮。 她顿了一下,定神倾听窗外的声响——有鸟儿叽喳的叫早声,没有滴答的细雨声,真的放晴了! 察觉到这一点,瞌睡一扫而空,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 盛恬打开房门时恰好看到碰到同样出房间的桑医生,两人均是怔了怔,随即相视而笑,一同往厨房去。 桑衔枝着手做早餐,盛恬则开始将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装入露营用的收纳箱。 本来她打算独自承担这个活儿,但桑大厨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这项任务最后就变成了她等桑医生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去超市采购。 两人简单用了早餐,收拾好东西给崽崽留了足够的粮喝水就出了门。 桑衔枝的车刚驶出小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一旁的保安见她在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在门口东张西望,便走过来问她: “大姐,您哪个单元的?” 身穿藏蓝色外套的长发女人察觉到高大男人靠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局促的神色在看清来人是保安后迅速归位。 她扯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哦,我不住这里,是我外甥女住这儿,我过来看看她。” 保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她: “她下来接您吗?” 中年妇人闻言笑容明显一滞,蜡黄的脸上褶皱却更深。 “不是,不瞒你说,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最近听她说住在这儿,今天刚好路过了,就想顺道上去看看。” 话虽如此,但女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真情实感,只有闪躲的眼神。 保安小哥虽然年轻,但工作时间不短。 虽然每天进进出出的住户没法完全对号入座,但大都已经混了个眼熟,所以陌生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他保安当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像这种行为鬼祟、说话含糊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大都不怀好意。 于是保安小哥一下提高警惕,不过表面仍旧平易近人。 “您知道她住哪个单元哪一层么?” 中年女人见这小伙子态度不错应当不难说话,谁知道这么难搞? 她闻言“啊”了一声,小声低头自言自语,“这我哪知道?” 保安小哥虽然听不清她说些什么,但见她心虚的反应便了然。 于是他语气坚定道: “那很抱歉,我们有规定,不能放您进去,要不您给外甥女打给电话,让她受累下来接您?” 中年女人一听保安不肯放她进去,一下就急了,拉着他的手说: “我忘带手机出门了,小伙子,你就行个方便。” 小哥看着被抓皱的袖子,眉头拧了起来,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 “大姐,我也想帮忙,但是真的不行。” 中年女人却仍旧不依不饶地磨着保安,动静不小,惹来了不少进出住户的侧目。 但因是上班时间,倒也没什么人留下来看热闹都是匆匆而去。 最后,女人见保安油盐不进,破罐子破摔地喊了起来: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不懂得变通呢?” 保安小哥看她突然撒泼,愣了一下。 中年女人便更肆无忌惮地嚷嚷:“你难道把我当贼啦?我外甥女真的住在这儿,不信你去查有没有这个人!” 保安有些头疼,想要上前阻拦这女人的无理取闹。 女人却不管不顾地推开他,唾沫横飞地对他说: “她姓盛,叫盛恬!” 第82章 女生节 因为不是周末,露营的人不多。 盛恬和桑医生抵达目的地时,程煦和魏岚已经等了一会儿。 没有站在警局也没有开警车的程副队长戴着墨镜斜倚在车旁,看上去少了几分正气,多了几分邪气。 这会儿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市局那个勇猛的刑侦副支队长,更像个不着四六的浪荡富家子。 看到他们走过来,程煦抬手摘下墨镜,冲来人点了点头,笑道: “你们迟到了啊。” 桑衔枝也冲他点了一下头,“碰到上班小高峰,塞了十几分钟。” 盛恬也跟两人打了招呼,今天魏岚穿了套抹茶色休闲装,很是契合春日的气氛。 漂亮的脸蛋点缀上粉嫩的妆容,显得青春又活力,此刻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想象不出这样她在职场上雷厉风行是什么样子的。 由于两位男士不肯让两位女士帮忙,女士们只好在一旁等候。 期间魏岚看了一下手机,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奇地抬头对盛恬说: “恬恬,原来今天是女生节!” 她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国内还没有流行过女生节,只知道38是妇女节,刚刚在公司群里看到大家刷屏,才知道原来还有“女生节”的说法。 盛恬闻言则是一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么?” 话落,想起今天确实是3月7日,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一旁从后备箱搬出食材走近的桑衔枝。 魏岚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干脆提高音量大方道: “桑医生有心啦。” 她们本来就站得离车不远,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桑衔枝也没有装傻问为什么,而是自然地笑着应道: “我的荣幸。” 魏岚没忍住起了一下哄。 盛恬也诧异,没想到桑医生会这么坦荡地承认,他就是特意选这个日子出行的。 毕竟单身男青年给单身女青年过女生节,这听起来就不大像是普通异性朋友之间会发生的行为。 更何况是那个人是桑衔枝,他看着清隽、对朋友无微不至,实则个是非常有分寸的人。 大概因为他是个心理医生,所以比任何人更清楚界线的重要性。 但是桑医生给自己设下的界线是什么呢? 盛恬忍不住想,相处这一个月来,她没见过桑衔枝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他似乎有无限的耐心。 这也是心理医生的特性么? 旁边程煦听到魏岚夸赞好友,有些不满地出声: “咳咳!” 桑衔枝不用看都能闻到发小身上散发出来的醋味,轻笑着摇了摇头。 魏岚则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盛恬见程煦要被魏岚超长的反射弧给气炸了,便好心开口道: “日理万机的程警官竟然能请到两天假,可真的是‘舍命陪女神’了。” 音落,她冲程煦挑了挑眉——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在四人的聊天群里,程煦经常半开玩笑地喊魏岚“女神”。 盛恬这话无疑是在告诉魏岚程煦请假参与这次出行是为谁。 程煦感激地看着盛恬,偏头对上魏岚惊诧的目光,黝黑的眼睛一亮,咧嘴一笑: “陪女神那我肯定是义不容辞!” 魏岚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笑着拍了一下程煦的键盘,豪爽道: “真够义气!” 被这掌拍懵的程煦:“……” 盛恬和桑衔枝:“……” 桑医生实在没眼看兄弟顿时落寞的神情,便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先进去。” 另一边,陈娟秀骂骂咧咧地拎着水果从旭文小区离开,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回到城中村,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刚拿钥匙开门,就听见儿子不耐烦地吼道: “去哪了,不知道回来做饭,中午吃什么?” 紧接着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她加快手中扭动锁头的速度。 门刚打开,余光就瞥到一个影子朝自己飞来,陈娟秀本能偏头,“哐当”一声,一个不锈钢碗顺着门框掉落在地上打圈。 自从儿子有发脾气摔东西的毛病后,家里的杯碗瓢盆就换成不锈钢或塑料的了。 陈娟秀的脑子随着声响懵了一下,又一同归于平静。 她不吭声地蹲下去捡碗,再起来时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方才在保安那里受的气收敛了起来。 张浩饿醒起来只在饭桌上看到冷掉的早餐,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就想干脆等午饭一起吃,谁知厨房没人做饭。 翻箱倒柜除了半瓶老白干什么也没找着,只好将跟冷水一样的稀饭倒进食道,又灌了几口酒,然后窝在沙发打游戏。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听到门口有动静。 进门的陈娟秀看着儿子满脸戾气,越发轻声解释道: “听说你表妹现在c城,妈就想去走动走动,多条人脉总不会是坏事。” 发泄了一通后张浩被母亲讨好的言行取悦了,只是态度依旧不善,“什么表妹?” 陈娟秀见他不再抽风,便一边收拾着他刚刚摔的东西,一边说: “就是你姥姥那边一个远房表亲,严格说起来都出五服了。” 张浩想了想,没能从他浑噩的脑子里搜索出这号人物,不确定那是个什么人。 但他了解他妈,对方若不是非富即贵,他妈不可能这么上赶着去走动。 他坐在家徒四壁里唯一一件家具——掉漆的实木沙发上,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平时也没见你们来往,怎么突然联系上了?” 陈娟秀见他感兴趣,便多说几句: “之前也不是没有来往过,以前她家可是c城大名鼎鼎的有钱人,后来她爸负债跳楼死了,留下一屁股债给她们母女还,也真是造孽。” 谁知张浩听完这番话之后,避如蛇蝎地警告他妈: “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免得惹祸上身。” 唯恐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远房表妹会让他们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现在不一样!”陈娟秀一听儿子反对,脱口反驳,对上儿子凶狠的眼神声音又小了,“债早就还完了。” 张浩显然对这个便宜表妹不感兴趣,正要继续打游戏,他妈却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直说。” 陈娟秀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悻悻地问: “你老上网,有在网上看到写文章什么的新闻没?” 张浩一听耐心告罄,张口就要怼,“什么写文章……” 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他妈有次撞见他在看有色小说,以为他是在看什么文章,然后脑子就自动过滤掉多余的消息,想起前段时间一直挂在同城热搜上的内容。 虽然觉得离谱但还是心存侥幸地话音一转,问陈娟秀: “她叫什么?” “盛恬!” 真的是她! 这一瞬间,张浩觉得自己就要咸鱼翻身了,无神的双眼瞪得就要脱框。 “怎么了儿子?”陈娟秀看着儿子这样有些吓人。 “等会儿!” 张浩被他妈喊回了神,迅速在屏幕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翻转过来满眼期待地: “是她吗?” 陈娟秀往后仰了仰,眯着眼睛分辨那照片里的年轻女孩儿,随后忙点头确认: “对对对,现在都这么大了,长得还真不赖。” 说完还不忘评价一番:“不愧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到底是有底子在,几年的苦日子又算得了什么?” 张浩眯起黑眼圈要掉到地上的眼睛,看着照片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露出贪婪的精光,咽下口水,一字一顿地念她的名字: “盛、恬……” 第83章 畅所欲言 搭好从露营地租借的帐篷,四人简单地吃了午饭。 春日午后的阳光分外宜人——之前连下几天雨,此时被暖阳一晒,水汽蒸发带走些许热度,明媚却不灼人,勾起懒意。 吃饱喝足,阳光正好,四人均半倚在椅子上小憩,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 眯着眼睛装着葱翠与远山,心中除了美景与友人,就容不下世间纷扰与喧嚣了。 来露营怎么能不吃烧烤? 所以今天的晚餐就是烧烤与炖菜。 不过现在着手准备晚餐还有些早,四人打算去旁边的绿意盎然的山间走走。 到了山脚,魏岚被这里的低空蹦极项目所吸引,走不动道了。 于是兵分两路,程煦陪魏岚去蹦极,盛恬与桑衔枝则继续爬山。 盛恬已经不记得上次爬山是什么时候了,准确来说,她是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到户外走走了? “父亲出事后。”她回答桑医生。 这是盛恬第一次主动跟桑衔枝提及盛明庭。 “那时候集团突然宣布负债破产,爸爸……”提及盛明庭的自杀,她顿了一下,“那之后一年多里妈妈四处筹钱还债,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 “后来还完债,她也倒下了。” “本来不想去上大学留下来一边工作一边陪妈妈治病,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我就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学费医药费……” 盛恬说起往事的语气并未有太大的波澜,看似已经能坦然接受父亲的死和现实,但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就越说明在她心中未曾放下。 桑衔枝侧目看到她淡淡的下意识蹙眉——从高三休学到复学参加高考,再到大学。 这五年,盛恬是怎么过的? 她又经历了什么,能让当初桀骜不驯无所畏惧的少女变成一只容易受惊的猫? 盛恬垂眸看着石缝里长出青苔的台阶,下脚有意识地避开这些夹缝里顽强生长的生命。 “……别看我在t城待了4年,但除了学校和勤工俭学的地方我都没去过。” “没时间?”拐过一个弯,上了较为陡峭的台阶,桑衔枝下意识落后一步,伸手抬虚拦在她背后。 盛恬抬眼看着跟前呈六七十度角的台阶,眼神闪躲了一下,但还是抬脚迈出了第一步。 目视前方,又上了两级,她有些气喘地说: “没时间,也没心思。” 她一笔带过,桑衔枝却听得心疼。 “以后想去哪里可以告诉我。” 闻声,盛恬放下抬起的脚,在原地立定,偏头对上那双能容纳世间万物的明眸,神情微讶。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弯起眉眼,语气透着调侃: “司机兼保镖?” 桑衔枝被她难得俏皮的浅笑所感染,也笑着颔首道: “没错,说到做到!” 说笑间走过了最料峭的山路,再次踏入平坦的路段。 桑衔枝将伸出的手放下,这一过程盛恬并不知晓,她只是暗自惊奇,身旁有人陪着,平常不敢尝试的登高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或许,她心中害怕的事物,会因为有人和自己一同经历而觉得是可以战胜的。 桑医生有种特殊技能,就是总能让人信服。 路程过半,人迹渐少,空气越发清新,微风轻拂而来,是山林特有的青翠与悠然,只呼吸一口,就能冲洗浑身的疲惫,豁然开朗。 景色能装进取景器里通过网络传播到住在钢铁水泥城市里的人们眼中,但天气与湿度,芳香与触感却是无法传达,也就无法感同身受。 果然,还是得身临其境,才能流连忘返。 山顶有一块不大的平台,可供游客驻足拍照或者观景。 即便平台有胸高的栏杆,盛恬也不敢靠得太近,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放眼望去能看见远处更高的山,隐在云雾之后,但却掩不住郁郁葱葱。 那山与脚下的山间有一条小溪连接着,弯曲的溪流两旁是有黑色屋顶的农家水田,田地里有勤劳耕作的人还有嬉戏的小孩儿。 这对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盛恬来说都是新奇的景象,她看得津津有味。 桑衔枝上前一步与之并肩,偏头看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上扬。 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后,两人在一旁的长椅落座歇息片刻。 桑医生拧开了拿在手上矿泉水,递给盛恬。 “刚刚听你说勤工俭学,都做过什么?” 盛恬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回忆着细数: “服务员、平面模特、文字翻译、家教、派传单、销售、文员……” 说到这她余光注意到身旁男人听得认真,莫名有些局促,“呃,好像还挺多的。”但其实还不止这些。 桑衔枝并没有对次发表任何看法,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盛恬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继续说: “学生能做的工作也不多,学校附近的大都是餐饮方面的兼职,也有坐班的比较轻松的文书工作,但工作时间长而且时间不灵活,所以受到很多限制……” 这是盛恬第一次跟人谈起大学四年的生活,这些她连几乎每天都有聊的烟烟和饭饭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魏岚都没有说过。 倒不是觉得这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难以启齿,相反,她觉得这就是大部分普通大学生的生活,所以也就不必要特意拿出来说。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她一向不擅长与人分享生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状。 此时此刻,不知是因为久违身在大自然中,心情愉悦,还是因为倾听的人是桑医生,她第一次有了跟人说起过往的欲望。 那些她不曾宣之于口的心境与感受,困顿的、迷茫的、难过的、失落的、期待的、庆幸的……在徐徐微风与暖阳中,细细道来。 而桑衔枝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 他不会突兀打断,也不会随意评论,更不会用充满是同情的目光看着你——那双深邃的瞳眸专注的时候会让人感到重视却又不会有负担,可以畅所欲言。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直到程煦和魏岚蹦完级又爬上来,盛恬才回过神。 时间也不早了,桑衔枝时没给两人调侃的机会便提议下山准备晚餐。 回到露营地,桑主厨先给肉食调味腌制,两位女士帮忙打下手处理蔬果,程副队长则担任生火的重任。 夜幕降临,跳跃的火焰照亮温暖了这一方小天地。 四人围着小小篝火取暖做饭,男士负责烧烤投喂,女士负责递酱料和红酒。 两两配合默契,平日里暧昧的举动放到此时此地却又显得那么单纯自然。 他们边烤边吃,入夜的寒意便被欢声笑语驱散了。 魏岚的酒量与她豪爽的性子不符,喝了两杯就上头了,没骨头似的靠着盛恬,又不肯先去休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炭火。 这时,桑衔枝和程煦将剩下的食物拿过来落座,正要调侃魏岚,却见她突然挺直了腰板。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眯起双眼看了一会儿对面的英俊男人,随即咧嘴一笑: “桑,桑医生,你嗝!好帅啊……” 第84章 语出惊人 音落,周遭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被夸的桑医生也不由面露惊诧,几乎下意识地看向转移到魏岚旁边同样诧异的女孩儿。 怔愣中,盛恬茫然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那双映着两簇火焰的瞳眸相接,稍顿,然后像被那灼热的视线烫着,一触即收。 在烧得很旺的篝火烘托下,挥发的酒精将两人推入微醺状态——加速的心跳撞击着理智,发烫的面颊燃烧血液,以至于顾不上旁边被浇了一盆冷水的人。 此时此刻,四人中最清醒的莫过于程煦了。 原以为气氛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女神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谁知女神“酒后吐真言”,竟然跟自己最好的兄弟“表白”! 他那长达十多年的暗恋还没宣之于口,就要胎死腹中了么? 程煦烦躁地抄起桌上自己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大杯。 平时查案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喝醉过了,但今晚他特别想醉一回。 从小到大,他喜欢的女孩儿喜欢桑衔枝的情况并不少见。 只是这次他下意识地默认了桑衔枝和盛恬是一对儿,忘了这俩人还没说开在一起,也因此没有一点点防备。 大意了。程煦扯出自嘲的笑,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四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造成这一现象的始作俑者犹不自知,而是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斜对面不知为何垂下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的清隽男人。 跳跃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制造了阴暗面,更凸显他优越的五官,少了几分亲和,多了几分侵略。 他因刚刚一直在炭火跟前烧烤,又喝了点酒,衬衣被解开了两颗扣子。 隐约的锁骨、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无一不在淋漓尽致地印证了她那句“桑医生好帅”。 魏岚看得入了神,“嘿嘿”笑了声,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继续“语出惊人”: “嗝!跟我嗝……” 在座都是双商在线的成年人——除了两杯倒的魏女神,联系上下文,盛恬几乎是下一秒就猜到她这句要说什么。 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程煦,她当即出口打断: “魏岚你喝多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希望魏女神能稍微有点理智,给自己留条后路。 显然,期望一个喝醉酒的人保持理智着实是奢望。 魏女神打完一个响亮的嗝之后,像是盛恬从未打断过她一般,接着说下去: “……家恬恬,绝配!” 音落,周遭再次陷入寂静。 魏岚家恬恬怔住了:“……” 差点置于不义之地的桑医生:“……” 以为失恋正借酒消愁的程副队长:“……” 闻言,什么穷凶极恶罪犯没见过的刑侦副队长差点因此被吓出心脏病,放下酒杯捂着胸口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把坐过山车的心跳给平复了。 他“嗐”了一声,“可不是么,郎才女貌!” 只要女神对兄弟没意思,那他就必须坚决拥护女神! 反应过来的盛恬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最镇定的还要数桑医生,得知魏岚语出惊人的缘故后,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发小的手肘警告,方才凝滞的空气又开始随着微凉的夜风流动起来。 除了不知自己方才一句话将人吓得够呛的魏岚,其余三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魏岚莫名其妙地问他们在笑什么,然后得到了盛恬的鸡腿投喂。 满腹疑惑瞬间烟消云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睁大:“嗯!真好吃!” 经这一打岔,四人之间的气氛不似方才的客气,吃着桑大厨烤制的美食,就着小酒下肚,又满足又暖和。 吃饱喝足后看着随风飞舞的火焰,偶尔抬头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置身在这广阔却有限的天地中,再惬意也没有了。 露营的精髓不就是围坐在篝火旁,然后谁都没说话,集体注视着火焰发蒙么? 四人……魏岚已经趴下,三人就这样发着火懵,直到夜深…… 翌日,盛恬在昨晚事先调好的闹钟震动下醒来。 睁开眼入目还是一片漆黑——现在才早晨五点。 她昨晚睡觉前查了一下露营地今天的天气状况,是个晴天。 难得出来一趟,她想看看日出。 所以即便昨晚喝了酒,这会儿脑子还有点迷糊,但她还是强迫自己起了床。 旁边的魏岚睡得正酣,她并不打算吵醒睡梦中的人,打算独自去看日出。 盛恬拿着洗漱用品轻拉开拉链——他们租借的帐篷是“家庭套餐”可容纳4-5人,分为里外两间,女生住在里面,男生则在外头。 倒不是她们心大,敢和两个成年男子“共处一室”。 主要是这两位成年男子,一个是c城正义凛然的刑侦副支队,一个是c城人民医院精神科口碑绝佳的心理医生,前者还是她们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后者也是高中校友。 年少长大的心性或许会变,但重逢之后的相处,对方品行如何已然心知肚明,如果这样都不可信? 这样的就寝安排于两位女士而言很有安全感,唯一的不足就是,她们要出去外面的话得经过两位男士的房间。 盛恬尽可能地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从简易床旁边经过,但还是惊动了程煦。 这时她就不得不佩服刑警的警惕性,压低声音回答:“是我,盛恬。” 听到是盛恬的声音后程煦明显放松了戒备,只问了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盛恬如实告诉他自己想看日出,然后就听见程煦迷糊地应了声,看样子是察觉没有危险,又睡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轻笑了下,正打算继续往外走,就听到另一旁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第85章 日出 盛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来到帐篷外面,外面的世界都被晨露打湿了。 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带不走脸上的热度。 而此刻她的耳边还萦绕着桑医生刚睡醒时暗哑的嗓音透着慵懒。 低沉声线的余震使得耳蜗发痒,她抬手捏了捏耳垂,心跳如擂。 无意识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显示着她此刻的无措。 直到桑衔枝从帐篷里出来,她才回过神,怔怔地看着睡眼惺忪的英俊男人。 男人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洗漱用品,挑眉问:“一起?” “啊?”盛恬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他视线往下看,才反应过来,“哦!” 桑医生看出她的局促不点破,只是闷笑一声,然后率先去公共洗手间走去。 盛恬的脸红得像极了一夜绽放的桃花,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洗漱完毕,两人便径直往露营东边的林地走去。 这会儿天还是黑蓝色的,朦朦胧胧的光线撒在那片花开满树的桃林上。 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打卡胜地此时安静无比,清醒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就连枝桠的桃花都是新开的。 盛恬踩着松软的土地,嗅着淡淡的花香,宿醉的头疼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鞋底踩着泥土与枯枝发出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明显。 穿过桃林顺着上坡走,天色已经逐渐明朗了。 盛恬没走昨天那座山,只是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日出。 这个小山坡周遭没有高山林木遮挡又在东面,是个看出不错的选择。 山路也不难走,两人并肩地往前,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宁静。 攀上最高处,盛恬才发现不止他们来这边看日出,已经有几个游客先他们到达山顶了。 十分钟后,鱼肚白的天际就能看见火红的颜色。 盛恬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看着阳光穿透云层折射在山坡,在树上,在草地,以及在脚下…… 桑衔枝侧过脸看着盛恬微微仰起的面庞,看着她光滑肌肤逐渐白皙复又染上绯红,惟有那双杏眸不变地明亮透彻。 从刚刚……不,从昨天起,他就在一直在注视着盛恬。 一开始是担心她到户外会不适应,然后发现她其实是享受置身大自然中的。 欣慰的同时也移不开视线,越了解他就越发现,虽然盛恬如今孑然一身,看似自由,但手脚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其实是不自由的。 但这一天下来,虽然短暂,他却看到了盛恬不被束缚的样子,像一只展翅的蝴蝶,自在且绚丽的。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又不自主地追随着盛恬,看她因为日头升起而弯起眉眼,看她近乎眷恋地盯着那轮红日,既雀跃,又伤感…… 有那么一瞬间,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跟前,告诉她“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他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于是就这么问了: “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这是桑医生上山后说的第一句话。 盛恬闻声偏头,对上他专注的神情,顿了一下,释然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 说完她重新将目光投放在那还不算耀眼的火球上。 “我一直在想,”她说,“为什么无论世间万物怎么变迁,太阳却总能周而复始地升起落下。” 为什么它会日复一日地遵循这条规则,不知疲倦? 桑衔枝俨然没想到这个答案,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然后在盛恬疑惑的目光中补充:“把太阳拟人化。” 盛恬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无奈地笑问: “我可以解读为桑医生内涵我幼稚么?” 一般把事物拟人化,是幼儿刚认识外界事物时会有的行为。 作为心理医生,桑衔枝对这个阶段再熟悉不过,只是没想到盛恬会联想到这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是幼稚,童真是成年人极其可贵的品质。” 盛恬挑了挑眉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咯。” “本来就是。”桑医生不置可否。 两人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日光逐渐强烈。 刚刚亲身体验了一次从黑暗到光明的过程,盛恬受到了感染,突然有了与过去做争斗的勇气。 她忽然出声,问道: “付医生怎么说?” 桑衔枝听她主动提起心理干预的事,有些欣慰: “正想跟你说,昨晚确定了,付骁逸下周就会来c城。” 盛恬点了点头,认真地对他说: “到时候帮我约一下付医生。” 桑医生展颜颔首,“一言为定。” 所有黑暗,都终将迎来黎明。 车子准备驶入小区大门,一旁站岗的保安小哥认出桑衔枝的车,也看到副驾驶座的盛恬,便上前打招呼: “桑医生、盛女士,欢迎回来!” 这个保安年纪与他们相仿,但待人接物都很温和,工作也尽责,业主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就连盛恬这么一个社恐,如果碰到他当值,进出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识别车牌到放行这段时间,保安小哥像是想到什么,对盛恬说: “对了盛女士,前两日有个人来找您。但因为说不上您的具体住址,我就没放她进去,不知她过后可否联系过您?” 盛恬顿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前段时间被人跟踪偷拍的事,秀美不由皱了起来。 桑衔枝看着她一下煞白的脸色,率先开口问: “是什么样的人?” 保安小哥想了想,“哦,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婶儿,她自称是盛女士的表姨,姓……姓陈!” 盛恬听着他的描述,逐渐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桑衔枝问她:“认识吗?” 盛恬摇了摇头,“不认识。” 保安小哥见她一脸疑惑,应该是真的不认识,于是笑道: “我就说嘛,让她自个儿打电话给您,她支支吾吾的说没带手机,还要硬闯进去,看来恐怕是看到网上消息想浑水摸鱼的。” 虽然盛恬被网暴的事件发生后现实中没有什么人去打扰她,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知情,有时候装作不知情,也是一种善意。 盛恬点头笑着感激: “麻烦你了。” 十年前盛氏集团破产及当家人盛明庭跳楼自杀一事本来在c城已是人尽皆知,时间或许会冲淡记忆,但不会篡改现实。 年轻一代或许对此印象不深,但经过零二十一对盛恬的人肉网暴,盛氏破产一案再次被推到民众跟前,而且还有后续——盛明庭独女竟然是某小说网站的新锐大神作者,月入千万以上! c城里当年因盛氏集团倒闭而随之失业的人成百上千,多少人因此吃尽了苦头,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得知盛明庭的独女过得比他们好,怎么甘心? 还好盛恬宅,加上小区里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个姑娘文静又有礼貌,不由心生怜爱。 何况上一辈的罪孽已经还清,又何必还揪住活着的人不放呢? 因而即便网上不少人在重金求盛恬的住址,知情的小区居民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物业和保安亦然。 突然接收到女孩儿的甜美笑容,保安小哥有些腼腆摆手: “没事,我应该做的。” 与此同时,桑衔枝看着升起来的车杆,偏头提醒了一句: “劳烦你们最近多注意一下外来出入人员。” “好的好的。” 车子缓慢驶进小区,盛恬却不由地陷入沉思—— 表姨?姓陈? 第86章 表姨 车子准备驶入小区大门,一旁站岗的保安小哥认出桑衔枝的车,也看到副驾驶座的盛恬,便上前打招呼: “桑医生、盛女士,欢迎回来!” 保安小哥年纪与他们相仿,待人接物都很温和,工作也尽责,小区业主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就连盛恬这么一个社恐,如果碰到他当值,进出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识别车牌到放行这点时间,保安小哥像是想到什么,对盛恬说: “对了盛女士,前两日有个人来找您。但因为说不上您的具体住址,我就没放她进去,不知她过后可否联系过您?” 盛恬顿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前段时间被人跟踪偷拍的事,秀眉紧蹙起来。 桑衔枝看着她一下变得煞白的脸色,想了想开口问保安小哥: “是什么样的人?” 保安小哥想了想,“哦,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婶儿,她自称是盛女士的表姨,姓……姓陈!” 盛恬听着他的描述,逐渐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桑衔枝问她:“认识吗?” 盛恬摇了摇头,“不认识。” 保安小哥见她一脸疑惑,应该是真的不认识,于是笑道: “我就说嘛,让她自个儿打电话给您,她支支吾吾地说没带手机,还要硬闯进去,看来恐怕是看到网上消息,想进来浑水摸鱼的。” 虽然盛恬被网暴的事件发生后现实中没有什么人去打扰她,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知情,有时候装作不知情,也是一种善意。 盛恬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点头笑着感激: “麻烦你了。” 十年前盛氏集团破产及当家人盛明庭跳楼自杀一事本来在c城已是人尽皆知,时间或许会冲淡记忆,但不会篡改事实。 年轻一代或许对此事印象不深,但经过这次零二十一对盛恬的人肉网暴,盛氏破产一案再次被推到民众跟前,并且附带了后续——因负债而倒闭的盛氏集团千金如今竟然是某小说网站的新锐大神作者,月入八位数! c城里当年因盛氏集团倒闭而随之失业的人成百上千,多少人因此吃尽了苦头,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得知盛恬过得比他们好,怎么甘心? 还好盛恬宅,加上小区里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个姑娘文静又有礼貌,不由心生怜爱。 何况上一辈的罪孽已经还清,又何必还揪住活着的人不放呢? 因而即便网上不少人在重金求盛恬的住址,知情的小区居民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物业和保安亦然。 突然接收到女孩儿的甜美笑容,保安小哥有些腼腆摆手: “没事,我应该做的。” 与此同时,桑衔枝看着升起来的车杆,偏头提醒了一句: “劳烦你们最近多注意一下外来出入人员。” “好的好的。” 车子缓慢驶进小区,盛恬不由地陷入沉思—— 表姨?姓陈? 陈娟秀自张浩查了资料证实十年前跟着母亲来找自己帮忙的女孩儿如今竟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且身家过亿,就一直对她这个表外甥女儿“念念不忘”。 还动过要去小区门口堵她的念头,但被张浩阻止了。 说什么“以前她们有困难我们没帮到,现在知道她有钱就上赶着认亲,目的性太强会引起反感的。”,陈娟秀不懂这些但听儿子的总没错,毕竟儿子读了那么多书。 但要怎么才能不经意地和这个表外甥女儿搭上关系呢? 张浩要她沉得住气,她便只好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可是当听到卖菜的老刘说盛恬写的书要拍成连续剧在电视上放,她还是坐不住了。 这天买完菜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壮着胆子把宿醉的张浩从叫醒,又害怕又紧张地问: “儿子,我听说她还要去外地拍戏哦,再不找她,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被扰清梦的张浩烦躁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娟秀见儿子这会儿还气定神闲,急死了,“她爸她妈都死了,在外面出了名还会想回来?” “现在她在c城就我们这个亲戚,还不赶紧相认,到时候跑了就找不到人了!” 这话听着前后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毕竟半路认来的亲戚,哪就可能影响盛恬的决定? 不过陈娟秀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盛恬离开了c城,要想找上她可就难上就难了。 原本打算徐徐图之,如今看来,得提前行动了。 这么想着张浩一下就清醒了,那颗闲置多年的脑子此刻飞速运转,眯起放着精光的眼睛,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放心妈,我有办法。” 第87章 你认识崽崽大大 露营回来之后,盛恬发现桑衔枝每天都早出晚归。 一开始她也没反应过来,然后看到程煦在群里发自己连值三天夜班的大黑眼圈——得亏他长得浓眉大眼,皮肤也是小麦色,才扛得住这俩快掉到地上的黑眼圈。 盛恬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几天桑医生是不是也在补那两天假期的班? 所以,那两天其实是他特意调休的…… 他这么做就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去感谢被网暴这段时间朋友的帮助? 只是挑的恰好是7号和8号这两个对女生来说比较特别的日子? 还是有蕴含了其他意义? 盛恬怔怔地看着群里程煦卖惨后得偿所愿地得到了女神的安慰,感受着浑身血液突然都往头上涌去,脑袋被冲得发懵,无法冷静思考。 她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 按理说,桑医生是最有分寸的,正如他绝不会与病人建立医患以外的关系,他也能准确地把握异性朋友之间相处的度。 就算他们还有合租室友这层身份,桑医生也不必为自己做到这份儿上。 还有那天看日出的时候,桑医生说的话…… 盛恬细想下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相处早已经超越了朋友的范畴。 不可以再这么继续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警告着她—— 桑医生见证过你狂妄又可笑的学生时代,知道你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还目睹过你深陷过往无法自拔的狼狈痛苦模样…… 她也不想将自己最丑陋最懦弱的一面暴露在桑衔枝跟前,可是事实已经不如所愿发生至此。 那她就不该抱有半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盛恬的目光落在阳台上在夕阳余晖中凋零的小白花,怅然若失。 这天在餐桌上,桑衔枝敏锐地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情绪低落。 不免有些疑惑:这几天一直都还延续着露营的好心情,怎么突然就低气压了?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还是后悔答应做心理咨询了? 桑衔枝有意做个倾听者,但对方却没有诉说的意愿,便只好作罢。 饶是能一眼读懂人心的桑医生,这一刻也无法猜透女生的小心思。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桑衔枝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和盛恬谈谈,但无奈医院最近实在太忙了。 当初他发微博为盛恬发声后获得了许多关注,其中不乏有接触心理学领域的网友,很快就发现这个博主竟然就是业界新锐的心理学专家! 桑衔枝虽然年轻,但他在校期间发表的论文就已经登上了国际最权威的心理学期刊,提出的心理学观点也曾被国际心理协会采纳召开专题讨论。 往深了挖,他们还发现桑衔枝是s城如今最有名的心理咨询室的创始人之一,而他接待的所有病例的疗愈率是在95以上。 还有眼尖的网友认出他就是前段时间网上传的跨年夜救下轻生高中生的心理医生! 风声从开始的质疑一下转为拥护和膜拜。 也有一些饱受心理问题折磨的患者慕名到c城,都是冲着桑衔枝来的。 于是c城人民医院这段时间的神经科门诊每天都是人满为患,院长途经时看到门口等候区或焦虑、或沮丧、或麻木的病患与家属,再通过门上透明玻璃看着诊室里有条不紊做咨询里的桑衔枝,不由露出欣慰的目光。 打算离开恰逢护士出来叫号,他抬手示意小姑娘别出声打扰桑衔枝工作,把手上在食堂捎带的鸡汤递给小姑娘。 “都过饭点了,让衔枝吃点东西垫肚子再继续。” “可是……”护士和桑衔枝合作几个月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一旦工作起来有多疯狂,有些为难。 但院长不由分说地把保温桶塞到她手上,“拿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那边还有个会要开,就不进去打招呼了。”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小护士只好让下一个病人稍等几分钟,然后拎着鸡汤回到诊室。 她把保温桶放到办公桌上,低头地跟认真看病历的桑医生说明情况。 桑衔枝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门口——果然已经院长已经离开。 于是收回视线看了看桌上的保温桶,扯了扯嘴角。 抬眸不知对小护士说了什么,就见小姑娘受宠若惊地摆手,紧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拎着保温杯到门口,让等候的患者进去,再帮忙带上门。 下午四点多,桑衔枝看完了所有门诊,这才有空去食堂买个包子吃——已经饿过头,没什么胃口了。 解决掉包子牛奶,他得去住院部巡房了。 他习惯先去看轻症病人,重点关注对象放到最后。 魏征就是他目前手上病患中最需要关注的,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情绪看上去似乎稳定下来,评估也有这个趋势。 但因为他有自残的“前科”和精神病家族史,所以暂时不能掉以轻心。 桑衔枝这天进病房时,就看到魏征两眼放光地盯着电脑,敲键盘的手快得只看见残影,都没发现他进来。 于是他没有出声,慢慢地走到病床边,瞥了一眼亮着的屏幕,正要开口却忽然顿住,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的后果就是噎得引起了咳嗽。 同样也就引起了魏征的注意,他先是警惕地扭过头,看到是桑医生后怔了一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而呛得直流眼泪的桑医生根本说不出话,只是抬手摆了摆表示拒绝。 他此刻只想着刚刚瞥见的“崽崽”和“男友”的字眼,有满腹疑惑。 好一会儿平静下里,他终于能心平气和地与之交流。 “你在看微博?”他指了指魏征毫不掩饰的电脑屏幕。 “对啊,桑医生也玩?”魏征坦荡承认,随即惊喜地看向他,“不对!你认识崽崽大大!” 桑衔枝听出从他震惊的语气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没想到他的病患竟然还是盛恬的忠实粉丝。 他抬手指了指屏幕开口,“你的id” 魏征兴奋点头: “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酷?” 第88章 #桑盛cp# 音落,魏征大剌剌地将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微博id向桑衔枝展示,少年人开朗的笑容里透着几分无邪。 桑衔枝将目光收回,落在那长达十个字的id上,还注意到他的头像—— 是一张黑底金字的信笺,上面有两行字。 “我本欲成仙,闲云野鹤,可却偏偏入了魔。” 头像没有放大,不凑近是看不清这两行字的内容的。 但桑衔枝之前有在盛恬的作者超话中看过这张图片,而且印象深刻。 这是《女帝》中主角在深夜皇宫中对月独饮时说的话,也是她在全文中唯一一次毫无顾忌地道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句话不仅让从小追随她的近卫瞬间破防,也成功地让千万读者破防了。 当初这章更出来,超话一片哀嚎。 所有人都在心疼这位命不由己却偏偏还不认命的女帝陛下。 这张被魏征用作头像的信笺就是那时一位画手太太制作并在超话里被广为流传。 看来他真的是盛恬的忠实粉丝,只是这id…… 桑衔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连同眼里的情绪。 他借着这个机会问了魏征几个问题,例如“崽崽是谁?”“你为什么会喜欢她的小说?”还有“取这个id的用意?”之类的,客观专业的语气让人察觉不出异样。 魏征也确实不疑有他,以为这是新的心理测试,认真地回答了所有的提问。 见桑医生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合上本子,魏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猛地睁大双眼。 “呃……桑医生,您该不会是崽崽大大的现实男友?” 饶是专业涵养过硬的桑医生也被魏征这一记猛球撞得猝不及防。 而之前做过所有心理测评都定性为内向、不善与人交际的魏征此刻像突然被社牛附身。 也没等桑医生表态,自己抢了先回答: “一定是!” 紧接着又切换了侦探模式,垂头自顾自地分析念叨着: “怪不得你会陪崽崽大大去参加作者年会!” “怪不得你们一起逛s大,那是桑医生的母校!” “怪不得那个恶心的偷拍狂拍到崽崽大大搬家,你们是同居了!” 桑衔枝其实在他自问自答时就缓过来了,但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路,只是眯起眼睛观察他丰富的表情变化以及抛出的脑洞。 魏征斩钉截铁道:“肯定是!” 说着他看向身穿白大褂的清隽男人,两眼放光: “除夕夜你还抱崽崽大大回家对不对?磕到了磕到了!” 桑衔枝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征情绪调动得这么高,整个人处于高度集中又亢奋的状态。 这与他住院以来得到的“情绪稳定”的评估有出入,却不一定是坏事。 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顺序收藏着一切与盛恬……不,是与崽崽相关的信息,只要出现相关的时间点,他就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得出一些鲜为人知的结论。 桑衔枝刚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就听见魏征惊奇道: “跨年夜那晚崽崽大大是不是也在!”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跨年夜?就因为自己那条救轻生高中生的视频就得出这个结论。 桑衔枝正讶异于魏征的推理能力,就见他突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 “你放心,我是很理智的读者!” 说着抬手,拇指和食指稍稍拉开一公分的距离,笑得有些腼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磕cp。” 这是桑衔枝第一次在少年人脸上看到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与活力,深邃的眼眸浮现笑意。 “是‘亿点点’。”他挑了挑眉梢看向这个20岁的少年,“不要乱磕。” 话虽如此,但语气却并不严厉,不是苛责的意思。 于是眼力见十足的魏征有了深层次的理解,冲桑医生挤眉弄眼道: “我懂的我懂的,我绝对不会泄露风声!”就是写写同人文。 当然,后半句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以后恐怕就没有上网的时间了。 桑衔枝今天算是见识到他古灵精怪的一面了,虽然知道魏征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很明显已经有了定论,自己再去解释,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更何况…… “既然这样,那……”桑衔枝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眼的十个字,伸出修长的食指在虚空点了点,“这个id,我没收了。” 沉浸在脑补几万字同人文的魏征突然痛失网名,都傻了,“啊?” 然后对上桑医生投来“你有意见?”的眼神,恍然顿悟: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音落,他手脚麻利地在桑医生的眼皮子底下把微博id改了。 桑衔枝看着屏幕上新诞生的那一串乱码,颇为满意地拍了拍魏征的肩膀。 其实今天不是桑衔枝第一次看到这个id,网暴刚发生时他在盛恬的微博评论区见过。 那时只当是个死忠小读者,而且还在网上帮忙引导正确舆论风向,也就没太在意。 但如果这个顶着“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头衔的小读者是自己的患者,性质就不一样了。 痛失跟了自己四年网名的魏征表面不说,实则心痛不已。 但在崽崽大大的正牌男友跟前,他确实没底气也没资格再用那个id啊。 这么想心里好受多了,重新燃起了希望,满怀希冀地抬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 “那桑医生,我能不能……要一个崽崽大大的亲签啊?” 说完担心桑衔枝不肯替他要,连忙双手合十诚恳地补充说明: “我之前蹲首发都抢到了,住院之后上网时间有限制,就差这本没抢到,球球了……” 桑衔枝被他孩子气的言行逗笑了,但一码归一码。 “我没法答应你,”他如实相告,看到魏征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沮丧时,又道,“得先问你们崽崽大大。” 黯淡的双眸重新有了光芒,兴奋地点头: “那必须的!桑医生出手,肯定能行!” 桑衔枝没有接受他的马屁,而是叮嘱他: “别盯着电脑看太久,注意休息。” 魏征挺直腰板抬手行了个礼,声音洪亮: “保证完成任务!” 桑衔枝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满意地离开病房。 而当天晚上,新的超话桑盛cp横空出世。 第89章 桑医生回来了 俗话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就算魏征改了id,盛恬还是认出桑葚cp超话的主持人就是曾经披着“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马甲帮她怼喷子的读者。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id,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就从男友粉变成了cp粉,还带头磕cp了?而且还是她和桑衔枝的cp。 他是因为上次桑医生在微博为自己发声?还是现实中,他就认识桑医生! 不会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盛恬压下去。 不可能这么巧。 应该就是前者 当时网友扒出桑医生跨年夜救人视频后,不少营销号从视频截图将他和那些曾经造谣自己私生活混乱的照片放在一起时,就有读者粉丝开b始萌他们俩了。 只是当时网暴风波尚未平息,而且只是一小撮人在磕,正主不承认,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那怎么突然就壮大起来了呢? 盛恬看着这创建不到一天的超话已增加到5万粉丝了,比她刚刚看到的又多了几千个。 其实她没有在各大流量平台搜索自己相关消息的习惯,尤其是网暴事件后——那段时间只要打开微博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消息,还都是负面的。 已经习惯低调沉默的盛恬一下遭遇这些,心再大的人看着不相识的人对自己说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话也会难过。 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事情得到解决之后,她就更少打开软件了。 之所以会这么及时地知道这个超话的存在,是因为她今天例行登qq时,看到烟烟和饭饭在“小富婆”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其中大部分是类似“啊啊啊”或“好会!”“好甜!”之类的感叹词,看得盛恬眼皮直跳。 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因而她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先去微博了解具体情况。 点开桑葚cp超话的盛恬很快为置顶的同人文所震撼——这位同人文作者看图写作的能力也太强了! 尤其是跨年夜,进入倒计时后她似乎听到桑医生在耳边说“生日快乐”以及和他们去s大某间教室蹭课的部分,对话与事实高度相似,她都要合理怀疑该作者是不是当时那节课的学生了。 从小养成的良好阅读习惯让盛恬拥有一目十行的技能,因而未完待续的几万字同人文她只花了十几分钟就看完了。 主要是她第一次在小说里看到自己的名字,虽然用的是同音字的“甜”,但她还是会莫名羞耻,即便里头女主的言行举止与她有百分之六十的相似。 而为了让新粉能明白来龙去脉,作者还在相应的情节后面附上图片。 虽说那些图片大都是私家侦探偷拍的,但也不得不感叹他的拍摄技术,角度刁钻也能拍出高清的照片。 从未在公共场合露过脸的崽崽大大第一次照片外流,而且还是一次性补足了五年的份。 然后始于崽崽大大才华的读者们开始疯狂磕颜——漂亮小姐姐谁不爱呢? 更何况是才华和人品都在线的漂亮小姐姐。 于是习惯开喷的键盘侠的评论框刚打出“癞蛤蟆吃天鹅肉”就愣是被崽崽大大的盛世美颜堵了回去,奋不顾身地投入嗑cp大军——打不过就加入啊! 盛恬看着越盖越高的cp楼以及评论区千一大群土拨鼠尖叫和“kdl”“kswl”,莫名地心虚——桑医生最近很忙,应该没时间上微博? 而这时,楼下隐约传来密码锁被人按动的声响。 盛恬忽然像平日里听到什么动静的崽崽,警惕地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琥珀色瞳孔骤缩—— 桑医生回来了! 第90章 送午饭 桑医生还是照样早出晚归,晚上回到家都八点多了。 但依旧坚持履行当初说要给盛恬当会做饭的保镖职责,负责每天的晚餐,不让盛恬进厨房。 盛恬当然惶恐,于是主动承担起每天的午餐,给桑医生送去—— 她现在还没开新文,也还未打算接受《女帝》剧组参与剧本改编的邀约,所以有空去医院送午饭。 桑衔枝原本不想她特意跑一趟,一来饭点医院周围几大路口都会严重塞车,过来一趟太遭罪了;二来他吃午饭的时间不固定,不想让盛恬一直等着,便作罢了。 于是盛恬也让他不必给自己准备第二天的午餐,这样多少能缩短做晚饭的时间,早点休息。 桑医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每天都会抽空关心盛恬有没有吃午饭,吃的什么? 盛恬每次做好午饭就拍照给他看,也会提前一天在网上搜索菜谱,尝试新的菜式——免得桑医生觉得她每天都在吃煲仔饭。 以至于连吃了一个多星期医院食堂的桑医生在她每天一次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诱惑下“缴械投降”。 盛恬自然不介意多做一份午饭——一直以来她都在受桑医生的照顾,不做点什么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桑医生依旧很忙,盛恬送饭过去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诊。 她就没有进去打扰,就把保温饭盒放在门口,然后发消息告诉他接诊的空隙去拿。 门口候诊的病患及家属看到一般也会提醒清洁工人不要误收,还会打趣桑医生有爱心午餐吃。 盛恬这天中午送饭的时候,碰巧上一个病人从诊室出来,桑医生正好抬头看向门外…… 四目相对,盛恬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穿白大褂的桑医生看上去就像他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冰冷中透着疏离。 而镜片反射着蓝光给他深邃的眼眸镀上了一层柔光,使其看上去不像平时那样犀利。 原来桑医生认真工作的时候是这样的…… 盛恬的心跳在他起身时与之脚步调到同一个频率——笃、笃、笃! 最后一下,她的心跳也跟着顿了顿。 恍然回神,盛恬察觉到周遭投来的好奇目光,出声打了招呼,“桑医生。”然后赶紧将手中饭盒递过去。 桑衔枝注意到她逐渐泛红的耳根,伸手接了过来,从善如流地说: “下午有会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今天的晚饭自己解决?” 语气自然中透着宠溺,像是在证实了众人心中所猜,于是音落,周遭几乎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声。 学生时代万众瞩目都面不改色的天之骄女此时却因为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嘱咐而乱了分寸。 盛恬胡乱点头应了声便匆匆告辞转身离去。 回到601许久她才缓过劲儿来,想起自己刚刚在医院的举动,真是恨不得就地挖个坑钻进去——怎么可以没出息成这样? 不就是千万网友一起磕她和桑医生的cp吗?不就是去医院给桑医生送饭被围观了吗?不就是看到穿白大褂的桑医生么?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没见过桑医生戴金丝框眼镜啊! 而且他刚刚还用骨节分明的中指讲眼镜往上推了推,还弯着星眸用低沉且温柔的嗓音对她关怀备至…… 这让连看了好几天同人文更新的她如何不心动? 果然,饭饭和烟烟说的没错——看自己的同人文虽然会脚趾扣地,但也会上瘾! 就是又羞耻又忍不住,简直有毒。 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最新那章里面男女主神速的进展,脸颊刚刚下去的温度又有重燃的趋势——她要把微博卸载了! 现在,立刻,马上! 看着那只眼睛的图标从手机页面上消失后,盛恬都觉得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酱油她中午拍黄瓜就用完了,冰箱里的菜也没剩多少,得去趟超市了。 之前都是等桑医生下班了两人一起去。 但最近桑医生真的很忙,每天晚上回到吃完晚饭已经十点多了。 盛恬中午出门的时候本想着回来去买,结果回来路上仅剩的清醒都用来看路况,等回过神来都已经回到公寓了…… 今晚她得自己做饭。 动手之前得先去趟超市。 先问问桑医生需不需要买些什么。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桑医生应该结束门诊在巡病房。 盛恬发了微信就去厨房看看还需要买些什么调料,也去冰箱检查了一下“存货”,列了张清单。 等看手机的时候,发现桑医生竟然回她了。 她原本打算边买边等回音的。 桑医生:会诊提前,可能可以按时下班,等我。 盛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最后两个字上,喉咙滑了滑—— 等我。 虽然她知道桑医生应该是抽空回的消息,所以用词精简。 但这看到两个字还是会下意识一顿。 崽崽:没事,正好要去超市买东西,顺便采购。 -桑医生有空告诉我需要买什么就好。 消息刚发过去,很快就收到一张截图。 盛恬点开来,发现是桑医生手机备忘录等截图,里面列了要买的东西,大部分是食材,还是她夸过好吃的 唇角不自觉上扬,回复了桑医生后就出了门。 从超市出来,已经六点半了。 夜幕降临,盛恬拎着袋子往小区走——就十几分钟的路,没有开车。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两手都拿着东西没法空出手拿门禁卡,正想跟门卫打声招呼让他帮忙开门。 旁边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她本能地听到对方喊: “崽崽!” 第91章 表哥 “崽崽——” 盛恬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陌生男人。 她一下就想到了那个跟踪偷拍她的私家侦探,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眼前黑影一闪来到跟前,她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手上的袋子因此脱手落地。 “盛恬!”男人急切上前。 盛恬吓得踉跄后退,“走开!”音量因为恐惧而提高颤抖。 保安在亭里目睹这个情形,连忙夺门而出,大声询问: “怎么了?” 不断逼近盛恬的男人闻声站在了原地,下意识地举手道: “没事没事!” 保安走近,看清了花容失色的盛恬,“盛女士?”随即下意识地接了句“欢迎回来。” 盛恬惊慌之中听到熟悉声响,抬眸将涣散的视线聚焦在对方身上——是那个人很好的保安小哥。 “谢……谢谢。” 保安小哥见她脸色不对,立即注意到不远处散落一地的商品以及那个笑出褶子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中等身材但一脸萎靡,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长期作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 他看盛恬躲在保安身后,又要追上来,“s——” 保安小哥警惕地挡在两人之间,看着跟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礼貌出声: “这位是……” 话虽是在问盛恬,目光却没有离开过这个身份可疑的男人。 男人一米七出头,块头不小,平时没少碰瓷“高大”两个字,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他此刻至少一米八,精瘦有力的保安跟前还是怯场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指了指小哥身后。 “哦,我和她——盛恬,我们是亲戚!” 亲戚? 保安小哥皱眉,他觉着这说辞怎么那么熟悉,前几日也有人跑来自称是盛女士的亲戚。 可是盛女士当时就否定了啊。 但这人言之凿凿,而且还敢当着盛女士的面这么说,底气很足。 保险起见,保安小哥打算先问问盛恬的意思。 谁知转身就看到盛恬冒着冷汗面色全无的样子,立即不纠结了。 扭回头,重新将盛恬挡得严实,认真有礼地对眼前男人说: “抱歉先生,我看盛女士的气色不大好,要不您改日再来访?” 按理来说,他没有权利替盛恬做主赶人。 但小区除夕夜发生的事他也有听说,而且网暴事件发生后,桑医生曾特意吩咐过物业,对待来找盛恬的访客要格外谨慎。 如今真相大白,事情得到解决,他原本担心会拦错人,惹得客人与业主都不愉快。 但细想起来,自他入职盛女士就住在这里了,如果是他在旭文当保安的第三年,一次都没见过她与什么人往来,直到最近…… 男人见保安得知自己的身份还拦着,脸上笑容尽失,语气突变: “你算……谁啊,我是盛恬的表哥!” 张浩在家趾高气扬惯了,已经许久没遇到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火气瞬间上头。 但碍于盛恬在场,而且还没有对她的身份表态,只好愣是把火气压下去,剩下咬牙切齿。 可一瞬间的原形毕露已经让保安小哥看在眼里,语气更加坚定: “但盛女士目前的状态来看,确实无法招待您。” 张浩却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伸出手就想越过他去拉人: “我是她表哥,我可以照顾她!” 这一突发行为将两人都吓到了。 保安小哥本能地伸手护住盛恬往后退,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而盛恬也因为他突然这一吼而从混乱中找回一丝神志。 “不!”她当即否认,告诉保安小哥,“我,不认识他!”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 刚刚她虽然没有开口承认,可也没有否认,因而张浩才敢肆无忌惮地无视保安。 如今她一出声,保安小哥也能名正言顺地强硬起来。 张浩一听盛恬连问都不问清楚就矢口否认,也急了。 “盛恬你忘了吗?”他一边提高音量,一边想要绕过保安小哥质问盛恬,“你高三的时候还去过我家的,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 本就处于慌乱恍惚状态的盛恬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劈,瞬间被一双无形且有力的手拽入高三那段灰暗时期,陷入了应激…… 保安小哥背对着盛恬,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张浩忙着跟保安比谁说得大声,情绪越来越失控,更不会注意到她此刻的反应。 而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盛恬很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不知为何迈不开脚,脚下如有千斤重,将她钉在了原地。 失去血色的脸上冒着冷汗,原本透亮的琥珀色瞳孔失去了神采。 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悄无声息地带走。 双脚不听使唤的盛恬努力想从脑海里不断放映的每一帧黑白碎片挣脱,却只能隐约听见张浩大声嚷嚷的“表姨”“表哥”等字眼,不足以将她从记忆中拉出来,只是反复地坠入更死寂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盛恬重新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盛女士?盛女士!” 是保安小哥焦急不已的呼喊。 她循声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保安小哥满头大汗,神情紧张。 “您怎么样了?” 盛恬缓缓地眨了眨被冷汗打湿的睫毛,注意到张浩还没离开。 大概是自己的状态太吓人,张浩并没有动作,只是不甘心地留在原地。 见盛恬逐渐回过神来的保安小哥松了一大口气——他都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了。 还好盛女士醒过来了。 但也还不确定她没事啊! 刚刚还突然间就眼睛失焦怎么都喊不醒呢!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稳妥,正想开口问盛恬要不要送她去,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要我替您联系桑医生么?” 刚从回忆沼泽中挣脱出来的盛恬听到保安小哥提起桑衔枝,想都不想就拒绝: “不……” 虽然气息不稳,却不难听出她的坚定。 保安小哥心有疑惑但遵循盛恬的意愿,伸手就要去扶她起身。 这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 “怎么回事?” 第92章 同居 闻声,盛恬起身的动作一顿,又跌坐了回去——腿软了。 条件反射地抬头,然而抬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又垂了下去。 “桑医生!”保安小哥看着来人惊讶喊道。 来人正是提前结束了会诊的桑衔枝,他刚到小区门口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本没在意,但目光却已经自动捕捉到盛恬,便连忙把车停在路边。 “您来得正好,盛女士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保安小哥也被吓得不轻,赶紧起身跟桑衔枝说明情况。 只见桑医生冲他颔首示意,然后便径直来到盛女士跟前——他从出现到现在视线就没有从盛女士身上移开过。 屈膝蹲下,接着随意折起衬衣袖子,极富磁性的嗓音放得极轻,“盛恬,哪里不舒服?”唯恐惊扰了谁。 听到桑衔枝温柔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盛恬微微一怔,却仍旧不敢抬头。 她咽了咽口水润嗓,有些艰难地开口: “桑……” 然而刚出声就被打断: “嗯,是我。” 并非不耐烦的语气,明明只有三个字,但盛恬却听出了“我一直在”的言外之意。 于是到嘴边的话噎住,鼻子发酸,眼眶一热……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都没有直面那个自称是他表哥的男人,但此刻被桑衔枝这么一问,莫名就觉得委屈…… 像是察觉到盛恬的情绪波动,他耐心极好地哄说着: “看着我,告诉我哪里难受?” 在场的明眼人一听都知道两人关系不简单。 盛恬当然不想让桑医生看到她此刻红着眼框的样子——太没出息了,便摇了摇头。 桑衔枝没有多问也没有强求,只是将手摊开伸到她跟前。 看着那只修长的手,盛恬一怔,只犹豫了两秒,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便把手放上去。 桑医生意会地伸出另一只手搀扶她起身,而方才还不愿让任何人扶的盛恬此举分明表达了她对这个清隽男人的信任。 若非情况不允许,保安小哥都要忍不住高喊“磕到了”。 而桑衔枝到来后就彻底被忽视的张浩此刻也看出了不对劲,扯着嗓子上前问桑衔枝: “你又是谁?” 桑衔枝几乎是第一时间侧了身,明明只是挡住盛恬,可看上去却像是将她圈在怀里——护得严实,占有欲极强。 “这位是……” 此刻站在跟前,张浩才发现他竟然比保安小哥还要高,而且看着清瘦,但举手投足间衬衣下肌肉的力量若隐若现,让人不容小觑。 一旁的保安小哥见状赶紧停止嗑糖,上前就要解释。 但张浩像是不甘示弱似的,抬头挺胸地喊: “我是盛恬的远房表哥!” 察觉到身旁的人因为张浩这一嗓子抖了一下,桑衔枝俊美的脸庞染了几分寒气。 他上前半步,彻底隔绝张浩和盛恬,居高临下地开口: “是么,我还真没有听盛恬提起过,能否说得再详细些?” 张浩气急败坏却又不敢造次——眼前男人虽然文质彬彬,但不知为何就是能让人心生畏惧。 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盛恬又被保护了起来,这样他不就白跑了这一趟,下次再想来小区堵盛恬就难了! “那是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表亲是出了五服的!”张浩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搜肠刮肚也要让盛恬认下这个关系,“但也并非没有来往,以前曲姨还带恬……” 一听他提及盛恬的妈妈,桑衔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不耐烦地打断: “所以呢?” “什,什么所以?”张浩原以为搬出曲琴盛恬就不能不认,却不曾想被桑衔枝给堵了回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桑衔枝面无表情地问:“你来找盛恬有事?” “没事就不能联络了?”张浩以为他见自己是真的认识盛恬有所顾忌了,立即顺杆爬。 “而且盛恬都没说什么,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的?” 见着盛恬之前,张浩信心满满,对陈娟秀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拿下盛恬。 谁知到了小区才发现,他连人家门卫保安都比不上。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还有亲戚这层身份在,保安算什么? 可当这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出现,身体下意识就突然警惕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物,但听保安喊他“桑医生”还对他态度恭敬的,张浩就心生不屑。 在心底冷嘲热讽这小子长了这么一张能将女人迷得七荤八素的脸,肯定是个花架子,指不定是什么黑作坊诊所三流医生。 但张浩不知道,他的这种仇视和不愿接受被人比自己优秀的心理也叫做自卑。 桑衔枝好歹也是如今c城人民医院精神科的第二招牌,怎么可能不明白张浩在想什么。 可他懒得与之纠缠了,便言简意赅道: “同居。” 第93章 你今晚跟我睡 话音刚落,周遭安静得只听见吸气声。 在来找盛恬之前,张浩就在网上看过有人给她组cp的消息,但只是一笑置之——人红是非多嘛。 直到桑衔枝的到来、目睹两人亲昵的互动、置身他们散发的暧昧气息中,还有相处保安小哥看着他们互动时似有若无的傻笑…… 这一切都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极有可能就是传闻那般,是情侣,甚至更近一步,是夫妻…… 张浩刚刚脱口的质问是口不择言也是心存侥幸,万一呢? 万一两人只是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万一他们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万一…… 热血上头那一瞬间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都是在否定这个高大英俊看起来还很聪明的男人的存在,但桑衔枝给了他当头一棒。 桑衔枝垂眸对上张浩目瞪口呆的表情,冷冷反问: “这个身份够吗?” 清冷的声线在这三月春夜里如同一阵寒风,听得令人不由一激灵。 张浩闻言,松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张张合合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半个音节来。 盛恬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因为桑医生的“语出惊人”脑子一懵,那一瞬间她竟忘了心中的恐惧。 而经过这一打岔,情绪得到停顿与缓和,气色也好了些许,耳根子微微发烫—— 桑医生要这么说也没问题,但总感觉“同居”二字入了在场的人耳里,就会翻译成另一种带着旖旎的意思。 但本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而她无法控制别人对同样字眼的不同解读。 一旁的保安小哥也反应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 “桑医生,要不您先带盛女士回家休息?”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将捡起来的东西递给桑衔枝。 这不能怪保安小哥胆小,平日里桑医生疏离但眼神没有攻击性,只是单纯的清冷;而此时的桑医生虽然也平静,但要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虽然他不是那个倒霉鬼,但也抵不住那股子冰冷,唯恐被波及。 不过保安小哥还是小瞧了桑衔枝的自制力,换了个人,他又恢复冷淡。 “嗯。”说着他便用拎着购物袋的手绕到盛恬背后虚护着,打算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浩一见他们不管自己打算离开,不由分说就要追上来,被保安小哥眼疾手快地拦住。 刚转身的桑衔枝回头看着快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蹙眉沉声道: “第二次了,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保安小哥猛地听到桑衔枝用这种语气说话,怔了怔,晃神的功夫差点被张浩钻了空子。 连忙重新抱住,略带歉意道: “是……很抱歉给你们造成麻烦,我会跟经理反映的。” 桑衔枝颔首,“有劳。” 然后带着盛恬,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身后纠缠的两个人在原地,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哎——盛恬,我特意过来一趟,你就这么让我走了?我……” “先生,请你马上离开,不要扰乱小区秩序。” “你让我进去……别碰我!” “上次就是你赶我妈对?你算个什么东……” 直到拐过小区内的一个凉亭,才彻底听不见动静。 离3幢还有段距离,桑衔枝察觉盛恬走得有些勉强,便让她先在石凳上休息。 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你好,小区门口有人闹事,麻烦过来处理一下。” 此时盛恬已然从记忆深渊挣脱出来,只是用尽了力气,神智虽然清醒过来,但身体上有些脱力。 这会儿坐在石凳上,垂着头顶着自己的鞋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衔枝跟物业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回头就看到这副情形—— 坐在石凳上的盛恬就像只贪玩迷路、被好心人“捡到”送回主人家的猫,耷拉着脑袋,看上去蔫蔫的,却分外乖巧。 既可气又令人担忧心疼。 但能怎么办?自己养的猫,再调皮捣蛋还能扔了? 更何况盛恬从来都不惹是生非,都是是非缠上她,这只会让人更怜惜。 这么想着,桑衔枝的手已经悬在半空,还有半掌就落在她的头顶上。 想揉一揉这个脆弱又坚强的女孩儿。 但又怕惊扰了最女孩儿,手最后还是没落下。 “盛恬?” 他轻声呼唤,盛恬闻声轻颤了下,抬眸。 对上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杏眸,桑衔枝喉结滑动了下,声线喑哑问道: “能走吗?” 声控晚期“患者”——盛恬原本已经恢复了些气力,听完这一声腿又有些发软了。 “可以……”但刚耳膜发痒的她有些心虚,不敢再做逗留,只好撑着石桌起身,结果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 幸好桑衔枝在一旁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才不至于又跌坐了回去。 “还是抓着我。”说着他反手将自己的手腕移到盛恬的掌心之下,好让她借力。 而差点就摔个狗吃屎的盛恬心有余悸,也顾不上什么害羞尴尬了,老老实实地抓着桑医生的手腕,感受着那隔着薄薄皮肤凸起的青筋,掌心如灼。 夜色渐浓,桑衔枝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调出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打不通的时候,对方接了。 他语气熟稔地问:“什么时候过来?” 简单寒暄过后,他敛了笑意,对着话筒认真道: “……不是跟你贫,我认真的。”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严肃,不知说了什么。 然后桑衔枝便低声地说起了情况,“嗯,她今晚……” 三分钟后,他肃然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好,定了日期告诉我……放心,一定去接。嗯,早点休息,下周见。”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向房门的方向,有些担心今晚受到惊吓的盛恬。 于是放下毛巾,径直走了出去。 打开壁灯,他看向客房——房门紧闭,门缝没有透光,也很安静,盛恬可能睡下了。 能睡着那是最好不过了,桑衔枝稍稍松了口气,打算回房。 “喵呜——” 他循声看了过去,发现一团灰色影子背对着他蹲在盛恬的房门口,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拍打着房门。 “崽崽?”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想找铲屎官的崽崽,她扭着圆滚滚的脑袋看过来。 桑衔枝看着她可怜的黄铜色瞳孔,走了过去,“怎么还没睡?” 但崽崽却不为所动地转了回去,继续拍门。 他担心吵醒了盛恬,便伸手捏住崽崽的爪子,轻声道: “别挠门了,让她安静地睡一觉。” “喵呜……”叫声可怜兮兮的,仿佛睡到一半噩梦惊醒,所以想要寻找主人安慰。 桑衔枝于心不忍,便将她抱了起来,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宠溺: “乖,今晚你跟我睡。” 第94章 妈妈在呢 盛恬梦到了白天发生的情形,她知道这是梦,想要逃离却无能为力。 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着男人越来越粗暴的动作和辱骂声,直到她被狠狠地退了一把…… 往后退的脚下踩空,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躺在床上直冒冷汗的盛恬忽地蹬了脚,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炸毛似的坐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盛恬猛地睁开双眼,入目一片漆黑…… 急喘了几口气恢复顺畅呼吸,也隐约能看到房里情形。 盛恬环顾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是妈妈在城中村租的房子——一房一厅加起来比她之前在家里的房间还小,而且只有一张床,她必须和妈妈一起睡。 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妈妈不在。 她伸手摸了摸床褥,是凉的,妈妈还没睡么? 刚好口有些渴,她便下了床,准备去外面倒水喝。 走到方面,便看到妈妈站在客厅的窗户边——昏暗的月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妈妈逆着光的身影格外单薄,搭在窗台上的食指与中指间有明灭的红光。 盛恬怔了怔,她记得妈妈不抽烟的,只有爸爸偶尔会抽。 垂眸想起方才自己做的噩梦,是今天那些催债人恐吓威胁她们的情形。 所以妈妈是在为爸爸去世后留下的债务烦恼么? 思及此,她重新抬眸,看到背对着她的妈妈用没有夹烟的手抹了一把脸。 盛恬皱起眉头喊了声,“妈妈?” 音落,月光下的身影有明显的慌乱,一手在窗台按灭了烟,一手胡乱地再次抹了抹脸。 然后才转身,带着明显的鼻音问本该睡着的盛恬: “……恬恬,怎么还没睡?” 因为客厅没开灯,逆着月光也看不清妈妈的脸,盛恬猜到妈妈刚刚应该是哭了,但她没有戳破,只是垂头闷声地说: “妈妈不也没睡。” 曲琴闻言,明显一顿,“妈妈口渴了,起来喝杯水。” 这谎她自己说着都心虚,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怎么了?” 她刚刚是看着盛恬睡熟了才出来抽烟的,其实她平时不抽烟,也没有抽烟解愁的想法。 只是今天那些催债人说的话着实难听,但盛氏欠的债是一定要还,她必须想办法还上,她不想盛恬后半辈子背负着债务活着。 担心影响盛恬睡觉,她才起身出来客厅坐着。 恰好看到茶几下面那半盒烟——是盛恬爸爸生前剩下的。 夜深人静是情绪滋长的温床。 曲琴没忍住对逝去爱人的思念,就点了一根烟,没想到还是被盛恬看到了。 盛恬顺着妈妈的话回道:“睡不着。” 曲琴闻言,霎时软成一滩。 别人都道盛恬年少成名,心高气傲,虽才华横溢,却不同的人情世故,太冷漠寡情了。 但没人比她更了解盛恬,她并非不顾他人感受,相反地,她的心思细腻敏感,很多时候不愿意表达,是因为别人理解不了她的精神世界,多说徒劳,所以才显得高冷。 如同现在,她不拆穿自己深夜里的脆弱,也不肯轻易表露内心。 曲琴走过来拉着她到沙发坐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 “做噩梦了?” 盛恬偏头靠在妈妈的肩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身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曲琴怎会不明白她这个依赖的动作的意思,便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道: “不怕,妈妈在呢。” 像是在安抚噩梦惊醒的盛恬,又仿佛在告诉目睹她因为债务半夜起来抽烟和哭泣的女儿——不管有多难,都有妈妈在。 第95章 噩梦 夜深人静,拥挤的城中村,老旧狭窄的房子里,昏暗客厅的傻放上,母女紧紧相依。 一如她们此刻的处境,四面楚歌,唯有彼此是慰藉。 盛恬偎在妈妈单薄却能够依靠的肩膀,视线落在黑暗里照进的那束月光上,出声打破宁静: “妈妈,今天老师跟我说有个文学出版社的主编很喜欢我的风格,想给我的作品出个合集。” 曲琴闻言一怔,随即道: “我记得之前也有杂志还是报社的人来问,你不是不喜欢么?” 盛恬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一样,那时我刚获奖,是那个奖最年轻的获得者,那些人只是想借着这个名头来牟利,并非真的欣赏。” 提及盛恬的文学天赋与成就,曲琴很是欣慰——她的独女从来都是她的骄傲。 若非盛家出事,她该有更好的前程与出路…… 曲琴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的愧疚与心疼。 “那出版社需要咱们做什么?” 她年轻时也曾与丈夫一起打拼,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遭遇过社会的险恶,从来都不认为这世上有的午餐。 盛恬避重就轻道: “不用,我把手稿分类整理出来就行,到时候出版社会挑选合适的篇幅集结发表。” 但妈妈还是犀利地指出,“他们是要买你那些文稿的版权?” 对于创作者而言,最大的财富除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就是在灵感作用下诞生的作品。 盛恬虽然年纪不大,但很爱惜羽毛。 之前也有人都想买断她的作品,其中不乏业界名人、大师或者传媒界的龙头,但不管对方开得条件多好,她都无动于衷。 可如今…… “嗯,”盛恬没有隐瞒,而是语气平静地跟妈妈分析道,“现在不发表的话这些稿子可能永远都不会面世,版权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处。” 音落,小小客厅寂静了下来。 两分钟后,曲琴才开口: “恬恬,妈妈知道你向来不喜用金钱来衡量文学作品……听妈妈说完,妈妈知道你这么做不是哗众取宠,是b……妈妈连累你……” 她抬手阻止欲要解释的盛恬,羞愧不已。 “没有的事,妈妈。”盛恬坐直起来,认真道。 她那双透澈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异常明亮,这一刻迸发出同龄人没有的坚毅与成熟。 “以前没答应出版是因为那些人势利,但这次真的不一样,那位主编是真的懂欣赏我的作品,版权转让给这样的人我很放心。” 曲琴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是这样?” “当然。” 盛恬应得冷静,曲琴却无法释怀。 她伸手搭着盛恬的双肩,湿润的眼睛对上琥珀色的杏眸,却被熠熠的眼神灼痛,下意识地移开。 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妈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卖掉版权,但你要记住,咱们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需要做让自己日后会后悔的事。” 盛恬闻言敛回视线,颔首,“我知道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也是她在盛氏破产之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文学创作并非人生不可或缺的部分,钱才是。 曲琴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儿,泣不成声。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翌日下午,盛恬刚刚拒绝了想要劝她去家里住的魏岚,拿出钥匙打开门。 “妈妈,我回来了。”她在玄关脱了鞋,在客厅放下书包后,见妈妈从房间出来,一怔,“您要出门?” 曲琴一边应着,“对,饭已经做好了,妈妈很快就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啊。”一边换鞋。 盛恬想了想问: “是去昨天婶婶说的那个表姨家吗?” 她记得昨天和妈妈一起去盛氏一个股东家里的时候,他太太给妈妈出主意,提到妈妈有个表亲也在c城,据说儿子很有能力,说不定能帮上盛氏的忙。 虽然她出生以来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亲戚,觉得这个婶婶的情报八成不靠谱,但如今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妈妈也不会想去见不曾联系过的亲戚。 “我陪您去!”盛恬说着也到玄关,重新穿上鞋。 曲琴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好。” 婶婶给的住址离她们居住的地方不远,隔了两条街,步行二十分钟就到附近了。 只是她们对这片不熟悉,绕了两圈都没能找到具体的位置。 就在曲琴打算停下来询问街坊邻居的时候,旁边有一扇门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盆水就泼了出来。 幸亏盛恬眼疾手快,才没遭殃。 但校服裤脚还是溅到几个泥点子,她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 曲琴却猛然发现这就是她们要找的人。 于是有些抱歉地领着盛恬上前打招呼: “恬恬,这是你陈表姨。” 盛恬没有表现不耐,温顺地喊了声“表姨好”。 陈表姨看到她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讥讽的笑。 “这不是咱们c城鼎鼎有名的盛氏集团夫人么?什么风把您这样的贵人吹来了?” 她脸型很长,颧骨很高,笑起来是尖酸刻薄相,声音很尖锐。 此刻是饭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闻言都纷纷侧目看过来,盛恬皱起了眉头。 曲琴最近看尽了冷脸受尽了屈辱,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羞耻。 但她还是强颜欢笑,“表姐说笑了,我……” 可对方却十分粗鲁地打断她: “盛夫人这个点拖家带口来我们平民百姓家,该不会是来蹭饭的?” 盛恬实在听不得她这样不由分手地折辱妈妈,“你……” “恬恬!”曲琴抬手拉住了上前的盛恬,冲她摇了摇头。 然后才笑着对陈娟秀说: “家里做好饭了。” 陈娟秀双手交叉在胸前,鼻孔朝天地问: “那是有何贵干啊?” 语气很是不善。 盛恬注意到曲琴垂在身侧地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开口: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周转不过来,你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帮个忙。” 见陈娟秀面露厌恶,忙补充,“你放心,一年之内我一定能还上。” 话音刚落,陈娟秀便冷哼道: “原来是来打秋风的啊,那还不如蹭饭呢!” 她的嗓门不小,此时有意羞辱她们,音量刻意放大,街坊邻居已经纷纷探头围观了。 有了观众,陈娟秀的戏瘾也上来了。 “当初老张生意亏本去盛氏,你们是怎么做的?盛老板好大的架子哦,连见都不让见,现在落魄了、欠一屁股债了就想起我们来了?脸可真大。” 曲琴一边拉着脸色难看的盛恬,一边想要解释,“表姐……” 但陈娟秀只想唱独角戏,唯恐观众被别人吸引了曲,没好气地打断: “可别乱喊啊,我们平头百姓,可高攀不起你们豪门世家!” 将曲琴到嘴边的话愣是堵了回去。 盛恬忍无可忍,拉着曲琴说: “妈妈,我们走!” 曲琴看着旁人开始指指点点,也不想盛恬受人议论,便转身告辞: “那我们就先走了,打扰了。” 陈娟秀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容易放弃,意犹未尽地继续冷嘲热讽,“这么有骨气,跑来这里做什么?” 见与这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母女俩,她又忍不住啐了声: “丢人现眼!” 盛恬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才忍住回头的冲动,走出几米远,她还隐约听见声音。 “妈——” “阿浩回来啦?” 盛恬听到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陈娟秀这会儿低声下气: “在外面跑一天累了,快进来吃饭,妈今晚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待会多吃点……” 这一刻,17岁的盛恬前所未有地厌恶这个肮脏糟透了的世界。 回到家,她们就在楼道与前来催债的人碰上。 然后又是无可避免的威胁恐吓,这些日子,盛恬几乎每天都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了。 而催债也不出意外地拿不到一分钱,曲琴苦苦哀求他们再宽限几天。 但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一听要无功而返,立即火冒三丈。 无尽的扯皮之后,带头的男人将目光转向旁边沉默不语地盛恬,露出猥琐的笑容。 “……没钱?没钱拿你女儿抵债也不是不行!” 说着就要去拉盛恬的手。 盛恬眼疾手快地连退几步,不料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倒去。 “啊——” 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盛恬本能地想要往上挣,但扑了个空,于是惊恐地睁大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许久盛恬才恢复了视野,看清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原来是做噩梦了。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地扯出嘲讽的弧度——还是个梦中梦。 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从刚刚那个噩梦回过神来。 起身打开抽屉,伸手摸了东西,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趿着拖鞋走出房间。 倒了杯温水后,她坐在餐桌旁。 拿起刚刚在抽屉里拿的薄荷烟和打火机——她没有烟瘾,只是偶尔相闻尼古丁的味道,所以会点上一根。 她打开抽油烟机,“啪”的一声,火焰燃烧着烟草,盛恬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盛恬?”低沉的嗓音盖过了油烟机的噪音。 盛恬猛地睁开双眸,错愕地看着出现在厨房的男人。 “桑医生……”被烟草熏过的嗓音有些嘶哑,语气难掩震惊,“咳咳,你还没睡?” 第96章 等我一下 刚刚看见盛恬躲在厨房抽烟,桑衔枝确实有些惊诧。 不过也只是一瞬,虽近走近,语气自然问道: “需要给你准备个烟灰缸么?” 而自认在桑医生跟前彻底毫无形象的盛恬双手交缠在身前,红着耳根低着头,像抽烟被教导主任抓到的学生。 本以为要挨一顿训,谁知桑医生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但盛恬却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更加惊慌。 “不不不,我……”她连忙摆手,下意识地解释,“我就是闻一闻味道,不会抽烟。” 最痛苦的时候她确实想过抽烟缓解压力和头疼,但第一口被呛得眼泪直流后,她就没有再尝试了。 桑医生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从未在盛恬身上闻到烟味,而且她夹烟的指节处也没有抽烟人特有的黄渍。 但他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二手烟的危害更大。” “嗯,知道的。”盛恬忙点头附和,然后认真地保证,“以后不闻了。” 温顺乖巧得像极了担心被人讨厌的小孩儿。 但其实盛恬以前是很厌恶烟味的。 爸爸去世之前那段时间烟抽得厉害,她早上起来客厅总是烟雾缭绕,迷得人睁不开眼,就算之后烟雾散去,沙发和抱枕还是残留着烟草烧焦味,无法消除。 后来那些每天在放学路上和家门口堵她和妈妈的男人身上也总会带着劣质的焦油味,令人作呕。 但妈妈去世那段时间实在难熬,她找不到能够让脑子停止运转的方法,就只能“以毒攻毒”——利用烟味勾起脑海里不好的回忆来冲淡现实带来的痛苦。 那段时间她跟编辑请一个月的假,除了拿外卖和扔垃圾就没出过门,仿佛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绝,浑浑噩噩度日。 最后还是倩姨发现了她的自虐行为,并且疾言厉色地告诉她再这么下去,几个月大的崽崽也要生病。 她才恍然醒悟,改掉这种害己害猫的行为。 后来只有写作遇到瓶颈或者像今天一样被噩梦惊醒后仍然心有余悸,才会避开崽崽点一根——一年点烟的次数一只手指都数得过来。 桑衔枝看着她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的模样,觉得很可爱。 但这个时候笑出声似乎有些不合适,便将上扬的嘴角压下,转移了话题: “三点多了,睡不着么?” 盛恬见桑医生就这么一笔带过,诧异抬眸,随即在他的注视下摇头道: “不是,渴了起来倒点水。” 说着她忙把自己拿出来的杯子倒满,然后才想起来问: “桑医生也睡不着?” 桑医生抬手举了一下手中的水杯,挑眉,“喝水。” 盛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手里一直拿着杯子,就伸手接过来也给他倒了一杯。 烟也灭了水也倒了,厨房忽然安静了下来。 于是盛恬拿起自己拿杯水,“那我先回房了,晚安。”说完打算转身离开。 却被桑衔枝叫住: “等我一下。” 盛恬闻言一顿,然后怔怔看着桑医生转身回房间 第97章 不想要口头感谢 盛恬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原地乖乖地等候。 突然,她抬眸看向桑医生房间的方向,神情茫然——好像有人在说话。 这么晚了还有人跟桑医生打电话? 还是她幻听了? 亦或是…… 桑医生带人回来了! 恰在此时,刚刚为了散烟味而打开的窗有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由瑟缩了一下——3月的春夜还是很冷…… 不对!盛恬猛地清醒过来。 合租之前他们明确约定过,想带人回来需得先告知对方。 何况桑医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带人回来…… 就在盛恬的脑洞逐渐散发时,房门被打开,桑医生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径直走近,然后将手上两个棕色小瓶放在她跟前。 “这是助眠的精油,如果不讨厌这个味道可以滴两滴在枕头上,睡得安稳些。” 原来是给她拿精油。 受宠若惊的盛恬下意识点头,“好。”嘴角在不自觉上扬。 她拿起其中一瓶,扭开盖子凑近嗅了嗅,鼻翼微动,琥珀色瞳孔因此微微扩张——是薰衣草的香味。 是她喜欢的气味。 眉眼弯成月牙,而窗外的月光驱散了寒冷,暖如春水。 “谢谢你,桑医生。” 被美人展颜一瞬蛊住的桑衔枝闻声回神,温柔中带着些许无奈地问: “什么。” 要感谢他什么? 重逢以来盛恬对他说的最多就是“谢谢”了。 虽然他知道很多时候,“谢谢”和“你好”“对不起”一样是礼貌用语,是一个人素养的体现。 桑衔枝却不喜欢听盛恬说这些,他知道盛恬是什么样的人——看着冷傲不可接近,实则很好接触、温柔有礼。 但有时候,礼貌也是一种拒绝和疏离。 他不想永远被拒之门外。 盛恬还不知道从来所向披靡的桑医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还在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所有。” 除了提出合租收留她、每天都给她做饭、带她去露营看日出,还有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如果没有桑医生…… 盛恬不敢去想象后果,所以她是真的很感激桑衔枝所做的一切。 不管他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 桑衔枝看着此刻眼神无比真诚的盛恬像极了非要帮他舔头发的崽崽,哭笑不得。 他还能指望盛恬自己开窍么? 不过没关系,他从来都不是被动的那个。 于是桑医生发动了腹黑技能,挑了挑眉梢说: “不想要口头感谢。” 看着男人噙着浅笑,盛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音落,不知为何她已经开始自动脑补言情小说里“以身相许”或者“实际行动”之类的暧昧台词。 桑衔枝见她突然怔住,不由地轻笑了声,“可以要个签名吗?” “啊?”得到意料之外的答复,盛恬面露错愕。 然后不解——桑医生为什么要自己的签名? 于是睁大眼睛疑惑地看过去。 如愿看到她被自己逗得呆住的可爱模样,桑衔枝才作罢,敛了笑道: “帮一个患者要的,他有你至今为止所有出版实体书的亲签,除了《殊途2》。” 原来是帮别人要的。 盛恬恍然回神,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把差点躁动起来的心给按了回去,点了点头: “刚好我那里留有一本,明天可以吗?” “当然。” 第98章 桑医生也信这个 两人干脆坐在餐桌旁喝着水聊了起来。 桑衔枝:“下周二有空吗?付骁逸要过来,到时候一起吃晚饭。” 音落,见盛恬顿了住,便问: “怎么,不方便?” 盛恬摇了摇头,犹豫地开口: “编辑说下个月底剧组就要开机,希望我能尽快做决定。” 这几天编辑一直都在替剧方游说,她其实也有些动摇了——否则编辑不可能三天两头地劝。 自从上次野营回来她就一直在认真地重新考虑是否参与剧本改编的事情,但始终都没法下定论。 “什么时候?”桑衔枝有点意外《女帝》剧组的动作这么快。 但随后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无论是齐鲁导演还是庄潇韵编剧,只要有他们之一参与的作品就没有不卖座的,更何况《女帝》剧组一下集齐了这两块演艺圈的活招牌? 别人求之不得的资源只会白送上门,多少演员争着想要上他们的戏——资金与人力既已都到位,剧组效率能不快么? 盛恬沉声回道:“最晚下周二,去s城。” 说来也巧,之前付骁逸在s城,她在c城,心理咨询不好进行。 如今付骁逸要来c城,她却要去s城,难道又要推迟? “决定了吗?”桑衔枝见她蹙着眉头,又问:“在担心什么?” 闻言,盛恬无奈地露出个笑容。 桑医生还真是火眼金睛,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能不担心么? 今晚张浩找上门来勾起了她那些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她想起上次野营回来,保安说的所谓亲戚极有可能就是陈娟秀。 虽然不知道他们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住在这了,没有达到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张浩今晚对桑医生的敌意不小,如果自己就此去了s城,日后他们来小区找不到自己,会不会转而找桑医生的麻烦? 桑衔枝见她表情逐渐纠结成一团,便猜测: “难道担心崽崽跟着我会饿着?” 盛恬忙摇头,“当然不是,来这边后她都胖了一大圈。” 天地良心,崽崽过来这边,除了猫粮小鱼干,一周还有两次桑医生牌猫饭的加餐,过得简直不要太惬意。 所以如果她去s城,最不担心的就是崽崽。 桑衔枝点了点头,语气听着有些失落,“嗯,我也就只能养胖猫了。” 盛恬还没见过桑医生这么沮丧过,没睡饱觉脑袋本来就懵,看到清隽男人垂眸敛目的模样,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莫名就心生愧疚。 她小声反驳,“我也胖了的。”胖了两斤呢! 因为底气不足声音太小,桑衔枝听不清,“什么?” 盛恬本能地睁大双眼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桑衔枝见状挑眉问: “那还有什么顾虑?” 盛恬一顿——是啊,她有什么顾虑? 真的是因为陈娟秀和张浩吗? 那在他们出现之前她又为什么做不了决定? 桑衔枝像是看出她的犹疑,便正色道: “盛恬,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更随心所欲些,除非不可抗的因素,不要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遇。” 他耐心极好地哄着说:“因为总被拒绝,上帝也会伤心难过。” 俗话说,上帝是公平的。 上帝会把机会公平地分到每个人手上,却不会在屡次被拒后还锲而不舍地去敲门,毕竟这世上在等待机遇的人还有那么多。 盛恬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桑医生也信这个?”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一下就能让周遭凝滞的氛围活跃起来,连同心情。 桑衔枝见她重新笑了起来,也勾起唇角,认真地回答: “不信。但气场是很神奇的存在,它会受人的心境影响,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一个人。” 盛恬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上一刻她还在钻牛角尖,这一刻她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于是弯起眉眼说:“我知道了。” 桑医生说得对,她从来坦荡,为什么要因为世俗的眼光而把机会拒之门外、辜负上帝的好意呢?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之前那些顾虑与纠结都能迎刃而解,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的脚步,除了她自己。 两人为此碰了个杯——喝的都是温开水,却觉得是甜的。 既然决定参与《女帝》电视剧的剧本改编,就得考虑接下来的要面临的问题了。 放下玻璃水杯后,桑衔枝想了想,出声问: “需要多久?” 盛恬知道他问的是这个工作要持续多长时间。 她想起编辑之前跟她提过,便说: “顺利的话,前期工作应该半个月就能结束。” 桑衔枝点点头表示听到,随后又问: “之后打算跟组吗?” 这个盛恬也在考虑,剧组那边自然是希望她能全程参与。 但这又和剧本改编的工作不同,她不懂演戏,不可能给演员讲戏喝指导。 去了也最多就是跟在庄潇韵身边学习,增加见识。 听起来是很枯燥无聊,但过程应该很有趣。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社交了。 而且她也不认识几个演员,不懂娱乐圈那些或明或暗的规则,怕应付不过来。 桑衔枝像是看出她的忧虑,便对她说: “不急,慢慢想。” 盛恬点头,“嗯!” 她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还不了解跟组是什么情况,她不想就这么错失良机,也不想大包大揽。 所以打算等过去了那边,参与了改编工作之后再量力做决定。 桑衔枝看着对面的女孩儿表情随之明朗起来,深邃的眼眸蕴含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不早了,”他柔声道,“回房休息。” “好,晚安。” “晚安。” 盛恬站着目送男人高大的背影回房,而后收回视线,眼神不解—— 所以,桑医生刚刚是在跟谁说话? 第99章 桑医生yyds “哇——” 安静的病房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殊途2》崽崽大大的亲笔to签!” 原来是魏征从桑医生那里得到盛恬的亲笔签名,而且崽崽大大还在扉页写了“to魏征”,字迹顿挫有力。 他看着扉页上写着“早日康复”的祝福语,一下变成了星星眼,一把将书抱进怀里,无比珍惜道: “我竟然是第一个拿到崽崽大大to签的人,好感动!” 桑衔枝看着他的动作蹙起眉头,“不是每本新书出版发行都有200本签名吗?” 魏征此刻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眼力见儿基本为负,自顾自地点头应道: “对啊,可是这是to签耶!” 桑衔枝理智分析: “说不定你们崽崽大大私底下给别人签过呢?” 魏征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我不管,没人晒出来我就是全网第一个!” 他倒是会自我安慰。 反观桑衔枝,见他如此陶醉,突然后悔早上没有阻止盛恬给魏征to签——自己都没有。 不过现在在医院,他是医生,不会跟患者计较。 于是清了清嗓子,变回冷静理智的桑医生,问兴奋得要起来蹦跶的魏征: “那是不是能好好配合治疗了?” “必须的!”魏征难掩开心地拍了拍胸膛,“有动力了!” 撇开别的不说,作为主治医生看到魏征情绪积极向上起来,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趁魏征情绪高涨,他便问起超话: “那可以说说桑葚cp是怎么回事了?” 魏征正爱不释手地翻着书,闻言被噎了一下: “呃……您知道了?” 吓得他连尊称都冒出来了。 原以为自己写同人文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蒸煮抓了个现行。 那……崽崽大大也知道了? 想到这,魏征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偶像大神,看了他写的文…… 那是不是意味着,崽崽大神觉得他写的还能入目? 这个认知简直就像突然被告知中了大奖一样,比刚刚拿到崽崽大大to签还要令人膨胀。 桑衔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从刚刚的惊慌切换到此刻的飘飘欲仙,但不确定让他变化的原因,便先顺着刚刚谈话说下去: “超话十几万粉丝,想不知道都难?” 魏征没法不赞同,“嘿嘿,还不是因为cp好磕嘛。” 别说桑医生也玩微博,就算他不玩,周围也有同事朋友玩的,据他观察医院的护士小姐姐中就有好几个是桑葚cp的粉丝,她们不可能都那么沉得住气不去问桑医生真实情况。 魏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桑医生对此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表露出愤怒,便鼓起勇气问: “桑医生觉得我……咳咳,超话的同人文怎么样?” 既然桑医生都看破不说破,他当然不可能不打自招。 作为同人文男主角的桑衔枝闻言手上书写的动作顿了顿,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魏征,在他既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适可而止。” 魏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桑医生没说不可以继续写! 是不是觉得他写的还行! 也就等于崽崽大大也希望他写下去! 想到这的魏征跟打了鸡血似的点头应着,“是!” 脑子里却已经开始脑补桑医生和崽崽大大一起看他写的同人文的场景了,忍不住欢呼: “桑医生yyds!” 桑衔枝见他突然亢奋起来,不由地眯起深邃的双眸。 十分钟后,yyds的桑医生走出了病房。 他准备回办公室交代一下注意事项,没什么时候就能下班回家了。 连续加班了半个月,总算有一天能准时下班了。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程煦。 想也不想地接起来,开门见山地问: “查到了?” 听筒另一边的程煦同样连轴转了好几天,严重缺觉还不忘兄弟,结果一接通就听见兄弟如此无情,忍不住吐槽: “我说桑医生,这是您求人办事的态度?” 桑衔枝想也不想地换了个语气,“那程副队长,请问我托您查的事情有进展了么?” 客气且礼貌,但听得程煦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啧”了声: “还不如刚刚的。” 桑衔枝有求必应地切回不见外的语气: “那就废话少说,我还在医院。” 程煦是拿这个发小没办法了,忙道: “行行行!那个陈娟秀应该就是盛恬的远房表姨,她和张正民的儿子,也就是张浩,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回c城,然后也没出去工作,一直就是在家闲着,啃老。” 桑衔枝严谨地重复他话里的字眼: “应该是?” 程煦也很无奈: “那么疏离的关系,我只能连查带猜啊。” 加班之余替他查到这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了,再多就要违反纪律了。 桑衔枝也没有为难他,应了一声,又问: “那个案子有什么进展?” “什么案子?”程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盛恬爸爸那个?嫌犯出了点问题,线索又断了。” 桑衔枝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我正要跟你说呢,电话说不清楚,下班了就过来局里一趟,当面说。” 桑衔枝看了一眼时间,推拒道: “明天。” “为什么?” “不为什么,挂了。” 音落,话筒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哎——”被挂电话的程煦都还没来得及挽留,只好看着手机界面叹了口气,“这人真的是。” 恰好有同事找他,听见他唉声叹气,以为是公事,便问: “队长,怎么了?” 程煦不在意地摆手,“没事,”又问,“嫌疑人怎么样了?” 同事知道他问的是刚抓回来、可能事关十年前“盛铭庭案子”的疑犯,便苦着脸摇头回道: “没辙,颠三倒四的说不清楚,供词恐怕也没法用。” 他们已经轮番审了两轮,结果同样的问题每次问都能得到不同的答案,犯人疯不疯他不知道,但他们几个审讯的快疯了! 这不就是没进展么? 下意识摸出烟的程煦在同事的眼色下想起办公室不让抽烟,于是烦躁地把烟盒甩到桌上,带了几分匪气对他说: “先关他一晚,我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招!” 第100章 小白眼狼 挂了程副队长电话后,桑衔枝下班开车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玄关入口放着的黑色行李箱,稍稍一顿。 盛恬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抱着崽崽,有些惊讶地看着男人: “今天准时下班了?” 桑衔枝回过神,一边将外套脱下挂起,一边回应: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 原本盛恬还没太大的感触,这会儿听到桑医生这么说,莫名就有些感伤。 明明他们合租还不到两个月,但想到接下来都吃不到桑医生做的晚饭,竟然有些难受。 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失落: “也没什么好收的,就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电脑。” 说着不自觉上前两步,低头摸着怀里的猫,“接下来崽崽还得拜托桑医生多担待了。” 桑衔枝垂眸抱猫的女孩儿,也像一只既想靠近人类却又害怕被拒绝的猫儿。 深邃瞳眸因此流露出温柔,伸手接过体重有些超标的崽崽,低沉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保证完成任务。” 盛恬手上一轻,视线随着崽崽而往上,对上噙着浅笑的俊颜,顿时怔住了。 桑衔枝一边挠着崽崽的下巴,一边轻声问盛恬: “应急药带了吗?” 被桑医生温柔神情迷住的盛恬恍然回过神,表情有些不自然,“……忘了。” 像是意料之内的答案,桑衔枝没忍住低笑出声。 然后把崽崽重新送回逐渐脸红的盛恬手上: “我那里有现成的,等我一下。” 盛恬下意识地抱紧崽崽,然后眼看着桑医生走进房间又拿着便携式药箱出来。 “上次去s城带的,没用上,刚好给你。” 盛恬腾出一只手接过来小药箱,“谢谢。” 于是崽崽重新回到桑医生精瘦的臂弯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开始“咕噜咕噜”。 盛恬看着崽崽一连串的白眼狼操作,拎着药箱哭笑不得。 桑衔枝也被撒娇的崽崽逗笑了,一边揉着她的小脑袋一边想,什么时候你的铲屎官也会主动求摸呢? 反正就目前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了。 思及此,他抬眸对盛恬说: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盛恬连忙摆手,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他,“时间对不上,桑医生就不用特意送我了。” 见男人挑起一边眉梢,她又补充道: “而且我跟付医生约好了,先在机场见上一面。” 既然如此,桑衔枝便没坚持,“也好。” 然后将舒服得眯起眼睛的崽崽放到沙发上,摸了摸它圆溜溜的脑袋,径直走进厨房。 盛恬把药箱放在茶几上,坐到崽崽旁边,她就主动地贴了过来——没有桑医生在场,崽崽又变成了粘人的小妖精。 “小白眼狼。”盛恬到底抗拒不了要贴贴的崽崽,笑骂道。 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厨房的方向,看着高大男人穿着围裙开始做饭,唇角上扬。 还能再吃一顿桑医生做的晚饭,真好。 这么想着,突然就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 她走得这样干脆,在桑医生心里,会不会也是白眼狼? 第101章 完成任务 早上七点,盛恬按掉闹钟,起床洗漱收拾妥当。 拿起昨晚写好的字条出了房门,原想放轻动作走进厨房,准备贴在冰箱上。 这样桑医生做早餐应该就能看到——昨晚面对面的时候她没能好意思说出来。 不料她刚进厨房,迎面就对上端着早餐出来的桑衔枝,一下就钉在了原地,捏着纸条的手下意识藏到身后。 “……早啊。” “早,洗了手就能吃早餐。”桑衔枝一边跟怔住的盛恬打招呼一边将砂锅粥放在餐桌上。 海鲜粥的香气扑鼻,还有她喜欢的广式点心。 盛恬有些受宠若惊,“你……特意早起做早餐么?” 桑衔枝见她呆住的表情,抿了抿上扬的嘴角,神态自然道: “我平时也有做早餐,不算特意。” 盛恬被噎了一下,“是……”脸突然有些发烫。 平时确实也是桑医生做早餐,只是今天提前了半个小时。 所以应该不是她自作多情? 桑衔枝看破不说破,摆好碗筷喊她: “那过来吃。” 二十分钟后,桑衔枝帮她把行李箱拿下去,送她上出租车。 看着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替自己打开后车门,盛恬认真道: “谢谢。” 桑衔枝看着她坐进车里,扶着车门的手指焦躁地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即将离开的女孩儿头上。 “保持联系,照顾好自己。” 盛恬捏了捏手里的纸条,点头道: “嗯嗯,你也是。” 车门关闭,司机踩油门,两人便渐行渐远。 盛恬看着手心揉皱的纸条,忍不住回头,男人还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离开。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突然失控。像一颗滚入万丈深渊的小石子,猝不及防地疾速坠落,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空气挤压着,在加速下沉中不知所措。 直到出租车拐弯,桑衔枝才将视线收回。 他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出发了……帮我送她上飞机……让你住进来,挂了。” 转身准备回小区,今天当值的还是那个保安小哥。 他熟稔地跟桑衔枝打招呼,说起小区物业管理处关于不明身份人士多次到门口堵截盛恬一事,态度诚恳: “您放心,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桑衔枝想起程煦的调查结果,不置可否地点头,“辛苦你们了。” 保安小哥闻言忙道: “应该的。” 然后拿出门卡替桑医生刷开大门。 桑衔枝前脚刚进小区,张浩后脚就出现了——他昨晚看《女帝》剧组的宣发,得知盛恬可能会离开c城,这才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赶来,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堵住盛恬。 可惜这次保安小哥态度很强硬,二话不说就把他拦在门口,并且让他尽快离开,否则就要报警处理了。 张浩虽然无赖却不无知,加上自己本就居心不良,一听警察自己先心虚,典型的欺软怕硬。 见小区门口蹲人这招行不通,他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前往机场路上的盛恬并不知道这些。 事实上,物业第二天就已经打电话跟盛恬道歉,并且保证他们一定会加强来访人员管理,避免此类情况再次发生。 物业的效率她还是满意的,不过她一向防备心重,这几天进出都很谨慎。 但确实没有再碰到陈娟秀和张浩。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放下心来,答应剧组的邀约,前往s城。 八点十分到机场,盛恬正打算前去查看航班信息,确认付骁逸是否已经抵达c城,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盛恬!” 转身便看到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怔了怔。 她有些脸盲,这也是她学生时代经常被同学误以为目中无人的主要原因——说遇到跟她打招呼从不回应。 但其实她是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而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所以她回头的时候,看到眼前斯文温和的男人时,脑子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愣了好几秒才将眼前的男人和印象中阳光开朗的男孩儿联想到一块儿,有些惊诧。 “付医生,”盛恬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微笑,“到多久了?” 这不能怪盛恬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之前在s大遇到,他给人的感觉就还是个为论文苦恼的学生。 今天穿上衬衣长外套,看上去成熟稳重,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不是他颜值高而且有辨识度,盛恬还不一定能这么快认出来。 付骁逸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而是笑着回答: “没多久,刚想给你发定位,抬头就看到你了。” 说话的语气也变了,不再是调侃玩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客套又不过分自来熟。 这样一看还真有点心理医生的范儿。 他抬起腕表看了时间,对盛恬说: “还有点时间,一起喝杯咖啡?” “好啊。” 于是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点了咖啡之后便开始聊起来。 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上一次两人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并没有交谈了解的机会。 所以严格来说,这次才是他们正式见面认识。 心理干预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尤其在心理咨询过程中,首要任务不是赶紧解决来访者的困难,而是建立信任。 原本第一次见面应该选让来访者感到舒适和放松的地方,但因为盛恬临时决定接下邀约,时间上就没那么充裕了,所以现在先见上一面,之后就能按原本的咨询时间来进行了。 约四十分钟后,盛恬该登机了。 付骁逸把她送到登机口,看着她排队准备过安检。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拿出手机。 “咔嚓——” 拍了一张背影照,然后点开微信发了出去。 -1:【图片】jpg -完成任务! 但没有立刻得到回应,这个点应该是桑大医生最忙的时候。 果然他送走了盛恬之后走出机场,才收到回复。 sxz:。 估计桑衔枝忙得不可开交,只能随便发个符号以示自己收到。 初来乍到独自身处陌生城市的付骁逸感受到了忽视,气愤地敲打着键盘—— -1:就这?就这! -我还没吃早餐! 这次没等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转账消息,付骁逸看着橘红色上面的数字,心满意足地收下。 然后才慢悠悠地回复: -1:这还差不多,定位和门锁密码发我,我自个儿去。 十分之后,他根据桑衔枝发来的定位打了车,然后慢悠悠地准备先去吃个早餐。 这时的付医生还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第102章 在s城好好照顾自己 s城,盛恬刚下飞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 刚开机就听见有人在喊她,一抬头看到是编辑来接她,有些惊讶。 寒暄过后得知,是剧方那边本来想派人过来接机,但又觉得贸然派个盛恬不认识的人来接机不大妥当,所以最后还是拜托了一直与盛恬合作的编辑走一趟。 就这么聊着上了车,盛恬才有机会打开手机。 先给桑医生发微信报平安——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门诊的小高峰。 没有立即得到回复,她便切出去在四人群里说一声,毫不意外地看到魏岚为接下来半个月无法跟发小玩耍而伤心欲绝。 三言两语安抚好魏岚后,她登陆了qq,在“小富婆”群里喊了一声。 炸出了饭饭和烟烟,两人纷纷表示羡慕和替她高兴,并声明之后盛恬如果打算跟组,她们一定要去探班! 盛恬看着满屏的期待与兴奋,不自觉弯起嘴角。 驾驶座的编辑偏头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出声询问: “跟桑医生聊天?” 盛恬专心地在群里跟好基友开玩笑,但耳朵已经自动捕捉到“桑医生”这三个字,头也跟着偏了过去,“啊? 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下意识解释: “不是,是烟烟和饭饭。” 语气带了些许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慌张。 编辑却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盛恬:“……” 见她面无表情地呆住,编辑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有再打趣。 “她们肯定闹腾?”指的是烟烟和饭饭。 提起这两个活宝,方才的那点不自在瞬间消失不见,盛恬笑着应道: “说要靠我追星成功。” 虽然官方还没公布,但网上已有关于《女帝》电视剧的主演人选路透,都是国民好感度极高的演员,演技颜值都在线,很少有人不喜欢。 编辑对这个说法并不意外,不由面露欣慰: “也就你们三个能让我省点心。” 话说到这,免不了想到前段时间把自己送进监狱的零二十一。 自真相大白后,盛恬收过一份赔偿文件,确认无误签了字后就没再过问。 倒不是她心大,只是后续调查她能做的有限,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需要她的地方再配合。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零二十一的行为并没有给她的人身造成伤害,她这边也提供不了什么实质证据——大部分都是网上的就能够取证。 其他一些关于雇私人侦探和水军的证据直接查零二十一的账户交易就行。 所以盛恬只知调查进度已经接近尾声,但并不了解案子的细节,后面都是网站和编辑在帮她与对方律师斡旋。 盛恬感激地偏头看着编辑,“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编辑一听就不乐意了,恨铁不成钢地斜了她一眼,“你才是受害者,腰板给我挺直咯。” 她哪里不知道盛恬说的是什么? 零二十一虽然近几年幺蛾子出了不少,但好歹在网文界有一席之地,也是网站的畅销作者之一,网站失去一个创收排行前十的作者,损失不小。 利益固然重要,但人品才是必要。 盛恬会同情网站受到牵连,但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编辑与她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虽然她为此扣了工资还写了检讨,但在这一点上,她站在盛恬这一边: “再说了,也没人逼着她作死,既然作了,就得承担责任。” 盛恬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恰好也到了剧组那边订好的酒店,编辑把车停稳了之后对她说: “到了,护花使者的任务完成。” 盛恬打开车门的动作一顿,“不一起上去?” 编辑笑着摇头: “不了,我还得回公司一趟。” 既然还有工作,盛恬也不好再留,便下车跟她道别。 车掉头之后编辑还特意在她脚边停了一下,放下车窗对她说: “有时间再聚。” 盛恬点头应下,对她招了招手。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盛恬拿出来一看,是桑衔枝发过来的—— sxz:在s城好好照顾自己,一周后我去机场接你。 第103章 盛老师 一周后,是盛恬和付骁逸约好的第一次做咨询的时间。 今天上午在机场咖啡厅匆匆一见,消除了她心中的一些顾虑,决定接受付骁逸的心理干预。 没想到桑医生这么快就知道了。 盛恬看着对话框里的那行字,无法名状的酸胀感又涌上来了。 除了未知的惆怅,似乎还有不知所措的想念…… 可是她认识桑医生才几个月——虽然后来得知两人是高中校友,但在她的学生时代的记忆里是没有桑衔枝这个人的。 如今朝夕相处不到两个月,分开才半天,但她就因为一句关怀的话,开始想念一个人了么? 上一次想念一个人,还是她告别留在c城的妈妈独自去t大上大学。 那是她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念起妈妈来。 可是桑医生和妈妈,不一样啊…… 摇头晃走突如其来的悸动,盛恬垂首在屏幕上敲字回复。 崽崽:桑医生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现在她可没法去医院送午餐。 看着第二句话,按照她素日里的行事风格,下意识就想回“太麻烦了,不用”。 但那股余悸让她迟疑了,不知怎的,她不想拒绝。 于是回复—— 崽崽:那到时候联系。 发完之后,盛恬莫名有些期待回c城,可是她明明才刚到s城…… 就在她走神的当口,有个年轻女孩儿来到跟前,试探着喊了声: “崽崽大大?” 盛恬闻声回神,对上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眸。 只见女孩儿像是从她疑惑的表情里得到回应,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庄老师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我叫方思,您可以叫我小方。” 盛恬没想到庄潇韵对自己的到来这么上心,便对这位热情开朗的女孩儿颔首,“你好。” 方思似乎没想到盛恬看上去那样冷艳实际接触起来这么平易近人,一高兴心里面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 “崽崽大大真人看上去比照片还要美,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如今这话不能算是褒义,于是连忙解释: “呃,我的意思是,崽崽大大就是传闻中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要靠才华’的仙女!” 盛恬平时周遭没有这么能夸的人,魏岚虽然也会说话但从不用这种高级彩虹屁。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好扯了一下嘴角。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盛恬擅自终结了话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打算跟方思说不用“崽崽大大”长“崽崽大大”短的,现实中这么叫麻烦,听起来也别扭。 随即想起前两天桑医生突然问她,第一次以编剧的身份亮相,想署本名还是笔名? 她当时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有意不想署名,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再想低调应该不可能。 桑衔枝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不缓不慢地开口: “如果用笔名,那他们应该会喊你‘崽崽’……” 想到这,盛恬猛地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对方思说: “叫我盛恬就可以。” 想象了一下每个人都喊自己“崽崽”,她实在无法接受。 所以当时桑医生听说自己要用本名时露出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方思再次被高冷美人蛊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我喊您盛老师。” 盛恬眼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圈子里大都这样称呼,倒也没什么毛病。 方思见她没有反对,便继续说下去: “盛老师在s城期间我就是您的助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交代我去办。” 盛恬:“……” 这对于社恐来说,就有些太过细致了。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很少出门的。” 这话不是客套,因为盛恬真的能做到在s城也是两点一线。 然而方思这次却很坚持,“庄老师说了,是我们邀请您过来的,一定要照顾周到。” 盛恬拗不过,只好道: “那就麻烦你替我谢谢庄老师了。” 方思见她接受,眼睛一亮,然后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我帮您拿行李!” 盛恬:“谢谢。”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酒店大堂办理入住。 这时,嗅觉灵敏的狗仔已经开始在网上发挥余力,几条与盛恬有关的话题热度缓慢上升—— 网文大神崽崽确认参加《女帝》剧本改编 崽崽与神秘男友机场分别 网文大神崽崽男友另有其人 第104章 谈了恋爱 风和日丽的午后,正适合小憩。 就连人烟密集的住宅区都显得格外安静,能听见小区里传来鸟的啼叫声。 还有小区门口偶尔进出的车辆引擎声——没有超过城市噪音的分贝,更像是可以当作背景的白噪音,均匀且舒适。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suv迎面而来,然后缓缓在小区门口停下。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与微风和煦的天气毫不相干的侧脸,偏头冲着门口坐在行李箱上的男人开口: “上车!” 付骁逸实在等累了,又没法进小区,本来想着要不先就近找个酒店入住算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理由啊——明明是桑衔枝说的是要去机场接自己,怎么就变成自己打车过来还被拦在小区门口了? 自己要是还灰溜溜地跑去住酒店,岂不是很没面子? 越想越气愤的时候余光瞥见看到有辆车靠近,他本没多想—— 在小区门口站岗了一个多小时,他围观了几十辆车来来往往,也被近百号人用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了,已经麻木了。 但当车停在他跟前,降下车窗,看到熟悉的面容时愣了一下。 听到冷淡的声音后猛然站起身来,愤愤不平地控诉道: “你再晚来一分钟我都打算搁这儿放个碗收费了!” 桑衔枝像是自动过滤了他的语气,而是对他的话认真思索后道: “那我一分钟后再来?” 腹黑特质尽显无遗。 “你……”付骁逸语塞,差点没把自己憋出心肌梗塞来。 如果非要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满腔的怒火准备爆发的时候突然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他能忍? 想到这,付骁逸就拉着行李箱,气冲冲地与车头的反方向走去。 桑衔枝把目光放在后视镜,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 只见付骁逸在车尾停下,转身,气势十足地抬手拍了拍,提高音量: “后备箱打开!” 不是他怂,现在一走了之是爽了,但项目的研究经费可承担不起他一个月的食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桑衔枝闻言眉梢动了动,按下后备箱的按钮。 付骁逸上了车后,他就将车开进小区; 保安小哥看见桑衔枝的车,打开保安亭的窗,本来想告诉他有客人来访的事,但还没出声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付骁逸,一下就明白了。 付骁逸并没有因此迁怒保安小哥,毕竟这是小区管理制定规则,而他也只是个打工的而已。 就是刚刚自己傻愣愣站在门口的样子实在不堪回首,付大才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对无关人士发作,只好对大学同学兼室友抱怨: “你说你直接跟保安小哥说一声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让我在这等?” 桑衔枝没有征兆地赶回来,肯定看到了自己发给他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保安小哥也为此对自己方才的强硬态度道歉: “抱歉付先生,祝您接下来住得愉快。” 付骁逸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然后对着替他们刷开车杆的保安小哥说: “谢谢啊。” 车子驶进了小区,付骁逸看着窗外的环境——绿荫葱郁,大部分楼层不超过十层。 凉亭水榭,鸟语花香。 是二十多年前小区规划的风格,虽然不一定合理规划用地,但毋庸置疑,比高层小区的居住环境要惬意得多了。 就是没有电梯,好在桑衔枝住在6楼。 付骁逸一边爬楼梯,一边发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那么忙还特意跑一趟,怎么?怕我睡你的床啊?” 没等桑衔枝回答就自己补充,“放心,我可没有抖的癖好,绝对不会踏入你的房间。而且到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客房放下行李洗个澡换身干净……” 就是没能说完,就被桑衔枝打断: “不行。” 被二度堵住嘴的付骁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到6楼了。 桑衔枝在601门口站定,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 “你不能住客房。” 紧跟其后的付骁逸难以置信地追问: “那我住哪?” 桑衔枝自顾自地垂眸抬手,按下密码: “滴,滴……滴——哒!” 门开了,桑衔枝率先推门进去。 付骁逸正欲出声追问,就听见一声“喵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睁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弯腰将一团蓝灰色的毛茸茸抱在臂弯。 喉结无意识地滑动,隔着玻璃镜片的四只眼睛猝不及防地对视…… 付骁逸迅速地眨了两次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那双充满警惕的黄铜色竖瞳是真实的。 “猫?”然后他才发现新大陆似的感叹,“我没看错桑衔枝,你个洁癖鬼竟然养猫!” 用掌心安抚着因为有陌生气味闯入领地的崽崽的桑衔枝闻言并未做任何解释。 只是不以为然地看向用陌生眼光看着自己的付骁逸,“嗯?” 语气并非疑问,而是反问。 不知怎的,这一下让付骁逸感受到了压迫。 “呃……呵呵,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虽然不明原因,但直觉告诉他不要质疑这个披着冷白皮、实则从头黑到尾的男人。 桑衔枝并没有理会他,而付骁逸也没把自己当客人,行李箱放在玄关,换了拖鞋就把一楼参观了个大概。 他看着紧闭着的两扇房门,才想起自己刚刚没弄明白的问题。 “不对,为什么我不能住客房?那我住哪?” 桑衔枝将略微紧张的崽崽放下来,任由她跑开。 然后才环顾了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在占了客厅大半的物件上。 付骁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等他开口就先表态: “我不要睡沙发!” 桑衔枝睨了他一眼:“那是崽崽的地盘。” “崽……崽崽?”这是付骁逸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的词,而且还是叠词,瞬间都傻了。 接收到桑衔枝“有什么问题”的眼神,又猛然想起上午加盛恬微信的时候看到,她的微信名就叫“崽崽”。 思及此,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复式里头有些不对劲—— 比如玄关有一双米白色女士拖鞋、沙发上碎花图案的小毯子、向日葵猫爬架、毛茸茸的猫窝……等等。 最诡异的莫过于“桑衔枝养猫”了! 要知道这死洁癖连一根头发都忍受不了,竟然能养有毛的宠物? 反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 综上所述,这只猫,包括那些与“桑衔枝”这个人格格不入的物品,是另外一个人的。 而且这个人一定是个女孩子。 桑衔枝正在跟女孩子同居! 而且这个女孩子99999就是盛恬! 难怪桑衔枝对盛恬的情况那么了解,对她的事那么上心,原来…… 想通了这一点,付骁逸一声“啊”调子拐出了山路十八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肯定不能跟崽崽……呃,猫抢地盘!” 接着气都不喘一下就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你这肯定不止两间房,楼上还有房,我住楼上。” 大学四年加上硕士一年,两人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 表面上看似乎是付骁逸对桑衔枝了解得更多,大部分是生活上的习惯和细节。 而桑衔枝并不会轻易去观察周遭人的这些细枝末节,但若是问起来,他却能准确无误地道出对方的喜恶和鲜为人知的想法。 所以付骁逸那声“啊”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个前室友在想什么了。 他懒得搭理,便顺着最后一句话说: “定制的床明天才到,今天先凑活着睡一晚。” 见他油盐不进,不肯透露半分,付骁逸耸了耸肩,“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桑衔枝先带他去了房间。 虽然让他应付一晚,但也给了床铺。 放下行李后,他告诉付骁逸: “外面有公共洗手间。” 说着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小客厅。 桑衔枝言简意赅地介绍: “客厅改造成了书房,左边的东西不能乱碰。右边是我的,书和资料都在书架上,自己拿。” 左边占据了正面电视墙的大书柜着实让付骁逸震撼了,但一想到盛恬的职业,又很快释然。 再看右边,所有书都是按照颜色分类排列,乍一看还以为是美术馆的某件视觉系展品。 付骁逸忍不住摇头感叹: “啧啧,你还是那么丧心病狂。” 接收到突然投来的压迫视线,他连忙改口: “呃,我的意思是,你还是那么一丝不苟。” 为了赶紧揭过,他左顾右盼,看到了阳台,然后眼前一亮。 “哟,你还种花啊!” 成功地找到话题转移,调子都高了。 “真没想到桑大医生现在自己住这么有闲情逸致?以前可是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现在竟然能养一阳台的花花草草,可以啊!” 说着付骁逸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放肆地调侃: “也对,现在不一样了嘛,连最讨厌的猫都能养了。” 桑衔枝余光瞥见左边电脑椅上有毛茸茸的条状物体轻微晃动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你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这么油嘴滑舌吗?” 付骁逸一脸茫然,“啊?” 但桑衔枝似乎没有耐心了,他没多作说明,而是站直了说: “我回去继续上班了,晚上不回来吃,晚饭自己看着解决。” “哦,好。” 看着桑衔枝下楼的背影,付骁逸忍不住小声嘟囔: “啧,谈了恋爱的桑衔枝更可怕了!” 第105章 我上热搜了 就这样暂时安顿下来的付骁逸收拾行李,简单洗漱换下一身的风尘仆仆,外头已近黄昏。 夕照倾斜洒落在二楼的小阳台,给翠绿的叶片镀了一层金光,在微风中摇曳闪烁,是在繁华都市无法看到的景色。 付骁逸一边擦拭湿发一边倚在落地窗旁,静静地看着夕阳的余晖逐渐变得金黄、绯红,然后昏暗…… 直到短发干透了,他才意犹未尽地下楼。 开灯,明亮的灯光瞬间铺满复式公寓的一楼。 刚转身,几乎是同一时间对上窝在沙发上的崽崽的琥珀色竖瞳。 付骁逸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出声——这猫倒是不像下午刚见那样炸毛,但这警惕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浑身戒备,只要自己靠近一步,她绝对会逃跑。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这个说法,他往前走了两步,崽崽果然弓起腰背往前一蹿、爪垫着地的瞬间整只猫猛地180度大转弯、放低身腹贴地、四爪并用地匍匐钻进沙发缝里…… 付骁逸见状:“……”那条缝才约五公分宽,这猫得有十来斤,竟然能在短短几秒内把自己塞进去。 “猫是液体”这个说法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付骁逸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其实他并非要跟猫过不去,只是刚好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是桑衔枝让他晚上自己搞定,要加班。 付骁逸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善如流地送给日理万机的桑大医生送了一套连环表情包——黑人问号+砸电脑的+微笑的表情。 自己不就是图能蹭吃蹭喝才跑来这儿打地铺的么? 可却原来只是换个地方叫外卖罢了。 心情一下从云端跌入谷底——心理学博士也有想摆烂的时候。 百无聊赖的付博士这会儿顾不上要脸,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分毫不差地躺在崽崽方才窝着的位置。 躲在沙发底下的崽崽背上猛地感受到来自上方的震动,整只猫忍不住跟着一抖,紧接着艰难抬头龇牙咧嘴地冲着沙发底座哈了一通。 可惜放飞自我的付博士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底下的威胁,他自顾自地滑走与桑衔枝的聊天窗口,下载了微博app。 付骁逸平时并没有刷微博的习惯,是因为盛恬下载的——他虽然平时是看上去嬉皮笑脸,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 今天他接触盛恬后觉得本人与第一次见面给他留下的冷艳美人形象有出入。 而在此之前,他从桑衔枝嘴里了解的情况,以及今天与盛恬面谈的过程中基本能判定她是单身独居的状态,本来还想以此来对从来所向披靡的桑大学霸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同居了! 但付骁逸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这个状态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凡是被桑衔枝盯上,就没有得不到的。 这样一来情况虽然更加复杂了,但也不是毫无头绪,至少能够通过盛恬日常的居住环境来分析了解她的行为习惯,也算是弥补了接下来半个月无法按照正常频率进行心理干预的缺憾了。 刚刚他有小小地被二楼客厅改造成书房里的书架墙震撼了一下,便萌生了通过其他渠道来了解盛恬——包括但不限于社交平台、作品以及外界对她的评价之类的。 盛恬的微信朋友圈内容少得可怜,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而短时间内让他看完盛恬的所有作品太不现实了,于是付骁逸打算先去和她发表作品的网站看看。 软件安装好,他点开,并没有登陆——高中时期玩过,早就忘了账号密码了。 他懒得去注册新的,就直接在搜索框打“崽崽”,便出现了好多词条。 扫了一眼,他的目光定格在最上方的一条——网文大神崽崽男友另有其人。 没有片刻犹豫,付骁逸点了进去。 几秒后,他垂死病中惊坐似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把打算在沙发底下生根发芽的崽崽吓得顾不上怕生连忙钻了出来——以为地震了。 而罪魁祸首的人类还瞪着眼睛冲她大喊: “我去!我上热搜了?!” 无辜被波及的崽崽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迈着猫步走开了,她决定离这个危险的人类远一点。 第106章 异地恋 付骁逸看着热搜的配图——嘈杂的机场人来人往处理成模糊的背景,只突出画面这种相对而站的两人。 男的高大斯文,女的仙气十足,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很是养眼登对。 若非自己是当事人之一,付骁逸或许会凑个热闹,和评论区的吃瓜群众一起在照片中的男人和桑医生之间选一个。 然而事与愿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姿势上热搜,还是跟桑衔枝抢女朋友…… 难怪刚刚桑衔枝对自己那么冷淡,咳——虽然他平时也不热情,但自己现在好歹是个客人,还是盛恬的心理医生。 一想到接下来他要顶着“崽崽大大新晋男友”的头衔,在桑衔枝眼皮子底下继续和盛恬见面…… 付骁逸决定不能再继续摆烂下去,于是“腾”地起身,“蹬蹬蹬”地上楼换衣服,拿着手机,罔顾崽崽鄙夷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情敌”的公寓。 刚过九点,桑衔枝下班回到家。 一开门,那双墨色瞳眸便在昏暗光线下放大,宛若草原夜空下寻猎的大猫,危险而警惕。 松开手,密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咔! 电子门锁机械转动的声响甚至在这一百多平的公寓里有了回音,桑衔枝微微眯缝起眼睛,在玄关处换了鞋。 他没第一时间开灯,而是先放下公文包和外套,然后朝着这房子唯一的亮光走去…… 走近食厅,先进入视线的是餐桌上的牛排意面,还有烛光鲜花,和红酒。 他抬眸看向餐桌另一边冲他咧嘴笑的人,挑了挑眉梢。 反光金属框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在努力地眨呀眨,付骁逸也不管他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热情,兀自问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与今早精英形象不能说一模一样,真的是毫无干系。 此刻的付博士更像只做错事的狗子,憨得让人嫌弃。 付狗子接收到好友兼现室友……不,饲养员冷漠的眼神,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哎哟,我知道这有点肉麻,但毕竟这是咱们分开两年多之后再次同居,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啊。” 如果他头顶上有耳朵,这会儿肯定是趴的。 这话说得连旁观的崽崽都听不下去,只见她慢悠悠起身,从餐桌上跳下来,接着扭屁股走开了。 这一秒,食厅静默无声。 桑饲养员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闷笑了声。 目睹这一画面的付骁逸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根据他与桑衔枝朝夕相处快6年得出经验——他一笑准没好事,面无表情才是桑大学霸的常态! 付骁逸赶紧敛了玩笑,起身把灯都开了,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不适合两个大男人用餐的暧昧气氛。 然后才清清嗓子道: “咳,这不是好久没一起聚了,不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说不过去?” 桑衔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是让你别等我吗?” 付骁逸殷勤地给他拉开椅子,“反正我也得吃,就顺道做两个人的了,等一下又不会饿死。”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反正我接下来这个月都要在你这里蹭吃蹭喝,你就当是还房租了。” 桑衔枝闻言往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 “你把我这里当酒店了?” 付骁逸才不会上当,从善如流地吹彩虹屁: “那哪能啊,五星级酒店不可能比你这儿舒适。” 桑衔枝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偏头仍是疑惑问道: “那蹭吃蹭喝又跟房租有什么关系?” 付骁逸被噎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呃……反正就是那意思,你知道的。” 原来他忙活这么一顿,是为了让桑衔枝消消气儿,他也不是故意跟盛恬传绯闻。 只怪那些狗仔太敬业了,天天蹲机场拍素材,原本怎么也拍不到网文作者头上,可谁让前段时间网文大神崽崽被网暴的事闹得三天两头地上热搜,加上最近小说翻拍电视剧刚官宣,无料可爆的网媒也想蹭个热度啊。 要换做别人付骁逸肯定不会当回事,但事关他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好不好过,他不得不重视。 所以就弄了一桌西餐——他的厨艺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给好兄弟赔个不是顺便表明一下态度,他虽然老说盛恬是大美人,但绝对没有觊觎的意思! 话已至此,桑衔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先抽了张湿巾擦手,然后拿起刀叉,“吃,冷了怪可惜的。” 两人好歹同住了近六年,对彼此的为人处事的都很熟悉,有些事不必明说。 桑衔枝刚从魏征那里看到热搜时确实有些生气,不是因为绯闻,而是因为有些网媒太不择手段了,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都能编。 后来则是看到因为评论区竟然有粉丝迅速地爬墙头磕起了新的cp,说照片里的两个人很般配。 这应该就是导致他后面看到照片中的男主角时不爽的缘故。 见桑衔枝不计前嫌付骁逸当然要顺杆下了。 两人碰了杯,吃着还未完全冷掉的牛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听盛恬今天的意思,改完剧本还可能会跟组,你们这还没开始就打算异地啊?” 芥蒂不复存在,又喝了点酒,微醺状态下,付骁逸的好友身份自动上线。 “我绝对没有怀疑你魅力的意思,”他举起右手表态,然后在桑衔枝漫不经心的目光下继续说,“但你也知道那些明星演员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而且不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好看么?你想想,小哥哥拍戏的时候演技炸裂,下了戏片场还能逗乐,现在小姑娘不都喜欢有反差萌么?这么朝夕相处几个月,难保不因戏生情啊。” 付骁逸的分析不无道理,新的环境,新的事物,新的人,给盛恬带来陌生与紧张的同时也会带来好奇和兴趣。 对一个人或者事物感兴趣,也就有产生喜欢的可能。 桑衔枝闻言,轻轻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绯红液体,深邃眼睛盯着形成一个小小漩涡的红酒。 “既然你今天接触到了盛恬,就该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我不可能阻止她。”即便这会儿喝了酒,他也是清醒的。 甚至有些过于理智了,付骁逸想。 然后听见他补充:“也没有资格阻止。” 付骁逸有些错愕,随即又释然。 的确,别说恋人中一方意图阻碍另一方发展无疑是愚蠢的行为,何况朋友之间。 而且盛恬把自己封闭太久了,想让她重新接受这个世界,参与电视剧改编是个突破点——既是她感兴趣的工作,又能接触到外界,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不愧是桑衔枝,喜欢一个人都喜欢得这么隐晦,啧啧。 第107章 安全感 盛恬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个人身处陌生城市,周遭的人与事皆是未知。 上一次她抱着一腔孤勇上路,靠着不甘与自尊硬撑了下来,完成了学业;这一次她是自愿奔赴,是重新启程,是为求问心无愧,无须向别人证明什么。 目的与心境虽然不同,但体会到的孤独却是相似的。 忙碌的时候不觉得,可一旦闲下来,她就会“出戏”——明明置身其中,却觉得自己与周遭的喧嚣是割裂的。 仿佛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盛恬时常看着“墙”的另一面失真的情形,但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冷眼旁观别人哭别人笑,自己怎么都入不了戏,灵魂出窍一般在半空中漂浮着,无着无落。 从前的她只顾着向前,无暇在融入集体这件事上费心,久而久之,这项技能便生疏退化了。 不仅是她自己,就连旁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她生来便是独立的,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17岁之前,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除了文学和那么几个亲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人生突遭巨变的盛恬从未对人谈及这些——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就承受着。 无论如何她都没在人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高冷人设从未倒塌,以至于连自己都蒙骗了过去,认为自己不需要陪伴,不需要热闹。 可若真是如此,她此刻又怎会不知所措? 是的,不是孤独,也不是害怕,而是无措,一如她当初在t市机场等托运—— 周遭再没有辱骂与指责,也没有鄙夷与讥讽,可行人视若无睹的冷漠一样让人难以适应。 而那时有远在c城的妈妈支撑着她走下去,现在…… 现在她孑然一身,既无牵挂亦无念想,像断了根的浮萍,只要有水,到哪都能继续活下去,只是哪里都不再是家。 可是,她还是会在工作之余想到c城的复式小公寓,明明那不是她的家…… 想到这,盛恬宛若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崽崽还住在那里呢! 这么想盛恬也不算是了无牵挂,还有等着她回去的猫。 因而时常想起替她照料崽崽的桑衔枝,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么想着,脑海里便浮现那天桑医生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桑医生做晚饭的侧脸、桑医生下班后嘶哑透着疲倦的嗓音、桑医生对她伸出的手指骨节分明…… 认识以来的碎片逐渐占据她的思绪,填充着如同酒店套件一样空荡荡的心脏,并由此生出一股暖意,像单人沙发旁边暖黄台灯的光芒在身体各处游走。 什么时候,那个不到一百平的小公寓,也能成为她的寄托了? 盛恬慢慢回神,然后垂首继续回复消息—— 有交换今天日常的桑医生,有控诉她一到s城就忘了自己的魏岚,有得知她去外地工作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的倩姨,有每天都想听八卦的烟烟和饭饭,还有认真负责的付骁逸。 本来他们不该有太多除咨询以外的交流,但因为情况特殊,而且两人的时间都有限,所以付医生提议盛恬在s城的每天晚上抽出半个小时两人在线上交谈,盛恬同意了。 -1:感觉你心情不错,今天工作很顺利? 盛恬看着付骁逸最新发过来的消息,怔了怔,随即滑了一下屏幕查看刚刚自己回复的消息,语气用词都与平时无异,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错愕的这几秒,付骁逸隔着一千多公里也能透过聊天框猜中她内心所想,没等她回复便发过来—— -1:因为你今晚回复我的速度快了15倍,而且还夹带了两个猫咪的表情包,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表情包是崽崽,圆嘟嘟的脸很可爱。 于是盛恬又倒回去看了自己发过的消息,还真是…… 付医生也太揪细节了,还是说,心理医生都这样细致? 盛恬一激灵坐直了身子,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 崽崽:工作不大顺利,我与庄老师的意见相左,僵持了两个小时。 -最后庄老师妥协了,听取了我的意见。 -1:据我所知,庄老师在专业方面从不妥协,一定是你的理由让她信服了。 崽崽:谢谢。 桑医生刚刚也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所以桑医生从未因为两个人的交情而对她有所偏向? 得出这一点的盛恬松了一口气,因为桑医生认同她而开心,又对他的理智而有些失落。 盛恬自嘲地笑了出声——自己最近真是闲得发慌了,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同时也不由地感叹付医生分析的没错,自己确实缺乏安全感。 离回c成还有4天 第108章 归程 一旦对旅程有所期待,时间就像被按了加速键。 直到今日工作告一段落,庄潇韵随口问了一句,“恬恬明天要回c城一趟?” 盛恬才恍然惊觉,她来s城有一周了。 “还会回来的?”庄潇韵见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怔住了,便打趣道。 盛恬闻言回神,“当然。”她很喜欢参与共同编剧的工作内容,能亲眼参与见证自己的作品通过另一种表现形式呈现出来,是一件有趣且有意义的事情。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最终还是决定接受邀约前来s城,如果拒绝,她应该会很后悔。 还要感谢桑医生的鼓励与支持…… “想男朋友了?” “啊?”盛恬猛然对上庄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忙否认,“不,不是不是!”不是男朋友。 庄潇韵跟她共事这一周,还没见过她这么惊慌失措,小脸都爬上红晕了。 想起前些日子网上是传过她的绯闻,一下了然,用“我都懂”的慈爱目光看着她。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热恋中的小情侣都这样,人之常情。” 盛恬想解释她跟桑衔枝并不是“热恋中的小情侣”,甚至连“小情侣”都不是。 然而有心想要开导她的庄老师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而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不过恬恬啊,这两个人相处啊,女孩儿还是高冷些好,可别恋爱脑,不能让男人太容易得逞了。” 盛恬哭笑不得,“庄老师,真的不是……” 庄潇韵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赶紧道: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回去充充电,回来就得认真干活了啊。” 庄老师是不是网速太快了?恋爱脑和充电都知道? 面对大前辈这样张弛有度的关心,盛恬觉得自己再解释否认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好点头应着。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庄潇韵就觉得亲切。 可能是庄老师总是面带微笑,也可能是她之前在微博上为未曾谋面的自己说话,也有可能是初见就不见外地喊了自己一声“恬恬”。 她已经很久没被长辈这样亲昵地喊着,那颗曾被魏岚吐槽比钻石还坚硬的心脏突然软了一下,之后每次见到庄潇韵,心就总会变得柔软。 盛恬的飞机是上午八点,如果要赶上飞机,天没亮就得出门。 她只有一天假期,如果买下一班,到c城就得中午后了,她不想就这么浪费了半天。 原本想定头天晚上的航班的,但没位置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她让方思不用早起过来接她去机场,但方思不肯听,坚持要送——盛恬再s城这一周,正如她一开始所言,除了酒店和工作室,就没有去过第三个地方。 每天除了顺路接盛恬上下班,既不需要买咖啡买早点买下午茶,也不用陪逛陪喝陪吃,这让方思这个临时助理毫无用武之地,她拿着临时助理的工资实在是惶恐。 好不容易逮着个接送任务,她怎么也得好好表现。 盛恬拗不过,只好麻烦她了。 桑衔枝今天调休,但生物钟很早就醒了,看时间还早,打算做个平时没空做的早餐。 付骁逸收拾好自己,下楼就在厨房看到桑衔枝在厨房擀面包饺子,随口就想问“今个儿什么日子吃饺子?”,但到嘴边的话还没出声,想起桑衔枝是c城本地人——南方没有过节吃饺子的习惯。 然后他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饺子,是水晶虾饺! 再看旁边,摆了十几个小蒸屉——小笼包、烧卖、叉烧包、流黄包、糯米鸡、萝卜糕、金钱肚、蒸凤爪…… 付骁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起猛看错了,这才走近。 “我说兄弟,您这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做满汉全席,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桑衔枝头也不抬地纠正,“这是广式茶点。”手上捏褶子的动作也没停。 付骁逸很不给面子地“呵”了一声,“我还能真不知道?” “问题是你为啥一大早的做广式点心?”他刚启动的大脑转了一圈没想能为桑衔枝这个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小声嘀咕,“一般想吃也是去茶餐厅啊。” 桑衔枝依旧眼皮都不抬一下,把一个捏出了几十个褶子的汤饺放进蒸笼里,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今天休息。” 付骁逸:“……” 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 想要偷包子的手被桑衔枝眼疾手快地拍掉后,付骁逸化悲愤为力量,智力终于因为脑子转动而逐渐恢复,想起了什么。 “盛恬是今天回来?” 只见男人擀面的动作一顿,这次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付骁逸有些得意地想。 桑衔枝缓缓抬头,看向一脸嘚瑟的朋友,“你忘了?”语气低沉且肃然。 付骁逸笑容一滞,“乐极生悲”四个字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然后就听见眼前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 “付医生,你就是这样给人做咨询的?” 连来访者做咨询的时间都能忘。 这一刻,付骁逸恨不得穿回一分钟前捂住自己的嘴。 此刻只好忍痛割爱地看着那十几屉与他无缘的点心,狠心扭头。 “咳,那个我早餐就不吃了,跟人约好,时间快到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门口,迅速穿好鞋,完了还不忘冲着里头喊,“对了我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然后扬长而去。 最后半句分明是故意说给桑衔枝听的,他知道门锁密码,哪需要人给他留门? 桑衔枝觉得他还算有点眼力见儿,也就不计较他的失职了,自顾自地把面点放进蒸笼里。 看了一眼腕表,计算这些蒸熟的时间和出门的时间,结果是——相差无几。 于是他脱下围裙,打算把衣服换好。 这边送完盛恬登机,方思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要去工作室了,于是便直接去上班。 平时讨论剧本盛老师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很少发言,也没觉得她的存在感有多强,但这会儿她不在,却总觉得缺了什么,哪都不对劲。 当然,这是方思的个人想法,其他老师还是很投入地讨论剧本的。 于是她拿出手机,找了个好的角度拍照,发微博——剧本修改这段时间她是电视剧《女帝》官微的管理,负责日常更新工作进度。 这也是剧组当初敲定的宣传手段之一,能在刷存在感的同时,也会让大家有参与感,届时电视剧拍好制作出来,一直关注进度的粉丝就一定会去捧场。 当然,发博的照片和文案都要谨慎,不能过多地透露消息,否则就不是吊观众的胃口,而是消耗观众的好奇心了。 没有拍到剧本内容只有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老师们的照片一发,很快就有眼尖的网友发现盛恬并不在其中,于是不少忠实书粉纷纷留言,关心盛恬是否生病了。 方思为了稳住人心,便挑了热度最高的一条评论如实回复。 熬了个通宵的张浩又饿又困,本想等一会儿他妈弄点吃的再睡。 但也不知今天怎么了,这都八点多了,他妈还没起,他等得心烦意乱,打算喝瓶啤酒直接睡算了,结果突然有消息提示。 他不耐烦地点开,看到是和盛恬有关的消息,就耐着性子翻了一下评论。 没一会儿,他便关了电脑。 在一堆衣服里扒拉了几下,从中揪出两件衣服闻了闻,最后选了一件穿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就出了门了。 第109章 接机 航班抵达c城,盛恬一落地就开机。 昨晚桑衔枝让她登机了说一声,但她的航班实在有点早,怕发过去打扰桑医生休息,所以登机的时候就没有说。 这会儿刚恢复通讯,就有好几声消息提示。 盛恬一看,真的是桑衔枝。 第一条是发送的时间是7:50,问她登机了吗,但那时她已经关机了。 一个小时前发了第二条,说他出门了,到时候在接机大厅等。 盛恬本想加快脚步,但发现紧接着还有—— 桑医生:医院突然有点事,我得去一趟。 -到了你先找个咖啡店吃点东西垫垫。 -时间应该差不多,等我。 看到这,盛恬脚下已放慢了脚步。 从言简意赅的用词能看出当时的情况紧急,而他还不忘告诉她事由,又替她想好等待时的消遣。 盛恬的视线在最后一条信息停留了两秒,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既然暂时回不去,盛恬的脚步也就慢了下来。 她从凌晨五点起床到现在只在飞机上喝了杯牛奶,确实有点饿了。 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想要找间人少一点的咖啡厅。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紧接着是粗沉的声音:“盛恬!” 盛恬闻声心跳空了一拍,本能回头,对上一双黝黑却放着精光的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盛恬,是我,表哥啊。”张浩像是没看到她警惕,快走两步逼近,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网上说你今天回c城了我就过来碰碰运气,可算是见到你了。”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会错过,一查早上就这么一个航班,老早就打听好出口蹲着。 人一出来他就看到了,顿时觉得自己没白蹲两个小时,连忙凑了上去。 盛恬眉头蹙起,身侧的手收紧,压制着情绪,后退着与之拉开距离。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张浩能这么快知道行程跑到机场来,说明一直在关注自己。 前两次都是桑医生帮她挡,她几乎没有直接接触张浩,无法确定他三番两次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但她不想再这么逃避下去,桑医生不可能每次都在她身边,而她也厌倦了张浩时不时就跳出来打扰她,干扰她的情绪。 她也不能一直依仗桑医生,她想问个究竟,尽快解决问题。 张浩从她客套用词里听出了疏离,立马敛了笑。 “瞧这话说的,多生分啊,没事就不能见面了么?” 明明是寒暄的话语,但盛恬听得直皱眉,只想快点离开。 “抱歉我还有事,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打算绕道走,张浩却眼疾脚快地挡住她的去路,“急什么,我们找家咖啡厅坐坐。” 盛恬一下就冷脸了,厌烦溢于言表,开口想让张浩不要挡道。 旁边机场的地勤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便走过来询问: “盛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前段时间盛恬天天上c城的本地热搜榜,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加上盛恬本就长得出众,工作人员一下就认出了她,之前他还在为自己和喜欢的太太同城高兴了好久,想着什么时候走在路上就遇见了,说不定还能要个签名。 没想到梦想这么快就实现,只是大神现在遇到麻烦,签名就先等等, 有了第三人出现,盛恬不由地松了口气。 被隔开的张浩本想开口怼,扭头见是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表情一下由阴变晴。 “没有没有!我是盛恬表哥,来接机的,走走走!” 他说着就要拉着盛恬离开,地勤见状,一时也拿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 盛恬很久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眉间纠成结,见他伸手要拉自己,忙往后退了几步,满是抗拒: “别……”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盛恬的手腕,却突然硬生生停住。 在张浩的痛呼里听到一声低沉的怒音: “住手!” 音落,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又是你!”张浩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回过神来。 “从天而降”般出现的桑衔枝松开张浩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拉住盛恬的手腕,愣是将两人隔开一米。 然后他才面向张牙舞爪的张浩,沉声警告: “张先生,这句话应该是我们说才对。如果你再这么骚扰他人,我们就不得不报警处理了。” 张浩还是一如既往地听到报警就怂,“谁,谁骚扰了!” 可又碍于还有地勤还在,只好梗着脖子反驳: “我们这是正常见面!大庭广众之下,算哪门子骚扰?” 音落,一旁不少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没忍住笑了。 桑衔枝提醒:“骚扰是在他人非自愿的情况下通过身体或者语言行动进行冒犯或侮辱的行为。” 张浩没想到真有人张口就来,还是个医生,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语塞错愕的空当,桑衔枝带着盛恬,与工作人员颔首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出了大厅,桑衔枝也没有放开盛恬的手。 盛恬听到外面的喧嚣才缓过来,看着先自己半步的高大男人,心里就只剩一个念头——桑医生来接她了。 到了车旁,桑衔枝才松开手。 伸手搭在副驾驶的门把手上却没有拉开,而是蹙着眉头认真地看着回过神的盛恬,语气略带懊恼。 “抱歉,我来晚了。”接着看着她关切地问,“伤着了吗?” 盛恬闻言摇头,“没有,你来得很及时。”就是目光有些无法从跟前穿着黑衬衣的男人身上移开。 明明只是一周不见,而且每天晚上都有联系,可再见到,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眩晕感,即使刚刚她与之有肢体接触,但一松开她就觉得不真实。 桑衔枝见她确实无碍,松了口气,“好,那我们回家。”然后替她拉开车门。 盛恬看着他今天第一次展颜,觉得有些灼目,于是敛眸颔首,“嗯。” 回家。 第110章 在家 这边,机场围观的人逐渐散开。 脸像调色盘一样的张浩垂着头,嘴唇动了动却不敢骂出声,在工作人员警惕的注视下不敢再逗留,扭头就要走。 谁知身后有人,一转身差点就撞了上去。 好在那人上了年纪,性子没那么冲,还伸手搀了他一把。 憋了一肚子火的张浩对着这样的人气都不好撒,又咽了回去,含糊地道了声谢就想离开。 却被中年男人叫住,“年轻人,你认识刚刚那个女孩儿?” 一提到盛恬,张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了。 “说了多少次她是我表妹!你……”他语气不善地掉头,看清中年男人的样子,不知为何蹿起的火焰就矮了三丈,“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嘴边挂着笑,一双眼睛却很有威慑力。 “别紧张,我也认识盛恬。” 他像个追忆往事的长辈,语气怀念,“很多年没见了,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张浩哪曾想这个人竟然也认识盛恬,而且听这意思好像还认识很久,很熟的样子。 难道也是因为网暴事件才想起的? 想到这他不由地观察中年男人的衣着——看不出是什么牌子,料子和做工他也看不出好赖。 但这人逢人还没开口就先笑,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而且一上来就用盛恬跟自己套近乎,难道…… 张浩清了清嗓子,好心劝告: “人现在可不一定认你,别痴心妄想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盛氏破产这么多年,他既没在盛恬困难的时候帮上忙,又在盛恬出名之后找上门,想来动机不可能是想跟小辈叙旧这么简单。 否则那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怎么事发后就找上门来了——盛恬去s城这段时间他没去旭文蹲点,而是偷偷查了一下。 他查到盛恬毕业后就回到c城,母亲曲琴去世后就一直一个人住,这五年除了那个养一群猫狗的中年女人,没与别的什么人往来,直到最近…… 想起刚刚挡在自己和盛恬之间那个冷淡男人厌恶的眼神,张浩心怀愤懑。 “是么?”中年男人被张浩这么拆穿也不生气,“我倒觉得,不用多久,她就会主动来找我。” “不信?那就等着瞧好了。”见张浩一脸不以为然,中年男人也不在意。 只是笑呵呵地背着手,一边说一边走开,“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 他的语气太过悠闲笃定,张浩也禁不住动摇了一下——如果这个中年男人真的有办法接近盛恬呢? 眼看着男人稳健的背影渐行渐远,张浩忽然有些心急了。 “哎——等等!” 一路上桑衔枝问了她在s城工作生活——虽然两人每天晚上都有微信聊天,但此时面对面又是另一种心情感受。 如果换作从前,盛恬一定会觉得浪费时间,可对着桑衔枝她却总是有倾诉的欲望,也不会觉得无聊。 于是两人又聊了一些没有在线上聊天说过的话题,有来有往,就连碰上小高峰都不觉得烦躁了。 回到复式小公寓,盛恬站在玄关看着崽崽迈着小碎步朝自己走来,有些恍然。 她在这里住了不过一个多月,离开也才一周,但此刻重新回到这里,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安全感,宛若倦鸟归巢。 看她俯下身抱起崽崽,桑衔枝转身把脱下的外套挂起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对她说: “在飞机上没怎么吃,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先吃点垫垫。” 盛恬也跟着他走过去,然后就看着他在餐桌上摆出十几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惊讶抬头。 “你一早起来做的?” “反正睡不着,随便做了点,看看喜不喜欢?” 原本经过张浩在机场一闹,盛恬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但眼前这十几样色、香、味广式茶点可不是“随便”就能做得出来的,尤其是桑衔枝这样精益求精的人。 方才的遭遇与郁结在这充斥着食物香味的小小食厅里慢慢消散,饥饿感随之而来。 盛恬放下崽崽洗了手,坐到餐桌旁,两人尝起了美食。 被暖意由内而外地包裹着,盛恬这才有了“回家”的实感。 “崽崽很想你。”桑衔枝已经放下筷子,看着一直蹭着盛恬脚踝的猫,笑着说。 明明他说的是猫,可是听到他那低沉嗓音说出“想”这个字,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声音很轻地说:“嗯,我也很想她。” 桑衔枝闻言看着垂眸夹起水晶虾饺咬了一口的盛恬,见她吃得很认真,就没有再开口。 只是抱起捣乱的崽崽,一边顺着她的毛,一边看着对面的人细嚼慢咽,竟也不觉得无聊,还看得津津有味。 盛恬吃饭很安静,除了偶尔说几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默默地吃着,视线也都集中在自己的碗筷和跟前的饭菜上,一看就是从小有很好教养的孩子。 “味道怎么样?”见她放下筷子,桑衔枝适时收回视线开口问。 盛恬好不吝啬夸赞,“一周不见,桑医生的厨艺更加炉火纯青了。” 说完两人皆是顿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没生疏了就好。” “没有,还是很好吃。” “再试试这个凤爪。” “好……” 这个过了饭点的早餐把盛恬吃撑了,桑衔枝见她要动手收拾,便立即将手中的崽崽塞到她怀里。 “我来,一大早坐飞机应该累了,歇着,陪崽崽玩会儿。” 盛恬手忙脚乱地抱好崽崽,站在原地看着桑医生迅速地收拾碗筷,有些手足无措。 觉得自己吃完还不干活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最后到流理台旁,观摩桑医生洗碗。 他将黑衬衣地袖子挽了起来,水流冲着修长的指节,洗洁精的泡沫挤满了指缝…… 察觉自己的思维在往危险方向滑,盛恬赶紧住脑,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其实如果医院有急事告诉我一声就行,我能自己回来的。” “没什么,已经解决了。”桑衔枝动作一滞,“张浩的事我跟程煦提过。” 盛恬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听他说下去。 “他说张浩和陈娟秀突然的这种行为八成是想在打秋风或者在你身上讨什么好处,这种无赖就像狗皮膏药,一旦沾上就撕也撕不掉,最好不要搭理,实在烦了就报警。” 桑衔枝将冲干净的碗筷放到沥水台上,发现对方没有反应,便偏头看了面露错愕的盛恬一眼,“怎么?” 盛恬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展颜,“谢谢你,桑医生。” 其实她刚刚怔了一下,只是没听过桑医生用那种厌恶到极致的语气提起一个人,有些诧异,但没有讨厌的意思。 毕竟桑医生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这和他清隽的外表形成了反差,莫名的还有点带感。 就在盛恬胡思乱想的空当,桑衔枝已经讲洗好的碗都擦好收进了消毒碗柜。 然后打量了她几秒后认真道: “好像瘦了点。” 盛恬猝不及防遭遇如此高段位的撩拨,脖颈一下红了。 不过还在故作镇定地反撩回去,“外面的饭菜哪有桑大厨做的好吃?” 桑衔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 “那在家就多吃点。” 在家…… 她的耳根好像也红了。 “……好。” 第111章 肖想了十年 盛恬只有一天假期,晚饭后就得飞回s城,因而心理咨询时间约在了下午三点。 车停在c市人民医院大门——付骁逸到c城参与的项目研究地点就在医院旁边的科研楼。 盛恬解了安全带,对驾驶座的男人说: “麻烦你了桑医生,休假还要来医院。” 桑衔枝扯了扯嘴角:“约了人在附近见面,顺道。” 既然这么说了,盛恬没再客气,道了别下车。 临关车门前,盛恬听见低沉的嗓音,“结束了跟我说。” 想了想没有拒绝,笑着关上车门:“待会见。” 分别后,桑衔枝并没有立即启动车子,而是降下车窗,点了根烟,漆黑的眸子落在后视镜上,目送着女孩儿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午后阳光照进窗明几净的玻璃,折射在原本小方桌上的鲜花上——那是一朵白桔梗,暖黄的光晕给它镀了金边,矜贵又洁白。 倘若这会儿有摄影爱好者在场,应该会毫不吝啬地把这一幕收进取景框,按下快门,定格这一瞬间—— 阳光洒在孤傲的白色花瓣上,阴影落在桌面的黑咖啡上,跟印了深色花瓣拉花似的,而下一秒,平静的液面突然泛起荡漾…… 修长的食指勾上杯子把手,修剪圆润的拇指随之搭上,咖啡离开了杯垫…… 白皙手腕与黑衬衣相映成辉——黑色更加神秘尊贵,白色则愈显洁白无瑕,一如黑咖啡与白桔梗花瓣。 咖啡与手腕的主人是一个青年男子,他背靠原木椅子,长而笔直的双脚交叠放在桌下,抿了一口咖啡后将其放回原位,目光重新回到另一只手上翻开的书本,专注而养眼。 若说阳光、鲜花、木桌与咖啡是一幅完整的风景图,稍稍构图就能当桌面,治愈又美好,而如果再加上旁边的青年男人…… 那只要把以上所有元素装进取景框,只要有审美的人,拍出来的每一帧都能当作咖啡店的宣传海报,令人神往。 这时,“叮咚——”店门被推开,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这一幕。 只见穿着短外套牛仔裤的年轻男人风尘仆仆进来,刚看清他浓眉大眼的俊逸面庞,就见他像是找到了目标,急匆匆地往窗边走过去。 “你也真是,休假了还往医院跑,就不能约别的地方?”程煦见到熟人也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在男人对面落座。 动作流畅地伸手端起咖啡,头一仰,牛饮似的都灌了下肚,随后五官皱在一起,颇为嫌弃地继续说: “这儿有多堵你又不是不知道,路口就堵了我十五分钟。” 桑衔枝看着他毫不客气的举动以及表情,惜字如金,“有事。” 说完抬手示意员服务过来。 “有什么事?”程煦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发小的洁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上午你不还说今天盛恬回来你请假……么?”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送盛恬过来?” “嗯。” 服务员过来后,桑衔枝重新点了杯美式,程煦则要了杯冰红茶。 喝光桑衔枝咖啡的程副队十分自觉地付了款,看着服务员离开后,才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 “你俩这算成了?” 桑衔枝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把手中书本合上,放在一旁。 “不是?”程煦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你都把人拐去同居了,这都没成?” “桑腹黑,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这也太新鲜了,他忍不住打趣。 不能怪程煦落井下石,主要是从小到大,只要桑衔枝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并非他对自己兄弟有多厚的滤镜,而是桑衔枝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无论前往目标的路有多艰难,他都能想尽办法扫清障碍拿到自己想要的奖赏。 程煦没想到,从来所向披靡的桑衔枝,单单在爱情上面碰了壁。 被发小取笑了也无动于衷的清隽男人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能一样?”漫不经心的语气毫无被调侃的窘迫。 程煦一噎,“那倒也是。”盛恬能和事物相提并论么? 服务员将两人点的饮品送上来,道了声“请慢用”后又退下。 桑衔枝尝了一口新做的咖啡,这家店的中深度烘焙咖啡豆带了点果酸,增添了点花香的风味,刺激着味蕾,唇齿留甘,“噔”咖啡重新回到杯垫。 咖啡因浸染过的嗓音更加醇厚,听见他慢悠悠地开口: “况且她现在不适合接受新的感情。” 程煦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认真了?” 音落他又觉得自己在废话,自问自答: “也是,你都肖想了十年了,还能有假?” 说着还摇头“啧”了声,一副颇为感慨的欠揍表情——也不知缺乏想象力的刑警副支队长想到了什么。 沉浸在自己脑补世界里的程副队一口气闷了半杯冰红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体感温度在下降,这才赶紧拉下诡异上扬的嘴角。 程煦忘了眼前这位虽然毫不掩饰自己对盛恬的“心怀不轨”,但也不是能容忍别人当众拆穿嘲笑的主儿。 “咳咳——” 他连忙放下只剩三分之一的冰红茶,正襟危坐,生硬地转移话题: “以前听我师父提的时候还半信半疑,觉得盛恬也就是孤僻了点,对她父亲的案子执着了点,但很多受害者家属都有这种特质,看她能照常工作生活,我也就没多想,原来她一直都没走出来。” 虽然好兄弟喜欢女孩儿他本该无条件助攻,但盛恬不仅是他以前的高中同学,还是他负责的案子当事人的女儿,知道一些内情的程煦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发小。 心理问题可大可小,平时他也看不出盛恬有什么不对,但除夕那夜的情况还是有点吓人。 可是换个角度想,他又忍不住为盛恬说话: “不过也是,人生突然遭逢那么大的变故,换作是我,几十年后都无法释怀。” 想起盛恬父亲盛明庭的案子,叹了口气,“也幸亏她够倔的。” “不是有句话么?童年的创伤要用一生去治愈。虽然当时盛恬已经是高三了,但前十七年衣食无忧突然……能不刻骨铭心么?” 程煦欲言又止的省略里发生了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 一想到那个案子对盛家带来的影响,卡座的氛围霎时有些低沉,程煦把杯里剩下的冰红茶都饮尽,发出沉闷的声音。 “是你大学同学帮她做心理干预?” “嗯……” “大学同学”付骁逸与来人简单寒暄过后,示意对方落座,他则倒了杯水,放在玻璃茶几上。 盛恬道了声谢,但没有喝。 付骁逸并不在意,他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夹板,漫不经心地开启话题: “看来s城的工作很顺利。” 盛恬颔首,“还行。” “那我们今天就聊聊写作?” 原以为付医生会就此再聊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 但盛恬已经准备好了,“好……” 另一边的咖啡厅里,交谈话题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 “……尸检报告出来了?” 程煦点头,“出来了,不方便带出警局,我简单跟你说一下情况。” “现场除了死者没发现第二人的痕迹,而且从痕检角度来看,基本能排除他杀。”说着他那双浓眉拧了起来,压低声音严肃道,“但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死者自杀的可能性很小,这跟前两起自杀案很像。” “哪里像?” “像他杀,不像自杀。” 程煦说出自己的推测,“他们生前都是乐观积极有责任感的人,而且都有短期目标,第一个是准备投资一个前景大好的项目,第二个是全款买了房准备结婚,这个考研都上岸了,最难的时期都熬过来了,干吗还自杀?” 说着他看桑衔枝不为所动,便又补充: “虽然还没证据支撑,但根据我的经验和直觉,他们自杀得很蹊跷,尤其是案发现场都太干净了,总感觉不对劲。” 现在市局还没将这三起案件定为连环杀人案,要是被他师父听到肯定又要挨批——没证据没结论的事不能对外乱说。 但因为桑衔枝现在是市局的顾问,不算外人,而且上午尸检报告还没出的时候,桑大顾问就已经怀疑这一点了,否则为什么要问起前两起自杀案? 然而此时,桑衔枝却很冷静地跟他分析: “可死者身份、作案手法、案发现场之间都没有联系,就凭这一点,不足以将他们并案调查。” “所以这不是来求助桑顾问了么?” 面对发小的讨好,他垂眸端起咖啡,“目前线索太少,我无法给出结论。”喝了一口。 “但有一点,你的直觉没错。”闻言,程煦灰败的眼睛有了亮光,盯着他。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三个死者自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程煦如释重负般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咧着嘴: “有你这句话就妥了!我……” “嗡——嗡嗡——”手机震动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桑衔枝点开新消息看了眼,随后手指灵活地敲字回复,神色柔和。 见他锁屏,程煦问: “盛恬那边结束了。”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桑衔枝不置可否,“嗯,待会儿别乱说话。” “啊?”程煦莫名其妙,旋即想到这个案子与盛明庭自杀案有相似之处,立马点头,“哦!” 第112章 误解 十分钟前,研究楼302心理咨询室。 “叮——” 象征这次咨询结束的铃声响起。 盛恬无意识地往后靠进软硬适中的单人沙发里,不由地松了口气。 付骁逸看着靠在沙发里阖上双眼平复情绪的人,轻声问: “还好吗?” 闻言睁眼,杏眸恢复澄澈,盛恬扯了扯嘴角,“谢谢,还好。” 付骁逸却察觉到她语气里不经意流露的虚弱,绅士地提议: “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 心理咨询,简单来说是一个帮助来访者正确认识自我并且纠正错误认知的过程。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那些带来巨大痛苦与创伤的经历,有些人会选择忽略和遗忘——不一定就是懦弱,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因而在需要面对时,必定是要鼓起勇气乃至用尽全力,过后也一定是精疲力尽,甚至一部分人会出现结束咨询之后情绪更加低迷、压抑或痛苦的情况。 这是心理干预过程中无法避免的正常现象,许多经验不足或者实力不够的咨询师容易被质疑,从而断送职业生涯。 但付骁逸好歹是s大王牌专业教授的得意门生之一,仅次于桑衔枝,实力毋庸置疑。 咨询的度和节奏他把握得很好,否则结束之后盛恬恐怕就不只是疲倦,而是情绪崩溃了。 所以结束后,及时发现异样并给重温痛苦经历的来访者提供调整自身的时间和空间,是咨询师应有的眼力与素养。 不过盛恬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打扰付医生了。” 付骁逸见她坚持也没有坚持,一边起身送她出门,一边问: “那好,衔枝过来接你么?” 乍一听到他提到桑医生,盛恬表情瞬间出现了空白。 将她神情变化装进眼里,金属框镜片后的双眸眯缝起来,紧接着露出恍然的延伸。 “哦,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在诊所挂牌,但基本的职业伦理素质还是有的,就算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把咨询内容透露给第三个人的。” 这也是付骁逸虽然暂住在桑衔枝家,却没有将咨询地点选在公寓的原因——心理咨询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必须能让来访者感到舒适与信任。 601不行,虽然盛恬住在那里,但也不只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不管是长期同居者桑衔枝还是短期借住者的他,都会让她有所顾忌。 因而另外选一个正式且令人放松的场景更合适。 盛恬闻言回过神,意识到对方误解她了。 她当然相信付骁逸的职业涵养,否则今天也不会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 但她没有解释,而是淡淡道: “我知道的。” 音落,便让他留步,不用再送了。 付骁逸颔首,又问:“衔枝过来了吗?” 盛恬动作一顿,“嗯,我发消息跟他说。”垂首拿出手机发给桑医生。 见状,付骁逸与她道别: “那好,你当心点。” “嗯,再见。” “下周见。” 盛恬没有回头地往前走,拐过廊角。 一离开了付骁逸的视线,脚步便放缓了。 研究楼不像医院那边人多,整条走廊只有她一个人以及两排座椅。 盛恬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其中一张椅子落座。 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感官,好几秒后,挺直的肩背垮了下来,她颤着常常呼出一口气。 仰头闭上双眼,脑子自动回放着半个小时前咨询的情形…… 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在清醒的状态下回忆少时的事情了。 思及此,盛恬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过是谈起写作,就承受不了了? 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这时,手机震动的声响让她猛地回神。 手指下意识解锁,点开新消息,是桑衔枝的回复。 桑医生:医院大门右边的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程煦也在。 指尖稍顿,盛恬打字—— 崽崽:好。 第113章 乱了套了 桑衔枝发的咖啡厅定位盛恬恰好知道,她去过那里买咖啡,不用导航也能找到。 五分钟的路程盛恬却花了双倍的时间,倒不是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抽不出身,只是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色不会太好,情绪已经逐渐恢复,生理现象却没那么容易缓过来。 但短短十分钟也不能改变什么,好歹面部表情没有那么僵硬了。 就是没想到桑医生会到店门口来迎,乍一对上幽深双眸里的亮光,盛恬一怔。 两人没在门口多做逗留,一前一后回到卡座。 因为桑衔枝在微信上提前告知,因而盛恬见到程煦没太大惊诧,从容打了招呼落座。 从碰面到现在,除了第一眼,盛恬就没再与桑衔枝对视。 她不看桑衔枝,却不代表桑衔枝没看她。 事实上从她进入可视范围内,桑衔枝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自然也注意到那双透彻的杏眸没有亮光,显得黯淡而消沉。 得知咨询结束后桑衔枝就让服务员送了杯开水过来,放到现在水温恰好,他将跟前的水递过去,无意间触碰到冰凉的指尖,眉心一皱。 “脸色怎么这么白?冷?” 如今已过4月,南方的春意已然逐渐消散,已经有26、7度,穿单衣出门足以。 而且盛恬还加了件薄外套,咖啡厅的温度适宜,按理说并不存在冻得脸色发白的情况。 桑衔枝送她去做心理干预时尚未发现这个情况,可做完咨询出来之后就脸色苍白,个中缘故不言而喻。 盛恬搭在杯壁的手指微微蜷缩,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喝着温水。 坐在对面的程煦敏锐地嗅到一丝异样,猛地站起身来。 “呃……那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其他两人都因他突然的举动看过来,面露疑惑。 程煦清了清嗓子掩盖尴尬,“下次叫上魏岚,一起聚聚。” 盛恬缓慢地眨了眨眼,显然没能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言行举止。 而桑衔枝注意力都在关心盛恬的情绪上,没心思在意发小的感受。 “嗯。”应了一声便是回答了。 程煦很有眼力见地没再逗留,扬长而去。 盛恬喝了小半杯温水脸色也不见好转,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凉薄的唇线拉直,似是有些不悦,但开口却还是温和的。 “给你点杯热饮暖暖?” 他有意让她多待一会儿——这个点咖啡厅的人不多,店里陈设简洁美观,绿植与鲜花随处可见,隔断就是书架,上面有各个分类的书籍,是能让盛恬放松的环境。 但她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回去。” 桑衔枝没有异议: “好,我们回家。” 盛恬晚上需要的飞s城。 桑衔枝提前一个小时送她去机场,与一周前一样,两人在机场分别,桑衔枝目送她登机。 但似乎又与一周前不同。桑衔枝擅长读出人的心理,但此刻无法表达这种异样感受,只能似是而非地将其归结为——大概是心境不同。 翌日上午,盛恬准时到会议室参与《女帝》剧本的改编工作。 “……剧集如果按照原文推进,主角的感情线有些突兀。” “男主太能忍了,原文剧情进行到四分之三才显露迹象。前面的爱意太隐晦太细碎,拍出来观众也不会发现,后面突然表露心迹虽然会让人惊喜感叹,同时也会面临转折生硬的风险,毕竟不是所有观众都看过原文……” 盛恬目视前方投影幕布上显示的主要剧情线,耳边听着两位编剧关于男女主感情线部分的讨论,思绪却逐渐飘远。 经过一夜,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得到了充分的缓冲与休息,盛恬也才有心思去想昨晚的事。 昨晚他们回到公寓,桑医生简单地做了牛排意面当晚餐,厨艺依旧在线。 即便她没什么胃口,但主食基本都吃完了。 这次桑衔枝没有跟她抢洗碗,晚饭吃得早,收拾好一切,离她出发去机场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到客厅逗崽崽。 桑衔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提议一起看电影,盛恬没有拒绝。 片子是桑衔枝选的,是一部国外拍的科幻悬疑片,内容有些烧脑,盛恬看得很认真。 她喜欢看这种电影——投入注意力的时候思绪会跟着剧情而转移,能让她暂时忘记其他事情。 后半部分,主角因为意见分歧而分道扬镳的时候,盛恬莫名地鼻子一酸,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了下来…… 其实,她很少哭。 即便在她还是个大小姐的时候,也没有动不动就哭的习惯。 这一点连没心没肺的魏岚都甘拜下风,也开玩笑地调侃过,要是有一天她哭了,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是玩笑,但却一语成谶。 处理完妈妈的后事,她就很少哭了,除了在做心理咨询,触碰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才会不受控制地落泪,就像除夕夜那样。 虽然盛恬不是第一次在桑衔枝面前哭,却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哭。 她还记得桑衔枝当时的眼神——漆黑的眼眸起了波澜,惊诧中带着些许慌乱,不过很快风平浪静,似水的温柔能让人沉溺其中…… “……嗯,恬恬怎么看?” 听见庄潇韵问自己的意见,盛恬敛了神,认真道: “我之前一直是独立创作,从人设到情节很多都是主观意识的产物,从未接触影视剧本改编。这次有幸跟着庄老师和各位老师学习一周,才勉强学了点皮毛,不足以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 大概是她上次在配角戏份的坚持,所以这次庄老师也想听听她的意思。 但其实这两者本质上还有区别,上次是原则问题,她作为原着作者想争取,这次是内容的表现形式的问题,她作为一个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影视改编经验的新手,还不足以提供可行性的意见或建议。 尤其是在这么多业界前辈跟前,别人愿意听她的想法是尊重原着,她要是因此顺杆爬地指点起江山,就是不知好歹了。 所以盛恬在专业上的态度很谦虚,也从不轻易表达意见,这也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坚持被采纳被尊重的主要原因。 她说得真切,既让前辈们熨贴,语气又不卑不亢。 “主角的感情安排一直是我比较薄弱的部分,这一点还望庄老师和各位老师能不吝赐教地多给我一些指点。” 既然盛恬已经表了态, “其实权谋文就是这样,感情线前期要是太明显也会让人混淆,以为这是谈情说爱的古偶。” “不错。”“咱们可以这样,将男主的戏份集中一下,在女主登基前夕……” 关于感情线的讨论继续进行,盛恬也在安静的聆听中继续走神。 昨晚桑医生看到她落泪后并未出声询问,而是兀自抬手,用那修长匀称的指腹,替她擦拭了眼泪…… 他的手伸得自然不扭捏,盛恬没反应过来,只是瞳孔微微扩张,收进眼底的动作变得缓慢—— 柔软的指腹有些烫人,带着桑医生身上特有的淡淡木质香,抹过面颊的动作不过几秒,但过后的肌肤却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咚咚——” 盛恬表情有一瞬空白,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想要隔着胸腔,按捺住不受控制而躁动的心脏。 意识到旁边的方思看过来,她缓缓地把手往上移,揉了揉太阳穴,借由这个动作遮住了眼里的无措,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 乱了套了。 第114章 未接来电 在感情上,盛恬就跟她文里的主角一样空白。 她自小就长得精致好看,从幼儿园起就不乏追求者,就是她对人爱答不理,自尊心强的男孩凑上去几次之后就不会自讨没趣了。 当然也有死缠烂打的。 可惜盛恬就是个“瞎子”,无论对方怎么“抛媚眼”,她都能视而不见——倒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人根本没往恋爱方面想。 一般要等到对方心灰意冷地放弃追求,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可由于这种关系和情感对她来说太复杂,即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也不会找对方说明什么,只会维持现状,沉默处理。 冷淡得连酷girl魏岚都看不下去,直说她没有心。 面对发小的控诉,眼里只有文学的少女不为所动——为什么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就有多紧要,只是怀揣着梦想的少年人本就该肆意无畏,而不是多愁善感。 于是,“冷傲才女”的标签几乎伴随了她整个学生时代,直到……直到高三下半学期。 在那之后,盛恬除了完成学业和如何赚钱,无心其他,自然也没谈过恋爱。 自从妈妈走后,盛恬已经打算这么跟猫过下去,没想过要和另外一个人生活。 桑衔枝的出现,无疑是她平静生活中的意外——不仅颜值在她的审美点上,就连她声控和手控这种小众的癖好都能戳中。 用饭饭的话来说就是——桑医生完全照着她的理想型长的,她这都不上?简直暴殄天物! 但盛恬并不打算借着邻居的优势,制造机会接近桑衔枝,不是她妄自菲薄,相反,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尤其在得知桑衔枝的身份是心理医生后,那些暗藏在心底的恐惧总会在盛恬看着他的时候莫名心虚。 自己的心理状况算不上健康。盛恬一直都知道。 就算桑衔枝是心理医生,对有心理问题的人包容度比别人高,但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恋人或伴侣也患有心理疾病。 所以盛恬不想在桑医生面前露怯,尽量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就是没想到在除夕夜,她会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在他跟前暴露无遗…… 之后发生的事,就全都失控了——她不得已搬家,又忐忑地和桑医生同……合租——一人一猫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变成了两人一猫。 盛恬原以为她会住得不自在,不用多久就搬走。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不仅没觉得难受,而且偶尔会生出“想这么住下去”的念头。 但桑医生的长相、才华都出类拔萃,总要谈恋爱结婚,她有什么理由一直住在那儿? 除非…… 盛恬摇了摇头,将涌上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还是先好好接受心理治疗。 这时,方思讲解完自己写的几个前期宣传文案后落座,有些忐忑地观察了其他老师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 “盛老师觉得呢?” 盛恬虽然一心二用,但这不妨碍她吸取会议上的内容。 对上方思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她回忆了片刻后认真回答: “我觉得还不错,细节处再修改一下就没什么问题了。” 方思受宠若惊,“真哒?” “嗯。” 音落,庄潇韵提出了与盛恬差不多的意见。 于是会议室里,新的一轮讨论开启…… 那晚看完电影后短暂出现的暧昧气氛并没有给两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心照不宣地与往常一样,每天都保持联系。 整洁的酒店套房地上铺着吸音地毯,踩上去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显得很安静。 房间里的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意味着这个套间入住了客人。 玻璃圆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然后震动了起来,不过发出的声响不足以盖过淋浴的水声,因而没一会儿就消停了。 十分钟后,盛恬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恰好这时来新消息,她顿了一下,没有先吹头发,而是走过去拿起手机。 果然是桑医生下班了发过来的,她手指灵活地回复了消息,退出微信,然后发现一个未接来电——是一个没有存过的号码。 盛恬想了想,不记得最近有认识什么新的人,给谁留过号码。会有谁在这个点给她打电话? 细长的秀眉蹙起,那是谁会在这个点给她打电话? 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纠结,直接忽视,但现在因为参与了《女帝》的剧本改编,她拿不定会不会有其他工作人员打的。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有拨回去——这对社恐来说考验太大了。 如果是要紧事,应该会再打过来。 盛恬就这么想着,直接略过,点开和桑衔枝的聊天框,回复新的消息。 翌日,方思到酒店接盛恬去工作室,到门口时先把盛恬放下,然后她自己去找车位停车。 盛恬便在门口等她一起进去。 手机有新短信进来,她还以为是电商平台系统发的广告,想直接忽略,但瞥见通知栏的号码,目光一滞。 号码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地点开通话记录。 其实盛恬记忆里虽然好,但不会记住这些生活里的琐碎。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个号码她昨晚才见过,而且盯着看了几分钟。 点开短信,是一段文字—— “盛恬,我是何叔叔。最近回国才知道盛氏十年前就出事了,你父亲也……听说你现在在s城?我也在s城,你父亲有些东西在我这,有空见个面吗?我想物归原主。” 明明只有几行字,盛恬看了一遍却跟没看懂似的,神色茫然。 然后她逐字逐句地又将这条短信反复看了三遍,眼神才有了变化。 何叔叔…… 盛恬瞳孔皱缩——她记得上高中以前,父亲的秘书兼司机就是姓何的! “……一大早车位就这么紧张,绕了好远才找到一个盛老师久等了?” 停好车回来的方思没得到回应,便又叫了一句。 “盛老师?”然后发现对方的脸白得跟纸一样,便关切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哦,没事。” 盛恬回过神,收起手机,在方思担心的目光中扯了扯嘴角,一同走进写字楼。 乘坐电梯的时候,她没忍住,打开那条短信,犹豫了许久,才在电梯抵达相应楼层之前,颤抖着手回复—— “好,今晚八点,地址您定。” 第115章 遗书 华灯初上,将水泥钢筋混凝土产物映得流光溢彩。 正值下班高峰期,各路口交通灯前的停止线拦住了蜂拥的车辆,控制车流,于是远近的车灯给道路增添了更多光彩。 桑衔枝也被塞在了半路——今天难得在天黑之前下班,本想亲自下厨,给抗议好几天的付骁逸做顿晚餐堵住他的嘴。 可是刚到停车场就收到程煦的电话。 虽然程煦和付骁逸都是朋友,但案子要紧,所以只能委屈后者再吃一天外卖了。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对人民警察来说,加班加点已经是家常便饭。 桑衔枝车子驶进市局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市局的同志对桑衔枝并不陌生。 三年前c城和s城联手追查的那起横跨十三省市的拐卖儿童案,桑衔枝就是案子的顾问。当时从犯均已落网,警方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主犯就藏身在c城,而同伙无人肯供出其下落。 大海捞针未尝不可,只是此举费时又费力,还可能让主犯有可乘之机,稍有不慎,警方三个月的努力就可能会前功尽弃了。 就在案子陷入僵局时,桑衔枝看了所有案子卷宗,又申请参与旁听从犯的审讯,最后推断出三处主犯可能藏身的地方——三天后,警方就在第二处抓住了自以为金蝉脱壳的嫌疑人。 那时桑衔枝还是个在读研究生,警方请的本来是他的导师,但恰逢教授身体不适,不宜劳累,于是教授便推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一开始,老刑警们都对这个长相斯文、不爱说话的小伙子颇有微词。 但很快,他们就没把这个推测出犯罪团伙逃跑路线、将嫌疑人说得自乱阵脚的年轻人当成初出茅庐的毛小子了。 因而儿童拐卖案告破后,s城和c城两地警方都想争取他去当顾问——碰上棘手的案子帮忙分析嫌疑人的犯罪心理之类的。 彼时桑衔枝还没从s大毕业,但已经和师兄在s城合开了家心理咨询室,虽然他是c城人,但根据就近原则,选择前者的可能性很大。 可他却毅然选择了后者,给s城市局领导的原因是“高中同学在c城”。 任何人这么说都毋庸置疑——少时的情谊是最深厚的。 但那个人是桑衔枝啊。 对着穷凶极恶的罪犯面不改色,冷静沉着的语气能将其逼至崩溃。 经此一案,所有人一致认为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最出色的心理专家。 但那也是后话。 领导想了想,叫人去打听了桑衔枝嘴里那个“高中同学”。 原以为能让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心甘情愿舍近求远两地跑怎么也得是个小姑娘,没想到竟然是c城市局刑侦队一个叫程煦的小警员。 领导当时神色有些复杂,像是吃到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再得知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吃错东西的脸色有一瞬间凝滞,像是在犹豫,最后却也没有吐出来,而是摆了摆手,权当自己自作自受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程煦在市局总能收到同事们各式各样的目光,神经大条的他也没听出师父谆谆教诲的言外之意。 后来吃瓜的同事们发现,传闻中的主角们实在不像在谈恋爱的样子。譬如一大早或大半夜让程警官打电话给桑顾问,他总是摆手推脱,说这个点打过去,他肯定活不到天亮!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磕到了,但渐渐地发现,程警官这不是在秀恩爱,是真的会被桑顾问弄死——字面意义上的。 而且桑顾问对程警官的情况也不像传闻中那样,什么为爱奔波,什么为了见一面煞费苦心,看官们是一点都没感受出来,越来越怀疑这是营造出来的“人设”! 于是有胆子大的小女警不想吃到钢铁夹心的糖,便悄悄去跟程煦求证,结果显而易见。 被谈恋爱了的程警官得知真相后气成个葫芦,可是打也打不得,骂也不敢当面骂,只能狠狠地敲了桑衔枝一顿,以解莫名当了gay的心头之恨。 言归正传。 自那起拐卖儿童案子后,市局里连门卫的大爷都知道有个看着冷漠的年轻人很有些本事,被破例聘为警方的顾问。 这个冷漠的年轻人推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正聚在一起开会的众人看到他纷纷点头打招呼。 “怎么这么慢,等你半天了!”整个支队也就只有发小才敢用抱怨的语气跟桑顾问说话了。 桑衔枝看到坐在正中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顿了一下,“肖队。”是带病休假大半年的刑侦支队正队长,程煦的师父。 肖队长闻声看过来,“衔枝来了?坐下一起听。” 于是省了寒暄,桑衔枝在程煦旁边的空位落座。 “肖队也参与?” 桑衔枝没记错的话,肖队旧伤复发后,上头就给了特批,准他挂职养伤,偶尔过来局里给后生们传授经验指导工作就行。 其实肖队过两年就退休了,他也早申请了内退,只是上头没同意——程煦到底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偶尔脾气上来了总要有人压住,而肖队就是压着他的那个人。 不过程煦这两年来已经成熟了许多,一年到头也惊动肖队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肖队这个架势也不像是来镇压程副队的,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应该是案子有变数,否则也不会惊动他老人家。 程煦很快给出了答案: “刚想跟你说呢,三个案子的共同点找到了,决定并案调查。” 这样一来,就不是单纯的自杀案,而是连环杀人案了,而且还极有可能与十年前盛氏集团董事长的坠楼案有关。 桑衔枝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遗书?” 程煦闻言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发小看透人心的能力,但他也没见着尸体,总不能连死人的心思都能看透? 桑衔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往前看: “白板上不是写着吗?” 程煦:“……”忘了他们正在开案情讨论会,现有的线索都写着呢,一目了然。 “咳咳,就是遗书。那孩子把遗书写在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程煦口中的“孩子”其实就是比他们小五岁的于世森,第三起自杀案死者,大四学生,刚考上了c大的研究生。 桑衔枝没有追问下去,沉思了片刻。 “齐和斌的呢?”这是第二起案子的死者,外贸公司的高管,当时搜集的物证里并没有发现遗书。 说起案子,程煦语气严肃: “找到了,就在死者弃用多年的社交号邮箱里。” 说着他偏头冲旁边的女警,“小张,打印出来的遗书拿给你桑顾问看看。” 女警应声将资料找出来递给桑衔枝。 前头法医正在重新介绍三个死者的情况,桑衔枝似并不感兴趣,垂眸自顾自地看手中的三封遗书——第一个死者的遗书就锁在他的保险柜里。 共事过几次,在场的人都混得很熟了,市局的同志也都知道桑顾问并非不尊重人,而是他真的可以做到一心两用,效率奇高! 程煦则是因为他在尸检报告出来时就已经了解了情况,因而这会儿才能开小差观察神色毫无波澜的发小,欲言又止。 于是桑顾问一心三用,头也不抬地开口: “有事就说。” 程煦闻言也不憋了,直接问: “你真的是因为看到白板上的字?” 桑衔枝这会儿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与此同时,s城在傍晚就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到了楼下盛恬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 她和方思都没有带伞,附近的便利店在五百米外。 方思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她说: “盛老师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盛恬闻言叫住了她,“不用了,我今晚有约,你先回去。” “啊?”方思愣了一下,相处了十多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盛恬说在s城有熟人。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是她八卦,而是她本来就是盛老师在s城的生活和工作助理,盛老师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放心。 但盛恬坚持不用她送,“没事,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就行,你快回家去。” 方思也不好再坚持。 “那你等下。”她吩咐了一句,然后顶着包小跑了出去。 盛恬看得一怔,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站在了原地。 没一会儿就见方思开着车过来,降下车窗,递出一把伞给她。 “盛老师,这伞给你!” 盛恬知道她车里就这把伞,她拿了方思就没有了,正要拒绝,却见小姑娘说: “拿着,这雨不一定下多久呢。” “谢谢,路滑注意安全。” “好嘞,明天见!” 目送着方思开车走远,盛恬撑开了伞,走进朦胧的雨幕。 雨很小,但被风吹成了千丝万缕的雨线,即便撑着伞,外衣也会沾染了雨珠。 盛恬却毫无察觉似的,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迎接着风雨。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发现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一个人—— 桑医生:今天准时下班了。 -【截图】jpg 桑医生:很好,土豆焖鸡和鱼香肉丝泡汤了。 这三条相隔不过五分钟,都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她没看到。 盛恬点开截图,是一通备注为“程煦”的通话记录,时长不到一分钟。 秀眉微微挑了挑,再联系截图的上下文,盛恬明白了前因后果,眼睛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而最新一条消息,是时长3秒的语音。 盛恬怔怔盯着它看了两秒,喉咙滑动了下,指尖点开,放到耳边,就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下班了吗?” 心跳慢半拍地加速跳动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恬觉得桑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时嘶哑,像是抽了很多烟,透着缱绻又似乎是烦躁。 总之,她切身体验了一回“被拨动了心弦”。 于是盛恬忍不住又听了一回,依旧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但她的脚步却变得轻快了。 旧人与旧物,似乎也没那么难以面对了。 中午的时候她就收到了那个自称“何叔叔”的人发来的短信: “小恬,我在你公司附近的餐厅定了包厢,定位发给你,下班了就过来。” 思及此,盛恬回神,单手打字回复。 崽崽:刚下班。 被一阵风扑了满脸的雨,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但是下雨了。 第116章 成家了没有 下雨了。 但并不冷。 何毕将见面的地点定在离庄潇韵工作室不到五百米的西餐厅,步行十分钟,盛恬便看到了目的地。 跟门口餐厅侍者说明情况后,她便被领着前往包厢。 服务员进去打招呼时,盛恬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正要低头查看,服务员已经去而复返,只好匆匆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详情—— 桑医生:带伞了吗? 没等服务员开口,屏幕就暗了下去,但她心中却是一暖。 包厢里只有一个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了熨贴的三件套,看上去就像九十年代外国影片里的儒雅绅士。 见她进来起了身,看不大出岁月痕迹的面容露出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激动。 盛恬却对何毕表现出来的和蔼与亲切有些不适应——她本就警惕性强,也不擅交际,更遑论突然冒出个自称熟人的叔叔。 即便见到人脑海里有些印象,但17岁之前的记忆与经历于此时的她而言,恍若隔世,实在无法“入戏”。 何毕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没有上前,只是在原地请她入座,点菜。 等待上菜的时间,对方不痛不痒地寒暄,既不热情,亦没有不耐烦,这种保持距离的问候让盛恬稍稍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了。 关于天气的话题结束,恰逢侍者敲门,上菜。 于是包厢安静了下来,只有刀叉与瓷盘碰撞的清脆声响。 “嗡嗡——”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盛恬闻声看去。 桑医生:回到酒店了么? 切牛排的动作一顿,平时这个点,她确实已经回到酒店了。 盛恬不会说谎,但何毕的出现和约见都很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桑衔枝说明。 而且她有种说不通的预感,经过网暴、性骚扰、陈娟秀张浩等人的堵截,让桑医生知道自己和一个十年未见、自称曾是盛氏集团员工的人在她不熟悉的地方见面,远在c城的桑医生一定会担心。 思及此,眼前似乎就浮现出清隽男人皱眉冷肃的画面。 所以她没有回复消息,如实相告。 盛恬走神时的细微变化,被隔着两米长方桌对面的中年男人尽收眼底。 只见面带微笑的男人眯起精明的双眼,若有所思。 用餐时谁都没有多话,以至于一旁的服务生都有些不适应了。 这可以说是她不长的职业生涯中遇到用餐礼仪最得当的客人了,以至于忍不住猜测这两人的身份。 盛恬心系何毕短信里提到的父亲遗物,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便搁下刀叉,但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教养极好地等长辈吃完。 而何毕也不是专门过来吃饭的,没一会儿就放下餐具,冲侍者摆了摆手,侍者便有眼力见地带上门,退下了。 “嗡嗡——” 盛恬右手边的手机再次亮起屏幕。 桑医生:回到先喝杯姜茶暖暖身。 见状,秀眉微蹙,莫名有些心虚。 盛恬忍不住地去猜测桑医生是否因为自己没有回复消息,也在担忧? 何毕善解人意地没有立即开口,给盛恬处理的时间。 但对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没有动作,只是杏眸有了些许焦急之色。 既然如此,何毕也就不再耽搁,起了话头。 将他在短信里提到的旧物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盛恬听—— 十年前何毕的妻子因为病情需要出国治疗,于是他跟盛明庭提出辞职,盛明庭非但没有生气,还替他打点并找到最好的医疗资源,送他们一家出国。 那时盛氏集团尚未出现任何问题,但盛明庭在何毕出国前夕找上门,把东西交给了他,嘱咐他如果盛氏或他万一出事了,帮他照看妻女,并把东西亲自交给盛恬。 何毕当时也问过他为什么不交给律师或者曲琴?盛明庭却说不安全,只信得过他。 盛恬许久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频繁听到父母的名讳,有些恍然,但在极力掩饰、保持冷静,从她放在膝头发白的指节便可知。 但努力没有白费,听完之后她心里有些疑问,正要开口发问,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亮起来的屏幕赫然跳动着“桑医生”三个字,仿佛逃课被教导主任抓包的盛恬怔了怔。 何毕离得远,看不到来电显示,却直觉这通电话与方才约隔十分钟一次的消息提示会是同一个人,便大度地对盛恬说: “或许是有要紧事,先接电话。” 盛恬抬手去按手机锁屏,随机将其翻过来盖在桌上。 “没事。”虽然用过餐,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您说。” 何毕也不再长篇大论,直接起身走到盛恬右手边的位置落座,然后从西装外套的内衬裤袋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到她跟前。 “这就是盛董留在我这里的遗物,当时我还说他杞人忧天,没想到……” 说到这,他似是悲痛地哽咽了一下,没再开口。 而盛恬只是静静地盯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良久,她才伸手将写着“恬恬亲启”的信封拿在手中,“谢谢。” 一时之间,包厢里寂静无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有了力气,盛恬稍稍松开了被捏皱的信封,抚平之后,爱惜地放进包里收好。 盛恬很快就收敛起情绪——她不喜欢在外人跟前表露心迹,桑医生除外…… 何毕忽然不绝地叹了口气,这时才显露出中年人的沧桑。 “当年我离职出国,你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已经出落得这么标致能干了,颇有盛董遗风啊。” 盛恬听到外人对父亲这个久违的称谓,顿了一下,但很快会过神道: “您过奖了。” 她这几年听过不少人夸她,大都是夸她的外貌,毕竟她的职业特殊——三次元的人不知道她工作上的能力,二次元的人则不知道她现实的长相。 极少听到有人既夸她的外貌,又夸她的能力,除非看过前段时间网暴她的消息。 何毕一个在国外待了十年近期才回国的中年男人,不仅一回国就找到她,还知道她的现状和行踪。 这样的人,真的因为人在国外所以不知道十年前盛氏就破产的消息么? 何毕当然听不到她心中的诸多疑虑,只是看她经历了这么多仍旧不卑不亢,既欣慰,又懊悔,“也是,都过去十年了,若我当初没有出国……” “听说你现在还住在c城?”说到这,他看向盛恬,“那你妈妈?” 盛恬平静回视,“6年前去世了。” 只见儒雅的中年男人面露讶色,随即又露出歉意,挫败似的地沉默了几秒。 “那你成家了没有?” 得到盛恬否定的回复,他便皱起眉头,颇为担忧道: “一个女孩子独居怎么行?叔叔一家现在回国定居,还在c城,你搬过来住。” 盛恬刚开口,“不……” 就见何毕抬手打断:“当年若非盛董施予援手,我也不会有今日。如今盛董和夫人不在,于情于理我都该替他们照看你。” 提到盛明庭和曲琴,盛恬下意识地沉默。 “再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刚出世那会儿还抱过你。要不是你阿姨身体不好需要出国治疗,也不会对国内的事情一无所知,一走就是十年,让你受委屈了。” 对于他说的这些,盛恬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她27年的人生其实是割裂的,分界线就在17岁的那个春末。 17岁之前她心中没有多余的人与事,自然不会将以上那些“琐事”放在心上;17岁之后她一心只想着如何生存,前者于她而言宛若前世。 所以何毕搬出这些陈年旧事,并不会让她有归属感。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是一个人住。” 她的疏离与客气让何毕一愣。 “好,好,有人照顾你就好。”何毕似乎想到了什么,连连笑着点头,“等回c城了多回家吃饭,你阿姨也经常问起。” 回家。 盛恬在心里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旋即扯了扯嘴角,没有把话说死,“有空的话。” 何毕这么说就是想让盛恬别太见外,见她松口目的也达到了,没必要逼得太紧,只是又补充了一句: “把你那个朋友也带上。” 至于是哪个朋友,不言而喻。 “我……” “叮咚——”手机铃声打断了想要对此作出解释的盛恬。 何毕也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手机,“时候不早了,我要赶最后一个航班回c城,今天就先到这,回去再叙。” 既然如此,盛恬便起身,两人一同走出去。 外头雨已经停了,他们刚到门口,就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 何毕偏头问她:“你住在哪里,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盛恬看了一眼贴了单向车窗膜的车子,下意识婉拒: “没事,我自己能回去,您别耽误了飞机。” “好。” “慢走。” 见何毕上了车,她便转身离开了。 盛恬并不知道,这会儿坐在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也是她认识的人。 只见那青年男子有些不满地问后座的何毕: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一旦没了外人,何毕也收起了逢人就笑的神通,语气冷淡: “她对我还尚且心存戒心,如果看到我身边有屡次三番骚扰她的人,会怎么想?” 被人戳到痛处,男人瞪着后视镜里的老神在在的何必,有些口不择言: “那就任由那个姓桑的浑小子近水楼台把盛恬骗得团团转?到时候我还能喝到一口剩汤么?” 何毕闻言,抬眼看向后视镜满是戾气的双眼,冷哼一声道: “年轻人,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沉得住气,才能成大事。” 接收到警告的眼神,张浩下意识闪躲,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说她会主动找你呢,不也是自己送上门?” 然后才提高声音问: “那我们现在去哪?” 何毕也像是没听到他的小声抱怨,闭上双眼靠在座位上,“去机场。” 第117章 姜茶 桑衔枝回到家也没收到盛恬的消息,眉心的褶皱从市局出来之后就没有舒展过。 输入密码进入公寓,就看到付骁逸穿着家居服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追剧的尊驾。 看到原本承诺要给自己做晚餐的人这个点回来,他放下双脚坐直,水果盘搁在桌上,开始阴阳怪气。 “呵,我就知道,指望你我准会饿死!” 桑衔枝闻言瞥了一眼桌上他买的零食饮料和水果,俨然对“饿死”两字有不同见解。 自动忽略说完就心虚的付骁逸,边走边脱下外套,打算回房洗漱。 付骁逸却是察觉到一丝异样,正要开口叫住路过的桑衔枝,被这人一身烟味呛了一下。 “味这么大?你……”他不抽烟,所以对烟味特别敏感,“你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于是付骁逸收起嬉皮笑脸,问他: “怎么,心情不好?” 桑衔枝身上的烟味没有一包是整不出来的,如果不是误入了什么妖魔鬼怪的老巢,那就是碰到事了。 上次见他这么抽,还是两三年前。 当时他因协助警方破获那起轰动全国的拐卖儿童案而名声大噪,就连不轻易夸人的教授都开了金口,他也依旧是不骄不躁。 只是转天在师兄师姐们的谢师宴上闷头喝酒,谁也不知道前途无量的他能有什么烦恼。 身为室友的付骁逸也无从得知,尽心尽职地把烂醉如泥的室友扶回宿舍。 付骁逸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阳台站了个人,吓得差点心肌梗塞去世——本该睡得不省人事的室友就站在阳台吹风抽烟,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一地的烟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那之后他就舍近求远地选择给c城市局当犯罪心理顾问。 难道…… 付骁逸眼前一亮,换上专业表情,露出一个职业微笑,真情实意地提议。 “来,我不介意当一回你的督导。” “我介意。” 一腔真心遭拒的付医生:“……” “哟,桑顾问碰到难题了?” 好在他一向是不轻言放弃的人,尤其是对着桑衔枝——这人的臭脸他早已经习惯了,但也知道这人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果不其然,桑衔枝停下脚步,“不是案子。” 付骁逸一愣,眼睛圆溜溜地直转,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一个“哦”字拐出了十八弯,冲长身而立的男人挤眉弄眼,“不是工作,那就是盛恬了。” 听到盛恬的名字,桑衔枝眉梢动了动,薄唇抿得更紧了。 付骁逸见状一下就来劲了,看着他从一进门就盯着的手机,试探着问: “她没回你消息?” 被拆穿的桑衔枝冷冷看了过来,付骁逸干咳了两声。 但还是没忍住嘴贱: “我说桑大学霸,您好歹也是业界翘楚,感情碰到一点挫折就焦虑,还怎么以身作则以理服人?” 说到最后他实在没忍住,声音都带上了笑意。 桑大学霸冷哼一声,反问得意忘形的付博士: “那你知道我这个时候会怎么解压么?” 憋笑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恐怖记忆的付博士:“……” “是小的多管闲事了,您老请便。” 这时,桑衔枝的手机有新消息提示,他下意识地想解开锁屏,但注意到旁边有个抻长脖子想看好戏的人,便收起手机,径直往自己房间去了。 付骁逸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表示,有被冒犯到。 是盛恬回复的消息—— 崽崽:刚刚回来先去洗漱了。 得到回应的桑衔枝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将沾染了烟味的外套扔进脏衣篮,迅速回复。 sxz:淋雨了? 崽崽:雨不大。 sxz:喝过姜茶了吗? 当初他给盛恬准备的随行医药箱里有准备即泡的姜茶。 崽崽:没有。 收到这个回复的桑衔枝挑了挑眉,然后就收到了第二条消息——懒得泡。 男人没忍住轻笑出声,明明只有三个字,连个表情都没有,但他却莫名能从中想象到对方发这个消息时慵懒的申请。 于是他动手指切了个app,点了几下然后又切回聊天框。 回到酒店坐在沙发对着牛皮信封发呆的盛恬听见手机声响回过神,解锁查看。 桑医生:半个小时后会有人敲门。 -是外卖,喝了再睡。 盛恬一愣,没想到桑衔枝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而她却没有向他坦白,一时心情复杂。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桑医生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么? 从善如流地道谢,就没有再看手机,而是桌上的信封…… 夜深人静,外面又下了小雨,但刚过那杯姜茶似乎很管用,睡下的盛恬一点都不觉得冷,她觉得自己今晚能睡个好觉。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依旧没能入睡。 事实上她一直有入睡困难的情况,最严重的时候连卧室的空气都有要求。 最近已经好了许多,到s城之后,住酒店都没认床失眠过,原以为做心理干预之后情况有所改善,但目前看来似乎前功尽弃了。 盛恬睁开双眼,偏头看着床头柜上那条小叶紫檀手串…… 第118章 手串 闹钟响的时候盛恬觉得自己刚睡着,但已经到了该起床的点了。 平时都是生物钟到了醒来的,很少听到闹铃响。昨晚几点睡着的她也不清楚,但此时此刻叫嚣的太阳穴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盛恬只好顶着千斤重的脑袋进洗手间洗漱。 临出门前,看到桌上的小叶紫檀,犹豫了一秒还是拿起来缠在手上。 方思已经到了,听见拉车门声抬头,然后震惊。 “盛老师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昨晚淋雨感冒了?” 盛恬化了淡妆其实看不出苍白的脸色,但眼里的疲倦却是掩盖不了的。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方思听她声音带了鼻音,还是忍不住担心询问: “会不会着凉了?要不跟庄老师说一声,在酒店好好休息?” 自《女帝》官宣后,为了电视剧尽快面世,每一步用时都是有安排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进程。 “不用,待会喝点姜茶就行。” 方思见她坚持,也妥协了,“好,要是不舒服了一点要说啊!” 盛恬点头答应,方思这才松开油门,打方向盘。 退车看后视镜时,她注意到盛恬今天有些不一样,便随口问了一句: “盛老师信佛?” 盛恬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方思说的是自己今天左手戴的这串小叶紫檀念珠,淡然一笑。 “没有,”说着手下意识地捻上珠子,用指腹轻轻摩挲,“是礼物。”迟到了十年的礼物。 方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昨天两人分别时她没见到手串,今天就戴上了,而且提及时眼神无比留恋,可见这礼物是从何而来了。 不过既然盛老师没有要为礼物的由来多作说明的意思,她也不方便多问。 情况并没有如盛恬所愿那般有所缓和,集中注意力工作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便觉得头昏脑涨,鼻子像堵了两团棉花,呼吸困难——这都是感冒的征兆。 就连庄潇韵都看出不对劲关心了几句,盛恬依旧表示自己“没事”,让大家不用为自己担心。 但心里已经想好了,待会回去吃点桑医生之前给她备的感冒药压一压——剧本改编就剩最后两天,最后一场重头戏还没有拍板,整个剧本也还需要校准,工作量不少,她不能拖大家后腿。 盛恬担心自己的声音露了马脚,一回到酒店先泡了个热水澡,再给桑衔枝回电话。 而桑医生方才来电似乎是趁着晚饭空档打的,这会儿还在加班,于是两人没说太久,在得知盛恬今天起来并无头疼鼻塞症状后,他便语气抱歉地解释自己得继续忙了。 挂了电话后,盛恬却松了一口气。 她担心再说久一点,会忍不住要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分隔两地后两人从未有一天间断过的联系? 还是合租后桑衔枝对自己春风化雨般的照顾? 亦或是初遇……或者说重逢时,他问了猫的名字…… 盛恬也说不清,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事无巨细都想说给桑衔枝听,看他的专注倾听的神情,听他唇角微扬的应和…… 可是在不久之前,她还习惯一个人一只猫,有事自己消化解决,能不麻烦别人就尽量不去麻烦,这才两个月…… 想到这,方才因为热水浸泡有所舒缓的太阳穴这会儿又开始抗议了,她抬手揉了揉。 学生时代盛恬最不喜欢的就是一成不变——重复的场景、重复的人、重复的对话和重复的事物容易消磨掉人的想象力和兴趣。 于是满心满眼只有创作的盛女神逃课是家常便饭,教导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女神不仅稳坐文科班年级第一的位置,还时不时参加个竞赛拿个奖为校添光呢? 但后来的她则希望什么都不要变——父母健在,她不用背井离乡,也不用放弃最爱的文学…… 盛恬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揉搓着手腕的紫檀佛珠,不由地想,父亲当初是否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才会将遗书托付给即将出国的下属。 可惜遗书上只有盛明庭对她与妈妈的愧疚与道歉——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让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人卷进那场风波里,有关集团的事只字未提。 还有这个手串——盛恬记得是父亲去世那年的正月里与母亲一同去寺里烧香拜佛时买的,说是大师开过光,能保平安。 平安…… 默念着这两个字,盛恬的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所以爸爸是在何叔出国前把佛珠交付出去才遭遇那一劫的么? 当然不是。 其实盛明庭不迷信,只在商场打拼多年难免受大环境影响,会宁可信其有地求个心安理得。 盛恬也从不信神佛。 当初盛氏负债十亿上万员工下岗,集团董事长以坠楼自尽的方式,所有人都在骂他懦夫、卑鄙以及罪有应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他以死谢罪。 若天上真的有神通广大的神仙和佛祖,那为何从不掺和商场那些尔虞我诈的母亲要受尽冷眼与谩骂,最后也郁郁而终? 所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恬自始至终都坚信父亲不可能会为了逃避债务抛妻弃子,选择“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一条最不明智的道路。 历时十年,案子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口,但进展太慢了,她总是忍不住两三天就发消息问程煦一次。 好在程煦没有不耐烦,而是一边酌情挑能说的都跟盛恬说,一边告诉她警方正在努力侦破,让她放心。 程煦干刑侦这些年接触的案子大都是要命的,所以他比别人更能体会到受害者亲属的心情,从不会说那些“都等了那么久,再等几天又何妨?”之类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 因为含冤的、无辜的受害者更不该多受一秒的谴责与煎熬,他们需要尽快让真相大白以正公道。 不过这会儿程煦应该在忙,没有即刻回复消息。 盛恬没有盯着消息,而是起身去倒了杯水,准备吃点感冒药。 与此同时,c城市局,刑侦支队每个人忙得不可开交,连晚饭都顾不上。 坐在副支队长位置上的人往前一倾,搭在文件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啪”地一声,合上的文件后露出一张清隽严肃的脸,连程煦这个大老爷们都看得一愣。 “但是盛明庭自杀案里,没有发现遗书。” 然后在他极富磁性的声音里逐渐瞪大双眼。 第119章 是我 盛恬还是中招了。 第二天醒来头昏鼻塞的,挣扎了很久才起床洗漱。 虽然人难受,但是不敢懈怠,出门之前老老实实带上感冒药。 接下来的两天,她收到不少关心和……药,于是一日三顿都有认真地按时吃药。 感冒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再加重,更没有影响工作进程。 最后的收尾工作踩着点在下班之前完成了,所有人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连续两周的高强度工作,精力再旺盛的人也会疲倦,何况他们工作期间一直在动脑。 好在大家本就热爱这份工作,因而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虽然觉得累,但很有成就感。 项目告一段落,庄老师提议一起去聚餐,犒劳大家。 于是这会儿大家凑在一起讨论要去哪里狠狠敲老板一顿。 盛恬看着这一幕,目光变得柔软,心里有些感激。 她很少和别人一起做过什么事,小时候是觉得就没有同龄人和自己在同一个频道上,为何要强人所难? 长大了则坚信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但其实她也清楚,这个说法只是在自欺欺人,她只是不愿意面对他人,不愿意听到别的声音而已。 以前她觉得迈出这一步会要了她的命,但现在…… 大家似乎商量好了地点,陆续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移步。 盛恬微顿,把钢笔和笔记本收进包里,起身正要开口。 没想到眼前突然一黑,头重脚轻没能站稳…… 好在旁边的方思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盛老师!”将她重新扶回椅子上。 其他人闻声纷纷看过来,担忧地出声询问。 庄潇韵连忙走近,接连喊了好几声“恬恬”,都没得到回应。 她碰了一下盛恬的手,发现她的体温高得不正常,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眉心拧成结,偏头冲助理说: “都烧晕了,快打120!” 而缓和了一会儿眼前恢复清明的盛恬还没什么力气,便抬起手,众人见她没昏过去,则无意识地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盯着她。 等眼前大片的星星消失了,盛恬才摇了摇手,说: “没,我没事……” 她顶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说这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庄潇韵板起脸,“什么没事!差点倒了都,你听话,咱们先去医院看看。” 旁边扶着她的方思也心有余悸地点头附和。 “庄老师,我真没事。”盛恬苍白的脸色露出歉意,解释道,“就是午饭没什么胃口,有点低血糖,起猛了没站稳。” 她这倒没有说谎,但只说对了一半,她差点晕倒确实有一半是因为低血糖,另一半也是真的有些烧迷糊了。 庄老师平时平易近人,看着很好说话,可一旦做了决定,却是没人能够说服的。 盛恬是真担心她会把自己拉去医院,忙打起精神提高声音: “真的没事,回酒店吃退烧药,休息一晚就好。” “那怎么行?”果不其然,庄老师没同意,“你烧得这么厉害,不能回酒店!” 就是注意力有点被带偏了,“今晚跟我回家!” 盛恬还晕乎乎的,也想不通怎么就突然从去医院变成了自己要跟庄老师回家了? “不,不用麻烦了!” 庄潇韵不以为然道:“这怎么能说麻烦呢?你是我请来s城的,生病了哪还能让你一个人回酒店,必须跟我回去!” 当她真的老了,两句话被带跑了? 她是想到去医院还要挂号排队,不想让盛恬折腾才松口,先吃药看看能蹦能退烧,不行还是要去医院的,她不放心。 可是要生病的社恐去别人家借住一晚,这病明天大概率是好不了,而且极有可能会加重。 “真的不用庄老师,”盛恬意料之中地婉拒,“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回去,不是还有方思么?” 而且,她昨晚跟桑医生确认了明天的航班,到时候他会去接机,如果今晚住庄老师那儿,明天能不能回c城另说了。 听到有方思,庄潇韵强硬的态度有所缓和,但仍旧没有同意。 “不行,万一你半夜烧糊涂了怎么办?我可赔不起。” 最后一句说得大家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赔谁? 粉丝?读者?还是…… 所有人一下将视线转移到庄潇韵身上。 只见她抛出了诱饵,却没打算补充说明,只能看吃不到的鱼儿们被吊着胃口,都有些抓心挠肝了。 于是,十几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眼睛又回到自己身上,盛恬哭笑不得地喊了句“庄老师”,大概因为生病了,又大概是庄老师那声“恬恬”,亦或是大家毫不掩饰的关怀,无奈的语气还透着一点娇嗔。 庄老师似乎因为难得一见的撒娇而妥协: “行行,你坚持回酒店住可以,但明天的航班得取消,你这样怎么坐飞机?” 答应得这么干脆,此时不大清醒的盛恬愣了一下,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合理怀疑这才是庄老师一开始的目的。 庄老师都做出了那么多让步了,她要是还不答应就太不识好人心了。 “好,听您的。”虽然被“算计”,但盛恬却不生气,反而心里暖暖的。 至于航班,如果自己发烧还坚持坐飞机也是给乘务人员添麻烦,还是回去跟桑医生解释一下。 庄潇韵见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吩咐她旁边的人: “方思啊,你待会帮恬恬买份清淡一点的粥,看着她吃完吃了药再走。” 说完又对认真应下的小姑娘说了句“麻烦你了”。 这让方思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 且不说这些都是小事,她自己也很担心盛老师,就算庄老师没嘱咐她也会这么做的。 “那我先送盛老师回酒店了。” 回到酒店后,方思又给倒水又给拧热毛巾还给拿外卖,盛恬都不好意思了,她却忙得不亦乐乎。 等看盛恬吃了药躺到床上,都快十点了,她才起身。 “盛老师那我先回去了,今晚就先别洗澡哦。” 拿了外套和包包,穿戴完毕又冲她扬了扬手机,“早点休息啊,有事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盛恬心中一软,神情真诚,“谢谢。” 方思笑着道别,临走前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那我明天给你带早餐!” 门关上后,四下就安静了许多。 感冒药也起了效,没多久盛恬神智就有些模糊了,她本还想着看一下手机,看看桑医生有没有回复她刚刚的消息,但下一秒就睡过去了。 “叮咚——” 不知过了多久,盛恬音乐听见门铃突然响了,悠悠转醒。 没有立即起身去开门,而是去摸手机。 有几条未读消息,大都在关心她怎么样了,有方思说她已经安全到家,明天九点给她送早饭。 还有庄老师提醒她记得退明天的票,盛恬忍不住笑了出声。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 方思已经回去了,庄老师应该也不会特意跑一趟,会是谁呢? 她翻了一下对话框,桑医生还没有回复她。 会是外卖么? 盛恬这么想着,还是披了件外套起身,在门内问了句: “哪位?” “是我。” 听见熟悉的嗓音,盛恬有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手比脑子快一步,拉开了门。 “桑医生……” 第120章 你喜欢我么 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白色口罩上露出深邃的眼眸,噙着浅浅的笑意。 盛恬盯着熟悉的面容好几秒,然后才注意到他手上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你……怎么会在这?” 昨晚两人聊天时他并没有提及要来s城,而且自己刚过发消息问他下班了吗?还有说明天航班取消的事,他也没有回复…… 他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见她瞬间神情千变万化,桑衔枝忍不住轻笑了声,接着从善如流地给出解释: “临时出差,我也住在这个酒店,就过来打个招呼。” 盛恬听得一怔,“你也感冒了?”刚刚隔着房门听不清,这会儿面对面才发现他说话的鼻音很重,而且还带着口罩…… 桑衔枝则是眯起了双眼,敏锐地注意到她这话的用词—— 也? 紧接着他目光犀利地打量了盛恬,声音低沉: “发烧了?有量体温么?” 方才背着光他没有仔细看,这会儿才察觉到她面颊红得有些不正常。 见面不过两分钟就露了形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盛恬神情有过两秒的空白,心虚地垂眸回道: “量了,要不你先进来。” 虽说走廊没什么人,但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门说话不合适。 得知盛恬发烧感冒,桑衔枝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了,进门将行李放在旁边,又问: “什么时候量的?几度?” “刚刚,37度4。” 睡到一半被吵醒起来开门的盛恬所说的“刚刚”,就是方思没走之前,那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了。 于是桑衔枝不由分说地问: “体温计呢?” 盛恬自知理亏,没有吭声,只是将放在床头的体温计递给他。 只见皱起眉头的男人看了一眼体温计,将水银柱甩回原位,然后才递回给她。 “风寒引起的?”看着盛恬听话地将体温计夹在腋下,他才在对面沙发坐下,“昨晚怎么没说?” 听到嘶哑的嗓音透着疲倦,打好腹稿的盛恬忽而噎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不想让你担心……” 只是越说越小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对面虚弱的人儿将头低低垂着,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盛恬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毫无说服力。 “盛恬,”桑衔枝无可奈何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用尽了全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缓慢且沉重,“生病了跟我说,我是会担心,但我可以给你买药,可以给你点外卖……好歹能做点什么。但绝不想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或者一无所知地在机场等你回去。” 他每说一句,盛恬的头就更低一分——羞愧的。 她从未质疑过桑医生对自己的好,只是有自己隐瞒去见何毕一事在先,之后发生的事她也下意识地想要瞒着。 一个谎需要更多谎去圆。 盛恬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蠢极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干巴巴地说: “抱歉。” 可显然,这不会是被蒙在鼓里的人愿意听到的话。 桑衔枝沉默了片刻,“你不用道歉。”毫无波澜的语调听得盛恬心中一沉,眉头也纠成了结。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在静默中逐渐心灰意冷。 就在盛恬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时,桑衔枝开口打破了宁静,“我看一下体温计。” 他伸手接过体温计,余光瞥见她手腕上露出袖子的紫檀佛珠,动作一顿,眸色暗了暗。 盛恬极少戴首饰,这点他从高中就注意到了这点。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个多月,他也从未见过盛恬佩戴任何首饰,而且,他记得上周送她飞s城的时候,她手上还没有这个手串。 是别人送的么? 盛恬并不知道敛目看体温计的桑医生此刻内心所想,她蹙着眉神情严肃认真地开口: “桑医生,这次是我想岔了,你别生气。” 其实桑衔枝一没有拉着脸,二没有发脾气,更没说了一句重话,依旧对她关怀备至。 但她就是觉得,桑医生是真的生气了。 而盛恬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生不生气,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如果不认错道歉,肯定会后悔。 只见男人闻言稍顿,下颌线绷紧了又舒展,但没有搭话,自顾自地说: “37度1,降下来了,但不能掉以轻心,药吃了吗?” 盛恬没想到他会直接忽略自己的话,怔了怔,缓缓地点头,“吃了。” “那你继续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盛恬忙抬头叫住: “桑医生……” 站起身的桑衔枝侧对着她,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可最终却只是说: “有事明天再说,先睡。”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记得盛恬还在生着病,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盛恬看得眼眶一酸,脱口回道: “可是这样,我睡不着。” 抬起的脚重新落地,颀长的男人在原地站了几秒,就在盛恬以为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他转过了身。 盛恬难以置信地睁大杏眸,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移,最后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无意识地咽了烟口水。 只见半蹲在她跟前的男人目光不错地与她对视,“怕我生气?” 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儿,盛恬本能地摇头否认,但摇到一半又似乎担心他会更生气,于是梗在原地,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圆溜溜地转着。 桑衔枝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扯了扯唇角,挑眉问她: “盛恬,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在意另外一个人的心情感受,意味着什么吗?” 饶是母胎lo了27年、纯情如盛恬,也听出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桑医生目光不错地看着她骤变的神情,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一字一句地问: “你喜欢我么?” 音落,盛恬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皱缩,透着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而桑衔枝对上她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一刻就后悔了——现在不是捅穿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的好时机。 但他也真是气极了。 他加班加点,自荐来出这吃力不讨好的差。兴冲冲地跑到s城,不是为了看到盛恬一个人在酒店,生病了没人照顾的情形的。 还有她有意无意掩藏手腕上小叶紫檀手串的动作…… 突然,桑衔枝觉得酒店房间似有若无的香水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如此颓败和无力过。 在他无数个念头闪过的这一刻,盛恬没能反应过来——桑医生这么问是的目的是什么?想和自己摊开了谈?还是想直截了当地断了自己的念想? 她拿不准,所以无法开口,只能错愕地看着他。 没有立即得到答复,桑衔枝也没有咄咄逼人,起身往门口方向去。 “我的房间不在这一层,有事给我打电话。” “还有,”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戴首饰,不舒服。” “而且这串佛珠看着贵重,要是睡觉时不小心磕着碰着划花了就可惜了。” “晚安。” 房门被带上,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盛恬定定地看着被关上的厚重木门,脑子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里才有了清明,思维才逐渐清晰—— 一个人如果在出差时行李都没放下就先去找另一个人,在得知她生病并且隐瞒自己时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耐着性子了解她的病情确认她没事再离开,这又意味着什么? 桑医生,你喜欢我么? 第121章 礼物 盛恬猛然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生物钟竟然恢复正常了。 上一刻她还被噩梦拉进深渊挣脱不得,但睁眼看见微弱光芒的瞬间,就已经忘记上一秒的痛苦与恐惧。 只是生理上仍旧心有余悸,她躺在床上调整心率,突然想起一件事。 接着伸手摸过手机,发消息跟方思说,不用给她送早餐了。 没有立即得到回复,方思应该还在睡觉,等她醒来看到就不会白跑一趟了。 放下手机,盛恬从梦魇抽离之后飘忽的理智这会儿才逐渐回炉——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虚汗,但好在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她以为昨晚桑医生的突然到来,以及他说的那句……自己会彻夜辗转。 可事实是,她满腹的心事到底没能抵过药物的效力,最终昏沉地进入睡眠。 经过一夜的浑浑噩噩,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桑衔枝也感冒了这件事——昨晚他愤而离开,回房间后也没有发消息,他带了药吗?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想到这,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了。 盛恬出门特意带了那个小药箱,可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一脸茫然地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桑衔枝住在哪个房间。 她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那个落日头像,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昨晚那个问题,她依旧无法给出答案…… 同一酒店的1806房间,遮光窗帘已经被拉开,昭示着昨晚入住在这间房里的客人已经起床了。 开着灯的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停顿,随后门被打开,男人边擦着湿发边走出来。 动作间拉扯着身上松垮的浴袍,顺着淌下的水珠,隐约能看见胸口精壮的肌理线条。 任谁看,这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晨起美男出浴图,随手一截,每一帧都能当做电影海报…… 就是海报主角此时心情似乎不大好,褶皱的眉心蕴含着三分生人勿近和七分漫不经心,像极了电影中生杀予夺的主人公,既摄人心魄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两种矛盾的气场纠缠形成让人招架不住的魅力。 他随手将毛巾搭在沙发上,然后去拿桌上的手机,看到新消息提示,挑了挑眉。 原以为昨晚不欢而散后,盛恬短时间内不会主动找自己,说不好回c城都要分开走,没想到今早醒来就给自己发消息了。 盛恬的举动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并非他对自己没信心,只是他曾和盛恬聊过感情观——当然不是以心理医生的角度,就是朋友间的闲聊。 那时盛恬刚搬到601不久,刚从除夕夜那件事缓过劲,对外界仍然有不小的戒心,肯对他吐露几句真心话,已经是看在合租室友和提供住处的份上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对话。 盛恬坦然且直接地承认自己心中有没有解开的结,在父亲案子尚未真相大白之前,她无暇顾及个人问题,何况她还有ptsd这个难题没有解决。 桑衔枝当时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目前朋友的立场,他都能理解盛恬的顾忌与做法。 所以撇开别的不说,他与盛恬之间就横亘着两个难题——盛明庭的案子和ptsd。前者他会竭尽所能地协助市局侦破,后者则就要看付骁逸的实力和盛恬想要治愈的决心了。 不过就目前来看,两者进展都算顺利,如果没有中途出现第三者或是程咬金的话…… 想起那条凭空冒出来的手串,桑衔枝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看来自己也不是很有自信,否则怎么会拐弯抹角地探盛恬的口风?又怎么会因为一串没有见过的佛珠而乱了分寸? 拉回自嘲的嘴角,他指尖稍动打字回复,盯着对方发过来的“好”字,直到屏幕暗下去,才舒展一秒的眉头又凑到了一起——现在才刚过六点,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另一边,拿到房间号的盛恬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无论她的内心有多想逃避,都得硬着头皮解开目前这个僵局。 因为桑医生于她而言,非同小可。他不只是自己的合租室友和房东这层身份,昨晚那个问题,她是拼尽了全力才抑制住要给出肯定答复的冲动。 父亲的案子仍未有答案,即使盛明庭并未要求她为自己鸣冤或寻求真相,但为人子女,盛恬看不得爸爸死后还要背负着罪名和骂名。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可以抛开先辈恩怨,但心理问题也还没有得到解决。 她孑然一身可以不管不顾,那桑医生呢? 听说他的父母都是高知,或许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但她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想来也怪,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可如果是两个人,她就无法对旁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盛恬知道,那就是在意。 只有喜欢,才会在意。 昨晚桑医生问她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答案,她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不知不觉,盛恬已经来到1806房门前,她收回思绪,按下了门铃。 很快,房门被打开,盛恬挺直腰背打起精神,看到开门的人时,整个人都僵直了——桑医生只穿了浴袍! 而且看样子是刚洗好澡,头发还没干透。 额前碎发尽数被他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垂着看过来的眼眸少了凛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慵懒性感 这不能怪盛恬没见过“世面”被震慑住,毕竟克己复礼的桑医生在家就没有衣冠不整过! 咳咳……当然,现在浴袍系得紧的桑医生也没有衣冠不整。 可即便哪哪都没露,盛恬就是看得口干舌燥,而且还能感受到一股热意从脖颈攀上面颊,她这是又要烧起来了么! 对上撩人而不自知的男人投来询问目光,盛恬赶紧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清了清嗓子开口: “桑医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药,我拿了一些过来。” 男人闻言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药箱,深邃的眼眸覆了层柔光,却不予回复,而是问: “你呢?今天感觉怎么样?” 盛恬局促地将小药箱往身后藏,咽了咽口水,“好多了。” “进来。” 得到进入许可的盛恬无端地松了口气——桑医生面色看上去与平时无异,虽然有些冷淡但至少愿意让自己进门,看来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 桑衔枝自顾自地给她倒了杯温水,“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示意她落座。 盛恬伸手接过来抿了一口:“醒了就睡不着……” “我看看。” 音落,男人英俊的侧颜与低沉的嗓音一同靠近,温热的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 盛恬瞪大了双眼,就这么捧着水杯呆住了。 鼻尖能嗅到淡淡的酒店沐浴乳味道——应该是从刚洗了澡的桑医生身上传来的,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是他独特的味道。 方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清醒的盛恬这会儿觉得呼吸不畅还头晕眼花,难道病情反复了? “是退烧了,”桑衔枝很快给出答案,见她脸还红着,便又说,“但你拖了几天,还有些炎症,药还是得吃。” 当着本尊的面犯花痴的盛恬窘迫得无脸见人,小声应着: “哦……好。” 桑衔枝注意到她眼神闪躲,以为她还在因为昨晚的事而纠结,突然就心软了。 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到她左手腕上还戴着那个手串,他想了想直接问: “别人送的礼物?” “啊?”盛恬闻言抬眸,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目光变得温柔而坚定,颔首承认。 果然。 桑衔枝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想借由转身掩饰眼里复杂的情绪,就听见盛恬缓缓开口: “是我父亲生前托人保管的,前几天才转送到的礼物。” 盛明庭? 桑衔枝动作一顿,怔在原地,瞬间心中有满腹疑问——那个人是谁?可靠吗?为什么过去了十年才拿出来?有什么目的?是从什么渠道找到盛恬的?是否和陈娟秀张浩一样心怀不轨……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理智。 盛恬在父亲的事上一向谨慎,对方若非可信之人,她不可能轻易接受。 桑衔枝按下心中疑虑,语气如常,“怎么现在才还给你?” 经过昨晚,盛恬决定不再隐瞒——之前是隔着一千多公里,现在能面对面说清缘由,她也不想继续说谎。 “何叔叔是父亲以前的秘书。”盛恬认真地说明,“后来出国了,最近才回来,也才知道盛世破产,父亲出事,所以把当年父亲托他保管的遗物和遗书交给我。” 桑衔枝神情一滞,重复问道: “遗书?” 第122章 他很爱你 桑衔枝说来s城是出差就是真的出差,和盛恬一起吃完早饭,盯着她吃下药,八点半准时出了门。 将桑医生送出门后,盛恬将空的餐盘和餐具收好,等客房服务过来收走。 她坐在椅子上,低头动手一一回复共事了两周的同事发过来的询问。 看到庄老师说晚点要来酒店看她,盛恬没有半分犹豫就拒绝了。 烧已经退了,药也有按时吃,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回c城。 庄潇韵想让她留多几天再养养病,但她却很坚持,于是庄老师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接通后盛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庄潇韵不由分说道: “想明天就回去也行,但我只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就从明天算起。” 盛恬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婉拒: “庄老师太抬举我了,文字我还能沾点边,拍摄就真的无用武之地。” 之前庄老师就跟她提过几次,希望她能参与电视剧拍摄,但盛恬都拒绝了。 她是有心改变封闭的状态,但也需要循序渐进,参与剧本改编是因为自己是原着作者,而且都是文字工作者,沟通起来不算困难。 可是剧组就不一样了,部门众多人势必就多,一下子要接触那么多人,她实在无力招架。 话筒另一边的人听了她的话,恨铁不成钢。 “谁让你去帮忙了?是让你多接触人,多看看,对写作也有益处。” “可是庄老师……” “我不管,你自己选择,继续留下,或者半个月后进组。” 庄潇韵态度很明确,盛恬有些头疼。 她知道庄老师是不想看她只当一个在屏幕后面默默敲字的作者,所以有意推她往前走。 这是看得起她,盛恬不能不识好歹。 “您让我再想想。” 听到盛恬松口,庄潇韵这才缓和语气: “就这么定了,机票买好了告诉方思,让她送你去机场。” 只是她这话说得,像是猜到了盛恬不会在s城逗留。 “呃……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就行。” 虽然盛恬还不知道桑医生什么时候结束出差任务,但既然今早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昨晚的不欢而散选择“遗忘”,加上案子……不出意外,等桑医生这边结束了,他们就会一起回c城。 庄潇韵没同意:“那怎么行?你一个生病的人……诶?是不是有人来接你?”她说到一半,像是突然回味过来。 盛恬没想到她这么犀利,贴着手机的耳朵隐隐发烫,但没有说谎。 “嗯……朋友刚好来s城出差,明天一起回去。” 庄潇韵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朋友啊……那你朋友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盛恬听出她的揶揄,哭笑不得: “不,不用了。” 庄潇韵在另一头忍不住笑了出声,但没再强求,只是说: “那行,也不急于一时,电视剧拍摄至少要三个月呢。” 盛恬:“……” 为什么庄老师这么笃定她会进组? 挂了电话,门铃恰好响起,盛恬起身去开门,让客房服务将餐具撤走。 等房门再度关上,四下重归安静,她重新坐回位置上,支起手撑着头,拇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刚刚吃下去的药开始起效,眼皮有些沉重,盛恬却没有要回房休息的意思。 她一大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来消化,也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 程煦之前与她透露父亲的案子有所进展,说局里领导很重视,为此成立了专案组,聘了犯罪专家参与侦破,还让她别心急,相信不用多久就会真相大白。 不可否认她当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当一个人长期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不管一开始有多么大的决心、信念多么坚定,也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质疑声里和冷嘲热讽中逐渐动摇,最后被同化。 盛恬本不是容易摇摆的人,更不会为周遭的人与事左右。可在她最意气风发的十七岁,父亲却用实际行动颠覆了她的认知,将不愿相信事实的她置身冷言恶语的漩涡之中,教她不得不低头屈服、接受“现实”…… 有这样的经历在先,纵然她现在意志再坚定,也难免“怕井绳”。 好在否极泰来,案子总算有了转机,她所坚持的真相,也指日可待了。 只是盛恬没想到,桑衔枝就是程煦说的那个犯罪专家。 早上得知何毕将父亲遗物和遗书交到自己手上后,他就坦诚了这层身份,并且遗书可能对案子有益,希望她能告诉警方这一点。 如果对调查案子有帮助,盛恬当然不会隐瞒。之前是她时隔多年收到遗物沉浸其中,又认为这是父亲去世前所托,下意识认为与父亲的死无关,所以才忽略了这一点。 经桑医生提醒,她立即联系了程煦,并且表示回到c城后第一时间将这两样的东西送到警局。 思及此,她忍不住摩挲手腕上的佛珠——爸爸,既然您猜到自己会遭遇不测,就应该猜到有今日?我希望您猜到并留下了蛛丝马迹,好让我们有迹可循。 桑衔枝是在晚饭之后回酒店的,他还是没有先回房间,而是先去看盛恬。 得知盛恬睡了大半天,错过了午餐后又拧起了眉心,然后带她下去酒店餐厅吃晚餐。 虽然没有按时吃饭吃药,但得到足够的休息,盛恬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 桑衔枝在s城的工作也结束了,两人订了明天的机票。 翌日登上回程的飞机,桑衔枝轻叹了声: “原本想过来出差有两天假期,可以带你s城走一走,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盛恬弯起眉眼,“会有机会的。” 下了飞机,盛恬跟桑衔枝说先不回家,去市局。 两个小时后从市局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路上盛恬都没说过一句话。 桑衔枝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便出声打破车内的安静: “虽然我未曾见过伯父,但字如其人,他定是个正直且负责的人,也可以看出,他很爱你。” 盛恬闻言侧过脸,杏眸却没有焦点,她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本能地点头赞同。 “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爱我。” 声音像呼吸一样轻,仿佛随时都随风而散。 桑衔枝不以为然:“会有的。” 盛恬茫然回神,“嗯?” “一定,”四目相对,桑衔枝认真且坚定地对她说,“会有的。” 第123章 换我喜欢你 盛恬从科研楼出来的时候,看到长身而立的男人一手搭着外套,另一只手夹着明灭的烟,面向川流不息的马路,目光悠长。 4月过半,气候已经逐渐有了夏季的气息,晚风穿过平坦的马路和沾染了灰尘的树梢,挑起挂在臂弯的衣角。 两片薄唇含着的烟灰迎风而落,露出猩红的烟尾,白色的烟雾给凛冽冷清的面庞增添了神秘的色彩,令人心动。 盛恬也不例外,她本能地在原地站定,不愿破坏这一幕—— 男人天生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所以就算他这会儿穿着单薄黑衬衣夹着烟站在垃圾桶旁边,也一点都没有街头混混的,反而有种颓废的美感。 直到看着男人垂首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盛恬才猛然回过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心想那天晚上她要是回答“不喜欢”,桑医生大概也不会相信。 哪有不喜欢却能愣着盯人家看十多秒不眨眼的? 吐出最后一口烟气的男人似有所觉,忽地偏头,深邃的眼眸明亮异常,落在盛恬身上。 她心头一跳,随后加快脚步。 一开始知道桑衔枝也参与父亲案子调查的时候,盛恬没能反应过来。 父亲的死这么多年已经长成了她的逆鳞,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c城几乎无人不知。 可是略有耳闻和参与其中是两回事。她从未以父亲为耻,也不屑去口头解释什么,因为外人不明真相,不了解父亲,如果有人跑到她跟前谩骂,她可以理直气壮地以此反驳。 但一旦深入了解内情就不一样了——在这过程中,必会深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其中或许有父亲曾经极力掩饰的过往。 就算最后真相大白,可是见了天日就不可能重新掩埋。 盛恬承认自己有私心,她不想让桑医生看到父亲不好的一面,即便那可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对盛明庭的维护有些偏执,可能是当年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她父亲是无良商人的影响,引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是一种对外界“叛逆”的表现。 付医生给她分析过,她也清楚这一点,这样并不理智。 她不想日后评判父亲对错的时候与桑衔枝起争执,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偏袒,但也会憎恶的自己,没有人愿意在喜欢的人跟前暴露令人厌恶的一面。 但昨天在车里,他对自己说的话,宛若一道光,劈开缠住自己的茧,重获自由。 那一瞬间,困扰了她两天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了。 盛恬不由地勾起唇角,朝着桑衔枝的方向,一步一步地靠近。 她想,等案子结束后,就能毫无顾忌地奔向他了。 桑医生,这一次,换我喜欢你。 看见她走近,桑衔枝上前两步迎了一下,“回家?” 盛恬想了想,“先去看猫。” “好。” 两人便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桑衔枝下班直接过来等盛恬,没把车开出来。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宠物救助站的义工大都走了,剩下几个固定的工作人员。 昨晚他们跟倩姨打了招呼,说今天要来看猫,所以倩姨这会儿也还没下班,等着他们过来。 “来啦。”倩姨看见他们一同走进来,男才女貌很是般配。 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忍不住打趣盛恬: “去s城也不跟倩姨说,我还是看热搜才知道的。这以后要是想见你,是不是还得先上网查一下大明星的行程?” 虽然盛恬参与《女帝》剧本改编不是什么秘密,但她签了保密合约,剧方宣传和从自己口中泄露,性质不一样,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去哪跟什么人报备的习惯。 盛恬无奈道:“倩姨快别取笑我了,我就是去打杂顺便偷学,哪就大明星了。” 倩姨只是关心她,并不是真想责备。 “没怪你,多出去走走是好事。” “嗯!” 桑衔枝等两人寒暄过后才开口: “倩姨,猫呢?” “在里面呢,我带你们去。” 今天不是月末,盛恬和桑衔枝也不是来当义工的,他们是为桑医生一个患者来的。 患者在配合治疗的时候跟桑衔枝提过出院后想要领养一只猫,他答应过小女孩儿会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猫是早就看中的,就是桑衔枝第一次来这里时看到的那只暹罗母猫生的小猫之一,小猫已经出窝了,之前拍过视频给她挑选,现在就等她出院。 明天就是出院的日子,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宜到陌生人多的地方,所以桑衔枝今晚先过来替她接猫,明天带到医院交给她。 母猫生了五只小猫,已经被领养了两只,还剩三只,包括小女孩儿要领养的“煤老板”——这是新主人给起的名字,与暹罗猫独特的小黑脸很贴切。 猫窝里只剩下三小只,猫妈妈不知所踪,倩姨指了那只刚吃饱喝足舔毛的小团子说: “‘煤老板’很乖,会吃猫粮会用猫砂,驱过虫也打了第一针疫苗,适合小姑娘养。” 盛恬很久没看到这么小的猫,觉得太可爱了,于是伸手去摸“煤老板”,它果然跟倩姨说的一样乖,不躲也没有伸爪,而是用小脑袋轻轻地蹭她的指腹。 被毛茸茸的小团子这样亲近,盛恬的心都柔软了起来,干脆将它捧起来。 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小猫恰好能用双手捧起来,它就这么缩在手心,只露出圆圆的小脑袋,天蓝色的眼睛像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一动不动地看着你,实在太招人疼了。 盛恬忍不住凑近,与它蹭了蹭鼻子。 桑衔枝见“煤老板”性格确实很好,就问了倩姨一些养猫常见的问题,用备忘录一一记录下来,到时候可以转告给小姑娘。 这部分没盛恬什么事,她找了张椅子坐在一旁,把猫放在腿上,摸一摸又捏了捏它黑乎乎爪垫。 等桑衔枝问完了问题,盛恬还在玩。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一人一猫已经混熟了,煤老板正抱着盛恬的手臂蹬腿,不亦乐乎。 倩姨看了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与桑衔枝无声地交换了个宠溺的眼神。 桑衔枝心念一动,“剩下的两只小猫有人领养吗?” 盛恬闻言也抬头看了过来。 “还没有,有一只也乖,应该不难找家长,另外一只就有点难了。” “怎么了?”盛恬抱着煤老板起身,看着猫窝里剩下的两只小猫。 “就是比较小的那只,”倩姨指了指睡着的小猫说,“身体比较虚弱,还不会吃猫粮,得喂奶,但猫妈妈已经不肯再带了,而且比较胆小怕人,不好送养。” “这样啊……”这么一说,盛恬才发现它确实比起其他两只要小很多,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呼吸带动身子起伏,看得让人心疼。 桑衔枝见她目不斜视的眼里饱含同情与怜惜,想了想,然后出声问: “倩姨,我可以领养它吗?” 盛恬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他,满眼惊喜: “真的吗?” 第124章 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你要领养?” “当然可以!” 盛恬与倩姨几乎是同时出声的,音落后两人皆是一顿。 然后倩姨伸手,将睡着的那一只也抱出来,“就是现在领回去麻烦些,要喂奶,但它会用猫砂盆,也无病无癣。” 说着看了一眼欣喜的盛恬,心下了然,把被吵醒了一脸迷糊的小猫放到桑衔枝手上,补充道: “小恬有经验,当时崽崽领回去才45天,有不懂的你可以问她。” 倩姨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但这不妨碍她为两个年轻人制造更多相处的机会。 盛恬却像没听见似的,整副心思都在猫上了——一只手抱着“煤老板”,腾出另一只手去逗桑衔枝手上的猫。 桑衔枝见状笑着回应倩姨: “好,那这只小猫我们也带走了。” 倩姨颔首:“我去给你们拿两个笼子。” 猫咪区域剩下他们两人,盛恬一边专心逗着清醒过来的小猫,一边漫不经心似的问旁边的男人: “为什么突然想领养?” 虽然桑衔枝喜欢崽崽,会来这里做义工应该也不讨厌小动物,但在此之前并没有听说过他有养猫的打算,家里也没有事先准备小猫用品,由此可见要领养小暹罗是临时起意。 为什么? 桑衔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头摸了摸小猫的下巴,惹得他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响,然后才说: “也不是突然,一直都想养只宠物,猫和狗我都喜欢,只是工作一直很忙,怕照顾不好。” 盛恬挑了挑眉梢,“现在工作不忙了?” 从她认识桑医生以来,除了正常休假和上个月请的年假,就没见过他不忙的时候。 桑衔枝闻言笑了出声,“也忙,所以更想养多一只。” 他在盛恬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 “之后你进组了,崽崽自己在家会很无聊的,给她找个伴。” 盛恬其实只跟他提过一嘴进组的事,而且还不确定是否要去,但他已经上心了并且开始考虑进组后的事宜了。 这样一个外表和嗓音都长在审美点上,还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人,用饭饭的话来说,她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碰上,所以就偷着乐。 这会儿她确实很想偷着乐,但碍于“银河系”就在眼前,不好明目张胆地得意。 于是压了压上扬的嘴角,问: “不怕照顾不好了?” 其实这话问得多余,合租这期间,崽崽的饮食起居桑衔枝比她还上心,所以她才能没有顾虑地去s城,把崽崽交给他照顾。 但桑衔枝却很谦虚,眼眸含着笑意看过来,“这不有你么?” 任谁看听到喜欢的人这么说都会心跳加速,盛恬咽了咽口水,顺便压制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 “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挖坑?” 桑衔枝茫然回道,“有么?”接着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的神情。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倩姨去而复返,手里拎了不少东西。 桑衔枝见状将小猫用一只手抱在怀里,迎了上去用另一只手接过用品。 “给你们拿了点羊奶粉,再喝个一周就差不多了,也不用特意去买。”倩姨把分装的奶粉放下,又拿了两个本子,“第一针疫苗刚打,疫苗本在这,上面有下次打疫苗的日期,别忘了啊。” 盛恬点头,“放心倩姨。” 倩姨闻言才反应过来,懊恼道: “忘了养猫你比我还专业,我就多余说这个。” 盛恬表示冤枉,“哪有,谢谢倩姨!” 于是两人便把小猫带回了家,担心崽崽对新进住民有意见,于是他们打算先把小猫放到楼上房间隔离—— 付博士在c城进行的项目进入后半段,时间紧迫所以干脆住在了实验室,所以盛恬回来后,601依旧是“二人世界”。 当然,现在多了两只猫。 “煤老板”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被桑衔枝带去给自闭症小姑娘了。 因为盛恬现在还属于“休假”期间,因而白天照顾小暹罗的任务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有照顾难搞小奶猫的经验,所以用针管喂起奶来得心应手。 因为担心前·难搞小奶猫·崽崽以大欺小,所以两只猫暂时还是分开喂养。 好在盛恬本就喜欢猫,每天照顾着这一大一小猫也不觉得烦,反而乐在其中。 每天除去照顾猫的时间,她就兢兢业业地完成编辑布置的任务——修改《女帝》原稿给出版社。 《女帝》是她写的第五本小说,比起之前四本无论是剧情还是节奏都成熟了很多,修文工作大都是捉错别字或者语句不顺的地方。 这半个月参与剧本改编已经过了一遍,需要修改的地方她都做了标记,改起来没太费劲。 而既然回到c城,心理咨询也从一周一次改为三天一次,虽然进行得艰难,但也并非毫无进展。 桑衔枝依旧很忙,但下班后依然会亲自下厨,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 这天门诊的号不多,恰好有个病人上午要出院,看完最后一个号桑衔枝往病房去了。 和家属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复诊时间后,他将人送到病房门口便止步。 然后就看到走在后面的人故意放慢脚步,鬼鬼祟祟地返回。 今天出院病人——正是前崽崽大大全网唯一男友的拥有者,魏征。 他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问清隽男人: “桑医生,我崽崽大大最近怎么没消息啊?” 桑衔枝听到他的称呼,眯起双眼,“你的崽崽?” 年轻有为的桑医生年纪虽然不大,但鉴于平时没什么时候上网冲浪,所以并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流行的称呼方式。 魏征被噎得呛了一口: “咳咳——我错了,是我偶像!我偶像最近在做什么?粉丝们都在催我产粮呢!” “粉丝?”桑衔枝似乎对这个称呼不以为然,但作为“桑葚cp”超话11级粉丝,这点“黑话”他还是听得懂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反问: “现在不是都在呼吁粉丝不要过度关注蒸煮的现实生活吗?” 魏征:“……” 明明是蒸煮应该远离粉丝生活! 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不甘心,于是壮着胆子挑衅: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我偶像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只见对病人如春风般温暖的桑医生一个眼刀扫来,附带着轻飘飘的提醒: “魏征同学,你该走了。” 魏征同学看得脖子一缩,一边往后退一边还不怕死地道出自己的志向: “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 第125章 月29日 《女帝》电视剧角色试镜的消息已经在圈内传开,不仅面向除了各大娱乐公司,也向机遇不多人气不高的演员发出邀约——但凡认为自己适合其中角色的人,都可以向剧组投稿试镜。 第一轮由摄制组线上筛查,第二轮就是当面试镜。 消息传出后庄潇韵就联系了盛恬,希望她能从第二轮就开始参与。 盛恬在各方的支持鼓励下,答应了作为编剧团队成员之一跟组工作。 不过没有立即跟着大部队立即前往影视城,而是以个人原因向庄老师申请休完她之前给自己放的半个月假再进组。 庄潇韵因为盛恬的爽快回应而心情大好,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半个月很短,但在盛恬耐心的教导下,小暹罗——四月,已经学会了吃猫粮,也能与崽崽和平相处了。 盛恬也提前完成了修稿任务,发给编辑。 期间庄潇韵让方思将试镜主角的演员视频发到她的邮箱,让她也看一看。 盛恬很少看影视作品,比起演绎杜撰的故事,她更喜欢看纪录片,尤其是自然界的纪录片,所以她对现下大火的艺人演员几乎一无所知。 不知道谁的名声大谁的咖位小,不清楚谁与谁争夺资源、掐得不可开交,更不清楚谁背后的资本力量,她只会从角色本身出发。 这也反倒很公平,所以庄潇韵提出拍板前听一听原着作者的意见时,导演和制作人都没有意见。 这天盛恬正陪着魏大小姐在健身房运动,收到了角色演员的最终确认名单。 魏岚刚好举完一组铁,见状凑过来看,“女主刘筠我知道,蛮合适的。男主……男主许愿!男二彭蕤!那我一定要看!” 盛恬惊诧地问:“为什么?” 她记得魏岚说过高中出国后就很少关注国内娱乐圈,为了练口语有空看的都是国外的影视剧,后来回国再看国内的影视剧却看不下去了。 当时魏岚给出的说法是——年纪大了,没法代入小女孩儿的心思了。 所以她现在除了偶尔去电影院看评分高的电影,也没再追过剧了。 盛恬对她突然反悔看电视剧的决定有所疑惑,她还没自恋到认为是发小对自己首部改编影视作品的鼎力支持,于是仔细想了想她刚刚的反应,敏锐地问: “你喜欢的是男主还是男二?” 被戳中心思的魏岚也不扭捏,冲她挤挤眼,“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盛恬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回想着两位男演员当时试镜的表现,笃定道: “我猜是你更喜欢彭蕤。” 沉浸在“双厨狂喜”兴奋中的魏岚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么猜的!” 盛恬卖了个关子,“直觉。” 魏岚却不上当,她突然冷静下来分析: “不可能,明明许愿更帅人气更高,正常人都会选择他,还是说你也更喜欢彭蕤?” “没有,我不追星。” 所以盛恬并不知道这两人谁更受欢迎,更不清楚他们的品性如何。 魏岚不服,“我也不追啊,就是喜欢而已。”也就是一时被他们拍的时尚杂志硬照给蛊惑住,然后入坑了而已。 盛恬笑笑不语,然后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回复方思的消息。 留在原地的魏岚刷着手机,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冲着她的背影喊: “不对,你究竟怎么看出来的?” 盛恬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抬手冲身后的魏岚摇了摇,弯起唇角—— 因为彭蕤笑起来阳光开朗的样子,和市局某位警官很像。 这天一大早天就灰沉沉的,气温也下降了两度。 出门前桑衔枝特意提醒盛恬带上收起来的薄外套和雨具,并且再次询问她是否需要陪同。 盛恬婉拒之后出了门,她没有开车也没有打车,而是坐上了最早一班环城公交车。 路程还未过半的时候,天就下起了雨。 不似之前的绵绵春雨,像是为了告诉人们炎热夏日将至,带了几分鲁莽汹涌,冲刷着地面。 两个小时后,盛恬在城郊公车站下车。 这里临近山区,本来偏僻崎岖,但近几年城市基建完善得不错,路面不再是泥泞,倒也好走。 城郊往上只有一条路,通往的方向是西山墓园,c城本地人去世后大都安葬在这里。 这条路没有公共交通,墓园也没有停车场,因而私人车辆也没法开上去,大部分都停在下面的路边,然后上去。 盛恬每年的今天都会独自前来,而十年里有八年都是下雨的。 4月29日,是盛明庭的忌日。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盛恬撑着伞踏着雨水,裤脚被溅起来的泥水沾染,她也不在意,仍旧一步一步往前走。 盛恬每次过来都是空着手,既没有带花也不烧纸。母亲曾问她原因,她却不愿多说,只说“还不到时候”。 知女莫若母。曲琴一听就知道,她这么做不只是因为盛明庭之死存疑,更因为盛明庭一死,盛氏集团彻底没救,几万下岗职工一夜之间失去饭碗。 父亲没有尽到一个集团负责人的义务,盛恬就自顾自地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她就像个固执的小孩儿,用她的方式来替父亲赎罪,也在警醒自己。 但其实这次也并非完全“空着手”,盛恬微喘着气站在盛明庭的墓碑前,垂在身侧的纤细手腕上绕着三圈小叶紫檀佛珠,深色的佛珠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庄重且深沉…… 临近正午,雨势突然大了起来,夹杂着风,雨伞也挡不住随风乱泼的水汽。 盛恬的外套被打湿了,也到了回去的时间。 环城公车一个半小时一班,上一班车一个小时前经过,下一班还得半个小时才到,下雨天这边也不好打车。 盛恬以为自己要在没有遮挡的站牌下等半个小时了,但还没走近就听见汽笛声,下意识回头,就看到熟悉的车子。 是桑衔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从市区开车过来,不堵车也得一个小时。 诧异过后,盛恬没有询问什么,直接上了车,两人一起回家。 桑衔枝像是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会太好,只在她上车后调高车内温度问合不合适后就没有再出声,认真开着车。 盛恬偏头看着雨珠胡乱拍打在玻璃上,因为聚积的水滴承受不住重量往下滑,留下清澈的痕迹后又被新的雨水冲刷,周而复始。 车内流淌着缓慢轻音乐,配合着雨落在玻璃床上的嘀嗒声,竟然无比契合。 以前,盛恬从西山墓园回去后喜欢把自己关几日,不见任何人也不看任何消息,外卖都是让放在门口等外卖员走了她才去拿。 那种“与世隔绝”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她坐在桑衔枝的车里,听着雨声和音乐声,偶尔余光瞥见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竟然也觉得无比安心。 很奇怪,但她不抗拒这种感觉。 回到家后,桑衔枝去厨房盛了一碗姜母鸭汤给她喝,吩咐她喝完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免得又着凉感冒。 盛恬捧着鸭汤,被甜鲜热气蒸得通体舒畅,连神情都柔和了。 “桑医生,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桑衔枝挑了挑眉,“老妈子?” 盛恬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连碗都端不住,好一会儿才停下。 “不对,像贤妻良母。” 然后在桑医生危险的眼神下赶紧低头,认怂地喝着鸭汤。 回到房间后,盛恬发现倩姨发了语音过来,两条消息间隔了半个小时。 这段期间倩姨时不时会问四月的情况,这是正常的回访。 盛恬以为这次也是,点开第一条语音—— “小恬,我下午去了趟墓园,碰到一个男人,也去你爸爸扫墓,我就问了他是谁,他说他叫何毕,你认识吗?” 因为没料到会在倩姨那里听到何毕的名字,盛恬愣了一下,手机自动播放第二条语音。 “原来他是你爸爸以前的司机啊,后来出国了才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他刚刚还问起你的近况,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跟他说一切都好……” 第二条语音结束之后,房间重归安静。 回到c城后,何毕业联系过盛恬几次,但她都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见面。 何毕向倩姨问起自己,是随口一提,还是其他用意? 这时,手机震动将她拉回神。 垂眸看了一眼跳动的来电显示—— “何叔叔” 第126章 他怎么会在这 与盛恬猜的相去无几,何毕就是打电话表示安慰,顺便又问她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饭。 盛恬也照例拒绝了他的邀请,并非她过河拆桥、不近人情,而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她自小就没有主动与人亲近的习惯——生长在优渥的家庭,在文学方面又有些天赋,无论亲友还是同龄人,都是别人主动靠近,她只需要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是否接受。 只是临近成年家中突遭变故,她不得不跟着母亲四处奔波求助,放下十七年铸造起来的自尊与骄傲,主动去亲近去迎合别人,可惜是热脸贴冷屁股,结果不大理想。 这是意料之中,她没有怨言,只是在还清债务之后,与他们保持距离。 后来母亲去世,料理了后事,她就有意识地疏离这些人。 在这些曾经在她们落难时伸出过援手——大都是出于往日情分与颜面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忙的人眼里,事已至此,仁至义尽。 盛恬没有过多的情感可泛滥,察觉到这一点,她就不会在互不亏欠的情况下再去主动维持表面的联系。 何毕亦是如此,当初父亲资助他们一家出国求医,他替父亲保管旧物,算不上亲厚。否则怎会在盛氏出事十年后回国才得知? 无论人或事,一旦错过了时机,意义就不大了。 说她凉薄也好,无情也罢。她本就匮乏的情感只能够分在周遭几个人身上,多了无法顾及了。 迟到十年的遗书证明了盛明庭的死有疑点——何毕出现的时机有些凑巧了,他找到自己的方式也无从得知。 如果经历了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之后还能毫无防备地相信一个人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盛恬觉得这已经不能碰瓷“天真”,而是把“缺心眼”写脸上了。 自认不“缺心眼”的盛恬想着父亲的案子好不容易有些眉目,这个空档绝不容许有半点差池。 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精力与时间和兼顾这些人情往来——等真相水落石出再去维持也不晚。 只是案子进展得不很顺利,凶手犯下四起杀人案才露了马脚,可见并非鲁莽无知之徒,这样谨慎小心的罪犯要是有那么容易抓住,也不会逍遥法外十年? 所以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的何毕对她的工作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5月一到,盛恬就不得不收拾行李去h城了——庄潇韵让方思每天给她汇报剧组的情况,变相地提醒她进组的事,唯恐她赖账。 这天桑衔枝本想送她去机场,但医院临时有事,他不得不怀着歉意给她叫车。 盛恬却不在意,让他放心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上飞机了给他发消息。 接到司机说十分钟后到达指定地点的电话后,盛恬揉搓了一顿崽崽又摸了摸四月,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关门前她回头看着一大一小蹲在玄关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忽而有些留恋。 她抬眸看着这个“家”,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原本只属于桑衔枝的房子四处沾染了她存在的痕迹——很大部分托了崽崽的福。 而脚边的行李箱里,还装着桑衔枝给她准备的小药箱。 时隔五年,她重新有了“无论去到多远的地方,无论离开多久,有一个地方一直在等着她回来”的牵挂。 这就是“家”么?或者说,归宿。 想到这,她及时敛了目光,转身摇头笑了笑——再不走,待会就舍不得走了。 这天桑衔枝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匆匆赶去查看住院突然发病的患者的情况;接着科室临时接受了一个转诊的病人,因为病情特殊罕见,主任便叫上所有人一起会诊讨论治疗方案,一直到下午四点才散会;终于能换下白大褂准备开始一天的休假,刚出办公室就被隔壁神经科主任逮住,说请他吃饭顺便问他几个如何应对青少年叛逆心理的问题。 等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崽崽听见电子门锁声响就端坐在玄关了,等高大清隽男人进门,她便昂起头高冷地“喵”了声,表达不满。 “抱歉回来晚了,”桑衔枝哭笑不得地对着这尊挡路的小祖宗道歉,见她不肯让路,就祭出秘密武器,“饿了?我给你开个罐头。” 听到罐头崽崽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却像个傲娇的小孩似的,不肯低头屈身,而是迈着优雅的猫步,到食盆旁等新铲屎官的上贡。 直到吃上肉质紧实的牛肉罐头,崽崽才满意地摇了摇尾巴。 桑衔枝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出声问:“四月呢?” 音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喵呜”,回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忍不住笑了。 然后任劳任怨地起身去给他开个奶罐,也给小四月“上贡”。 伺候着一大一小两位祖宗,桑衔枝不仅没觉得麻烦,反而在外积压了一天的疲累在他们吃罐头的声响中逐渐消散了。 他以前就知道宠物能给人类带来多大的影响,亲身经历之后更是深以为然。 尤其是现在,盛恬进组,付骁逸回s城,明明他们在家时动静也不大,可是不在了,却又显得很空荡安静。 如果没有这两只猫,他大概会感到很孤独。 思及此,桑衔枝低头嗤笑了声。 要是被程煦知道自己此刻感到孤独,估计能笑一年。 进剧组工作对过去五年来都在“闭门造车”的盛恬来说是一件陌生且新奇的事,光是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就已经够手忙脚乱了。 好在工作上有庄潇韵指点、生活上又有方思照顾,才不至于出糗闹笑话。 放在以往她一定会不耐烦花时间去在这些繁琐事上周旋,但付医生建议她多与外界接触,不要抗拒工作与生活中突发的事件,所以她在努力地走出来,努力地适应。 白天精疲力尽,晚上便隔着屏幕从一千公里外不到一百平的复式小公寓里温馨的画面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日子倒也不难熬。 在剧组盛恬其实很少发表意见,大部分都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思索着,偶尔纠正一些细节,导演组也能欣然接受。 一开始也有人错将她当作饰演剧中哪个配角的七八线艺人——能挤上十线以内纯粹是靠超高的颜值和清冷的气质,除了看碟下菜的工作人员、想挖墙脚的娱乐公司经纪人,还有些想以名利骗取身心的,对她的态度可不算友好。 但在得知她是《女帝》作者后,这些人立即换了副嘴脸,也不再有事没事去她跟前晃,倒显得清净。 方思看在眼里,安慰盛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必太在意。 但盛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更势利的人、更难听的话她都见识过,这些不算什么。 演主角那几位演员倒没大明星的架子,脾气也好,在片场也很敬业——想来他们能在演艺圈跻身一二线,也并非光靠脸,还有品行。 女主扮演者刘筠还经常对盛恬表达喜爱,说自接到《女帝》剧本后她特意去看了原着,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笔下的故事,进组前都在熬夜看小说,俨然成为了她的忠实读者。 盛恬备感荣幸,以往她没有深入了解过演员的工作内容,没有太多感受。 但一个多月的共事下来,她也很敬佩这些演员,能在摄像机打开的瞬间忘却自我,进入到一个可能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角色状态,并且演绎出来。 《女帝》的拍摄在诸多粉丝的期盼下进行得有条不紊,盛恬也在工作之余不忘继续心理咨询。 付骁逸回s大,咨询地点也就改在了s城,好在h城就在隔壁,路程也就三个小时,一周一次。 盛恬一般选择坐城际高铁,比起飞机,她更喜欢热闹的高铁——上了大学之后,她就喜欢这种能隐匿在人群里的感觉,她不会去融入人群,但却能从中获得安全感。 车票是盛恬昨晚就定好的,但方思今早起来发了高烧,无法开车送她去车站。 她本想自己打车,但庄潇韵得知后不放心,便跟齐导打了声招呼,借了剧组一个司机。 盛恬离开前特意跟正在拍摄的齐导和庄老师致谢,拿到司机的号码,约好了在影视城门口碰头。 她按照司机提供的车牌号找到了车子,是一辆保姆车,她神情稍顿,不由疑惑——齐导是帮她借了哪个艺人的车和司机么? 这时,驾驶座车门打开,她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下车,对上她错愕的目光后露出微笑,然后走上前来。 盛恬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但眼睛没有离开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剧组碰到熟人! “盛老师你好,我是许老师的司机,现在送您去车站。” 真的是张浩! 他怎么会在这! 第127章 鱼饵到手 盛恬看到张浩的第一反应是不上车,她要自己打车去车站。 但对方像是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停在了两米开外处——张浩既没像当初在小区门口堵她那样毫无分寸地逼近,亦没有自来熟地想要和她扯上关系,言行举止就像初次见面一样。 他想干什么? 心中万千疑问蜂拥而上,思绪混乱盛恬一时无法判断。 可时间不等人,高铁也是,所以她必须立即面对这个问题。 做了一次深呼吸,盛恬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现在是许愿的司机? 顺着这一点,盛恬分析——根据张浩之前堵截自己时说的话可以得知他应该是c城本地人。但许愿不是c城人,经纪公司也不在c城,他是在那之后找到了这份工作,还是一直就在做许愿的司机? 那他是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一样得知自己是《女帝》作者换了态度,还是因为老板的吩咐而公事公办? 盛恬在思索中逐渐平复了心绪,看了一眼客套有礼的张浩,蹙起眉头——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似乎都与她关系不大。 若是这样,她需要这么如临大敌般地戒备吗? 她要是不让司机送,齐导与庄老师得知后必会询问缘由,而无论她怎么解释,最后一定会把问题归结到张浩身上。 他也不过是完成工作而已,何必为难? 盛恬也是进组了才逐渐明白一些为人处世之道。 学习的成果有好有坏。 好的是她现在不那么不近人情遗世独立了,不好的地方就是琢磨他人行为目的太难为独来独往了27年的盛恬了。 “盛老师?”张浩见她没反应便又喊了声。 盛恬回过神,对上他询问的目光,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应了声就径自拉开后座车门进去。 一路上张浩看着都在专心开车,车内放着调到实时路况频道的车载收音机,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抵达目的地,张浩才对她说了声“一路顺风”,盛恬见状觉得自己方才是多虑了,于是回了声“谢谢”,然后下车进站。 下午三点,s城最繁华地段的写字楼,秦松心理咨询室。 三楼右边走廊第一间咨询室里,挺直鼻梁上架着金属框眼镜的男人一边低头翻看手中文件一边皱着眉头开口: “……这两次咨询的情况来看,效果都不理想。” 与他斜对而坐的盛恬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纵然唇上涂了浅色口红,也能从她那在灰白眼睑投下阴影的轻颤睫毛看出端倪。 进入心理医生工作状态的付骁逸合上资料,抬头俊朗的脸上瞧不出半点玩笑,分明是严肃认真的负责神情。 “盛恬,你最在意的父亲案子已经重新调查,相信不日就能水落石出,你还在纠结什么?” 是啊,我在纠结什么? 盛恬也在心底这样问自己,可是得不到回答。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褶皱的眉心蕴含着罕见的烦躁。 付骁逸见状不动声色地敛目思索,咨询室内安静得能听见盛恬因为焦虑无意识用指节叩着布艺沙发扶手的声响。 大约五分钟过去,男人率先开口打破安静: “我记得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音落,盛恬焦躁的手指蓦地停顿,付骁逸见状挑了一下眉梢。 紧接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前他还不信桑衔枝的话,直到自己与盛恬面对面,越了解,他就越清楚地意识到盛恬将会是他职业生涯遇到最棘手的来访者。 他还记得盛恬第一次到这个新地点做咨询,等她结束离开,阅来访者无数的前台始终难以相信她饱受心理问题折磨长达十年之久,她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与人交际也没问题,就是性子冷了些。 但高冷沉默也不代表有心理问题,咨询室合伙人之一桑大医生不也冷淡寡言么?可桑医生还是业界新兴楷模呢! 别人眼里的盛恬漂亮且有涵养,一言一行不缓不急,有些疏离但符合她冷艳的气质。 但作为她的心理医生,付骁逸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焦虑,只是她在漫长的时光里找到与这种紧绷共处的平衡点,十年如一日,刻进了骨血里…… 盛恬不知道付骁逸瞬间的心理活动,她回过神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后天,6月13日。 付骁逸松了口气,她这种无意识的焦虑并非首次出现,在没收到盛明庭的遗物之前,她一直就处于这种焦虑而不自知的状态,最近才好了些。 短时间内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而且故态复萌也是正常现象,找出症结就好了。 现在看来,曲琴的忌日,应该就是症结所在。 付骁逸了然,“什么时候回c城?”语气轻松,就像朋友之间的闲聊。 盛恬:“后天早上。” 付骁逸点了点头,又问: “明天剧组忙么?我看你像没休息好,不如请一天假在s城好好休息,后天直接飞c城,我让实习生给你订酒店。” “谢谢,但不用了。”盛恬摇头,给出了原因,“明天要拍第一场重头戏,不好缺席。” 既然如此,付骁逸也不好强求,只让她多注意休息,然后让实习生给盛恬叫车去车站。 翌日,h城下起大雨,来势汹汹。 剧组事先查了天气预报,特意挑了这个时机拍这场戏。 这场戏是女主轩辕柒自小被外祖家瞒天过海扮成男子先是入主东宫而后又坐稳皇位的第十年,当初追随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陆续离去。 而在宫中,她因为担心暴露自己是女子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与距离,更是从不踏入后宫半步,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亲信离开是一个契机,也是轩辕柒二十七年积攒的情绪爆发的一个点。 拍戏不按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进行是很正常的情况,这也是盛恬来到剧组后才知道的,也因此更加佩服能够随意切换情绪状态的演员。 6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夏日的气息,加上古装戏服装繁复,淋雨不容易着凉。 这一场戏,万众瞩目。 盛恬与齐导、庄老师等人在打好的雨棚下看着连接摄像机镜头的屏幕,均是对上一条不大满意。 轩辕柒——刘筠听到重拍也没有怨言,让道化组赶紧补妆整理,趁着雨势未停继续拍。 场记听到齐导发话,打板: “《女帝》皇宫夜戏,第一场第二次,action!” 宽松的明皇龙袍被打湿,这会儿勾勒出年轻帝王清瘦的身形,一旁亲卫看得眉头紧锁,上前一步。 “陛下,雨太大了,再淋下去就要病了。” 轩辕柒却视若罔闻,自顾自地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连同从天而降的咸涩雨水,用手背抹了抹脸,偏头看着如今唯一可信的人,眼尾发红。 她说:“阿麟,你知道吗?我生下来就身不由己,从前为了自由不得不抢这把龙椅,如今成了万人之上,却依旧没有自由,” 亲卫——段麟漆黑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皱缩,沉声回答:“属下知道。” 语气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像是没听到她后半句话。 轩辕柒闻言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不甘的笑声里充满嘲讽,随即将手中玉壶抛掷在地,碎片溅起划破了手指,她却满不在乎地吟起诗词: “我本欲成仙,闲云野鹤,可最终却偏偏入了魔。” 宫人听不懂这晦涩词句的意思,却纷纷惊恐跪地:“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轩辕柒敛了笑声,沾染了雨水的眼眸只剩下冷意,看着带头跪下的男人,声音也毫无温度: “阿麟,你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们啊。” 音落,只见地上腰板挺直的男人身形在大雨中晃了晃,薄唇轻启。 忽地,天边银光乍现,雷声轰鸣,淹没了男人的声音。 镜头随之拉远,齐导适时地出声: “卡——很好!” 盛恬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工作人员撑伞而上,方才那悲寂的一幕一下消散不见踪影。 刘筠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过来,看着刚刚的镜头,认真地听齐导讲解。 盛恬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那种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感觉,突然侵袭而来,她下意识地想退缩。 这时刘筠却突然偏头问她: “盛老师觉得如何?” 盛恬回过神,“刘老师拿捏得很好,辛苦了。”她没有客套,刘筠演的是很不错。 刘筠开心地冲她眨了眨眼。 齐导那边要开拍了:“准备一下,补几个镜头。” 于是大家再度忙碌起来…… 盛恬定的是上午十点的机票,方思大病初愈,精神还不济,没法开车送她去机场。 代劳的司机还是张浩。 有了昨天的相安无事,盛恬又赶着回去,便没过多犹豫,直接就上了车。 二十分钟后,盛恬隐约觉得车子路过的风景与她来时不一样,突然想起昨晚桑衔枝得知张浩也在剧组后让她还是小心为上的吩咐,顿时暗骂自己掉以轻心了。 但驾驶座的张浩神色无常地继续往前开,她心想,难道他走的是另一条去机场的路? 这么想着盛恬便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路线,然后发现他们在前前个路口就已经偏离了路线。 而这时,安静了一路的张浩突然开口问: “盛老师,您在看什么呢?” 盛恬察觉到他语气不对,正要抬头勒令他停车,“你……” 面上一凉,传来刺鼻的气味,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而暴露身份的张浩也不装了,扔掉手中喷雾,拿起手机拨打了某个人的电话。 接通后他率先开口: “鱼饵到手,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那边听了之后心情不错,声音掩不住笑意: “很好,接下来,我们就等鱼儿咬钩了。” 第128章 司机 盛恬意识到自己遇险的瞬间脑子电闪雷鸣,一片空白,紧接着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她本能地觉得这一定很重要,似乎与她近期的所有遭遇有关,却又没力气揪住稍纵即逝追根究底…… 张浩不知道给她喷了什么东西,味道很刺鼻,见效也很快,从喷药到昏迷过程只有十几秒,根本没有她反抗的余地。 那一刻,盛恬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如今置身这种境地,出乎她的意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要怪,就怪她太不小心,太自以为是了。 失去意识之前,盛恬发现自己面临死亡,最难过的竟然不是不能在母亲忌日这天回去陪她最后一次,而是桑衔枝如果在c城机场等不到自己,而是等来自己遇险的消息…… 什么时候开始呢?桑衔枝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已经超越了所有。 就是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 那么多相处的日子,她都没能亲口对桑衔枝说一声“喜欢”,而是将时间都浪费在纠结与内耗上,关系毫无进益,只是徒增了烦恼。 同时又感到一丝庆幸,幸好她没有表白,他们也没有成为恋人。 如果自己就此回不去,桑医生或许会难过一阵,会因为来不及说出口的感情而感到遗憾,但失去一个朋友应该不会比失去一个爱人更伤心,也不会太愧疚。 挺好的。盛恬在完全昏迷之前乐观地想。 虽然她的人生只有27年,但经历不比别人少。 离开人世前还有遗憾,说明这个世上于她而言也并非可有可无,她还是会留恋…… 张浩当然不知道盛恬在短短十几秒内心理活动这么丰富,他将车开到指定地点,下车之前不忘戴上事先准备好的棒球帽和口罩。 然后把不省人事的盛恬抱下车,与在此等候多时的人碰头,兀自将人放进另外一辆车的后座,再从那人手中结果车钥匙,继续起程…… 盛恬是在颠簸中有知觉的,但脑子仍旧一片混沌,眼皮也有些撑不起来,只能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还不是时候……保持现状,别让她醒来。” “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虽然不清醒,但她却下意识想要挣扎起身—— 不能,她不能再昏迷! 可是无论她脑内挣扎得多厉害,喊得多大声,谈话的两人都听不到。 “别犯蠢!”一开始说话的人斥责道。 被训斥的人似乎不甘心,但那人却不容置喙地警告: “你得回去了。” 于是没等盛恬恢复气力,“呲”的一下,熟悉的刺鼻气味再次传来,她又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c城国际机场,站在出口的桑衔枝抬起看腕表,眉心蹙起。 盛恬乘坐的航班已经抵达半个小时了,但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他再次拨打号码,却提示已关机,微信也没有回复。 微信聊天框,在他发送的多个微信语音之前,是盛恬四个小时前发给他的消息—— 崽崽:桑医生,我登机了。 之后就没有音讯了。 看着乘务人员从该出口鱼贯而出,这意味着飞机上不可能有乘客。 桑衔枝眼皮突然猛地跳了下,他手指灵活地调出通讯录,拨通了方思的手机。 “方思,你能联系得到盛恬么?” 方思惊讶:“盛老师不是回c城了吗?现在应该到了。” 桑衔枝:“我在机场没接到她,你确定她有上飞机?” 方思听出他的担心,打起精神回道: “您先别急,我问问送盛老师去机场的司机。” 司机! 桑衔枝一下急了,“哪个司机?” 方思:“许老师的司机,就是前天送她去高铁站的……” “张浩!” 第129章 失踪 “张浩说他把盛恬送到机场,看着她进去才离开,还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水。” 程煦一边挂断通话一边推着门进办公室,语速很快地对里面的人说了刚刚得知的情况。 端坐的男人从进警局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听了之后他条理清晰道: “但机场各个出入口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盛恬。” 程煦一点头,坐在了他对面,“没错,所以张浩说谎的可能性很大。” 半个小时前,桑衔枝匆匆赶到市局,对程煦说了自己联系不上盛恬的情况并且推断她极有可能出事。 要是换个人突然跑到程煦跟前说这些,他肯定会先说几句安抚的话,让朋友先继续联系,再找个得空的同事接待。 不是程副队长摆架子或者敷衍,而是自他穿上警服之后,每年差不多能碰上三四回这种熟人来找他“帮忙”的情况——不是大宠物走丢就是熊孩子“离家出走”。 有空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出力帮忙,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发现,前者被好心的邻居捡到归还,后者则是去网忘记了回家时间。 后来他就学乖了,无论对方找过来时有多着急,他都会先让对方冷静下来,再三确认之后,按章程办事。 但桑衔枝不一样,他不仅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是市局的顾问,既清楚警察办案的流程,更不可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跑到警局兴师动众。 程煦想,能让桑衔枝这么惊慌失措的,说明盛恬很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所以他没有掉以轻心,但因为这都出于两人的猜测,无法调动警力,他只能尽量调动自己的关系去查。 “h城那边的同事去交管局调了从影视基地到机场所有路线的监控,最优路线沿途的摄像头都有拍到张浩开的那辆保姆车,一直到机场。” 桑衔枝沉思片刻:“确定中途没有换车或者停留换人?” 程煦不容乐观地回道: “光顾的便利店监控确实在十点二十分拍到了他,那条高速沿途都是偏僻村落,换车或换人操作起来的难度都不小。” 桑衔枝不以为然:“也就是说,如果事先安排好以及有帮凶也可以实现?” 程煦看着向来理智冷静的发小竟也会做出没有事实基础支持的猜测,震惊之余又心生不忍,便没有泼冷水。 “虽然目前没发现这方面的线索,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桑衔枝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 “张浩在撒谎。他之前去小区堵截骚扰过盛恬,这次应聘成为许愿的司机是蓄意接近,盛恬有危险。” 从方思那里得知送盛恬去机场的司机是张浩后,桑衔枝就让方思去问许愿经纪人有关张浩的情况—— 许愿进组前两天,他原来的专职司机因私事辞职,张浩是临时找的。公司那边只知道他是c城人,人看着也老实本分,时间紧急,当场就直接让他上岗了。 所以许愿那边极有可能不知道张浩之前就认识盛恬,这事儿估计与他们关系不大,聘用张浩就是凑巧,但张浩去应聘一定不是巧合。 程煦也担心这一点,但他却不得不提醒心急如焚的好友: “可是按规定,盛恬失踪不满24小时,没人接到绑匪的电话消息,警方是无法立案调查的。” 这是规章制度,也是警方办案的流程。 程煦见桑衔枝二话不说起身要往外走,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你要去哪?” 桑衔枝:“找赵局,立案。” “不是,衔枝。”程煦一听赶紧起身,箭步拦在他跟前,认真严肃地说:“我知道你现在着急,我也着急,但你不能意气用事。” 赵局长虽然是c城市局一把手,可以事急从权,但他们现在关于盛恬联系不上的情况全是猜测,并无实据。 就算赵局相信他和桑衔枝,也相信他们不会感情用事,但谁也说不准盛恬是在上飞机之前还是下飞机之后失踪,他们全无头绪。 如果像桑衔枝推测的盛恬是在去机场途中被绑架,那这就不止是c城警方的事了。 可万一盛恬只是手机丢了,或者机票丢了,没法联系任何人呢? “我没有。”桑衔枝掀起单薄的眼皮,深邃的眼眸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忍耐、愤怒,还有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惧怕。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沉静: “盛恬已经失踪7个小时,你比我更清楚,7个小时,足以绑匪对人质做任何事情了。” 程煦有些迟疑,“不会,张浩从机场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剧组。而且之前我们分析过他的行为,接近盛恬应该就是为了钱,而且那小子欺软怕硬,或许有胆子敲诈勒索,但肯定没胆子杀人放火。” 在绑架案中无非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蓄谋已久,二是临时起意。但无论是哪种,最终目的大同小异,大都是谋财、劫色还有害命。 前两者绑匪有所图,不肯轻易下杀手,后者就不好说了…… 但无论是哪种,都令人接受不了。 程煦还是觉得张浩没胆量、也没理由杀盛恬。 桑衔枝不置可否,“没错,这样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这次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绑架?还挑了自己不熟悉的h城。” 程煦年纪轻轻混到市刑侦队副队长的位置,不是靠脸也并非靠市队长亲传徒弟的,他有着年轻刑警敢拼不怕死的特质,又有老刑警敏锐的嗅觉与细致的观察力。 所以听完桑衔枝说出这番话后,猛然醒悟——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果真是张浩绑了盛恬,应该是为求财,不会轻易伤害人质。 可如果张浩是为了钱绑架盛恬,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威胁盛恬说出银行账号密码,而是佯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影视城? 这下换程煦坐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主犯,另外一个人才是!” 没等桑衔枝回答,他一边快速转动脑子一边将想法说出来: “那个人也认识盛恬?我记得盛恬挺低调的,平时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认识的……该不会是因为前段时间网暴!” 桑衔枝:“应该是,张浩不也是在那之后冒出来的?” 音落,办公室寂静无声,能听见程煦因为激动焦急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桑衔枝忍不住提醒道: “而且别忘了,她还是4·29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 最近刑侦队着重调查的连环杀人案中,警方为了能更清楚地区分案子,每个独立案子又用日期重新命名。 4·29杀人案就是十年前盛明庭自杀案。 程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意思!” 桑衔枝等不了了,直截了当地换了个思路: “现在不能以绑架立案,那能以调查4·29案死者生前人际关系的名义去一趟张浩家吗?” 程煦震惊不已,控制不住音量: “你是说,盛恬失踪和连环杀人案有关!” 第130章 绑架 c城的城中村下午四点半之后就开始热闹起来——小孩儿放学,大人买菜,还有些早下班的打工人,熙熙攘攘。 住在这里的人这时走出门准能碰见几个熟人,打个招呼在路边站上半会儿寒暄;路的两边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摊,四溢的香气刺激着味蕾,拖住人们的脚步,大家不厌其烦地挤在喜爱的摊位跟前,挑挑拣拣。 这里虽然杂乱,却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也是城市最初的模样。 陈娟秀最近喜欢在这个时候出门,悠闲地穿过两百米来长的小街去市场买菜。 今天她照例光顾猪肉摊,挑了十分钟才挑中一根排骨,让老板帮她砍成块。 老板利索地装好肉地给她,接过现金的时候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随即笑着开口: “哟,陈姐今个儿的金戒指够大,够排面!” 他声音嘹亮,吸引了周遭几个摊主的目光。 意识到这一点,陈娟秀像是习惯地翘了翘无名指,然后才佯作苦恼道: “我也跟阿浩说别买这么大的,太打眼了。但他说小的显得不够大气,怕给我丢人。哎,既然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家都是互相认识了几十年的人,谁还不清楚谁家有几只耗子几颗米? 谁不知道老张家那个上大学的儿子毕业后啥也不干就在家啃老等死?三十好几了没车没房还没媳妇儿。 孝心? 这玩意儿张浩要是有长她陈娟秀还能跟他们挤在这城中村吗? 腹诽归腹诽,谁也没有真说出口,而是堆着笑脸点头附和。 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概两个月前白天不见人影的张浩突然每天穿得人模狗样地出门,陈娟秀更是高兴得逢人就说自己儿子努力上进,自己很快就能享福了——没人当真,隔断时间总会来这么一次。 但没过多久他们家里就添置了不少新家具家电,陈娟秀也从整天两套衣裳换着穿变成了穿金戴银,四处显摆,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真“享福”来。 而其实大家暗地里都在猜,张浩那小子该不会是干什么铤而走险违法的勾当了? 当然,这都是私底下偷偷议论,没人当着陈娟秀的面儿说——谁不知道她有多能颠倒是非? 就在陈娟秀得意洋洋准备转战蔬果区时,突然四五个大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身形高大健硕,一上来就开口问: “你是张浩的母亲陈娟秀吗?” 饶是平时巧舌如簧的女人,也被眼前的阵仗惊住,听到张浩的名字,本能地点头“啊”了声。 男人面无表情地出示证件: “我是市局刑侦队副队长程煦,有些关于张浩的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音落,在场所有人瞬间了然于胸——张浩果然干了坏事,警察都找上门了。 纵然许多想法蜂拥而至,却没有人出声说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人“簇拥”着陈娟秀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众视线里,众人才跟炸了锅似的,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 “没听见吗?刑警!” “都出动警察了?看来事儿不小。” “据说是她儿子犯了事!” “……” 盛恬失踪了。 这个消息随着警方的到来在剧组炸开,拍摄被打断,导演、制片人等剧组负责人都被警察叫开问话。 紧接着又传来另外一个消息——张浩也失踪了! 张浩是谁? 剧组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物,得知他说许愿的专职司机后才隐约有点印象 但大家怎么也无法将两个人联系起来。一个是为人低调谦虚的编剧,另一个则是毫不起眼的司机,怎么就一起失踪了呢? 具体什么情况警方没有透露,只是询问了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圈,确认大家都不知道张浩的行踪也没见到他去哪之后就离开。 在那齐导宣布拍摄暂停,给大家放个假好好休息,期间不要造谣生事,等待开拍通知,然后就散了。 大部分人都摸不着头脑,也有少些人忍不住从已知的情况猜测什么,不过大家都是圈内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齐导都发话了,要是还不识趣,以后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一直忙于拍戏的许愿也是一头雾水,等到警察问完话离开,他才反应过来问经纪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联系不上司机?” 齐导跟他借人送盛恬去机场的事他知道,但不知道的是为何两人突然先后失踪了? 而且根据警方的意思来看,极有可能是张浩,也就是他的司机绑架了盛恬。 经纪人也是有苦说不出,谁知道招个司机会给他们惹出这么大的事? “这事我也不清楚,已经反应给老板了,咱们先别乱了阵脚,稍安勿躁。” 话虽如此,但他也担心张浩要是真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许愿不知情,那也是与许愿有关,还不知道到时候那些捕风捉影的营销号和黑子们会怎么编造乱喷,真是倒了血霉了! 而真正倒了血霉的人——盛恬,艰难地撕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入目是自己被绑上绳索的双腿…… 她还没死! 盛恬被这个冒出来的念头刺激得浑身一震,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她被人绑在了椅子上。 令人昏迷的药效尚未完全消失,脑袋重如千斤,但她想,既然自己没死,就得想办法逃出去! 于是用尽全力抬起头,想要观察周遭的环境,却发现正前方约一米处,架着一台平板正对着她,屏幕上清楚地映出她迷茫错愕的神情。 她努力地聚焦着视线,看见屏幕下方左下角有许多文字往上滑动,这是在…… 直播! 第131章 直播 盛恬在昏昏沉沉中逐渐恢复意识,眼皮动了动,发现视觉并未被人剥夺,于是睁开双眼。 入目却不是意料中的逼仄空间,而是宽阔天地……以及树木绿叶,和冰冷肃穆的石碑。 这是,西山墓园! 她不是被张浩带走了么?怎么会在墓园? 盛恬忙收回视线落在跟前的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母亲正冲着她微笑。 是梦…… 她并没有清醒,依旧在昏迷中,只是意识不甘堕落,还要挣扎着编织梦境。 今天肯定无法按时去看妈妈了,能在梦里跟妈妈说一声也好,免得她担心。 “妈妈,我最近在h城工作,今天临时出了点事没能赶回去。”盛恬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却遥远——这种感觉很怪异,像是灵魂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既无法完全抽离,亦无法归位。 但这是梦。任何离奇古怪的东西放进“梦境”的培养皿里,一切就成为了可能。 “您说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会困在过往不愿向前。所以这五年我一直在努力地‘向前’,虽然收效甚微,但总归不是原地踏步。” 五年前盛恬已经大四,面临毕业工作的问题,无意间接触到网文,决定重新写作。 她的运气不错,第一本小说面世就受到读者的喜爱,也获得了一笔不小的稿酬。 曲琴那时因为抑郁加重已经住了大半年疗养院,之前的房子早就退租了,盛恬想既然打算毕业后回c城与曲琴一起生活,有个固定住所比较好。 她还没能力买下以前在别墅区的家,但在生活便利的城区买一套温馨的二居室还是能做到的。 与曲琴商议好后,那段时间,因为房子她经常t城c城来回飞,好不容易在毕业之前敲定下来。 剩下的手续她打算做完毕业论文答辩参加完毕业典礼回来再办,但就在毕业典礼的前夕,她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 当时她连夜买机票赶回c城,但也没能见妈妈最后一面。 而妈妈留给她的,只有只言片语——信上几处字迹模糊,像是被眼泪洇开的。 但并不影响曲琴表达她对独女的担忧。 盛恬想起书信的最后,曲琴说因为不能看到她步入婚姻殿堂、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一天而遗憾愧疚,神情柔和。 “我现在有个喜欢的人,他很好,比我好很多。余生的日子我想和他一起过,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如果您真的能听到,能不能也为我祈祷,让我逃脱困境?” “我希望‘在天之灵’的说法是真的。”盛恬低头自言自语似的。 “这样您和爸爸就能知道,当年的案子已经重新调查了,那个害我们家破人亡的凶手,也已经快要抓到了。” “以前觉得我活着就剩这点意义,只要能查清真相,死也不怕。” “但是现在,我不想那么早和您们团聚了。” 说到这,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眸里都是憧憬。 “我想活着,”盛恬笑着回望照片里温柔静好的女人,“有个人,还在等我回去。” 视野突然开阔,能看到群鸟被惊飞,女人的音容笑貌越来越远。 她的祈求似乎起效了…… 盛恬能察觉五感逐渐回炉,周遭细微的声响传到耳边,但是还没力气动弹,直到睁开双眼……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式进行直播,她下意识地挣扎,但绳子系得很紧,不靠外力根本无法解开。 可是四下只有空荡荡的房间,除了自己座下的椅子和跟前的支架平板,没有其他物品,也不见人影。 屏幕上的除了她惨白的脸,还有滚动的弹幕,以及时不时出现的打赏特效…… 盛恬本能地想要躲避,尤其是瞥见那些随心所欲的弹幕后—— “哟,这妹子长得正点啊” “wow!” “受惊的表情很到位,我喜欢” “看着就让人想好好疼爱[色]” “[流口水][流口水]” “……” 弹幕在她抬头之后刷得飞快,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国家的文字,一闪而过,但还是能捕捉到一些令人反感的字眼。 呼吸突然局促,生理性恶心从胃里返上来,眼前发黑,心乱如麻。 虽然房间里没有第二个活物,但前面的摄像头却宛若无数只眼睛布满在她周遭的空气里,无孔不入。 恶心的感觉不断地吞噬着她的理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顺流而下,看得直播间的观众高喊狂欢,画面瞬间被弹幕和不间断的礼物特效遮挡住。 闭着眼睛艰难喘息的盛恬在与脑海里无形的敌人斗争,她想摆脱那些厌恶的记忆,却像一脚踩入泥潭沼泽——她越是挣扎,就越无法自拔,无能为力被来自地底的无数双手往下拉扯,最后被黑暗吞没…… 成立解救盛恬小组后程煦立即起程前往h城,桑衔枝也在随行人员之中。 影视基地分局灯火通明,各部门都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警员突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跑进来刑侦队办公室高喊:“潘队!” 正在查看监控录像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分局刑侦支队长潘斌立即问:“什么发现?” 小警员满头大汗,想必是一路跑过来的,气还没喘匀就开口: “刚刚……网警那边发现外网,外网有个社交网站,有个直播间出镜的人疑似受害者!” 一听与盛恬有关,桑衔枝反应比谁都快,“打开!” 笔记本电脑被搁在桌上,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桑衔枝只是看了一眼就肯定道:“是盛恬。”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面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毫无血色的脸皱成一团,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合,看上去痛苦极了。 潘斌立即下令: “查ip地址、设备定位、还有用户信息!” 众人应声各自忙碌。 不一会儿就有人说: “ip地址显示……在国外?” 桑衔枝沉声否定:“不可能!” 大家都知道这不可能,但绑匪不但行动谨慎小心,还有技术支持,短时间内要追踪到他的位置没那么容易。 程煦看到盛恬逐渐放弃挣扎,像是要虚脱昏厥一般,便焦急问: “能不能让平台封了这个直播间?” 桑衔枝厉声阻止: “不行!” 第132章 舆论 网文大神崽崽外网直播 《改变意识形态》的直播间 崽崽直播捆绑y 网文大神自甘堕落玩起擦边球 《女帝》官博声明 《女帝》停拍 许愿呼吁粉丝勿以讹传讹 刘筠公开站崽崽 短短十几分钟,有关这场直播的消息接连蹿上热搜前十,让这个平静的夜晚炸开了锅。 演艺、娱乐、网文、影视等圈子的营销号就像饥肠辘辘的鬣狗闻到了血腥味,奋不顾身地扑上来,不管是非黑白就撕咬了起来,势必要将其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网警已经联系平台删除相关言论并且给予警告,但收效甚微,靠实力而不是靠财力上的热搜说明关注的人非常多,何况直播平台在外网。 经过营销号一波蹭热度炒热度的操作,现在“改变意识形态”这个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已经高达五百万,而且人数还在持续上升。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直播间更加不能封。 一来对于不明真相的观众来说,突然封直播间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坐实了那些无良营销号哗众取宠编出来的鬼话;二来警方这边也需要通过分析直播画面来确认人质的情况以及匹配环境缩小搜寻范围。 “那现在这么办?” 潘斌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刑警也没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绑架过去十个小时,绑匪没有要赎金也没有联系任何人,而是开了直播,这是什么操作?单纯报复社会么? 可为什么是盛恬?潘队长不解。 盛恬这个小姑娘长得是年轻漂亮……好,也确实比一般人有钱。 但截止目前,绑匪并没有向外表露此举的目的,他们为什么要绑架盛恬的? 据说那个从影视城带走人质的张浩极有可能跟c城市局现在正在调查的连环杀人案的凶犯勾结,所以虽然绑架案发生在h城,但主导调查还是由c城警方来。 程煦问出那句话后也觉得不妥,果然网上的舆论很快就从四面八方的涌来。 他看着旁边的发小兼犯罪心理顾问因为直播间越来越不堪入目的发言而脸色铁青,紧抿着的嘴角用力地往下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犹豫了一下,程煦还是出声,“衔枝,考虑将盛恬被绑架的事实公之于众吗?” 警方发表公告澄清事实,这样或许能制止一部分不实舆论,也能给绑匪施压,但…… “会不会太冒险了?” 潘斌说出了在场其他人的担忧——绑匪现在目的不明,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刺激到绑匪,对人质不利。 桑衔枝却没有犹豫,将目光从眼花缭乱的屏幕收回,沉声道: “他选择直播这种方式面向公众,在一定程度上患有表演型人格障碍。” “啊?”潘斌有那么瞬间怀疑自己的智力出现了问题——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程煦清了清嗓子,驾轻就熟地充当解说角色: “桑顾问的意思是,这很可能就是绑匪想看到的局面,越多人看,他就越兴奋。” 桑衔枝语气冷静:“人在情绪波动的时候会更容易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 潘斌恍然大悟地抢答: “就是传说中的‘上头’?” 程煦察觉到周遭的气压又低了,一字一句地纠正,“是破、绽!” 潘斌立刻反应过来: “那我这就去请示局长,发布公告。” 第133章 发作 这个闷热的初夏夜晚一丝儿风都没有,整座城市就像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罩罩住。 热气往上无处发散,只好下沉,将人熏得心浮气躁。 h城警方的公告给这口热锅添了柴,火烧得更旺了—— 崽崽不是擦边直播而是遭绑架! 绑架直播 网文大神遭绑架! …… 网上的舆论风向纷纷掉了头,上一秒还骂得唾沫横飞,这一秒已经开始同情揪心——直接省略质疑犹豫的步骤,谴责绑匪丧心病狂。 新的话题迅速诞生,为崽崽祈福、解救崽崽等呼吁网友不要助长歪风邪气抵制绑匪直播间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正被亿万网友祈福和解救的崽崽本人——盛恬却在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字眼中渐渐模糊了视线与理智,认识或不认识的字符均化成尖锐的利箭指向自己,密密麻麻地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透不过气来……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这些词语变成了声音,一声一声地刺激着耳膜钻入脑子,每一声都表达了说话人的愤怒—— “有钱的时候眼睛长在头顶上,欠一屁股债的时候就想起我们了?” “不是c城首富吗?不是神气得很吗?”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鼻孔朝天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的?这就叫报应,活该!” 放屁的报应!盛恬忿忿地在心里反驳。 盛氏没破产之前,每次有人来求爸爸,爸爸都是能帮则帮,什么时候瞧不起人过? 除非这些人触及了法律底线,或者帮了几次之后就拿盛氏当提款机了,爸爸才恨铁不成钢地建议他们靠自己,现在倒变成了见死不救了? “……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当初我家那位有难你们不也袖手旁观么?这口气他到现在还没咽下去,要我们怎么帮啊?” “借钱可以,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利息就按银行的算,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怎么样?” 不行!盛恬拉着妈妈垂在身侧紧握着的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些见利忘义的商人在盛氏如日中天腆着脸也要搭便车赚快钱,盛氏有难了就立即划清界限,还要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踩她们的痛脚…… 跟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签字借钱,谁知道还有多少坑等着她们? 这几日她看过的丑陋嘴脸比之前十七年加起来的还多,如今的盛家…妈妈也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还钱!” 场景忽而转换到脏乱压抑到城中村小巷里。 曲琴面对着一群彪形大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十七岁的女儿拉到身后,挤出笑容与之虚与委蛇。 盛恬从妈妈身后瞪着那些粗鲁无礼的男人口出狂言,愤怒又厌恶。 “拿不出钱,用别的抵也行啊。” “没错,哥几个不介意你们娘俩肉偿,一次3呃……” 听到男人口吐下流无耻的话,盛恬再也忍不住,用尽全力甩了那人一巴掌。 “你个臭丫头竟然敢打我!” 眼看恼羞成怒的男人抬手就要落下,盛恬有心闪躲但已经竭力,只能闭上眼睛承受。 “啪——” 随着响亮的声音落下,盛恬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推向旁边,眼前一黑没能站稳,跌坐在地上。 眼冒金星的同时,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刺耳单一的声响: “嘀————” 原来耳鸣这么难受。盛恬想。 “恬恬!”曲琴焦急的声音很快透过耳鸣传入。 盛恬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视线聚焦在妈妈身上,伸手按下妈妈的手,用力推开,“跑……” 她其实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仍能察觉到有危险将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妈妈,快……跑……” 与此同时,h城影视城分局,技术人员正在全力破解那个用了一堆代理的id地址。 除了出去调查追踪从下午就不知所踪的张浩,其余人基本都在盯着直播间的动态。 屏幕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盛恬眼神涣散,无意识地说着什么,但因为声音太小且断断续续,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潘斌连忙问特意向技侦借来能读得懂唇语的同志: “她说的是什么!” 盛恬虽然正对着镜头,但她此刻垂着头,要看口型也有难度。 技侦同志努力辨读: “好像是叫人快跑!” 程煦皱起眉头:“还有别人?”如果绑匪不止绑了盛恬一个,那情况就更复杂了。 潘斌立即反应过来,叫人: “快去查今天本市各辖区的接警电话,找出失踪的。” 那人应声跑出去。 技侦同志眯着眼睛又盯了一会儿,语气没那么迟疑了,“她说的应该是‘妈妈,快跑!’。” 众人一怔,潘斌疑问: “不是受害者说父母双亡么?哪冒出来的妈?” 难道是诈尸? 还是曲琴没死? 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一闪而过,然后就听见进来说话不超过十句的桑顾问说: “没有别人,她是ptsd发作了。” 潘斌这下真懵了,“ptsd?” 他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只是没想到盛恬竟然患有ptsd! 这个时候桑衔枝没有对此做过多解释,而是沉声说: “嗯,需要立即联系受害者的心理医生,通过直播跟进判断她的情况。” 潘斌不解,“您亲自上阵不是更靠谱?” 不是他对桑衔枝有什么滤镜,而是桑顾问的名声在整个公安系统都是鼎鼎有名的。 桑衔枝顿了一下,抬眸道: “我现在无法理智分析她的情况。” 潘斌闻言本能地质疑——你这还叫不理智? 但对上他深沉的眼神便又咽了回去,拍了拍旁边一个小警员的肩膀: “去,找台电脑,准备和付医生连线!” 第134章 懦夫 “盛恬的情况不大好,绑匪露过面吗?” 付骁逸是在吃饭时接到消息的,一听盛恬出事饭也不吃了,立即接了警方的视频,用实验室的电脑打开直播间链接。 程煦摇头,“没有,开播半个小时一直都是这个画面,也没有出现其他声音。” 付骁逸想了想,分析: “说明目前情况在绑匪意料之中但又达不到预期,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潘斌皱眉:“桑顾问也是这么说的。” “衔枝,”付骁逸也皱起眉头,看向镜头里沉默的昔日同学兼室友,“犯罪心理这块你比我擅长,能猜到绑匪的目的么?” 男人闻声抬眸,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薄唇动了动,就听见旁边音响传来声音—— “滋……滋滋……滋……” 断断续续,像旧式磁带机卡带发出声响。 潘斌立即问技术人员,“什么声音?” 旁边好几台正在关注直播间的电脑也都发出类似声响。 “不是信号不好啊,”技术人员立即检查了设备,没有发现异常。 可是视频另一端的付骁逸也听到了,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是直播间!有人在说话!” 程煦立即问:“说什么?” 技术人员迅速插上耳机,屏息听了片刻,眉头紧锁,“听不清,像是信号干扰,都是电流音。” 程煦不由分说地伸手,“我听听!” 技术人员立即起身将耳机递给他。 潘斌也要拿耳机去听,但有个小同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桑衔枝见状便接过他本想戴的耳机,按在自己耳边,侧耳倾听——确实是断续无规则的电流音。 小同志缓了一口气,“潘队,下午4时,高速有两个摄像头疑似拍到张浩,往北去。” 听到有张浩的行踪,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潘斌:“北?那不是亭北村吗?” 桑衔枝听出他语气迟疑,便问: “怎么?” “亭北村地理位置刁钻,基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进行,那边现在还是泥路,交通工具都是以二轮机动车为主,监控也没普及。” 言外之意,目前只查到张浩曾往亭北村的方向去,无法通过技术手段来推测他曾是否在此地停留过或者就藏身于此。 警方调查的方向和人力又该如何分配? 镜头另一边的付骁逸不清楚这边的情况,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直播间,突然喊了出来: “衔枝,盛恬状态不对!” 众人循声立马看向屏幕,果然看到被绑着的意识模糊的人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整个人抖得厉害。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间,心急如焚。 手撑着桌子探身去看屏幕的桑衔枝绷得很紧——从他笔直僵硬的脊背便可知,双眸隐藏着火焰。 “她看着很痛苦,像现在噩梦里醒不来。”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这会儿似乎压抑着怒火,气息有些不稳,带着压迫的声音在办公室寂静回响,让人颤栗。 桑衔枝用“做噩梦”比喻盛恬这时的状态,既贴切又离谱,但无人顾及这点异常。 付骁逸沉吟:“尤其是电流声音出现之后!” 一旁的技术人员也有有发现,“直播间弹幕发言有些蹊跷。” 他一边说一边手指灵活地敲着键盘,紧接着屏幕上就出现网友们在直播间发出的所有弹幕,密密麻麻几万条。 然后用红笔标了一个时间点,指着从那往后的发言说: “突然涌现许多与盛明庭有关弹幕发言。” 放眼看去—— “盛明庭就是个懦夫!” “盛明庭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盛明庭的女儿还好意思拍戏捞钱?” “……” 大都是在控诉谴责十年前盛氏集团突然破产、盛明庭跳楼逃债一事,并且波及盛恬,愈演愈烈。 “盛家人不得好死!” 桑衔枝看着发言越发节烈,当机立断地对一旁与外网社交平台交涉地技术人员说: “让平台管理屏蔽含有‘盛’字的所有发言!” “好!” 两分钟后,相关弹幕全都被拦截,屏幕看着干净了些。 但发不出言论的网友或是愤怒或是早有预料,很快就换了一种说法—— “懦夫!” “懦夫。” “懦夫……” 这下就连不常上网冲浪的潘队长都知道这些人可能就是大家所说的“水军”,一下火冒三丈: “屏蔽所有带有‘懦夫’字眼的发言!” 说完便转身下令: “一队二队跟我走!” 成员纷纷应声起立,各自准备去了。 潘斌扭头问了另外两人: “程副队和桑顾问?” 程煦颔首,“我们也去。” “好!” 潘斌吩咐了留守警局的同事几句,然后又扬声吩咐: “所有人,五分钟后门口集合!” 说完自己就先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程煦在门口垃圾桶旁看到在夜空下抽烟的桑衔枝,想了想走过去。 “虽然不能确定盛恬就在亭北村,但根据张浩今天的行踪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亭北村偏僻但地方不大,就算掘地三尺,天亮之前也一定能将盛恬找到。” 桑衔枝咬着烟头看了他一眼,猛吸了一口烟,不语。 程煦却了然地说下去:“要不强制平台封了这个直播间?” “不用。”桑衔枝言简意赅,“会激怒绑匪。” “我知道你担心盛恬,但……”程煦顿了顿,想到盛恬独来独往的性子,有些担忧,“她会想要看到这个局面吗?” 一个因为不愿目光而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的人,得知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以及最不想为人知的事情被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会是怎样致命的打击? 桑衔枝将烟头从嘴里拿下,按灭在垃圾桶上,嗓音嘶哑: “她会理解。” 第135章 囿于 “怎么回事?崽崽大大好像不对劲!” “脸色好白,还冒冷汗,抖得好厉害……” “看着很痛苦,该不会是被下了药?” “这绑匪究竟想干什么?勒索么?” “崽崽大大也太惨了,前段时间被网暴,现在又遭遇绑架!” “人红是非多呗。” “jc还没找到地方吗?” “这也太慢了!” “绑匪究竟是谁?” “太嚣张了……” 此时直播间的发言大部分是在猜测绑架以及担心盛恬的安危,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国外网友在线发问,但现在没人敢随意回应,很快淹没在流水似的中文弹幕里。 网警每屏蔽一个关键词句,弹幕很快就会出现新的词条。 这些发言看似跟风杂乱,实则乱中有序——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换了一个又一个词刷屏。 有人买了水军,恶意刷屏制造舆论带节奏。 但又不像普通的水军,账号并非批量注册的新号,警方稍微一查就能查到ip地址和信息,追究起来费不了什么劲。 换个角度看,他们不怕查。 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如果不是自发行为,那就是收了好处或者受人煽动。 由于事态严重,h市局也派出了警力和技术支援,但因为无法追踪直播间的ip以及绑匪窝点,就连张浩的行踪都无法确定,因而警方目前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搜救人质上,暂时腾不开手去追究这些躲在屏幕后推波助澜的。 警方在最后一个拍到张浩的监控周围走访调查,有个路边杂货店老板称下午确实见过一辆破旧面包车经过——因为亭北村路窄难走,村民都用二轮或三轮车代步,所以偶尔见到四轮的,就会多看几眼,所以有印象。 老板一边收拾摆在外边的毯子一边跟警官说: “看样子是往山里去咯,这条路就是通山里的。” 程煦:“山里?” 潘斌比较了解这边的情况,“就是亭北村的西边,其实是个小山坳,不过村民都习惯叫那边‘山里’。” “山脚边有一排平屋,前几年还有些老人在住,去年暴雨连连,村委担心有安全隐患,就游说他们陆续转移,现在应该无人居住了。” 程煦闻言抬眸,看到桑衔枝眼里的坚定,当下立断: “走!” 这些盛恬浑然不知,事实上,她此刻无暇他顾,就像被逼至悬崖峭壁上,但凡往后一分,她就要坠入万丈深渊了。 可是她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只听见耳边呼啸凛冽的风、感受背后空旷的冷意、以及无边无尽的黑暗,她快要撑不住了…… “懦夫!” “卑鄙小人!” “吸血虫!” “无良商人!” “活该!” “死有余辜!” “该死!” “……”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冲击着盛恬的理智,不断地把她拉回泥沼里,化成锯子反复拉扯,使她囿于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最后一丝理智被锯断,盛恬彻底沦陷,被黑暗吞噬…… 盯着直播间的观众最为直观。 付骁逸看着原本垂首的盛恬突然昂起了头,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不断地想要挣断束缚的绳索,从腰到颈都弯到了极致。 所有人也不由地跟着屏息,只见盛恬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弯月般的弓弦…… 崩断了! 观众的呼吸也跟着断了,紧接着担忧的弹幕、质问的弹幕、谩骂的弹幕,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网站几度崩溃,网警与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修复,唯恐错过直播间里的每一个细节,耽误此刻在亭北村山脚下的搜救。 付骁逸死死盯着卡住的画面,皱起眉头,还是拿起手机给桑衔枝发去了消息。 昏暗的室内泛着淡淡的腐朽味,不重,是老旧木家具吸潮散发出来的。 如果盛恬清醒,或许能发现她所处的房子被人简单改造过,只留一盏日光灯,悬挂在平板与绑住盛恬的椅子之间,这样强烈的灯光会给人造成视觉盲区,看不清周遭情形。 房里所有家具都被搬走一空,腐味是长年累月浸入了每一条缝隙的,即便空置了也久久挥散不去。 掉漆的木门突然晃动了一下,但此时浑浑噩噩的盛恬毫无知觉。 紧接着门被推开,有一黑影游鱼一般滑入,门又被关上,黑影就附在门板上了,不动弹了。 盛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与肢体,她像是昏厥了,可又能听见萦绕在耳边的重复低语—— “懦夫……” 斥骂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刻入她的骨肉、融进她的细胞、流入她的血液,让她摆脱不得,躲闪不掉。 门上黑影的主人将手机放下,随后缓缓走近。 盛恬浑浑噩噩,在一声又一声诅咒似的话音里逐渐沦陷。 那两片干裂发白的唇微微阖动,发出困兽般的低吟: “该,该死…” 既痛苦,又不甘。 张浩就是在这个时候站住的,因为他发现这空荡的房间里不止有一台设备,在盛恬斜右后方,还架着一台手机! 只因光线角度问题,直播间的视角是看不到的。 这一刻张浩心中无端升起惊恐,在这6月天的夜里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他是想要逃离的,但脚只挪动了一寸,就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惊动了盛恬,她浑身一抖,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滋滋……滋……”电流音又响起,但这次不再是简单的信号干扰音,有人说话了。 “张浩,”那声音经过处理,听得不大真实,“我说过别擅自行动。” 但可以听出是个男人,语气沉稳,带着薄怒。 张浩一下就瘫在地上,眼睛只盯着那支架在后面的手机,疯狂地摇头,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声音的主人能通过手机镜头看到这边的情形,盛恬已然转醒,正在逐渐找回理智。 他冷笑道:“不听话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像是镜头里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脸色煞白。 这时,盛恬恍若隔世般地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无意识出声: “张浩……” 第136章 抓人 张浩! 直播间的画面一恢复,观众就听看到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盛恬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处,缓缓地说出一个姓名。 真的是那个许愿的司机绑架了盛恬! 绑匪都现身了,警察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直播间也听到了一声巨响,画面有瞬间空屏,无人发言。 随即便见深蓝色制服的警察出现——崽崽大大得救了! 但很快,镜头就被关了,直播结束。 直播间近千万网民从得知盛恬直播到被绑架再到获救,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心境也跟着跌宕起伏。 警察的到来让观看的网友松了口气,虽然此刻仍旧心系着盛恬的安危,但也知道此时不添乱才是帮忙,因而都自觉地等候官方的消息。 桑衔枝紧跟着警察入内,却没有立即上前。 他在门口站定,幽深的目光径直略过不肯轻易就范的张浩,落在解绑后被女警拥护的盛恬身上—— 额前五黑的秀发被冷汗打透了,粘在了脸上,与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被绑在椅上三四个小时无法动弹,还曾用力挣脱,粗糙的绳索在她细嫩的肌肤留下狰狞的痕迹,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桑衔枝无意识地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眼神越发幽暗,蹙起的眉间蕴含着罕见的戾气,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盛恬。 她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逐渐恢复知觉的手脚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本能地闪躲,是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是应激反应。 盛恬此时没有气力解释,只能对想的女警露出个歉意的神情。 随后,她似有所觉地抬眸看向门口,就看到了最想见的人。 可是桑医生站得好远,光线又暗,盛恬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桑……”声音又轻又哑,但没被忽视。 正愁着怎么把盛恬送上救护车的潘队长闻声恍然醒悟,忙回头喊道: “桑顾问,快!” 桑衔枝便大步上前,蹲身伸手,将盛恬横抱在怀。 耐心劝说好一番的女警与潘斌看得目瞪口呆,就连程煦也挑了挑眉,看着他抱着盛恬径直往外走去。 桑衔枝的手很稳,脚步也稳,盛恬僵硬的身体在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逐渐放松,也不发抖了。 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再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便出声: “桑医生,我……” “我在。”桑衔枝垂眸,深不见底的眼里蓄着温柔,“你现在有些虚弱,先别说话,凡事有我在。” 音落他便又抬头看路。 亭北村的基建尚未开展,许多村道仍旧只能行人无法行车,救护车和警车只能停在离这五百米远的路边。 盛恬怔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因为桑衔枝这两个字脑子短暂地一片空白,这会儿加速的心跳还无法平静,“喜欢”这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被桑医生抱在怀中,却没了刚刚生死之间的勇气,毫无顾忌地说出喜欢。 但她还是把话说完,“我是想跟你说,我没事。” 出事之前桑衔枝说要去机场接她,可却没等到人,而是她失踪的消息。 半天就能身在h城并且与警方一起来救她,其中的艰难与努力盛恬此时没有力气去想象,但却能隔着胸膛感受到他的担心。 桑衔枝一怔,还以为盛恬是要提供关于绑匪的线索,没想到是安慰自己,她倒是会察言观色。 于是闷笑了声,有几分无奈也透着几分宠溺: “那也得去医院。” 盛恬没想到这会儿他还记得自己不喜欢去医院,没忍住扯了扯嘴角,不料扯到唇上干裂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桑衔枝敛了笑蹙起眉,盛恬便老实拉回唇角,安静地由他抱着去救护车了。 等候的医护人员见状立即上前,桑衔枝却没有假以他手,径直将盛恬抱上车,将她轻放在担架床上。 正要松手起身,盛恬却鬼使神差地勾住他的后颈,对上桑衔枝探究的眼神,她才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垂下眼眸。 “对不起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我还是没能说出口;对不起,我喜欢你…… 盛恬有很多想说的话,但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桑衔枝像是听出了她的未竟之言,瞳孔骤缩,喉结滑动了下。 被她按过的脖颈还有着冰冷的触感,下颌线紧了又松,开口时嗓音沙哑: “别说傻话,先好好休息。” 说着便直起身,让出位置给医生和安排随性的女警。 盛恬见状着急出声:“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桑衔枝没有回答,而是说: “晚点我去看你。” 盛恬偏头看着他转身跳下车,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车门随之关闭。 程煦走过来恰好看到救护车离开,惊诧桑衔枝竟然没有跟着去照顾。 于是走过去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了烟,然后才问:“盛恬怎么样?” “精神状态还行,”桑衔枝吸了一口烟,将自己极富攻击性的神情隐匿在白雾后,“张浩呢?” “押上警车准备带回局里审。” 桑衔枝应了声,又抽了口烟,“手机定位查到了吗?” 他问的是架在盛恬被绑椅子后面的那台手机,在他们到来之前有人利用社交软件打了视频电话,以此来监听这边的动静。 程煦也低头点了根烟,摇了摇头道: “一样的套路,找不到具体位置。” 跟直播间一样,ip地址套了一堆代理,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了。 于是程煦又补充,“痕检已经在现场搜集物证来。” 桑衔枝却不在意,“张浩没交代?” 虽然痕检有力,但太慢了。 程煦哼了声,“没有,他这会儿情绪太激动,根本问不出来。” 自从警察出现后,张浩就跟见鬼了似的处于狂躁状态,更别说供出同伙了。 “他会老实交代的。” 说着桑衔枝吸入最后一口烟,猩红明灭的烟头在地上弹了弹,皮鞋毫不犹豫地踩上去,来回碾压。 “通知赵局,抓人。” 与此同时,c城市局刑侦队方队长接到指示出警,根据地址来到一处别墅区。 而十年前,还是刑侦副队的方队长也曾接到上级命令来到此处。 同样的地址,同样的别墅,就连门口的铁门也没有换。 十年,物是人非。 方队长没有时间唏嘘,他按下门铃。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看着他们并不惊慌,只是面露疑惑: “警察同志,这是” 方队长出示证件和证明,掷地有声: “你好,这是逮捕令。现警方以涉嫌‘谋杀、教唆他人犯罪、绑架、敲诈勒索’等多项罪名需要对你实施逮捕,请配合。” 第137章 防线 影视城分局彻夜灯火通明。 桑衔枝一手扣着耳机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单向玻璃另一边审讯室的情形。 张浩已经在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冷静下来,对跟踪绑架盛恬一事供认不讳,交代了绑架的所有细节。 但当潘斌询问他同伙目前的行踪时,他却称是自己一人所为,矢口否认有同伙。 之后潘队和副队黑脸白脸轮流唱,也没能撬开张浩的嘴,审讯室陷入了死寂。 程煦在静默中摘下耳机就要咒骂,可偏头看到那张隐在昏暗光线中的冷峻脸庞,愣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桑衔枝本就五官深邃,剑眉深眸有些凉薄,面无表情也能吓哭胆小的孩子,不是和善的面相。 他此时目光似是透过单向玻璃落在张浩身上,瞳眸却没有焦点,有些漫不经心,但从他抿紧的唇线可以看出不悦。 程煦知道他在想什么——张浩没说实话,他在害怕。 程煦:“现在怎么办?” 张浩有所隐瞒并非所谓的江湖义气,他这是被人拿住了命门不可能轻易供出同伙,或者说,背后指使。 这样就很难让他松口了。除非警方能消除他的恐惧和顾虑,否则他宁愿揽下所有罪责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但也并非无计可施,只要找出张浩的顾忌,再软硬兼施,击破他的心理防线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下他们没时间跟张浩慢慢磨,警方必须尽快掌握有力的证据钉死那个幕后主使。 桑衔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目不斜视,抬手按了一下耳机,说: “告诉他,陈娟秀现在就在c城市局等他。” 程煦将信将疑:“能管用吗?他啃老啃得那么理所当然,父母对他来说就是钱包和保姆,还会关心他们的死活?” “就是这样他才会在意。”桑衔枝语气笃定,偏头露出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亮得几乎流光溢彩,“因为没了父母,他也活不下去。” 程煦恍然,没错,这种人离了父母什么都不是,要他独活还不肯呢。 耳机另一头的潘斌听着两人的对话,二话不说就将桑衔枝的话转述出来。 果不其然,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后便闭口不言的张浩听到母亲脸色突变,不再似之前的稳坐如山。 潘斌见状挑眉,心想桑顾问不愧是系统内争抢的犯罪专家,一下就找准突破口。 张浩已然动摇,后续的刑讯是潘队长的强项,有了筹码在手,不担心张浩再有所隐瞒…… 半个小时后,张浩已将自己知道的交代得七七八八。 桑衔枝摘下耳机,不打算继续听。 程煦见状也跟出去,离开了封闭的房间,他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清新空气。 两人默契没开口,并肩回到办公区域。 桑衔枝对方才全程录屏和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员拿了视频——这是分局长批准的。 程煦见他接过笔记本就坐下,一副准备鏖战到天亮的架势,便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刚过半,医院十一点后不让探病,而从分局到市医院则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他挑眉,“还没到截止探病的时间,你不去医院么?” 按照桑衔枝以往对盛恬紧张的程度,解救后应当跟着去医院才对,但他没有。 程煦觉得有些意外,但尚且还能用桑衔枝想趁热打铁揪出幕后主使以绝后患的理由来解释。 但这会儿警方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师傅那边也已经出发去抓人了,他不去医院照顾人却在警局熬夜看视频,程煦要再看不出问题,就白做桑衔枝的发小了。 而桑衔枝明显是担心在乎的,却只是停顿了一秒,自顾自地打开电脑。 “不了,医院只让一个人陪床。” 程煦看在眼里,心中转了个弯。 “小刘刚说盛恬吃了药已经睡着了,”半真半假地说,“就是睡得不踏实,一直在梦呓和流冷汗……哎,你干嘛去?” 而事实证明,他这招很管用,话还没说完,桑衔枝已经合上电脑起身,头也不回:“去医院。” 程煦饶有兴致地抱臂扬声: “不是说病房不让太多人待着么?” 只见方才还稳如泰山的桑顾问头也不回道: “我去换小刘。” 程煦摇了摇头,忍不住吐槽,“这会儿知道换小刘了,早干嘛去。” “哎——需要给你叫辆车吗?” “不用!” 医院住院部。 小刘看着病床上已经睡着的盛恬眉头紧锁,有些担忧,但不敢惊扰——她劫后余生,睡着了也不安稳,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 不过盛恬从遭逢绑架到解救,虽然状况不大好,却始终既没流过一滴泪,也没表露出半分脆弱,是个坚强的女孩儿。 只是刚刚在换吊瓶的时候问了几点和住院部探病的时间,得知还有十五分钟就禁止外人进入后,杏眸闪过一瞬失落,然后就安静地躺下睡着了。 她是在等什么人吗? 可是听说这个看着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父母早逝,如今独居,是个挺有名的网文大神…… 小刘放飞思绪时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扭头就看到了c城市局的犯罪顾问,刻进dna的尊敬让她瞬间起立,“桑……” 刚一张口就见高冷英俊的男人竖起食指示意她小点儿声。 小刘立即噤声,再开口压低了声音: “您怎么来了?盛恬刚睡下。” 桑衔枝颔首,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仍是矜贵客套的语气: “辛苦你了,今晚我来照看她就好,你回去休息。” 小刘眨了眨眼,见他自然地弯腰去看盛恬,夜灯昏暗光线下只能窥见一二,但却足感受到他对病床上的人的温柔爱惜。 盛恬刚刚等的就是桑顾问! 小刘不由睁大双眼,紧接着拿起自己的包,从善如流地退下。 “那就拜托您了,我先回局里。” 安静病房里,就只剩一躺一坐的两人了。 桑衔枝这会儿才真正地松了口气,面露疲色—— 今天真的很漫长,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第138章 医生 盛恬睡得不安稳。 睡梦里,一会儿是十年前被穷凶极恶之徒堵着出不了门的情形,一会儿是面对镜头和无数字眼的诘问与嘲讽,一会儿又是昔日熟悉面孔划清界限的冷眼旁观…… 无数场景不断变换交织,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更无法置身事外。她就像沉溺在深渊里的鱼儿,即便竭力而游,也无法窥见天光,始终身陷囹圄。 病床旁的桑衔枝无法参与困住盛恬的黑暗梦境,但却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伸出修长的指节,轻轻按压了那清秀眉间的褶皱。 也不知是他动作轻柔,还是因指间残留的烟草味儿与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盛恬果然不再紧皱着眉头,再次进入深沉睡眠。 桑衔枝的眉头也跟着微微舒展,手往下移动,替她掖好被子。 然后才在床边坐下,拿出从警局带来的笔记本,插上u盘,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十二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一段监控视频…… 夜已静深,但观看了几个小时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直播的网友们大都久久无法入眠,于是便在各大论坛、社交软件上议论并圈官方跟进此事后续,热度持续不下。 当桑衔枝终于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时,窗外的天色不再漆黑,已经泛着浅浅晨光了。 再将目光移到病床上——后半夜盛恬睡得不错,没有再梦魇,但也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深邃的眼神微敛,指节分明的手指敲在了回车键上,一个视频文件发出对话框。 紧接着关机,合上笔记本收起。 很快手机响了一下,桑衔枝眉头挑了挑,打开手机,发现不是程煦的回信,而是小刘—— 桑顾问,忘了跟您说,吊瓶快完的时候医生会去换药顺便查房,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桑衔枝刚刚就注意到水快吊完了,看药单还要再吊两瓶,本想着直接去前台拿药过来换……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回是程煦。 他看了一眼仍旧在睡梦中的盛恬,起身去门口接电话,“有事?”语气低沉。 恰好这时,医生来查房。 桑衔枝匆匆与之颔首,一边听着程煦欲言又止:“……确定要将视频发布出去?盛恬……”一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边余光撇着门内,注意力就没离开过盛恬。 “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方法。”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注意到病人还在沉睡,便放轻了动作,调整了点滴速度将瓶内最后一点滴完,准备换上新的吊瓶…… 程煦犹豫,“行,那盛恬醒了你记得跟她说一下啊。” 桑衔枝听着发小变脸似的与自己划清界线,唯恐面对劫后余生的老同学,笑着摇了摇头: “没指望你。”余光瞥见医生换好了吊瓶,在调整针头。 他收回视线,问:“c城进展怎么样?” “我正要问呢,你等会儿……” 桑衔枝应了声,听筒安静下来,烟瘾犯了,只好投出视线—— 昏暗病房内,医生站在床边看了片刻,随即收拾了空吊瓶与针剂。 走到门口对上桑衔枝深邃的眼神,见他手机还贴在耳边便没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开。 桑衔枝往旁边侧了半步,垂着眼帘目送医生路过,注意这医生竟然已经有了白头发…… 若有所思间,听见程煦压着愤怒说: “衔枝,何毕跑了!” 漆黑的瞳孔皱缩,“你说什么?”声音竟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桑衔枝没等电话另一头的程煦再重复一遍,猛地扭头箭步来到病床边,把苍白手背上的吊针狠心拔出…… 他的动作狠准但不算粗鲁,不过睡梦中的盛恬还是感受到了疼痛,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盛恬在睡眼惺忪中看清桑衔枝,秀眉间的褶皱一下舒展开来,杏眸清澈且惊喜。 “桑,桑医生。”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茫然与沙哑。 桑医生闻言稍顿了下,满脸的戾气一秒消散。 第139章 劫后余生 何毕跑了。 得到盛恬已被解救的消息后,这边方队立即带人去别墅堵何毕——从陈娟秀那儿得知张浩认识一个德高望重的“贵人”后就已经让人去盯着了。 只是没想到何毕那老狐狸早有准备,竟然给警方来了个调虎离山。 方队长很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在发现何毕让自己小舅子到家里混淆警方视线时,立即联系了交管部门在c市各道路设卡,又让人彻查各个机场车站高速口,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何毕的行踪。 却没想到见了鬼了,如今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却拍不到何毕的身影,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何毕早就不在c市了。 “所以刚刚给我换吊瓶的医生是他乔装的?” 病房里很安静,桑衔枝按了盛恬床头上的呼叫铃,却不敢再离开她半步,因而程煦没控制好的声音盛恬也听到了。 而盛恬的话,程煦也耳尖捕捉到了,音量不由提高: “什么!何必还敢跑医院去了?换吊瓶又是怎么回事?” “衔枝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他人呢?” “你们有没有危险?我立即带人过去!” “你怎么不说话?” 程煦炮仗似的一句又一句根本没有桑衔枝开口的缝隙,他下意识地看了盛恬一眼,见她唇角弯起,到嘴边的话便忘了说出口。 那边没得到恢复,程煦语气越发焦灼不稳:“喂?喂!桑衔枝——” 最后这一声将人喊回了魂,桑衔枝清了清嗓子,“人走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何毕,但却是有蹊跷,你带人来查一下医院的监控。” “干嘛不出声?还以为你们出事了。”程煦松了口气,“我这就过去,你们待在病房别动,有事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后,病房重归于静。 经过程煦这一打岔,冲淡了盛恬醒来时看到桑衔枝的喜悦。 同时,曾经命悬一线满溢出来的想念与爱意夜随着情绪的稳定而逐渐被控制住,满满当当地充斥着心口,充实而且安全,让她不忍心打破这种平衡。 或者说,没有勇气去改变。 可能死到临头的绝境确实能激发人的潜能,比如勇敢、比如斗志、再比如求生欲,而身处安逸,便会使人退缩、犹豫。 盛恬垂下眼眸,看着手背上针头拔掉后留下的青紫痕迹——刚刚情况虽然紧急,但桑医生还是下意识地控制了力度,所以手背只是破皮出了点血,很快就止住了,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也没肿起来。 桑衔枝似乎就是这样的踏实的存在。 当时警察冲进直播间时,她正困在恶魔与现实间无法分辨,突如其来涌进的人与嘈杂的声音反而令她更加混乱,纵使努力睁着眼也无法将看到的信息传递到脑海里,直到瞥见门口的身影…… 顶光让人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盛恬知道那就是桑衔枝。 只一眼,她便瞬间从梦魇中脱身,浑身乏力之余松了口气。 盛恬不由地想,桑衔枝于自己而言还真是个矛盾的存在,明明能在最危急时给予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却又能让自己在与他相处时丧失表明心迹的勇气…… 不对。 十分钟前,她不才刚刚死里逃生么? 想到这,盛恬没忍住笑了出声。 桑衔枝疑惑看过来,“笑什么?” 盛恬抬眸,弯着眉眼问他: “我这算不算是大难不死?” 现在才过去十分钟,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在呢。 桑衔枝闻言神情稍顿,瞬间回到刚刚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刻,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 “算!”喉结微动,他说,“当然算!” 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转了一圈钻进盛恬的耳蜗,她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 “桑医生,我想要跟你谈恋爱。” 第140章 拥抱 墨色眸子皱缩,聚焦成一点,在晨曦里明亮异常。 连桑衔枝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晃动,但目光焦点精准无误地锁定在躺在病床的盛恬身上。 盛恬说完之后本来有些紧张——这不仅仅是她第一次跟人表白,还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跟人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自从妈妈去世后就没做这种事了,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道桑医生会有什么反应,拒绝?还是同意? 但随即释然,桑医生这个人,想必就算是拒绝,也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大概会先安抚对方的情绪,然后再用坚定的语气拒绝。 既温柔又残忍,还偏偏让人恨不起来。 大概因为那句话出口之后盛恬就一直默默在给自己打预防针,这会儿反倒没有感到局促,而是坦然地与之对视,因而也清楚地看到了桑衔枝的神情变化。 放在以往,盛恬是绝对不会相信能从桑衔枝的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 可是刚刚,她确确实实从那深邃的瞳眸捕捉到错愕的情绪。 所以向来从容矜贵的桑医生,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吗? 盛恬垂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这样紧张,自己反而不忐忑了。 唯一紧着的弦也松懈下来,思路逐渐清晰,心境也越发豁达—— 桑医生这时拒绝自己才是正常操作。 换作他人,或许会因为刚刚从死神手里抢人而心有余悸,忽略了自己的ptsd未治愈的事实,一时冲动答应,但从来处变不惊的桑医生不会。 不过,他此刻似乎没那么不惊…… 盛恬在安静的等待中脑补出了许多,结果有好有坏,而她发现无论是哪种结果,自己都能欣然接受。 “好。”短促的回应,低沉透着沙哑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思绪骤然被打断,盛恬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抬眼,便陷入了深情的温柔瞳眸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律因此不齐,提醒着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 事实虽如此,情感却没能反应过来。 于是茫然的目光随着病床旁的男人身影而动,愣愣地看着他倾身坐在了床边。 盛恬脸上从轻松到难以置信再到不知所措的神情变化尽被桑衔枝收入眼底——像个与大人争辩的天真骄纵孩子,丢下重磅发言后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正要昂首得意,却突然被反将一军,杀得她措手不及。 桑衔枝忍不住闷笑了声,富有磁性的笑声让盛恬空白的表情有了裂缝。 他忽而俯身,伸手将人拥进怀里,没给盛恬开口的机会。 盛恬这会儿也确实说不出话来,她想象过这个拥抱的发生,却不是在此时。 那时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字眼,一遍又一遍地击溃理智,别无他法,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坠入陷阱,可是好难。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即便满脑子都是桑医生也于事无补。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秒,整个人宛若坠入冰窟,寒冷与痛苦的折磨下,她希望桑医生能来解救自己、抱住自己,就像除夕那晚…… 但当门被踹开的时候,她从梦魇醒来的那一刻,看到身旁围着警察与医生,都是来救她的,唯独没有桑衔枝。 他站在了远处,是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那一刻,盛恬福至心灵地察觉到他在生气,也隐约感受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却因脱力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到医院一通折腾检查后,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她被推入病房,却不肯安心睡去,一直等到快十点,最终敌不过药效睡着了,也没等到桑医生的一个拥抱。 现下这个拥抱虽然迟来,但与想象中的温暖与安心无异,盛恬很心满意足。 她抬手回抱住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生命里的男人, 在此之前桑衔枝确有诸多顾虑。 作为心理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盛恬的情况,连程煦这个神经粗得可以跳绳的糙汉都特意告诫他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他十年锲而不舍的暗恋加单恋事迹的发小当然不是在指责他没道德,而是希望他不要被突如其来的得偿所愿冲昏了头,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但程煦忘了桑衔枝是何其清醒的人。 他有所求,却不是毫无原则不择手段地强占,而是沉着冷静地徐徐图之。 即便盛恬于他而言是特别的、不可控的,他也从未纵容私欲去占有、控制。 喜欢是无法控制,而爱是克制的。 年少的喜欢让他念念不忘,终于在十年后得到了回响。 十年后与盛恬的重逢相处不仅没有消磨掉喜欢,反而让他更加明确自己的感情。 所以桑衔枝克制且有分寸地给盛恬留了余地。 他不怕盛恬分不清对自己的感情。 他是她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还是万念俱灰时抓住的救命稻草,喜欢也好、依赖也罢,只要是情,他都照单全收。 没有哪份爱意可以在漫长岁月里保持纯粹,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意或消磨殆尽、或演变为亲情、或分裂出其他感情、也有可能成为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盛恬现在爱不爱他没关系,只要对他不是毫无感觉,哪怕是暧昧不明的好感,他就有信心和足够耐心等盛恬将这些情衍生成爱。 在盛恬问出那句话之前,这是都桑衔枝的一厢情愿,他也不能先开这个口。 想到这,桑衔枝不由地收紧臂弯,靠在单薄肩膀上的脑袋蹭了蹭盛恬雪白的侧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咳!”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这个缱绻美好的拥抱。 两人往后拉开了距离,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发出声响的人完全没有撞见别人好事的愧疚,而是一脸看好戏地开口: “抱歉,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为了能早日抓到凶手,我必须给受害者做个笔录。” 程煦都用上了“受害者”的称呼,明显不给他们抗议的机会。 他走进病房,看了看自己的发小,又看了看低头避开他视线的盛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鉴于询问受害者需要两名警务人员在场的原则,冒昧问一下二位关系,以便我判断是否需要呼叫支援。” 被提问的“二位”闻言不约而同抬眸,旋即相视而笑。 目睹这一画面的程煦莫名被塞了满嘴狗粮:“……”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可惜桑衔枝偏不如他愿,像是要给他方才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个小小教训好长长记性,便挑眉缓声道: “恋爱关系。” 第141章 为了什么 病房里弥漫的暧昧气息被扰乱后陷入短暂的宁静,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由于这两人的“恋爱关系”不得不去外面打电话叫人前来协助做笔录。 程煦挂断电话转身,恰好看到病房内,桑衔枝给盛恬递水杯的画面,脚步一顿。 他认识桑衔枝27年,不能对其说了如指掌,但也是从小一同长起来的——从刚会走路到高中,虽然之后去了不同大学也从事了不同行业,但人格形成最重要的那十几年都在一起,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他哪里见过发小现在这副……温柔的模样?倒没有说桑衔枝是个刺儿头,虽然他以前着实也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三好学生。 长大后也没好到哪去,但他学会了收敛,知道怎么调控情绪,让自己看上去是值得信任且没有攻击性的。 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温柔的,就算对待他的患者那也不是温柔,而是宽容和耐心。 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世界他就只看得到眼前的人,那双深邃又凛冽的眼眸里装的都是盛恬,视线就粘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目光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啧,怎么形容这种呢? 非要用词语来描述的话,他现在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贤惠小媳妇儿…… 噫! 程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甩了甩脑里离谱的想象,赶紧抬脚走进去破坏这个诡异的画面。 刚一站定,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桑衔枝就头也不回地说:“喉咙不舒服就去挂咽喉科看一下。” 盛恬下意识抬头看过来,面露疑惑。 程煦:“……”他就咳了两次!神特么小媳妇儿! “刚刚我连夜审了张浩。” 程煦选择转移话题,“那小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奇了怪了,这个何毕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现在都成通缉犯了还让他怕成这样。” 他就纳闷了,根据警方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何毕没权也没钱,如今自身都难保也不可能去伤害陈娟秀,但张浩为什么还是不肯松口? 盛恬对着从善如流接过自己手中水杯的桑医生弯了眉眼,看着自己刚得了十分钟的热乎男朋友转身,她便敛了视线,看向程煦。 “十年前,他是我父亲的秘书兼司机。” 程煦愣了一下,这他早在何毕进入警方视线的时候就知道了,盛恬为什么突然提起?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桑衔枝回身说: “后来他带妻子黄玲出国求医,直到去年才回……” 程煦瞪大了眼睛,“你早就发现了!” 因为激动没控制好音量: “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何毕回国的时间和连环杀人案中第一起案发的时间有重合! 面对刑侦副队长的质问,桑大顾问挑了挑眉,“之前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卧槽……”程煦瞳孔迅速晃动,由此可以想象他此时脑子是如何飞速运转。 桑衔枝瞥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说: “从犯罪心理角度来看,像他这种有点智商的凶手一旦杀……不可能轻易收手,而且他当年出国的时机也很巧妙,很难不让人猜疑。” 程煦敏锐地注意到他停顿的那一秒,瞳孔皱缩,“你的意思是?”何毕极有可能在国外也有犯罪! 他下意识看了病床上垂眸的盛恬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就要往外走,“我这就跟赵局申请d国警方协助调查!” “不急,”桑衔枝却叫住了他,“可以先查清他与连环杀人案死者的社会关系。” 程煦虽然不解,但闻言还是停下了动作,按捺住冲动,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冷静下来分析。 “之前我们的重点放在调查死者之间存在的共性或联系,以此来推测凶手的身份以及杀人动机,但搜集到的线索总是很难串联起来,还以为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细节,没想到凶手才是关键。” 虽然警方通过相同的作案手法将几起案子定性为同一个凶手的连环杀人案,但始终无法根据已有线索找出嫌疑人,甚至连凶手的大概轮廓都画不出来。 但如果凶手与受害者之间的社会关系不是近期而是信息不便捷的十年前,那会有不论性别、年龄不一、毫无社会交集的死者也就说得通了。 说到这,程煦皱起眉头,“如果这四……三起案子真是何毕做的……” 盛恬没忍住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无奈: “你们不用这样顾忌我,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刚刚桑衔枝说起何毕杀的第一个人时停顿了,现在程煦又刻意将连环杀人案减去一起,盛恬当然知道他们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但比起感受,她更希望听到客观事实。 何况经过绑架,她已经基本确定何毕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她十年来寻求的真相就在眼前,内心的兴奋是多于痛苦的。 程煦见盛恬是真的不在意在人前提及盛明庭的案子,才把疑问说出口: “那他绑架盛恬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钱?可在绑架期间却没有向盛恬的亲友甚至警方索要赎金。 但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 见病房因为自己一句话陷入沉寂,程煦眨了眨眼,也不管生不生硬,直接就转了话题: “对了,你剪的视频肖队他们都看了,领导也已经批了发到网上,现在网上已经炸了锅。魏岚联系不上盛恬就找到我这儿,我拍张照给她报个平安?” 盛恬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意,对他说: “告诉魏岚不用担心,我没事。” 程煦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一边放到耳边,一边快步往外面走去。 桑衔枝见他消失在门口,转过头对上盛恬笑盈盈的杏眸,顿了顿,语气不由慎重,还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我把网络直播和你被解救过程简略地剪成视频,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发出去,主要是拖得越久言论越……” “桑医生,”盛恬却是笑容更甚,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 第142章 幸好 做完笔录,医生过来查房,说病人身体没有大碍,要出院回家休息也行。 虽然绑架案发生在h城,但由于该案与c城横跨十年的连环杀人案疑似同一主犯所为,且抓捕的从犯张浩是c城人,因而上头决定成立重案组着重调查这两个案子,c城市局主导,h城警方协助。 现下主要嫌疑人何毕行踪不明,为了能保证盛恬的人身安全,程煦提议让她在桑衔枝的陪同下与自己一同乘坐下午的航班回c城。 桑衔枝则担心盛恬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乘坐交通工具,想让她留在h城休息几天,等精神好点儿再回去,但这样就需要h城警方在酒店加派人手。 两种提议看似相悖,实则都是为了盛恬着想,所以最终还是把决定权交给盛恬这个当事人。 劝住了想要来医院探望她的庄潇韵,盛恬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两个等待她做决定的男人,稍作思索后还是选择了回c城。 虽然她现在还有轻微头晕恶心的后遗症,坐飞机估计会很难受,但比起待在酒店休养,她更愿意回到熟悉的地方。 也不是很放心让崽崽和四月单独在家太久——虽然桑医生早已考虑到这点,打算让程煦回c城后每天抽空去家里喂猫铲屎。 桑衔枝不假思索就接受了盛恬的决定,一边给她放低病床,一边柔声让她先好好休息。 昨晚后半夜盛恬都没怎么睡,刚刚又做笔录又检查身体,还要回复手机上发过来关心她情况的消息,这会儿脸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累,他看着心疼。 确定关系后,两人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有些不同。 这一点盛恬最清楚。 平时桑衔枝对她也温柔耐心,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日常相处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感到半点不自在——这很难。 盛恬从来就不是容易相处的人,何况近五年来她自我封闭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不愿主动与人交流,更排斥与陌生人接触,何况桑衔枝是个陌生异性。 但也得亏是桑医生,否则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牢笼。 更别提参与剧本改编、电视剧拍摄……跟一个人谈恋爱。 是的,半年前的盛恬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某个人,然后开始一段感情——她还算擅长隐藏情绪,用刺将自己包裹起来,再用冷漠对待外界,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拔掉那些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的刺…… 而现在,她对上桑衔枝的双眼——明亮的瞳眸装着深情与爱意。这一瞬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逐渐加速跳动,浑身似乎因此变得暖和,整个人也随着他的眼神柔软起来,内心却很坚定,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自己,她可以不用竖起那些刺。 这就是喜欢吗? 桑衔枝察觉到她的视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怎么了?” 盛恬笑着摇了摇头,桑衔枝也没再问,只是说: “那睡一会儿?” 她也确实累了,便点头躺下,看桑衔枝俯身给自己掖好被子。 不到十分钟病床上就传来匀称的呼吸声。 趁盛恬睡着,桑衔枝打算离开去趟酒店收拾行李带到医院,这样下午他们就能直接从医院去机场。 病房虽不用人时时照看,但凌晨才发生何毕假扮医护人员潜入病房的事,程煦不敢掉以轻心,他在h城也不用去局里报到,干脆申请在病房门口守着。 桑衔枝临走前吩咐他帮忙照看,然后才放心离开。 程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表情有些古怪——他还是没能适应桑衔枝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个人的样子。 要知道这小子从小就酷得很,对谁都爱答不理,现在做了心理医生,看上去似乎平易近人,但那也只是出于职业素养对患者负责而已, 像这样发自内心地呵护备至,程煦是看一次就发毛一次。 想到这他没忍住打了个颤,回头透过门上玻璃看了一眼病房内,见盛恬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在门口找张座椅坐下,把下午的机票给订了。 候机时,盛恬在手机上登陆微博。 出事之后她还没上过网,不知道网上相关的新闻和动态,只知桑衔枝将昨晚绑架直播视频与警察解救她的过程精剪成一段视频,由警方发表堵住一些借机蹭热度颠倒黑白的人的嘴。 其实换作以前,盛恬是绝不会找虐去看网上怎么评论自己——反正那些喷子也不可能舞到她面前,所以只要关掉网络,那些捕风捉影的发言对她的现实生活产生不了一点影响。 烟烟和饭饭对此的评价是“酷”,但盛恬自己很清楚,她并不酷,只是在逃避现实,而且还不直接愿意承认,要用装作无所谓来掩饰自己不安的内心。 十年来她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经历过那样的家破人亡,她几乎是花光了所有力气才活下来,比谁都明白流言蜚语的利害,所以不愿去听去看。 可现在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了,这不仅证明了她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是对的,而且她现在还有了爱的人,有了认真活下去的理由…… 一想到这儿,她似乎又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桑衔枝对她主动了解外界声音的举动有些诧异,但这是克服ptsd的必经过程,因而也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注意她的情绪变化。 登机后她跟桑衔枝换了座位,换到过道那边,方便去洗手间。 桑衔枝放行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走到里面的位置坐下。 盛恬还在刷微博,她发现网上的舆论风向有时间截断,以h城警方发布视频的时间点为界线——在那之前,言论大概分为两种,一是谴责绑架者的丧心病狂和同情她这个受害者,另一种则是吃人血馒头的无良媒体危言耸听或制造各种类似于阴谋论的话题; 视频发布后,言论就几乎倒向一边,都在骂警方发布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何毕和同情十年前丧父如今又惨遭绑架差点儿没命的她了。 桑医生说得没错,如果不将尽快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公之于众,任由舆论发酵,这件事到最后不是不了了之,就是人们相信了那些或真或假的猜测,没人在意最初的真相了。 幸好…… 机舱内传来乘务人员提醒关机起飞的声音,盛恬回神关掉页面,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飞机如期升空,她将手机放好,偏头,就看到一张英俊的睡颜——桑衔枝不知何时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 盛恬看得移不开眼,她发现这男人的眼型很好看,不会过于狭长,但眼皮很薄,所以平时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很深情,眼尾微微下垂,因而板起脸来有点唬人,但他从未对自己严肃过。 目光沿着高高的鼻梁,落在抿直的唇上,不厚不薄,不知道触感怎么样…… 咳咳! 盛恬在脸颊发烫的前一秒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免得在公共场合失仪。 然后她就透过小窗,看到外面万丈光芒透过云层的落日景象,满天霞光,真的很壮观。 于是她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拍了好几张照片,也“顺便”拍到了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男人俊颜上的景象。 她通过镜头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着男人脸上的每一寸,这一刻心里突然就有了劫后余生的喟叹—— 幸好有桑衔枝。 盛恬浅笑了声,收回手机和视线,小声地喊来空姐要了一条薄毯,摊开了轻轻盖在桑衔枝的身上…… 这一幕被隔着一条过道的程煦看进眼底,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下。 他很想跟魏岚吐槽,可是没网! 只好在心里腹诽: 这两人简直了! 虐狗没好下场! 第143章 关心则乱 下了飞机后,三人兵分两路。 盛恬与桑衔枝回家,程煦则回市局汇报情况和主持大局。 看着两人相携上出租车离开的背影,牙根痒痒: 虐狗就算了,为什么单身狗还要上班啊! 他恨恨地拿出手机,点开和魏岚的聊天框,发了个狗狗委屈的表情,然后才解气似的收起手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那儿有人等着。 初夏晚上的街道不再那么冷清,多的是散步乘凉夜跑遛狗的人。 再次回到旭文小区,盛恬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下了车看着认识的保安小哥向他们走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保安小哥开口打招呼,她才发现走进的不止一个人。 桑衔枝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同保安走近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那人挑眉,眼神和语气都在说桑衔枝“明知故问”,但视线转个方向,表情立即挂上微笑,“盛恬感觉怎么样?” 盛恬亲眼目睹他秒变脸,没太大惊讶,只是回过神回答: “还行,其实付医生不必特意跑一趟。”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付骁逸不修边幅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付骁逸却不以为然,“应该的。” 确实,桑衔枝虽然也是心理医生,但他无法对盛恬现在的状况做评估,经历了绑架这么大的事,付骁逸不过来,桑衔枝也会给盛恬安排一次心理咨询。 但临时找的心理医生肯定没有付骁逸了解盛恬的情况,盛恬也不一定能对其敞开心扉,而且一时半会儿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所以付骁逸此举无疑解决了桑衔枝的一大难题。 盛恬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便也没推脱,只是对他放下手头的事情飞一趟有些过意不去,“麻烦了。” 付骁逸摆了摆手,表示没所谓,问题不大。 桑衔枝就没有盛恬顾虑,只是看着他手边的行李箱,欲言又止: “你……” 付骁逸像是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从善如流就地回答: “我也是刚下飞机,酒店已经订好了,就是提前过来打个招呼,顺便跟盛恬约一下会面的时间。” 他才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跑去给这两人当电灯泡。 何况他和盛恬还是医患关系,伦理和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要遵守的,得适当保持距离。 桑衔枝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盛恬:“后天?再休息一天。” 虽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好像已经决定了,而盛恬还顺从地颔首同意。 付骁逸眯起双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咂摸出一点儿“奸情”的意味。 不过没等他探察出个结果,桑衔枝就提议各回各处,将他满腹的疑惑都给堵了回去。 两天后的下午,c城人民医院旁实验楼。 盛恬轻车熟路地来到付骁逸之前在c城的临时办公室。 付骁逸听到敲门动静起身,看见她便露出微笑,出声寒暄: “看着气色不错,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 盛恬走近,“挺好的,这次和猫分开太久,他们有些闹脾气,哄了好久。” 付骁逸注意到她的语气变化,比之前每一次咨询放松了不少,眼里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平常。 他示意盛恬落座,然后继续说: “我在网上看到剧组今天复工了,是你的意思?” 盛恬肯定道:“对,我只是参与了编剧工作,片场其实帮不上什么忙,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告一段落,不好耽误拍摄进程。” “相信警方,会很快的。”付骁逸给她倒了杯温水,话锋一转,“聊一聊绑架?” 盛恬顿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桑衔枝查完最后一个病房,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心想盛恬的咨询也差不多结束,他便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跟同事交接了一下工作,拿起车钥匙坐电梯去停车场。caso 把车开到实验楼前面,拿出手机想问盛恬结束了没有,但转念又发给了付骁逸——咨询期间盛恬应该不会看手机。 消息一发出去立刻收到回复: “前一秒刚离开。” 桑衔枝立即退出聊天框给盛恬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具体位置。 挂了电话后,他回想了一下盛恬刚刚说的话,语气与平时无异,但声音却很平静,是咨询进行得不顺利吗? 想了想,桑衔枝还是重新点开了付骁逸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但临发送之前又删了重新打,就这样反反复复删减了几遍也没能发出去。 不过付骁逸发过来了—— “结果比预料中要好很多,别担心。” 不知是看到了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还是当了六年室友存在那点默契发挥作用,付骁逸竟然知道桑衔枝此刻的心情。 桑衔枝看到这句话后一怔,随即不由地笑出声。 嘴角挂着自嘲的弧度——是他关心则乱了。 修长指节灵活地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按下锁屏键,刚放下手机,就看到盛恬从实验楼出来了。 桑衔枝松开安全带,下车绕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盛恬道了谢后坐进车里,桑衔枝也重新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这次咨询的效果确实还不错,从盛恬噙着浅笑的杏眸可以看出。 于是桑衔枝提议: “今天下馆子?” 确定恋爱关系后,他们还没有正式地约过会。 盛恬闻言有些惊喜,弯起眉眼道: “好啊!” 第144章 引以为傲 因为外出用餐是临时决定,受欢迎的餐厅一般都需要预订,现在订恐怕已经没有位置,临时找又担心等位等太久。 于是两人决定回到家附近,去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餐厅吃火锅。 这家的牛肉火锅是地道的本地口味,盛恬来过几次,几乎每次都是满座,不过因占地面积大,所以一般不需要等太久。 今天很幸运,他们一来就有位置,不需要等位,大概夏天到了吃火锅的人不多的缘故。 但店里开足了冷气,所以吃下来也不觉得闷热。 两人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不约而同地聊起那天的情形——盛恬现在用的钥匙扣就是那次店里送的节日小礼物。 不同的是,上次盛恬因为紧张等心理因素没有吃多少,今晚就吃得很尽兴,主要归功于桑医生。 开锅后桑衔枝手上就一直没停过。 盛恬本就偏瘦,进组后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没法按时吃饭又瘦了些,加上遭遇了绑架……整个人看上去更清瘦了。 他看在眼里,这两天变着法子想让盛恬多吃点,但收效甚微,倒不是她不赏脸,只是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今晚难得见她胃口不错,桑衔枝当然得趁机多投喂一些了。 经过几个月的同居和关系的转变,盛恬当然不会像第一次吃饭时那样见外局促,而是勾着唇角看着对面的男人。 白色衬衣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腕,动作间隐隐可见青筋。他的左手拿着漏勺,右手捏着筷子——修长的手指将木筷运用自如。 夹起肥瘦相间的牛肉,放进滚烫的热汤里涮,大约十几秒他便将漏勺抬起,再用筷子夹到蘸碟里,一气呵成,很是赏心悦目,这大概也是令人胃口大增的原因了! 盛恬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牛肉,毫不吝啬地冲他笑道: “谢谢男朋友。” 薄薄的牛肉片因为恰到好处的火候,咬下去鲜嫩多汁,让人心情好得眯起双眼。 “为女朋友服务是我的荣幸。”桑衔枝挑了挑眉梢,“如果本次用餐体验还算满意,可以打五星好评。” 盛恬闻言忍不住笑了出声,佯装思索,然后才会道: “四星。” “嗯?”桑医生从业以来还未收到这种评价,想知道原因。 盛恬煞有其事地说出理由: “我怕你骄傲。”毕竟你第一次做人男朋友就这么无可挑剔,不像我…… 当然,后面的话是不方便说出口的,怕以后再也享受不到这么周到的服务了。 桑衔枝也不恼,只是问:“我不该以此为傲?”理所当然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提问。 盛恬夹肉的动作一顿——他是说为自己体贴的服务而骄傲,还是说能为女朋友服务而骄傲? 脸在热气与灼热的视线中逐渐发烫,无言以对只好埋头,在低沉纵容的闷笑里红了耳根…… 因为男朋友的投喂服务太周到,盛恬第一次体会到肚皮快要炸开是什么感受。 于是桑衔枝打算明早再过来开车,两人走回去,就当消食。 餐厅和小区的距离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天儿暖,走在路上随处可见散步的行人。 路过小广场,有一支大学生乐队在演奏,周遭聚集了不少观众。 两人也不由驻足观看,感受年轻人的朝气与人群的热闹。 这是遭遇绑架以来,盛恬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感到放松——何毕还未落网,大家都很注重她的安危,她自己也跟着有些紧绷。 但此刻站在广场上,听着舒缓的音乐,看着人来人往,身旁还有桑衔枝作陪,她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忽然,桑衔枝示意她在原处停留,“在这等我一下。”接着转身就走。 盛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尽显茫然。 虽然不知道桑衔枝为什么突然离开,但盛恬很听话地在不远处找了张石椅等他。 不远处的旋律骤变,由温柔的曲调转为热情的节奏,盛恬一顿,回过了神,下意识往桑衔枝刚刚消失的方向看。 但目光还没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听歌的人群跟着音乐而躁动,盛恬却没法再入戏了。 于是抬头,看着夜空的那轮圆月,以及它周遭光晕照衬下隐约可见的云层…… 盛恬想起下午付医生惊奇地对她说,ptsd的情况有所好转,可能是因为父亲案子即将真相大白,这是很大的突破,照这个趋势,他们的咨询很快就能结束。 上一个心理医生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冲医生笑了笑,却不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好转,而是因为她可以不用再做心理咨询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情况并非转好,只是藏得更深罢了。 但这次她却是发自内心地对付骁逸笑了,因为她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变化,自己在慢慢释怀,从过去走出来…… 余光瞥见有人影靠近,但盛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判断来人是谁,但直觉告诉她无需防备。 直到模糊视线忽而闪过一抹蓝色,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紧接着惊喜地接过眼前的花束,抬眸问来人,“这是……绣球花?” 浅蓝色的圆形花球被白色包装纸简单装饰,没有其他花材点缀,简单又温柔,很好看! 盛恬没想到桑衔枝离开是去给自己买花,明亮的杏眸掩藏不住喜悦。 桑衔枝目光也跟着染上笑意,点头道: “嗯,老板说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尽夏。” “很好听的名字。”盛恬毫不吝啬地表达内心,“谢谢,我很喜欢。” 见她爱不释手,桑衔枝眼底的笑意愈发温柔,心头一动,“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夏天。” 盛恬的视线还在花上,“因为炎热?” “这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原因之一。”桑衔枝坐在她身旁,不经意似的地说,“主要是因为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太深刻了。” 第144章 引以为傲 因为外出用餐是临时决定,受欢迎的餐厅一般都需要预订,现在订恐怕已经没有位置,临时找又担心等位等太久。 于是两人决定回到家附近,去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餐厅吃火锅。 这家的牛肉火锅是地道的本地口味,盛恬来过几次,几乎每次都是满座,不过因占地面积大,所以一般不需要等太久。 今天很幸运,他们一来就有位置,不需要等位,大概夏天到了吃火锅的人不多的缘故。 但店里开足了冷气,所以吃下来也不觉得闷热。 两人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不约而同地聊起那天的情形——盛恬现在用的钥匙扣就是那次店里送的节日小礼物。 不同的是,上次盛恬因为紧张等心理因素没有吃多少,今晚就吃得很尽兴,主要归功于桑医生。 开锅后桑衔枝手上就一直没停过。 盛恬本就偏瘦,进组后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没法按时吃饭又瘦了些,加上遭遇了绑架……整个人看上去更清瘦了。 他看在眼里,这两天变着法子想让盛恬多吃点,但收效甚微,倒不是她不赏脸,只是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今晚难得见她胃口不错,桑衔枝当然得趁机多投喂一些了。 经过几个月的同居和关系的转变,盛恬当然不会像第一次吃饭时那样见外局促,而是勾着唇角看着对面的男人。 白色衬衣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腕,动作间隐隐可见青筋。他的左手拿着漏勺,右手捏着筷子——修长的手指将木筷运用自如。 夹起肥瘦相间的牛肉,放进滚烫的热汤里涮,大约十几秒他便将漏勺抬起,再用筷子夹到蘸碟里,一气呵成,很是赏心悦目,这大概也是令人胃口大增的原因了! 盛恬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牛肉,毫不吝啬地冲他笑道: “谢谢男朋友。” 薄薄的牛肉片因为恰到好处的火候,咬下去鲜嫩多汁,让人心情好得眯起双眼。 “为女朋友服务是我的荣幸。”桑衔枝挑了挑眉梢,“如果本次用餐体验还算满意,可以打五星好评。” 盛恬闻言忍不住笑了出声,佯装思索,然后才会道: “四星。” “嗯?”桑医生从业以来还未收到这种评价,想知道原因。 盛恬煞有其事地说出理由: “我怕你骄傲。”毕竟你第一次做人男朋友就这么无可挑剔,不像我…… 当然,后面的话是不方便说出口的,怕以后再也享受不到这么周到的服务了。 桑衔枝也不恼,只是问:“我不该以此为傲?”理所当然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提问。 盛恬夹肉的动作一顿——他是说为自己体贴的服务而骄傲,还是说能为女朋友服务而骄傲? 脸在热气与灼热的视线中逐渐发烫,无言以对只好埋头,在低沉纵容的闷笑里红了耳根…… 因为男朋友的投喂服务太周到,盛恬第一次体会到肚皮快要炸开是什么感受。 于是桑衔枝打算明早再过来开车,两人走回去,就当消食。 餐厅和小区的距离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天儿暖,走在路上随处可见散步的行人。 路过小广场,有一支大学生乐队在演奏,周遭聚集了不少观众。 两人也不由驻足观看,感受年轻人的朝气与人群的热闹。 这是遭遇绑架以来,盛恬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感到放松——何毕还未落网,大家都很注重她的安危,她自己也跟着有些紧绷。 但此刻站在广场上,听着舒缓的音乐,看着人来人往,身旁还有桑衔枝作陪,她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忽然,桑衔枝示意她在原处停留,“在这等我一下。”接着转身就走。 盛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尽显茫然。 虽然不知道桑衔枝为什么突然离开,但盛恬很听话地在不远处找了张石椅等他。 不远处的旋律骤变,由温柔的曲调转为热情的节奏,盛恬一顿,回过了神,下意识往桑衔枝刚刚消失的方向看。 但目光还没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听歌的人群跟着音乐而躁动,盛恬却没法再入戏了。 于是抬头,看着夜空的那轮圆月,以及它周遭光晕照衬下隐约可见的云层…… 盛恬想起下午付医生惊奇地对她说,ptsd的情况有所好转,可能是因为父亲案子即将真相大白,这是很大的突破,照这个趋势,他们的咨询很快就能结束。 上一个心理医生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冲医生笑了笑,却不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好转,而是因为她可以不用再做心理咨询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情况并非转好,只是藏得更深罢了。 但这次她却是发自内心地对付骁逸笑了,因为她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变化,自己在慢慢释怀,从过去走出来…… 余光瞥见有人影靠近,但盛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判断来人是谁,但直觉告诉她无需防备。 直到模糊视线忽而闪过一抹蓝色,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紧接着惊喜地接过眼前的花束,抬眸问来人,“这是……绣球花?” 浅蓝色的圆形花球被白色包装纸简单装饰,没有其他花材点缀,简单又温柔,很好看! 盛恬没想到桑衔枝离开是去给自己买花,明亮的杏眸掩藏不住喜悦。 桑衔枝目光也跟着染上笑意,点头道: “嗯,老板说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尽夏。” “很好听的名字。”盛恬毫不吝啬地表达内心,“谢谢,我很喜欢。” 见她爱不释手,桑衔枝眼底的笑意愈发温柔,心头一动,“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夏天。” 盛恬的视线还在花上,“因为炎热?” “这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原因之一。”桑衔枝坐在她身旁,不经意似的地说,“主要是因为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太深刻了。” 第145章 先发制人 盛恬动作一顿,疑惑地偏过头——莫非高冷如桑医生,也会为离别而感伤? 察觉到她的视线,桑衔枝继而说: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我十八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以为能和喜欢的人上同一所大学。” 杏眸微缩,他说的是自己? 桑衔枝陷入回忆,“兴冲冲跑去问了她的班主任才知道,她的大学志愿没有填t大,而且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学校,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受挫,第一次觉得无力。” 他还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兴奋与期待,不顾班主任想要表达自己对得意学生寄予厚望的拳拳之心,撒腿就往教室外面跑—— 程煦在班上乍一看到他,还以为是好兄弟想第一时间跟自己分享被s大录取的喜悦,结果显而易见,是他自作多情了。 而桑衔枝没能如愿地找到想要分享的人,那人没有返校,录取通知书也没寄到学校,班主任都无从得知。 就连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失去其音讯——曾经的住址人去楼空,联系方式全都作废成了摆设,那个人仿佛从众人的视线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盛恬闻言瞳孔晃动,她记得桑衔枝说过自己是他高中喜欢的人,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我……”她想为此做出能让身旁看上去很失落的人接受当年自己那么做的合理解释。 但她想不出来,因为那不仅是桑衔枝十八年来唯一一次自尊挫,也是她十八年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父亲跳楼留下巨额债务,母亲诊断出重度抑郁。 参加高考还是母亲极力要求的,否则她或许连大学都上不了。 桑衔枝听她欲言又止,抬眸露出释然的笑容,坦然道: “你不用有负担,我只是在阐述年少最特别的回忆,不需要安慰与开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不是在卖惨,更无需盛恬为此多做解释——当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怎么能要求她给予回应呢? 而过了十年,再让如今的盛恬为那时的行为负责也太刁难人了。 桑衔枝抬手抚过重重叠叠的浅蓝色花瓣,墨眸熠熠,道: “之所以送你无尽夏是因为私心,希望从这个夏天开始,今后都会期盼夏天更长一些。” 盛恬的目光随着花瓣尖的修长指节而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抚过自己的心上,与花瓣一起颤了颤,酸软得不成样。 “嗯!一定会的。” 她会努力地与桑衔枝重新制造难忘的夏日记忆,覆盖掉那不愉快的曾经。 音落,抚花的手稍顿,随即伸长,连花带人地拥进怀里。 盛恬抬起空着的手回应,靠在桑衔枝宽厚肩膀上的时候她在想——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她一定会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迎接那个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去找自己的少年。 不过好在,她现在能抱着如期成大的少年。 敏感的耳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盛恬长而翘的睫毛跟着心脏一抖,耳根立即烧了起来 确定恋爱关系后,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定情地点在医院,又刚遭遇绑架这么可怕的事,幕后黑手在逃,任谁都没法专心谈情说爱,更不用说其他更亲密的举动了。 这是目前为止除了拥抱以外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在盛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桑衔枝吻了吻她的耳尖 她不讨厌这样的肌肤接触,只是有些紧张,还担心自己的心跳声暴露了此时悸动的心迹。 情急之下,盛恬想,与其被发现了窘迫无措,不如先发制人! 于是她稍稍往后拉开点距离,略微紧张的目光往下——捕捉到目标后身体不作犹豫地往前倾,闭上眼睛 盛恬清楚自己毫无实战经验的事实,实操起来肯定毫无技巧可言,为了不露怯,她打算得手就溜——有点“渣”得理直气壮,但她此刻就想这么做。 于是下一秒,她准确无误地贴上那双总是抿着的薄唇。 原来桑医生的嘴唇不像看上去那般冷硬,而是柔软湿热的。她这么想着,瞬间就陷进去了 嘴唇也好像突然有自己的想法——前一秒还高冷如天边明月,这一秒就不想离开那两片被她欺压却又纵容的另外一双唇了,一如她的主人。 而在四片唇触碰时,盛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 于是搞突袭的忐忑、想撩完就跑的心虚以及送初吻的纠结,就全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了——桑医生被吓到了,看来她的方法奏效了。 桑衔枝的确没料到盛恬会主动亲吻自己,而且还是在公共场合。 虽然他们所在的位置僻静,周遭的人都因为不远处乐队激情的演奏而吸走注意力,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但他依旧大受震撼,不论是亲吻本身,还是盛恬。 好在他的应变能力也不赖,很快就化主动为被动—— 放在盛恬腰间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往上移,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主动权猝不及防被夺走,这次换盛恬错愕,就在她脑子空白的这两秒,朱唇也被对方捕获,含裹、辗转、摄咬,犹不知足。 直到唇缝被轻舔,她才恍然把遨游星河的神志归位,松开了齿关。 她那么喜欢桑衔枝,怎么舍得让他在自己这里受阻? 但让她惊诧的是,桑衔枝并没有顺势深入,只是流连在她的唇畔、嘴边,耳鬓厮磨 她不知道,桑衔枝也不舍得第一次拥吻就让她承受太多。 因此互相珍惜的两人都吻得克制温柔,却又虔诚美好。 直到盛恬有些缺氧,桑衔枝才松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平复呼吸。 重回温暖怀里的盛恬不由地轻笑了声,紧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闷笑声,两人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发笑,却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这就是一件让人忍不住笑起来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呼吸间,又可能是地老天荒。 盛恬在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声中听见歌声——乐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首曲子,是气氛感十足的爵士乐。 “去追,让爱提前相遇” “一起沉沦,坐看星云阴雨” 在人群里尽情拥吻,是他们一起创造“无尽夏”的第一个回忆。 第145章 先发制人 盛恬动作一顿,疑惑地偏过头——莫非高冷如桑医生,也会为离别而感伤? 察觉到她的视线,桑衔枝继而说: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我十八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以为能和喜欢的人上同一所大学。” 杏眸微缩,他说的是自己? 桑衔枝陷入回忆,“兴冲冲跑去问了她的班主任才知道,她的大学志愿没有填t大,而且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学校,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受挫,第一次觉得无力。” 他还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兴奋与期待,不顾班主任想要表达自己对得意学生寄予厚望的拳拳之心,撒腿就往教室外面跑—— 程煦在班上乍一看到他,还以为是好兄弟想第一时间跟自己分享被s大录取的喜悦,结果显而易见,是他自作多情了。 而桑衔枝没能如愿地找到想要分享的人,那人没有返校,录取通知书也没寄到学校,班主任都无从得知。 就连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失去其音讯——曾经的住址人去楼空,联系方式全都作废成了摆设,那个人仿佛从众人的视线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盛恬闻言瞳孔晃动,她记得桑衔枝说过自己是他高中喜欢的人,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我……”她想为此做出能让身旁看上去很失落的人接受当年自己那么做的合理解释。 但她想不出来,因为那不仅是桑衔枝十八年来唯一一次自尊挫,也是她十八年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父亲跳楼留下巨额债务,母亲诊断出重度抑郁。 参加高考还是母亲极力要求的,否则她或许连大学都上不了。 桑衔枝听她欲言又止,抬眸露出释然的笑容,坦然道: “你不用有负担,我只是在阐述年少最特别的回忆,不需要安慰与开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不是在卖惨,更无需盛恬为此多做解释——当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怎么能要求她给予回应呢? 而过了十年,再让如今的盛恬为那时的行为负责也太刁难人了。 桑衔枝抬手抚过重重叠叠的浅蓝色花瓣,墨眸熠熠,道: “之所以送你无尽夏是因为私心,希望从这个夏天开始,今后都会期盼夏天更长一些。” 盛恬的目光随着花瓣尖的修长指节而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抚过自己的心上,与花瓣一起颤了颤,酸软得不成样。 “嗯!一定会的。” 她会努力地与桑衔枝重新制造难忘的夏日记忆,覆盖掉那不愉快的曾经。 音落,抚花的手稍顿,随即伸长,连花带人地拥进怀里。 盛恬抬起空着的手回应,靠在桑衔枝宽厚肩膀上的时候她在想——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她一定会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迎接那个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去找自己的少年。 不过好在,她现在能抱着如期成大的少年。 敏感的耳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盛恬长而翘的睫毛跟着心脏一抖,耳根立即烧了起来 确定恋爱关系后,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定情地点在医院,又刚遭遇绑架这么可怕的事,幕后黑手在逃,任谁都没法专心谈情说爱,更不用说其他更亲密的举动了。 这是目前为止除了拥抱以外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在盛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桑衔枝吻了吻她的耳尖 她不讨厌这样的肌肤接触,只是有些紧张,还担心自己的心跳声暴露了此时悸动的心迹。 情急之下,盛恬想,与其被发现了窘迫无措,不如先发制人! 于是她稍稍往后拉开点距离,略微紧张的目光往下——捕捉到目标后身体不作犹豫地往前倾,闭上眼睛 盛恬清楚自己毫无实战经验的事实,实操起来肯定毫无技巧可言,为了不露怯,她打算得手就溜——有点“渣”得理直气壮,但她此刻就想这么做。 于是下一秒,她准确无误地贴上那双总是抿着的薄唇。 原来桑医生的嘴唇不像看上去那般冷硬,而是柔软湿热的。她这么想着,瞬间就陷进去了 嘴唇也好像突然有自己的想法——前一秒还高冷如天边明月,这一秒就不想离开那两片被她欺压却又纵容的另外一双唇了,一如她的主人。 而在四片唇触碰时,盛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 于是搞突袭的忐忑、想撩完就跑的心虚以及送初吻的纠结,就全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了——桑医生被吓到了,看来她的方法奏效了。 桑衔枝的确没料到盛恬会主动亲吻自己,而且还是在公共场合。 虽然他们所在的位置僻静,周遭的人都因为不远处乐队激情的演奏而吸走注意力,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但他依旧大受震撼,不论是亲吻本身,还是盛恬。 好在他的应变能力也不赖,很快就化主动为被动—— 放在盛恬腰间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往上移,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主动权猝不及防被夺走,这次换盛恬错愕,就在她脑子空白的这两秒,朱唇也被对方捕获,含裹、辗转、摄咬,犹不知足。 直到唇缝被轻舔,她才恍然把遨游星河的神志归位,松开了齿关。 她那么喜欢桑衔枝,怎么舍得让他在自己这里受阻? 但让她惊诧的是,桑衔枝并没有顺势深入,只是流连在她的唇畔、嘴边,耳鬓厮磨 她不知道,桑衔枝也不舍得第一次拥吻就让她承受太多。 因此互相珍惜的两人都吻得克制温柔,却又虔诚美好。 直到盛恬有些缺氧,桑衔枝才松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平复呼吸。 重回温暖怀里的盛恬不由地轻笑了声,紧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闷笑声,两人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发笑,却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这就是一件让人忍不住笑起来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呼吸间,又可能是地老天荒。 盛恬在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声中听见歌声——乐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首曲子,是气氛感十足的爵士乐。 “去追,让爱提前相遇” “一起沉沦,坐看星云阴雨” 在人群里尽情拥吻,是他们一起创造“无尽夏”的第一个回忆。 第146章 身败名裂 当天回去盛恬就在网上搜索了关于无尽夏的品种,发现原来这是绣球的一个品种,因为花期从晚春到夏秋延绵不断而得名。 滑动鼠标滚轮,她看着网页上的百科内容,“无尽夏的花语”低喃的声音戛然而止。 映着屏幕亮光的杏眸微缩,视线停留在后半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找出橙色软件,点开识别图片,选择刚刚拍的照片,然后下单 翌日气温升高,已经有24度,初夏气息悄然而至。 今天桑衔枝休半天假,午睡过后,两人决定先给崽崽洗澡——上一次洗已经是两个月,虽然崽崽很爱干净经常把自己舔得油光水滑,但两三个月还是用水洗一下比较好。 四月的猫三联还没打完,所以暂时不用洗。 给猫洗澡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尤其是崽崽这种胆小又傲娇的猫,以往盛恬都是送去宠物店洗,但特殊时期她打算减少出门,不给市区的民警同志添乱。 虽然崽崽跟着盛恬搬到这边已经有几个月,跟桑衔枝混熟了,可一旦涉及“原则性”问题,比如她最爱吃的小鱼干和最讨厌的洗澡,就对谁都不留情面,盛恬也不例外。 只是她清楚以后还得靠铲屎官伺候,所以再不情愿也不敢撕破脸,顶多洗完回去冷着铲屎官几天,让她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至于新晋的铲屎官,本来她还挺喜欢的——他身上除了好闻的气味,还很温柔,唯一不足就是给零食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快。 现在还多了一点,洗澡! 那么斯文的一个人给猫洗澡竟然如此用力,对待淑猫一点儿都不绅士! 被按着头吹干毛发的崽崽龇着牙:真是个虚伪的人类!我一定要撕开你的斯文败类的面具让铲屎官知道! 崽崽趁着抓住自己的两人一个不注意,蓄势准备钻缝隙逃之夭夭 然而前爪还未动,刚弓起腰心思就被识破——桑医生就将手抚在她的后背上,瞬间动弹不得了。 崽崽不情愿地“猫呜”了声,很是哀怨的抗议。但铲屎官似乎没有听见,她正在冲着那个按住自己的男人露出笑容,看起来很甜。 好。崽崽认命地趴在毛巾上不动,圆溜溜的大眼睛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要是铲屎官以后要跟这个人类在一起,那她还是早点适应这种情形,虽然受罪的是自己,但好在气氛还算温馨,这很新奇,但不会让猫讨厌。 兵荒马乱后,天也黑了,无论人还是猫都精疲力尽了。 两人均仰靠在沙发上休息,猫则盘着身子窝在地毯上,忽略地上杂乱的毛巾与吹风机,一室静好。 程煦是踩着饭点到的,本来魏岚也想过来——自盛恬回c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没有找着机会见上一面。 但魏岚顾及到他们要谈及案情,她在不合适,只能作罢,并强烈要求一定必须另约时间,闺蜜脱单这么大的事她攒了一肚子话,肯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 盛恬知道她大约是震惊多于疑惑,还有这次出事她也跟着担惊受怕,是得好好安抚一番,便答应了这周末约见。 程煦一顿风卷残云后,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继续说: “警方在附近几个县市布下天罗地网,各关卡查得那么严,四五天了他愣是没露个脸,真特么较狡猾!” 说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奔走,加起来都没睡十个小时,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竟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真是见鬼了! “注意措辞。”桑衔枝提醒道,又问,“家人呢?” 程煦看了一眼在中岛专心切水果的盛恬,差点忘了还有女士在场,清了清嗓子收起匪气。 “找人24小时盯着呢,”他正色道,“他都丢下了老婆跑路了,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煦出发去h城前让人注意别墅的动向,但没有限制别墅人员的出入,没想到他给自己来了出调虎离山,让小舅子黄鸣去家里混淆视听,然后给他玩了出金蝉脱壳,跑去h城 真是老奸巨猾! 这种阴险狡诈之徒,会在这个时候冒着被抓捕的风险联系家人?程煦表示怀疑。 桑衔枝却不以为然,“不一定。” “十年前何毕为了妻子谋财害命,说明家人在他心里占了重要位置。跑路不带黄玲是因为他很清楚妻子对他那些犯罪行为一无所知,警方不会把她怎么样,不带她反而是在保护她。” 程煦闻言噎了一下,想起黄玲得知何毕杀了那么多人心脏病发的情形,心情复杂——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在妻子眼里却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回国后黄玲病情稳定,大半辈子的积蓄能让夫妻过个不错的晚年,就这还不知足,非要去杀人! 桑衔枝没他那么多感慨要发,只是问:“张浩交代了吗?” 冷静的语气让程煦醍醐灌顶——对了,就算何毕回国后安分守己,但身上还背负着十年的人命呢!他这几天也真是忙疯了,竟然忘了盛明庭这桩重要的案子。 于是打起精神,“正要说呢。” 他把这几天想尽办法从张浩口中得知的信息简单阐述: “让陈娟秀和张浩见上一面后,他终于肯坦白了。何毕是在他屡次想攀上盛恬但都一无所获时送上门的,当时他头脑一热就加入了。他原本是打算敲诈盛恬一笔钱,但何毕几次三番告诉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给了他几笔钱。尝到有钱的甜头张浩就逐渐失去了理智,为了得到更多钱就对何毕言听计从。” 桑衔枝闻言道,“张浩贪财,但不蠢,骗钱和杀人的区别他不会拎不清,何毕一定是抓住了他的软肋,迫使用他不得不为其卖命。陈娟秀?” 程煦给予肯定:“没错。”也只有他那个将三十多岁儿子当做宝贝的母亲才能勾起他所剩无几的良心了。 盛恬走过来将切好的水果放到餐桌上,示意程煦不用客气。 此时听完他们分析,她在落座的同时道出结论: “所以何毕也想让我身败名裂。” 音落,程煦被咀嚼到一半的苹果呛得直咳嗽,引来两人的目光,小麦色的皮肤顿时通红。 他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无碍,脑子却在飞速运转,这个“也”字还真是意味深长。 换做别人程煦大概率是不会多想,但盛恬可是个网文大神,无论是逻辑还是文字都是她的强项。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十年前他将盛明庭的死伪装成“畏罪自杀”,致使其身败名裂,让盛家家破人亡;十年后他又将注意力放到盛恬身上,试图让她重蹈父亲的覆辙 桑衔枝哼了声,不置可否:“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冰冷的语气让程煦在初夏的傍晚打了个冷颤。 第146章 身败名裂 当天回去盛恬就在网上搜索了关于无尽夏的品种,发现原来这是绣球的一个品种,因为花期从晚春到夏秋延绵不断而得名。 滑动鼠标滚轮,她看着网页上的百科内容,“无尽夏的花语”低喃的声音戛然而止。 映着屏幕亮光的杏眸微缩,视线停留在后半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找出橙色软件,点开识别图片,选择刚刚拍的照片,然后下单 翌日气温升高,已经有24度,初夏气息悄然而至。 今天桑衔枝休半天假,午睡过后,两人决定先给崽崽洗澡——上一次洗已经是两个月,虽然崽崽很爱干净经常把自己舔得油光水滑,但两三个月还是用水洗一下比较好。 四月的猫三联还没打完,所以暂时不用洗。 给猫洗澡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尤其是崽崽这种胆小又傲娇的猫,以往盛恬都是送去宠物店洗,但特殊时期她打算减少出门,不给市区的民警同志添乱。 虽然崽崽跟着盛恬搬到这边已经有几个月,跟桑衔枝混熟了,可一旦涉及“原则性”问题,比如她最爱吃的小鱼干和最讨厌的洗澡,就对谁都不留情面,盛恬也不例外。 只是她清楚以后还得靠铲屎官伺候,所以再不情愿也不敢撕破脸,顶多洗完回去冷着铲屎官几天,让她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至于新晋的铲屎官,本来她还挺喜欢的——他身上除了好闻的气味,还很温柔,唯一不足就是给零食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快。 现在还多了一点,洗澡! 那么斯文的一个人给猫洗澡竟然如此用力,对待淑猫一点儿都不绅士! 被按着头吹干毛发的崽崽龇着牙:真是个虚伪的人类!我一定要撕开你的斯文败类的面具让铲屎官知道! 崽崽趁着抓住自己的两人一个不注意,蓄势准备钻缝隙逃之夭夭 然而前爪还未动,刚弓起腰心思就被识破——桑医生就将手抚在她的后背上,瞬间动弹不得了。 崽崽不情愿地“猫呜”了声,很是哀怨的抗议。但铲屎官似乎没有听见,她正在冲着那个按住自己的男人露出笑容,看起来很甜。 好。崽崽认命地趴在毛巾上不动,圆溜溜的大眼睛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要是铲屎官以后要跟这个人类在一起,那她还是早点适应这种情形,虽然受罪的是自己,但好在气氛还算温馨,这很新奇,但不会让猫讨厌。 兵荒马乱后,天也黑了,无论人还是猫都精疲力尽了。 两人均仰靠在沙发上休息,猫则盘着身子窝在地毯上,忽略地上杂乱的毛巾与吹风机,一室静好。 程煦是踩着饭点到的,本来魏岚也想过来——自盛恬回c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没有找着机会见上一面。 但魏岚顾及到他们要谈及案情,她在不合适,只能作罢,并强烈要求一定必须另约时间,闺蜜脱单这么大的事她攒了一肚子话,肯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 盛恬知道她大约是震惊多于疑惑,还有这次出事她也跟着担惊受怕,是得好好安抚一番,便答应了这周末约见。 程煦一顿风卷残云后,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继续说: “警方在附近几个县市布下天罗地网,各关卡查得那么严,四五天了他愣是没露个脸,真特么较狡猾!” 说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奔走,加起来都没睡十个小时,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竟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真是见鬼了! “注意措辞。”桑衔枝提醒道,又问,“家人呢?” 程煦看了一眼在中岛专心切水果的盛恬,差点忘了还有女士在场,清了清嗓子收起匪气。 “找人24小时盯着呢,”他正色道,“他都丢下了老婆跑路了,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煦出发去h城前让人注意别墅的动向,但没有限制别墅人员的出入,没想到他给自己来了出调虎离山,让小舅子黄鸣去家里混淆视听,然后给他玩了出金蝉脱壳,跑去h城 真是老奸巨猾! 这种阴险狡诈之徒,会在这个时候冒着被抓捕的风险联系家人?程煦表示怀疑。 桑衔枝却不以为然,“不一定。” “十年前何毕为了妻子谋财害命,说明家人在他心里占了重要位置。跑路不带黄玲是因为他很清楚妻子对他那些犯罪行为一无所知,警方不会把她怎么样,不带她反而是在保护她。” 程煦闻言噎了一下,想起黄玲得知何毕杀了那么多人心脏病发的情形,心情复杂——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在妻子眼里却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回国后黄玲病情稳定,大半辈子的积蓄能让夫妻过个不错的晚年,就这还不知足,非要去杀人! 桑衔枝没他那么多感慨要发,只是问:“张浩交代了吗?” 冷静的语气让程煦醍醐灌顶——对了,就算何毕回国后安分守己,但身上还背负着十年的人命呢!他这几天也真是忙疯了,竟然忘了盛明庭这桩重要的案子。 于是打起精神,“正要说呢。” 他把这几天想尽办法从张浩口中得知的信息简单阐述: “让陈娟秀和张浩见上一面后,他终于肯坦白了。何毕是在他屡次想攀上盛恬但都一无所获时送上门的,当时他头脑一热就加入了。他原本是打算敲诈盛恬一笔钱,但何毕几次三番告诉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给了他几笔钱。尝到有钱的甜头张浩就逐渐失去了理智,为了得到更多钱就对何毕言听计从。” 桑衔枝闻言道,“张浩贪财,但不蠢,骗钱和杀人的区别他不会拎不清,何毕一定是抓住了他的软肋,迫使用他不得不为其卖命。陈娟秀?” 程煦给予肯定:“没错。”也只有他那个将三十多岁儿子当做宝贝的母亲才能勾起他所剩无几的良心了。 盛恬走过来将切好的水果放到餐桌上,示意程煦不用客气。 此时听完他们分析,她在落座的同时道出结论: “所以何毕也想让我身败名裂。” 音落,程煦被咀嚼到一半的苹果呛得直咳嗽,引来两人的目光,小麦色的皮肤顿时通红。 他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无碍,脑子却在飞速运转,这个“也”字还真是意味深长。 换做别人程煦大概率是不会多想,但盛恬可是个网文大神,无论是逻辑还是文字都是她的强项。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十年前他将盛明庭的死伪装成“畏罪自杀”,致使其身败名裂,让盛家家破人亡;十年后他又将注意力放到盛恬身上,试图让她重蹈父亲的覆辙 桑衔枝哼了声,不置可否:“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冰冷的语气让程煦在初夏的傍晚打了个冷颤。 第147章 动机 盛恬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他搭在膝上的手,安慰地捏捏,然后才出声问: “查出他杀害其他死者的动机了么?” 两人都动作被餐桌挡住,程煦看不到,他将嘴里的苹果都咽下去,“查到一些。” “第二个死者王祎蕊,是金顺房地产的第二股东。从社会关系上来看她与何毕几乎没有交集,但如果再加上盛氏这条线,也就是追溯到十年前,我们查到了当时金顺房地产与盛氏在竞标同一个项目。 原本盛氏胜券在握,但不知什么原因资金链突然出现问题,接着董事长背债自杀最后项目落在了金顺集团的手上。根据王祎蕊当时的司机称,项目竞标期间王确实私底下找过几次当时还是盛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何毕,但他不清楚两人的谈话内容。” 对面一个是当事人兼受害者,一个是市局犯罪心理顾问,程煦无需顾虑地说出目前警方掌握的内容。 “我让人去查了金顺和王祎蕊的账目往来,但时间太久远,基本没什么收获,没法证明十年前他们为了能最终拿到项目而买凶杀人。只查到何毕出国后的前五年,海外账户每个月都有六位数金额的进账,黄玲的病也因此能在国外得到很好的医治。” 盛恬闻言沉默,记忆里中关于金顺集团的信息寥寥无几,能想起来的只有近年来零星几则关于它逐渐成为c城龙头企业的报道。 她当时看到新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可能就是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为了钱 桑衔枝注意到那只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逐渐僵硬变冷,他翻过手将其纳入掌心,以温暖包裹,缓声开口: “十年前王祎蕊找到何毕提出买凶杀人的合作虽然匪夷所思,但对当时因为妻子的病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何毕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也借此跑到国外逃过一劫。” 他的语速很慢,沉稳的声音容易让人集中精神,“他本可以就这样瞒天过海地过完一生,却突然回国,接着‘以德报怨’,费尽心思地杀害王祎蕊。” 盛恬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何毕自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当年的案子和父亲之死或许没这么快水落石出。 “这就跟第三个死者有点关系了。”程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到了另一个名字,“齐和斌,男,32岁生前是何毕的顾客。” “顾客?我记得他利用在国外的便利,开了家外贸公司。” 程煦点头,“没错,但他私下还是齐和斌的心理导师。” 盛恬疑惑:“心理导师?”有这个职业吗? “我们也是在深挖调查连环杀人案死者与何毕社会关系时发现,齐和斌生前所在的公司与何毕的外贸公司有业务往来。而且齐和斌就是公司特定与何毕外贸公司的主负责人,经常到国外出差。” 为了能尽快抓到何毕,这几天程煦每天都要接受大量信息再从中提取有用的线索追查,忙得晕头转向,好在并非一无所获。 “据双方公司员工口供,齐和斌与何毕虽然有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但两人一见如故。齐和斌经常与同事用崇拜的语气说何毕就是他的人生导师和偶像之类的话。因为双方公事上也合作得很愉快,所以没有人想到何毕会是杀害齐和斌的凶手。” 桑衔枝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齐和斌的‘遗书’上说到自杀原因,是发现未婚妻出轨?” \"没错,重点来了。\"程煦来劲了,\"黄玲昨天醒来交代了一点,在国外养病期间,何毕曾怀疑她与主治医生有一腿。\" 桑衔枝闻言挑了挑眉,推测道: “他那么爱妻子,为了她倾家荡产甚至不惜背负人命,可妻子却不知足还背叛他,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但他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舍不得爱人,只好带着黄玲回国,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程煦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接着说下去: “齐和斌有次喝醉酒向何毕吐苦水,说自己发现未婚妻出轨,但结婚请柬都发出去了,而且他也舍不得那么多年的感情,所以打算忍气吞声,只希望婚后女方能收敛不再犯。” 桑衔枝颔首,“移情。齐和斌的相似经历踩到何毕的痛脚,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软弱无能。” 盛恬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你是说,他在齐和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接受不了所以下杀手?” 桑衔枝肯定她的推测: “何毕具有反社会倾向,他比一般人更聪明,也更敏感、多疑、偏执,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分析他的行为。” 程煦简短下结论:“他就是个变态!” 何毕回国的原因明了,那么 盛恬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所以他杀王祎蕊,是想抹杀自己曾经穷途末路不得已谋杀上司的过去?”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是对父亲被杀的真正原因感到荒谬。 以父亲的慷慨善良,何毕当初如果开口,父亲不可能对他妻子见死不救,可他却剑走偏锋,杀了人也害了自己! 桑衔枝抬手侧身,将眼眶湿润的盛恬抱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程煦:“” “咳咳!”我还在呢! 第147章 动机 盛恬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他搭在膝上的手,安慰地捏捏,然后才出声问: “查出他杀害其他死者的动机了么?” 两人都动作被餐桌挡住,程煦看不到,他将嘴里的苹果都咽下去,“查到一些。” “第二个死者王祎蕊,是金顺房地产的第二股东。从社会关系上来看她与何毕几乎没有交集,但如果再加上盛氏这条线,也就是追溯到十年前,我们查到了当时金顺房地产与盛氏在竞标同一个项目。 原本盛氏胜券在握,但不知什么原因资金链突然出现问题,接着董事长背债自杀最后项目落在了金顺集团的手上。根据王祎蕊当时的司机称,项目竞标期间王确实私底下找过几次当时还是盛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何毕,但他不清楚两人的谈话内容。” 对面一个是当事人兼受害者,一个是市局犯罪心理顾问,程煦无需顾虑地说出目前警方掌握的内容。 “我让人去查了金顺和王祎蕊的账目往来,但时间太久远,基本没什么收获,没法证明十年前他们为了能最终拿到项目而买凶杀人。只查到何毕出国后的前五年,海外账户每个月都有六位数金额的进账,黄玲的病也因此能在国外得到很好的医治。” 盛恬闻言沉默,记忆里中关于金顺集团的信息寥寥无几,能想起来的只有近年来零星几则关于它逐渐成为c城龙头企业的报道。 她当时看到新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可能就是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为了钱 桑衔枝注意到那只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逐渐僵硬变冷,他翻过手将其纳入掌心,以温暖包裹,缓声开口: “十年前王祎蕊找到何毕提出买凶杀人的合作虽然匪夷所思,但对当时因为妻子的病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何毕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也借此跑到国外逃过一劫。” 他的语速很慢,沉稳的声音容易让人集中精神,“他本可以就这样瞒天过海地过完一生,却突然回国,接着‘以德报怨’,费尽心思地杀害王祎蕊。” 盛恬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何毕自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当年的案子和父亲之死或许没这么快水落石出。 “这就跟第三个死者有点关系了。”程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到了另一个名字,“齐和斌,男,32岁生前是何毕的顾客。” “顾客?我记得他利用在国外的便利,开了家外贸公司。” 程煦点头,“没错,但他私下还是齐和斌的心理导师。” 盛恬疑惑:“心理导师?”有这个职业吗? “我们也是在深挖调查连环杀人案死者与何毕社会关系时发现,齐和斌生前所在的公司与何毕的外贸公司有业务往来。而且齐和斌就是公司特定与何毕外贸公司的主负责人,经常到国外出差。” 为了能尽快抓到何毕,这几天程煦每天都要接受大量信息再从中提取有用的线索追查,忙得晕头转向,好在并非一无所获。 “据双方公司员工口供,齐和斌与何毕虽然有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但两人一见如故。齐和斌经常与同事用崇拜的语气说何毕就是他的人生导师和偶像之类的话。因为双方公事上也合作得很愉快,所以没有人想到何毕会是杀害齐和斌的凶手。” 桑衔枝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齐和斌的‘遗书’上说到自杀原因,是发现未婚妻出轨?” \"没错,重点来了。\"程煦来劲了,\"黄玲昨天醒来交代了一点,在国外养病期间,何毕曾怀疑她与主治医生有一腿。\" 桑衔枝闻言挑了挑眉,推测道: “他那么爱妻子,为了她倾家荡产甚至不惜背负人命,可妻子却不知足还背叛他,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但他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舍不得爱人,只好带着黄玲回国,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程煦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接着说下去: “齐和斌有次喝醉酒向何毕吐苦水,说自己发现未婚妻出轨,但结婚请柬都发出去了,而且他也舍不得那么多年的感情,所以打算忍气吞声,只希望婚后女方能收敛不再犯。” 桑衔枝颔首,“移情。齐和斌的相似经历踩到何毕的痛脚,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软弱无能。” 盛恬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你是说,他在齐和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接受不了所以下杀手?” 桑衔枝肯定她的推测: “何毕具有反社会倾向,他比一般人更聪明,也更敏感、多疑、偏执,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分析他的行为。” 程煦简短下结论:“他就是个变态!” 何毕回国的原因明了,那么 盛恬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所以他杀王祎蕊,是想抹杀自己曾经穷途末路不得已谋杀上司的过去?”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是对父亲被杀的真正原因感到荒谬。 以父亲的慷慨善良,何毕当初如果开口,父亲不可能对他妻子见死不救,可他却剑走偏锋,杀了人也害了自己! 桑衔枝抬手侧身,将眼眶湿润的盛恬抱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程煦:“” “咳咳!”我还在呢! 第148章 反社会人格障碍 根据警方这几天查到的消息整合得知,何毕的公司各部各司其职,日常运行井然有序,但他个人对公司的经营一直很上心,尤其是接待顾客这一点,饭局酒局都是亲自上场,口碑不错。 唯一有点不足的就是,与他保持业务以外良好关系的合作伙伴或多或少精神都出了问题——不是因为生活压力大,就是自身情感关系紧张。 但不会有人将此与何毕联系到一起。毕竟在这个社会,谁心理还没有点问题? 只是大部分人都会自我消化和调节,少数承受能力较差的可能做出偏激的行为。 而很不幸,那些与何毕交好又心理出现问题的合作伙伴无一例外,都发生过自残或自杀的偏激行为。 说是凑巧也不是没人相信——谁会想到这件事起源于他们和同一家公司有业务往来?谁又会想到那个看起来绅士有礼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如果他们没有面对这个披着亲切笑容的恶魔时逐渐卸下心防的话。 桑衔枝对此行为分析是:何毕在一次又一次接触中不断让对方放松警惕,再见缝插针地透露自己学习过心理学并获得相关证书,使自己在对心理领域一知半解的人心中形象一下变得高大,在获取对方信任之后提出自己可以替其解惑、解决烦恼等,顺理成章地成为对方的“心理导师”。 但凡有些心理学常识的人都会对“心理导师”这个称呼有所怀疑。何毕何其谨慎,他并非无差别地选择,而是精心筛选之后的结果。 因而没人发觉不妥,更不会揭穿他伪善的面目。 那些被蒙在鼓里还维护何毕的人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心理导师”,根本无法给他们解除疑难,只会将他们推入深渊。 原本只是一些负面情绪或者小的心理问题,经过何毕这个“心理导师”的“开导”后,演变成了憎恶、仇恨等极端情绪,或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唾弃、厌恶,最后做出自残或自杀行为。 程煦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何毕因为黄玲不顾夫妻几十年感情搞外遇陷入了怀疑,怀疑曾为她不惜谋财害命的自己真心喂了狗,从有了反社会行为,报复社会?” 作为一个每天都在接触各路罪犯的从警人员,程煦都觉得这种犯罪行为太变态了! 桑衔枝有不同看法: “他对现实与他人的不满不是从怀疑黄玲出轨开始。我根据现有信息给他做过心理侧写,他的反社会行为至少能追溯到十年前,可以确定他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而反社会人格障碍大一般始于儿童或者青少年时期。” 程煦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 盛恬也不由一顿——少年时期就形成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到现在三十多年,除去已知的受害者,在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还伤害过多少人? 一想到他在国外运用自己学习过的心理学知识去误导并残害那些受害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桑衔枝注意到两人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严谨地补充: “当然,这不排除何毕青少年时期过得比较如意,所以他隐藏得很好,成年后受到刺激才暴露恶化。” 程煦闻言出声:“你这么说,我想起一件事。黄玲说她与何毕曾经有个儿子,十一岁就夭折了,那段时间何毕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酗酒!” 盛恬与桑衔枝均是一怔,何毕还有个儿子? 怎么没听说过?但现在不是追问警方调查何毕时怎么漏掉这么重要的信息的时候。 桑衔枝蹙眉问: “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程煦认真回忆,“黄玲说儿子死后她因为伤心过度倒下,然后才查出了心脏出现问题应该是十一、十二年前!” 桑衔枝推算,“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儿子还活着,今年就是22或23岁”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抬眸看向对面,“于世森几岁?” 程煦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一震,紧接着瞳孔皱缩,“卧槽22!” 盛恬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于世森是谁?”,就见程煦反应过来,立即掏出手机,“我这就让人去查他的病史!”边说边拨了一个号码。 于是她没问出口,安静地听着程煦这通没避开他们的电话,大概猜到了于世森的身份,是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个死者。 这人年纪与何毕夭折的孩子相仿,又提到了病史,是怀疑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没等盛恬理清思路,程煦电话挂断。 桑衔枝适时开口: “吃饱了?” 程煦愣了愣“啊?”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吃没吃饱上。 桑衔枝也没给他时间反应,直截了当道: “不想留下来洗碗的话,可以走了。” 程煦无语:“”现在才九点! 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就赶人,是不是有点儿着急了? 腹诽归腹诽,程副队长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那我先回去了,有线索了再跟你们说。” 当他乐意当电灯泡吗? 在玄关穿好鞋子,程煦拍了拍桑衔枝的肩膀,又对他身后的盛恬说: “盛恬你别多想,好好休养,何毕这次逃不掉的。” 盛恬颔首道:“辛苦你们了。” 程煦摆手,“应该的,多帮我在魏岚跟前说说好话就行,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 他也不想在感情有点进展的关头上掉链子,可是案子紧急,他必须尽快把何毕抓到。 盛恬想了想,答应他: “好。” 她了解魏岚,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故意给程煦找茬添乱,女神不理他的真正原因极有可能是糙汉程副队长在某次聊天过程中说错话得罪了女神而不自知。 盛恬纯粹是看在魏岚对他也有意思的份上才答应帮忙,否则就直男的脑回路,指望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有所行动,女神的孩子估计都会打酱油了。 桑衔枝送完程煦,从门口拿了个箱子进来,看着上面的快递单。 “你的快递。买了什么?” 盛恬看着长方形的纸箱眨了眨眼,然后杏眸一亮,回道: “是花,要一起种吗?” 第148章 反社会人格障碍 根据警方这几天查到的消息整合得知,何毕的公司各部各司其职,日常运行井然有序,但他个人对公司的经营一直很上心,尤其是接待顾客这一点,饭局酒局都是亲自上场,口碑不错。 唯一有点不足的就是,与他保持业务以外良好关系的合作伙伴或多或少精神都出了问题——不是因为生活压力大,就是自身情感关系紧张。 但不会有人将此与何毕联系到一起。毕竟在这个社会,谁心理还没有点问题? 只是大部分人都会自我消化和调节,少数承受能力较差的可能做出偏激的行为。 而很不幸,那些与何毕交好又心理出现问题的合作伙伴无一例外,都发生过自残或自杀的偏激行为。 说是凑巧也不是没人相信——谁会想到这件事起源于他们和同一家公司有业务往来?谁又会想到那个看起来绅士有礼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如果他们没有面对这个披着亲切笑容的恶魔时逐渐卸下心防的话。 桑衔枝对此行为分析是:何毕在一次又一次接触中不断让对方放松警惕,再见缝插针地透露自己学习过心理学并获得相关证书,使自己在对心理领域一知半解的人心中形象一下变得高大,在获取对方信任之后提出自己可以替其解惑、解决烦恼等,顺理成章地成为对方的“心理导师”。 但凡有些心理学常识的人都会对“心理导师”这个称呼有所怀疑。何毕何其谨慎,他并非无差别地选择,而是精心筛选之后的结果。 因而没人发觉不妥,更不会揭穿他伪善的面目。 那些被蒙在鼓里还维护何毕的人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心理导师”,根本无法给他们解除疑难,只会将他们推入深渊。 原本只是一些负面情绪或者小的心理问题,经过何毕这个“心理导师”的“开导”后,演变成了憎恶、仇恨等极端情绪,或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唾弃、厌恶,最后做出自残或自杀行为。 程煦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何毕因为黄玲不顾夫妻几十年感情搞外遇陷入了怀疑,怀疑曾为她不惜谋财害命的自己真心喂了狗,从有了反社会行为,报复社会?” 作为一个每天都在接触各路罪犯的从警人员,程煦都觉得这种犯罪行为太变态了! 桑衔枝有不同看法: “他对现实与他人的不满不是从怀疑黄玲出轨开始。我根据现有信息给他做过心理侧写,他的反社会行为至少能追溯到十年前,可以确定他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而反社会人格障碍大一般始于儿童或者青少年时期。” 程煦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 盛恬也不由一顿——少年时期就形成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到现在三十多年,除去已知的受害者,在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还伤害过多少人? 一想到他在国外运用自己学习过的心理学知识去误导并残害那些受害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桑衔枝注意到两人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严谨地补充: “当然,这不排除何毕青少年时期过得比较如意,所以他隐藏得很好,成年后受到刺激才暴露恶化。” 程煦闻言出声:“你这么说,我想起一件事。黄玲说她与何毕曾经有个儿子,十一岁就夭折了,那段时间何毕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酗酒!” 盛恬与桑衔枝均是一怔,何毕还有个儿子? 怎么没听说过?但现在不是追问警方调查何毕时怎么漏掉这么重要的信息的时候。 桑衔枝蹙眉问: “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程煦认真回忆,“黄玲说儿子死后她因为伤心过度倒下,然后才查出了心脏出现问题应该是十一、十二年前!” 桑衔枝推算,“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儿子还活着,今年就是22或23岁”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抬眸看向对面,“于世森几岁?” 程煦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一震,紧接着瞳孔皱缩,“卧槽22!” 盛恬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于世森是谁?”,就见程煦反应过来,立即掏出手机,“我这就让人去查他的病史!”边说边拨了一个号码。 于是她没问出口,安静地听着程煦这通没避开他们的电话,大概猜到了于世森的身份,是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个死者。 这人年纪与何毕夭折的孩子相仿,又提到了病史,是怀疑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没等盛恬理清思路,程煦电话挂断。 桑衔枝适时开口: “吃饱了?” 程煦愣了愣“啊?”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吃没吃饱上。 桑衔枝也没给他时间反应,直截了当道: “不想留下来洗碗的话,可以走了。” 程煦无语:“”现在才九点! 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就赶人,是不是有点儿着急了? 腹诽归腹诽,程副队长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那我先回去了,有线索了再跟你们说。” 当他乐意当电灯泡吗? 在玄关穿好鞋子,程煦拍了拍桑衔枝的肩膀,又对他身后的盛恬说: “盛恬你别多想,好好休养,何毕这次逃不掉的。” 盛恬颔首道:“辛苦你们了。” 程煦摆手,“应该的,多帮我在魏岚跟前说说好话就行,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 他也不想在感情有点进展的关头上掉链子,可是案子紧急,他必须尽快把何毕抓到。 盛恬想了想,答应他: “好。” 她了解魏岚,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故意给程煦找茬添乱,女神不理他的真正原因极有可能是糙汉程副队长在某次聊天过程中说错话得罪了女神而不自知。 盛恬纯粹是看在魏岚对他也有意思的份上才答应帮忙,否则就直男的脑回路,指望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有所行动,女神的孩子估计都会打酱油了。 桑衔枝送完程煦,从门口拿了个箱子进来,看着上面的快递单。 “你的快递。买了什么?” 盛恬看着长方形的纸箱眨了眨眼,然后杏眸一亮,回道: “是花,要一起种吗?” 第149章 盲目 桑衔枝没想到盛恬会网购植物,好奇地看了眼单面上的备注,抬头意外道: “绣球?” 是因为他上次送了无尽夏才想养绣球吗? 盛恬点头肯定,“嗯,我买了两株,一株是蓝色,另一株商家说有蓝也有粉,我想把它们安置在阳台” 说到这顿了一下——当时她收到无尽夏,一时心血来潮下单,忘了事先征求房子主人的意见。这毕竟是桑医生的房子,自己擅作主张地添置物件,他会不会介意? 换做以前盛恬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失误。在这个房子住久了,潜意识似乎已经默认无论她想做什么桑医生都会容许。比如当初把崽崽带过来,后来又领养了四月,再到现在,她想在二楼的阳台养绣球。 她好像越来越“得寸进尺”,也没有认真地询问桑衔枝是否为此感到困扰? 些许愧疚涌上心头,但盛恬还是忍不住抱着期待问: “可以吗?” 桑医生迎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梢,“当然,一起。” 听到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盛恬喜笑颜开,高兴多于惊喜,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答复。 箱子有些重量,桑衔枝没让盛恬碰,直接提上二楼,盛恬紧随其后。 盛恬买的是连盆带土,因为植株现在还小还不需要移盆,不用事先准备花盆和土壤,只需要拆开简单整理放置浇水即可。 植株不大,半人高,原以为得养到明年才会开花,没想到绿叶间夹杂几簇小花,已经开始开放了。 虽然形状没有桑医生送的那么大那么圆,但意外的收获总是令人欣喜。 盛恬蹲下去仔细看着参差不齐的粉蓝花瓣,寄予厚望,“希望它们能好好活着。” 桑衔枝放下手机,一边挪动花盆一边说: “我查了一下,绣球喜温暖湿润,每天光照时间在2~6小时最佳,属于短日照植物,放在这里刚好。” 盛恬没想到这会儿功夫他就已经迅速掌握了绣球的习性,不愧是桑医生,就是靠谱。 就是她还是没有信心,“但扛不住我是个植物杀手啊。”连仙人掌都能养废的人。 “有我呢。”靠谱的桑医生自觉认领了日常养护绣球的任务。 盛恬觉得行,忍不住憧憬: “我已经开始期待它们开爆盆了。” 桑衔枝一听就笑了,“盛老师对我是不是过于盲目相信了?” 虽说他有信心让这两盆绣球活着,但却无法保证它们以什么姿态活着,开爆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盛恬见不得无所不能的桑医生这么没自信,便用没有沾土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 “没有,我这是正常判断。”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初晚风吹来,夹杂着不知名的花草香,隐约能听见楼下还是其他楼层传来的声音——有小孩的哭闹也有欢声笑语,是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整理好阳台后,桑衔枝把纸箱折叠起来,准备下楼放在门口,出门顺便扔。 临走前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给绣球浇水的盛恬说: “周日我有一天假,要回一中看看吗?” 浇水声戛然而止,盛恬怔然——高考后她就没再回学校了。 其实c城一中离小区并不远,从旭文小区去宠物救助站有两条路线,有一条会经过一中,但她每次都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即便那一条更近更省时。 似乎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暂时忘记自己桀骜不驯的年少,忘记自己从高处坠落跌得头破血流的曾经——她最耀眼与最灰暗的时期都在高中。 但其实十年过去了,那些不甘与痛苦已经在时间流逝中被冲淡,再提及并不会像当年那样痛不欲生,顶多就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程度。 这是她遭遇绑架之后心态最大的变化——很多以前觉得过不去的事情,现在看来都是在跟自己较劲。 付医生也建议她主动积极去面对,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但她还有些迟疑,“我约了魏岚” 桑衔枝想也不想地点头,“可以。”丝毫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恋人,盛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走近一步,桑衔枝便了然地转身往回走到阳台,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她的细腰。 两人在暖风徐徐、生意盎然的阳台,无声地接了一个吻。 现在除了桑衔枝上班和晚上睡觉,其余都是两人相处的时间。 虽然恋爱之前两人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恋爱之后的气氛还是有所变化的。 比如看电影,以前两人同坐在长沙发上,中间至少隔着一个崽崽那么宽,现在嘛,别说十斤的崽崽了,三斤的四月都容不下。 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两人在一起呆久了,周遭的空气都有些黏糊糊了。 盛恬难以置信地回想这几天两人的相处,热度一下从脖子爬上了脸颊。 不由反思刚恋爱就同居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神秘感和新鲜感都没有,这样的感情会不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后又迅速在心里否定;桑医生不知那样的人,自己也不是! 但确实不能一直窝在家里,于是她点开魏岚的对话框,问她是否介意周末的约会从闺蜜趴改为校友趴? 魏岚秒回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爽快地说“没问题!” 盛恬满意地跟她约了周日的时间,正打算履行诺言,替为了抓何毕奔波的程副队长美言几句。 魏岚突然发了张图片过来,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看到紧随其后的文字—— sky-be:姐妹,许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第149章 盲目 桑衔枝没想到盛恬会网购植物,好奇地看了眼单面上的备注,抬头意外道: “绣球?” 是因为他上次送了无尽夏才想养绣球吗? 盛恬点头肯定,“嗯,我买了两株,一株是蓝色,另一株商家说有蓝也有粉,我想把它们安置在阳台” 说到这顿了一下——当时她收到无尽夏,一时心血来潮下单,忘了事先征求房子主人的意见。这毕竟是桑医生的房子,自己擅作主张地添置物件,他会不会介意? 换做以前盛恬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失误。在这个房子住久了,潜意识似乎已经默认无论她想做什么桑医生都会容许。比如当初把崽崽带过来,后来又领养了四月,再到现在,她想在二楼的阳台养绣球。 她好像越来越“得寸进尺”,也没有认真地询问桑衔枝是否为此感到困扰? 些许愧疚涌上心头,但盛恬还是忍不住抱着期待问: “可以吗?” 桑医生迎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梢,“当然,一起。” 听到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盛恬喜笑颜开,高兴多于惊喜,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答复。 箱子有些重量,桑衔枝没让盛恬碰,直接提上二楼,盛恬紧随其后。 盛恬买的是连盆带土,因为植株现在还小还不需要移盆,不用事先准备花盆和土壤,只需要拆开简单整理放置浇水即可。 植株不大,半人高,原以为得养到明年才会开花,没想到绿叶间夹杂几簇小花,已经开始开放了。 虽然形状没有桑医生送的那么大那么圆,但意外的收获总是令人欣喜。 盛恬蹲下去仔细看着参差不齐的粉蓝花瓣,寄予厚望,“希望它们能好好活着。” 桑衔枝放下手机,一边挪动花盆一边说: “我查了一下,绣球喜温暖湿润,每天光照时间在2~6小时最佳,属于短日照植物,放在这里刚好。” 盛恬没想到这会儿功夫他就已经迅速掌握了绣球的习性,不愧是桑医生,就是靠谱。 就是她还是没有信心,“但扛不住我是个植物杀手啊。”连仙人掌都能养废的人。 “有我呢。”靠谱的桑医生自觉认领了日常养护绣球的任务。 盛恬觉得行,忍不住憧憬: “我已经开始期待它们开爆盆了。” 桑衔枝一听就笑了,“盛老师对我是不是过于盲目相信了?” 虽说他有信心让这两盆绣球活着,但却无法保证它们以什么姿态活着,开爆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盛恬见不得无所不能的桑医生这么没自信,便用没有沾土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 “没有,我这是正常判断。”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初晚风吹来,夹杂着不知名的花草香,隐约能听见楼下还是其他楼层传来的声音——有小孩的哭闹也有欢声笑语,是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整理好阳台后,桑衔枝把纸箱折叠起来,准备下楼放在门口,出门顺便扔。 临走前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给绣球浇水的盛恬说: “周日我有一天假,要回一中看看吗?” 浇水声戛然而止,盛恬怔然——高考后她就没再回学校了。 其实c城一中离小区并不远,从旭文小区去宠物救助站有两条路线,有一条会经过一中,但她每次都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即便那一条更近更省时。 似乎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暂时忘记自己桀骜不驯的年少,忘记自己从高处坠落跌得头破血流的曾经——她最耀眼与最灰暗的时期都在高中。 但其实十年过去了,那些不甘与痛苦已经在时间流逝中被冲淡,再提及并不会像当年那样痛不欲生,顶多就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程度。 这是她遭遇绑架之后心态最大的变化——很多以前觉得过不去的事情,现在看来都是在跟自己较劲。 付医生也建议她主动积极去面对,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但她还有些迟疑,“我约了魏岚” 桑衔枝想也不想地点头,“可以。”丝毫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恋人,盛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走近一步,桑衔枝便了然地转身往回走到阳台,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她的细腰。 两人在暖风徐徐、生意盎然的阳台,无声地接了一个吻。 现在除了桑衔枝上班和晚上睡觉,其余都是两人相处的时间。 虽然恋爱之前两人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恋爱之后的气氛还是有所变化的。 比如看电影,以前两人同坐在长沙发上,中间至少隔着一个崽崽那么宽,现在嘛,别说十斤的崽崽了,三斤的四月都容不下。 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两人在一起呆久了,周遭的空气都有些黏糊糊了。 盛恬难以置信地回想这几天两人的相处,热度一下从脖子爬上了脸颊。 不由反思刚恋爱就同居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神秘感和新鲜感都没有,这样的感情会不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后又迅速在心里否定;桑医生不知那样的人,自己也不是! 但确实不能一直窝在家里,于是她点开魏岚的对话框,问她是否介意周末的约会从闺蜜趴改为校友趴? 魏岚秒回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爽快地说“没问题!” 盛恬满意地跟她约了周日的时间,正打算履行诺言,替为了抓何毕奔波的程副队长美言几句。 魏岚突然发了张图片过来,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看到紧随其后的文字—— sky-be:姐妹,许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第150章 自导自演 没等盛恬反应,魏岚就甩了个链接过来。 她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魏岚似乎有一双穿透屏幕的眼睛,看到自己此刻一脸的茫然。 想到这盛恬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才点开链接。 毫不意外,软件卡了。 自回到c城她还没有上过微博,估计是这几天消息太多卡住了。 她只好关了重新去对话框点开链接—— 许愿v:你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吗?\/\/吃瓜第一名:绑架也是自导自演博眼球的 看起来是许愿转发并回复了一条评论,而评论里有“绑架”两个字,盛恬猜想这事可能与自己有关,于是顺着这条微博找了一下原文。 难为她这个3g冲浪选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 原来是《女帝》剧组重新开机的第一天,编剧庄潇韵发了条微博。 大意就是让盛恬好好休养不用担心拍摄,还简单地给她“汇报”了一下当天的拍摄进程,希望绑匪早日绳之以法盛恬能尽快归队。 底下的评论区很一致,大都是同情心疼盛恬以及谴责绑匪的。 知名网文大神遭遇绑架,绑匪还在外网直播虐待折磨人质的全过程,其凶残程度令人发指! 虽然最后人质获救,警方也发视频替受害者“报平安”了,但无论是盛恬还是相关人等都没有出面解答过,媒体找剧组了解情况,得到的也是无可奉告的回应。 庄潇韵这条微博虽然未曾提及绑架本身,但毕竟是盛恬现实认识的人出声,四舍五入相当于盛恬本人发言,很大程度地安抚了心系她现状的粉丝。 于是当晚这条热搜就冲上了热搜前十。 不过这并非就是全貌,因为第二天深夜剧组收工后,导演齐鲁也发了条微博,内容与庄老师大同小异。 评论区的留言除了祝愿《女帝》原着兼编剧盛老师,还希望警方能尽早抓获罪犯维护社会安定。 然后是第三天,许愿也发条动态,文案没什么新意,但他配了一张图。 图片是他台词本其中的一页,他用马赛克遮住了大部分内容,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台本字里行间龙飞凤舞的手写注解。 盛恬点开配图的手指一顿,她认得这张纸。 是有次她跟许愿讨论男主其中一场重头戏心境变化时无意间写下来的词句——这是她专注时的习惯动作,当下看来或许不觉得,但过后再看就会发现,这些词与词、句与句之间不一定是有联系的。 而评论区里许愿的粉丝很快认出那不是哥哥的字迹,结合文案一下就猜到这可能是作者大大给哥哥讲戏时写的备注,密密麻麻大半页呢! 然后盛恬就看到许愿这条微博下评论一大堆女孩子“呜呜呜”地说“哥哥好认真,盛老师人好好,这是什么神仙剧组!”之类的话,愣是把她那张被饭饭调侃的高冷脸都说红了。 盛恬无奈地想,追星的世界她不懂,但许愿确实是个不错的演员,有礼貌还努力演技也好,或许这些就是粉丝喜欢他的点。 除了许愿的粉丝,评论还有其他声音。 比如作者能让剧组导演、编剧和主演同仇敌忾,不是有实力那就是特别会来事。但齐导和庄老师都不是好糊弄的,能让他们同时青眼有加,盛恬肯定是前者,开始期待电视剧了之类的理性发言。 也有人开始在评论里猜明天会是谁发微博,又会说些什么,但整体来看都还是和谐平静的。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不出意料,《女帝》饰演女一号的刘筠也发了相似的微博——他们就跟约好了似的,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及态度。 盛恬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而发声,心中一暖,下意识点开评论区…… 然而这次,入眼第一条热评的内容却与之前三条微博的评论区截然相反,是在质疑《女帝》剧组蹭作者遭遇绑架的热度,为了炒作曝光将利益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否则为什么圈了这么多天盛恬都没有回应? 这条评论获得了2万多赞,成功带偏了整个评论区的言论风向,许多人开始发挥自己的脑洞,对警方还未公布前因后果的绑架案尽情猜测,甚至还有人阴谋论地得出绑架案说不定是盛恬为了炒作自导自演的…… 简直离了大谱。盛恬看到这不由在心里感叹网友们的想象力,这不比她这个网文作者更会写小说? 刘筠粉丝对此回击,愤愤地骂他们良心被狗吃了还有没人性,也有路人理智地说等一个本人回应。 本人当然不会在这底下回应,这样不仅解释不清,还会把刘筠等人都牵扯进来。 盛恬手指动了动,向下翻着评论,大概翻了四五页,就看到许愿回复转发的那条评论—— 吃瓜第一名:绑架也是自导自演博眼球的,不然哪有那么巧?绑匪刚要动手警方就赶到,人质一点伤都没有,而且绑匪也没提赎金和其他要求,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这符合逻辑吗?说不定就是剧组为了炒作搞的这一出。 底下有一百多条回复:有问他怎么知道绑匪没提过要求的;也有让他有本事就去问警方,就会在这里哔哔;还有人质问他是不是质疑警方的能力,还是觉得人质没受伤很遗憾等等。 盛恬粗略看了一下,然后退到了自己的主页,想了想点开下方的“+”,动动拇指打了几行字,检查一遍,就点击了右上方的发表。 然后,关注盛恬微博的粉丝就在自己首页刷到她刚刚发的动态—— 崽崽v:感谢齐导和庄老师及剧组各位老师的挂怀,我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希望能早日抓到真凶,恢复工作。 第150章 自导自演 没等盛恬反应,魏岚就甩了个链接过来。 她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魏岚似乎有一双穿透屏幕的眼睛,看到自己此刻一脸的茫然。 想到这盛恬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才点开链接。 毫不意外,软件卡了。 自回到c城她还没有上过微博,估计是这几天消息太多卡住了。 她只好关了重新去对话框点开链接—— 许愿v:你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吗?\/\/吃瓜第一名:绑架也是自导自演博眼球的 看起来是许愿转发并回复了一条评论,而评论里有“绑架”两个字,盛恬猜想这事可能与自己有关,于是顺着这条微博找了一下原文。 难为她这个3g冲浪选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 原来是《女帝》剧组重新开机的第一天,编剧庄潇韵发了条微博。 大意就是让盛恬好好休养不用担心拍摄,还简单地给她“汇报”了一下当天的拍摄进程,希望绑匪早日绳之以法盛恬能尽快归队。 底下的评论区很一致,大都是同情心疼盛恬以及谴责绑匪的。 知名网文大神遭遇绑架,绑匪还在外网直播虐待折磨人质的全过程,其凶残程度令人发指! 虽然最后人质获救,警方也发视频替受害者“报平安”了,但无论是盛恬还是相关人等都没有出面解答过,媒体找剧组了解情况,得到的也是无可奉告的回应。 庄潇韵这条微博虽然未曾提及绑架本身,但毕竟是盛恬现实认识的人出声,四舍五入相当于盛恬本人发言,很大程度地安抚了心系她现状的粉丝。 于是当晚这条热搜就冲上了热搜前十。 不过这并非就是全貌,因为第二天深夜剧组收工后,导演齐鲁也发了条微博,内容与庄老师大同小异。 评论区的留言除了祝愿《女帝》原着兼编剧盛老师,还希望警方能尽早抓获罪犯维护社会安定。 然后是第三天,许愿也发条动态,文案没什么新意,但他配了一张图。 图片是他台词本其中的一页,他用马赛克遮住了大部分内容,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台本字里行间龙飞凤舞的手写注解。 盛恬点开配图的手指一顿,她认得这张纸。 是有次她跟许愿讨论男主其中一场重头戏心境变化时无意间写下来的词句——这是她专注时的习惯动作,当下看来或许不觉得,但过后再看就会发现,这些词与词、句与句之间不一定是有联系的。 而评论区里许愿的粉丝很快认出那不是哥哥的字迹,结合文案一下就猜到这可能是作者大大给哥哥讲戏时写的备注,密密麻麻大半页呢! 然后盛恬就看到许愿这条微博下评论一大堆女孩子“呜呜呜”地说“哥哥好认真,盛老师人好好,这是什么神仙剧组!”之类的话,愣是把她那张被饭饭调侃的高冷脸都说红了。 盛恬无奈地想,追星的世界她不懂,但许愿确实是个不错的演员,有礼貌还努力演技也好,或许这些就是粉丝喜欢他的点。 除了许愿的粉丝,评论还有其他声音。 比如作者能让剧组导演、编剧和主演同仇敌忾,不是有实力那就是特别会来事。但齐导和庄老师都不是好糊弄的,能让他们同时青眼有加,盛恬肯定是前者,开始期待电视剧了之类的理性发言。 也有人开始在评论里猜明天会是谁发微博,又会说些什么,但整体来看都还是和谐平静的。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不出意料,《女帝》饰演女一号的刘筠也发了相似的微博——他们就跟约好了似的,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及态度。 盛恬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而发声,心中一暖,下意识点开评论区…… 然而这次,入眼第一条热评的内容却与之前三条微博的评论区截然相反,是在质疑《女帝》剧组蹭作者遭遇绑架的热度,为了炒作曝光将利益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否则为什么圈了这么多天盛恬都没有回应? 这条评论获得了2万多赞,成功带偏了整个评论区的言论风向,许多人开始发挥自己的脑洞,对警方还未公布前因后果的绑架案尽情猜测,甚至还有人阴谋论地得出绑架案说不定是盛恬为了炒作自导自演的…… 简直离了大谱。盛恬看到这不由在心里感叹网友们的想象力,这不比她这个网文作者更会写小说? 刘筠粉丝对此回击,愤愤地骂他们良心被狗吃了还有没人性,也有路人理智地说等一个本人回应。 本人当然不会在这底下回应,这样不仅解释不清,还会把刘筠等人都牵扯进来。 盛恬手指动了动,向下翻着评论,大概翻了四五页,就看到许愿回复转发的那条评论—— 吃瓜第一名:绑架也是自导自演博眼球的,不然哪有那么巧?绑匪刚要动手警方就赶到,人质一点伤都没有,而且绑匪也没提赎金和其他要求,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这符合逻辑吗?说不定就是剧组为了炒作搞的这一出。 底下有一百多条回复:有问他怎么知道绑匪没提过要求的;也有让他有本事就去问警方,就会在这里哔哔;还有人质问他是不是质疑警方的能力,还是觉得人质没受伤很遗憾等等。 盛恬粗略看了一下,然后退到了自己的主页,想了想点开下方的“+”,动动拇指打了几行字,检查一遍,就点击了右上方的发表。 然后,关注盛恬微博的粉丝就在自己首页刷到她刚刚发的动态—— 崽崽v:感谢齐导和庄老师及剧组各位老师的挂怀,我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希望能早日抓到真凶,恢复工作。 第151章 母校 事态发酵了这么多天,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话题中心人物盛恬却从未露面,这才让造谣之人越发肆无忌惮。 无论是粉丝路人还是喷子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到本人亲自下场辟谣。 不到半个小时,闻讯而来的网友直接将这条微博送上了热搜——这几天各板块的热搜榜“绑架”“《女帝》”“绑匪在逃”等词条都占有一席之地。 昨天刘筠发完微博引发一系列争论后大家就在猜今天会是剧组哪位演员发声,如果按照番位,应该轮到男二号彭蕤了。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彭蕤,先等到了男一号许愿用大号怼黑子,接着当时绑架直播后就“消失匿迹”的盛恬突然现身…… 撇开内容不谈,这波操作下来,相关话题到讨论热度空前高涨,《女帝》未播先火,倒像是印证了那些编造绑架是自导自演的谣言。 当然,不少人都看过那晚的绑架直播,加上有官方通告,通缉令也下了,怎么可能是个人或团队炒作? 只是这件事过于离奇轰动,绑匪又没抓到,而《女帝》剧组从导演编剧到演员接二连三为盛恬鸣不平的举动引来热议,才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开始恶意揣测绑架案另有企图,也才有后面许愿怼人的发言。 不怪魏岚心怀疑惑。 许愿是新生代男演员里为数不多有颜演技在线人气高人品佳的稀有物种,以往黑子和营销号怎么编排他都没有公开跟谁红过眼,这次竟然用大号帮盛恬怼人,这很难不引发想象。 盛恬随后发文堵住那些没事找茬的喷子的举动也很妙,两人先后发文,内容看似没有联系,细究下来字里行间却又像是在维护对方。 盛恬没想那么多,她发完微博就退出软件,回复还在等八卦的魏岚。 崽崽:我有男朋友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在剧组与许愿的相处,除了两次借她司机——还是齐导和庄老师帮她借的,其他时候都是正常接触。 除了工作私底下也没有单独相处过,工作的氛围也可以用“公事公办”四个字来概括,所以许愿微博评论区的各种看图编故事全是凭空捏造,一点事实依据都没有,网友们的想象力和创作力比她强多了。 清楚盛恬如已经不是单身人士的魏岚也是随口一问,一下就听出她的这话言外之意——不管许愿是出于什么目的为盛恬说话,也不管他对她有没有意思,她都拎得很清。 skybe:也是,虽然许愿也不错,但我觉得桑医生是最适合你的。 盛恬见状勾唇,不置可否地打字回她: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魏岚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但手指十分用力地戳了同一个按键六下,又在新消息进来之前锁屏,眼不见为净。 但放下手机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盛小恬又是她熟悉的模样。 周日为了错开学生返校的时间,他们约了上午九点半在c城一中碰面。 桑衔枝提前跟主任打了招呼,所以门卫大叔并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谁让桑医生是那一届c城的高考理科状元,现在又是业界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很少有老师会拒绝这样优秀毕业生回母校看看? 沾了光的前不知道多少任女校霸魏岚一边进校门一边调侃“在老师那里,学霸说话就是好使”,毕竟学生时代她也没几天是正经从大门进学校的。 说起校门,盛恬忽然想到高一开学那天的情形 琥珀色杏眸微微晃动,偏头看着身旁的男人——眉骨高眼窝深,但眼睛不小,瞳眸漆黑,无意间撇过来时,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 她依稀记得那个“清冷学长”拉着自己在校园奔跑时鼻尖萦绕的青草香,而桑医生身上常年都带着淡淡的木质香 是他! 盛恬错愕,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察觉到专注的视线,桑衔枝转过头,对上她难以置信却又欣喜的复杂目光,挑眉,“怎么?” “就是那儿,我经常爬”正在忆往昔的魏岚闻声止住话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怎么了?” 盛恬垂眸,“没什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桑医生知道吗?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了。 魏岚眨了眨眼,看了看耳尖发红的发小,又看了看低头掩盖上扬嘴角的学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多余。 于是落后两人一步,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噼里啪啦地敲了好一顿键盘。 另一头几乎秒回。她看着对方的回复,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从表情包里挑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发过去,然后锁屏,果断地大步上前,从前面两人之间拳头大的缝隙找到自己的位置。 魏岚挽着闺蜜的手,冲想要跟她抢闺蜜的桑医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今天本来就是闺蜜趴,她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变成校友趴,绝对不能再让它变成情侣趴。看书溂 拒绝一切“虐狗”行为,从我做起! 这个点学校很安静,只有小部分周末留宿的高三学生,大都在宿舍或者在教室里学习。 三人便没有去高三的教学楼,只在高一几个没有上锁的教室逛了圈。 然后意外地发现一楼走廊墙改成了光荣墙,上面挂着建校以来历届优异学生的简短介绍和取得的成就。 毋庸置疑,理科状元桑医生榜上有名。 而没想到的是,盛恬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她曾经在大赛中获得的奖项还有作品名 盯着这些文字,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公告栏上贴的是她刚刚在全国文学作品大赛获得金奖的散文,身旁有同学小声阅读与讨论的声音。 还有班主任的声音,“盛恬,报社主编来找我,想给你出版一本作品集,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你别不识好歹!这可是你出名的绝好契机,有天赋才华是优势,可优势也会随着时间而趋于平凡。只有跟我们报社合作,你才能继续保持现有的名气!” “当初不是很傲吗?现在知道名利的好处了?可惜机会不是随时有的” 女人趾高气昂的态度和尖锐的声音犹如毒针,将盛恬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能感受到一股宛若从地底伸展出来的凉意沿着她的脚踝向上攀爬,丝丝渗入她的骨血,五脏六腑,脑海…… 忽而,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凶狠的威胁—— “还钱!” “没钱?没钱就用别的还!” “嘿嘿,这小妞长得还真不赖” “盛恬?盛恬!” 急切的呼喊让她猛地回过神,尚未聚焦的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茫然无措——她被眼前的人抱在怀里,浑身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桑衔枝蹙着眉头抬手,摸了摸她湿润的脸颊,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告诉她“没事”,不厌其烦。 原本被吓到的魏岚见盛恬在桑衔枝的耐心呵护下逐渐平静下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但她没有立即出声,大约五分钟过去,看盛恬脸色有所好转,魏岚才状作无事地清了清嗓子,问: “我听说毕业后操场不仅铺了塑胶跑道,连草坪都是按照国际足球场标准建的,要去看看吗?” 这会儿盛恬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退缩,而是点了点头。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再想要逃避,那些曾经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困住她的噩梦,其实没那么可怖,也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 三人沿着崭新塑胶跑道走了两圈,一边走一边说起高中时期的糗事,欢笑声将方才短暂出现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带着那些记忆里面目全非的人和事。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饭点,他们决定去校外吃饭——周末学校食堂不开。 就在他们犹豫要去哪家店里重温学生时代熟悉的味道时,桑衔枝的电话响了,是程煦。 他没有犹豫地按下接听键,就听见那头火急火燎地问: “你们在哪?” 桑衔枝几乎瞬间皱起眉头,声音也不自觉地严肃,“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怎么?” “回学校去!” 听到程煦简短的指令,他心头一跳,没有任何犹豫地应道:“好!” 盛恬见他挂了电话后无意识看向周围的举动,于是问: “怎么了?” 桑衔枝闻言回过神,认真道:“主任在办公室,我们去拜访一下。” 突然被通知不吃午饭的魏岚莫名其妙,“啊?” 盛恬却只是沉默了一秒,随后颔首: “那走。” 第151章 母校 事态发酵了这么多天,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话题中心人物盛恬却从未露面,这才让造谣之人越发肆无忌惮。 无论是粉丝路人还是喷子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到本人亲自下场辟谣。 不到半个小时,闻讯而来的网友直接将这条微博送上了热搜——这几天各板块的热搜榜“绑架”“《女帝》”“绑匪在逃”等词条都占有一席之地。 昨天刘筠发完微博引发一系列争论后大家就在猜今天会是剧组哪位演员发声,如果按照番位,应该轮到男二号彭蕤了。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彭蕤,先等到了男一号许愿用大号怼黑子,接着当时绑架直播后就“消失匿迹”的盛恬突然现身…… 撇开内容不谈,这波操作下来,相关话题到讨论热度空前高涨,《女帝》未播先火,倒像是印证了那些编造绑架是自导自演的谣言。 当然,不少人都看过那晚的绑架直播,加上有官方通告,通缉令也下了,怎么可能是个人或团队炒作? 只是这件事过于离奇轰动,绑匪又没抓到,而《女帝》剧组从导演编剧到演员接二连三为盛恬鸣不平的举动引来热议,才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开始恶意揣测绑架案另有企图,也才有后面许愿怼人的发言。 不怪魏岚心怀疑惑。 许愿是新生代男演员里为数不多有颜演技在线人气高人品佳的稀有物种,以往黑子和营销号怎么编排他都没有公开跟谁红过眼,这次竟然用大号帮盛恬怼人,这很难不引发想象。 盛恬随后发文堵住那些没事找茬的喷子的举动也很妙,两人先后发文,内容看似没有联系,细究下来字里行间却又像是在维护对方。 盛恬没想那么多,她发完微博就退出软件,回复还在等八卦的魏岚。 崽崽:我有男朋友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在剧组与许愿的相处,除了两次借她司机——还是齐导和庄老师帮她借的,其他时候都是正常接触。 除了工作私底下也没有单独相处过,工作的氛围也可以用“公事公办”四个字来概括,所以许愿微博评论区的各种看图编故事全是凭空捏造,一点事实依据都没有,网友们的想象力和创作力比她强多了。 清楚盛恬如已经不是单身人士的魏岚也是随口一问,一下就听出她的这话言外之意——不管许愿是出于什么目的为盛恬说话,也不管他对她有没有意思,她都拎得很清。 skybe:也是,虽然许愿也不错,但我觉得桑医生是最适合你的。 盛恬见状勾唇,不置可否地打字回她: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魏岚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但手指十分用力地戳了同一个按键六下,又在新消息进来之前锁屏,眼不见为净。 但放下手机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盛小恬又是她熟悉的模样。 周日为了错开学生返校的时间,他们约了上午九点半在c城一中碰面。 桑衔枝提前跟主任打了招呼,所以门卫大叔并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谁让桑医生是那一届c城的高考理科状元,现在又是业界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很少有老师会拒绝这样优秀毕业生回母校看看? 沾了光的前不知道多少任女校霸魏岚一边进校门一边调侃“在老师那里,学霸说话就是好使”,毕竟学生时代她也没几天是正经从大门进学校的。 说起校门,盛恬忽然想到高一开学那天的情形 琥珀色杏眸微微晃动,偏头看着身旁的男人——眉骨高眼窝深,但眼睛不小,瞳眸漆黑,无意间撇过来时,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 她依稀记得那个“清冷学长”拉着自己在校园奔跑时鼻尖萦绕的青草香,而桑医生身上常年都带着淡淡的木质香 是他! 盛恬错愕,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察觉到专注的视线,桑衔枝转过头,对上她难以置信却又欣喜的复杂目光,挑眉,“怎么?” “就是那儿,我经常爬”正在忆往昔的魏岚闻声止住话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怎么了?” 盛恬垂眸,“没什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桑医生知道吗?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了。 魏岚眨了眨眼,看了看耳尖发红的发小,又看了看低头掩盖上扬嘴角的学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多余。 于是落后两人一步,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噼里啪啦地敲了好一顿键盘。 另一头几乎秒回。她看着对方的回复,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从表情包里挑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发过去,然后锁屏,果断地大步上前,从前面两人之间拳头大的缝隙找到自己的位置。 魏岚挽着闺蜜的手,冲想要跟她抢闺蜜的桑医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今天本来就是闺蜜趴,她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变成校友趴,绝对不能再让它变成情侣趴。看书溂 拒绝一切“虐狗”行为,从我做起! 这个点学校很安静,只有小部分周末留宿的高三学生,大都在宿舍或者在教室里学习。 三人便没有去高三的教学楼,只在高一几个没有上锁的教室逛了圈。 然后意外地发现一楼走廊墙改成了光荣墙,上面挂着建校以来历届优异学生的简短介绍和取得的成就。 毋庸置疑,理科状元桑医生榜上有名。 而没想到的是,盛恬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她曾经在大赛中获得的奖项还有作品名 盯着这些文字,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公告栏上贴的是她刚刚在全国文学作品大赛获得金奖的散文,身旁有同学小声阅读与讨论的声音。 还有班主任的声音,“盛恬,报社主编来找我,想给你出版一本作品集,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你别不识好歹!这可是你出名的绝好契机,有天赋才华是优势,可优势也会随着时间而趋于平凡。只有跟我们报社合作,你才能继续保持现有的名气!” “当初不是很傲吗?现在知道名利的好处了?可惜机会不是随时有的” 女人趾高气昂的态度和尖锐的声音犹如毒针,将盛恬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能感受到一股宛若从地底伸展出来的凉意沿着她的脚踝向上攀爬,丝丝渗入她的骨血,五脏六腑,脑海…… 忽而,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凶狠的威胁—— “还钱!” “没钱?没钱就用别的还!” “嘿嘿,这小妞长得还真不赖” “盛恬?盛恬!” 急切的呼喊让她猛地回过神,尚未聚焦的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茫然无措——她被眼前的人抱在怀里,浑身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桑衔枝蹙着眉头抬手,摸了摸她湿润的脸颊,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告诉她“没事”,不厌其烦。 原本被吓到的魏岚见盛恬在桑衔枝的耐心呵护下逐渐平静下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但她没有立即出声,大约五分钟过去,看盛恬脸色有所好转,魏岚才状作无事地清了清嗓子,问: “我听说毕业后操场不仅铺了塑胶跑道,连草坪都是按照国际足球场标准建的,要去看看吗?” 这会儿盛恬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退缩,而是点了点头。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再想要逃避,那些曾经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困住她的噩梦,其实没那么可怖,也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 三人沿着崭新塑胶跑道走了两圈,一边走一边说起高中时期的糗事,欢笑声将方才短暂出现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带着那些记忆里面目全非的人和事。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饭点,他们决定去校外吃饭——周末学校食堂不开。 就在他们犹豫要去哪家店里重温学生时代熟悉的味道时,桑衔枝的电话响了,是程煦。 他没有犹豫地按下接听键,就听见那头火急火燎地问: “你们在哪?” 桑衔枝几乎瞬间皱起眉头,声音也不自觉地严肃,“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怎么?” “回学校去!” 听到程煦简短的指令,他心头一跳,没有任何犹豫地应道:“好!” 盛恬见他挂了电话后无意识看向周围的举动,于是问: “怎么了?” 桑衔枝闻言回过神,认真道:“主任在办公室,我们去拜访一下。” 突然被通知不吃午饭的魏岚莫名其妙,“啊?” 盛恬却只是沉默了一秒,随后颔首: “那走。” 第152章 开学典礼 一个小时后,黑色大众在旭文花园大门路边停车位缓缓停下。 程煦在驾驶座回头,对后座的人开口,“我就送到这儿了,有事电话联系。” 桑衔枝颔首,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盛恬下车之前顿了一下,冲驾驶座的男人吩咐: “麻烦你送魏岚回去了。” 程煦摆手,“没事,顺道。”一点儿也不麻烦,他很乐意。 副驾驶座的魏岚有些无奈,“你就别操心我了,上去,有事微信喊我。” 盛恬这才笑着下车,桑衔枝手还扶在车顶,冲发小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反手关上车门。 回到家已经过了饭点,虽然冰箱里有食材,但两人并不打算下厨,而是默契地选择叫外卖。 等外卖到的时候,盛恬坐在沙发抱着四月有些走神——她也想抱崽崽,但崽崽还在生她去剧组那么久的气,根本不让她抱。 “在想什么?”桑衔枝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放在她跟前。 盛恬闻声回神,俯身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液体流入食道,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冰冷的身体回暖了些。 对上男人关切的眼神,盛恬这次没有顾虑,说出此时的内心想法: “何他突然出现在一中附近,是跟踪吗?” 虽然她没有完整地说出姓名,但桑衔枝却知道“他是谁”。 “程煦说他们是监听了黄玲的手机才摸过去的,是在一个旧电话亭附近抓到他的,应该是凑巧。” 程煦是在她们回到学校半个小时后找过去的,与他一起到达的是个好消息。 当时被桑衔枝带到一间空教室的两位女士没有见到所谓的主任,正疑惑就听他说是警方在一中附近发现疑似嫌疑人何毕的行踪,保险起见让他们先回到学校等消息。 心有余悸的魏岚当即就要打电话让他爸把家里的保镖叫过来,还好盛恬及时阻止——她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桑衔枝见她说完又陷入沉思,想了想安慰道: “不用担心,人已经抓到,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的。” 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盛恬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不怀疑程副队长的实力。” 她不是故作淡定。如今主犯落网,能威胁她人身安全的因素已经消失,她并不担心。只是最近参与了案子的调查,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去揣测何毕的犯罪心理与行为。 但桑医生说的对,人已经抓到了。据说无论难搞的罪犯,只要进了市局的刑讯室,就没有程副队长撬不开的嘴。 盛恬对此不疑有他,心神归位,问眼前男人: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见他不解挑眉,盛恬提醒补充,“高一开学第一天。” “想起来了。”桑衔枝用的是陈述语气,惊诧也只是一秒,随后便问,“想起多少?” 对上他那如幽井映星辰双眸,盛恬稍顿,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呼吸乱了一拍。 “应该没有遗漏,毕竟那天经历不常见,印象还挺深刻的。” 她回答得缓慢,找回了节奏的同时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桑医生一个眼神就顶不住了。 桑医生垂眸,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没发现她瞬间的窘迫,“是很深刻。”不然也不会惦记了这么多年。 盛恬当然听不到那后半句心声,而是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方才目光躲得及时的机智。 只是呼吸还没落下,就听见桑衔枝特有的低沉嗓音说: “所以新生开学典礼上一看到你就认出来了。” 音落,盛恬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碎片—— 教师办公室,年级主任脸上堆着笑哄她作为优异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露天操场,她站在五米高的看台上,对着底下十八个班的高一同学脱稿胡扯 高一教室里,因为她在开学典礼上的“壮举”成为第一个被全班同学认识并记住的人 盛恬猛地被迫记起十五岁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干过的蠢事,忍不住抬手扶额,试图遮住满脸的尴尬,隔着手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往事不堪回首啊。” 这就是跟曾经上过同一所高中的人交往的缺点么? 学生时代的黑历史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太羞耻了! “会么?”而喜欢的人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很酷,也很独特。” 事实上,盛恬认为的黑历史在桑衔枝记忆里是这样的—— 教师办公室,他刚拒绝年级主任作为优异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的提议准备离开,偏头却意外看到前两天一起翻墙躲过“追杀”的傲娇女生,于是抬起的脚尖兀自调转方向,走到一旁,听着女孩儿明明烦躁但还是受不过主任软磨硬泡,答应上台原来她跟自己是同一级。 露天操场,他站在台下,看着五米高台上那个叫盛恬的女孩儿拿着演讲稿悠闲地站到话筒跟前。上午九点的阳光洒在白皙的面庞,璀璨得夺目 “劳逸结合的意思就是想玩的时候就尽情地玩,别想玩又惦记着作业考试,结果玩得不痛快也没学习,只剩懊悔。正如校长所言,我们正处在人生重要的阶段之一,每一步都不能松懈,时间是很宝贵的,最好事先做好规划,可以先制定目标再运用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样学习起来会事半功倍。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再虚度时光了,而是应该认真思索并寻找自己的人生理想或目标并为之努力。相信在座各位老师也明白,在这个社会成绩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所以只要我们遵纪守法,每天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我相信老师们也会很开明的。 噢,当然,学习也是很重要的。因为知识能拓宽一个人的眼界与格局,相信同学们也不想自己的目光只局限于一个井口的天空?就这样,谢谢大家!” 音落,当即场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女孩儿眉飞色舞的神情、桀骜不驯的语气以及潇洒下台的身影在往后的十多年里,每当桑衔枝感到力不从心时就会跳到他的脑海里重复播放,难以忘怀 开学典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年级乃至全校都流传着那个叫“盛恬”的高一女生的演讲传说,让人羡慕又敬佩。 而此时的盛恬闻言则捂着脸,“别提了” 太丢人了,她得赶紧转移话题: “你当时为什么会迟到?” 桑衔枝配合着她回道:“车祸。” 见盛恬放下手后露出错愕的神情,他便笑着解释: “一只狗过马路被车撞了。我和程煦路过看到,就把它送到最近的宠物医院。但医院还没开门,我们就在那里等工作人员过来,就迟到了。” 听到不是他们出车祸盛恬下意识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问:“后来呢?” 桑衔枝知道她问的是狗送到医院的后续,便告诉她: “救过来了,但一条腿折了需要治疗,原本我们打算给它治好伤后找个靠谱的人家领养。但程煦后来舍不得了,就自己带回去养了,为此他还挨了阿姨一顿打。”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好笑,盛恬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声,“现在还养着吗?” “前两年没了,”桑衔枝想了想,如实道,“车祸。” 听到这个结局,笑容瞬间从盛恬脸上消失,气氛陷入沉寂。 “它是为了救程煦。”好一会儿盛恬听到他开口说,声音有些暗哑。 “那段时间程煦都在忙着抓一个涉黑团伙,没时间回宿舍就把它带着,他经常这么做。小黑——就是程煦给那只狗的名字,他很聪明,警犬会的它都会,所以有时候办案程煦会带着它。” “当天程煦带着小黑摸到团伙的老巢,还抓到了他们的老大,收获不小。但就在押他们上警车时,跑掉的成员骑车去而复返,试图制造慌乱救出那个老大,就大部分冲着押着老大的程煦去,情急之下小黑挺身而出” 盛恬听得不由红了眼眶,其实她从小同理心并不很强,所以很少哭,尤其是母亲去世之后。 但现在她听着程煦与小黑的故事,莫名觉得难过。 桑衔枝有些无措,他没想到自己讲个往事都能弄哭盛恬,又愧疚心疼又手足无措,只好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盛恬其实没有哭,但她很喜欢桑衔枝温暖的怀抱,于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背。 她想,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她也会为一个人倾尽所有,包括性命。 第152章 开学典礼 一个小时后,黑色大众在旭文花园大门路边停车位缓缓停下。 程煦在驾驶座回头,对后座的人开口,“我就送到这儿了,有事电话联系。” 桑衔枝颔首,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盛恬下车之前顿了一下,冲驾驶座的男人吩咐: “麻烦你送魏岚回去了。” 程煦摆手,“没事,顺道。”一点儿也不麻烦,他很乐意。 副驾驶座的魏岚有些无奈,“你就别操心我了,上去,有事微信喊我。” 盛恬这才笑着下车,桑衔枝手还扶在车顶,冲发小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反手关上车门。 回到家已经过了饭点,虽然冰箱里有食材,但两人并不打算下厨,而是默契地选择叫外卖。 等外卖到的时候,盛恬坐在沙发抱着四月有些走神——她也想抱崽崽,但崽崽还在生她去剧组那么久的气,根本不让她抱。 “在想什么?”桑衔枝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放在她跟前。 盛恬闻声回神,俯身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液体流入食道,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冰冷的身体回暖了些。 对上男人关切的眼神,盛恬这次没有顾虑,说出此时的内心想法: “何他突然出现在一中附近,是跟踪吗?” 虽然她没有完整地说出姓名,但桑衔枝却知道“他是谁”。 “程煦说他们是监听了黄玲的手机才摸过去的,是在一个旧电话亭附近抓到他的,应该是凑巧。” 程煦是在她们回到学校半个小时后找过去的,与他一起到达的是个好消息。 当时被桑衔枝带到一间空教室的两位女士没有见到所谓的主任,正疑惑就听他说是警方在一中附近发现疑似嫌疑人何毕的行踪,保险起见让他们先回到学校等消息。 心有余悸的魏岚当即就要打电话让他爸把家里的保镖叫过来,还好盛恬及时阻止——她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桑衔枝见她说完又陷入沉思,想了想安慰道: “不用担心,人已经抓到,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的。” 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盛恬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不怀疑程副队长的实力。” 她不是故作淡定。如今主犯落网,能威胁她人身安全的因素已经消失,她并不担心。只是最近参与了案子的调查,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去揣测何毕的犯罪心理与行为。 但桑医生说的对,人已经抓到了。据说无论难搞的罪犯,只要进了市局的刑讯室,就没有程副队长撬不开的嘴。 盛恬对此不疑有他,心神归位,问眼前男人: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见他不解挑眉,盛恬提醒补充,“高一开学第一天。” “想起来了。”桑衔枝用的是陈述语气,惊诧也只是一秒,随后便问,“想起多少?” 对上他那如幽井映星辰双眸,盛恬稍顿,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呼吸乱了一拍。 “应该没有遗漏,毕竟那天经历不常见,印象还挺深刻的。” 她回答得缓慢,找回了节奏的同时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桑医生一个眼神就顶不住了。 桑医生垂眸,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没发现她瞬间的窘迫,“是很深刻。”不然也不会惦记了这么多年。 盛恬当然听不到那后半句心声,而是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方才目光躲得及时的机智。 只是呼吸还没落下,就听见桑衔枝特有的低沉嗓音说: “所以新生开学典礼上一看到你就认出来了。” 音落,盛恬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碎片—— 教师办公室,年级主任脸上堆着笑哄她作为优异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露天操场,她站在五米高的看台上,对着底下十八个班的高一同学脱稿胡扯 高一教室里,因为她在开学典礼上的“壮举”成为第一个被全班同学认识并记住的人 盛恬猛地被迫记起十五岁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干过的蠢事,忍不住抬手扶额,试图遮住满脸的尴尬,隔着手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往事不堪回首啊。” 这就是跟曾经上过同一所高中的人交往的缺点么? 学生时代的黑历史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太羞耻了! “会么?”而喜欢的人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很酷,也很独特。” 事实上,盛恬认为的黑历史在桑衔枝记忆里是这样的—— 教师办公室,他刚拒绝年级主任作为优异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的提议准备离开,偏头却意外看到前两天一起翻墙躲过“追杀”的傲娇女生,于是抬起的脚尖兀自调转方向,走到一旁,听着女孩儿明明烦躁但还是受不过主任软磨硬泡,答应上台原来她跟自己是同一级。 露天操场,他站在台下,看着五米高台上那个叫盛恬的女孩儿拿着演讲稿悠闲地站到话筒跟前。上午九点的阳光洒在白皙的面庞,璀璨得夺目 “劳逸结合的意思就是想玩的时候就尽情地玩,别想玩又惦记着作业考试,结果玩得不痛快也没学习,只剩懊悔。正如校长所言,我们正处在人生重要的阶段之一,每一步都不能松懈,时间是很宝贵的,最好事先做好规划,可以先制定目标再运用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样学习起来会事半功倍。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再虚度时光了,而是应该认真思索并寻找自己的人生理想或目标并为之努力。相信在座各位老师也明白,在这个社会成绩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所以只要我们遵纪守法,每天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我相信老师们也会很开明的。 噢,当然,学习也是很重要的。因为知识能拓宽一个人的眼界与格局,相信同学们也不想自己的目光只局限于一个井口的天空?就这样,谢谢大家!” 音落,当即场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女孩儿眉飞色舞的神情、桀骜不驯的语气以及潇洒下台的身影在往后的十多年里,每当桑衔枝感到力不从心时就会跳到他的脑海里重复播放,难以忘怀 开学典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年级乃至全校都流传着那个叫“盛恬”的高一女生的演讲传说,让人羡慕又敬佩。 而此时的盛恬闻言则捂着脸,“别提了” 太丢人了,她得赶紧转移话题: “你当时为什么会迟到?” 桑衔枝配合着她回道:“车祸。” 见盛恬放下手后露出错愕的神情,他便笑着解释: “一只狗过马路被车撞了。我和程煦路过看到,就把它送到最近的宠物医院。但医院还没开门,我们就在那里等工作人员过来,就迟到了。” 听到不是他们出车祸盛恬下意识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问:“后来呢?” 桑衔枝知道她问的是狗送到医院的后续,便告诉她: “救过来了,但一条腿折了需要治疗,原本我们打算给它治好伤后找个靠谱的人家领养。但程煦后来舍不得了,就自己带回去养了,为此他还挨了阿姨一顿打。”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好笑,盛恬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声,“现在还养着吗?” “前两年没了,”桑衔枝想了想,如实道,“车祸。” 听到这个结局,笑容瞬间从盛恬脸上消失,气氛陷入沉寂。 “它是为了救程煦。”好一会儿盛恬听到他开口说,声音有些暗哑。 “那段时间程煦都在忙着抓一个涉黑团伙,没时间回宿舍就把它带着,他经常这么做。小黑——就是程煦给那只狗的名字,他很聪明,警犬会的它都会,所以有时候办案程煦会带着它。” “当天程煦带着小黑摸到团伙的老巢,还抓到了他们的老大,收获不小。但就在押他们上警车时,跑掉的成员骑车去而复返,试图制造慌乱救出那个老大,就大部分冲着押着老大的程煦去,情急之下小黑挺身而出” 盛恬听得不由红了眼眶,其实她从小同理心并不很强,所以很少哭,尤其是母亲去世之后。 但现在她听着程煦与小黑的故事,莫名觉得难过。 桑衔枝有些无措,他没想到自己讲个往事都能弄哭盛恬,又愧疚心疼又手足无措,只好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盛恬其实没有哭,但她很喜欢桑衔枝温暖的怀抱,于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背。 她想,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她也会为一个人倾尽所有,包括性命。 第153章 可怜可怜我 轰动全网的绑架案嫌疑人落网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原本还在为“绑架疑似当事人自导自演”撕得不可开交的网友们闻言一下噤了声,紧接着又炸开了锅。 直到当天傍晚c城警方发布官方消息—— 策划绑架盛恬的主犯已落网,警方正在对其罪行进行最后的刑讯,若有对此案细节知情的群众,欢迎积极举报提供线索,最后还不忘呼吁广大网民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 那些黑子就像他们凭空捏造的谣言一样也凭空消失了,不到半个小时,网上关于“盛恬自导自演”的言论全都销声匿迹。 随即,这些天被攻击得体无完肤的《女帝》剧组愤懑发文,希望警方能尽早让罪魁祸首伏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同时再一次表示全体工作人员都十分希望盛恬能早日归组。 而上一次发完微博就没有再打开该软件的盛恬对此并不知情,她是在当天傍晚庄潇韵的电话才得知,也隐约猜到网上的舆论方向了。 她知道庄老师打这通电话的意思。 何毕虽已抓获,但因涉及多桩命案,警方要深挖他犯下的所有罪行需要时间,而且调查期间,相关细节即便是她这个受害者也不能完全得知,干等结果容易多想。 其实盛恬也明白。 自从得知盛明庭当年还留下过遗书,她就猜到自己对父亲的死亡真相知之甚少,撇开负责此案的警察,甚至比何毕这个“外人”知道的还要少。 尤其是猜到何毕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而后又被绑架 她才深刻意识到有些事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办到的,这些年是她太天真理想化了,得亏方队与程煦从没觉得他烦。 所以不管十年前父亲的案子还是绑架案,她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已经在脱险后第一时间告知警方,其他的她也帮不上忙了。 等待一个期盼已久的真相有多难熬,过去十年的每分每秒她都能感受到。 盛恬没打算这段时间在家什么也不干就等审判结果,新文她有个大概想法但感觉还没有强烈到准备开始写的地步。 何况《女帝》电视剧拍摄进度还未过半,虽说她是个“充数”的,但也正经签了合同承诺会全程参与拍摄,盛恬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复庄老师,毕竟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 想到桑衔枝,盛恬就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感叹爱情真的很奇妙——一旦在意一个人,做决定之前会下意识地顾及对方会作何感受。 按照烟烟的说法,这种情况叫做“恋爱脑”。 盛恬不以为然。 她并没有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也没有丧失理智,只是出于对感情的认真与尊重,她认为有必要这么做。 她可以赋予对方知情与发表看法的权利,但不代表对方就能左右她的决定。 别人可以不用理会,桑衔枝不行。 桑衔枝是她需要特别对待的例外。 晚饭后,两人下楼散步,期间在长椅歇脚的时候,盛恬主动说起庄老师打的那通电话。 桑衔枝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后问她自己的意愿。 盛恬对他如此平静的反应感到意外,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她的想法。 音落,氛围再次安静。 桑衔枝再次沉默,这次时间长了些,约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 “作为心理医生的建议,你的ptsd情况有所好转,这是个机会。” 这下换盛恬愣了。这十年来那些无法磨灭的记忆总会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出现,每次都能将她折磨到崩溃 但一件事如果十年如一日地反复发生,就算心理上仍旧抗拒,生理上也会逐渐免疫,以至于她在权衡归组的利弊时忽略了自己的ptsd。 盛恬有些心虚眨了眨眼,试图压下眼里的情绪波动,无意识接话: “那作为男朋友呢?” 昏暗灯光下桑衔枝见她杏眸灵动流转,挑了挑眉梢,“我当然不想和你分开,异地恋也不想。” 闻言,盛恬飘忽的意识一下回神!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脸上的温度直线攀升,一时无言。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直球吗?看书溂 也太要命了! 盛恬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桑衔枝却跟没看见似地凑近,“嗯?” 声带与鼻腔共振发出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磁性,简直能蛊惑人心!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盛恬就沦陷了。 但无奈她自小就是比赛型选手,场面越是盛大隆重她就越理智淡定。 所以在沉沦前一秒她猛然惊醒,杏眸逐渐清明,只有双颊绯红依旧,再开口气息还有些不稳: “最多三个月。” 按照《女帝》目前的拍摄进程,还有三个月就能杀青。 听到她半哄半撒娇的语气,桑衔枝无奈又宠溺地摇头笑了笑,“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异地恋的?” 盛恬撇了撇嘴想反驳,但对上他那深情且能溺死人的目光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桑衔枝看着她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不知该如何还好的盛恬靠在他宽厚的肩上,鼻尖嗅到熟悉的木质香味,烦乱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隔着绿化带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儿追逐着,纯粹的笑声感染着周遭每一个人;路灯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饭后散步;微风轻拂,带来夏季的热意 这一刻盛恬不由地想:这样惬意的场景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是没有,还是她根本就没心思停下来看一看? 她安静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感受着背上规律的拍打,这一刻,她突然萌生出“如果能这样一直到老就好了”的念头。 桑衔枝像是察觉到她的心境变化,压着嗓音在她耳边说: “盛老师,我就是个时刻都想和女朋友腻歪的俗人,你也可怜可怜我。” 盛恬身形一晃,心脏就像是踩在峭壁上的脚,一晃整个人就蓦地往下坠,惊恐睁大的眼眶迎风湿润 完了。在落地之前她认命地想,彻底没救了。 第153章 可怜可怜我 轰动全网的绑架案嫌疑人落网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原本还在为“绑架疑似当事人自导自演”撕得不可开交的网友们闻言一下噤了声,紧接着又炸开了锅。 直到当天傍晚c城警方发布官方消息—— 策划绑架盛恬的主犯已落网,警方正在对其罪行进行最后的刑讯,若有对此案细节知情的群众,欢迎积极举报提供线索,最后还不忘呼吁广大网民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 那些黑子就像他们凭空捏造的谣言一样也凭空消失了,不到半个小时,网上关于“盛恬自导自演”的言论全都销声匿迹。 随即,这些天被攻击得体无完肤的《女帝》剧组愤懑发文,希望警方能尽早让罪魁祸首伏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同时再一次表示全体工作人员都十分希望盛恬能早日归组。 而上一次发完微博就没有再打开该软件的盛恬对此并不知情,她是在当天傍晚庄潇韵的电话才得知,也隐约猜到网上的舆论方向了。 她知道庄老师打这通电话的意思。 何毕虽已抓获,但因涉及多桩命案,警方要深挖他犯下的所有罪行需要时间,而且调查期间,相关细节即便是她这个受害者也不能完全得知,干等结果容易多想。 其实盛恬也明白。 自从得知盛明庭当年还留下过遗书,她就猜到自己对父亲的死亡真相知之甚少,撇开负责此案的警察,甚至比何毕这个“外人”知道的还要少。 尤其是猜到何毕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而后又被绑架 她才深刻意识到有些事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办到的,这些年是她太天真理想化了,得亏方队与程煦从没觉得他烦。 所以不管十年前父亲的案子还是绑架案,她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已经在脱险后第一时间告知警方,其他的她也帮不上忙了。 等待一个期盼已久的真相有多难熬,过去十年的每分每秒她都能感受到。 盛恬没打算这段时间在家什么也不干就等审判结果,新文她有个大概想法但感觉还没有强烈到准备开始写的地步。 何况《女帝》电视剧拍摄进度还未过半,虽说她是个“充数”的,但也正经签了合同承诺会全程参与拍摄,盛恬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复庄老师,毕竟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 想到桑衔枝,盛恬就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感叹爱情真的很奇妙——一旦在意一个人,做决定之前会下意识地顾及对方会作何感受。 按照烟烟的说法,这种情况叫做“恋爱脑”。 盛恬不以为然。 她并没有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也没有丧失理智,只是出于对感情的认真与尊重,她认为有必要这么做。 她可以赋予对方知情与发表看法的权利,但不代表对方就能左右她的决定。 别人可以不用理会,桑衔枝不行。 桑衔枝是她需要特别对待的例外。 晚饭后,两人下楼散步,期间在长椅歇脚的时候,盛恬主动说起庄老师打的那通电话。 桑衔枝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后问她自己的意愿。 盛恬对他如此平静的反应感到意外,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她的想法。 音落,氛围再次安静。 桑衔枝再次沉默,这次时间长了些,约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 “作为心理医生的建议,你的ptsd情况有所好转,这是个机会。” 这下换盛恬愣了。这十年来那些无法磨灭的记忆总会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出现,每次都能将她折磨到崩溃 但一件事如果十年如一日地反复发生,就算心理上仍旧抗拒,生理上也会逐渐免疫,以至于她在权衡归组的利弊时忽略了自己的ptsd。 盛恬有些心虚眨了眨眼,试图压下眼里的情绪波动,无意识接话: “那作为男朋友呢?” 昏暗灯光下桑衔枝见她杏眸灵动流转,挑了挑眉梢,“我当然不想和你分开,异地恋也不想。” 闻言,盛恬飘忽的意识一下回神!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脸上的温度直线攀升,一时无言。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直球吗?看书溂 也太要命了! 盛恬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桑衔枝却跟没看见似地凑近,“嗯?” 声带与鼻腔共振发出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磁性,简直能蛊惑人心!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盛恬就沦陷了。 但无奈她自小就是比赛型选手,场面越是盛大隆重她就越理智淡定。 所以在沉沦前一秒她猛然惊醒,杏眸逐渐清明,只有双颊绯红依旧,再开口气息还有些不稳: “最多三个月。” 按照《女帝》目前的拍摄进程,还有三个月就能杀青。 听到她半哄半撒娇的语气,桑衔枝无奈又宠溺地摇头笑了笑,“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异地恋的?” 盛恬撇了撇嘴想反驳,但对上他那深情且能溺死人的目光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桑衔枝看着她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不知该如何还好的盛恬靠在他宽厚的肩上,鼻尖嗅到熟悉的木质香味,烦乱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隔着绿化带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儿追逐着,纯粹的笑声感染着周遭每一个人;路灯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饭后散步;微风轻拂,带来夏季的热意 这一刻盛恬不由地想:这样惬意的场景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是没有,还是她根本就没心思停下来看一看? 她安静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感受着背上规律的拍打,这一刻,她突然萌生出“如果能这样一直到老就好了”的念头。 桑衔枝像是察觉到她的心境变化,压着嗓音在她耳边说: “盛老师,我就是个时刻都想和女朋友腻歪的俗人,你也可怜可怜我。” 盛恬身形一晃,心脏就像是踩在峭壁上的脚,一晃整个人就蓦地往下坠,惊恐睁大的眼眶迎风湿润 完了。在落地之前她认命地想,彻底没救了。 第154章 我一定是疯了 其实桑衔枝对盛恬想要重新回到剧组的决定并不意外。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即便中间两人有十年从未有过正面交集,但他总能从旁人谈论的细节里在心中描摹出一个鲜活的盛恬,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她的消息一样-——盛恬也确实从未改变。 即使家毁人亡,即使理想坍塌,即使害怕世俗的目光她的本性却没变过,始终还是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孩儿,只不过现在的她学会了敛藏光芒。 如果可以,桑衔枝宁愿她永远都是那个桀骜不驯恣意自在的少女。 所以他当下的表现看似强硬不赞同,过后也会松口——如果他当即就表示支持同意,那盛恬就还敢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尤其是何毕现在已经落网了,她必定放松了警惕。 但桑衔枝却无法掉以轻心,经此一事,这世上对她有恶意的已不止何毕一人。 虽说那场绑架何毕与张浩没有如愿让盛恬身败名裂,却也给她招了不少骂声与嫉恨,网上隔着屏幕谁能知道那些空口白牙造谣的是什么人? 《女帝》剧组的拍摄地点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之人想要混进去接近她不是难事,盛恬又是个忙起正事就不拘小节的人。 有了绑架的前车之鉴,桑衔枝不能再拿她的性命安危不当回事。 而盛恬这几天不断地对似乎生闷气的男朋友再三保证,归组后自己一定会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以及真诚实意地对邀请他随时去剧组探班以解异地恋的相思之苦——软磨硬泡之下,男朋友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 桑衔枝无奈地看着她,“我要是再不顺着台阶下,是不是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盛恬还沉浸在他能溺死人深眸里,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怔愣了三秒才意识到桑医生这是松口了 这无异于爬山,精疲力竭到实在走不动道被人拉了一把,然后发现自己登顶了——从天而降的惊喜在盛恬的脑海炸开了花,没等恢复平静,她的手已经捧着桑医生的脸吻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肌肤触碰让两人都有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心照不宣地闭上双眼,抬手相拥,贴近亲吻。 唇齿辗转纠缠,难舍难分。 盛恬的意识在逐渐攀升的热度与溺死人的温柔中逐渐涣散,全身心都沉沦在这个火热又湿润的吻里 直到腰间传来凉意,随之而起的鸡皮疙瘩教人不由地浑身一抖,盛恬瞬间从情迷意乱中找回一丝理智,本能地去按住撩起衣角作乱的手。 修长指尖蜷了蜷,立即停顿下来。 盛恬抬起仍带着水雾的杏眸,对上近在咫尺的俊颜——染着情欲的瞳孔无不表露着主人隐忍的克制,微微晃动又透露出主人恍然回神后些许惊慌——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这样情不自禁的桑医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分钟前忘情作乱的手缩到一半顿住停滞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蹙起的眉头不难看出他此刻的懊恼。 但深邃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占有欲,显得有些矛盾,还有点说不出的性感与蛊惑 所以盛恬愣是盯着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呃,”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哑了,清了清嗓子,“咳——能不能去房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虽然停下了动作,但距离不过两公分,暧昧缱绻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唇边。 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下,盛恬没有过多的思考与犹豫,话到嘴边也就脱口而出了。 她虽然母胎lo了27年,但并非保守之人。 大家都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情到浓处发生关系很正常,做好安全措施就行。 但第一次在沙发,着实有点刺激了,所以盛恬才会出声建议。 就是没想到她这一出声,桑衔枝直起身又拉开了一点距离,悬在半空的手伸直摸了摸她的头,嗓音低沉嘶哑: “抱歉,吓着你了?” “没有!”盛恬想都没想就摇头否认。 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着急,又低声补充道:“不会”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被吓着?只是以前没有经历过有点不知所措,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事都可以去尝试与经历。 桑衔枝见她紧张的模样低笑,覆在她头上的手稍稍用力地揉了揉,无奈道: “这样我成什么了?” “啊?”盛恬不明所以,在桑衔枝宠溺的眼神里回想自己刚刚言行举止——一开始是在说服他同意自己回剧组,得到首肯后自己一时激动就吻了他,紧接着 按照这个思维逻辑,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感激也好兴奋也好,多少都有点以身相许的意味;而从桑医生的角度,就好像他之前的反对都是为了某个不可明说的目的。 这么想的话,如果继续下去,确实,好像,有点变味。 盛恬低着头,声细如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她的脸烧得都发烫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桑衔枝看着她窘迫成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她拥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 “慢慢来。” 虽然从少年时代就倾慕的人就在眼前,就在怀里,就是他的恋人,但他也不想让两个人的第一次掺杂了别的因素。 这不是处女情结,就当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病。 第一次就应该是纯粹且美好的体验,他想给盛恬一个好的开始,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要专注在那上面 桑衔枝的呼吸复而急促粗重,他松开手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不知怎的声音又沉哑了。 盛恬抬起茫然的脸,怔怔地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然后把发烫的脸埋进双手,羞耻的声音隐约从指缝传出: “我一定是疯了” 第154章 我一定是疯了 其实桑衔枝对盛恬想要重新回到剧组的决定并不意外。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即便中间两人有十年从未有过正面交集,但他总能从旁人谈论的细节里在心中描摹出一个鲜活的盛恬,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她的消息一样-——盛恬也确实从未改变。 即使家毁人亡,即使理想坍塌,即使害怕世俗的目光她的本性却没变过,始终还是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孩儿,只不过现在的她学会了敛藏光芒。 如果可以,桑衔枝宁愿她永远都是那个桀骜不驯恣意自在的少女。 所以他当下的表现看似强硬不赞同,过后也会松口——如果他当即就表示支持同意,那盛恬就还敢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尤其是何毕现在已经落网了,她必定放松了警惕。 但桑衔枝却无法掉以轻心,经此一事,这世上对她有恶意的已不止何毕一人。 虽说那场绑架何毕与张浩没有如愿让盛恬身败名裂,却也给她招了不少骂声与嫉恨,网上隔着屏幕谁能知道那些空口白牙造谣的是什么人? 《女帝》剧组的拍摄地点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之人想要混进去接近她不是难事,盛恬又是个忙起正事就不拘小节的人。 有了绑架的前车之鉴,桑衔枝不能再拿她的性命安危不当回事。 而盛恬这几天不断地对似乎生闷气的男朋友再三保证,归组后自己一定会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以及真诚实意地对邀请他随时去剧组探班以解异地恋的相思之苦——软磨硬泡之下,男朋友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 桑衔枝无奈地看着她,“我要是再不顺着台阶下,是不是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盛恬还沉浸在他能溺死人深眸里,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怔愣了三秒才意识到桑医生这是松口了 这无异于爬山,精疲力竭到实在走不动道被人拉了一把,然后发现自己登顶了——从天而降的惊喜在盛恬的脑海炸开了花,没等恢复平静,她的手已经捧着桑医生的脸吻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肌肤触碰让两人都有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心照不宣地闭上双眼,抬手相拥,贴近亲吻。 唇齿辗转纠缠,难舍难分。 盛恬的意识在逐渐攀升的热度与溺死人的温柔中逐渐涣散,全身心都沉沦在这个火热又湿润的吻里 直到腰间传来凉意,随之而起的鸡皮疙瘩教人不由地浑身一抖,盛恬瞬间从情迷意乱中找回一丝理智,本能地去按住撩起衣角作乱的手。 修长指尖蜷了蜷,立即停顿下来。 盛恬抬起仍带着水雾的杏眸,对上近在咫尺的俊颜——染着情欲的瞳孔无不表露着主人隐忍的克制,微微晃动又透露出主人恍然回神后些许惊慌——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这样情不自禁的桑医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分钟前忘情作乱的手缩到一半顿住停滞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蹙起的眉头不难看出他此刻的懊恼。 但深邃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占有欲,显得有些矛盾,还有点说不出的性感与蛊惑 所以盛恬愣是盯着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呃,”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哑了,清了清嗓子,“咳——能不能去房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虽然停下了动作,但距离不过两公分,暧昧缱绻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唇边。 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下,盛恬没有过多的思考与犹豫,话到嘴边也就脱口而出了。 她虽然母胎lo了27年,但并非保守之人。 大家都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情到浓处发生关系很正常,做好安全措施就行。 但第一次在沙发,着实有点刺激了,所以盛恬才会出声建议。 就是没想到她这一出声,桑衔枝直起身又拉开了一点距离,悬在半空的手伸直摸了摸她的头,嗓音低沉嘶哑: “抱歉,吓着你了?” “没有!”盛恬想都没想就摇头否认。 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着急,又低声补充道:“不会”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被吓着?只是以前没有经历过有点不知所措,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事都可以去尝试与经历。 桑衔枝见她紧张的模样低笑,覆在她头上的手稍稍用力地揉了揉,无奈道: “这样我成什么了?” “啊?”盛恬不明所以,在桑衔枝宠溺的眼神里回想自己刚刚言行举止——一开始是在说服他同意自己回剧组,得到首肯后自己一时激动就吻了他,紧接着 按照这个思维逻辑,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感激也好兴奋也好,多少都有点以身相许的意味;而从桑医生的角度,就好像他之前的反对都是为了某个不可明说的目的。 这么想的话,如果继续下去,确实,好像,有点变味。 盛恬低着头,声细如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她的脸烧得都发烫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桑衔枝看着她窘迫成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她拥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 “慢慢来。” 虽然从少年时代就倾慕的人就在眼前,就在怀里,就是他的恋人,但他也不想让两个人的第一次掺杂了别的因素。 这不是处女情结,就当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病。 第一次就应该是纯粹且美好的体验,他想给盛恬一个好的开始,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要专注在那上面 桑衔枝的呼吸复而急促粗重,他松开手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不知怎的声音又沉哑了。 盛恬抬起茫然的脸,怔怔地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然后把发烫的脸埋进双手,羞耻的声音隐约从指缝传出: “我一定是疯了” 第155章 腥风血雨 翌日,c市机场大厅。 年轻男人一手拉着白色行李箱,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走穿梭——查航班、领登机牌、找登机口有条不紊,一举一动都能吸引周遭旅客的目光。 英俊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衣,下摆收进皮带,勾勒出精瘦的腰腹,显得肩宽腿长,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堪比明星,所以不怪路人多看几眼。看书溂 还有他牵着的女孩儿,虽然戴着黑色口罩看不到全脸,但露出的那双眉眼就足以让人不由地去想象该是怎样绝艳的容貌。就是似乎没休息好,眼睛半睁不睁的,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慵懒的意味。 俊男美女的组合,放在哪里都是夺目的。 女孩儿全程都任由男人拉着走,十分信任依赖男人,男人则一边宠溺地护着她,一边替她办好所有事,这种情况一般不是兄妹就是情侣。 检票进候机厅的队伍很长,等待是无聊的,但如果有事情琢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事还能通过自己观察推理验证,既能发挥人类八卦的天性又能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就在这时,男人不知听到女孩说什么,勾了勾薄唇,抬手揉揉女孩的秀发,接着低头 诸多等待自己猜测得到证实的八卦人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只见男人温柔地亲了亲女孩儿的发旋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略过,但大部分人已然有了答案—— 得,恋人无疑了! 疑惑解开,再盯着人小情侣看就不礼貌了。 绝大多数目光移走后,桑衔枝才稍微放松了些,没有挡得那么严实了。 而确实没睡够的盛恬其实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她到现在都还是懵的,要不是有桑衔枝在,她今天绝对没法顺利坐上定好的航班。 因为剧组催得紧,昨晚得知她决定归组后,庄潇韵立刻让方思订机票,给她订的还是今天上午的航班,生怕她反悔似的。 所以导致她今天一大早盯着两个熊猫眼就跟着桑衔枝出门了——昨天发生了那么刺激的事情之后谁还睡得着啊? 她侧过脸抬眼看着神采奕奕的男朋友好,辗转反侧的只有自己! 说来惭愧,她的行李还是昨晚桑衔枝帮她收拾的,今天上午还请了两个小时的假送自己来机场 这时,桑衔枝的手机震动起来,盛恬循声看过去,是医院打过来的。 于是起床三个小时终于找回理智的盛恬对身旁的男朋友说: “你先回去,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桑衔枝看了一眼队伍,还有四五个人就轮到盛恬过安检了,就没坚持,把手里的行李箱给她,柔声道: “那注意安全,落地了给我打电话。” 盛恬点头乖巧应着:“知道。” 两人匆匆道别,但临转身前桑衔枝又想到了什么,耐着性子对她说: “下周导师寿宴,要是时间宽裕我就去探班。” 盛恬听他说过要去s城给导师贺寿的事,笑着点头: “好。” 回到剧组后,节奏紧凑且充实。 头两天盛恬还有些没适应过来,回到房间跟桑衔枝视频通话,说着说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桑医生看出她是真的累了,便督促她先去洗个澡,然后等她去洗漱的时候再给她点个宵夜,让她吃完再睡。 虽然异地,但盛恬身在剧组也能感受到桑医生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比如每天早上开工前,方思都会给她带早餐和一杯热美式——剧组工作人员都知道她喜欢喝冰美式不会买错。 所以拿到咖啡的瞬间盛恬就反应过来,方思肯定是听了桑衔枝的吩咐,怕她空腹喝冰咖啡。想到这,心里就跟着手心一起暖了。 有时拍摄赶进程误了饭点,方思就会偷偷往她手里塞小甜点小零食让她先吃点垫垫肚子,免得饿过头胃疼。 盛恬惊诧于方思细心的同时却还是婉拒了,她还是没能很快适应与人建立较为亲近的关系。 直到但有次方思说漏嘴,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是桑衔枝买的——他知道自己在剧组随身携带的只有电脑包,所以拜托了方思在包里放一些零食,以备不时之需类似这样不起眼的小事还有很多。 据方思说,网上对于有一种很火的说法——永远臣服于细节里的温柔。 她的原话是“我将永远臣服于桑医生的温柔”,盛恬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看到小姑娘满眼崇拜,刚挑起眉梢,就听她立即补充:“当然是只对盛老师你。” 盛恬眨了眨杏眼,试着用她3g冲浪的网速和多年写网文的经验去理解:大概的意思就是,在意并照顾到生活中小细节的举动很戳人? 她认真地想了想,客观道:“他对病人也挺有耐心的。” “那能一样吗?”方思不以为然,“虽然我没见过桑医生本人,但从他跟我联系时疏离的语气以及简单明了的词句中可以得知,桑医生绝对是个高冷的大帅哥!” 盛恬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感受到高冷她能理解,帅是怎么从声音以及字眼得出的? 方思急了,“您别笑啊,小说里的男主不都是这样的吗?颜值高有才华,对别人高冷只对女主超级温柔体贴e反正我以前就觉得只有小说里才有这样完美的男人,没想到现实中竟然能碰到,所以桑医生就是我的爱豆!” 表达完自己的喜爱,方思猛地想起眼前是自己爱豆的对象,连忙认真解释: “噢!您别误会,我对桑医生只有尊敬与崇拜,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见盛恬没别的反应只是看着她,方思莫名心虚,“盛老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 盛恬并没有生气,从认识桑衔枝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多有魅力,欣赏他的人必不会少,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给方思建议: “你还是少上点网。” 方思见她是真不介意才松了口气: “那不行,我可是咱们《女帝》官博的唯一的管理!” 音落,就见许愿的经纪人匆匆而来,神情严肃地对盛恬说: “盛老师,这段时间您先别管网上的言论,我们这边会尽快出一个应对方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 盛恬听得一头雾水,一边的方思则一下就听出了不对,立刻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愣是把她手机卡死机了两次,第三次才面前打开页面—— “许愿恋情曝光!” “许愿女友” “许愿女友是《女帝》原着作者崽崽” “许愿崽崽因戏生情” “崽崽是谁?这人最近怎么这么多热搜?” “作者都能跟主角传绯闻,又还不是主编剧,男主是怎么想的?” “这个作者简直是腥风血雨的体质,干什么都能上热搜” “肯定是为了宣传电视剧买的热搜” “” 方思难以置信地抬头,热搜排行榜对着不明所以的盛恬,艰难地开口: “盛盛老师,你和许老师传绯闻了。” 第155章 腥风血雨 翌日,c市机场大厅。 年轻男人一手拉着白色行李箱,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走穿梭——查航班、领登机牌、找登机口有条不紊,一举一动都能吸引周遭旅客的目光。 英俊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衣,下摆收进皮带,勾勒出精瘦的腰腹,显得肩宽腿长,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堪比明星,所以不怪路人多看几眼。看书溂 还有他牵着的女孩儿,虽然戴着黑色口罩看不到全脸,但露出的那双眉眼就足以让人不由地去想象该是怎样绝艳的容貌。就是似乎没休息好,眼睛半睁不睁的,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慵懒的意味。 俊男美女的组合,放在哪里都是夺目的。 女孩儿全程都任由男人拉着走,十分信任依赖男人,男人则一边宠溺地护着她,一边替她办好所有事,这种情况一般不是兄妹就是情侣。 检票进候机厅的队伍很长,等待是无聊的,但如果有事情琢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事还能通过自己观察推理验证,既能发挥人类八卦的天性又能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就在这时,男人不知听到女孩说什么,勾了勾薄唇,抬手揉揉女孩的秀发,接着低头 诸多等待自己猜测得到证实的八卦人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只见男人温柔地亲了亲女孩儿的发旋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略过,但大部分人已然有了答案—— 得,恋人无疑了! 疑惑解开,再盯着人小情侣看就不礼貌了。 绝大多数目光移走后,桑衔枝才稍微放松了些,没有挡得那么严实了。 而确实没睡够的盛恬其实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她到现在都还是懵的,要不是有桑衔枝在,她今天绝对没法顺利坐上定好的航班。 因为剧组催得紧,昨晚得知她决定归组后,庄潇韵立刻让方思订机票,给她订的还是今天上午的航班,生怕她反悔似的。 所以导致她今天一大早盯着两个熊猫眼就跟着桑衔枝出门了——昨天发生了那么刺激的事情之后谁还睡得着啊? 她侧过脸抬眼看着神采奕奕的男朋友好,辗转反侧的只有自己! 说来惭愧,她的行李还是昨晚桑衔枝帮她收拾的,今天上午还请了两个小时的假送自己来机场 这时,桑衔枝的手机震动起来,盛恬循声看过去,是医院打过来的。 于是起床三个小时终于找回理智的盛恬对身旁的男朋友说: “你先回去,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桑衔枝看了一眼队伍,还有四五个人就轮到盛恬过安检了,就没坚持,把手里的行李箱给她,柔声道: “那注意安全,落地了给我打电话。” 盛恬点头乖巧应着:“知道。” 两人匆匆道别,但临转身前桑衔枝又想到了什么,耐着性子对她说: “下周导师寿宴,要是时间宽裕我就去探班。” 盛恬听他说过要去s城给导师贺寿的事,笑着点头: “好。” 回到剧组后,节奏紧凑且充实。 头两天盛恬还有些没适应过来,回到房间跟桑衔枝视频通话,说着说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桑医生看出她是真的累了,便督促她先去洗个澡,然后等她去洗漱的时候再给她点个宵夜,让她吃完再睡。 虽然异地,但盛恬身在剧组也能感受到桑医生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比如每天早上开工前,方思都会给她带早餐和一杯热美式——剧组工作人员都知道她喜欢喝冰美式不会买错。 所以拿到咖啡的瞬间盛恬就反应过来,方思肯定是听了桑衔枝的吩咐,怕她空腹喝冰咖啡。想到这,心里就跟着手心一起暖了。 有时拍摄赶进程误了饭点,方思就会偷偷往她手里塞小甜点小零食让她先吃点垫垫肚子,免得饿过头胃疼。 盛恬惊诧于方思细心的同时却还是婉拒了,她还是没能很快适应与人建立较为亲近的关系。 直到但有次方思说漏嘴,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是桑衔枝买的——他知道自己在剧组随身携带的只有电脑包,所以拜托了方思在包里放一些零食,以备不时之需类似这样不起眼的小事还有很多。 据方思说,网上对于有一种很火的说法——永远臣服于细节里的温柔。 她的原话是“我将永远臣服于桑医生的温柔”,盛恬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看到小姑娘满眼崇拜,刚挑起眉梢,就听她立即补充:“当然是只对盛老师你。” 盛恬眨了眨杏眼,试着用她3g冲浪的网速和多年写网文的经验去理解:大概的意思就是,在意并照顾到生活中小细节的举动很戳人? 她认真地想了想,客观道:“他对病人也挺有耐心的。” “那能一样吗?”方思不以为然,“虽然我没见过桑医生本人,但从他跟我联系时疏离的语气以及简单明了的词句中可以得知,桑医生绝对是个高冷的大帅哥!” 盛恬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感受到高冷她能理解,帅是怎么从声音以及字眼得出的? 方思急了,“您别笑啊,小说里的男主不都是这样的吗?颜值高有才华,对别人高冷只对女主超级温柔体贴e反正我以前就觉得只有小说里才有这样完美的男人,没想到现实中竟然能碰到,所以桑医生就是我的爱豆!” 表达完自己的喜爱,方思猛地想起眼前是自己爱豆的对象,连忙认真解释: “噢!您别误会,我对桑医生只有尊敬与崇拜,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见盛恬没别的反应只是看着她,方思莫名心虚,“盛老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 盛恬并没有生气,从认识桑衔枝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多有魅力,欣赏他的人必不会少,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给方思建议: “你还是少上点网。” 方思见她是真不介意才松了口气: “那不行,我可是咱们《女帝》官博的唯一的管理!” 音落,就见许愿的经纪人匆匆而来,神情严肃地对盛恬说: “盛老师,这段时间您先别管网上的言论,我们这边会尽快出一个应对方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 盛恬听得一头雾水,一边的方思则一下就听出了不对,立刻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愣是把她手机卡死机了两次,第三次才面前打开页面—— “许愿恋情曝光!” “许愿女友” “许愿女友是《女帝》原着作者崽崽” “许愿崽崽因戏生情” “崽崽是谁?这人最近怎么这么多热搜?” “作者都能跟主角传绯闻,又还不是主编剧,男主是怎么想的?” “这个作者简直是腥风血雨的体质,干什么都能上热搜” “肯定是为了宣传电视剧买的热搜” “” 方思难以置信地抬头,热搜排行榜对着不明所以的盛恬,艰难地开口: “盛盛老师,你和许老师传绯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