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光影时代》 第一章 假如时光倒流 成功之人总希望别人都认得自己,所以增加曝光率、主动上前攀谈、阐述成功不二秘诀、人生规划常挂嘴边这些手段无所不用,怎么说呢,有点像燥热的夏天一头钻进阴仄的楼道,一群苍蝇热情扑面而来,让人避之不及。 不如意的人却是另一个极端,走路贴墙根,说话抠衣襟可能有点夸张,但说话细声细气、善于使用周星星必杀技——冷场之笑,一见熟人就甩背影这种情况八成是有的。 江羽和站在拥挤到近乎肉搏的公交车里,内心腹诽,就在几分钟之前,才摆脱了一位成功人士的追杀,逃也似的钻进了公交车,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公交车后门见到了又一个老相识——初中同学三。 不是三个初中同学,而是初中同学,三(发ser的音,不是san)。 一九九四年到一九九五年,江羽和和这个猛然想不起名字只记得外号的插班生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直到九六年,插班生三再次去他校插班,就断了联系。 说断了联系是有道理的,因为江羽和在这稍纵即逝的二十年中,至少见过三几次,同样,江羽和确信三也认出了自己,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如今可能连相爱相杀也做不到了。 这次公交车的再会与上次时隔五年左右,但当两道目光碰触之际又默契地装作不见,遵照江羽和对于不如意之人的理解,想必三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二十几岁时,挤在公交车内上下班,还有情可原,在旁人眼里会自动美化为这个年轻人肯定在攒钱买房等着娶妻,可三十四五依旧如此,就不是人生几许失意能敷衍过去的了。 至今单身狗一条,没有独立房产和心爱小车的江羽和尽管内心孤独,但稍微思索一下,还是放弃了同昔日同窗三把酒言欢的想法,默默祈祷车厢后门处的三下一站就下车。 然而,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九,时至年末,公交车内簇拥的并不仅仅是生活质量偏低的蚁族,还有一种被称为“贼”的不良生物悄然潜伏,伺机而动。 这个傍晚,两个妹子和江羽和的钱包被顺了,车内响起了女人惊叫,要司机关门,但为时已晚,从江羽和的视线望去,两个贼有一个已经下了车,另一个正努力推开挡在前面的胖妹,也即将得手。 不知是出于冲动,还是心疼那只陪伴自己六七年之久却只装了百十块钱的皮夹子,江羽和撕开嗓门大喊道,三,拦住那个穿皮衣的小偷。 说真的,江羽和其实没有抱任何希望,三最大的可能就是假装听不见,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着下车。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江羽和一贯鄙夷,而今自己却做了起来,更臊的老脸通红,不过江羽和错了,三动了,不但有所作为,而且还热情饱满地补了一句,放心,我看见了。 在三和靠近后门几个爷们合力围剿中,小偷被彻底制服,赃物还没脱身,小偷也百口莫辩,他的另一个同伙也在公交站台被便衣逮个正着,原来这俩无脑惯犯被盯稍有些时日了,就等人赃并获的时机。 公交车向下一站驶去,江羽和杵在站台上几秒,然后一脸震惊地道:“我靠,三,二十一年没见了,都没怎么变,刚才我还想那不可能是你……呵呵!” 江羽和有点组织不起来语言,感觉到一句话前后逻辑尽是混乱,尴尬地笑起来,幸好同样一脸意外的三接话道:“我也是,刚才还心说谁记得我外号,当时都没认出是你,这下来我才认出来!对了,江羽和,现在忙啥了?” “也没忙啥,上班呗!你呢?” “去买了两本书,逛逛!” “那行,你先逛的,咱改天聚聚,今天还有事,回头电联!”江羽和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边说边往后撤了两步,他在想三会不会真问自己要电话。 如他所愿,三同样配合:“好嘞,没问题,完了联系你!” 搞得好像真的有江羽和的联系方式似的。 两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就这样朝着站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 忽然,三听到身后江羽和的呼喊,转过身,江羽和已经喘着粗气跑到跟前,说道:“记错时间了好像,明天才有事,这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俩搓一顿,叙叙旧,正好感谢你今天给我挽回财产损失……” 江羽和看见三眼神游离,生怕被拒绝,一揽三的肩膀,“走吧,别磨叽,吃火锅行不?说好了,我请客啊!来,先抽根烟……抽我的吧,别磨叽……” 深夜十二点,一家伊斯兰清真涮肉小店里,老板娘打着瞌睡,时不时厌烦地瞥一眼唯一一桌点了不到二百块钱东西却赖了四个多小时的客人。 这两个人都喝醉了,还满嘴胡话。 特别是戴眼镜的男人,酒量渣到爆,才喝了两瓶二两的牛栏山,已经有往桌子下面杵的趋势,刚抨击完雾霾,感慨二十年前的蓝天白云,这会又抬杠谁抽烟早,无聊不无聊,有毛线好回忆的。 “三,你还记不记得那会上学时,小卖铺就几种烟,美登、希尔顿、苗家、阿诗玛、蝴蝶泉、白桂花,哪有紫云、福云、利群、芙蓉王这些!” “羽和,你忘了还有红塔山?”三甩给江羽和一支红塔山,又盯着白色盒子看了半晌,嗤笑道:“那会咱们年级的白露、小一届的张琼如今也老了!曾经的学校也拆了,盖了高层小区,物是人非啊,二十年来,连外观都没有变的东西也就这了吧!” “别感伤了三,我是做买卖扔了国企工作,炒股赔了积蓄,赌博欠了债,人生三大悲剧集于一身,找不下老婆理所应当,你他妈为啥还打光棍?” 三吸了口烟,笑了笑,似乎在措辞,脸也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 “我在写小说……没有找工作,女孩谁能看得上我,房也没工作也没……” “停停停!写小说怎么了,谁瞧不起你似的!” “没写出什么名堂,今天出门去人才市场找工作……羽和,别笑话我,你就听一听……” Duang! 江羽和将酒杯狠狠敲在玻璃桌面上,吓得老板娘一个哆嗦。 “写小说咋了,有啥见不得人,偷了还是抢了?” “毕竟三十五了,啥也没……” “打住!” “……一事无成,还跟爹妈挤在一起!邻居们说羡慕我事业有成,别人早起晚归,却见我经常在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半截身子进黄土了……” “你他娘的闭嘴!你知道我多羡慕你!羡慕你还有机会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我呢,除了一屁股还不完的债和看谁都不爽的负面情绪,毛都没有!”江羽和又在敲酒杯。 夜色浓密,寒意沁骨,江羽和激动的咆哮声把店门外路过的行人都吓到了。 “三,你写个重生故事呗,把我写成主角,写完让我第一个看,哥们给你打赏,做你的NO1。”江羽和强忍着眼窝内不断攀升的温度说。 再看三,已然泪水潸然:“三年前就试过,失败了,挣得那点钱连十五块钱的黄鹤楼也舍不得抽!” “说的难听点,我就不是当作家的料,说的好听点,可能是入行晚,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借酒消愁愁更愁,三终于喝了六瓶牛栏山也醉了,“羽和,不如你重生吧,重新回到过造个天翻地覆,我啥都不求你,只求你给过去的我捎句话——别幻想了,好好学习,踏实工作,安稳过一辈子……” 江羽和被老板娘叫醒请出店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三付了账走了,江羽和愕然发现忘了留三的电话。 寒风袭来,沉夜漫漫,一股怅然若失涌上心间。 江羽和醉意更醺,跌跌撞撞往前走,没注意停车场落下来的栏杆,只觉额头上一阵剧痛,连眼镜也砸掉了。 “哎,没事吧!” “没事吧,小伙子?” 值夜班的老汉见江羽和头上“哧哧”冒血,人也蔫了,焦急询问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 江羽和有太多个日夜没有睡好了,疲倦这一袭来,眼皮怎么也撩不起,不过脑子明白,这会反倒有点庆幸,庆幸自己要是被砸死了,父母在一九九年给自己投的那份在当时看来很是割肉心痛的保险就会生效,若是能赔个百八十万,他们今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再有操不完的心,也不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唉声叹气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明明飘远的声音,又渐渐明晰。 “喂,没事吧!你说话,没事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颤抖道。 “他妈的,除了没死,能有啥事!”江羽和居然会因为没事而失落,真是怪了,曾经那个惜命的自己去哪了。 他开了嘲讽大招,暗骂自己命太贱,阎王小鬼都不愿收,只是这夜晚的光为何这么强,刺得睁不开眼睛。 倒是两个很贱很聒噪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叽叽歪歪。 A:“天马流星拳,你妈练猴拳!” B:“龙山升龙霸,你妈干你爸!” A:“星云锁链,你妈死链!” B:“凤翼天翔,你妈撞墙!” 叨叨就罢了,还笑得好没节操,A又接着上段子:“金箍撸棒,擀面杖,一男一女搞对象……” B明显不服,企图用更高亢的声音地碾压A,于是嗷嗷道:“一九九六年我学会了开汽车,上坡下坡我轧死一百多,警察来抓我,我跑进了女茅房,茅房没有灯,我跳进屎茅坑……” 江羽和几乎是本能地跟着B情不自禁默念道:“……我和粑粑作斗争,差点没牺牲!” 多老的梗了,有二十年了吧! 这尼玛零零后怎么尽干些拾人牙慧的事,没创造力! 第二章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想哭会 人影模糊,声音嘈杂,江羽和捂着脑袋,努力张开眼睛,我靠,啥情况? 被停车场落杆砸了一下,砸出个天光正好,红日满窗? 江羽和定了定眼神,找到焦距,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停车场,是一个如门框的铁架子,足有二十米高的铁架子,孤零零的立在前方。 嘶—— 江羽和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下绝对不是因为疼,此刻疼已经被抛诸脑后,抽这口凉气完全是因为这个高耸的铁架子。 别说零零后,一零后,可能很多九零后的小青年们都不知道这铁架子是什么鬼,说起来,在他记忆中,这个铁架子也只用过两三次。 当时没有院线这个词,万达、博纳、横店估计还在娘胎里,电影院也不是每天都有影片放映,对于精神文明相对落后的居民,夏日的傍晚,搬上小马扎,带一塑料袋瓜子,在铁架子前坐下,已经是不错的奢望。 别误会,杵那不是为了观赏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那会通常的做法是在铁架子的挂钩上悬一块白布,地面上摆一个老式的放映机,以及一对音响,然后白布上就会出现放大的影片,清晰度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以那时的眼光来看,足以笑慰了。 印象中,这个铁架子连同旁边这几幢始建于78年的四层砖混楼早在09年BZ市兴起的拆迁大潮中烟消云散了,同样命运多舛的还有铁架子对面的八一小学。 八一小学? 一种既激动又担心的复杂心思充盈在身体每个细胞中,所以江羽和转动脖子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机械齿轮咬合的嘎巴声。 索性,八一小学在。 三层教室的玻璃反射着明媚的初秋阳光,穿过杨树枝丫,射向对面另一幢四层居民楼遮挡的背阴处,洒了一地斑驳的碎光。 碎光里摊着的透明塑料布,在! 塑料布上,琳琅满目的美味垃圾食品,在! 簇拥的学生,在! 灰蓝色的校服,在! 校门前这条用作五十米体侧,微微龟裂的硬化道路,也在! 高大的需要两人合抱的杨树,在! 布满发绿苔藓的台阶、偷偷藏十元大团结的那块方砖、尿骚味充盈的墙角,在!在!在!这些,统统都在! 就连膝盖下扎得皮肉生疼的这些小石子也毫无违和感地洒在这里…… 真的……我是真的回来了…… 江羽和重新闭上眼睛,猛地睁开。 再闭上,再睁开! 上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响了。 小摊前,无数道身影争先恐后施展凌波微步,风卷残云消失在八一小学铁栅栏门内。 而腰椎间盘突出的半老徐娘艰难弯下老腰,开始回收竹签,擦拭保温桶,静待四十五分钟后的营生。 这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秋天,初三。 哈! 一股蹿入鼻腔的唾液把呆逼的江羽和呛了个酸爽通透,热乎乎的眼泪也随之从眼角,眼尾齐头并进,双管齐下。 这一生的三十多年,从没有这么哭过,也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喜悦,又或者是宣泄。 反正,江羽和扑倒在砂砾密布的活动场上,嚎啕大哭。 “小鬼,别哭,你哪个年级的?”一个男人娘娘的声音问道。 “问个屁,赶紧送医院吧,别出人命了!”旁边一个女人焦急的斥责道:“都跟你说几遍了,让你别在下课时间弄,养个烂鸽子,搭哪门子的窝,这下砸住小孩了,老娘看你怎么收场!老娘可没钱!你个游手好闲的窝囊废……” 江羽和趴在地上,抽泣不断,这下倒也听的真切,原来是铁架子西边居民楼四楼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爱好养鸽子,上午大概是正搭窝,结果窝塌了,一堆木板从天而降,江羽和貌似是把一个女学生推开了,英勇就……要付出代价。 被骂作窝囊废的男人典型吃软饭的主,也不敢回嘴,只能先把趴在地上的江羽和抱起来。 “小鬼,你别吓我,我看没出血啊,你是哪里疼的受不了?” 江羽和一把鼻涕一把泪活上土已经扑街到没人样了,不过完全不关养鸽子男人的事,被木板砸住他也没有丝毫怨言,只是沉浸在重回二十年前这事的情绪里一下子难以超脱。 带着哭腔和喘息,江羽和摆摆手,道:“兄弟,没事,我不是碰瓷的!” 男人一脸懵逼,理亏道:“我知道不是你碰的,是我碰了你,我用不用带你去医院?” “你个大傻比,你妈的**木板把小孩都砸糊涂了,没听见叫你兄弟呢,你还问用不用去医院,你给老娘滚开,老娘带他去!” 女人急了,一把捏住男人的耳朵甩在一旁,发了真火,江羽和这会脑子稍微灵光点了,赶紧管好嘴,道:“阿姨,我没事,木板砸得不疼!” “不可能!不疼你一个劲哭什么!走,去医院!该做手术做手术,我负责到底!”女人作势扑上来要拽他。 “没事,我真没事,不用去医院!” “那你告阿姨,你哭那么厉害哭什么?” 江羽和如小鸡躲老鹰,一边躲,一边叫喊:“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想哭会!” 江羽和真是醉了,在二零一七年,遇到此等惹火上身的事肇事者基本上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有多远跑多远,可是在一九九六年呆板的居民心里深谙一个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最后,江羽和只能狼狈逃窜,跑回学校。 九六年的八一小学还是一所厂矿小学,学校占地面积不大,虽名为八一小学,实则分为小学部和初中部,各自占用一栋三层角楼,每个年级只有三个班,相对于今天,确实是小学校,不过在九九年后,厂矿经济衰落,教师发不出工资,厂矿转而将这个烂摊子扔给市教育局。到零九年时,城建局以八一小学建校年代久远、建筑安全不达标,存在风险隐患为由将其拆除,结束了三十二年的历史旅程。 时隔二十一年,江羽和再次跨过铁栅栏的小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浓浓怀念。 冰凉的铁栏杆,被风化得有些扎手的清水墙,无遮蔽的走廊,还有楼道一级一级的台阶,曾经只能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如今却触手可及。 近乡情更怯,江羽和眼眶再次湿润。 此情此景,就好像一个逝去的老友重现在眼前,是惊喜、还是意外?都不是!只有淡淡的缅怀窝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发出了一声轻言浅语:你,还好吗? 一楼初一的三个班,居中的二班正在上英语课,录音机中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My?name?is?Han?Meimei.What?is?your?name?” “My?name?is?LI?lei.” “LI?lei,Nicetomeetyou.” “HanMeimei,Nicetomeetyou.,too.” 第三章 狂魔的惩罚 Lilei和HanMeimei,是初中英文课本中两个主角,Lilei吧,是个扔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平头少年,唯一的特点是喜欢把短袖扎裤子里装老成。 至于HanMeimei,江羽和印象中是个剪发头,恰和男猪脚相反,喜欢扮嫩,但看起来像是Lilei的小姨。 就是这样一对本来平淡无奇的虚构男女猪脚,在十年后却一炮而红,不光出了歌、电影,还有诸多段子。 据说后来教材改版了,这两人退出历史舞台,坊间还给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解释,说两人毕业后,携手走上了红毯,Lilei打工挣钱,Meimei在家待产,终于不用每天在Nicetomeetyou了。 两位主人公可歌可泣的例子狠狠回击了后世那个歪曲的感情观——只有不伤手的立白,哪有不分手的恋爱。 在陌生而熟悉的lesson1朗读声中,江羽和穿过走廊,拾阶而上,上了三楼。初中部一共三层,依次是初一、初二、初三,初三一班在走廊的尽头,全班一共32人,相比如今动辄六七十的学生的班级,算不得什么。 站在一班铁皮包木的门口,江羽和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个转动的脑袋齐刷刷地扭向这边。 坐在第一排进门正对的位置的梁宏,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便对莫名旷了小半节课的江羽和失去了兴趣,视线重新回到课本上,一如二十年后,那个沉浸在彩票事业中无法自拔的高手。 斜对角的杨琳丹凤眼甩了过来,轻蔑地一撇,然后正了正身子,两只手臂交叠放在桌沿,似乎坚持要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这位黑珍珠在97年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也没有了音讯,谈不上怀念,属于记忆中可有可无的人。 杨琳斜后方的赵柯可就没有她那么淡定了,身为名动初中的差等生,这位十年后带领一帮东莞大保健技师叱咤风云的鸡头,却有着明珠暗投的过往,此时此刻,正将一股浓稠的鼻涕从嘴里吐出,拉出超过三十厘米的长度,临近地面的刹那,陡然吸回,口舌之功堪称登峰造极,那画面不能再美了。 赵柯斜前方靠临街墙壁那一角便是江羽和的桌子,蓝色的桌套上洒满阳光,银灰色的铅笔盒工工整整躺在那里。 时隔二十一年,七千多个日夜,旧日的片段就以这样一幕隽永重现浮现。 冷静!冷静! 江羽和捏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夸张到猥琐的表情表露出来。 他这个偷了时间的贼刚从门缝怯头怯脑挤进教室,一根粉笔头便砸在后脑勺上,弹起半尺高度,江羽和心下一抖,满脸堆笑地转过身,没错,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手法,正是号称抠脚狂魔的班主任蔡永明。 蔡永明是英语课代课老师,初三兼任班主任,江羽和当年就很奇怪,这样一个乡音浓重、说话结巴的痞气男人是如何混进这狗牙塔的。 如果说江羽和是一只矫健的羚羊,那么蔡永明就是一只慵懒的猎豹。如果说江羽和是一滩流下的口水,那么蔡永明便是脱毛的墩布。如果江羽和是一坨躺在坑里的大便,那么蔡永明就是嗅觉灵敏的苍蝇。 总之,这个男人是江羽和成人前的梦魇,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江羽和,你去,去……哪了?” 擦,又来了! 江羽和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这节课是蔡永明老痞子的,说啥也翘定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直面惨淡的重生。 “蔡老师,刚才我我我……被东西砸晕了!”江羽和对天发誓,绝绝绝……对不是故意的,结巴这病传染,多学几次,就真的结巴了,谁谁谁愿意学。 “放,放,放……屁!”蔡永明甩出一句经典语录,“你哄哄……哄鬼呢!咋没砸砸砸……死你!” 蔡永明坐在讲桌前,翘着二郎腿,身子一个劲的以一种频率颤动,如果江羽和是第一进这个教室,他肯定会觉得蔡永明是在讲桌后撸管子,但事实上不是,这点梁宏最有发言权。 因为只有梁宏这个独一无二的角度才能从讲桌侧面烂掉一条木板的缝隙中,看到右脚那只脱到脚后跟的灰蓝袜子,还有ru进去鼓捣的左手。 前世,初中同学只要聚会,这等轶事必然是饭桌上一段美妙谈资,九六年的江羽和以及绝大多数同学都很单纯,并不知道蔡永明实际得了脚气,奇痒难熬,以为他染上抠脚的魔怔。 说来,蔡永明戴上抠脚狂魔这顶桂冠委实有点冤枉,毕竟能在八一小学莘莘学子心中获得“狂魔”二字称谓的也只有一人。 这抠脚狂魔的必杀技就是上课躲讲桌后抠脚,至于抠脚的这只手稍后是摸你的卷子试题圆珠笔还是肩膀衣领后脑勺,完全看他的心情。 藏在记忆深处的段子不经意地蹦出来,突兀地超出了控制,于是江羽和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放不下你了,滚啊……滚出去!” 狂风暴雨般的粉笔雨接踵而至,蔡永明施展另一项技能,粉笔盒全方位嘿嘿嘿嘿轰炸。 得! 重生者也得出门罚站? 罚站几乎是很多少年们初高中的必修课,前世江羽和没少被罚站,记忆中那时只有十五岁的他站在走廊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战战兢兢,不时瞭望着这一层的动静,哪怕有半点风吹草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蹲下躲在墙后,以免同学或者其他老师看到,丢人败兴。 在好学生的眼里,罚站几乎等同于奇耻大辱,特别被其他相熟的老师同学看到或者询问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羽和成绩不算差,中考也是全校第十六的好成绩,却为罚站这点小事偷偷抹过眼泪。 时过境迁,原以为重生后再次遭受惩罚定然会倔着骨,咬着牙,忍着辱,结果并没有什么感觉! 撑着一米高的走廊护墙,看着校园内小学部的娃娃们跳远测试,倒是很怀念! 而且还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接受蔡永明批评时怎么能笑出来,在其他学生眼中这个很吊的举动会让老师误会的,误会你根本不鸟他,把他当傻比。 在学校区区罚站就了事了,职场呢,敢跟老板来这套,呵,滚蛋吧! 装着一个三十多岁老鬼灵魂的驱壳,终于在重生后的半个小时,发挥了重生者最大的优势! 脸皮厚! 第四章 不畏缩,不冒进,做力所能及的事 “江羽和,踢球去!” 江羽和正发呆,思考后期如何利用当下的优势造个天翻地覆时,听到有人叫自己,朝二楼一看,一个自来卷小白脸,迟疑了一下,江羽和想起来这个人叫郭飞,比自己小一届,是初二二班的,以前两个班体育课对上过几次,一起踢过球。 前世看重生文的时候,有一件事特别有意思,就是当低年级的学生见到高年级的都会称呼一声学长或者学姐,而学长则会回敬一句学弟或者学妹。每每看到这,江羽和总想笑,你妹的台湾偶像言情剧看多了吧,这是内陆好不好! 幸好郭飞同学没喊江羽和学长,否则江羽和真有心从三楼栽下去,结束这段违和感满满的梦境。 “你去吧,我罚站呢!”江羽和摆摆手,笑道。 郭飞呆呆看了他几秒,挠着头嘀咕道,“罚站还说的这么坦然,初三的就是厉害!” 说实话,江羽和还真有点想去踢球,怀念小操场秀脚法的时代。 二十年后年老色衰,尿个尿还得撅着屁股,怕尿鞋上,哪里踢得动球,这会身体正是走向巅峰状态,有的是劲,不踢太浪费了。 但,眼前有一件事比踢球更重要,那就是答应三的事。 江羽和一刻也不敢忘,这是男人的承诺,一个男人可以没什么大本事,但无论如何不能没有信誉,信乃立身之本。 眼见离下课还有至少一刻钟,江羽和寻思先买一张明信片,对,是明信片,九六年的滨江市,明信片、贺年卡、同学录之类的东西还处在兴盛期。 出了校门右拐有几家零星的小卖铺,都是七十年代老旧平房改的,别看设备简陋,却是被应试教育束缚的孩子们的人道天堂。 两毛钱一包的汽水糖,一分钱一个的“羊粪蛋”,一毛钱一块的蜂蜜膏,卖的可叫个快,江羽和要了张镀烙金边的明信片,带香气的比普通的贵三毛,咬咬牙,还是要了贵的。 江羽和记得九六年在药检所上班的老爹一个月工资二百五十六元,这个工资在当时不上不下,但却拍马也赶不上城镇居民的社会平均工资,属于被平均掉的水准。 可能也正是这样的平凡家庭出身的原因,学生时代的江羽和就懂得节省,别人看不起的一毛钱两毛钱,江羽和都不嫌弃,慢慢积少成多,也有点小积蓄。 江羽和撩起来灯笼裤腿,捋下白袜子袜腰,拿出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就在前两日,从家里悄悄带出来的两张大团结先后被神秘高手偷走了,这第三张大团结可是最近的全部家当了。 “明信片五毛,再拿一袋汽水糖,三毛钱的羊粪蛋,正好一块!”江羽和果断付钱,急不可耐地撕开汽水糖的包装,抓了几颗扔嘴里,咬开之后一股甜水,江羽和咧咧嘴,一口全吐了出来:“这么难吃的玩意,二十年前我这么爱吃?” 汽水糖如果叫难吃,那看见大胡子老板用黑漆漆的手指头从透明大塑料里数出三十个羊粪蛋的时候,江羽和一点吃的欲望也没了。 所谓的羊粪蛋,在外观上和羊屎一个德性,但事实上是山楂粉做的,男生们超爱吃,有钱的金主一掷千金,一次性拿上几十个,在手心里揉啊搓啊,搞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圆球,然后一个放进嘴里大嚼特嚼。 曾经记忆里的神级美食,现在看起来只剩下恶心。 江羽和悄悄扔掉羊粪蛋,撩了一眼玻璃抽屉里摆放的香烟,大胡子刚才数羊粪蛋的时候江羽和还不记得香烟和自己有什么联系,可当大胡子点了一颗烟,那股味道燃烧起来的刹那,江羽和分明感觉心脏突突地跳,是心悸的感觉。 按理说,九六年自己还不会抽烟,哪来的烟瘾,不过心理就痒痒,有一张叫做欲望的情绪悄然而生,看来烟瘾不是身体对烟上瘾,而是精神,确切地说是记忆。 心里申明了一番,买烟只不过是对过去的缅怀,并不是要培养老烟枪。不过申明与否没啥卵用,男人说戒烟跟女人说减肥完全可以划等号。 “老板,圆珠笔借一下!”江羽和见买东西的人不多,干脆直接写完将明信片装信封投了邮箱了事,完成对三的许诺。 三是六月份结束后转学的,转到市中心的育德中学,九月初回来办手续留下了地址。 江羽和记得重生前,三交代过,如果有机会重生,给他带句话,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还记得,三要捎的话是别幻想了,好好学习,踏实工作,安稳过一辈子。 江羽和点了根烟,踟蹰片刻,落笔写道:亲爱的三,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二十年后咱们见面,你骄傲地告诉我你成了一个作家,书迷千万,钞票大把,你说写小说是你一辈子的梦想,你希望有一天能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这个梦太真实了,我坚信会实现,所以特意写信告诉你。如果收到我的信你还是一头雾水,那我建议你可以看看《七龙珠》漫画,写一个类似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一支烟烧完,江羽和将明信片装进信封,才发现大胡子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啧啧道:“你这连笔字写得挺好,是不是经常代家长签名?” 江羽和想起来,初中的时候老师经常布置作业,尤其是背诵的作业,要让家长检查完在课本上签字,江羽和那会模仿着老爸的笔记,练会了五个字“已背诵,家长”。 练会不等于写得好,相反写得歪七扭八,哪有现在这笔法,算了,都是老司机了,装什么新手上路。 完成了三的嘱托,江羽和的心归于平静,他相信这一世三的梦想有很大把握达成,但自己呢?身为一个重生者,掌控者诸多优势,这一世要怎么过? 真的像三开玩笑说的那样,造个天翻地覆吗? 江羽和也想过,但仅是想过一下而已。 重生不是万能,不代表妖孽化,也不具备不死之身。 如果说,重生了就能肆意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碾压社会强人,江羽和只想呵呵! 所以,江羽和在清澈的一塌糊涂的天空下伸了个懒腰,定了一个目标。 不畏缩,不冒进,做力所能及的事。 开始一个重生者没羞没臊的生活吧! 第五章 敲山震虎 怀揣着对未来淡淡希冀的江羽和回到三楼罚站的地方刚好下课,然而他才制定完战略,还没有着手制定战术时,一件事给了他当头一棒。 只见教室门口,自己那个蓝色的牛仔书包孤零零被扔在地上。 不用问,绝对出自抠脚狂魔的手笔。 江羽和记得很清楚,前世抠脚狂魔在初二上学期期末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惩罚过自己一次,不过那一次是因为自己连同其他几人趁着停电,将同班同学小树懒的裤衩扒掉,挂在暖气管顶上,来电之后,全班笑作一团,小树懒捂着老二嚎啕大哭,这个篓子捅大了,几个犯事的人尽管明里暗里敲打过小树懒识相点,然而纸还是包不住火,这事隔天就让抠脚狂魔知道了,一干人等全部被放逐,连同书包扔出教室,要他们叫家长来,否则滚蛋。 江羽和老爸嫌丢人,没去,老妈去了。下了学,江羽和战战兢兢回家,上了楼发现小树懒老爹堵在门口骂街,江父一个劲的作揖道歉才把人送走,送走后拎着江羽和进门就是一顿胖揍。 从那刻起,江羽和对抠脚狂魔的产生了恨意,以至于从初二下学期开始英语成绩飞流直下,凡事都是抵触态度,直到初三毕业,受了蔡永明不知多少蹂躏。 二零零八年的时候,一个同学结婚,江羽和时隔十四年后再次见到了冤家抠脚狂魔,在饭桌上推杯换盏几番后,五十岁的抠脚狂魔回忆过去,很是感慨。江羽和没心情听他的结巴,准备找个借口告辞,这时候抠脚狂魔喊出了他的名字,这让江羽和震惊了一下,因为那么久了,整整十届学生来来往往,抠脚狂魔怎么会还记得自己呢? 江羽和决定听听下文,抠脚狂魔接着又说,当时咱们班淘气的有几个,蔫坏的也有几个,但是唯独江羽和最怪,个性太强,你说东他偏往西,就是跟你对着干。 抠脚狂魔没有如当年极尽讽刺挖苦,但江羽和还有点下不了台,找了上厕所的机会溜之大吉了。再之后直到二零一七年,都没有再见过蔡永明。 不过,江羽和从那时起,对抠脚狂魔的怨恨慢慢淡了,很多次梦回青涩年华时都会梦到他结巴的说话和一副痞子的样子,甚至在梦醒后还有去看看他的打算。 这九年应该是江羽和人生陷入泥沼的困顿时期,却再没有一个如抠脚狂魔那么操蛋的人出现在身边耳提面命一番,除了满嘴恭维的酒肉朋友,也就剩背后捅刀子的对手。 江羽和这才明白,原来好听的谁都会说,听起来入耳的,并不代表有多大益处。难听话不易接受,等回头思忖,却也不一定都是伤害。 被一杆砸回九六年的江羽和突然明白随着自己重生,并非所有的事都一成不变的随时间绵延,而是随即发生,譬如眼下书包被扔出来的事,上一世没有发生第二次。 “放……不下你了!是不是放放放……不下你了!”下课铃之后,拉开教室门的蔡永明带着一脸老江湖的诈唬劲冲出来,“让你站站……这,你不听是吧?行行!我这小小……庙盛盛……盛不下你这大神……仙!你爱去哪就去,去……哪!走!” 蔡永明一手拎起江羽和的书包,一手推着江羽和的肩膀朝楼梯口走。 第三节课下了,三个班的学生上厕所的上厕所,踢毽子的踢毽子,反正楼道内全是人,一看抠脚狂魔处理江羽和,都围过来幸灾乐祸的观看,有几个蔫坏的牲口还火上浇油吹口哨,生怕事情闹不大。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重生者再优越难道也怕抠脚狂魔吗? 不是说好要没羞没臊开始重生者的生活? 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说个蛋啊! “蔡老师,我能说两句不?” “说说……说个屁!说啥也晚了!除非……” “叫家长是吧?” 江羽和老司机了,还能不了解蔡永明的套路? 前世面对这事,腿肚子转筋,心里可是怕得很,这一世倒是没有太大感觉,也不觉得这一帮小屁孩的围观有什么尴尬的,他只想把事情解决。 “不过蔡老师,叫家长也得有个由头吧?我总不能回去告诉我爸,我在第二节课下课让落下的鸽子窝砸蒙了,反应过来回教室迟到了,就被蔡老师轰出来,然后叫家长吧?”江羽和摊摊手,很无辜道:“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蔡永明微愣,藏在镜片后面的小眼球滴溜溜转了转,倒是有点意外,换做平时江羽和早就横眉冷对一言不发蹲着地上死扛了,今天是怎么了,表现有点反常啊? 叫家长倒不是单纯因为不守纪律,而是自从上学期那件事开始,这个学生对自己有了抵触情绪,英语考试好几次不及格,及格也就是六十出头,本来除英语和语文外,其他各科都是班里的尖子,却被这两科拉到中等生的水平,明年中考就到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而且叛逆期最容易出事,这小子个性太强,太倔强,不好好管教,怕会出乱子。 再者说,最近年级里有几个学生跟外面的混混搅在一起,不敲山震虎,到不了下个学期怕就成了一团散沙。 而且这么多学生看着,不设个典型,后期遇上相同的事,哪还镇得住。 蔡永明脑子一转,算盘已经打好了,更加变本加厉道:“放屁!我不听你……你说!把你家,家……长叫来!” 江羽和一看这场面,哪还不知道蔡永明内心的小九九,既然被树了典型现在肯定说不通,等中午下学再说也罢,此刻若要强出头,蔡永明的打击会越来劲,得不偿失。 这边江羽和也就不再啰嗦,背起自己书包准备闪人,这个时候,有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挤出人群,拦住江羽和,同时也拦住了蔡永明,冷冷道:“你们学校都曝光了一次,你还在这体罚学生,不怕电视台记者再来嘛!” 口气比较冲! 蔡永明是混混出身,痞气有,脾气也有,这会压得火,阴阳怪气道:“你哪,哪只眼睛看见我我我……体罚学生,这个学学……生上课捣乱,我把他赶出来以免影影……响其他学生学习,这叫体罚?我让他去叫家长,这叫体罚?” 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背着手,道:“在我这个家长看来就是体罚!” 第六章 屠魔么? 这句话一出口,蔡永明和江羽和都愣了。 江羽和心说,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喜当爹的事你就别接盘了,我爸可不是你,你这是唱哪出! 蔡永明心想,这就是江羽和他爸? 不就是药材厂一个小破科长,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市教育局的科长?你儿子上次闹事让你来你不来,这会你儿子旷课撒谎你还理直气壮? 蔡永明二杆子性格上来了,老痞子模样一摆,呛道:“有其……父,必,必有其子,你儿子我教不了,你想让他念,就换,换个班!” 中年男人一张白脸阴沉下来,伸手指点道:“好个官僚主义,堂堂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动不动污言秽语放在嘴上,还威胁学生,行,真有你的,今天我还就不信了,我不换班,我换你!” 说着,对人群里一个穿白衬衫,夹公文包的年轻人嘀咕了两句,年轻人转身下楼,朝着教务处方向走去。 蔡永明表面上吊儿郎当叉着腰,实际上心里也在忐忑,姓江的让人去教务处干吗? 难道去告状?不至于吧,一个管生物检测的小科长这么倔? 反正我又不理亏! 别让老婆知道就行! 实际上,蔡永明是妻管严,一方面因为女强男弱,还有一方面是倒插门,这份工作也是拜老丈人所赐,否则以他的半路出家的资历何等何能教英语这门课,还当上班主任? 蔡永明自家知自家事,样貌口才都属下等,人脉关系基本处于人走茶凉的节骨眼,熬到班主任位置上实属不易,身无长物的他只能做好本职工作,以他当混混那些年的经验来看,诈唬住学生们,建立威信就是成功。 蔡永明在八一小学虽然不讨喜,但也没有太多对头,唯一惹不起的就是副校长兼教导主任的刘玉兰。 所以,一见穿着长皮靴,挺着一对大波的刘玉兰急匆匆往过走,一个头突然两个大了,可这会要是走了避而不见,又会落得个话柄,传到老丈人耳朵里,老婆准撒泼。 刘玉兰在楼下远远就看见蔡永明那个浪荡样,在她眼中,这个蔡永明就是死狗扶不上墙,连个话也说不清楚还爱摆谱,每次开会迟到,尽表露些消极情绪,要不是碍于上任副校长的面子,早想办法弄走他。 平日里能不搭理他,刘玉兰连眼尾也懒得甩他。 昨天听说市教育局的思想政治教育处处长陈斌要来学校视察,赵文忠校长特意从老家打来电话,说一定要配合好这位陈处长,为明年申请转公办学校铺好路。 要知道八一小学是八一药材公司的子弟学校,近年来,八一药材公司负债累累,濒临破产,教师们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公司领导开会讨论的意思把八一小学脱手扔给市里,要是能转了公办,老师们的问题解决了,公司还能省点开支。 经过一系列的申报,教育局陆陆续续派人过来视察,到了九六年十月中旬,陈斌下来视察工作。 刘玉兰一早就来到学校,恭候大驾,穿得风韵十足,希冀给陈斌留下一个好印象。陈斌倒是不难说话,没摆官架子,也没带什么随从,就是秘书还有女儿。 刘玉兰给陈斌汇报日常工作,陈处长让秘书陪女儿在玩会。刘玉兰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出了事,秘书火急火燎跑回来,告诉陈斌他女儿差点让楼上掉下来的装修材料砸到,是有个学生在关键时候推开她,而那个学生自己被砸住了。 陈斌一听,下了教务楼,赶紧往校外赶,刘玉兰也陪同着,心里暗暗庆幸陈处长的女儿平安无事。 到了事发地,陈斌见到那对夫妻在收拾残局,一询问,得知被砸住的学生回了校园,养鸽子的娘炮男不忘褒扬了一番,说那学生品德好。 这么一听,陈斌坚持要找到人当面感谢。 刘玉兰挺高兴,心说这下耽误了时间,中午自然有机会陪同这个向来不吃请的陈处长进餐了,对,还要叫上那个学生,说不准陈处长一高兴,回去再一反应,审批就下来了。 刘玉兰回办公室打电话给赵文忠报告喜讯的时候,陈斌的女儿看见了初中部三楼晃荡的江羽和,一眼认出他,告诉老爸。陈斌带上女儿要上楼谢谢恩人,正巧碰到了蔡永明发飙的这一幕。 刘玉兰边走,边听了陈斌的秘书陈述,已经火冒三丈,再加上对蔡永明一贯的偏见,上了三楼,撵开了围观的学生,劈头盖脸对蔡永明就是一顿训。 换做平时,蔡永明最多不吭气,一副你爱咋咋的表情,有本事你开了我,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犯原则错误,刘玉兰也拿他没辙。 前提是不犯原则错误,比如被电视台曝光体罚或者殴打学生之类的事情。 蔡永明这方面还算克制,基本除了扔粉笔,用书本抽脑袋,推搡这类初级惩罚外,没有太过激的案例,比起用废弃的铸铁暖气管或者桌椅腿的猛人来说,是温柔多了。 但他今天的运气不好。 他不知道陈处长来检查,因为昨天下午的会议没参加。 他也不知道江羽和救了陈处长的女儿,因为江羽和只说自己被砸了。 他更不知道一个堂堂处长会为这点事当较真。 “蔡老师,你做得太过分了,还不快跟陈处长道歉!”刘玉兰心里既爽快,也着急。爽快的是看到姓蔡的吃瘪,这下终于有让蔡永明滚蛋的借口了。着急的是怕陈处长管中窥豹,认为八一小学全是没素质的老师,将人一棍子打死,那转公办八成泡汤。 在个人恩怨和全校教职工未来饭碗之间,刘玉兰再蠢也不会选择前者。唱红脸,让蔡永明道歉,是她这个副校长唯一能做的。 蔡永明已经懵逼了,眼中尽是那边学生和本班学生的窃笑声,基本听不见刘玉兰说啥,心里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赶紧道歉,承认错误,另一个声音却怂恿他要像个爷们,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低三下四求陈处长原谅再被拒绝,以后快别混了。 激战了足足十几秒,脾性还是败给了现实,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今天不道歉,甩手走人,姓陈的倒是不会把自己如何,可刘玉兰一宣传,所有老师铁定都知道,万一转公办失败,自己怕是众矢之的了。 蔡永明咬了咬牙,说道:“刚……刚才我不知道陈处,处长大驾光临来我们这小学校视察,是我的错,我承,承,承认错误,行了吧!” 话说完,蔡永明就后悔了,这口气哪里有承认错误的意思,分明就是再说,姓陈的,你是领导,我胳膊拗不过大腿,我认栽。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玉兰保不住要问候蔡永明他娘了,这下还得忍着火气,给他擦屁股:“陈处长,我们这个蔡老师素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怎么会讲话,心眼却一点不坏,是吧,同学们!” 刘玉兰是希望同学们附和她一下,然而尴尬的是没几声声援。 蔡永明脑门和鼻尖也渗出汗了,心里憋屈,却没办法,只得低声下气再道歉。 “行了!我可承受不起你的道歉,你也没必要给我道歉!”陈斌粗暴地打断,懒得听蔡永明废话。他的两只手搭在江羽和肩膀上,“你要是真有道歉的心,还是跟你的学生道歉吧!” 啥?没听错吧! 蔡永明登时脸就变了。 “刘主任!”陈斌看都不看蔡永明,而是转头对刘玉兰说:“说真的,你真该为你们学校能有这样有责任感、有担当、乐于助人的学生骄傲,但我也深深为你们的教职员工职业素质感到忧心,感到遗憾!一个本该被评为三好,英勇救人的小英雄,却受到这种对待,能不让人心寒么?刘主任,我就想请问一句,这样的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是否还发生过,发生了几次,是否还会发生!” “不会!不会!放心陈处长,我保证不会!”刘玉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知道陈斌是挖苦讽刺,还得陪着笑,不由狠狠剜了蔡永明一眼。 “还不道歉!”动了动嘴型,没发出音。 蔡永明败了,骑虎难下,如果此时有个地缝,他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今天发生的事,老婆必然会知道,回家后又会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咆哮。 “陈处长,刘主任,我能说句话吗?” 这个时候,沉默半晌的江羽和发声说话。再不说话,今天自己一人专享的誓师大会就会转换风格,变成屠魔大会。 江羽和不想这样,虽说屠魔出得一时之气,却保不住会遗祸一年。 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不为别的,只为对重生的一个考验,是骡子是马,终究得拉出来溜溜。 陈处长点点头,满脸慈祥,“你说,你说!” 第七章 你打巴掌,我送甜枣 蔡永明绷紧的肩膀垮了下来,心里明白完蛋了,江羽和从上学期那件事后就开始仇视,这下抓住机会,定然极尽表现,落井下石,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陈处长,今天的事主要错在我,上节课我迟到后,蔡老师并没有体罚我,是因为我没有对迟到合理解释,还有我没有对蔡老师足够尊重,才被赶了出来。刚才我站在走廊上,说实话心里也在怨恨蔡老师,我想不通他为何处处刁难我!针对我!” 蔡永明内心冷笑:江羽和啊江羽和,你没必要欲扬先抑,想怎么添油加醋直接开始么!从今天起,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刘玉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暗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像茅房里的石头! 刘玉兰已经对蔡永明的表现绝望了,只希望眼前这个学生能客观一点,更希望陈斌不要偏听则信! 江羽和的目光平静、温和,就似十月的秋日之阳,不疾不徐从几个人脸上逡巡而过,续道:“刚才我去校外溜了一圈,在4号楼那边,一个小孩偷小卖铺的东西被小卖铺老板找到了家里,他妈狠狠修理完他,小孩哭着说自己不是亲生的,你还不如游戏厅的人对我好,他妈骂了他半天,说小树苗如果不修理怎么能长成参天大树,我要不是希望你学好,别说打你骂你,连半句废话都不跟你说!我就站在他们对面,看完了那场闹剧,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想通了……不过我回到学校下课铃响了,大概蔡老师以为我不把他放在眼里,自由散漫,所以让我回去叫家长,我还没来得及跟老师解释。” “哦?”陈斌来了兴趣,如果说之前只是对江羽和感激,对蔡永明摆架子不满的话,那么现在他发觉眼前这个初三学生真的有点不像初三的学生。 “小伙子,你说的情况我大概听明白了,你刚才说你站在校外忽然想通了心结,我很好奇,你想明白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好不好?”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想通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蔡老师完全可以不管我,不批评我,相安无事度过这一年,又何必让我怨恨他。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蔡老师要不是希望我学好,不要变成一根将来会被砍掉的无用枝丫,别说体罚我,恐怕真的连半句废话都不跟我说,而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旷课、堕落、甚至跟社会上二流子、混混在一起沉沦下去?我不敢想了!如果让我做一个选择,我宁可被蔡老师批评十次、百次、千次,也不要成为被放弃的人!” 江羽和讲得很豪迈,也很坚定,他是想说给蔡永明、陈斌、刘玉兰三人听,这是他以一个三十五岁老鬼的处世之道想到的说辞,并非少不经事的初中生拥有的圆滑。可当他继续说下去时,前世一幕幕的失意、一幕幕的挫折、一幕幕痛与血的教训光影交织,不断闪现。 保尔柯察金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他既悔恨,又羞耻。 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曾经辜负过的人,更对不起那个无数次憧憬未来,立志活出自我价值、实现自我意义的少年! 周围簇拥的人仿佛都消失了,江羽和只是站在命运的岔口,喊出了自己的懊悔。 三楼的走廊因为第四节课的响铃,变得越发静了,所以当陈斌两只巴掌有力地拍在一起时,才显得惊心动魄。 江羽和度过了重生后的第一个考验,井井有条按照制定的目标,在这个小场合、小校园、小世界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不需要霸气侧露,也不需要将自己推上锋芒毕露的浪尖。 刘玉兰煽动着那些素来随波逐流的学生,好配合陈处长即兴而来的情绪,然后恰如其分请陈斌发言。陈斌只说了七个字,此时无声胜有声,然后拒绝了刘玉兰饭局的邀请,回了教育局,至于八一小学转公办的事项,陈斌没有多说。 Nonewsisgoodnews. 这已经是刘玉兰祈祷的最好的结果了。 复杂的情绪堆积在云山雾罩的蔡永明酱紫色的脸上,第四节历史课代课老师也不敢打招呼,直到蔡永明眉头紧锁,夹着肩膀进了办公室,才招呼学生们上课。 拖延了将近二十分钟,被称作容嬷嬷的历史课老师也讲不成什么,再者说,她想讲,下面的学生也听不进去。 杨琳一只手托腮,时不时回头望一下江羽和的座位,然后在江羽和投来目光前,迅速扭转鹅颈,保持两只手交叠搭在桌沿,正襟危坐地姿态望向黑板。 梁宏手里转着笔,怔怔盯着历史课本发呆,似乎在思考什么。 班长毛东面沉似水,半扭着身子,一对眼睛扫视着后半个教室,每当有窃笑声发出,就怒目而视,投去警告的目光。 其他的学生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赠与了江羽和。 只有坐在最后排的赵柯,额头枕在桌面上,嘟着嘴吸溜吸溜,正将一绺三十多厘米长的鼻涕糊努力吸进嘴里。 等待着放学的一班学生就这样迎来了下课铃,开始收拾书包。 但是,他们兴奋地太早了,办公室门口,一张阴云密布的饼子脸接替了容嬷嬷的尴尬的笑容,走了进来,大家不得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种情况虽说不多发生,但在一班学生的记忆里也有几次,每次这种事发生都意味的一个意思——别想早回家咯。 九六年,离手机正式上市尚有数年,大哥大还是香港电视剧里的传说神器,滨江有没有不知道,至少八一小学方圆五公里没见过谁使用,就连传呼机也未推广。 家长除了来学校抑或用固话联系学校外,几乎没有办法知道孩子们的情况,所以看到手表指针走过十二点一刻,女生们陆陆续续焦急起来,就算是男同学,大部分也如坐针毡。 蔡永明背着双手,在讲台上踱着步子,他不说话,学生们也不敢出声,眼看十二点半临近,恐慌情绪渐渐蔓延,已经有女生开始小声啜泣,一部分人好学生将矛头指向江羽和,蔡永明见差不多,冷冷道:“江羽和,背上你的书包,出来!” 酝酿了半个小时组织语言,话说得倒是利索了。 江羽和心说抠脚狂魔你他妈的还真是食古不化,拎上书包跟着蔡永明一先一后出了教室,门关上的一刻,江羽和听到身后的哄笑,还有收拾书包回家的欢欣雀跃。 蔡永明从后窗户的玻璃张望了一眼,猛然推开门,暴怒道:“高高高……兴得不行是不是?放,放不下,放不下你们了,都给我留下,写……写检查!” 整个教室呼一下,陷入了绝对寂静,除了赵柯,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等到蔡永明进了办公室,着急回家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对笑得声音最大的几个人攻讦起来,乱糟糟成了一团。 办公室里,蔡永明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吸,看也不看江羽和,给了个下马威。 江羽和将书包放下,走到进门处的墙角,突然抄了把暖壶,吓得蔡永明一个激灵,腾地跳了起来,烟灰洒了一身,“干干干……干啥你?” 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瓷茶杯,空空荡荡。 江羽和将热水填满,笑盈盈递了过去,这些都是后世社会上跑销售的渣渣们溜须拍马的一些简单套路。 蔡永明怔了一下,老脸微红,虽然鼻子里重重哼了声,但还是很受用地将杯子拿过去,吸溜了一口,“你坐,坐下说!” 蔡永明拉出旁边的椅子。 第八章 白云苍狗 江羽和一看有戏,顺流而下道:“蔡老师,今天的事我错了,我不找什么借口,不过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还有一年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一定积极配合您的教导!” 蔡永明皱着眉,摆了摆手,“还是把你家长叫来!” 我就哔了狗了! 江羽和见事情又回到原点,额上青筋突突突地蹦,仅有这点耐心快要耗尽。 “你偏偏……科太厉害,明明能考考上,考上市重点高高中,却因为语文和英语拉拉拉……拉分,你,你不觉得可惜!我要问问你家人,你晚上到,到底学不学习!要是底子不行,我就建议你家家长让你补补……课,我可,可以给你找初二的于……于老师!” 江羽和一头脚汗,蔡永明叫家长就为个这?怕自己错失了市重点的机会?没听错吧!钢铁也成绕指柔了? 事实上,江羽和也不算差生,上一世,中考成绩排名第十六,若不是语文和英语成绩拉分,上二类市重点高中不存在问题。 蔡永明在教学上倒是没有刚愎自用,他是半路出家自修专科,而于老师是师专英语系毕业,自然比他强,不过江羽和真的不需要,中考英语的词汇量相对于大学六级来说简直微不足道,而且一零年后美剧甚嚣尘上,大部分浸yin美剧的宅男在英语理解和听力上问题都不大。 而语文,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背诵,可能闭着眼也能拿全年级第一。 反倒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三门课需要系统过一遍。 “蔡老师,我是有些偏科,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这个学期,不,这个月,英语、语文两门课我会抓起来!” 江羽和的赤子之心根本没有引起蔡永明的重视,相反,他用一种狗能改得了吃屎的眼神撩着江羽和。 看来,不用点真本事是怕降不住这尊魔。 江羽和想起前世上初三时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测试的事,于是决定用考试成绩这种含金量高的借口封住蔡永明的嘴。 “蔡老师,你可能不信我,这样吧,现在是十月十一号,等一摸测验,如果我的英语和语文考不进全年级前十,那么一切按照你说的做,可以吧!” 蔡永明从眼镜上方瞄着江羽和的表情,看似不像作伪,才勉强点点头,放他离去,其他人可没有那么好运了。 蔡永明没有大才不假,却不想仰人鼻息,在这个老丈人赐予的岗位,他并不甘心做一个无所作为混吃等死的庸人,他也想培养出优等生、尖子生,跻身市重点,问鼎清华北大,桃李满天下。 所以,蔡永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鞭打一下班里那些个没有绷起紧张神经的学生,借江羽和的事发酵,然后施压,上下一心,就是他的目的。 江羽和回到家已经一点五分了,老爸江云站在二层小楼的露天走廊上,抱着肩面色不善,虽然一张臭脸多半是受了老妈的奚落,不过看到儿子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还是如释重负松下了肩膀。 五七年生人的老爸在九六年刚入不惑,浓黑的头发梳着时下流行的三七分,两个臂膀肌肉尚在,脸上也没有任何风霜的刻纹,可二十年后,却是一个干巴的小老头,比大他三岁的邻居老刘还要老很多。 “是不是又惹事,让老师留下了!” 江羽和没上楼,江云喝问声就传下来了。 “没有,老师给我开小灶,补了补英语!”江羽和报喜不报忧。 “才怪!”江云不信,继续呵斥道:“告诉你多少次,不要踢球,下了学早点回来,中午吃完饭睡会觉下午才能集中精神听讲,你是知道不知道?明年夏天就要中考了!” 江云脸上不满,嘴上放狠话,不过江羽一上楼,江云就从他的肩膀上解下了书包,挎在自己肩上,阳光倾斜,把他的背影涂上了鹅黄色。 曾几何时,在这个破败的二层砖木小楼走廊上,望着这个高大冷漠的身影,江羽和唯有偷偷抹眼泪的份。 心里还不忘发狠腹诽道,你等着,等有一天老子长大了,看怎么收拾你。 盼望着时间快走,快走啊,拖着脚步还要走多久。 谁知,花开花谢,光阴易逝,二十年原来根本经不起念叨,眨眼即过。 小身影如期长大,到了真的可以当老子,不畏惧胖揍和呵斥的年纪,却发现那个需要仰望,敬畏的高大背影不过只是脊背佝偻的小老头,一巴掌就能撂倒暮年人罢了。 如果不是重生荡涤了心灵,江羽和大概会一直这么以为下去,直到他们之中有一人走到时间的尽头。 可是,这个十月的午后,昔年之中普通的连回忆都困难的一个日子,江羽和偷望着江云单挎书包消失的肩膀,泪如雨下。 就是它,硬抗了二十年的风雨蹉跎,却没抗出个飞黄腾达,也没抗出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也是它,无时无刻不在尽力,尽力让跟在后面的小肩膀觉得天大地大,到处是我家。 岂能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 恐怕,这就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内心最好的独白吧。 “吃饭!” 简单的两个字,和一碗西葫芦片浇面放到了面前。 内屋,母亲刘素丽躺在床上午休,一点二十还得骑车去上班。 从九五年起,滨江市迎来了一波国有企业破产大潮,不到两年时间,五家中型企业陆续宣布破产、两家机械制造工厂被政府拍卖,父亲江云和母亲刘素丽所在的八一药材厂也走到了苟延残喘的边缘,连年亏损让市政府大为恼火,几次出手援助都没有起色,银行坏账欠了一堆,端屎盆这等事没人愿意再继续下去。 但是大多数职工还存在侥幸心理,天真地认为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药材厂哪能说倒就倒,政府里的官人们要想让它关门早关了,还用撒钱救市吗? 江云和刘素丽就属于这类人。 父亲江云是一个生物检测技术员,工作并不繁重,却没有什么提升。母亲刘素丽,是质检员,工作繁忙,责任重大,按理说这种工作肯定是有提升度,但碍于脾气,只挂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小组长。 这样的家庭在九六年的滨江属于社会主流,经济算不上拮据,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用一家三口挤在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二层小楼里。 这间住所是七十年代初苏联好哥们援建的楼房,上下共两层,砖木结构,房顶是木框架搭瓦片的老式建筑,介于那个时代的经济条件,房屋结构简单至极。 八六年,江羽和一家人沾了江羽和爷爷的光,搬到这里,当时也是羡煞了不少人,谁知十年弹指间,滨江经济三级跳,到了九六年,这种类型的房子已经算简陋的住宅。 经历过二十年后的生活质量,才越发觉得目前的窘困,衣食住行,人之必须,江羽和觉得先从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开始为好。 第九章 后眼 江羽和一连吃了两碗面,重点不是面,而是西葫芦,因为二十年后,无论西葫芦、茄子、茴子白,还是猪肉、鸡肉、羊肉,都已经不是当初丰富的味道了,说味同嚼蜡有些夸张,但一放调料,所有菜品绝对都一个味道。 所谓的美食,就是看哪个大师调料耍的好。 前世,江羽和无比怀念少年时菜品的味道,屡求不得。 求教过一些知识帝,得到大概两方面的讯息。第一,是化肥过量使用、温室大棚的泛滥以及催产素的施用造成蔬菜肉类口感单调、只能当成食物,不能称为食品。第二,是种子的使用问题,每一年的留种都会替代之前的旧种,初代种、早些年口感良好的自然种渐渐被化肥种、改良增产种替代,导致自然风味的蔬菜消亡。 回到二十年前,江羽和已然顾不得细细品味,几乎是大口大口塞进嘴里,乱嚼两口就咽,刘素丽正要上班,看到儿子这饭量,倒是高兴得很。 江羽和十五岁,正值长身体关键时候,刘素丽生怕儿子吃得少,极尽所能做各种美味,无奈儿子不爱吃肉,除了火腿肠和油炸带鱼外基本不沾荤腥。不吃肉,能吃蔬菜也罢了,江羽和绿色蔬菜也不爱吃,唯一钟情于土豆。 为了让江羽和吃饭,刘素丽还得哄着,追着喂,时间久了,江羽和出现了厌食症状,非火腿肠和土豆片不吃,刘素丽为此颇为发愁。 今天本来心情欠佳,拖着疲倦的身体起床上班,一出内屋,就见江羽和跟饿狼一样眼都绿了,有点要钻进碗里的冲动,刘素丽展颜一笑,“儿子,多吃点,不够再让你爸做!” 江云有心事,没发现儿子饭量大增,也高兴道:“再给你做一碗!” 江羽和赶紧拦住,这么吃早早就把胃吃坏了,前世饱受胃病困扰的他有句箴言常挂嘴边——为嘴伤身后悔难,如今重来一次,记性还能让狗吃了不成? 江云看看时间,一点二十,也该准备上班,趁洗碗的功夫,江云对梳洗的刘素丽说道:“这次不买,厂里再盖就数不上日子了……” “有钱你买,别跟我说!”刘素丽截住话题,声音高了几分贝,“你有本事你去借钱,我借不下,借钱,你以为容易?还要看人眼色,我才不愿意欠人情!” 扔下毛巾,刘素丽穿上工作服扬长而去,留下唉声叹气的江云默默刷着碗。 江羽和一口一口吸溜着面汤,暗忖这性格果然是老妈,一句不爽就跟你呛。 不过,刚才导火索貌似是老爸说要买房子? 等等,江羽和放下碗,忽然想到一件事。 记忆中,他们家是零五年搬离这座促狭二层小楼的,当时用尽了全部家当不说,还借了八万块钱外债,总共花费可能接近十二万,购置了一套八十六平米大小的二手房,三人挤在一起,直到三和江羽和重逢吃火锅那天。 十几年后,江云每每回忆起过去,总有英雄迟暮的无奈,还有对刘素丽深深的怨念,每次跟儿子喝酒,喝到位了,话匣子一打开,总念叨说,当时的房价要是买上房子,还用得着今天手里没钱,住这么旧的房子么?早就换新的了!钱我那会都已经借下了,你妈非要让我给人家还回去,最后人家一个个住上新房,咱们住个二手房,还花了大价钱,跟上她,什么也做不成! 上一世,江羽和是个胸无大志的主,二十五六岁前,别说考虑房子、车子和银行的存款这些事,连份正经工作也找不下,等到真的意识到没房连媳妇都讨不到的时候,房价已经像母牛的私部,被吹上天了,买房简直成为一种可怕的妄想。 六十岁的江云常感叹,人啊,没有后眼。 三十五岁的江羽和只能沉默地点点头。是啊,人若要有后眼,诸多的事未雨绸缪,命运便会截然不同。 但有几个人有后眼? 除了开天眼通的世外高人,还能有谁? 江羽和在回忆中怔了几分钟,直到江云呵斥道快点喝,要不你洗碗,这才端起面汤,一口喝干,将碗扔到洗碗盆里。 “爸,我支持你买房的想法,以后房价肯定涨!”江羽和信誓旦旦地说。 半晌,江云连气也没坑。 江羽和着急,又道:“现在不买房,二十年后房价翻几十倍,更买不起!” 江云点了根烟,看看掉了半面墙皮的墙上,石英钟表已经走向一点四十,催促道:“赶紧洗洗嘴,准备上学。大人的事你不用管,马上中考了,你别分心,好好学习,只有考上好学校以后你才有出路!” “爸!我跟你说的是城门楼子,你跟我扯什么……扯什么中考!”江羽和对江云这个思想上巨人,行动上的矮子非常气愤,污言秽语脱口而出,他本来要说,我跟你的是城门楼子,你跟我扯什么几把头子,猛然想起自己现在仅仅是一个初中生,不是历经磨难的老油条,来一句这话,会挨逼斗的。 这回江云吭气了,不过只是老气横秋道:“两万块钱咱们家拿不出来,现在亲戚手头没钱,同事生活也都这德性,不好借。你好好学习,将来上个清华北大,当个官要不当个医生,买个房还叫个事!” 江羽和知道再说下去无济于事,他不可能言辞凿凿去断言后世,一是怕天谴,二是怕被当成神经病,所以买房大计,对老爸旁敲侧击一方面,另一方面怕是还得靠自己尽快落地了。 不过在这之前,最起码让自己这个小毛孩子看起来不单是个小毛孩子。 “爸,给我点钱!”江羽和临出门说道。 “学校让交费了?” “不是,我有点用!”江羽和说道。 江云不疑有他,知道儿子不是胡乱花钱的败家子。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抽了一张五元钱,是藏族妹子和回族汉子并肩站立的图案,江羽和迟疑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滨江市是以第四套人民币为主,第三套人民币辅助流通的情况,二十年有些版面的钱币价值不菲。 虽然这次重生前没有做准备,彩票一注也记不得,但是社会经济类的常识大体脉络略懂一二,比如人民币、纪念币、邮票三大种类收藏品讯息还是有点,江羽和也动了收藏的心思,但第四版人民币升值空间不算大,该花还得花。 江云看儿子盯着五块钱没有接,以为有点多,于是换了张绿板两元,江羽和一脸你在逗我吗的鄙夷,直接夺过老爸手里一张蓝色百元,俗称蓝精灵,还有绿版五十和几张灰版十元。 “江羽和,你拿那么多钱干嘛!”江云上个月工资二百五十六元就剩下这么多,没想到被儿子全端,追出门,江羽和早就跑得没人影了。 蔚蓝的天空还不知雾霾为何物,空气也还能分得清厕所和泥土的味道,沐浴在阳光下的江羽和,正在盘算如何做一个房奴。 第十章 男女授受不亲 下午上完第二节课,是休息时间,也是男生们一天当中最盼望的时刻,只要下课铃敢响,他们就敢如蝗灾泛滥扫荡而过。 “江羽和,快快快,踢球!晚了没场地!”最后一排的张峰用力拍着江羽和的桌面,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张峰是一班体育委员兼足球理论帝,三十人的小班,除了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卫生委员,还有九个课代表,可以说平民和当官的各占一半,课代表当中就属体育课代表张峰最好相处,因为这货是个足球狂,只要你跟他谈足球,你俩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如果你能用球技征服他,那么你就是他的偶像,江羽和是一班当之无愧的足球第一人,擅长断子绝孙脚,张峰每次踢球必叫江羽和,然而今天江羽和却摇了摇头,“有事,明天踢!” “哎!中国足球,何日出头!”张峰嘀咕了一句,失望地走了。 曾经对江羽和充满无限吸引力的小球场,用二十年后的眼光审视,有的只是凭吊和怀念,意义大于了实质,真让他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情绪,穿着双星胶钉鞋,把白袜子袜腰裹在裤腿外,跟着张峰在泥土上厮杀,一定是闲得十分蛋疼的情况。 诸如张峰这类怀着一颗练好技术进军国家队问鼎世界杯梦想的少年不在少数,他们甚至将攒了几年的压岁钱花在一双六七百块钱乃至上千的钢钉皮柺上。 在那个时代这个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亲半年的积蓄,意味着二百支大多数学生梦寐以求的三星自动铅,意味着一千五百串电烤羊肉串,意味着三千支好喝的聪明泉或者239冷饮。 而在二十年后,在市体育局上班的张峰一定会感叹,当时幸好没进国家队,要不都不敢出门了。 江羽和不会破灭张峰的希冀,但这次绝不会如前世那样在足球装备上浪费哪怕一毛钱,虽然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全学校学生里最有钱的主。 利用前两节课,江羽和内外审视了自己一番。 四六分的汉奸头,自带定型头油。 一对二十米外六亲不认、五十米外人畜不分的死鱼眼,待配眼镜。 灰蓝校服,内套藏青色圆领秋衣一件,大敞口运动裤堆在鞋钉快要磨平的球鞋上。 自以为足球踢得还行,有几个女生选数学课代表时给自己投过票,就感觉魅力不凡。 而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刻意对漂亮女生视而不见,硬把闷骚自卑当高冷矜贵,骨子里更透露着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淡淡文青二比气。 这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自我解读。 好在,这个时代大多数青少年都是二比,他倒不显得鹤立鸡群,可用二十年后的眼光去衡量,江羽和还是无法原谅这种堕落。 三点五十,天光正好,江羽和出了教室,趁着第二节课休息时间,他要剪发、测视力、买衣服鞋,任务繁重。 出了一班教室,整个楼道里踢毽子的小少年,跳皮筋的小妹子们嬉笑怒骂,玩得好不欢实,他这边很着急往教室外面赶,也就没有注意暗中潜伏的危机,或者说以成年人的胸襟城府,忘记了小儿科的恶作剧可是这个时代学生群体中最畅销的把戏。 八一小学的癞皮狗们有三大爱好:扒裤衩、火烧腚、推沙包。 江羽和不幸中了第三项。 被潜伏在柱子旁的癞皮狗猛地一推,江羽和身体失去平衡,向右踉跄了三四步,径直栽进了初三三班的教室。 如果以为恶作剧仅此而已那就大错特错了。 推沙包的精髓在于当有漂亮女生出现在癞皮狗的视线范围内,他们会产生一种既亢奋又放浪的变态心理,此时就会找到一个借道而过的男路人,并将他推向漂亮女生。 上一世江羽和也参与过推沙包,后来痛定思痛,想明白一个道理,癞蛤蟆自知永远无法获得白天鹅的青睐,除非想办法让白天鹅摔在泥潭里,变得灰头土脸,那么就有平等对话的权力,如果还不行,干脆将白天鹅按进粪坑,这下拥有的就不止平等对话的权力。 癞皮狗这次的黑手伸向了初三三班的美少女白露,沙包就选择了上午被蔡永明操练过,比较好欺负的江羽和。 九六年,八一小学并没有校花这个词,也没有美女这个词,形容女生美貌用的多是美丽、漂亮、好看这类质朴的表达,能担得起如此桂冠的也就初三的白露和初二的张琼。 第二节课休息时间,漂亮的白露正端着一盆水从教室往出走,然后一个眼镜男冲进来,与她撞了个满怀,手里擦洗玻璃的脏水盆脱手飞了出去,接着就懵了,只有一阵幸灾乐祸的戏谑声远去。 三班还在大扫除的学生们停下的手里的活,呆呆望着这幕,班长邓良伟三步并作两步从最后排飞快而来,一脸的心疼加关切,但是冲到跟前不说先将白露拉起来,而是猴急道:“白,白露,没事吧?” “没事,没事!” 不待白露说话,江羽和已经做了总结,刚才摔倒的时候,他还是扭了下身子,让自己先着的地,否则当肉垫的白露可说不好有没事了。 江羽和伸出黑漆漆的脏手捏住白露白嫩嫩的纤手,一把将她拉起来,然后另一只手在白露的后背,屁股、大腿上就是一顿拍,尘土翻腾飘起,在鹅黄色的光晕里荡起了一片氤氲。 江羽和被西晒的阳光晃得半眯着眼,根本看不见邓良伟睁得如同蜗牛一般的眼睛,更看不清窗台沿上手拿抹布逆光站立那一撮男生惊愕的表情。 作为只有九十个人的初三年级,能拥有一个看起来像样的女生太不容易了,在绝大多数三观端正的男生心里,白露就是八一小学的瑰宝好不好。 尤其三班的男生,对白露的态度真的有点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劲,平日里连凑在白露跟前说话都会先闻闻自己口臭重不重,哪敢有身体接触,眼下这个一班的青蛙怎么想的,谁给他的胆子? 班长邓良伟彻底懵逼了,跟白露从初一同班,到初三,有两年多时间了吧,在这又美好又痛苦的两年,邓良伟备受折磨,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想喊却不敢喊出来。他知道他们都还小,早恋是学校老师强调无数次严厉杜绝的行为,如果被发现,是要叫家长的,他被责骂被处罚都是小事,白露可不行,她是要上市重点的好学生,是老师心目中的乖乖女,一旦爆出早恋丑闻,定会身败名裂,他邓良伟就算再自私,也不能这么害白露。 邓良伟如此纠结度过了失魂落魄的初二暑假,决定做一个护花使者,默默守护白露直到初三毕业,再一鼓作气说出心中的爱。 他哪里想得到,这开学才一个多月,心目中女神的手就被男生触摸了,这简直,简直是噩梦,邓良伟感觉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整个人处于发狂的边缘,马上就要压抑不住了。 江羽和也懵逼了,刚适应了光线,就看到白露眼眶红了,小姑娘肯定是害臊,这他自然理解,可邓良伟同学你这一副快憋不住屎的表情咋回事? 江羽和脑筋一转,有些恍悟了。 这原来是九六年啊,一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在这个年代初中女孩子别说手被男生牵了,就是被同学们栽赃一句跟某某某搞对象了都会哭的好不好! 哪像寡廉鲜耻的二十年后,妹子来一句累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就能为荒唐的过去洗白了。 被后世现实荼毒不轻的江羽和还没有融入这个清风徐来的年代,就面临邓良伟的暴走,内心无比冤枉啊。 苍天可鉴,他江羽和要是有丁点揩白露油的心思,出门就被白露掰断老二好不好。 他妈的只怪范吉安吃饱了撑的,玩推沙包玩到白露身上,不是找死吗? 第十一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前世,江羽和就对范吉安不感冒,就像他的名字连读的谐音“犯贱”一样,这个人从头到尾无不透露着一股猥琐气质,就连翻女生书包偷卫生巾这类事也做,真是恶心个通透。 初三毕业后,江羽和没有见过他,但后来听说范吉安对女人骗财骗色,拆散了不少和谐家庭,十足一个人渣。 重回九六年,江羽和早料到和这些毛头小子相处难免会有冲突,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他觉得安稳祥和地度过校园生活就算了,腾出更多的精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才是目的,但若是有人偏喜欢蹬鼻子上脸,那就怪不得他了。 这次重生,老子可不是为了做圣母来普世的,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给青少年树立人生观,对跳梁小丑,就四个字,不服来干,老子心眼就是这么小。 江羽和这么想着,嘴里嚷嚷道:“犯贱你个王八蛋,人家白露惹你来还是怎么地,你欺负人家,还嘲笑他们班男生都是怂包,不敢动手!你妈的,你不惹老子也就罢了,老子可不是怂包,你给老子站住,干不死你!” 江羽和又郑重其事地对白露说道:“你放心,白露,今天就算没人敢给你出头我也给你撑腰!” 江羽和拉开校服拉锁,准备脱衣服开战。 白露不想跟这些男生扯上关系,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听说犯贱一直都想亲你,今天不收拾他,他以后会得寸进尺!你放心,虽然我是个废物,但也不会让你受欺负!” 江羽和一转身,出了三班门。 那边范吉安也不含糊,虽然不知道江羽和怎么知道自己想亲又想摸白露,但一个差点被抠脚狂魔退学的怂包有啥可怕,于是逞能道:“来,你过来,球才不过来!” 这小子一句话就燃爆了某些人敏感的心扉。 “cnm,范吉安!” 标准的国骂从江羽和身后传来,紧接着一股旋风从身边穿过,冲向范吉安,几秒后,范吉安紧紧贴着走廊尽头防盗门上,发出一连串哇哇惨叫。 周围人影乱乱的,范吉安看到全部是伸过来踹自己的脚,有三班的,一班的,居然还有本班的。没几下,范吉安被踩得满脸脚印,右脸微微肿起来一些,他也搞不懂明明是邓良伟和自己一对一,怎么就演变为群殴。 或许动静有点大,旁边那栋教师楼办公室门打开,走出来好几个老师过来喝止,然而一看这边是气喘吁吁的三班班长邓良伟,那边是蔫坏蔫坏经常被女生告状的范吉安,老师们说了几句不准打架,纷纷回了办公室。 唯有二班班主任喝问了邓良伟几句,然后把他叫到办公室,又安排其他几个男生带范吉安去水房洗鼻血,就算了事。 不过范吉安只是挨了几个耳光和几十脚,除了疼没啥大事。老师们心里都清楚这届初三比之前两届好带太多,至少不会出现动不动就有人进医院缝针的麻烦事,也就没有一板一眼去处理。 这一耽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江羽和一看时间不够,决定明天下午再去市场购置装备。 第二天,江羽和再次狠心拒绝了张峰中国足球何日出头的邀请,出了教室门,路过三班,与白露碰了个脸对脸,江羽和甩了甩昨晚洗过的汉奸头,想打个招呼,不料白露脸一寒,抱着一摞作业飞快走进了教室。 在江羽和记忆里,九七年初中毕业后,白露以滨江中考第三的天才成绩去了省会江州树人中学,也就是传说中与黄冈中学、QD中学并列的超屌中学,就没有再见过她,有人说白露在江州读完高三,去了美国留学,也有人说白露被后来电商界一成功商人老牛吃了嫩草,过上阔绰优渥的生活。 前世交集不多,重来这一回也就这么回事。先不说江羽和这一世目标不是修正人生,就算是,白露貌似也不是他的遗憾,没必要修正,虽然这小妮子在三五年后有出落成一捧妖娆祸水的潜力。 江羽和出了八一小学,六七分钟走到了市场。 这片据八一小学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米的集市在二十年后存在的只有一条方砖小路,每每到下雨天,泥泞地无法行走。除此而外,全部变幻了风貌。 江羽和先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点的理发店,问了问,理发三元,约是一七年标准价七分之一左右,小伙子热情接待了江羽和,问他推头还是削头。 名字听起来挺可怕,像剁脑袋一样,事实上不是,推头是用电动剃刀修剪,削头则是用刀片削刮。那会理发师对于长发的处理,主流还是削头。 而那会男生受到港台风影响,喜欢留长发,不止鬓角要留长挽一侧到耳后,脖颈后的发尾也要流长,发尾造型以燕尾居多,俗称浪人发型。 八一小学初中部的学生很多都留着浪人发型,这样看起来似乎能更帅一点,江羽和也不例外,只可惜因为头发稀少的缘故,浪人发型打造失败,进而异变为汉奸发型,不过还好,因为自带头油定型功能,不用买发胶。 理发师小哥提议给江羽和修一修,尽量打造成浪人二代发型,却被江羽和一口回绝。 “我就要半长的,不要毛寸啊!” 江羽和喜欢短一些,比食指稍短,这样他略硬的头发就能屹立不倒,清爽不说,脸部轮廓也明显,但毛寸那种毁头发的杂毛头却是他后来厌烦不已的。 理发师小哥听到毛寸,明显愣了一愣,江羽和也是纳闷,难道滨江这个时候还没有流行起毛寸发型?扫了眼他的工具,貌似没有毛寸剪,这才放心。 二十分钟后,一个完全特立独行于大众长发的精练发型出炉,江羽和爽快付了钱,并且三令五申要理发师小哥记住这个模样,以后照着理就行。 出了理发店,不远处就是眼镜店。 前世,江羽和在初二暑假和表哥一起用小霸王游戏机作战,在魂斗罗和坦克大战等游戏上建立了不朽功勋,到了初三一对标准飞行员眼睛已经近视到二十米外六亲不认的地步,于是父母花费三百七十五元巨额资金在眼科医院给他配了一副金属框架,抗辐射树脂镜片的眼镜。 自从用上那副抗辐射又抗疲劳的树脂镜片,江羽和几乎每年换一次镜片,到了大学毕业稳定在七百度,因此江羽和偏执地认为什么抗疲劳抗辐射都是哄鬼,一进眼镜店,就跟猪头老板摊牌,“老板,玻璃镜片,加镜框,一共三十的标准。” 眼镜被称作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暴利行业,让一部分早先进场者大赚了一笔,事实上三十块钱足够配一副说得过去的眼镜,也让老板有三成的利润,起先猪头老板还不情愿,江羽和就说他是过来探路的,要是觉得可以,后面还有十几个同学要配,猪头老板这才同意。只是江羽和对镜框挑剔程度让猪头老板捉急,首先是黑色塑料框,其次必须大小适中,最后要看起来斯文而有内涵。 店里目前流行的都是金属框,哪有他说的那种,猪头老板费了半天口舌,舍不得失去这单买卖,答应发到工厂让其他人找找货。 办完这两件事,就剩下行头没有解决。 最后一站是华立商场。 曾经,有名有号的商场。 在人均收入偏低的旧城区,一般逛商场的顾客是买东西的人十倍不止。 第十二章 又见小民哥 华立商场只有一层,始建年代不详,往前推十几年应该就是供销社,推开老旧的白油漆双开门,鼎沸的人流,喧闹的人声纷至沓来,就连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和胶钉鞋摩擦的咯吱声都如此真实,如果这是梦,那继续做下去就好,永远不要醒来。 商场左手边一列玻璃柜铮明瓦亮,清一色的电器专柜。收音机、随身听、小霸王游戏机、小霸王学习机、电磁炉、电饭锅不一而足。 九六年的电子设备都价格不菲,那会滨江还没有出现索尼松下等品牌的线控随身听,都是简易的,握在手里奇丑无比,像攥了一块半头砖。像复读机、CD都还没有上市,精神文明处于相对蒙昧的状态,如果想赚钱,这不失为一个商机,不过这不对江羽和的路子,人有时候很奇怪,有些路子可以走,却不想走,有些路子举步维艰,却硬着头皮也想趟一趟。 虽然定的目标是做力所能及的事,但租个柜台卖个随身听、复读机也有点起点过低,如果要涉及电子产品行业,江羽和唯一有兴趣的只有一到两年后甚嚣尘上的BP机。 走过电子产品专柜,就是儿童玩具,此时除了简单8位游戏卡,要说最受欢迎的还要数玩具,无论是足球、变形金刚、水枪气枪还是贴画、阳片都是销量颇大的东西,小到几毛一块,大到几十上百,琳琅满目的让人能挑花眼。 不过东西再花哨也无法打动江羽和这个两世为人的老鬼了,他径直走到另一侧中年妇女聚集的服装区。 那个时代健美裤是女人必备的东西,皮夹克是男人必备的东西,牛仔衣裤是青年必备的东西,双星或者回力的运动鞋是孩子必备的东西,滨江大多人家都会有,除此而外,要说找到一款走在时尚前沿的服饰,确实比较难,就连省城江州也未必好找,除非南下去深广。 好在江羽和想要置办的行头非常简单,纯棉白衬衣,胸口有无口袋均可,很好找,跟女售货员砍价,三十块钱搞定了。 白色纯棉长袖T恤,圆领最好,尖领也可,只要不是鸡心领就成,然而这种后来再普通不过的T恤,却很难找,更难找的是韩版裤子。 九六年刚进入国有经济减速,私有经济加速的阶段,厂商不再心疼布料,老板西裤于是应运而生,走在街上穿一条甩来甩去的西裤,脚下蹬双尖头时装鞋,就是中年男人的时尚。二十年后,情况则大相径庭,这么穿的不是城乡结合部进城赶集的朴实乡民,就是土包子。 江羽和挑三拣四的臭毛病犯了,没法子,华立商场毕竟处于旧城区,想买修身或者韩版裤的只能去城里。 江羽和身上不到二百元,要说花起来不心疼是假的,要说多心疼也是假的,投资的目的是赚取更多的资本,循环往复。 在华立商场逛了十几分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配置齐装逼行头。华立商场没有单皮夹克,也没有纯拉锁,不缀扣子的皮夹克,而且可怕的是一件皮夹克要六七百,简直不如抢劫吧,你可知后世淘宝几十元就能搞一件。 鞋也买不下,全是尖头一脚蹬,江羽和脚比人矫情,前世穿这种时装鞋跟腱处总是磨破皮,走起路一瘸一拐,可没少受罪。 看时间差不多,江羽和从西边的门出了华立商场,西下的斜阳也恰好从尖顶灰瓦的老式小楼上碎落,溅出红彤彤的点点余韵。 二十年后烂得体无完肤的洋灰方砖小路此时看起来崭新崭新,就连洋灰方砖上的花纹也分毫毕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靠近华立商场这边存车点的路边,冒着一片片的白烟,白烟里夹杂的不是呛人的味道,而是飘香四溢的肉味。 这是零零年后几乎绝迹的名吃——油炸羊肉串。 说是羊肉串,实则是猪肉,可见从96年起,偷奸耍滑行为就开始渗透起餐饮行业,但这丝毫不能减少江羽和脸上的热情。 油炸羊肉串在当时售价为两角一串,还有另一种油炸豆腐皮稍便宜一毛。 说需要的原料除了提到的冒充羊肉的猪头外,还有豆腐皮,以及另一项非常重要的东西——淀粉。通常的做法是用红色塑料桶装多半桶面糊,下油锅前将串伸进桶里沾满淀粉,然后下油锅油炸,炸到一定火候,外面那层淀粉面糊就会膨胀,变色成金黄,再然后,老板会多一句嘴确认顾客是要辣的还是不辣的,她的左手边摆放着两个铝制饭盒,一个放着芝麻孜然料,一个放着红艳艳辣椒粉,依口味决定。 不辣的入口时,有种孜然料的微苦,但很快就被面糊的酥脆和孜然芝麻双重香味掩盖,不过据前世多次尝试,江羽和个人认为此料适合吃豆腐皮。肉串的话,两种干料都沾为宜。 炸串出锅撒料后要尽快吃,尤其是肉串,放进嘴里时外面面糊的温度会比内部肉的温度低二十度左右,所以一进嘴后,食客嚼两下,就会张开嘴,让热气跑出来一部分,接着频繁晃动舌头、错动牙齿,将肉在整个口腔中大挪移,以达到正是品味的温度。 江羽和脑海中一刹那就将前世的记忆和油锅的飘香融合为一,少量的口水已经隐现于嘴角,已经无法忍耐,今日非吃个天翻地覆,崩灵陷天不可。 江羽和十元大钞在手,屹然无惧走向小摊,这一场血雨腥风必然是要掀起的,就让那些吃瓜群众颤栗吧。 吃瓜群众没有颤栗,女商贩也没有膜拜,因为女商贩正在和一个青年打嘴炮,没有给江羽和装逼机会。 听女商贩的意思是青年吃了霸王餐,青年坚持说钱被摸了,回去取了钱会回来付的,女商贩嘲笑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走了肯定不回来,你必须留下东西抵押,青年说我没带财物,你让我用什么抵押,女商贩说用你手上的书——多情剑客无情剑,青年坚持不肯,到了这里就陷入僵局。 江羽和前世是个好八卦的吃瓜群众,重生一时陋习难看,还是情不自禁挤入人群。 我靠,这不是我梦寐以求的皮夹克么! 第一眼,江羽和就看到青年身上的单皮衣,亮面的那种,又往前挤了挤,看到一头韩流长发的青年半张小白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港台范的长发流可以郑伊健和谢霆锋为模板,与韩流长发并不等同。 不过这个韩流范青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可能是八一小学毕业的前辈吧!这片活动的青少年,不是八一小学,焦化厂中学的,就是滨江一建子弟中学的,要么就是青干校中专的,大体上呆个几年,一部分人都能混个脸熟。 江羽和非是红领巾,友爱互助的先进行为一定留给别人,按照套路这会是不是应该有色艺双绝的校花抑或大隐隐于市的牛逼老总出来解围。 可惜,没有。 江羽和反身往人群外挤,正好韩流皮夹克向人群中投来求助的目光,希望遇到相熟的人,这一来一去,眼神碰触了短暂一下,皮夹克失望地移开的目光,可江羽和的眼神就跟沾了麻糖似的,跟着皮夹克整张被余晖染满霞光的俏脸扭转了四十五度。 记忆里陈年往事宛如一片片黑白光影从深渊中浮起,又破碎,浮起,再破碎,终于一片光影再即将破碎的刹那,戛然而止。 江羽和嘴巴微微张开,吐了声:“小民哥?” 第十三章 你姓费吧 在九十年代的内陆小城市,彩色电视普及方兴未艾,便受到香港影视缤纷多彩的感染。TVB传输了一大波经典电视剧,塑造了不少经典人物形象,涵盖了警察、律师、商人、政客、赌徒等内陆小城居民显能接触到的诸多职业。 九六年一部《大时代》更是让一辈子无法远渡重洋的普通居民燃了一把,惊叹大都市的波诡云谲。 这个时候还有一股未被注意的力量在默默酝酿,等待合适时机殖民,就是韩剧。 相对于港片当面锣对面鼓的表达方式完全不同,韩剧以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纠结方式赚取了另一大波痴男怨女的追捧。 在千年左右一部叫做《星梦奇缘》的韩剧悄无声息席卷了滨江的电视台,开启了韩潮的璀璨时代,让国人不得不震惊,原来这个弹丸小国不只能在绿草地上凌辱我大天朝发达的四肢,还能在情商上肆虐我大天朝简单的头脑。 话说《星梦奇缘》这个故事的情节单薄,换成中国来拍,超不过三集就会GAMEOVER,柔软的棒国导演则不然,他们依靠后来几位蜚声遐迩的大明星传神演绎,勉强拖到十几集。 但这样冗余拖沓的情节却在美轮美奂的异国文化中显得不那么空洞,直到完剧,观众都觉得全程无尿点。 而其中男主角简直狂拽酷帅吊炸天,近乎中性的外形不仅能怼死平日眼高于顶的妹子们,也能爆了汉子们一蹶不振的菊花。 小民哥这三个字在当时甚嚣尘上。 小民哥的发型更是得到各城市洗剪吹的膜拜,那个发型,就是此刻江羽和眼中皮夹克的发型。 不同点在于,现在是九六年。洗剪吹的小民哥活跃在四到五年后。 假如单纯这点来看,重生老狗江羽和不至于震惊。 另他震惊的是前世的九二年。 那一年秋天,一起意外事故突袭了小江,让他面临截指的风险,突然间一位英勇少年如天神下凡,挽救他于危难之间。 没错,这位英勇少年就是小民哥,也就是皮夹克。只是九二年,他不叫小民哥,也没穿皮夹克。 前世的小江悲天悯人,存感恩之心,事后曾想当面感谢皮夹克小民哥,不过这位大侠如人间蒸发似的,直到一七年,也未再遇到。 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些记忆深刻的事,刻骨铭心的人。 尽管江羽和确定自己取向正常,然而皮夹克和小民哥的身影还是在梦中出现过几回,以至于没有随漫长的时间淡去。 重生回来,九六年十月中旬的日暮,江羽和见到了久远之前的英勇少年,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好称呼其英雄,毕竟他吃了霸王餐,有辱英雄二字。唯有几年后洗剪吹膜拜的小民哥气质扑面而来,因此,江羽和默默喊出了“小民哥”。 受人点水之恩,该如何,江羽和清楚,况且他这种薄凉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欠人情。 前世既然还不了小民哥人情,今生得遇,又岂能袖手旁观。 江羽和手攥十元大钞,给力地甩到女商贩流动小摊上,沉声道:“啥也别说了,多少钱,结账!” 女商贩一副你算哪根葱的眼神,江羽和怎会尿她,抨击道:“不就是吃了你五块钱的串,至于么,这要吃了你豆腐,你还不上来拼命……” 女商贩找了几张有零有整的钞票同样摔在摊位上,娇羞道:“滚你马勒戈壁!” 江羽和了却心愿,才不会和满身油腻味的女商贩打嘴炮,憨笑丢了句“草烂你的比嘴”,满意地挤出人群。 江羽和前脚刚走到丁字路口,后面小民哥追了上来,急匆匆道:“等下,你跟我回家取钱,把钱还你!”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江羽和微笑着摆摆手,还清债的感觉实在太好。 “不可以,我会把钱还你,”小民哥指了指自己口袋,“我的钱丢了!” 江羽和无所谓地笑笑:“不用了,五块钱而已!” 小民哥皱了皱眉,“不行,我不是欠债的无赖!”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帮助你!”江羽和心道大事看立场,小事看本质,从欠债还钱这个小事来看,小民哥和自己很像。 “绝对不行,我欠了你的钱,如果不还连我自己都说不过去。”小民哥紧走两步,挡在江羽和回学校的路上,笃定道:“你也许会认为我这种人傻,但世上若没有这种人,这世界早就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江羽和怔了怔,原来留这种发型的不都是不良青年,还有如此觉悟的人,难得啊。 江羽和绕过小民哥,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的瞬间,欣慰笑了笑:“就当我请了,交个朋友!”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不可以!”小民哥摇摇头,眼神坚决道:“一个人要爬起来很难,要跌下去却很容易。” 就吃了二十五个油炸串,有点言重了吧…… “那你就当是路上捡了五块钱,好吧!或者,干脆忘了这事吧!”江羽和无奈了,小民哥原则性好像有点强。 “怎可能忘了?有些事你纵然拒绝去想,却是时时刻刻都要想起,人,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这也是人生的许多种痛苦之一。” “……” 小民哥没病吧,咋这么能吐槽,不过还是算了,马上要迟到了。 江羽和躲开小民哥又一次纠缠,紧走两步,耳边小民哥声音如影随形:“沉默,通常只代表两种意思——默认和抗议。” 江羽和已经后悔了,讥诮道:“哥,你太会说话了,道理一串一串的!” “最会说话的人,往往也就是不说话的人。”小民哥感叹道。 这尼玛段子怎么这么? 天啊,这才是九六年! 江羽和皮笑肉不笑,冷嘲道:“你不是姓费吧?” “我不姓费,我姓付!”小民哥将《多情剑客无情剑》拿在左手,递出右手给江羽和,“我叫付秋榕!你呢?” “……江羽和!” “江羽和,初二?初三?” “……初三!” 江羽和心里好笑,小民哥真把自己当成小孩了,他哪有时间拉家常。 “我真没时间跟你去拿钱,别再跟我客气了,好吧?” “无妨!稍后我会去找你的!” “……!” 江羽和被打败了,此刻脑子里想着下节政治课,很明显已经迟到了,万一被抠脚狂魔抓到定又是*******幸好今天有你仗义相助,我才不至于烦恼。”付秋榕性情淡泊道,“不过无论什么事,只要能想通了,就不会有烦恼,但达到这地步之前,一定已不知道有过多少烦恼。” 江羽和有些心力交瘁,心说你爱咋咋吧,赶紧走人。 下了学,江羽和还想玉树临风的小民哥会不会站在校门口,像一匹独狼衔着烟,眼神犀利地打量着能看得过眼的女生。 记忆中,八一小学校门外小混混斗殴和把妹的事时有发生。 好在,拉风的小民哥并没有来。 之后几天都是如此,一转眼到了周末。重生后的第一个周末。 学生时代最美的日子除了假期就是周末,除了睡一个太阳晒屁股的懒觉外,还能有闲余时间找小伙伴玩耍。 但江羽和却没有那个心情睡懒觉,经历过前世平庸、挫败、绝望,让他明白,人这一生的命运,往往在二十至三十岁这十年间就走出了轨迹,成功只有一个理由,而失败总有成千上万个借口,其中归而唯一,就两个字。 贪和懒。 懵懂的少年时代、叛逆的青年时代,厌烦了家长和长辈的唠叨,懒很容易滋生,江羽和怕,怕得深入骨髓,如果重蹈前世的覆辙,对于两世为人的他,不次于下了地狱。 他不敢晃荡,十年光景只是须臾,倏忽就过,这一晃荡,十有八九还是前世那副不成器的逼样,所以,他需要紧锣密鼓去执行目标,去赢得时间,来修正失误。 江羽和从床上弹起,胡编了个借口说去同学家问问题,在老妈刘素丽欣慰的眼神里出了门。 第十四章 重生之力所能及 前世,江羽和的人生可谓乏善可陈,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中考出人意料,考了全校第十六名,除此,再无什么辉煌可言。 他是个矛盾的人,既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又相信人的宿命一出生就有既定。曾经失意时,也和朋友醉酒后感叹过重生一次要如何如何翻云覆雨,名噪一时,不过清醒过后不得不承认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这个事实,甚至被朋友嘲讽重来一次估计还是这逼样。 当真的重来了,江羽和经过几天的冷静、适应,理智战胜冲动后,自我定位,对照前世缺失,他觉得在学习上最多就是个中上游的水平,想靠考试成绩和学术知识登堂入室,他不是那块料,比起重生小说里那些个能记住高考题,用几天恶补就能渡劫的前辈,他是自叹弗如。 再和那些运筹帷幄三五年就能干倒百度、阿里、腾讯的大能比比,哎,一头扎进屎坑的心都有了。 他告诫自己必须正视一个问题—— 前世三十五六年除了吃没有任何傍身技能,唯有一堆失败的经历,这么个渣能干倒未来科技三巨头吗?倒是很想,不过想想就可以了。 若重生一次就能暴走,前世的几十年,就算不是富甲一方,最起码也能事业有成。 因此,就算重来,也还是先安身立命,做力所能及的事吧。 说起力所能及,前世倒也不是完全虚度,最起码做过销售,跑过市场,开过门店,学过电商,干过支付,炒过股票,尽管屡战屡败,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不过经验还真有一箩筐。 这几天无论上课下学,还是白天黑夜,江羽和没闲着,在脑海里盘算东西,隐隐约约琢磨出一条线,按照这条线走下去,有可能能干出一些还算漂亮,有成就感的事,不过能不能走下去,他不确定,现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淹不死就行。 清晨八点,碧空澄净,和风微漾。 休息日,马路上车流稀稀落落。 九六年的滨江,交通相对落后,机动车种类与二十年后更是云泥之别。 私家车不多,从郊区进城除了挤大公共,闻一鼻子半燃烧汽油味,就只能搭乘像便便一个颜色的黄面包,偶尔有几台单蹦的夏利和富康,打到打不到全靠运气。当然,如果不怕蛋疼,骑自行车也是一个好选择,三个多小时的往返时间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流连街边美景。 江羽和带了多年积累的几百元压岁钱,有底气,等了一会,拦住一辆黄面包,以弥补前世舍不得打车的遗憾。 一上车,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红着个鼻头,问江羽和去哪,江羽和说进城。 “师傅,喝了点?” “啊哈哈,昨晚喝的,四个人喝了十斤!”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小心进去了!” “进哪?” “进……” 江羽和忽然想起来,酒驾处罚令是十几年后才陆续有的,九六年监管很松,只要不出事一般没人管,交警什么的想见一面比车祸还难。 “对了,师傅,现在去饭店一般都喝什么酒?” “啤的除了燕京,就是滨江,燕京贵,主要喝滨江,成捆买才九毛,一般我们这些老鬼都不爱喝那玩意,没意思!要喝还不喝白酒!” “白酒呢,白酒哪个好喝,哪个好卖!” “好喝的多了,说能不能喝得起哇!茅台我没喝过,五粮液才叫个香,喝过一次就忘不了,前两年我在电厂上班,跟我们部长喝了几顿剑南春,也香得很,都是当官的才能喝的!咱们老百姓就喝个二锅头,碰上高兴的事,喝个便宜点的汾酒、洋河大曲……还有西凤也有便宜的!” 酒鬼司机一说起酒,话题大开,把每种酒的感受都要说个遍,这其中有些酒在后世不仅不会消失沉寂,反而大发光彩,江羽和记得15年股灾大破灭之前茅台酒股票价格接近三百,五粮液和汾酒紧随其后,都是有价值支撑的大公司。 这趟进城,主要目的就是看看九六年零售行业有什么机会。 酒鬼司机絮絮叨叨一路,江羽和结合前世自我审视,发现自己也是五毒俱全一牲口,有这优势,搞酒也不失为一个点子。 九六年的滨江,餐饮行业自然不能同二十年后相提并论,连锁餐饮刚刚出现萌芽,大鱼吃小鱼的局面没有后来严重,所有饭店,都处于方兴未艾之际,在人均消费观念转变的时刻,开饭店就能捞金已然成为大众共识。 江羽和从中远路下车,沿路步行,转了京云和宁安两条街,作为滨江新城第一个成规模商业区,这里不仅是百货购物天堂,更是美食天堂。 在不远的三四年后,麦当劳和肯德基会先后入驻,掀起快餐热潮,此时呢,还是以中餐为主,平时少油清淡的人们渐渐爱上了馆子里厚重的油水,下馆子必点肉菜,有肉就有酒,所以酒类正式进入餐饮必需品行列。 江羽和赶在十一点半前,陆续串了六家火锅店,三家面食馆,三家川菜,一家东北菜,一家广式酒楼,一家湘菜酒楼,其余饺子馆、馅饼店等特色餐馆若干,这些门店都是中等偏大众档次,是滨江人民主流消费力最好的了解渠道。 绕了一圈,江羽和发现,没有一家有茅台,五粮液只有两家川菜馆陈列柜里有,剑南春不多,古井贡和郎酒稍多点,最畅销的是西凤、汾酒、二锅头和洋河。 后世的江羽和是好酒之人,但看到种类并不繁多的白酒也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包装技术匮乏还是人们审美水平过低,清一色玻璃瓶贴标的装扮就轻易打发了顾客,若是能在这上面下下功夫,在成本不大幅增加前提下,是否会更具竞争力? 江羽和心中默默记下。 逛完了中档餐馆,江羽和将目标锁定在滨江最顶级的几家大型酒店上。像滨江这种非省城的中型城市,五星酒店不可能扎根,倒是准四星有两家,三星也有四五家。 所谓酒店,是吃住一体,较为讲究或者说较为大型的酒店,在餐饮和客房方面都不含糊。不似宾馆偏住,餐馆偏吃的单项经营。到了后世,酒店概念放宽,酒店二字也随之烂了大街,二十三间客房配个几十平米的食堂,就敢叫酒店这种离谱的事比比皆是。逼得很多老牌酒店,只能放大招,在酒店前加上国际两字。 江羽和边走边吐槽,随意进出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的餐厅,前世带星级这种非富即贵才能进出,屌丝只能望而却步的酒店在江羽和面前不再有恐怖的威压,这点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踩点的结果和心中猜测差不多,二百到三百的五粮液,一百七八的汾酒是走得最好的。 最后去了寥寥几家海鲜酒楼。 因为在九六年,海鲜尚属稀罕物事,吃一顿海鲜的价格够吃七八顿中餐了,滨江吃海鲜的群体比较特别,算是高端人群,茅台、五粮液、高档汾酒、西凤,泸州,国窖一应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没听过的,没有见不到的。 江羽和没有去西餐厅,首先滨江这座城市正宗西餐厅太少,西餐厅酒品以红酒为主,红酒水太深,江羽和不想掺和。 逛荡一中午,肚子也饿了,匆忙扒了口饭,转遍宁安街把期盼了一个星期的装备买好,高革皮衣拼死搞价花了三百六,眼镜框花了六十,妈的,比后世最少贵了一倍,这个真没办法,必须挨宰,打上黄面包回了家,又去华立商场旁把订做的修身休闲商务裤和系带黑皮鞋取上。一顿糟践下来,从十二岁开始所有的积蓄败得干干净净。 江羽和两世为人,也难免肉疼,毕竟这是个五分钱也能掰开花的时代,投资这么多要是不出产就哔了狗了。 第十五章 找个地方大保健 刘素丽周日不上班,从早晨开始就在剁馅、准备给儿子美美做一顿最爱吃的馅饼。 叫江羽和起来活动活动,好腾开肚子多吃点,可江羽和赖在床上,日上三竿也没有起来,对此刘素丽见怪不怪,自己的儿子从性格到长相哪都不差,唯一缺点就是做事没个横心,像了他那个爹,整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其实江羽和眼睛闭着,但满脑子跑火车似的,天亮那会做了一场扩日持久的春梦,雨打芭蕉。 江羽和梦见自己回到过去,纵横香港大陆,各种霞、各种敏、各种芝统统被他尝了个鲜,这个身体的主人十五六岁,龙精虎猛年富力强,可不像后世连顺风都能尿鞋上那么悲催,所以这等意淫好事一旦发生,就如摧枯拉朽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江羽和就失眠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心猿意马地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想象自己利用重生优势成为一个纵横娱乐圈的大佬的可行性。 同样是从零开始的套路,江羽和愕然发现做文抄公有点难,肚里墨水不够,小说总共没看过几本,抄个鸟啊。写歌更别提了,歌词没几首记全的,只要闭上眼这么用力一想,耳鼓里就会出现这样的声音——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后面的记不住了! 太烧脑了! …… 这种情况的发生完全是活该,也难怪前世三十五六的老鬼了还那么废纸。 既然做一个走自己的路,让他人无路可走的文抄公失败了,那只能换套路。 假如走野路子呢? 比如,这么个天朗气清,秋阳温润的天气,吃饱饭,泡完澡,是不是可以做个大保健? 一次不过瘾,那就做上几次,摸清点门道后南下去东什么莞,带两个干活利索的妹子,开个摊,等有了固定客源,让妹子升职,拉下线,分级管理,分组经营,采用竞争机制,优胜劣汰。 规模起来后鸟枪换炮,洗头房扔了,干洗浴中心,让小妹们每天上早课,练习普通话,每天咬筷子,对镜子练八颗牙微笑,挖掘资源,搭上风投或者认识大哥后,改头换面,换酒吧夜店的套路,运作成熟找到遮阳伞后,立马做高端会所,挖掘潜力小妹,包装,给一线男明星下套,雇狗仔偷拍,推进娱乐圈试水。 倘若能上位,签完卖身契,就使劲造钱,砸成明星。然后开始传帮带的传统思路,复制成功案例,同时注册娱乐公司,招募经纪狗腿。 当手下有一位一线、三五位二线明星后,拍大片,拍贺岁片,做院线,五六年卧薪尝胆坚苦经营后,目标实现。 …… 脑中火花乱碰,心猿意马,想些乌七八糟的,猛地一刹那,江羽和居然被自己想法震惊到了,来来来,再平移一下。 做大保健相当于卖酒可以吧! 带小妹南下开摊相当于卖酒摸门路,开个酒饮经销部可以吧! 开完洗头房换洗浴中心相当于找个品种做代理可以吧! 洗浴中心鸟枪换炮升级成酒吧夜店会所,不就等同于自己酿酒,不做分销做厂商,不做代理放代理吗? 砸钱包装小妹,打造明星,转型注册娱乐公司等同于什么? 等同于做酒出名了,扩展业务做连锁,做品牌,做中国驰名商标! 最后做成茅台2号,五粮液2号? NONONO! 这最多算是升级版,东施效颦而已! 重生不落窠臼才是完美人生。 江羽和躺在床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信心开始膨胀,直觉做酒中老大,乃至哇哈哈、汇源、农夫这样的集团也没有太大意思,与其这样落了窠臼,不如做个品牌脱手捞一笔横财算了。 所以,有句话怎么说的,骑马观灯走着瞧吧。想得再好也只是理想,理想不落地,就成了幻想。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地方做个大保健,把理想的第一步落了地! 吃完午饭,江羽和拾掇拾掇出了门,离家附近两公里左右有一个远达副食经销部,九二九三年那会,太阳神口服液风靡滨江的时候,江羽和记得老妈刘素丽没少给自己花钱。 远达的老板当时抓住商机赚了一笔,鸟枪换炮,把十几平米的远达商店做成经销部,后来又在健力宝,雪碧等饮料上尝了点甜头,开始做饮料和酒水经销。 快一点的时候,江羽和到了经销部后面的小院,这里是办公区兼库房,可能是星期天的缘故,除了穿着蓝大褂的库管躺在一摞箱子上睡大觉外,小院里冷冷清清,倒是一个四十出、头地中海发型,身着灰西装的男人正在二六自行车后座位上摞箱子,忙得不可开交。嘴里还叼了根尼龙绳,看样子是准备把两箱酒固定住。 江羽和看他吃力,上去搭了把手,配合他把酒拴好。地中海发型的男人道了谢,打量了一下江羽和,好心道:“小伙,前面是卖饮料的地方,这后面是仓库,不卖东西!” 江羽和好整以暇道:“我不是买东西来的,我是想找工作!” “啥?”地中海又认真看了看江羽和,跟自己上高二的姑娘差不多年纪,穿得挺精干,也挺体面,一看家境条件就不错,这条件还用干这苦累活吗,待在机关喝喝茶看看报不就完了,呵呵,搞不好是张老板的孩子过来试探员工呢。 话说张老板去深圳考察,一年都没回来了,这面都是刘敏那泼妇管着,说不准张老板也是不放心,才派人过来看看。想到这,地中海谨慎对答道:“小伙,咱这可不招收童工,你还是老老实实上学吧,上学多好!” 江羽和哪可能猜到地中海的想法,倒是真以为招工比较严格,他又不好胡诌作假,万一远达要身份证,难道还要做个假的那么麻烦? “叔,实话跟你说,我父母马上下岗了,我也不是学习的料,勉强混个高中,学费都交不起,这身衣服……是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买的,就为了能找个工作,挣点钱,好让父母放心,减轻他们的压力!” 江羽和的话并不作伪,前一世若不是中考超常发挥,半价学费上了子弟高中,单是学费和各种花销就够家里吃紧,九九年,药材厂倒闭,父母双双下岗,为了让他上大学又伤了元气,导致买房的事一拖再拖,直到最后花大价钱买了个二手房……这些落魄之事每每想来,无比郁郁,所以说出来很是恳切。 地中海将信将疑,心想不管你是真缺钱还是试探我,我按照条例走准没错,你要真想打工,明天自己找刘敏说去,跟我没关系,有问题刘敏也怪不到我头上。 地中海借口说着急送货,自己也是打工的,等明天经理上班你问问她招不招人,火急火燎抽身就走,也不看路,结果刚骑出小院的铁门,车胎砰一声就炸了。 第十六章 新手上路 张老板去深圳前给远达配了一辆昌河面包,还有自己那辆菠萝乃兹一并留下,用作日常送货。 老菠萝刘敏配给她老公樊伟开,成了两口子上下班专用。昌河面包留在公司,名义上是公用,实际使用都得她签字,远达会开车的就两个,一个是樊伟,一个是张老板的战友杨刚,前者自不用说了,后者被刘敏笼络,一出勤就有提成。 司机有提成本来就够搞笑了,更搞笑的是谁用车谁给杨刚分钱,杨刚多挣钱肯定高兴,对刘敏言听计从。刘敏又规定每个月销售利润百分之五是油钱和保养费,多退少补,如果谁用车时出现碰撞破损,维修费由个人和司机对半摊销,说是对半,实则杨刚不用出钱,刘敏都算在保养费里,两三个月后基本没人敢享受这福利待遇了。 地中海没想到这么倒霉,自行车胎早不爆晚不爆,偏偏这节骨眼爆了。这个月好不容易跑下一家有点规模的饭店要酒要的突然,如果不能及时送过去,就成了一锤子买卖。干着急的功夫,一辆面包车挟着一地尘土停在路边,那个穿黑皮衣小年轻正跟自己招手。 “谢谢啊,小伙,这得多少钱,回头我给你,今天也没带够!”地中海一脸肉疼。 江羽和心道计价器你又不是看不见,这不明知顾问。他也不说破,无所谓道:“能跟您学点东西我荣幸之至,这点钱权当学费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羽和看得出地中海很谨慎,每次回答自己的问题都拿着捏着,说不来为啥。 从攀谈中得知,地中海叫赵平,以前是线材厂职工,挣死工资,没做过销售。线材厂去年破产后,赵平来远达跑业务,依赵平所说,他有个上高二的女儿,喜欢弹钢琴,钢琴私教跟赵平说他女儿有天赋,这一句有天赋,赵平就得投资,钢琴本来就是奢侈品,学钢琴更费钱,赵平不挣钱怎么办,这才不得已跑起了并不擅长的销售。 约莫四十分钟,黄面包停在佳客来饭店门口,计价器又跳了一下,上了十五,赵平脸红脖子粗地下了车,将一箱酒搬进佳客来,江羽和帮他看着另外一箱酒和一个蓝布袋子。 赵平出来江羽和给他散了根美登,看着江羽和这根老烟枪吞云吐雾,赵平又一次大跌眼镜,抽烟的小混混他倒是见过,不过抽得这么理所应当,谈吐流利优雅,性情随和不乖张的小混混还真没见过。 赵平送完佳客来的货还想跑跑其他饭店,上个月挣了四百多虽然比之前线材厂工资高多了,但和女儿开销比起来简直入不敷出。 佳客来是赵平跑下的规模最大的饭店,但和斜对角的四海酒楼一比,就寒碜多了。听说四海酒楼经常有当官的出没,随便一顿饭上百是常事,赵平路过四海酒楼无数次,都下意识地绕开走,看见门口穿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更不敢推门进去。 今天拿下佳客来,赵平一吐郁气,觉得销售也不是多难,这管子鸡血一打,赵平拎上蓝布袋就冲进了四海酒楼,然而江羽和半支烟功夫不到,赵平顶着一张臊红的脸走了出来。 “赵叔,啥情况!” “能啥情况,人家牛逼得不行,都不待搭理我!”赵平气急败坏,站在门口嚷嚷道:“不就是个饭店,你以为你是五星级酒店了!” “你说什么?”迎宾小姐笑靥如花问道,赵平脸红脖子粗,“没什么!没什么!” 尴尬癌也快犯了。 江羽和了解的也差不多,又问了问赵平周一下午几点在,想让他帮忙引荐一下,趁着下午第二节下课时间过去面试。 赵平心底一百个不愿意,这小伙和自己非亲非故,把他介绍进远达,以刘敏那心眼指不定以为自己有什么图谋,为个这事看她的脸色不值当,但是占了江羽和的便宜又抹不开面子,赵平理了理额前掉落的一绺头发,眼珠转转,道:“本来单位是不招童工,怕麻烦,看你这么诚心我也不好再拒绝,但是销售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得了,这也有个天赋,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能把这家饭店跑下来,我就想法把你介绍进远达!” 赵平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不过为了以后少点麻烦,不至于让刘敏给穿小鞋,只能如此,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这小子进去偷点东西跑了,还不是自己倒霉。 “那我试试看!” 赵平原以为江羽和肯定会说你刚才都试过了,你都跑不下,我能行么?然后要求换一家尝试,这都无所谓,自己开始的时候跑了两个月才跑下,一个小孩怎么也不可能比自己强。 赵平是个精打细算的男人,江羽和算是看出来了,让自己进来,无非是嫌麻烦,能跑下他不亏,跑不下自己知难而退,他更不亏。 说实话,江羽和也没把握,前世没做过酒水销售,现在也算是新手上路,失败可能性很大。 不过,失败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走出去,能走到什么位置,这是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多活的二十多年时光不是活在狗身上的机会。 江羽和拎着蓝布袋进了四海酒楼,虽然快两点了,客人还是不少。 一身旗袍,如狼年纪的女人抹得红红的嘴唇笑靥如花迎过来,热情道:“你好,几位?” 大概属于大堂经理的角色。 江羽和也不绕弯子:“你好,经理,我不吃饭,我是想找您谈一下酒水供应!” “我不是老板,做不了主!” “哦,请问老板在吗?麻烦您引荐一下!” “不在……” “那多会来?我等等也行!” “不用等了,我们不需要!” 旗袍姐撩了一眼江羽和手里的蓝布袋,“我说你们推销的烦不烦,刚才进来的那个人跟你是一起的吧,告他不需要了,你还进来,没看这忙的跟什么是的?你就别添乱了!别来了,好吧!” 江羽和听见有人叫了声杨姐,旗袍女施施然迎向门口,的确很是忙碌。 刚出道就打了脸,江羽和说八风不动那是装逼,不过信心和情绪确实没受多大影响。 他想等旗袍女忙完,再最后争取一下,这个时候旗袍女却发了彪责骂起一个传菜的小姑娘给客人上错了菜,这边没忙完,那边刚进来的客人一看桌子没人收拾,嘟囔了几句,就要去其他地方吃饭。 江羽和说了声稍等一分钟,把手中的蓝布袋撂下,撸起袖子就上手,一边把碗碟摞起来,归置一旁,一边拿起抹布擦拭桌子,如果换成前世,给他一百块钱也不会干这事,先不说和自己半毛线的关系也没有,就算有也不会低三下四陪着笑脸说好话。 所以,连他自己也很惊讶,这当牛做马的本事啥时候学会的他也不知道。 脑海中回响着后世老妈唠叨过的一句话——在家爸妈把你当个宝,碗也舍不得让你洗,上了社会别人可不会心疼你,别说把你当块宝,连口顺气也不给你。 那是零四年大学毕业时老妈给江羽和的劝诫,不过那会年轻气盛总觉得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子本科毕业不含糊,哪里听得进去,直到就业后陆陆续续遇到些坎,一年里因为赌气换了三份工作,最后连找工作的信心也没了。 想想都是眼泪。 江羽和收拾半天,还是没留住那桌客人,旗袍女一脸无奈望着江羽和,道:“小弟,不是姐苛刻,主要我家的酒水都是有人专供,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下回你带朋友过来吃饭,姐给你打折吧!” 江羽和见势不可为,赖皮下去也没意思了,道了谢,这时,收银台后面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小杨,你让那个业务员过来!” 第十七章 你完了,有人要干你 江羽和从进来也没注意到那坐着人,除了一个收银的妹子站着外。 旗袍女一听,连忙应了声,然后对江羽和努了努嘴,“去吧,不是想见老板,那就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自己把握吧,还有刚才别怪姐,这是咱这里的规矩,老板很少主动招呼人的!” 江羽和没料到中了彩头,无心插柳的小举动这难不成勾起了一尊沉渊大鳄的注意? 这四海酒楼的老板也太低调,穿了件的确良衬衫,戴着副老花镜一面的镜腿还用黑胶布粘着,没有半点老板样。 “有没有兴趣来我店里工作?”老头冷不丁来一句,不忘补充:“我还准备开一个店,不比这个小,我想雇个精明的人管理,工资肯定比你做这个多!” 老头的眼神从眼镜框上边瞭出来,打量着江羽和,江羽和看他倒也不是开玩笑,不过他志不在此啊,江羽和谢绝了老头的好意,老头摇头失笑道:“年轻人啊……” 就没有后文了,不用说江羽和也能明白后面的意思。 “我看看你的酒……”江羽和把蓝布袋的三款酒都拿出来,竹叶青店里有,老板拿到一旁,另外两款都没有,老头看了看,咂咂嘴,“看你跑得挺辛苦,行吧……可以让你试试,你带的哪个酒,可以留一件,如果半个月能卖完,我还可以进,如果卖不完,就不好意思了,你看行吧?” 江羽和从四海酒楼出来,赵平都等疯了,听说江羽和铺进去货了,赵平这个四十多的大男人居然做了一个“我是希拉”的滑稽动作。 赵平放下货和江羽和道别,终于答应隔天介绍江羽和去远达。 江羽和沐浴着午后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做完大保健浑身就是舒泰。 ………… 赵平没有夸张,刘敏的确是个难缠的女人,大饼脸,架着一副在这个时代颇为时髦的红边框眼镜,地包天的嘴唇有两个虎牙呲呲着,见她第一印象让江羽和联想到猫和老鼠里面那只经常躺枪的凶悍狗。 刘敏不好说话,江羽和只能下猛药,自愿放弃底薪,只拿提成。刘敏松了口,叮嘱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这事,才让他入职,江羽和用屁股想,也知道刘敏动的什么脑筋。 张老板人在深圳,刘敏执掌大局,不过她这个大内总管也有动不了的心思,张老板可不傻,日常事务由刘敏折腾,财务上安插自己人,二百的底工资是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柴米油盐一年肯定是够了。 江羽和决定暂时先不告诉江云和刘素丽,倒不是害羞,江羽和相信他一说出自己的想法,爸妈别说对一贯不思进取的儿子刮目相看了,也许还会被禁足,到时候周末也别想出去了。 在他们这代没赶上恢复高考的人眼里,对高等学府一直充满羡慕,甚至有种盲目的崇拜,自己的遗憾需要子女去弥补,这是爸妈那辈人的逻辑,也是望子成龙的苦心。 江羽和是理解的,读书无用论和书呆子是两码事,重生后他不准备靠斐然成绩登堂入室,是清楚自己天赋有限,那些高考成绩动辄六百七八的怪物是他望尘莫及的。 江羽和也没有小觑学习,小觑读书,最多是小觑考试,小觑归小觑,该一板一眼对付的事他也不会含糊,毕竟中考这个瓷器活尚不需要太过牛逼的钢筋钻。 晚自习小周老师的语文课,当这个一提透明编织带捆着的卷子落在讲桌上的时候,被测试荼毒不轻的少年们响起了熟悉的唉声叹气,江羽和接到卷子,甜腻腻的油墨味从油光的卷面上散发出来,随手捻过,一片黑色墨油附着在手指上,以及映入眼帘歪七扭八的汉字,无不证明了眼前的印刷品多么廉价,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着实让江羽和体味了一把什么叫恍如隔世。 “笑什么,还不快写!”江羽和右边邻桌张小娜小声说道。 “放心,这次不抄你的!”江羽和笑眯眯道,“让你抄我的!” “别吹了,第三题错别字是哪个!”张小娜觉得江羽和在说笑话,这个家伙可是个奇葩,数理化不及格还情有可原,语文不及格是有语言障碍呢还是外国人呢。不过这家伙最近怎么了,打扮这么帅,也敢和女生说笑了,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一徒晚归,担中肉尽……” 这是蒲松龄的文章,原名叫《狼》,这是江羽和除了《爱莲说》以外,记得的屈指可数的文言文。这下看起来,很是眼熟,不过要说错别字……江羽和看了半分钟也没找出来,也许是“担”错了吧,应该是“蛋”,有肉有蛋才对。 “小娜,担错了!” 张小娜听江羽和这么叫自己,脸忽就红了,从初一到初三,头一回有男生这么叫自己,旋即白了他一眼,“担怎么错了!” “蛋进错了,进的不应该是蛋,应该是球!嘿嘿嘿!” 正在练舌尖翻唾沫吐泡泡的赵柯在后面插话。 这个时代的初中女生没有后世那么开放,行为上绝大部分中规中矩,球呀蛋呀的玩意也没使用过。不过没吃过猪肉可不代表没见过猪跑,早在几年前,男生嘴里常会挂着些很污的段子,比如尼玛比,尼玛蛋,尼玛死在火车站这样的段子,流传久了,潜移默化,女生们经历过初中生物课的熏陶,自然不难理解。 张小娜一听脸骚个通红,狠狠剜了江羽和一眼,碎碎念了句白露是不会喜欢你的。 “江羽和,你完了!”赵柯像个神棍似的在最后排桀桀桀地笑。 小周老师坐在讲台上看杂志,偶尔往下看一眼。 江羽和没搭理赵柯,赵柯桀桀桀半天,趁小周老师看杂志看得入迷,小声道:“你完了,范吉安要找人干你!” 嗯? 江羽和手中的笔滞了一下,扭头道:“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好几个人都知道!” 赵柯用眼睛扫了扫黄磊,李强,王程龙等马路三杰,黄磊和王程龙忙着在课桌下翻课本找答案,倒是李强会意点点头。 江羽和看他们不似做假,范吉安该是有所动作,他奶奶这命运可没按照过去走,前世他和范吉安并没有发生过口角,更别说殴斗了,难不成因为那天的事,范吉安动了报复的心思? 第十八章 犯贱的心思 前世老实巴交的江羽和有过一次正式挨打的经历,是被校外的混混打哭了鼻子。 犹记得那个深冬的夜晚,留在教室打扫卫生,一张记不清面容的脸同样告诉他要完了,校门外有人要干他。 那十五分钟值日的时间,就如同临刑前断头饭,既希望快一些过去,索性来个痛快,又希望时间停滞,好让发慌的心发软的腿得到些许慰藉,那种如坐针毡的煎熬江羽和一辈子也忘不了,最终在校门外五六个幸灾乐祸的起哄声中,达到恐惧的巅峰,怆然泪奔。 时间过了太久,江羽和早就记不起来当时脸上挨了多少耳光,肚子上挨了几脚,倒是为首的小混混丑陋的蒜头鼻、光秃秃的脑袋以及自己从泥土翻身爬起被人当做笑料的挫败还有印象。 再回九六年,江羽和压根没料到这边刚进新手村,没学攻略,没做任务,就轮到打小暴死。 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哭鼻子,不光不会哭鼻子,还学会了用脑子,用脑子里一种叫做理智的东西去思考问题。 单挑范吉安,江羽和不怕,他担心的是范吉安找来的帮手。 估计每一个挨过打的同学面对洪水猛兽最大的恐惧往往不是其本身的犬牙,而是来自于未知。比如范吉安如果是单枪匹马侯着江羽和,江羽和大不了当面锣对面鼓干一架了事,但范吉安纠结校外的势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挑N这种考验身体强度的事有些鲁莽,那是兵王、异能高手的套路,他用不了…… 江羽和边思考边做卷子,语文考试这个曾经的拦路虎,在多二十年阅历的老鬼面前直如砍瓜切菜,不到半个晚自习就做完了。江羽和把除作文以外的答案写在草稿纸上揉成团扔了出去。 张小娜一脸震惊看着江羽和,内心既藐视他的自不量力,又有些欣喜。 莫非以前少言寡语的江羽和最近打扮这么帅是为了…… 张小娜不敢想下去,心里有一只小鹿撞来撞去,然而她的目光追随那个纸团滑行的弧线最终定位到抓耳挠腮的赵柯时,整个人石化了。 赵柯真没想到会有人给他传答案,虽说传答案的家伙貌似和他的水平不分伯仲,但聊胜于无,这次要考试再不及格,肯定会被叫家长。 赵柯抱着最差打算翻看纸团…… 我靠!什么,这是! 猛然抬头望去,江羽和背着身子,像没发生什么,一身精干的小皮衣,和修剪得利落的发型让赵柯感到陌生。 更陌生的是这张草稿纸上洋洋洒洒的字,这分明不是江羽和的字,这种连笔,不算行书,写得却潇洒,哪像初中生写的。 赵柯写字像狗爬,但是他爸可是市书法协会会员,有名的书法家,所以赵柯基本的辩识力还是有,这时他也顾不上刨根问底,先抄了答案再说。 在草纸答案最后面,写着一段话,赵柯看了眼,面露难色,把纸团揉了揉扔进课桌桌兜,片刻,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的口水,又拿出纸团展开,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快写下几个字,扔给江羽和。 六点半,范吉安蹲在学校门口,舔着一张谄媚的脸,给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递着烟,他自个也像模像样点了一支,抽了没两口就咳嗽起来,被那两个人讽刺了几句不会抽烟别装逼。 范吉安讪讪地学着过肺,思忖着得想办法学会抽烟,要是会抽烟,就能真正融入他们的圈子,不被小看,这样白露她们才不会把我当空气一样轻视。 仰起头,就能看到三班亮灯的教室,那里的一个女生,最近时不时就从脑子里蹦出来,尤其国庆过完,基本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但一个是成绩倒数的差等生,一个是注定能考上全市最好高中的年级前三,怎么能谈成对象。 这些天做些吸引她注意力的事都不成功,尤其是那天被邓良伟痛打一顿,丢人丢大发了,邓良伟是三班班长,他惹不起,可那个挨千刀的江羽和倒是软柿子,蔡永明刚收拾了他肯定不管。 所以就拿江羽和开刀立威,也让白露看看,我范吉安学习上兴许配不上她,混的好歹是个人物。 范吉安踩灭烟蒂,又颤巍巍点了一根,第一次叫人打架,他也紧张,平时校门外打人的场子也不少,却没有一次是他的主场,都是充当看客,没想到当主角这么不容易。 他有点担心猴子下学时没有叫住白露,那就算打了江羽和,效果也必然大打折扣,男生打架归根结底是为了让心仪的女生看,这样以后跟她们说话开玩笑才有底气。 范吉安一会看着手表,一会向绿铁门里望几眼,旁边那两个从滨江三中请来的帮手等的有点不耐烦,叫唤肚子饿,范吉安撒腿跑到小卖铺忍痛花了五块钱给他们买了六包小旋风,四根火腿肠。 “李振哥哥,一会见了人叫到那边的楼道,我先动手,他要敢还手,你和你同学再上!”范吉安瞅了瞅那边亮着一盏灯的六号楼三单元说道。 八一小学附近有三大打架圣地,第一个是操场,第二个是厕所,第三个就是六号楼和五号楼之间。 操场和厕所没有灯,要让白露看清,就得选楼道那。 被叫做李振的男生将校服拉锁拉到顶,把领子立起来,显得更冷酷,道:“别尼玛比给我安排,在哪打不一样!咱可说好,事后不能说我们名字!” 李振也不傻,穿得校服是三中的,三中和八一小学虽然离得远,也不是找不到,如果名字泄露出去,江羽和的家长找到他们,很可能被学校记过。 范吉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抽了根烟,终于熬到了铃响。陆陆续续,初一的、初二的学生往校外走,叽叽喳喳尽是打嘴仗的,初三在三楼,下来的自然要慢一些。 范吉安两只手插在邋遢的牛仔裤口袋里,故作冷静地望着校门。 “犯贱,快快快,来了……” 灯火昏黄的走廊内,串出一道黑瘦人影,人还未出校门,尖锐的声音先响起来,范吉安不用看也知道是猴子。 这时候,六个字足以形容他的内心活动,既心慌,又兴奋。 猴子的声音前脚刚落,后脚一声嘹亮的高音炮不耐烦道:“猴子,你神神叨叨的到底要干吗,不会是买上玫瑰花,准备向我们白露表白吧!我只想说三个字,别!做!梦!” 范吉安看到猴子手忙脚乱地解释,往这边指点,强笑着挥挥手,号称白露贴身护卫,也是第一死党的庞丽娇一脸鄙夷道:“原来是他……我说猴子,你怎么吃里爬外,跟二班的猥琐男混上了……哼,白露我们走!” “别别别!白露……白露!上次的事我要告诉你实情,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江羽和自导自演的,那个卑鄙,下流的江羽和一直暗恋白露你,明知道配不上你,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就欺骗我让我把他当沙包推出去,我完全是被那个伪君子利用了,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阴谋,直到事后我背了黑锅才明白……对不起,白露,今天叫住你主要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另一方面也给你主持公道!” 第十九章 你就是江羽和 范吉安说得绘声绘色,义正言辞,引起一票人围观。 庞丽娇直接嗓门大了N倍,毒舌道:“那天看见蔡永明惩罚江羽和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果然被我猜中,你们这些男生真无耻,喜欢也不敢表白,搞那种猥琐的恶作剧,真变态!” “老庞说得对,你们男生老是推沙包欺负我们女生,真不要脸!”走在白露后面的三班文艺委员,外号苏联大屁股,也走过来凑热闹。 “就是!就是!”旁边一班几个女生也帮腔道。 范吉安大感吃不消,继续泼脏水道:“各位,可不是所有男生都像江羽和那般无耻下流,我今天要证明清白,让江羽和亲口跟白露你道歉!” 白露浅淡而又有型的眉梢微蹙了一下,自从站到这里,范吉安身后那两个不知哪个中学的男生眼睛一直不老实,在自己身上瞎转悠,忽地,白露警觉道:“范吉安,你不是想打架吧!” “呃……不是,白露,你误会了,我只是给你出头,教训一下姓江的,让他以后规矩点!”范吉安自我美化道。 他这两句颇爷们的话倒是博得了庞丽娇等人的好感,还有个女生说他绅士,这可让范吉安很是受用,又发挥了几句,可白露却一点不领情,“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只要你们以后别搞恶作剧就行。但是,如果你通过打架这种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你的性质会比江羽和更恶劣!” 范吉安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顿时蔫了,原以为白露会高兴,就像被星矢保护的纱织小姐。 难道错了?以前好些场子,女生明明都会助阵的…… 范吉安妒火中烧,扭过脸对李振小声道:“李振哥,一会一定让江羽和钻我裆!” “钻球的裆,你也不怕他脑袋给你顶废了,你扒了他裤子,我们给你按着,闹得他么逼脸混了就!”李振嗓门可没压着,白露和七八个女生都听不下去了,但是初一初二初三好些男生反而都围过来看热闹,不时校门对面电线杆下密密麻麻堆了有六七十号吃瓜群众。 “来了!江羽和来了!” 不知道谁幸灾乐祸喊了超级大一嗓子,全部人的目光刷啦啦全甩过去,初二年级也有几个混混,手舞足蹈地跟范吉安三人比划着一会怎么打江羽和。 就在这样嘈杂压抑的氛围中,江羽和懵懵懂懂拎着书包走了出来,还和几个同班的说些什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即将而来的横祸。 白露攥着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她想要去阻止江羽和过来,然而庞丽娇她们还有一部分男生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她不想被好事之人传闲话。 传到老师那里,甚至传到家里,都无比麻烦。 “江羽和!你给老子过来!” 范吉安使出吃奶的劲,暴虐地喊道,尤其“老子”这两个字,近乎破音,在猴子等人助威下,范吉安宛如一尊魔煞,虎虎生威。 “呦!范少这是叫我么?”江羽和笑着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后世的都市二比流小说中,上到九十九,下到不会走,但凡有点排场的,都是这少那少的。江羽和承袭优良传统,给范吉安一把高交椅坐坐。 范吉安扫了眼江羽和身后,就赵柯、黄磊、李强、王程龙四个虾兵蟹将,这四人从小学开始无一不是公菜,他们要有胆子帮江羽和,也不会落个祸害的名号,早就成为八一小学的扛把子了。 “你就是江羽和?”一声居高临下的质问从李振嘴里冒出来。 “听说你拽的不行,谁都不放在眼里?”李振学着九十年代香港黑道片的腔调,指点着白露,“抢我兄弟的马子?” 那如大哥平事的模样唬住不少人,嘈杂的四周这下默契地安静下来,所有男生都怀着吃瓜看戏的心,等待着江羽和抱头蜷缩在楼道角落被三人狂踩的场景,就像以往任何一场发生在操场或者厕所的殴斗一样。 白露不想承受这些男生无稽的幻想,也不想听到难以入耳的话,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并非她所能左右的,这些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这么些年她早就厌恶了。 这个学校,她的班级,以及这些被称作同学的家伙,真的不过是一摊垃圾,她只有不停麻醉自己,才不至于把恶心表露在脸上,好在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从这个泥潭里解脱了。 白露拽了把庞丽娇,想尽快从智障者的游戏里脱身,不知后者是吨位足还是已然全情投入到男生们这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角逐当中,竟纹丝不动,映着两弧鹅黄色路灯的眼眸里遮不住兴奋的燥热。 白露默默松开手,心底里爆了一句与她身份完全不挂边的粗口,一群狗娘养的。 她的反感此刻无人关心,因为所有的目光聚焦在江羽和从小皮衣内兜里掏出的烟上。 “这逼还抽烟呢?” “我靠,不是初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年级第二吗?我记得好像是……” “我记得也是,数学全年级唯一一个100分!” “意思江羽和也是混混?难怪学习成绩下滑这么快!” “他跟他们班班主任闹得挺僵,好像要被开除了!” “不是吧,谁说的?”一个初二年级的女生可惜地道,这么帅的男生以前怎么没发现,简直比其他男生帅多了,眼镜帅,衣服更帅,要是开除了以后就只能面对一群青蛙了。 说什么的都有,江羽和听在心里,不装逼地说,很是受用。 单从这点来讲,不管这身精心置办的行头能不能在过年前挣回来,都已经是成功了。 “老大,绝对是误会,范少的马子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抢,来来来,抽烟!” 江羽和给李振递上支美登,李振一甩手扔在江羽和脸上,弹起来一尺来高。 “快瘠薄走,去那边把事了了!”李振朝四号楼那边努努下巴。 久等的肉戏来了,吃瓜众们比当事者的情绪更热切,一小撮向来就唯恐天下不乱的牲口背着书包小跑前进,特像后世赶赴八卦现场的娱记,嘴里还还喊着快点快点,让开让开,还有些自以为混的不错的校霸陪伴着洋洋得意的李振,边走边建议一会怎么打江羽和更有意思。 第二十章 干他,能有什么风险 这些人不是恶贯满盈,也不是穷凶极恶,就是这么些渣渣,不成器的渣渣。 江羽和也说不清面对这些心里是什么滋味,可笑?恼怒? 可能都有吧,印象中二十年后八一小学这帮蔫坏蔫坏的牲口没有几个再听过响动的,有一两个后世见过几面的,好像也过着牵强的日子。 我不想再成为这样被社会淘汰的的垃圾,江羽和那天对蔡永明喊出了一个重生者的誓言,那是一种保证,也是一种畏惧。 江羽和停下脚步,后面神经绷紧的赵柯没刹住,径直撞在江羽和的后背上。 “这是信号?”赵柯打了个激灵。 李强、黄磊、王程龙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下学后,江羽和和他们四人紧急碰了个头,商量了一下细节,原定计划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万一动手擒贼先擒王,由江羽和带头集中火力干范吉安,时机也由江羽和决定,只要江羽和说“犯贱,你不是很拽”,就动手。 赵柯四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范吉安看江羽和忽然不走了,估计是怕了,加上旁人的取笑,范吉安胆子雄壮了不少,狞笑道:“江羽和,看你都吓成球了!” 李振转身去揪江羽和的领子,同时厉声喝道:“欠死呢,尼玛的比……” 那个脏字刚落下未落下,一刹那,江羽和闪身躲开李振的手,李振还有些嗔怪,“我草,还敢躲你?” 头发就被江羽和薅住。 九六年,正是男生长发刚开始普及的年代,俗话说长发都是用来遮丑的,李振一脸已经溃败的青春痘,发紫发黑,他留长发就是想遮挡一下。 不过就是因为头发长,女人打架才抓头发的技能完全被男生复制,一般套路就是薅住头发顺势下拉,用膝盖去撞击脸部,如果撞到鼻子,战斗力瞬间就会跌落,之后就会被放倒,一群人上来狂踩。 李振算不上打架的行家,不过基本保护意识还是有,于是果断的双臂合拢,抵挡江羽和的膝盖。 不过李振错了,江羽和并没有用这招传统技能,而是薅住他的头发往前遛了两步,朝着他的大胯顺势一蹬,李振趔趄两步,心想这小比完全不会打架,给老子缓过这口气,干不死你,李振身体一边往旁边绍,一边寻找身体平衡,被踹出去三四步,刚想站稳,支撑脚突然就是一空,李振整个身体砰地砸进一口暖气井里。 这口暖气井井盖长年失窃,换几块丢几块,带锁都不行,市政也懒得管了,在四周围上砖头,没多久砖头就莫名掉落井里,时间一久也没人管了,反正附近的人都会留心,事故鲜有发生。 李振头一回来这片,根本想不到会有陷阱,跌进去的时候摔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似的,这还不算什么,关键这下面坑坑洼洼,直觉落地的时候踩了块砖头,脚腕处撕心裂肺地疼。 然后脑袋上就砰砰砰砰地响,他知道江羽和在踩他的头,可根本没地方躲。 “王凯,范吉安!救我!” 李振也顾不上脸面了,狼狈喊道,令他愤怒的是那两个死人眼看他被踩,却不动手。 范吉安一贯色厉内荏,上午做广播体操就瞄见江羽和戴着一副很酷的镜框,整个初中部也没人有那种眼镜,衣服更是光鲜的不像话,不就是周末休息了两天就跟换了人似的。 范吉安内心不禁生出比江羽和矮一头的自惭形秽,要不是周末联系好李振干江羽和不敢临时爽约,他几乎要放弃报复,息事宁人算了。 他更想不到江羽和一个初中生敢反抗李振这个高中生,不,这不是反抗,这他妈是主动出击。 王凯跟范吉安不同,他来这完全是凑数,冲着零食和烟,打打酱油,毕竟干一个初三学生没什么风险。 江羽和就是个软蛋,经常被欺负的软蛋,初二被混混打哭的软蛋,能有什么风险? 这他妈就是你范吉安说的没什么风险…… “哥们,哥们,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王凯单手叉着腰,边咳边说,似乎这样能表现出高一前辈的优势又能不显得尴尬。 “走开,没你的事!”江羽和踩着李振,扭过脸冷冷道。 “我告诉你事情别做绝了,咱后面也不是没人!唉,哥们,你听见没!唉哥,哥,别别别——哎呦我艹” 王凯突然撅着屁股向后做了一个小跳步,轰! 一块砖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王凯双腿夹着,活像生物课本里的X腿型,而且两手一前一后再身前摆着,看见江羽和又捡起一块半头砖攥在手里,朝他走来,哆嗦道:“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你拽!你拽!” 边说边退,说完退出去十几米,江羽和忍住没笑,后世流传一句格言是这么说的,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武功再好一砖撂倒。 这个时代除了切面皮的砍刀外,什么弹簧刀啊胶木棍啊锁车链等知名兵器均排在砖头后面,板砖威力可见一斑。 江羽和不是真的想砸王凯,相反他扔的很有分寸,不是向远扔而是向高扔,生怕王凯躲不开中弹,万一开颅很麻烦的,学校记过,家人丢脸,前世可没少见。二者,树敌不可太多,一旦王凯中招,难保不急眼拼命。 江羽和要的是敲山震虎,可不是吃饱了撑得和这帮瓜娃好勇斗狠,有太多事等他做,他真耗不起。 “刚才是谁说要扒裤子,钻裤裆的,谁说的,站出来!有种的就给爷爷站出来!爷爷求你们扒裤子,来,站!出!来!” 江羽和声音不大,与刚才李振的张狂不同,他不张狂,却足够嚣张,以至于眼神扫到哪,哪里的牲口就避开目光,不敢直视。 果然如此! 我在语文晚自习的计划差不多都符合了,正所谓傻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 “范少,听说是你想让我钻裤裆?”江羽和背负双手,攥着半头砖,好整以暇道。 第二十一章 你最近变了 范吉安刚才以为王凯会动手,所以硬着头皮往上冲,结果被赵柯拉了一把,赵柯也没说啥,就说犯贱算了,都是同学,别打了。 结果挨了一耳光,赵柯也懵了,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不敢吭气。范吉安又指了指李强黄磊王程龙三人,侮辱道就你们三个傻比还敢动手,瘠薄毛长全了没。 他这边刚吓住了赵柯四人,那边好不容易请来的王凯他妈的撒丫子逃跑了,范吉安慌了,他也想跑,可突然见江羽和端砖过来,腿一软就没敢。 “江羽和,咱们是一个年级的,交个朋友吧!” 江羽和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这是什么神逻辑?前世可没觉得他们这么可爱! 算了,目的达到就行了,过犹不及,万一这货是个怂蛋,明天去抠脚狂魔那告一状,又是麻烦事,还不如吓唬一句。 “范吉安,你刚才不是很拽,现在怎么……” 哎呀我草,这什么情况! 江羽和眼看赵柯飞起来,一把没拉住,就飞踹到范吉安脸上。范吉安一倒地,赵柯就骑到他身上,左右开工,biabiabia的扇耳光,大骂:“你不是看不起老子!你不是看不起老子!” 李强黄磊王程龙也凑上来,都跟后世跳鬼步舞的牛人,脚就挨不住地面似的,把范吉安踩得哭爹喊娘。 江羽和刚拉住一个,另一个立马进来继续踩,拦都拦不住,累得他一身汗,比踩李振还辛苦,最后他也懒得管了,出不了大事。 江羽和掏出烟点上,蹲在路丫子上吧唧吧唧抽着,回忆前世今生林林种种,除了唏嘘,说不上什么感觉。 十来分钟前喧嚣的人群此刻就安静下来,最后三单元出来好几个大人才把赵柯四人拽住,结束了这场殴斗,范吉安流着两管鼻血,嚎啕大哭。 “没事吧,唉,范少,你没事吧!” 范吉安一个劲地摇头,意思大概是没事,在大气不敢吭的猴子搀扶下回学校洗鼻血去了。 江羽和朝着空气中呼出最后一口烟,拎起书包,回家。 “太帅了!太帅了!白露,我要追他!”身后有个高音喇叭忽然来了一声,然后就是花枝乱颤的笑。 江羽和一阵恶寒,岛国*****在脑子里回放了一下。 庞丽娇你这个身材,哥这个长度,用传教士姿势,哥估计够不见。 恶寒袭体,江羽和走得越大快了。 ………… “江羽和,你最近变了!”赵柯啄着手指尖的料汁,美滋滋道。 江羽和不爱吃螺丝,前世是因为吃不起,现在么,是嫌麻烦,可不像赵柯拿牙签一挑出来,舌尖卷住螺丝肉一吸一个。 “我哪里变了?” “看起来哪都变了,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赵柯这一周足足美味了一周,江羽和真是信人,说话算数。干了犯贱,就管一个星期的零食,最后一天,赵柯厚着脸皮狮子大开口,把摊上的小吃吃个遍,一想到好日子即将到头,赵柯不舍道:“我还想喝个239!” 九十年代中期,239冰块风靡滨江,3毛一袋,比聪明泉便宜点,口感也很好,甚得年轻人喜爱,八一小学的男生一般喜欢买冻得硬梆梆的239放在课桌抽斗里,课上的一半,冰块稍微化一些,趁老师不注意拿出来啄一口,那股冰爽透彻心扉。 尤其体育课下了,踢完球满嘴的干渴,来一口239,简直爽歪歪。有时候甚至两三人分一个,谁也不嫌谁口臭,就咬破塑料袋一个角使劲啄。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最短,赵柯没钱蹭吃喝,跑跑腿倒不是问题,于是借花献佛道:“江羽和,我给你也捎一个!”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肠胃受不了!”江羽和坐在操场边的栏杆上擦着汗,真佩服这些年轻人,刚踢完球就敢喝冷饮。 “你还是少吃点凉的吧,二十年后你就知道一口气吊着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堵在喷门的痛苦了!”江羽和叮嘱了一句,又觉得自己很寡淡,搞得赵柯跟自己儿子似的。 事实上,江羽和从小学到大学毕业,都是一号吃凉猛人。五分冰棍,芝麻雪糕,雪人,希瑞宝剑,聪明泉,239等等伴随了他整个小学初中,高中开始鸟枪换炮,冰镇雪碧,健力宝一年四季从不离手。大学生活再度升级,冰镇啤酒常年为伴,每次打完篮球,冲个澡,身体正热乎时就着风干黑肠两杯扎啤下肚。 最开始时只是偶尔胃疼,喝点热水就没事,慢慢地有些反酸,嗳气,毕业后从事工作没两年喝酒吐了次血,自那后只要一沾凉,立马胀气,痉挛,肠胃感冒,严重时影响到生活。 赵柯全当耳旁风,一手239,一手聪明泉,喝得不亦乐乎。 江羽和摇摇头,和赵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江羽和有自己的麻烦,一周以来,他大大小小去了有几十家餐馆,饭店,谈好的酒水供货有十来家,这让赵平羡慕不已,赵平甚至巴结起江羽和来,渴望江羽和能帮他拿下几家看好的店。 相比草根出生的同龄人来说,江羽和已经算是做的不错了,用赵平的话说,小江,你真行,就这么随便划拉划拉,一个月挣得比你爸挣得都多。 江云一个月按时按点上班,扣了保险,256元工资不多不少,赵平给江羽和估算了一下,一瓶十二块钱的酒,卖十八,挣六块,一箱酒就挣三十六。这十家饭店哪怕一个月只走一件货,下来也有三百六,不比上班强吗。 赵平说的是事实,江羽和也承认。其实,八十年代头上草根出生的这一茬子人,比较尴尬,属于青黄不接的一代。 因为改革开放经济大幕拉开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屁孩,当别人大口吃肉的时候,他们连喝口汤的意识也没有。而他们的父母多半是工人或者农民,同样思想拘束,没有野心。上一辈没有积累下财富,他们又没赶上时候,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进了两千年,科技时代来临,他们这批没资本、没胆量、没知识,空有一颗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赤诚之心的牲口们发现想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了。 江羽和回到九六年,如果只图个小康生活,那他就这样按部就班走下去,混到社会平均之上的水准不成问题,但这与他的进度计划相去甚远,那种赵平眼中了不起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讽刺,就像让省重点的数学金牌老师参加中考数学考试得一百分一个道理。 第二十二章 老骥伏枥 “赵柯,你那个耐克护腕多钱买的!”江羽和看见赵柯手腕上带着白色松紧护腕,上面有一个红色对勾。 “这个叫啥?啥克?” “耐克!你不知道?” “不知道!”赵柯摇摇头,江羽和忽然想起来,这个时代耐克阿迪这些品牌还没在滨江这样三四线城市推广,一来可能因为价钱高,二来可能是国产品牌的保护扶持政策,像回力、双星、李宁才是主打。 “我小姨给我的,她卖这个!”赵柯摘下来,又带上去,颇为得意。 “你让我见见你小姨,我也买点,给我问问多少钱!” “我小姨不在滨江,在ZJ什么义,偶尔回来一次!你要要,我完了问问我妈!” 江羽和对护腕不感兴趣,况且是仿的,但是并不妨碍它的美观,再两到三年后RB一部惊天之作《灌篮高手》陆续会扫荡整个中国,那里面很多二十年后还为人津津乐道的角色都戴着护腕,江羽和看到赵柯的护腕才想起来这码子事。 第二天上学,赵柯就跟江羽和说他小姨过来回来给带上几个,完了送江羽和一个。 江羽和醉了,干脆问赵柯要了他小姨的电话,下了下午第二节课,跑到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赵柯的小姨叫梁美凤,二十多岁,初中毕业后到南方闯荡,最后在ZJ义乌做起来小商品生意,听江羽和想要不只一个护腕还有其他,梁美凤同意发货。 几天后,江羽和的货件到了,江云看见儿子打开牛皮纸箱子,里面五花八门尽是些没用的东西,恼火道:“你问我要两百块钱,我以为你要买学习的书,你就买这么些玩意?这跟你学习有什么关系!全给我退了,把钱拿回来!” 江羽和觉得有必要跟老爸讲讲,于是把自己想法说了,江云一听火冒三丈:“整天不好好学习,吊儿郎当尽干些屁用没有的事,买卖也是你一个初中生能做的?要那么好做,邻里邻居早成大老板了,还轮得到你!” “是啊,儿子,你看看王二狗,去年说想去SX开煤矿,借了十几万,结果一年赔完了,现在高利贷找上门,不是打人就是砸东西,咱们平民老百姓哪能做生意,你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当官我们也不奢求,能当个老师或者医生就好!”老妈刘素丽放下铲子也劝导,一贯小吵不断意见不合的父母在这件事上出奇一致。 江羽和知道父母都没有扑腾劲,属于典型工人思想,以理服人怕是不行,只能用激将法:“你们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就是考试,下个月一模我考进前十还不行!” “你还前十,语文不及格,英语刚及格,别说前十,你能前二十我跟你姓!” “好,咱们一言为定!”看老爸上套,江羽和就放心了,但是口说无凭,总得有点表示,江羽和把语文试卷拿出来递给江云,“上周考的,八十七分……哦,对了,最近我在练庞中华硬笔书法!” “你哄鬼呢?什么时候学的撒谎,你那几个趴趴字我不认识,练书法,我看书法练你吧!” 江羽和知道江云不会信,就跟小周老师看到这份答卷时一个表情。江羽和的字并非多好,如果让书法家来看,最多表扬两句,招来做个徒弟门生什么的,谈不上书法的境界。但是如果请笔迹专家来看,并且说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初中生的笔体,决计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那天,江羽和当着小周老师的面亲手书写,直到离开办公室小周老师仍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江羽和随手拿出一支圆珠笔打开,就在牛皮纸箱上写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十六字笔走龙蛇,自由舒展。字迹轻处羚羊挂角,似有若无。字迹重处,张牙舞爪,峥嵘毕露,划破了纸箱纸皮。 “老爸,我没骗你吧!”江羽和呼出一口气,差点走火入魔。 刚才不知何故,直接蹦出来的就是那十六字,明明是要给江云表现,然而写下这些字时,前世悲观种种若烟波浩渺,绵延不绝,又倏忽而过,收笔时,竟有要大喊才能宣泄的莽气。 如果此刻万能造物主问,江羽和,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平庸度完这一世,要么立刻让庞丽娇给你撸管撸死为止,江羽和绝对一把推开造物主,坦然赴死道:“别说了,让她来。” 现在,他终于能体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含义了。 那是莫大的决绝,却一往无回,豪气干云。 江羽和的爽快完全不似年轻人,豪气也不像公子哥,那是一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通达。跟他在一起,赵平忽然觉得自己四十多年活到狗身上了,前一阵就有满腹的疑问想问江羽和,但还有点自恃身份,怕丢面子,这个周末又在远达碰到江羽和提货,赵平终于憋不住。 “小江,你说我这片区的饭店怎么一个比一个狗眼看人低,咋不要我的酒呢?” 四十多的人不找找自身原因,老嘴上挂着埋怨,江羽和听得来气,质问道:“产品没有优势,价格没有优势,人家凭什么用你的酒?” “是你长得帅?还是你爸是市长?” “来,赵哥,你告诉我!” 江羽和连珠炮似的发问让赵平赧然,暗忖这小江人不大,言语上针锋相对很是犀利,真不知道怎么学的,完全不像个孩子嘛,女儿比他还大两届,跟人沟通交往的能力可差太多了。 周日下午从远达出来,江羽和打了辆黄面包,赵平也沾了个光,去四海酒楼送货,两周时间,四海走完一件货,算是赵平手下销货最快的饭店,这还是四海将就卖的结果。 “小江,给赵哥指条明路,你咋跑了半个月比我半年,不,是一年,你比我一年都强。” 赵平这铁公鸡难得主动散烟,江羽和没有接,他给自己定的一天三根的量,从这些小事上克制贪婪的弱点。 “赵哥……算了,你做不来的!” “哎呦我的小江同志,话到嘴边,你别大喘气行不行?我怎么就不行!你倒是说啊!” “呵呵!” “呵呵是啥意思,你别光对我呵呵啊……” “好吧,你给我二十块钱!”走到四海酒楼门口,江羽和说道。 赵平一听就肝疼,十块钱够买七包大前门了吧,这小子可是够黑的,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才递给江羽和,一咬牙心道,权当打车费了。 “喏,给你!”江羽和从专门置办的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塞给赵平,“去吧,送给王丽丽!” 赵平眨巴眨巴眼睛,翻来覆去盯着手里扁方的盒子,从正面透明硬塑料膜能看到里面泡沫衬垫中卡着白色线绒的东西,说是毛巾又不是,布料也不是。赵平没见过,直觉是一个装饰品,这个装饰品表面绣着金亮亮的对勾,看起来挺有档次。 第二十三章 无礼寸步难行 “赵哥,这个是护腕,运动能带,打球也能带,跑步也能带,手腕疼或者受伤了带上一段时间就能好,而且也能当头发箍,总之,女孩超喜欢,这是进口货,香港SH那边才有,一般大商场能卖到三十到五十,你看这包装就上档次,可想而知东西多贵!” 赵平一个劲说“噢,是哇”,看着手里的礼盒直点头。 “我小姨从香港回来,给我带了几个,我用不了,又舍不得送人,看你这么想拓展业务,问了我大半天的,就勉为其难低价卖给你一个,可就一个啊!你把护腕送给王丽丽,她准高兴,以后货卖完了肯定第一时间联系你!对了,别告诉单位其他人啊!” 江羽和一边说一边暗骂自己重活一回格局还是这么小,这点倒手小钱也不放过。 从梁美凤那批发的护腕一个三块五,还不如包装盒贵,包装他下了血本,选的顶级的,一套四块,所以看起来才有档次,就这加起来才七块五,运费平摊到一件上三毛左右,收了赵平二十,还不是死赚,这可比卖酒爽,要不别卖酒了,养上几百个赵平,直接走安利模式吧。 当然,江羽和只是YY一下,目送赵平进店。 江羽和没有丝毫坑队友的内疚,只有自责,自责自己要太少了,才二十啊,够干个屁,应该要一百,不,要二百,就是收二百也不贵啊。 刚才赵平死乞百赖问差距在哪,其实回答赵平五个字足够了。 功夫在事外。 这可是江羽和前世用了大几十万和自己一生成败才学会的啊,虽说九六年的钱值钱,换到二十一年后能值多少?二百能抵得上吗! 如果赵平悟道,这不是平白找了个竞争对手吗? 江羽和一边后悔做圣母,一边努力自我暗示—— 江少,你好歹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别说赵平了,就他祖宗赵云来了,还不是被你砍瓜切菜的份,格局要大。格局要大! 可还是大不起来嘛…… 没多大功夫,赵平出来,江羽和问道,“咋样,送了?” “送……了,当然送了!” “噢……那就这吧,我先走了!” 江羽和道了别,有很多正事要忙。 看他走远了,赵平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来礼盒,哈了口气,把压膜面上的指纹擦掉,小心翼翼装进西装内揣。 刚才进去给四海放下货,王丽丽给他打了欠条,赵平又把伸进口袋里的手掏了出来。 他忽然想,干嘛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一个服务员?要送也该送那个杨经理吧! 再说了,打点是在买卖谈不成的时候用吧,都谈成了,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不是浪费?还不如给女儿留着,反正马上过生日了。 赵平庆幸自己的决定,不赔就是赚嘛,乐呵呵地回家了。 九六年做买卖的人还不多,有眼光的更少,各行各业百废待兴,生产力只要能提升,都存在机会,远不像二十年后行业饱和,竞争惨烈。 做酒水销售亦是如此,上手简单,竞争有限,只要不是特别懒,混个温饱问题不大,就像赵平。 但是要想做成远达张老板这样的摊子,除了入行早外,就得比别人更摸得清门道。 江羽和经过了二十天的练手期,基本谙熟中小餐饮的门路。 中小餐馆优势在于财务现结,可能源自时代气息的关系,在人们心中的普世价值是欠债还钱,欠钱的还是会把自己摆在孙子的位置上,这可是解决了江羽和最大的顾虑。 江羽和粗略盘算一下,到十一月二十号发工资时,保守估计应该能出十五件货,一件36,那应该有540的提成,这还不算这周铺出去的八件货,乐观点估计,十二月二十号,也就是圣诞节前,拿到的提成可能过两千。对于普通初中生来说,这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有优点就有缺点,中小餐馆消费力决定了商品的流通速度和销货量,这么说吧,一家类似于四海酒楼的饭店月理性销量大概是湘南会馆或者兰贵和大饭店的八分之一到六分之一,而湘南会馆和兰贵和属于滨江餐饮业第二梯队的水平,它们又比新滨江和滨江花园大酒店逊色不少,简而言之,四海酒楼一个月的走货量,在滨江花园也许只需三天,这点就是中小餐饮与大型餐饮的最大不同。 就像九十年代初一句广告词,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喝娃哈哈真遗憾一样,如果想做酒水市场,打不开新滨江大饭店或者滨江花园这样顶尖的餐饮龙头,着实成不了气候。 新滨江的情况比较复杂,江羽和决定暂时不碰,首选目标很明确,滨江花园大酒店。 不过让江羽和倍受打击的是连续蹲点两晚上连个主事的人影也逮不着,大饭店却有大饭店的范,陌拜的老套路行不通了。 好在昨晚在兰贵和送货的时候和餐饮一部的主管张力聊天,提起滨江花园,张力说他嫂子在滨江财务室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之后又零零碎碎聊了其他,最后安排江羽和隔天下午去见见他嫂子姚艳红。 出了兰贵和江羽和揣着口袋里的二百一十六元货款,以他两世为人的心境也有压制不住的兴奋。 这跟二百一十六元没有丝毫关系,他的兴奋来自于成就感的爆棚。 后世有句话江羽和也记不清是谁说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在这个人情世故无法规避的现实,敲开一扇门最好的途径莫过于礼。 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 江羽和再次确认战术和逻辑的正确性,并将大行其道下去。 江羽和原计划叫张力和姚艳红吃顿饭,边吃边谈,可能是碍于工作的敏感,姚艳红婉拒了邀请,说有什么事在外面见个面说说就行,不用麻烦。 这会没有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谈事总不好站在马路上吧。 好在江羽和在万安路上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找到家茶馆。九六年滨江整体经济差强人意,多数人还处于活着的阶段,而不是生活,怎可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品茗? 所以江羽和看见高雅茶社这个装逼牌匾时,也有些意外。老板是一个满面沧桑,文青味十足的中年人,若不是一屋子书画撑着体面,怎能与高雅搭边。 江羽和算是明白了,这里与其称茶社,还不如叫个书画坊,二十几平米个店面,三面墙上挂着字画,就进门地方放了一个圆形茶几,三把藤椅,茶几上连个茶台也没,江羽和四顾,试图寻找摆茶的陈列架,最后愕然发现储茶之地原来就一个五十厘米高的塑料架,跟后世鞋架几乎一样。 老板也挺拽,跟他的鞋架一个尿性,典型的文人骚客,一听江羽和来意,老板直接让他选一副字。 江羽和就纳闷了,喝茶还送字?老板翻了他一眼,说头次来吧,江羽和点头。老板放下手中毛笔,随意抽了副字,要五十。 江羽和秒懂,这货打着开茶馆的旗号其实是卖字。 一打听这老板是滨江书法协会的,本名高雅,和赵柯老爸还认识。 也算半个熟人了,高老板也不好意思,说不要钱,白送给江羽和。 这年头混口饭不容易,江羽和如数给了他五十,也让他配合一下,正好把字送给姚艳红,算算投报比,居然比吃顿饭省钱。 江羽和骨子里还是有点文艺追求,喜欢文人的尿性,预订好了位置,哼着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去找张力。 第二十四章 光影 半小时后,江羽和带着张力和姚艳红进了高雅茶馆。 “喝点啥?”高雅收了五十块钱倒是配合,见江羽和带客人来,挺热情招呼。 张力环顾着四周的浓墨重彩,也被这里的文化气息感染到了,开口说道:“健力宝!” “……” “瞎说啥呢,张力,不要丢人!”姚艳红轻声斥责了一句,转头道:“喝点普洱就好!” “好的,姚姐!” 江羽和没想到姚艳红和自己口味一样。 前世江羽和大学毕业后得了胃病,反酸,嗳气,去看了中医,诊断是胃寒。 两三年时间,不少中药都试过,都是短期的效果,一到冬天或者吃凉喝凉,胃就会痉挛,胀气,甚至灼烧呕吐。医生说,胃病三分靠药,七分还得靠养。 一次偶然的机会江羽和跟着生意伙伴喝了几杯熟茶,感觉胃里出奇舒服,后来,江羽和家里常年备些,零零星星倒也喝着,闹胃病次数渐渐少了很多。 回忆起这些往事,江羽和还真有点怀念那个味道。 高雅却一脸尴尬道:“没有普洱,观音龙井咱们这边喝的多,水仙也是有些的!” 姚艳红的失望写在脸上,只好客随主便。绿茶江羽和无福消受,就要了些水仙,高雅人如其名,只会玩高雅的,沏茶手法不敢恭维,最后还是江羽和亲自上手泡茶。 “小江年纪不大,看样子经常喝茶!”姚艳红见江羽和用茶盏模样的器皿洗了一遍茶,给她和张力倒上。 姚艳红喝了一口,放下茶杯。 “姚姐,喝不惯?” “还好,就是这个茶味道有点怪怪的!味道是挺香,不过有点不适应!” “江羽和,我嫂子平时跟她们领导喝好茶喝惯了,养的嘴刁了,有好茶你赶快上,别藏着掖着!”张力炫耀道。 “就你话多!”姚艳红白了张力一眼,阻止要换茶的江羽和,说没有普洱就算了,其他茶真的喝不惯,然后单刀直入,“小江,你的事我听张力说了,先给你道个歉,你的事我帮不上忙!” “嫂子,我是传话的,有可能说的不准,你还没听江羽和说呢,怎么就拒绝了!”张力年轻人,好面,前两天跟江羽和夸下海口,这咋不咋的,姚艳红就一口回绝,让他有点挂不住脸。 两世为人的江羽和自然也对张力大包大揽没有尽信,此番约见姚艳红主要是摸清滨江花园的情况,要是一两句话就能成事,蹲点两天他早有眉目了。 “姚姐,这滨江花园到底谁负责,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该找谁!找老板,还是餐饮部长,还是负责这一块的主管?” “小江,你想得太天真了……还想见老板?别说你了,我们都见不上,听说人常年在SH产业多,家业大,很少来滨江,一般有事都是通过电话联系。饭店行政工作都是苏总负责,苏总是总经理!” “这样……那找苏总肯定能办了!”江羽和总算问到有用的信息。 “呵呵!”姚艳红看小孩子似的看着江羽和,似乎在措辞,好不伤江羽和的自尊心,“想见苏总的人多了,你觉得能好见吗?秘书那块就不知卡下多少人,先预约,说明来意,才会安排时间,你这码事根本就过不了秘书那关,除非你哄骗过去,可这样你见了苏总怎么说?怕是一听你来意就扫地出门了!” 江羽和发现自己还是理想化了,刚出新手村就要啃大boss,这个任务确实难度很大,但不做又不行,之前搞定的那些饭店餐馆包括兰贵和在内,都只能称为量的积累,如果能拿下滨江花园或者新滨江才算质的飞跃。 江羽和也觉得此时羽翼未丰,振翅高飞时机不到,但要用三年五载蛰伏蓄力,他等不起,因为他很清楚未来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不止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过姚艳红应该不会夸大,也不会刻意蒙骗自己,否则也没必要出来这一遭。这么看从苏总这边突破基本没戏,要么就是代价太大。 “姚姐,你知道滨江花园的酒水是谁供应的吗,应该不止一家吧!” “这个我倒是知道,因为每个月的小帐我也在做。我记得饮料这边大概有五到六家供应商,都是关系进来的,一个比一个谱大,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张力跟他哥一样,爱吹牛,可能事先给你打包票了……” “嫂子,我这不是佩服你吗,我们单位财务一言九鼎,谁都知道会计管钱的,有钱腰板硬!”张力还在煽风点火,姚艳红忽然脸一板,“你们那破地方算什么,能跟滨江比吗?” 江羽和看到张力吃瘪,知道他也尽力了,滨江花园的生意非是姚艳红这种量级能决定的。 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再强人所难就是无赖了,江羽和道:“姚姐,今趟我也没有准备,不知道你喜欢普洱,下回我给你准备点!” 姚艳红又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番,这个人没有小叔子张力大,不,充其量也就十八九岁,但从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可比张力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和他打交道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从刚才见面到自己一连拒绝他三次都是如此。做事明明有心机,却让人感觉不到中年人惯有的城府。 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 “小江,我没帮上你忙还让你请喝茶已经挺不好意思的,你可千万不要破费,说实话,我不懂茶,是我们领导爱这个,我们下边几个人跟着瞎起哄……” 姚艳红说到这,似乎想起什么,顿了顿,“我忽然想起个事小江……我们财务本来都是按月打款的,你送酒水的应该知道大饭店的情况,基本月结。有的供货商关系硬,就拽,半月就要回款,遇上这事我们做不了主,会请示苏总,苏总有时候也没办法,毕竟工商税务卫生消防谁的关系都不能得罪,但是前几天一家叫福运隆的商贸公司同一批货进了两次库,让我们领导程总查到了,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内部有人捣鬼,程总让我们下面的回了一次款,结果你猜怎么着,福运隆的人竟然打电话把我们财务上的人骂了个遍。程总空降滨江一年多,头一次见她发火,不想做就滚,真是解气,听说前天苏总找程总求情,福运隆那边派了副总经理请罪,说把无礼的员工开除掉了,但看程总的意思没准备退步……” “福运隆这是有恃无恐啊……”江羽和想起后世有关部门在捅了篓子后都会有临时工滚蛋的事情,看来程总这财务一把手智力不低,“姚姐,程总是什么来头,苏总的面子也不给?” “这可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据我了解,程总是注册会计师,小江,你没学过会计,可能不了解这个有多牛,听说全国也就几千人吧,中国有几亿人?十亿有吧,程总属于十万分之一的精英,却极为低调,若不是偶然看到执照,哪里想得到,那么年轻就登上了我们这行的巅峰,太令人羡慕了!” 江羽和听姚艳红说到后面有点自说自话了,也不好意打断。不过程总确实不愧精英二字,在证件烂大街的一七年,注会也有响当当的名头,何况九六年?这样的人物不会目光止于一个滨江花园饭店吧,尽管滨江也不错,但放眼滨江跻身企业前列就不错了,更论省城。 这么想来,滨江背后那个藏身SH的大人物岂不是更了不起。 江羽和喝着泛凉的水仙,也不觉难咽,程总,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渡口,哪怕这桩买卖不成,也想会她一会,这将是自己重生来最好的试金石。 时代精英vs光影…… 江羽和给自己想了个绰号,叫光影,心内的兴奋有点按耐不住了…… 第二十五章 你配不上 八一小学校领导为了尽快纳入市教委管辖最近狠抓精神文明建设,校园西北角建了几张乒乓球台子,操场上换了两个新篮球架,十一月先后举办了拔河比赛和踢毽子比赛,不过以小学部为主。大家都不是傻子,升学率才是衡量一个学校价值的标杆。 初中部的书画大赛也在十一月下旬决出名次,初二年级赵思的《高山流水》获得书画类第一名,而书法类第一则由三班白露,二班何俊文和一班江羽和获得,一石激起千层浪,白露的名气在整个学校自不必说,何俊文那是年年黑板报的主笔,江羽和……算什么? 和赵柯等人为伍殴打范吉安的小混混。 被老师罚站到全校皆知的问题学生! 他还能得一等奖? 可能是这种反差的缘故,校园宣传栏玻璃橱窗内,江羽和的作品围观的人反而是最多的。 下了第二节课,蔡永明没让江羽和做广播体操,把他叫到办公室。 江羽和心说最近没有啥把柄啊,语文测试成绩也是前五,被小周老师热烈表扬,这么大的改观抠脚狂魔为什么还叫我? 一进办公室,有六七个人,其中白露也赫然在列。 这下估计不会是挨批了,不过这又是演哪出? “好,人到齐了,那我简单跟大家说一下,叫你们来的目的。” 说话的女人姓田,是初中部语文的年级主任,目前带着初二二班。 “我想大家也知道八一小学要纳入市教委直属的计划,最近一段时间校领导都在忙碌这些事,这不,十二月市教委工作组会下各区各县市视察,咱们八一小学也在列,而且是重点考察对象。为了迎接上级领导,也为了让八一小学正式通过审批纳入市直,所以需要把精神文明建设搞上去,大家也看到校园内的图书室、活动室、卫生保健室,还有初中部一楼走廊都增添了黑板,这比之前宣传栏那的一块黑板要多很多,在十二月十号前,这些黑板上必须铺满黑板报,不光要铺满,还要大方,漂亮,好让教委的领导看到我们的精神风貌,而你们现在的七个人,是这次黑板报的主力编辑,你们里面有写字好的,也有画画好的,还有连续三年的三好学生白露,是吧,吴老师!” 田惠看了一眼初三三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吴天华,好确认没说错,吴天华也很自豪,能带白露这样十年难得一见学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白露啊,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组织大家把这次校园文化节办好!” 初三二班的语文老师杨彩琴清了清嗓子也说道:“何俊文,以往宣传栏的黑板报你也写过,在同学里面算是有经验的,这次有劳你带领大家!” 何俊文撩了撩额角的长刘海,自信道:“这点小事交给我,杨老师你就放心吧,况且还有白露配合,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弄好了!” “赵思,黑板画方面,就看你的咯!” “张琼,田老师专门找了一块黑板,主要是画卡通类,米老鼠、机器猫、花仙子、蓝精灵什么的都可以,你要忙不过来,让谢茹配合一下!” “谢茹,吕鹏,你们都有特长,其他同学欠缺的,你们尽力补助,知道吧!” 初二的几个老师也都发言,谁也不甘示弱,而且每个学生竟都能被老师发掘出亮点。 一班的小周老师周文浩资历最浅,是刚毕业一年多的大专生,也不善辞令,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夸江羽和什么,倒是田惠接过话,“江羽和的行书适合写古诗,而且我还想在最醒目的位置让你写一篇毛主席的《沁园春.雪》,稍后我会把文章给你!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如果没有问题,每天下午第二节课课间以及体育课你们专心做这些事就行。” 江羽和记得前世初三的时候确实办过校园文化节,不过那时黑板报这种事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他也从没关心过这等面子工程,至于跟白露张琼两位初中部顶级红人共事……哎呦,从教室排队排到厕所也轮不上他,讲真,别提共事,就连他妈一句话也没说过。 那个时代类似江羽和的学生也不占少数,就是同班也有几年没说过话的,重回初三,江羽和反而有点喜欢这种陌生感,这种陌生感时刻提醒他时代的变迁,又让他带着未来的城府领略过去的人情世故,更重要的是同一条时间线的两个自己相应对照,就像光和影,交织参杂,又能剥离。 在嘲笑过去幼稚愚蠢的同时,也为曾经的简单纯真而嗟叹。 在时间飞逝如流水,前程莽莽无希冀二十年后竟有些不明白此时的人们为何偏偏盼望着长大工作。 “江羽和……你没事吧……”白露的声音在耳边,拽回他游走的思绪。 江羽和摇摇头,失笑道:“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需要我做什么?” 重生四十天,竟然头一次正儿八经和第一红人说话,想必没人能理解他内心的五味杂陈吧。 好羡慕那些重生者又能当首富又能左右政局又能同时把各色美女压在胯下又能把各种二代虐哭,他们的时间好多,而且都是二十出头,相比之下自己太逊了,也什么时候能做到…… “你能不能在这边写《爱莲说》,谢谢!”红牙玉板,字正腔圆,她说起话来,淡眉微弯,温言软语,有点静室听古筝的韵。 而且小妮子梳着韩梅梅那种很傻很天真的发型,完全没有好学生的架子,不愧为三好学生之典范,男生心中的雅典娜。 这时,白露的死党庞丽娇一蹦一跳走过来,亮开嗓门嚷嚷道:“江羽和,你一直盯得我们白露,不会是想追她吧!” 胸前两颗七公斤铅球上下左右颤着,尤其晃眼。 这贴狗皮膏药一直贴着白露,走哪贴哪,真是中国好闺密,江羽和对波霸天生抵触,而这位波霸貌似从蹂躏犯贱一党后明显对自己产生了兴趣,并且有发展成恋爱对象的趋势,江羽和压根没准备在未来某天收下她的一血,本着不在一起不暧昧的良好节操,道:“是啊,白露谁不想追,我想追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你不能追白露!” 庞丽娇两条象腿左右一跺地,急道:“你,你……你配不上我们白露,白露才不会看上你!” 说的抑扬顿挫,有理有据,不过现在的江羽和可是老司机,听话懂得听音,原来不光是男生对美女有幻想,女生对帅哥也是如此。 江羽和没有继续打嘴炮,毕竟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他无所谓地笑笑,暼了眼白露的表情,哎呦,小妮子完全没反应嘛,一副好学生自带避雷针天然呆的懵懂。 不过,嘴角噙着的这丝笑是什么鬼,嘲讽吗? 第二十六章 别拿我和垃圾比 “江羽和,你觉得何俊文的字写得怎么样?”庞丽娇跳到白露和江羽和中间,硕大的身体完全将白露挡在身后,歪着大脑袋跟江羽和没话找话。 这种性格的女生总有一种以她的对证明别人错的韧性,抬起杠来粘得很,江羽和可不想跟她呛,所以敷衍道:“很好啊,学生能写成这样不错了,说明下了功夫!” 何俊文的字属于磕头字,所谓的磕头字就是字的重心向前倾,这种字说不上笔法有多精妙,但胜在剑走偏锋,新奇,初中生能写出来,绝对是研究过,用过心。 庞丽娇得到满意答案,开心道:“还算你有眼光,人家何俊文可是年级语文第一,书法获过奖的人,他配我们白露勉强还差不多,你可不行,就别打歪主意了!” “不,凭什么,还不许我们癞蛤蟆吃天鹅肉了!”江羽和为了不给庞丽娇任何机会,必须反唇相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也许野百合也有春天!” “什么乱七八糟!”庞丽娇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白露却难得撩起剪水瞳。 江羽和内心咯噔一声,我靠,不会吧,稍微霸气侧漏打了几句嘴炮,白露就膜拜了? 还好,就是撩了一眼,而已。 这时,何俊文拎着三支聪明泉回来,喊庞丽娇过去。 “走,白露,喝饮料!” “你去吧,我不喝!”白露拒绝道。 这几天,何俊文总会买饮料和小吃,每次只买三份,自己留一份,另外两份给白露和庞丽娇,别人也挤兑过他,何俊文美其名曰,女士优先。 确实,不算初二,初三参与板报的就两个女生。 何俊文嘴上不承认,不过别人也看出他对白露有意思,三班班长邓良伟就在一旁护花,无奈庞丽娇胳膊肘冲外拐,不知为何极力表现出想撮合白露和何俊文的样子。 庞丽娇一看白露不去,还跟江羽和说话,连拉带拽的把白露带到何俊文那边,一顿夸,夸何俊文绅士,像《大时代》里扮演丁益蟹的香港明星陶大宇。 邓良伟哼了声,丁益蟹那个王八蛋是个强奸犯。 何俊文紧张地瞥了眼白露,瞥见白露嘴角挂着的笑意,立时面红耳赤,仰起下巴,大声道:“你妈比,你骂谁呢!” 邓良伟本身是个软蛋,何俊文一横,他就怂道:“又没说你,我说丁益蟹,你是丁益蟹吗?” “我是你爸!” “你……咋骂人呢!亏你还是好学生,好学生就这素质?” “**是吧!”何俊文将聪明泉交给庞丽娇,撸袖子就要上,邓良伟吓得退出去老远,惹一众人哈哈大笑。 就像两只狭路相逢争夺交配权的牲口,在这场战役中,邓良伟不战而退。 “真爷们!” 庞丽娇拍了拍何俊文的肩膀,“和江羽和一样帅!” 庞丽娇想夸江羽和,又怕别人看出来他的心意,于是连带上何俊文,谁知何俊文嗤笑一声,丝毫不给面子:“拜托,别拿我和那种垃圾比!” “江羽和怎么垃圾了,你会不会说话!”庞丽娇据理力争,高音炮发挥威力。 “不是垃圾能跟犯贱那种狗屎混在一起,还差点被狗屎打了,犯贱敢叫我打我吗?借他个胆!”何俊文眼角余光扫到初二的张琼和赵思在小声议论,白露也侧过脸,投来关注的目光,内心更加得意,撩了撩头发,清高道:“古语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难道没有听过?跟垃圾在一起的不是垃圾难道是璞玉吗?江羽和他不是垃圾又是什么!” 庞丽娇词汇量没有何俊文丰富,很多凑热闹的学弟学妹又看她,庞丽娇有点不好意思继续护短,只能迂回道:“那至少人家江羽和写字好吧,要不能和你们并列第一吗?” 庞丽娇一把将白露拽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增加话语权。 “要不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初三三个班,我和白露第一那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初三三个班,二班三班都有第一,你让一班的蔡永明咋活呀,矮子里面拔将军,就算江羽和写得再烂,也得给一个第一,这是安慰奖,懂不?”何俊文学着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星那个惯用动作,一脸嫌弃,反正江羽和去上厕所也不在,他可以尽情发挥,特别是在心上人面前。 初二的几个女孩都围在他左右,点头附和,相比起发型帅,风趣又言语机智的何俊文,那个沉默寡言,根本不和她们聊天,跟混混为伍的江羽和确实难以接近。 “白露,你评评理,你说江羽和的字怎么样吧!”庞丽娇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白露身上,事到如今能为江羽和平反的唯有第一红人白露了。 “我不懂书法……看不出门道啊,丽娇!”白露的语气淡泊的兴不起一丝烟火。 “白露……”庞丽娇脸色惨白,刹时语塞了。 何俊文内心漾开了花,连裤裆里都有点撑起小帐篷的冲动,他更得意,拍马赞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唯白露是也!你们说,江羽和如果不是获得同情分,凭什么和白露并列,草书,哈哈!说白了,不就是瞎逼写……” 有人捅了何俊文一下,何俊文很是扫兴,不爽道:“捅我干啥!” 扭脸一看,顿时脸比猴屁股还红,只见江羽和从走廊柱子后面走出来,笑眯眯地把玩着手里的粉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是一直躲在柱子后面。 何俊文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不过骑虎难下,只好嘴硬道:“我是实话实说,江羽和你不在我也这么说,你在我也这么说!你的字就是瞎写的!” “嘿嘿,瞎写的怎么了,没我在,你能行吗?还不是得靠我?” “切,没你我写的更好,你以为你多重要,不过是滥竽充数。” 江羽和继续怼,“行,何俊文,你要是有本事,你把我的写了!” “写就写了,你吓唬谁呢?” “别吹牛,我就不信你能写!” 江羽和抿着嘴,尽量不笑出来。总有一款套路适合你,年轻人就是经不起怼。 周围那么多吃瓜群众,还有煽风点火的,何俊文一股热血上头,弓也张满了,狂道:“以前还不都是我何俊文写,啥时候轮上过你个野鸡没名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 庞丽娇纠结地看看表情激动的江羽和,却不敢站出来替他说话,攥着白露的胳膊一紧。 “何俊文!江羽和!你俩不要吵了,都是同学,何必呢!”白露终于开口了,在这个谁说话都可能被卷入漩涡的当口,白露站了出来,庞丽娇激动得抓着白露的袖子,刚才她还为白露不替江羽和说话而埋怨,现在简直爱死了。 但是江羽和一句话差点没噎死何俊文。 “你这个懦夫,还要女生替你说话,你是不是不敢兑现诺言。” 见白露一蹙眉,何俊文登时火冒三丈,再次撸袖子:“江羽和,你妈比你是不是欠打!” 何俊文心里也很清楚江羽和跟邓良伟不一样,不过他有依仗,这是在学校,你江羽和可没我学习好,真动手了老师也会批评你。 何俊文甚至脑海中演练了一下对战的场面,应该是先发制人踹江羽和,因为很简单一个道理,腿比胳膊长,然而,何俊文失算了,前些日子被吹成初三新任老大的江羽和跑得比邓良伟还快,仿佛一只丧家犬在丢了领地后只敢远远观望。 “给老子滚,再回来,老子就干你!” 第二十七章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论短长 何俊文看着江羽和挤出人群,嘴上更加不饶人,对四周起哄的人得意道:“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被吹成神了,原来是个缩头乌龟啊……” 庞丽娇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囔道:“真没种,幸好刚才没替他说话,要不丢死人了!” 心里江羽和形象一下子跌落到泥潭了,庞丽娇有些犹豫,江羽和万一和自己处对象,会不会被笑话。 “白露,幸好我拦住你,没替江羽和说话,要不别人传绯闻,说你对他有意思,可不丢死人了……喂,何俊文,给你聪明泉!” “白露,下学请你和庞丽娇吃炸串吧!”何俊文此刻是人生得意马蹄疾。 白露没搭理他,秋水之眸扫了扫这些嘻嘻哈哈的人,又看了看布满歪七扭八字迹的板块黑板,还有十几天,但愿别出茬子。 “露露,别闷声闷气的了,以前黑板报何俊文又不是没出过,肯定能搞定的,这你还担心啥!”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论短长……” 心里强压下恶心,白露将众人召集起来,做计划进度安排。 江羽和成功摆脱了泥潭,往远达赶,今天是发提成的日子。 按照事先估算的提成大概有540左右,因为上次张力没有能帮忙成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在19号又吃进了三件货,所以江羽和领到648元。 江云月中发工资,256.26,加了一个班给了八块钱,总和也就264多点。 应了赵平的话,江羽和出新手村一个月就成功将老爸碾压,不过没啥值得高兴的,江云也罢刘素丽也罢,都是社会的底层,那点工资纯粹就是糊口,只够活着,谈不上生活。 不出江羽和意料,江云见到六百多块钱,没有表扬,反而担心儿子不务正业干坏事,又要限制江羽和晚上出门。 还好被脑筋相对灵活的刘素丽拦住,最近一个多月,刘素丽对儿子的表现颇为惊讶。一开始以为江羽和早恋也挺担心,所以有两次趁江羽和出门悄悄跟踪,发现江羽和真的搬着两箱酒去饭店送货,并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放下心来,她怀疑过江羽和背后是不是有人指点,要不怎么一个月前还是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熊孩子,一个月后干啥啥行,成熟稳重,说话办事跟个成功人士似的,刘素丽套过江羽和的话,最后归结为儿子开窍了。 江羽和真是庆幸没有被禁足,最近的事太多,又是吃劲的时候,他深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尽管如此,他还是遇到了大麻烦,那就是供货。 江羽和完全是靠估算平均数,来判断哪家销完货,遇上个聚会宴席什么的,酒就不够用了。 张力多次抱怨,让江羽和留下一个电话,万一没货好告诉他。不过江羽和左思右想还是没留。 他是没办法留,要留只能留远达公司的,直觉告诉他,保护销售终端的隐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告诉张力给自己一个月,完了尽快安装电话。 九六年滨江没有手机,BP机也尚需一到两年才开始推广,唯一高效的通信手段就是固定电话。 而此时固定电话业务方兴未艾,想安装电话的用户都排到来年二月了,针对于急需电话的用户,电信局开通绿色通道,所谓绿色通道,相当于后世iphone上市的首购日,水涨船高可见一斑,江羽和虽是肉疼,也没办法,等不到三百的优惠价,挣得六百扔了,还问老妈顺了三百,当然是打了欠条的。 电话及安装费只需要七百五,剩下一百五是江羽和谎报军情,晚自习下课后又去了趟高雅茶社,让高老板置办了点茶叶到货了。 江羽和来到滨江花园,姚艳红已经在门外等着,“你再晚点来,程总就走了,人家晚上还有应酬。” 语气里有点埋怨,江羽和连忙道歉。 不得不说二十年前人的诚信度真的很高,拜托姚艳红牵线,姚艳红勉强应承下来,换作后世那根本是不用指望了,昨晚张力给江羽和带信的时候,江羽和都有些不敢相信。 “小江,一会见了程总的时候客气些,买卖不成也不能得罪人家,否则你小子一拍屁股走了,我可得遭殃了……” 电梯里,姚艳红面色紧张叮嘱着,江羽和安慰道:“姚姐,瞧你说的,我是小孩吗?” “你难道不是吗?” 姚艳红口中的程总,名叫程思危,居安思危的思危。在这个时代,拥有这样名字的女人,不简单。 江羽和也是先入为主了,想必动辄能拿下注会资格,又能稳坐一家准四星酒店财务一把手的位置的女人必是如虎年纪再往上的女人。 ?但从房间里清晰传出来的“请进”,江羽和觉得判断错误,年纪应该没有想象大。 “好好谈!” 在姚艳红又一次叮嘱下,江羽和推开门,这是一个套间,比后世去过的很多财务一把手办公室要好上太多。 一身灰色西装的年轻女人盈盈而立,江羽和蹙了蹙眉,程思危,这么年轻? “程总,您好!我……” “您好,我是程总助理,程总在里面会客,请问您怎么称呼,有预约吗?” 灰西装女人原来是助理,江羽和觉得这套路有点深。 “我叫江羽和,预约好了,找程总谈合作的事!” 助理浅浅一笑,很有职业素养:“请稍等!” 她穿过走廊,走到另一个房间棕红色门前,敲了敲,然后推开一到门缝,江羽和隐约听到“请他进来”。 “您好,江先生,程总有请!” 江羽和道了谢,推门进去,虽说手持重生大杀器,事先他还是做过一些功课,回忆了一下前世与精英圈子里的各种人物打交道的经历,也许是因为与程思危的会面是第一次商务谈判,也许是他把这次谈判看成试金石的缘故,江羽和内心既兴奋又有些紧张,他想好了多达十几套的开场白,甚至针对程思危的反应,有开门见山的,有迂回婉转的,还有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施放的大招,然而推开门的一刹,他不由愣了。 第二十八章 火神庙前点灯 推开门一刻,江羽和感觉事先准备的套路都用不上了。 是这个时代商务礼仪就是如此吗,还是聘用的助理也是滥竽充数,连基本礼节都不懂? 因为房间里除了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一个烫着大波浪的优雅女人外,还有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同样朝这边打量着,他颧骨上两块本就突出的肌肉因为戛然而止的谈话,还处于绷紧状态,凝固在那里皮笑肉不笑,足够滑稽。 既来之则安之,江羽和觉得开头坎坷反而是件好事,越难的处境越能看出自己的不足,减少今后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 “请坐!”程思危伸手邀请江羽和坐下,江羽和道谢,和中年男人一同坐在程思危的对面。他也是眼尖,搭了一眼就瞥见程思危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 有钱,有品位。 江羽和做出进门后的第一次评估,暂时给程思危打上时尚前沿和生活优渥两个标签。 “王总,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程思危很压得住性子,等中年男人和江羽和都有点莫名其妙,又碍于各自身份想问不好问,憋得尴尬症快犯了的时候,才开口,“这是远达公司的江羽和江经理!” “不敢,不敢,程总谬赞了,我只是一名业务员,不是什么经理!”江羽和没准备装大尾巴狼,尽管手握重生利器的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 或许是前世枪打出头鸟见多了,江羽和一直信奉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程思危笑笑,对江羽和的纠正丝毫不关心,继续介绍另一方:“江经理,这是富嘉公司的王晶王总!你们是同行,想必也认识吧!” 富嘉? 这可是滨江一方诸侯。 和远达靠太阳神、娃哈哈起步不同,富嘉出道做的就是高乐高,走得高大上路线。九十年代,高乐高风靡大陆,城市里应该没有几个孩子不知道高乐高的,在广告铺天盖地的轰炸下,牛奶拌高乐高俨然成为一种风潮。 富嘉借得一手好东风,迅速崛起,一度有吞掉滨江本土饮料销售公司的苗头,如果它坚持饮料业做下去,就算后期不注册商标,研发自己的饮品做品牌,单靠十年稳扎稳打的基业,做滨江饮料零售和酒店双渠道的老大不成问题。 谁能想到明明握得双王四个二的一手好牌被他们的老板打臭了,饮料行业已然放不下富嘉,转而进军IT行业,直接在滨江核心地段盖了一座小地标建筑。 九六年,电脑都是动辄一万两万,三五万的奢侈品,更何况比之更早的九三年,很快,富嘉的老板发现手头的钱别说打造一个滨江的硅谷跟做梦一般,就连梦想中的地标也盖了一半草草封顶,成为当时舆论的笑料。 滨江市不是省会城市,更不是帝都魔都这样的经济中心,本以为奇货可居的电脑真正进口回来才发现无人问津,人们都是看看热闹而已。 到了九五年,富嘉老板从自己地标建筑顶楼一跃而下,虽然只有十层,不足他最初计划的三分之一,但足以让他驾鹤西游,也为后来想玩高科技行业的土包子们敲了一记警钟。 再后来,听说富嘉资产偿还完贷款和利息后被拍卖,而富嘉最初起步的富嘉食品饮料公司不知被谁买下,不过生意场上换手如换刀,张三能把一个公司打造成超额盈利的上税大户并不意味着李四接手也是如此,或许会沦为面临倒闭的困难户。 如今的富嘉就是如此,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再,沦为挂着名头的鱼腩。 江羽和用一个月已经把滨江酒水零售业研究个遍,选择远达也不仅仅是离家近的问题,更多是参考了这些数据。 二手富嘉的老板亲自登门找程思危,目的不言而喻,江羽和也是老江湖,面对没落的贵族,本身也该致敬,加上生意经里有一条——善待第三者,所以江羽和抱着逢人给个面的职业操守,热情而尊敬地伸出手。 “王总,久仰久仰!” 王晶上下打量了江羽和一眼,一看江羽和的年纪,再一听是业务员,顿时很不爽,心说程思危这几把是啥意思,把我和一个业务员放一起招待,是看不起老子吗?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根烟,借着点火,无视江羽和递过来的手,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道:“程总,今趟过来匆忙,也没啥准备,听说你喜欢品茶,还喜欢品普洱茶,我特意让人淘了点精品。” 王晶将手边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两饼茶,包茶的纸都烂了,露出里面红黑色的茶饼。 “程总,可别嫌弃包装,您是行家,应该知道这是老茶放久了的结果,这茶是我拜托在GD的朋友费了好大劲才淘到的,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望程总笑纳!” 这两饼茶花了一千,他够心疼,GD的朋友说老茶就贵,越老越值钱,这茶快二十年了。 他拿到货立即让小秘去买个礼盒,小秘回来告诉他,路过一个茶社顺便问了问茶老板,确实是越老越贵,小秘又问二十年和三十年有没有差别,老板说熟茶转化不明显,不是行家看不出差别。小秘回来传授心得,建议王晶就说三十年,王晶问哪个茶社的老板说的,靠谱吗?小秘说茶社叫高雅茶社,老板写书法的,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挺靠谱的。王晶刚才嘴一秃噜,六十年就脱口而出,反正也是一个味,不怕。 “王总这礼太大,我不能收,您还是拿回去吧!”程思危看也没看王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六十年老茶,说道。 “程总,你不收是看不起我王晶!” 老油皮倚老卖老的不要脸战术还算奏效,程思危没有再推拒,王晶嘿嘿笑道:“等年底有时间我陪着程总走一趟GD给你淘几块百年老茶。” 他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程思危的胸口,程思危侧了侧身,一字一顿道:“王总真是大手笔!我们平头老百姓消费不起!” 王晶倍感有面,笑的声音更大了,他瞥着江羽和手里的茶叶,心想一个业务员还敢跟你爷爷抢生意,你有那个钱么?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自惭形秽四个字怎么写。 “我说小业务你拿的什么好茶,让我和程总开开眼!”没有征得江羽和同意,王晶倒拆了包,两个正方形小纸盒,纸皮发黄,一个茶饼子,写得什么“YN七子饼茶”,包装纸完好。 王晶又打开盒正方形盒子,里面是绿盒,再打开,是一个类似窝窝头的东西,王晶平时不喝茶,也不懂这是个啥玩意,只是被一个GD仔忽悠,告诉他年份越久越好。 “小业务,你这是多少年的茶?” “85的!” “啥?”王晶一惊,“多少?” “别紧张,王总,是85年的!”江羽和补充道。 王晶弹掉袖子上的烟灰,意识到有点失态,说道:“85年,96年,哎呀,这才十来年嘛,便宜吧?” “嗯,不贵!”江羽和一听他口气知道他什么意思,这种货后世遇得多了,不过套路可比他深。 “你这是火神庙前点灯啊!小业务,就这还拿到程总面前,你不是扫兴吗?你老板让你跑业务,这点钱都舍不得投资!”王晶说着一扔,咣当掉在桌上,又把自己的茶小心翼翼拿起来一块,自顾自拉开门道:“来,小张,给泡点茶!” 助理也是老手,没有动茶饼,在周围刮了刮,掉下来一泡的量,泡了一壶端进去,给每个人面前的茶盏倒上。 “来,程总,品鉴一下!” “来,小业务,你有这机会是沾了程总的光,平时哪有这机会,来,尝尝吧,嘿嘿!” 王晶端起茶一口气干掉,很有酒场一口闷的范。 “好茶!好茶!”王晶抹抹嘴,自顾自说道,张助理又给他倒上。 王晶一口饮下,烫的伸出舌头,喝完后,放下茶盏,见江羽和和程思危都没有动。 王晶纳闷,对江羽和道:“怎么不喝你?又不收你钱,我请!” “王总心意我领了,小弟真是谢谢你了,茶就免了,我肠胃不好,怕拉肚子!” 程思危睨了江羽和一眼,忍住笑意,却没有说什么。 “看你那球……寒酸样!”王晶想爆粗口,又觉得在程思危这美人面前有失风度,改口耳提面命起来,“小子,我跟你说,犟驴脾气跟有骨气两码事,我是不知道你叫啥啊,不过像你这样的中专生我见多了,不掂量掂量自己份量,还拽,你拽啥么,这要不是程总在,你有机会跟老子坐一起喝茶?开玩笑嘛这不是!” 王晶嫌弃似的别过脸,靠在椅子上,抖起了二郎腿。 第二十九章 花瓶和马桶 江羽和看他得瑟得不行,这种贱骨头属于不泼点冷水都不知道自己姓啥的玩意。给他脸,他还不要,那怪不得谁了,该怼就怼。 “王总没喝过茶吧?” “你说啥!谁没喝过茶!”王晶被戳穿心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王总,你别激动嘛!”江羽和温吞如水,悠哉道,“你要没喝过茶,上了当有情可原,就当交学费了,你要常喝茶,我就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这破玩意来糊弄行家?你在逗程总玩么?” 王晶啪一拍桌子,瞪着两只眼睛,恐吓道:“你他妈说啥?再说一遍!” “算了算了,王总也是成了名的大老板,跟我这阿猫阿狗不一样,我怕告诉你实话,你以后连给人送茶的勇气也没!” 程思危还是没有说话,更没有端茶杯的意思,王晶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给我说清楚啥意思!否则今天你哪也别想去!” 换套路了,玩狐假虎威? 搞得真敢动手似的! 别说你在这里动不起手,你动起来又如何,你敢跟江爷体毛接触,爷爷就敢心脏病突发倒下,不信你试试…… “看样子你真是什么都不懂,那难怪了……”江羽和继续吊胃口。 王晶火了,眼珠瞪得溜圆,脸上肌肉抽抽着,怒道:“别卖关子,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事说起来话太长,王总想听,我都不知道从哪说……” “你他妈……哎,快气死我了!” “别别别,您可千万保重,您死了谁带程总淘百年老茶!” “江经理,你看王总这么大的老板都寻死觅活,你就给他上上课呗,我也好跟着学习一下!”程思危估计看戏也看够了,确实,王晶呼哧呼哧喘得有点厉害,他是个急性子,江羽和越不说,他越生气,越难受。 “好吧,为了我们王总别再受骗上当,我就卖弄卖弄,话说在前,我也是外行,哪说的不准程总你别见怪!”江羽和先打预防针,让程思危做裁决,别三言两语气得王晶狗急跳墙,再把自己鞋咬掉了,可是得不偿失。 江羽和润了润嗓子,在王晶眼巴巴的时候,说道:“普洱茶大致分成熟茶和生茶,生茶就不说了,说说熟茶,熟茶是在生茶的基础上经过渥堆发酵技术加工而成的,而渥堆发酵技术应该是在七十年代中期才有的,距今吧,也就二十年的时间,我就纳闷了,六十年,啧啧,六十年的熟茶是咋做的?捂被窝里捂出来的?” 王晶一张伪国字脸涨的通红,“程总,程总……” “我估计王总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毕竟程总是内行,对吧!王总肯定也是被骗了!” “对,对!妈了个……被GD仔给耍了!”王晶借坡下驴,心里却想都他妈因为那个小骚货,说问了一个茶点老板,二十年和三五十年没差别,很靠谱,靠谱个蛋,害得老子丢人丢大了。 “王总,被耍还是小事,这茶问题大了!” “还有什么问题?”王晶把额前的头发扒拉起来,一头汗。 “茶的转化跟储存关系很大,存储又分多种,主要是自然仓和做仓,听你刚才说你的茶是GD淘的,我想问题就出在这,GD的气候和昆明截然不同,注定仓储环境不同,GD湿度大,转化也快,如果正常的仓储,会有陈化味道,这个是GD自然湿仓。但是你要知道,茶叶转化再快也需要时间,没个三五年怎么能转化,连王总你这样不怎么喝茶的人都知道追求年份,何况其他品鉴家收藏家呢,一些商人利益至上,为了追求表象转化,看起来更像老货,在正常环境条件上加入人为因素,暴力转化速成,也就是所谓的做仓,很多外行人不懂,偏听偏信,买了仓茶还当宝贝!王总肯定不会这么傻,这茶不贵吧?” “……不,不贵!” 江羽和拿起王晶的两饼茶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脸厌恶道:“这还不是一般的仓茶,看样子加了色素和香料。真不知道王总你怎么喝得下,是不是感觉喉咙着有点堵?有点堵就对了,这个叫锁喉!俗话说,绵甜顺滑香,酸麻苦涩堵,这是好茶和烂茶的区别,你觉得锁喉就是茶添加了料,闹不好有重金属元素在里面,这种茶喝多了,跑肚拉稀是小事,一旦铅汞中毒,可是够你老哥喝一壶的!幸好也不贵,我就替王总扔了,结个善缘!” 江羽和拎着两饼茶径直扔进了垃圾篓子里,王晶都傻了,脑袋懵懵的,江羽和说的什么他根本不懂,就记住个酸麻苦涩堵。 “来,我送你一盒茶,你尝尝吧,这要不是程总在你沾光,怕是难喝到。”江羽和把一盒销法沱扔给王晶。 王晶哪可能要,不过他吃了瘪也是急于找回场子,正好看到茶盒上写着日期,88年9月12日,嗯? 王晶一下子来劲了,满血复活道:“那什么你摆豁半天,不是说这茶是85的,明明是88的,你还想骗人?你个骗子!” “王总,江经理并没有骗你,这茶是85年的!”程思危有点不耐烦,开口发话了。 “可是……那这88是咋回事?” “销法沱的意思销往法国,法国食品保质期三年……算了,王总你还是提前做做功课吧!” 被程思危一说,王晶真挂不住面子了,这趟等于白忙活,打不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看程思危让助理泡茶,一口一口品着小业务的茶,他恨得牙根痒痒。 “程总,这次实在不好意思,有点失误,下回我好好给你找块老茶!”王晶看了下外面夜色起来,转移话题,“时间也不早了,司机还在下面等着,程总一起吃个晚饭吧?我们边吃边谈!”王晶心想喝茶我不懂,喝酒我弄不死你,今晚索性灌醉你,上了你,看你还拽。 “谢谢,我晚上从不吃饭,你不知道吗?王总先走吧,我这里还有客人!” 王晶被噎得够呛,这么一根老油条也按耐不住脾气,“行,我找你们苏总,看他能不能请的动你程总大驾!” 说着哗啦拽开门,江羽和心眼小,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打了他一拳还要让他忍着不喊疼,这事他可干不了。 “王总,大家都是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走入误区,茶越老越好这种说法那都是茶商蛊惑外行人的手段,你要明白清朝的花瓶放到现在或许能成了文物,但秦朝的马桶就算留到今天可还是马桶!” “你给老子小心点!”王晶恼羞成怒放了句狠话,摔门灰溜溜得走了。 “呵呵呵呵……” 程思危手背掩着嘴,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江经理,真有你的!这个比喻真够形象!” 江羽和心里也痛快,像王晶这种看人下菜的势利狗一落水,你不打它都觉得不好意思。 江羽和刚想怎么跟程思危进入正题,忽然听她说:“张婷,拿五百块钱给江经理,感谢他的好茶款待!” 第三十章 江某人的合作逻辑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像男人婆,五大三粗的并不一定难说话。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看起来大方美丽,气质优雅,却很难打交道。 很不幸,程思危属于后者。 张婷把五张蓝精灵放在桌上的时候,其实是程思危下了逐客令。 如果这个暗示还不明确的话,那程思危穿风衣总该是真正拒绝了他接下来的说辞了。 其实,这样的一晚对于初出茅庐的江羽和来说已经不算失败,通过转介绍见到了上层社会的时代精英,没有动用武力值怼残了目中无人的势利狗,本色出演了一个不卑不亢,略有知识底蕴的文艺帅比,谈不上完美,却足够完善,然而,再次来过,江羽和目标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现在,还落了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游说程思危。 这就像去逛青楼,都进了场子,跟姑娘们摆豁半天才情馨艺,赢了满场喝彩乘兴而去,出了门才发现,钱也掏了,功也下了,事没办,那来一趟干嘛! “程总,钱您收回去,这钱我不能要!” “这可不行,江经理费心给我找了好茶,我不能白拿!虽然我没有江经理研究得深,但73青我还是认识的,你要不收钱也行,那你把茶拿回去!” 好个耍太极的! “既然如此,我再推辞反而矫情了!那钱我就收下了!”江羽和把五张蓝精灵一折,装进了皮衣内兜,程思危脸上一副你该如此的表情可一点没逃过他的眼睛。 “程总,耽误你两分钟,我有话跟你说!”江羽和还是想拼一把,如果这样被客气送走,再登门未必有此刻的气势。 程思危系着纱巾,也没回头:“要是推销酒的事就算了,江经理是明白人,应该能看出我的意思,姚艳红在这里工作一直很认真,她的面子我给了!以后有机会,还是欢迎江经理来喝茶!” 程思危说的很委婉,她也相信江羽和能听明白,她不想因为一点事插足在滨江花园固有的关系网中,说白了,用不了一年她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何必招惹那些是非。 “程总,起初当我进来的时候,确实想过靠您的关系能把酒水送进滨江花园,毕竟在滨江,滨江花园是最顶尖的餐饮巨头。可是,现在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如果我看的没错,程总应该是嫌麻烦,或者说这点可有可无的利益不值得程总去操心,也许程总并不打算在这里常呆,只是短暂的停留……” 见程思危转过身看他,手上动作慢了半拍,没有再继续以冷淡谢客,江羽和吃了颗定心丸,知道自己猜对了。 没错,从第一眼看到她手腕上的手镯江羽和就觉得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她的身份,她的资历,她说话中有意无意透露的那种优越感…… 一个滨江花园若是能拴住她,这个时候就不是被谢客的套路。 程思危,她是有野心的女人。 江羽和最不怕的就是对手有野心,有野心就有欲望,就有软肋,有软肋就有突破口,他只需要撕开一个口子,“如果我能把单纯的索取关系变成合作关系,不知道程总是否感兴趣?” “合作?”程思危重复着两个字,忽然笑了,像一个城里人听乡下人说黄面包出租车有多好多好似的,反问道,“合作?江经理是想跟我合作酒还是茶呢?” 这个时候就是节骨眼,如果两三句话再无法吸引程思危,那基本可以宣告谈判失败了,所以江羽和也就不藏着掖。 “相信程总游历过很多欧美国家,见识过很多成功的商业模式,一定听说过B2C吧?”江羽和卖了个关子,从心理学角度讲就是用关键词抓注意力。 程思危怎么可能听说过B2C,这个时代别说互联网普及了,在国内连电脑还是新鲜事物,一台电脑的价钱不说买一套房,多半套应该没问题。江羽和相信程思危用过电脑,甚至在家里可能有一台奔腾或者IBM,不过此时没有发达的网络,没有成功的电商,怎么可能存在B2C? 所以,无论程思危是装逼说知道也罢,还是坦承不知道也罢,江羽和都有十足的机会借题发挥,来攻击程思危的防线。 程思危选择了后者。 “江经理说的我没听过,不过我倒是愿意听听江经理的高见!” 江羽和见阳谋得逞,哪还会轻易放过:“既然B2C程总没听过,那我换一种说法,BusinesstoConsumer,这个程总一定明白了!基于如今国内通信和互联网的孱弱相对落后,目前仅能称为一个概念。但我相信在未来四到五年内,国内的网络会突飞猛进,这个网络的复杂可能远超程总您在国外所见到的景象,那将是一次重大的机遇,通过网络,我们可以更加容易圈定目标客户,控制C端流量,也就是客户群体,减少成本损耗,这些程总应该能想明白,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预测,也许未来不会给我们兑现红利的机会!” “程总,程总!”张婷敲了两次门,程思危都没有反应。只能走进来,说道:“车备好了,程总!” “恩,稍等几分钟!” 程思危边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边说道:“从江经理脸上真的看不出会有如此高超的游说技术,着实让我惊讶,不过我还是没搞明白,我和你如何合作!” “我需要你让我进入滨江花园的采购系统……” 果然,程思危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江羽和也不准备掩饰,甚至要暴露出更多的意图给她,从心理学角度消除对方戒备心里。 “滨江花园是一个窗口,是我检测商业模式的最佳地方。经过半年到一年的经验积累,我想尝试圈定目标客户,提取C端流量,在滨江,或者再往小说,在滨江餐饮行业提炼出一条由我引导的消费理念。” 江羽和有两点没有说,他没有明说滨江花园是他挣钱的地方,却又把这个目的包装的清新脱俗。他也没有明说他的商业模式具体操作,面对模棱两可只能靠猜的程思危疑问,江羽和四个字搪塞过去—— 商业机密。 若是王晶跟程思危说合作,程思危恐怕只会看弱智似的付之一笑,但江羽和不同,程思危明显能感觉到江羽和语言背后隐藏着一个可行而且是成型的逻辑,是他没有完全袒露而已。 程思危手指拨弄着纱巾,眼神定在窗外朦胧夜色中,又似没有固定的焦距,在思考什么。 江羽和当然有逻辑,却如程思危感觉的一样,因为这就是后世主流的商业模式,团购概念。 用最直接的优惠方式引导目标群体。 C端引流。 “至于程总呢,我没有那个资历给您做任何建议,我只是觉得程总有专业之长可以研究一下国外支付收单公司的成功案例,兴许不远的一天,信用卡会在这片大地上极速普及,届时只需圈定百分之一的用卡客户,手续费就够吃一辈子的!” 程思危看了看表,时间不早,再晚的话飞机可能会耽误,但她潜意识觉得在多呆一会,得到的讯息将比飞遍全国听十场讲座还要多。她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张婷,把机票改签。” “恕我直言,你的眼光和你的年纪……真的很难让人联系到一起。” “别急,程总,刚才我说的是只是最基础的打算……” “哦?那敢情好,为了听江经理的课,我改签机票,洗耳恭听。江经理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十一章 老司机的经验 程思危解开丝巾,打开玻璃橱,拿出一只朱泥西施壶,泡了点宫廷散茶,张婷倒茶,两人畅言,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最后几乎演变为相差十多岁,身份大相径庭,一个上层精英一个职工家庭平民学生的答记者问。 “江经理……”不管江羽和强调多少次叫自己名字或者小江就可以,然而程思危还是坚持用平等身份,“江经理,我可能要泼冷水,你说未来互联网要取代线下?是叫线下吧……这点你有什么依据呢?” “程总,线上永远也不可能取代线下,至少未来五十年不可能,只不过它们会按照一个平衡去各自发展,演变,更加完善的走下去。你问我依据是什么?好,我告诉你,人这一生有两大弱点,第一,贪婪,第二,懒惰。贪婪让人有利而往,同样的东西,明明能便宜买到,谁失心疯了就要多花钱。这是其一,其二,俗话说站的不如坐的,坐的不去躺的,能给你送达门口,又何必舍近求远,不是吗?” 程思危眨了眨眼,一脸难以置信,不是江羽和说的有多玄妙,是太简单了,她以为就像基础的数学分析至少摆摆数据一样,江羽和会旁征博引,拿欧洲、美国,哪怕是香港的行业数据作证,但没有,就是这么简单。 人性论。 程思危这厢还没琢磨过来,江羽和又抛出一颗炸弹,“程总,资本市场才是国际玩家的最终归宿,不进入资本市场钱永远不叫资本,没有预期红利的经济令人索然无味,缺乏幻想。如果您对我说的感兴趣,可以去一些上市公司游历一番,有一天,就算我消失在人海之中,寂寂无名,所有计划都没有实现,您还照样可以跟未来世界的弄潮儿合作,只要您拥有互联的思维!” 江羽和离开滨江花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他拒绝了程思危请吃宵夜的好意,因为牛皮吹得越多,漏洞也越多,宏观做得越大,细节越经不起推敲。 他不过是拥有一世生活经历的重生者,见证过二十年后弄潮儿的风采罢了,然而,前世的他不过是时代遗弃者,而非程思危这样的上层精英,如果仅凭前世记忆拼凑出的几句指点江山,就能道的清二十年的商海浮云,那他也不会拥有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失败前生了。 江羽和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的本性还是偏于悲观的,正如他给王晶说的最后那句话,清朝的花瓶放到现在或许能成了文物,但是秦朝的马桶就算留到今天可还是马桶! 悲观的说,前世的江羽和就是马桶,上天垂青,改头换面,这一世马桶成了花瓶,不过呢,花瓶未必能成为文物,只是可能,他需要的是努力修炼,否则,别说文物,有可能被时代精英们当成尿壶,君不见多少天才最后都成了劈柴。 …… 程思危虽然没有立即答应江羽和的买卖入驻滨江花园,但江羽和有信心。 三天后,江羽和家里的电话第一次响起来,是张力,张力告诉江羽和他嫂子姚艳红让他抽空去趟滨江花园,熟悉下各渠道的人,江羽和心中难掩惊喜,当晚在兰贵和的包间宴请了张力和姚艳红。 有了滨江花园这个招牌,江羽和又考察了一下近二十天的销售量,最终在十二月初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后,抽周末时间出了趟远门,进行下一步计划的部署工作。 按照做保健的那个类比,如今的江羽和已经体验过保健的魅力,走出新手村,成功晋升为老司机,下一步该做的是找两个小妹,积累经验,准备南下东莞开场子了。 换而言之,他要上自己的货。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觉得此举有点操之过急,但是远达有刘敏这号阴人在,就像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保不住什么时候爆炸。 江羽和听赵平说,刘敏看了他上个月的提成表,跟会计黄莉理论了半天,说应该扣掉五十块钱的车辆养护费用。 黄莉是张老板的人,本来江羽和这点事犯不着黄莉操心,但是她跟刘敏死对头,坚决不同意扣钱,说车辆养护费应该从工资里扣,江羽和没有领工资,只领了提成,为什么要扣? 刘敏一张饼子脸憋得通红,她忘了一件事,月初那会定的让江羽和进远达,但是不给工资,只给提成,但那份工资会做上,钱她计划是私吞,同时让江羽和守口如瓶。锱铢必较如刘敏,自然担心江羽和见钱眼开,万一领工资不给她怎么办,就私下做了个名目,把江羽和的工资压后发放,借口是还在试用期,结果和黄莉争执起来的时候,她就忘了这茬事,一下子暴露了目的,闹得不欢而散。 十二月初,刘敏又把自己弟弟刘锐招进公司,并且向赵平扫听江羽和怎么在一个月冲到业务销量前三,他跑了哪些饭店。赵平含糊过去。 赵平让江羽和小心点,当然精于小算盘的赵平也不是无常提供讯息的,自从他把护腕给了女儿,小姨子也想要一个,说打羽毛球带上好看,可爱的赵平便跟江羽和商量能不能二十块钱再买一个,江羽和也是莞尔,给了赵平两个。 赵平的提醒促使江羽和不得不提早进行计划,虽然时机并不是特别成熟,但江羽和无从选择,他可不想外出拼死征战,后院有人放火,看刘敏最近的举动,鸠占鹊巢的事随时可能发生,搞不好哪天他就被扫地出门,而那个好吃懒做的刘锐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江羽和开始时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因为他没有能力看清后势,所以难免百密一疏,最初供应酒水时为了增加竞争力,他选了一款远达在滨江做总代的酒品,也就是说假如刘敏把他挤掉,他想再卖同样的酒品进货成本会提高,而且进货渠道也变得艰难,那时就太被动了。 综合考量,江羽和决定在九七年到来前夕,提前上自己的品牌。 说品牌有点为时过早,没有知名度的品牌可不叫品牌,暂时称为产品更加合适。 江羽和不会酿酒,唯一引以为傲的是会喝酒,前世这点经验没有白费,在几百公里外的井泉镇用两天时间品了不下五十种原浆,最终选定了一家纯粮食酿造的作坊作为原料采购商。 接下来,就是装瓶和包装,后世经验告诉江羽和,这世道必须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原料采集地不能与生产基地混在一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江羽和正儿八经做起来才知道手上那点资金捉襟见肘,问家里要钱显然行不通,个人贷款……他根本不够格,就别提了。 为今之计只能借钱,而且排除了一票人后,江羽和不得不再次来到滨江花园找程思危。 第三十二章 如梦令·前世今生 程思危不在滨江花园,张婷说程总出差,但是具体去了哪张婷守口如瓶,强将手下无弱兵,江羽和看出来,张婷也不简单,虽然平时就是给程思危端茶倒水处理些日常事务,但举手投足没有什么了挑剔的,江羽和把借钱的想法跟张婷一说,只是省略细节,让张婷转告程思危,并留下了电话。 当晚,程思危给江羽和回了电话,是深镇的区号,两千公里外的程思危语言里有些质疑,都是明白人,不用她细说,江羽和也知道她担心什么。 设想只有一面之交的两人,动辄上万的借款,一方又不能提出担保,谁敢借。 和程思危这样严谨的人打交道,江羽和自然不会空口白话,他把事先准备好的项目计划书给程思危念了,江羽和提出借款三万元,一年期,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部分账款从每月货款扣除。 三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对程思危也不例外。思索了一晚,第二天,程思危再次联系江羽和,同意借款,但是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所有项目事宜由张婷代表她和江羽和共同参与,张婷负责资金安排;第二,三万元属于入股资金,所有投资风险由程思危承担,同时放弃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转化为股份,由张婷持股百分之四十五,程思危持股百分之十。未经三人一致许可,不得以任何方式增加股东。 尽管对程思危印象不错,但江羽和还是内心腹诽。 这女人也是够精明的,以张婷持股为主,她持股为辅,一方面弱化矛盾,另一方面在需要绝对话语权时两人沆瀣一气吃死自己。 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江羽和知道前面是坑也得跳,用西方经济学里一个词就是最好的形容,机会成本,的确,机会是需要成本的,好在,无论是做酒,还是江羽和那天跟程思危的一番长谈,归根结底只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川,冰川坚牢也好,消融也罢,都不是重点,这个项目让程思危占了便宜,下个项目也许是别人占便宜,这些表面的牺牲损失的是眼前的利益,也就是海面上的冰川,至于海面下的光景,他决计不会展示给任何人看,一个人知道就好。 既然程思危要将军,江羽和觉得不拉她下水真是对不起她。 原本考虑到资金匮乏,江羽和计划找个小酒厂付商标租赁费贴标上市,这样成本必然能节约不少,但程思危这个金主横空出世,让他直接改变计划,把注册新公司,注册新商标变为可能。 品牌的名字早在脑中酝酿好了。 “如梦令”。 第一批系列定名为“前世今生”,分为浓香清香两种,共五个不同度数。 前世今生…… 程思危玩味良久,难道江羽和这个年轻人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女人被勾起衷肠时,智商会极速下降,甚至变为负数。 江羽和觉得程思危应该是念起过往的事。 “江经理,下一次咱们好好喝一次吧,前世今生!” “……好的,程总!” “十万元明天中午前到账,张婷会去注册公司……再会,江经理!” “再会,程总!” …… 张婷办事,江羽和放心,公司名字定为“程江”。 江羽和初步算了一下,距离第一批货投产最快要四十天。 与此同时,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放。因为一模是市里统一出题,各中学都很重视,判卷采取区内轮流交叉的模式,所以八一小学的考卷不是本校老师批的,而是十一中的老师审阅。 这样的判卷方式,让各校都不会留情面,毕竟第一次正式的排名会在市里公布并下发到各校,谁手软就等于扇自己耳光,如此严格的模式决定了成绩的含金量。 这一天,阴云密布,寒潮来临,走进了冬天的节奏,早自习后,大部分学生们有点如坐针毡,他们事先并没有想到一模的意义,只当作一次普通的测试,等意识到连老师都重视如斯时,才绷起了紧张的神经。 差生担心的是家长会,好学生同样担心,排名意味着荣誉,意味着在老师和他人心中的地位,意味着家人亲戚的褒奖,况且这次排名不只是在八一小学这一亩三分地比划,更是全市几千人大比试。 语文老师田惠一早上到了学校却没有好脸色,明明安排一班江羽和写校园中心黑板上的黑板报,但清早走进一看却发觉是何俊文的字迹。 写是写上去了,就是太幼稚了,何俊文的字根本不适合写大字。 田惠又绕着校园内所有的黑板走了一圈,愕然发现江羽和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登时火气顶上来。 这是给脸不要脸?我让你一个差生做主笔是欣赏你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得起我的信任的? 幸好看到的及时,否则下周市教委来人视察,明明是加分的选项这一搞反而没有任何亮点了。 第一节课,田惠叫住一班语文老师周文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周文浩资历最浅,也不敢还口,再说江羽和一直是问题学生,他也有些怀疑江羽和这些天是不是偷懒懈怠了。 “蔡老师,你们班那个江羽和怎么搞得,答应写黑板报却不写,不想写也不说吭个气,我还能安排别人,这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耽误多少事。看来这差学生还真是靠不住!” 蔡永明昨晚跟媳妇吵架,受了一肚子气,早上送了孩子,阴沉个脸,刚进办公室,就被田惠数落一顿,单聊也就罢了,初三年级十几个老师都听着,到底有没点顺心事。 蔡永明脸阴得更沉了,冲着送作业的一班班长毛东一字一顿道:“把江江……江羽和给我叫过来!” 周文浩年轻,有一股掘劲,自己班两个老师被老女人数落,好像一班全是渣子似的。 “田老师,有可能江羽和为了筹备一模考试,抽不出时间。最近他成绩进步挺大的!” “小周,你觉得可能吗,我带过八届学生,有几个差学生能变成好学生我难道不清楚?好学生变差学生容易,你让江羽和变成白露,算我这个年级主任眼瞎!今天不是下一模成绩,拿到名次了吧,来来来,你找见你们班那个江羽和看看!” 第三十三章 双飞 周文浩脸红脖子粗,虽然不敢像田惠那样说话,不过也没好气:“找就找!大排名名单还没从教委传过来,我只有语文卷……” 周文浩翻了一遍,“唉,怎么没有?” “嗬,没有?不是羞于见人吧!”田惠觉得周文浩太幼稚,好歹是一个老师,怎么玩这小把戏。 周文浩干脆把卷子一推,两手抱胸。 田惠拿过卷子就翻,翻了一遍,又倒着翻回来。 “田老师,没有吧!”不知为何,周文浩松了口气,没有卷子反而更好。 “肯定是知道及格不了,干脆没交吧!”田惠想起学生常用的套路,笃定道。 “唉,不会是学生忘写名字班级吧!” 初二年级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暗里给周文浩帮腔。 “对对对!徐老师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上次语文测试江羽和就忘写名了,后来我还奇怪那一手漂亮的连笔字是谁的!” 田惠撇撇嘴,望向其他几个老师,“连名字都能忘写的学生也只有差生了吧!” 除了蔡永明一阵心烦,周文浩去二班三班卷摞里寻找卷子外,所有人都点头附和。 周文浩翻了一半,在手指上舔了口唾沫,继续翻,在倒数第二份试题上找到了江羽和与众不同的字迹。 “果然在这,这小子真粗心……” 周文浩一看字迹,就喜欢,瞬间就忘了和田惠争执的事,他刚抽出一半,试题背面的作文先露了出来,左上角红笔划着40,周文浩一下子忘了该说什么,以为看错了,又看了一眼,的确是40。 这次一模考试并没有按照中考满分120设置,而是按日常满分100走的,所以作文40是满分。 “作文满分,江羽和作文是满分!” 周文浩激动了,对着蔡永明喊道。 蔡永明还没反应过来,三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吴天华一把夺过卷子,不信道:“白露都没得满分,江羽和能得满分?” 拿过卷子吴天华先看到最后的判卷评语,念了出来:“文字优美,旁征博引,夹叙夹议,立意明晰……” 再看左上角,语塞道:“是……满分!” 吴天华还不信,从文章开头看起,没看两行,其他语文老师都围过来,嚷嚷道:“吴老师,先看看得了多少分!” 吴天华这才想起来,翻过正面一看,呆了。 “98……白露才95……四道课文默写错了两道……” “年级最高分!”不知谁喊了一句。 田惠本来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也染了霞,迟愣了几秒,终于展现出一个年级主任的风度。 “蔡老师,周老师,刚才是我不对,我把话收回来,让我先看一下卷子,好吧?” 她本来就是全校语文教学的掌舵人,一说话,别人肯定先紧她,田惠接过试题,密封线外果然没有写名字班级。 再看一手行书,扑面而来让人舒服。 “好字……好,答得好,阅读题没什么废话,答案很标准……好……好,好……” “田老师,好什么好?”田惠刚看作文,就被打断了,初三二班的数学老师胡裕拿着一沓传真卷纸走了进来。 “出成绩了?”田惠一看胡裕手里的传真纸就知道成绩估计不理想。 初三的各科老师也都关心这次成绩,想看看学校排名,更想知道自己的学生发挥得怎么样。 胡裕埋怨道:“十一中的老师太缺德,咋判的卷,分数压得这么低,全是四十二所初中咱们倒数第六,全区倒数第一,十一中人数比我们多,平均分数竟然能比我们高7.2分,也不知道哪些混蛋给我们拖后腿了。” 八一小学年年孱弱其实老师们心里也清楚,但从没有像今年这么惨败,老师们都把矛头对准十一中的判卷人,回忆往年是不是存在积怨。 只有吴天华例外,因为他的班上可是拥有白露这号学霸级大杀器。 “老胡,我们班白露怎么样?不是有全市排名,白露多少?” “我还没看!唉,值得期待的也只有白露,千万别给咱掉链子……”胡裕打开全市初三成绩排名,指甲在第一页名次和名字之间滑动,刚移动了一下,胡裕嗓门忽地一下冒了高调,“好家伙,全市第四,六千四百六十二人,第四!” 这一剂强心针总算把初三这些快断气的老师拯救过来,立马来了生气满血复活。 “再看看,再看看,还有谁在前面?” “对啊,老胡,李芳,赵雅莉,雷小鹏在不在前边?”吴天华吵吵道。 二班的老师不爽了。 “吴老师,你就光看你们班的,胡老师,看看有没有李晨,杨洋,何俊文……” 蔡永明声音比较低,明显底气不足:“我们班毛东第一页有吗?” “看看江羽和,语文可是年级第一……”周文浩倍感荣耀,江羽和可是给他挣了大脸回来。 你一言我一语,要是各班班主任说也就罢了,连物理化学政治这些在胡裕眼中明显是副课的老师们也凑过来,点名要看自己想看的学生。胡裕心烦道:“我一对眼睛能看过来?争啥争,这的吧,我只看咱们学校!” 胡裕也不看其他学生,手指移动到学校那栏,一个一个滑动。 一页纸大概就是二十四五个的样子,胡裕扫过第一页,摇摇头:“就白露,没有了吧!” 其他离得近的老师:“没有!” 第二页,胡裕划拉一遍,摇摇头,好像有点不放心,又反向划拉到顶端,“没有!” 第三页,“没有!” 第四页,“没有!” 第五页,“也没有!” “有!”田惠眼尖,其他人都没看见。 “有?我怎么没看见?”胡裕又翻回来,嘀咕道:“哪呢……十七中,三十中,外国语,八一,二中……哎,有了,在二中前面,看看多少名……111,这数字真吉利……江羽和,江羽和是哪个班的?” 田惠抬眼看了下几乎没什么反应的蔡永明,“蔡老师,听见没?嗨,蔡老师,别深沉了……” 蔡永明如在云里雾里,倒腾了半天才回过神,一张苦瓜脸拨云见日终于露出点笑容,搔弄着几根乱飞的杂毛,“超超,超常……发挥了,哇!要要要,能进……一百就就,好了!” “是啊,就能与我们白露珠联璧合,比翼双飞了!”吴天华凡是不忘提及自己多年来最得意的门生。 第三十四章 见字如面,文如其人 “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了!”胡裕翻了十几页见再没有八一小学,也懒得翻了,讽刺了蔡永明几句,又返回去看了看,把白露和江羽和的成绩栏折在一起,道:“总分差了18分,就差出去一百多名,看看各科吧……语文江羽和高,英语,还是江羽和高,数学都是99,化学白露高六分,政治……呦,97,江羽和文科很强,理科偏弱啊,看,是吧,物理拉分了,白露物理100,江羽和81,这一科差出去19分,也不知道咋考的……李老师,江羽和物理不行吗?” 物理老师李玉刚挤么挤么眼睛,想了能有七八秒钟,道:“名字我听过,就是对不上是哪个,没什么印象!” 物理在八一小学初中部并不太受重视,所以三个年级共四个物理老师,有一个管实验器材,很少上课,李玉刚带三个班,初三的两个,初二的一个,百十来号学生他也懒得记,又不是班主任,只需要记住几个成绩好的就可以。 其他人也是无语,这时候门口有人喊报告。 “江羽和来了!”周文浩说道。 “你们别说话,也别告诉他成绩,一来防止他骄傲,二来我问问他黑板报怎么不写!”田惠叮嘱了一下,朝着办公室门说道:“进来!” 一推门,果然,是江羽和。 江羽和听到毛东说蔡永明叫自己,而且很怒的样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暗忖这货天生和我相克吧,也太难打交道了,就差给你跪舔了,还不放过老子? 难道是考试出问题了? 不应该啊,感觉除物理可能会砸,其他都会啊? 他是压根也想不起来黑板报那一码子事。 最近除了忙考试就是和程思危谈判。 前者纯粹是堵住老爸的唠叨,或者直白点说就是为了他考的,换了江羽和自己做主,绝对请病假装死不去,考好了能咋,就是全市第一有个蛋用,连一天货款这么点奖励也得不到。 后者才是大事。 眼下就等着张婷的好消息,不过审批快不了,怎么也得个把月,反正有程思危撑腰,审批怎么也能过,那边他已经开始动工先租流水线做包装。 “蔡老师,你叫我?”江羽和对蔡永明真是服气了,对程思危都没这么低三下四。 蔡永明一张滑稽脸在不生气时还是挺和蔼可亲的,强忍着告诉江羽和实情的冲动,蔡永明把皮球踢给田惠又:“田主任给你说!” “江羽和,我有事问你!前一阵让你写黑板报,你可是答应我了,今天我下去遛了一圈,发现你总共写了几十个字,我想听你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黑板报影响了你的学习,所以没时间去做啊?”田惠是一个喜欢好学生的老师典型,适才看了江羽和语文试卷,又得知他的成绩,爱才之心大起,本来应该是疾风骤雨一顿质问批评,事实呢,田惠自己反而给江羽和找台阶,问他是不是怕耽误学业。 江羽和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本来想给何俊文戴个屎盔,但转念一想,何俊文也是一怒为红颜,这种罪过勇气可嘉,换了前世的自己,窝囊的万万做不出来。 “田老师,是这样,我跟二班的何俊文在黑板报风格上意见不合,争执起来,那天也怪我没控制好情绪,赌气走了。后来我反省了一下,也觉得不合适。” “你这孩子,就算这样,最起码也告我一声,你知道要是我没有看见,很可能影响到市教委领导的视察!”田惠言语上是批评,可语气里哪有半点批评的意思,“这样吧,让何俊文过来,你俩互相道个歉就没事了,大家都是同学嘛,一点争执不至于,说开了就好了!” “高原,你去叫一下何俊文,对了,还有白露!”正好初二二班课代表高原进来送作业,田惠安排道。 两三分钟白露敲门进来,高原屁颠屁颠跟着,仿佛多闻一口白露身上的味道能多活一年似的,道:“田老师,何俊文在上厕所,我转告班长了!” 田惠点点头,让高原出去,看着白露,说道:“白露,老师让你组织大家去完成黑板报,也给你们做了分工,怎么江羽和跟何俊文发生争执你也没有阻拦?” “田老师,那天的事有很大责任在我,当时何俊文说江羽和字写得很垃圾,完全是学校照顾一班的面子才勉强给了江羽和一个第一,江羽和说你嫌我写得不好有本事你自己写,两人争吵了几句,何俊文要动手打江羽和,我还没有来的及劝解,江羽和就生气走了……”白露徐徐说道。 二班语文老师杨彩琴惊讶道:“江羽和说的是讨论问题意见不合,他赌气走了,是他的问题,怎么到你嘴里完全成了何俊文蛮横无礼,违返校纪,白露,你可不能拉偏架乱说!” “杨老师,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拉偏架,白露是三好学生,三年来什么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谁乱说她也不会乱说!何俊文那天布置任务时夸下海口的劲你也不是没见,谁都不放在眼里,一点都不谦虚……”吴天华听着杨彩琴的口气就不爽。 “你们俩有完没完?有打嘴仗的功夫再叫个学生问问不就清楚了!你们啊,什么事都护短,要我说学生就是被你们惯坏的!”田惠白了他俩一眼,“你们还看不出来么,江羽和是想息事宁人,不愿伤了同学和气,真亏了你们还是老师,还不如一个学生胸襟大,有时间好好读读他这篇作文,文如其人,见字如面,多花点时间做好学生思想教育工作比什么都强!” 田惠是资历最老的教师,又是语文年级主任,他说话吴天华杨彩琴都不好反驳,吴天华脑筋活,连忙附和道:“我见蔡老师单独给江羽和开了不少小灶,还是蔡老师教徒有方啊!” “不不不,跟我没,没啥关系,是江,江,江羽和好强上进!”蔡永明摆着手谦虚道,忽然整早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心里想的是培养出一个市中考前百学生,老丈人那里绝对有面。 “好了,这事谁也别提了!一会何俊文来了,让他给江羽和道个歉,算了!江羽和,你看可以吗?” “这用不着吧……”江羽和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何俊文张牙舞爪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他道歉,还不得吐血三升,*********田老师,同学之间闹点小别扭,吵几句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谁故意要欺负谁,十年二十年之后,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比不过这份同窗情谊!”江羽和由衷感叹。 “这样的学生为什么快到毕业我们才发现,唉……”田惠点了点头,有点遗憾。 蔡永明和周文浩交换了个眼神,也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报告!” 江羽和听到何俊文那个拐弯抹角的声音,只有当他摇头晃脑得意时才会有的,听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第三十五章 诬告 何俊文满脸洋溢着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春晖踏进办公室,听说田惠叫他和白露,何俊文就知道田惠肯定是看到他和白露完美合作出色完成了黑板报,免不了一番夸奖。 刚进门,一班江羽和的身影像钉子刺入眼睛,而白露默默站在那,丝毫没有得到表扬的欣喜,何俊文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仇恨的火花在眼中慢慢酝酿。 “何俊文,我让你们一起合作完成黑板报,你怎么能把江羽和赶跑?”田惠开门见山,话出口也觉得是不是语气有些重了,但是偏心好学生是她多年的习惯,一时也改不掉。 何俊文心里咯噔一声,预料的事果然发生,他也知道理亏,但最欣赏自己的杨彩琴老师看着自己,所有老师也看着自己,最重要的是白露在看着自己,道歉?跟江羽和那种差等生? 以后怎么在白露面前抬头?不如让他吃屎好了。 何俊文剜了眼江羽和,一个谎话瞬间成型道:“田老师,这怎么能怪我,都是江羽和的错,我和白露本来配合的很好,江羽和却指手画脚,觉得我们不如他,批评了他两句,他就甩手不干摆架子,要让我跟他道歉,我宁可退出以后黑板报编辑工作,我何俊文虽然不才,也不屑于他这种差等生为伍!” 何俊文最后的话说的硬气,他也不是出门不带脑子的主。 首先,自己是黑板报的常客,舍他以外初中部貌似没有谁有经验。其次,他是二班语文课代表,杨彩琴手下第一红人,语文成绩自初中以来,仅次于白露,稳稳第二,那个江羽和怎么比,老师们向来偏向好学生,这点心思他当班干部三年早门清了。 最重要的是有白露帮忙,他有十足的把握在江羽和与他之间,女神的天平必然会倾向他。 这点不难想象。江羽和前不久被蔡永明狂批,在全校丢人丢出了名,差点别开除。接着,又抽烟斗殴,打架在庞丽娇那种肤浅的女人面前或许还能彰显爷们的血性,可在白露眼中绝对不一样,白露非常反感暴力,幸好那天没有真动手打了江羽和。 还有抽烟这种小混混才有的恶劣品行,是个女生就反感吧。 江羽和没有给白露花过一分钱,也不如自己潇洒、文采好,何俊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白露不帮他而帮江羽和的理由。 除非她恨自己,这个更不可能,庞丽娇好多次开玩笑撮合白露和他,白露都没有反驳,而且昨晚还主动约自己今早吃早餐。 何俊文嗅到一股禁忌之恋的味道,一早上魂不守舍,也许不久的一天,甚至在寒假来临前,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亲白露的嘴。 何俊文怀疑自己是灵魂出窍了,否则脸上怎么可能火辣辣地疼,眨了眨眼,又一本杂志朝自己扇过来,并不如刚才疼,直到何俊文从浑然中找到焦距,才看见杨彩琴一个劲给自己打眼色。 耳中田惠凌厉的声音响起:“除了撒谎,你看看你退步了多少,语文成绩出来了,在你们班才第三,全年级刚进前十,足足退后八名!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没你我黑板报不写了是不是,杨老师,这个学生心理扭曲,太自我膨胀了,你有必要把他的家长叫来谈谈了!” 何俊文满脸懵惑,但还是听到田惠的话,心底对差学生的蔑视下意识地吐露出来,带着怨气道:“第十怎么了,我最差发挥,随便一考,就是第十。他憋足劲考,能进前二十吗?” 何俊文把江羽和视作罪魁祸首,伸手指点,气急败坏,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有多少老师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直到一份试题扔在他脸上,那熟悉不过的字迹和刺目鲜艳的97。 “何俊文,何俊文,你没事吧……” 眼前江羽和的脸分外清晰,是他在跟自己说话,溃败地颜面扫地的何俊文仿佛是被吸干气的皮球,没有半点正面硬抗的底气。好在江羽和的友善让他有台阶下,“没事!对,对……不起!” 难以启齿,无地自容。 江羽和挂着友善的笑,“别把我的卷子弄脏了,你个垃圾!” 如果不是离得近,何俊文真不敢确定听到了什么。 满腹的憋屈悲从中来,何俊文忍不住了哽咽…… “麻烦你把几块黑板的黑板报写一下!” “恩!不麻烦!” “还有三天,也可能是两天,晚上下课能多留一会吗?” “恩!可以!” “谢谢!我也会留下!那晚上见!” “好,再见!” 江羽和站在楼梯口,目送一身背带牛仔的白露进了教室,有点心悸。 是前世跟白露只有擦身而过的机会所以完全不了解她吗? 这个印象当中完美无瑕的瓷娃娃,全校蝉联次数最多的三好生,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同学心中纯洁善良的象征…… 我刚才没听错吧? 她竟然说了句,艹你妈的! 老天爷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不是白露吧? 真是亮瞎尔等狗眼。 江羽和拍了拍走廊的柱子,吁了口气:“幸好有你,否则会被灭口吧!” …… 寒潮来临,冷锋过境,又到了穿上臃肿毛衣的时节,而江羽和褪掉秋天购置的白T恤,黑皮衣,再一次引领了时尚。 有心的程思危从香港寄回来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以及一件蓝黑色的牛角纽扣妮子大衣,让张婷捎给江羽和,站在镜子前,江羽和几乎有点舍不得移开目光,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衫马靠鞍的道理,要不是这一对天生的长眼透露着三分谨慎和七分不合年纪的凉薄,想必也算是校草级别的牲口。 刘素丽在江云怂恿下打听起江羽和这身行头的来历,观江羽和最近种种翻天覆地改变,刘素丽从惊喜转变为惊吓。 特别某个夜里刘素丽梦到江羽和贩毒被枪毙之后,更是心惊胆战。 江羽和已经说过无数遍事情的经过,但越是解释越是让人难以相信,用刘素丽的话说,你江家祖坟就是冒了青烟,你也成不了老板,老实交待。 江羽和无语,这还要怎么老实交待,索性胡编道,我喜欢上一个女生,为了跟她结婚,我要成为全校第一,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找份好工作,直到配上她为止。 “果然如此!”刘素丽和江云望着彼此,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清音小妖精 孩大不由娘,刘素丽知道叛逆期的孩子越是管的严越会出岔子,所以只是告诫现在中考在即,学习是第一位,上了重点高中,优秀的女生有的是,也不要过早做出不负责任的承诺和不合时宜的事。 天光微亮,可以看得到东边的愁云惨淡,顶着袭袭冷风江羽和出了门,他要趁着庞丽娇那个聒噪的大喇叭不在,尽快完成黑板报。 尽管肉体重回96年,但灵魂可是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老鬼,除了最初的缅怀外,和这帮比他小一半还多的小孩子相处实在缺少耐心。 白露小妮子也就罢了,还有点小萝莉养成的期待,狗皮膏药庞丽娇江羽和是大感下不去嘴,但人家又没表白,总不能一厢情愿说我不喜欢你这种中二的话吧。 还是尽量躲着点,磨灭了她的三分钟热度为上策。 江羽和来到八一小学,还真是有点意外,兴许是以前太懒从来都是踩点来学校的缘故,从来未发现黎明的校园这么热闹。 附近五幢居民楼的大爷大婶们在体育器材上哼哼哈哈练的起劲,就这小风呼呼的天气,还有打羽毛球和乒乓球的,也是醉了。 嗯? 正说去传达室玻璃窗台上拿上粉笔开工,早点弄完算了,却看见一扎长马尾的妹子在黑板上涂涂画画,把昨晚写得《师说》都擦掉一半,江羽和骂了句我擦你妹,就冲了过去。 “唉,你哪个班的,瞎画啥了?” 妹子扭过半张脸,瞅了他一眼,清音曼语道:“你哪个班的!” 估计是江羽和态度恶劣,妹子也不友善。 不过这声音柔弱轻飘,红牙玉板,跟庞丽娇那呼呼哈哈的大喇叭一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零下八九度,一说话哈气凝成水雾,水雾散了,江羽和才看见清音妹子僵着冻得红红的鼻尖,不爽地看自己。 快要斜飞入鬓的黛眉也抽抽着。 不是初中部的…… 江羽和扫了眼旁边双杠上挂着的红书包和青干校蓝色的校服,心中恍悟,原来是青干校的渣渣。 青干校离着八一小学的距离也就五百米,是一所中专,九十年代,中专很吃香,不过青干校属于上不了高中的渣渣收容站,打架平事行,学习扯淡。 后世青干校连同八一小学都成了商业模式昂首阔步下的炮灰,在他们的尸骨上一座座高楼平地而起。 八一小学的老师经常拿青干校说事,警告那些学习不努力整日混吃等死的学生,中考考不上就滚去青干校,去了青干校一辈子就完了。 所以相较于青干校的中专生,八一小学的好学生优越感大了去了。 而且青干校就是几幢二层小楼,环境只能用一般形容,唯一的硬件就是一架晃晃悠悠正常人根本够不见的单杠,所以青干校的学生经常到八一小学蹭器材。 江羽和一看清音妹子破坏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挺嚣张,根深蒂固的成见爆发,背着双手高傲道:“我不是哪个班的,你得叫我老师,江老师!” “你们青干校的有点素质行不行?最起码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江老师,你哪知眼睛看见就是我擦掉的字?”清音妹子转过身,直面江羽和。 一双桃花眼上眼圈微红,长眉蹙着,在眉心堆起两道杠,凝如琼脂的满脸上只有一颗小黑痣,却长在左眼下角。 妈的,卿本佳人,奈何为……为青干校的渣。 真是美貌与智慧成反比! 好在还有白露这样的绝版特例。 清音妹见江羽和盯着自己,明目张胆得很,完全没有老师的庄重,薄唇一挑,讥讽道:“江老师这么喜欢扣帽子,教政治的吧!” 江羽和心说你还来劲了,故作听不出她的讽刺,郑重道:“不是,体艺的!” “体艺?”清音妹喃喃道,“什么体艺?” “什么什么体艺,****呗!就是那个脱了衣服才能上的课!你不也是学这的?” 清音妹怔了足足三秒,一根粉笔bababa掰成三截,朝着江羽和砸过来,“不要脸!色狼!” 江羽和悉数中弹,有一个打在眼皮上酸的眼泪都下来了,真后悔没戴眼镜戴上隐形。 “小妖精,胆子挺大,你还敢打老师!”江羽和佯装要追她。 “滚——” 清音妹气冲冲地朝校门外跑去。 “唉,你的校服!不要了!” 人影都没了,跑得还挺快。 江羽和心说别玩大了,青干校男生学习不行打架可不赖,过来堵校门就麻烦了。赶紧追上给妖精赔礼道歉,把书包校服送了。 一个拎羽毛球拍的小胖妹火急火燎跑过来,胆怯道:“老师,别拿走我校服和书包,我错了,黑板上的字是我擦的,刚才计分来,真不是专门的!老师……” 擦……你妹! 江羽和揉揉酸辣的眼睛,眼泪都流出来了…… 整一天,江羽和眼睛不停地跳,心里忐忑,担心青干校的愣头青一怒为红颜攻过来,类似于何俊文这种有底线的伪君子江羽和是不怕的,因为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江羽和也算当代最有见识的人物,脸这种在后世可要可不要的东西说不要还真能放得开不要。 但是,揭开而起的真小人他还真有点担心,不管重来几次,身体还是这副身体,没有转世成兵王或者杀手,战斗力渣到爆,江羽和没有多少资本和小混混们过招,叫人吧,目前还没人,尽量避免战斗吧! 下学后让赵柯先出去打探了一下,好在,清音小妖精没有带部队围城,江羽和又和白露等人忙活了一个小时,做完黑板报扫尾工作才回家。 刚进门,张力就打来电话。 “江羽和,能不能……嘿,跟你一起?” 张力吞吞吐吐的,吓得江羽和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想搞基,半天张力才说,“一起卖酒!” 张力比江羽和大六岁,也就二十出头,在兰贵和干了一年,月收入始终维持在四五百。按理说,对于年轻人这个收入已经很不错了。张力也一直这么认为,吃喝不愁,偶尔去个歌厅唱卡拉OK,月底还能交给老妈二百块钱,攒着娶媳妇,这比同龄的大学毕业生要强上不少,但是自从认识江羽和后,张力那颗躁动的心开始沸腾,特别是听嫂子姚艳红感叹起江羽和居然拿下了滨江花园的单子,十天就铺了一千六百八的货,照这个速度,一个月有可能过五千,如果按酒水百分之十五到二十利润计算,江羽和一个月从滨江赚的钱大概接近一千,甚至更多,这还只是头一个月。 第三十七章 好男儿不挣有数的钱 这还不算什么,那天程总助理张婷让他去建行开户,姚艳红瞥见一份滨江程江商贸有限公司的材料,投资倡议书有江羽和的名字,姚艳红震惊了,但她在程总手下没法问也不敢多嘴,只是有些感慨,半个月前江羽和还是一个踌躇如何见到程总的业务员,半个月后就成了合作伙伴,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张力一听,脱口就说不如辞职跟江羽和干吧,总好过目前不上不下没啥大发展的大堂经理,五百块钱饿不死,可也大富大贵不了。 姚艳红想到自己那个干啥啥不成的老公,毫不犹豫给张力泼冷水,说你跟你哥一样,好高骛远,天真幼稚,可没江羽和十分之一的口才,老老实实在兰贵和呆着,干个十年说不准能混个餐饮部长或者副总,你去找江羽和,你们有那么深的交情?江羽和凭什么让你白白挣钱?我看你开口不如不开口,不要到头来鸡飞蛋打。 张力想了一天,觉得江羽和那句好男儿不挣有数的钱说的真是很有道理,这才厚着脸皮打了电话,一五一十说了。 江羽和一听笑了,说道:“张力,你有能力,也有热情,这些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如果你想跟着我挣钱,那很简单,冲着拿下滨江花园你的兄弟义气,我念这个情分!我可以让你挣到一千,甚至两千,但是你说不想挣有数的钱,说句不中听的,你认为我江羽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卖几箱几十箱又或者几百箱酒就能挣到那个不需要数字衡量的钱?” 电话的那头,张力脸上扑上来一阵阵的热浪,他以为这段时间相处的融洽,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的两人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境地,此刻再看看,真像嫂子说的,江羽和似乎没有痛快答应。 张力心里憋气,但转念一想,江羽和又没有欠自己的,说白了,当初不过是酒后哥们义气夸了海口,给江羽和牵线搭桥介绍了嫂子,嫂子也仅仅是帮忙预约了领导,就连嫂子姚艳红也说不要拿江羽和的钱和礼物,真的没做什么。 最后在江羽和的热情下,红包和一条小熊猫自己都收了,江羽和欠他的已经还完,自己还埋怨什么呢? 张力在电话里沉默了不知多久,想通了,回过神的时候江羽和还没有挂电话,张力有点不好意思了。 “江羽和,我嫂子说你了不起,我也觉得你太拽了,真的,真的!我不是拍你马屁!虽然我张力没啥大文化,也没你聪明,但我张力这丁点骨气还是有,你要觉得我能行,我跟你混!你要觉得看不上我,那就当我没说,我不需要你一千两千的施舍。” 江羽和笑出了声,张力很没面子,明明比对方大,却感觉自己更像个毛头小子。 “痛快点,给个话!” “开始我就说了,你的能力,你的热情,我第一次见你就清楚。你看得起我,我应该说声谢谢!但是,你真的大看我了,到目前为止,我做的所有事情跟‘了不起’比起来屁也不算,我有很大的构想,很长远的计划不假,可就算我江羽和浑身是铁,又能碾几颗钉?” “我需要助力,非常需要,但是助力选不好就是阻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力,你说你想跟我混,要我给个痛快话,那好,我就问一句,你张力是我的助力吗?” “我……” 张力话到嘴边刹了车,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牛皮他是吹了不少,因为遇到的都是靠嘴推火车的牲口,可是隔着电话那头的家伙,不知为何,封住了他的嘴,封得绰绰有余。 张力几乎抓狂,嗓门高了几十分贝:“我说有你不信有屁用!你直接说!说你的具体标准!” “我没有标准!只有服从,除非有人能证明比我强!你想跟我混,可以,但要按照我的规则来!跟我混了,你和我在工作上不再是朋友,不讲友情,只讲实情。我允许犯错,但不允许失误!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完,江羽和挂了电话。 打心底里,他希望张力能尽快找来,比起程思危,张力更加可靠,也更有可能配合自己走得更远。 正像江羽和所言,第一次见面他就清楚张力的优点,但如果张力不主动提出来,哪怕倒退一万步,他也不会邀请。 事业之初,要么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有利则合,无利则分,简单直接。 要么就是纯粹的主从关系,不会临阵倒戈,背后捅刀。 至少在发展期不会。 发展期能靠主从关系维系,不过同甘苦容易,难在共富贵,事业成熟期一到,矛盾会打破规则,唯有利益才能弥合。当盛极而衰,墙倒众人推,任何关系都将破裂…… 所有的失败,江羽和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目前他需要的,是用空间来换取时间。 …… “今天第二节课后开始打扫卫生,擦玻璃、拖地、擦灯管的分配好,小心触电的!明天都穿上校服!” 校园小喇叭里教导主任喊道。 “白露,检查一下黑板报还有没有纰漏,组织好大家尽快完成!” “初二一班,张琼,下课后叫你们班男生去维修处帮路老师搬梯子,今晚务必把黑板画完成!” 初二一班班长张琼,负责黑板画,她的号召力不如白露,也没有经验,而且画比书法更要求排版和设计,张琼听说何俊文被撵出黑板报组的事,她比较机灵,没有金刚钻不强揽瓷器活,前天就跟老师反应了问题,需要美术老师配合。 八一小学初中没有美术,自然也不会有美术老师。 小学部倒是有。总共就两个,一个是高老师,正在休产假,一个李老太太,五十多了。 张琼没听说有个姓路的美术老师,就问白露,“白露,路老师是哪个?” 白露也不知道,正往手心倒小旋风干吃面的庞丽娇听见了,赶紧发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表妹告我来,说来了一个超美超漂亮的美术老师,估计就是这个路老师,听说周一来的,今天才周四!” “那你跟我一起找路老师吧!”张琼说道。 庞丽娇舔着手心的干吃面调味料,忸怩道:“我得帮江羽和看着黑板!” “这么多人还看啥,今天不可能有人捣乱,你跟我去吧,白露去叫江羽和了!” 张琼不管庞丽娇愿不愿意,拉着她叫了两个男生就去维修处。 白露经过二班的门口,何俊文急冲冲跑出来,拦住白露,热情道:“白露,有啥需要帮忙的?” “没有,谢谢!” “你去哪?不是去找江羽和吧!”何俊文脸翻得比书还快。 “白露,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看到姓江的侥幸考了第二,就不喜欢我了!” 第三十八章 那一抹惊鸿深吻 “何俊文,你别丢人,赶紧回来!”二班班长刘英华都替何俊文脸红,半商量半命令道。 三个班的学生来来往往,在楼道和水房穿梭,都在打扫卫生,何俊文嗓门不小,谁听不见,吃瓜群众期盼已久的节目马上要上演,谁还干活,男生们嗷嗷地从教室里冲出来,人头攒动挤在宽度不足三米的楼道,等待何俊文和白露的下文。 江羽和好整以暇拎着手中抹布,被赵柯等人簇拥着,随时做好何俊文一过来闹事群踩的准备。 “何俊文,你刚才说什么?”白露两弯秋水深潭寒涔涔盯着何俊文,后者咽了口唾沫,嘴秃噜了,但是吃瓜群众怎可能放弃这么好的烘托气氛的机会。 范吉安躲在人群里阴恻恻喊了一嗓子。 “不要怂,谁怂谁孙子!” 范吉安自从校门外与江羽和一站挫了锐气,在班里的日子可不好混,何俊文等好学生没少闲话,那天听说范吉安在众目睽睽这下说他的坏话,范吉安就想打何俊文,不过考虑到这货学习好,又是杨彩琴最宠爱的学生,他也不敢动手,这会时机到了,哪还不落井下石,搞不好还能借刀杀人。 范吉安怼了一把身旁的六子,六子也跟着起哄:“何俊文没种,何俊文没种!” “上!上!上!” 二班和何俊文关系还行的男生憋着一股劲,平时不敢跟白露搭讪的牲口,也把希望寄托在何俊文身上。 身披万丈光芒的何俊文硬起了腰板,面对八一小学初中部的传奇,不逞多让吼道:“我哪说错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会叫我和你一起吃早餐?” “我问问你们,白露请过你们当中谁吃过早餐?有吗?有吗!” 何俊文眼神神采奕奕,周围的躁动安静不少,倒是有不少女生窃窃私语。 男女学生一起相约吃早饭,虽然不至于跟早恋直接划等号,但是呢,事情发生在白露这个品学兼优,内向矜持的美少女身上,就有一些令人玩味的意思。 白露那抹本就比一般人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燃烧成了烈焰,如果不是在学校,换一个环境,她有办法让面前这个一头头油的杂种闭嘴。 当然,她如果解释,解释清楚那顿早饭的意义,自作多情的何俊文想必也没脸再纠缠。 她能么? 不能! 那将把自己暴露得体无完肤。 明明已经带着枷锁度过了这么多年,虚伪的、恶心的、矫揉造作、悖逆性格的统统承受了,眼看功德圆满,却在最后关头自毁修为,这太要命了,太要命了…… 白露忍住了还是,因为还有一年,不,还有半年,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还有连弱智都不如的一群傻逼,忍,必须忍住,未来的美好才刚要展现,怎么能就此安歇。 白露的仇恨之火慢慢熄灭,耳中何俊文的声音大了起来。 “白露,当我的对象,好不好!” “让开!” “白露!当我老婆!” “何俊文,你别闹了,算我请求你!”白露看到何俊文一步一步走过来,满脸的激动仿佛走火入魔,不禁后退了几步,老师们都去教务处开会,指望不上,此刻庞丽娇要在兴许会好点,能给自己解围。 要是邓良伟……算了,他就在人群里,却没有站出来,怕是上次的事胆怯了。 江羽和…… 白露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旋即否定,她不能求助江羽和,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像洪水猛兽,一旦招惹,怕是有无穷的麻烦。 白露倒退着走到一班教室门口,身后的人群不但没有给予支持,反而怕殃及池鱼,退守到天台的台阶上。 白露伸手去摸身后有没有类似笤帚墩布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驱赶何俊文,却抓到了温热的手臂,一扭头,既小小激动了下又觉得失望,没错,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江羽和讷讷的站着。 可他也是被何俊文吓走的胆小鬼,差点忘了,难怪一副这样的表情。 “何俊文,你,要干什么!你要当众耍流氓吗?你不怕老师知道给你个处分!” “江羽和,你个缩头乌龟,除了会告状,还会干啥?我以为你躲在班里不敢出来,还想着放你一马,没想到你主动出来找死!” 何俊文上前朝江羽和胸口推了一把。 我草!狗东西真动手! 江羽和趔趄了一步,咣当撞在包铁皮的木门上,何俊文哈哈大笑,伸手指点,“看你那球样!” 江羽和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双手抓着左胸口,脸色狰狞,整个身体全靠门撑着,就是这样,脚下零乱的步子还是支不起身体。 “江羽和!怎么了!” 白露吓了一跳,抱着江羽和手臂,却根本拉不起那么大的重量。 江羽和涨红了脸,一脸热汗,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医务室……医务室…… 赵柯嗷地吼了一声:“让开,让开,江羽和心脏病犯了!” 说着背起江羽和往医务室跑,全楼层的人都愣了,包括那些看好戏的人,也有些紧张,有一种叫做恐怖的气氛蔓延。 “你完了,何俊文,你杀人了!” 范吉安走过何俊文身边,幽幽说了一句。 “我杀人……我就推了一下!就推了一下……你们看见了,给我作证啊!” 何俊文脸都成蜡纸了,看着人流往楼下走,他慌了,对着天台上的人吼道,然而都是一班的同学,再不济也都恶狠狠瞪着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眼看一班班长毛东跑向教务处,何俊文嘴唇慢慢发紫,一口一口的混合物喷了出来。 “完了!完了!” 何俊文撒腿就跑,竟是不顾一切冲向校外。 赵柯将江羽和背进医务室放到床上,吕老太太一边用酒精消毒,一边让众人散开,“来个个子高的,按住胸口,我要做人工呼吸,看我手势,就往下压!” 江羽和砰从床上翻起身,“我……” “别说话!快,来两个男生压住他!” 江羽和手刨脚蹬,“我……” 一张干瘪,带着王志和臭豆腐味的嘴结结实实印上来,把他的嘴含住。 第三十九章 有点眼熟 “好了,好了,我好了!” 趁吕老太太来了一发换气的间隙,江羽和使出吃奶的劲挣脱,翻身下床,对一众焦急的同学道:“同学们,谢谢你们,我没事,刚才我只是心脏颠了一下,出了岔气,没事,没事了!” 白露一脸深邃:“真没事了?” 江羽和心说你这嘛表情么,好歹叔给你出头了,要不你肯定被强吻了。 门咣当推开,蔡永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面跟着毛东,两人面面相觑。 蔡永明支着两个膝盖,僵着鼻子,毛东一脸懵逼,跟蔡永明解释江羽和刚才有多严重,蔡永明摆摆手:“没,没,没事就好!毛,东,你你你,先去告校,校长,没事了!不用过,过,过来了!” 蔡永明比江羽和似乎还严重,快要断气了,问了问江羽和情况,还不放心,让吕老太太量血压,测脉搏,然后一脸愤怒找二班班主任理论去了。 江羽和穿上衣服,谢过吕老太太,吕老太太还用老一辈无产阶级普世观的口气一一询问白露和其他人,“刚才看到了吗,人工呼吸要配合心脏复苏按摩,有没有没看明白的,我再来演示一遍,你叫江羽和是吧?江羽和你再躺过来,你们大家看着点,多用心……” “不用了老师!我已经学会了!大家谁有不会的,我可以教!手把手的教!”江羽和瞪着几个刚才居然摇头表示没看懂的人,恶狠狠地说。 其中,还有白露小妮子,尼玛,别给我装,你是什么底细叔我一清二楚,全校这帮人什么水平,就没有一个识破你的? 望着两眼佯装乖巧,实则看自己时居心叵测的白露,江羽和热情道:“白露,刚才看你摇头说不懂,其实很简单,来,我教你,你过来!” 改头换面的江羽和可不是二十年前的肉鸡,腰里藏的牌可多了,足够跟全校师生玩一遍,保证各种套路不重样。 果然,白露吃了套路,眼神一慌,紧张道:“不用了,江羽和,我回想了一下,忽然就懂了,谢谢你!”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咬的很响。 单纯的孩子们大多都没有看懂,没看懂的倒不是人工呼吸,而是白露和江羽和的暗战。 众人和吕老师道别,各自散了,白露和江羽和一前一后出了医务室。 “谢谢你!”白露幽幽地说,虽然没回头,江羽和还是听清了,这次语气正常。 “恩!不客气!”江羽和寡得伤心地回答。 说真的,跟白露小妮子在一起,真没啥好说的。 说啥呀? 语文作文题目下面写不写副标题,英语语法各种时态,还是切线公式? 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要啥自行车啊! 那说啥? B2C? O2O? 电子商务? 社交网络? 移动金融? 人工智能,大数据,云服务? 还是算了,白露不是程思危,至少现在不是! 好在,沉默一刻,庞丽娇晃动着两对大波老远就冲过来,隐隐听到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初二年级那个稍逊白露的美少女二号张琼正和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往黑板这边走,最后边一身青白色牛仔服,黑色弹力裤,白色旅游鞋的女生…… 呃……有点眼熟…… “白露,白露,我终于见到表妹说的路小青路老师了,人超好,你看,还给我和张琼一人一根黄瓜,好粗的黄瓜,我吃不完,给你一半!” 庞丽娇一看转身要溜的江羽和,压着嗓子温柔道:“江羽和,也给你一半……江羽和,江羽和!你去哪?” “我去!” 江羽和哪顾得上理她,风马牛不相及道,“清音小妖精!” 江羽和蹲在野地里叼着烟,五十米外一道围墙之隔的八一小学在冬日的黄昏里披上一层鹅黄的外衣,就连推开玻璃窗站在护栏上擦拭玻璃的身影依稀可辨。 江羽和搜索记忆里的片段,很难找到与清音小妖精相关的回忆。 但模糊的印象里又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美术老师的存在,那应该是九七年的元旦晚会,也就是在这场为应付市教委领导视察而举办得如火如荼的校园文化节后,乐观的八一小学领导以为民转公是板上钉钉的事,特意向药材厂申请经费租了一处容纳近千人的礼堂搞得庆祝活动。 在这场活动中,那个叫路小青的老师可能唱了一首歌。 之所以用可能,是因为江羽和的记忆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出现了重叠,这有可能是别人口中的转述或者电影中的片段甚至是一场梦境中的记忆叠加在晚会上产生的效果。 以至于江羽和硬硬地抽了三根烟都想不明白。 毕竟,前世的江羽和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学生,如果以上帝视角去审视九六年到九七年整个初三时光,并制作成一部纪录片的话,江羽和这个人物仅仅会被勾画寥寥几笔,便再也无从寻找。 怎可能如现在这般成为在数次主流事件中的关键人物? 反正想不通,索性不去费脑细胞,如果历史没有因为自己重生这两个月来对八一小学产生过重的影响,那半个月后的元旦晚会,或许能解开谜团。 在江羽和为自己戏谑路小青的中二行径后悔不迭,思考如何在未来多半年校园时间避免穿帮的时候,滨江一建子弟中学之外录像厅里烟雾缭绕。 一头四六分被发胶抹的有条不紊的侯晓峰蹲在椅子上,吐了口烟圈。 身旁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双手递上一只纸盒,“老大,东西买好了!” 侯晓峰看了眼,没接纸盒,冲着小弟吹了口烟,烟雾散尽,才说道:“刘军,我让你去包装了再拿过来,你是不是没听懂?” “老大你还真是有情调!”刘军奉承道。 “别只顾拍马屁,你明天先替我给白露送过去!” “明天?”刘军面有难色,“老大,听说明天有当官的去八一检查!”。 “有检查的咋啦?”侯晓峰咧嘴笑道,“又不是让你去打架!明天她的生日,你送完了顺便打听一下,那何俊文、江别鹤是什么路子,等检查结束了,咱们带人过去!” “是江羽和,不是江别鹤!” 刘军纠正了一下,觉得老大侯晓峰真会给别人改名字。 第四十章 蝇营狗苟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砸在刘军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侯晓峰夹着烟的手指指向他,板着脸道:“有区别吗?” “没,没有……”刘军吃痛地捂着头,非但没有生气,还谄媚道,“用不用联系一下二虎他们?” “用不着,二班的不是说江别鹤混的不行么,上次打架就能叫上他们班四个杂碎,还有个何俊文也是垃圾,我叫上八个人过去,端不了他们?就算情况不对,我们立马撤!”侯晓峰盯着电视机里的火爆画面说道。 “你们两个小比崽子别瘠薄叫唤,老子还看片了!” 一个四十左右邋里邋遢的男人粗暴打断了两人谈话,聪裤裆里掏出正在鼓捣的手,很是扫兴,此时录像带放到高朝,金发女郎正在男人器物上癫狂舔舐,猛男身体剧烈颤抖,发出老牛一般的喘息。 在九六年到两千年之间,滨江类似这样的录像厅比比皆是,有时候一条五十米的街巷,居然有三四家录像厅蜗居。 白天客人寥寥,从门口放着两个大音箱里传来八九十年代香港武打片打斗的破风声,咣咣咣咣的。 一到晚上九点,录像厅的棉门帘就会放下,老板拿着板凳坐在门口售票看摊,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止有关部门突击检查,不过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两块五一场,和五块通宵的任顾客自选,进门时赠送一截卫生纸。 在精神文明建设相对落后的九十年代,录像厅的夜场洛阳纸贵,晚了真是一票难求。 这个中年人就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打光棍好多年,家里买不起录像机,这个录像厅就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今天是新片首映,看得正起劲,前面两个学生一个劲的哔哔,于是阳萎的男人压不住火气爆了粗口。 毕竟两个小屁孩,吓唬两句就该不敢吭气了吧! 他这个想法刚刚诞生,前面蹲在椅子上的侯晓峰从椅子上跳下来,正当后面的观众嘟囔“终于走了”的刹那,侯晓峰两手抓起椅子劈头盖脸照着中年人就灌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根本不知轻重的侯晓峰在老板拉扯阻拦下才放下椅子,又在被打懵逼的中年男人脑袋上跺了几脚才走。 中年男人好半天才爬起来,用本该擦拭精虫的卫生纸擦着脸上的血,一脸沮丧和羞愧。 其他观影的也都噤若寒蝉,有人咂咂嘴道:“真横了,咱可惹不起啊!” …… 隔天,市教育局工作组一行六人对八一小学进行评估。 一位姓常的处长对校园文化节给予很高的评价,校长赵文忠,教导主任刘玉兰喜不自胜。 刘玉兰简明扼要将八一小学一年来精神文明建设的心得做了汇报。刘玉兰口才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贴身陪同常处长视察了八一小学小学部和初中部的硬件设施,包括教室、图书室、实验器材室、医务室等配备,临近中午,在校长赵文忠、刘玉兰和一些学校重要人员陪同下,一行人进了四海酒楼302包间。 刘玉兰很庆幸这个常处长通人情世故,完全不像上回来的陈处长假清高,软硬不吃。 不过,到了酒桌上,三杯两盏下肚后,话题变得随意了许多,赵文忠大倒苦水,说药材厂这一年经济效益差,发不出工资,盼着教育局领导体察民情,早日将八一小学纳入直属管辖。 常处长哼哼哈哈,也不正面回应,赵文忠给刘玉兰打眼色,可常处长一句午饭时间,不谈工作又给顶了回来。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赵文忠发觉错估了这帮人的酒量,事先准备的两瓶五粮液喝完就像打了个牙祭,完全没有尽兴。 刘玉兰借上厕所的功夫给教务处打了个电话,想让人再送过来两盒酒。 其实四海酒楼有五粮液,但是饭店的五粮液贵多了,而且招待的酒水早从药材厂物资科申领了,再要买酒药材厂财务处是不给报销的,刘玉兰可不想贴这钱。 正直中午时间,该回家的回家,该买饭的也在外面吃饭,办公室没人,把刘玉兰着急坏了,没办法给传达室的王老头打电话,王老头因为执勤,所以在,刘玉兰让他拿上钥匙,去教务处开了门,从柜子里拿上两盒酒,又问王老头看哪个教职员工在,赶快送到四海酒楼。 王老头说下午不是还要检查,老师们怕开会都抓紧去吃饭了,应该是没人。 然后一顿,“……唉,等等,看见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要走,要不让她给送回去。” 刘玉兰心说这王老头真是脑子进水了,随便一小姑娘给了酒万一跑了怎么办? 不放心又让王老头把电话给了小姑娘,一问原来是路小青,这个星期正式入职的美术老师。 刘玉兰从心底里不待见这个路小青,声音又娇柔又绵,别说男人了,自己听见她说话都心痒痒。 面试路小青那天就听说死鬼赵文忠盯着路小青脸蛋移不开目光,她正和老公闹离婚,顾不上回来,要是在,打死都不同意招这个小妖精进学校,这可是给自己招下祸害了,以后还得盯紧赵文忠,那个死鬼的花花肠子她最清楚不过。 刘玉兰不情愿搭理路小青,眼下却没法子,还得路小青送酒。 路小青答应得很爽快,动作更是麻利,十分钟后,推开302包间门。 赵文忠没想到是路小青来送酒,连忙站了起来迎过去,嘘寒问暖道:“外面冷了吧,小路,辛苦你了,手冷不冷?” 一屋子的目光全投过来。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女孩是来送酒的,恐怕都会以为路小青是赵文忠的女儿,那种关心连一个父亲都自愧不如啊。 刘玉兰想按都没按住赵文忠,恨得牙根都痒痒。 在赵文忠离桌前,狠狠在他大腿根上掐了一把。 赵文忠的这个热情让路小青觉得别扭,加上包间里乌烟瘴气,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呛得她眼睛辣得疼。 “没事我就走了,赵校长!”路小青不习惯人多的环境,特别是陌生人。 赵文忠一脸讪讪,“谢谢啊,小路!” 想出门送送吧,又怕刘玉兰回头发泼,只好道了声谢拉倒。 可是常处长突然发话了,“老赵,你看你这可有点实用主义,人家小姑娘冻得鼻子都红了,你连口热水都不让喝!” 第四十一章 Im really so sorry! “常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不……”赵文忠瞥了刘玉兰一眼,没敢往下说。 常处长看看表,十二点四十,然后往右移了个座位,把自己身旁的座位让出来,热情道:“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啊,来,既然赶上了,就凑合吃两口,都是普通饭菜!” 路小青清早也看到他们了,知道这个人是教育局的领导,好像还是处长什么的,她一个初入社会的大专生并不知道处长是多大的官,不过向来崇尚自由讨厌束缚的路小青本能回绝道:“不用了,我还得回家做饭!” “在哪吃不一样,来来来,随便吃点,再点两个菜!”常处长说着站了起来,路小青见势不好,已经退到门口拉开门,“赵校长,各位领导,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常处长还想开口挽留,路小青却连影子也没了。 “常处长,不好意思,新来的老师,不懂得人情世故,您可得见谅,来,我敬您一杯!”刘玉兰一饮而尽,又满脸笑容走到常处长身旁,给他倒酒。 常处长被这一幕小插曲搞得兴致大减,没有和刘玉兰碰杯,只是淡淡抿了口,“年轻人刚毕业分配挺正常的,这个小路是大专刚毕业吧!” “什么大专,就是中专!”刘玉兰嘴快,又觉得立场有点不对,赶忙补充道:“我们这个小路老师中专毕业,自修的大专,入社会早!” “哦!” 常处长点点头,知道再问下去不合适,心里念叨,要是全日制多好,许秘书从英国留学回来眼力价怕是高…… 常处长也没兴致喝下去,让底下两个科长陪着赵文忠应付了几下。岔开话题:“对咯,这一次一模你们学生考得怎么样?” 赵文忠顺杆爬,报喜不报忧说:“我们初三三班的白露这次全市第四!” “什么?第四!”陪同常处长前来一个分管教研副主任闻言,惊异道:“那可真不错。这次出题难度比去年中考大,能进前一百都是重点大学的苗子,第四成绩要能保持下去,非清华北大复旦莫属!” 在副主任的建议下,常处长一行人在教务处接见了白露和、江羽和等优秀学生代表,当然重点还是放在白露身上,吴科长的爱人因为在滨江师范附中高中当班主任,所以吴科长临时客串起说客,邀请白露报考师范附中,白露则乖巧应对,不失方寸,看得江羽和一阵阵的心惊。 碍于传统文化闭锁,早恋和作弊类似,被定义违反道德的品格,为大众所不耻,就算白露这样的初中时代明星,也并未像二十年后的中学校花般被男生众星捧月。 如果白露是上帝眼中的主角,江羽和就是微末不足的一个龙套,他没有资格去参与白露的日常生活情绪,自然也不可能把白露看个里外通透。 说真的,就算是两世为人的江羽和,也不敢小瞧白露,倒不是因为她无懈可击的学习能力,而是把近来发生的很多事参杂组合分析,江羽和得出一个结论。 或者,干脆打个比方更好理解。 假如八一小学是一个猩猩动物园,所有的学生都是猩猩,那白露就是一只进化到会用人类逻辑思考问题的猩猩,为了避免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她又得辛苦把自己伪装成智商为零的猩猩,但有一个词叫做瑕不掩瑜,尽管她刻意降低智力,也无法阻拦群体智力为负数的现实,所以江羽和之前就在她眼神里,烈焰红唇上,多次看到了诡异的情绪。 这大概是白露唯一修炼不到位的地方,这和她的年纪有关,阅历有关,见过猪跑和吃过猪肉毕竟是两码事嘛。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 是因为这个猩猩乐园里有一个披着猩猩伪装,叫江羽和的老屌丝,被神迹之手偷梁换柱放入其中,将每只猩猩的动态尽收眼底。 也包括她…… 教育局考察组四点前离开了学校,可能是走之前常处长心情愉悦说了两句在赵文忠刘玉兰等人耳中听起来如同有戏的暗示,赵文忠召集全校各班班主任,抒发了一顿豪言壮语,讨论并决定在九六年最后一天的下午正经搞一场像样的元旦晚会,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 当天各班班主任占用第三节课时间集思广益,商量节目,在距离九七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排练如火如荼地展开。 这些在其他学生眼中或可称得上惊喜兴奋的事情,在江羽和这里却泛不起丝毫波澜。 他唯一觉得踏实的是主流事件的时间轴并没有因为他的重生受到干扰,而是沿着前世的轨迹坚定向未来延伸下去。 就连初三一班的节目也和前世一样,集体舞。 唯独有一点变数。 初三二班的尖子生何俊文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记大过,留校察看,并在家长监督下向江羽和道歉。 何俊文败了,这个趾高气扬的文艺少年,女生心中麒麟才子,在初三刚过一半的当口,被人一脚踹下神坛,颜面尽失。 面对何俊文三分恨意七分认命的道歉,江羽和谦虚推让。 事实上,他也想给何俊文说声抱歉。 为自己无意中的横插一腿抱歉。 他的出现改变了何俊文的轨迹。 这位集自信与才华一体的男生原本应该拥有一个风光无限的高中,和一个阅女无数的大学。 并且能在四年的象牙塔时光中勇夺不少傻白甜一血,将她们控制于股掌之间,当做日后酒场的谈资。 引无数妹子竞折腰的初夜终结者,竟然被一个不认识莎士比亚的屌丝捅了菊,真是让人扼腕…… 在蔡永明和N多学生的见证下,江羽和掏心窝地道出了屌丝逆袭的歉意,“I''mreallysosorry!” 下午五点二十,放学回家。 不用上晚自习的日子就是惬意,最起码下楼的时候不至于黑灯瞎火扭了脚腕或者丢了钥匙。 江羽和白露在楼道里碰上,白露倒也没有怕八卦者传播绯闻刻意避讳,反而说道:“谢谢你这些天的配合……” “还有送我回家!” 江羽和心说小妮子你小点声别让人误会,什么叫送你回家,明明连你家巷子都不让我进去,就别说的这么热乎了。 第四十二章 就算贩料我也不会吸料 校门外,热闹的小摊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屁股,其中以庞丽娇的最好辨认。 这个年纪的男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长身体的阶段,嘴是特别馋,什么味道怪什么味道重吃什么。 用辣椒和香菜蒜蓉腌制油炸土豆片一块钱一塑料袋,用当时的物价衡量不便宜。 庞丽娇拎着两袋,递到白露面前,“喏,白露,给你!” 庞丽娇看也不看江羽和,满不在乎道:“江羽和,你有口福了,本小姐今天高兴,喏,也有你的!” “我不吃!” 几乎同时,白露和江羽和有默契地回应,然后两人互相望了彼此一眼。 江羽和不吃完全不是装逼,或者所谓的大男子主义,主要是盛放油炸土豆的透明塑料袋看起来很恶心,有了后世知识支撑,江羽和很清楚这些塑料袋可不是食品级的,也不能降解,批发市场3毛钱能买一摞,这还是好的,看它这个成色,保不住就是买菜用过的,这玩意看不见也就罢了,看见了真是下不去嘴。 庞丽娇一颗芳心喂了狗,身边路过的同学又多,一下子红了脸,气急败坏道:“爱吃不吃,好像谁稀罕给你,早知道喂了狗!” 说着,就要扔了。 嗜吃如命的赵柯激动道:“别喂狗,别喂狗,我吃!” “你吃,你吃屎吧!”说着,扔地上,又跺了两脚,看得赵柯一脸心碎。 白露见庞丽娇一脸云蒸霞蔚渐渐乌云密布,要再拒绝她,庞丽娇准得哭起来不行。 “你吃吗?”跟庞丽娇分道扬镳后,白露问赵柯。 赵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接过塑料袋解开狼吞虎咽起来。 “庞丽娇喜欢你,江羽和!” 赵柯边吧唧嘴,边说道。 江羽和大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你也看出来了?不过嘴上不承认,“哪可能,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庞丽娇肯定是喜欢你,要不怎么会请你吃好吃的?” “瞧你这话说的!白露这不也请你吃那什么好吃的,按照你的理解,那白露也喜欢你咯?” “不不不,这能一样?我……那个……” 赵柯不敢跟白露搭讪,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白露,希望得到她的支持。 可是他想错了,白露是谁? 白露是八一学校连续三年的三好学生,当之不让的第一红人,智慧与纪律的象征。 指望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去参与这等没品的八卦,也就赵柯了,何俊文端是不会问的。 果然,白露眼波清澈淡泊,言语谨慎规矩道:“我觉得是你多心了,庞丽娇对同学向来热情,再者江羽和学习成绩一骑绝尘,庞丽娇前几天求教过一些问题,江羽和一一耐心解答,从这点看庞丽娇感谢一下江羽和也在情理之中吧,咱们现在面临中考的压力,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江羽和暗挑大指,能把应试教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除你也没谁了。 “江羽和,你成绩除了物理外,几乎都比我高,每天跟赵柯在一起,应该带动他一起上进,而不是把早恋当成乏味的寄托,你说是不是?” 得,来了,开始给我打预防针了。 重生以来,和白露碰面的机会比前世三年都多,以江羽和对她的了解,这小妮子能三缄其口,就不会跟眼中的低智商土著多说一个字,与其说是在劝诫赵柯不要胡思乱想,不如说是敲山震虎,告诫江羽和不要走何俊文的老路。 事实上,这两天的频繁接触让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有了一些交集。 虽然是一些日常的来往,没有花前月下,杨柳岸晓风残月,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事谁说的好。 江羽和既然猜的出白露话里有话,自然会配合着白露洗脑。 “白露你说得太对了,早恋这东西就像吸毒,我是绝对不会吸毒的,就算贩毒我也不会吸毒!”江羽和拍着赵柯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道。 白露听得直皱眉头,显然不耻江羽和打比方这么没有下限。 她的皮肤白得很,也算她名字的真实写照,完全当得起人如其名。在八一小学她称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正是因为白的缘故,所以每当情绪激动血液加速流动,就会在眼眶周围明确表现出来。譬如此时,微微蹙紧的眉梢呈现出一种粉色的晚霞美。 不过小妮子最终也没有因为江羽和的歪论而多费口舌,而是径直走到贩卖鸡仔的小摊看起来。 被染成五颜六色毛发的鸡仔挤在一个牛皮纸箱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尽管天很冷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鸡屎味飘散在空气中,相比于快要挤爆的美味小吃摊点,这里的吸引力简直不能比。 除了一个蹒跚的老太太拉着不停哭闹要抓一只绿毛鸡仔的孙子外,就白露对这玩意感兴趣,“多少钱一只!” 穿军大衣的摊贩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 白露就要从背带牛仔裤里摸钱。 “白露,你过来!” 江羽和对白露勾了勾手指,这让赵柯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的兄弟,一夜之间怎么就加官进爵了呢,而且白露也确实过来了。 江羽和想告诉白露,小鸡仔根本养不活,前世的江羽和出于对小动物的喜爱没少在这上面投资,把小鸡仔买回去还特意用鞋盒给它们做窝,在塑料药瓶的瓶盖里倒上小米,兑一些温水,也算照顾得细心,一两天的好光景过后,小鸡仔先是拉稀,然后腿抖,不出三天功夫就奄奄一息了。 头几次,江羽和觉得是天气冷的缘故,再买回来鸡仔就鸡窝放在暖气上,后来效果还是不行,江羽和又把自己鸡仔放在棉手套里,外面就露个脑袋,依然不能阻止鸡仔死亡的命运。 母亲刘素丽年轻时也爱养一些蜗牛、蚕、螃蟹之类的小活物,看到鸡仔拉稀,买来止泻消炎药掺在水里让鸡仔服用,也没多大效果,有一天晚上两人看着各种颜色的小鸡仔从叽叽喳喳活泼的样子先后抽搐直到死去,从此刘素丽不让江羽和再带可爱的鸡仔回来,那种看着生命悄逝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时隔二十多年,江羽和还清楚记得把鸡仔放进小土坑埋掉的那天自己痛心地流下了眼泪。 后来他知道,这种鸡仔成活率很低,而且不知道为何都是冬天卖,一般孩子们根本养不活。 第四十三章 此情此景 既然遇上了,江羽和就不能让白露重蹈覆辙,尽管他确定白露远不像外表展示给人的柔弱。 “你别上当,一只小鸡最多一块钱,他要三块钱明显是坑你,等过两天,肯定还会有小贩过来卖小鸡的,到时候肯定会降到一块的!” “你怎么会知道能降到一块!” “我……” 厉害了,我的姐,这么会问。 江羽和面前的瓷娃娃可不像看起来简单,有花瓶的姿色而且自带人工智能,江羽和不敢大意,一转眼珠道:“这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吧。现在学校门口就一个卖小鸡的,他就形成寡头垄断,自行定价说几块就是几块,过一阵同行就会来,小鸡多了,供求关系改变,到时候供大于求,价钱就会下来,你那会买岂不是便宜多了!” “嗯……说的有道理!”白露似乎认同江羽和说的,把钱装进口袋,穿军大衣的小贩又降了五毛,问白露买不买,白露果断说不买。 “可是课本上没有讲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小妮子问题还真是多。 江羽和故作高深道:“课本不是万能的,尽信书不如无书,有些知识课本上是学不到的,要到实践中学习。” 江羽和想说,叔前世所有积蓄都扔给了资本市场,以至于人生最吃劲的几年都在还债中,花了如此大的代价连经济学最基本常识还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去死了。 白露点点头,陷入思索,忽然道:“你是从抽烟才开始明白这些的?” “你这逻辑真神……” 江羽和刚掏出红塔山想吸一根,听白露一问,又放了回去。 这时,一个穿滨江一建子弟中学校服的男生插着口袋走过来,“白露,好久不见!” “刘军……”白露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还不是找你?今天你生日,你老公让我带点生日礼物给你!”刘军奸笑几声,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一个二十厘米左右见方的盒子被粉色包装纸裹着,还用一根紫色礼品带拴着,顶上打了个蝴蝶结。 刘军拿眼睛扫了眼赵柯和江羽和,“你俩是何俊文和江羽和?” 赵柯摇摇头,道:“何俊文那个垃圾早就乖乖回家领逼兜了,这是江羽和!” 赵柯的语气得意洋洋,刘军却切了一声,“你们也快了!” “你说啥了?”赵柯上前一步,有了江羽和这个靠山,他也硬气起来,况且这是八一的地盘。 刘军也不和赵柯争执,而是追上已经往家方向走的白露,把礼物塞给她。 白露躲闪了两下,阴沉着脸,“刘军,你把东西还给侯晓峰,还有告诉他,别来我们学校闹事,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可不知道!”刘军翻了个白眼,色咪咪说道,“侯晓峰给你的礼物我放这了,你要过意不去,可以陪他睡觉,反正他最近上火,肯定需要。” 刘军放下礼物,一溜烟跑了,白露稍微愣了下,绕过礼物也走了。 天已经黑下来,路上的学生也稀少,发生的这一幕小插曲虽然有人看到,却没人去捡路中央的礼物,最多也就过去看了眼。江羽和掂量了一下,问赵柯:“你拿回家?” “不拿,拿回去我爸妈问我怎么解释,说不定明天白露还要呢,你拿上吧!” 江羽和点了点头,装在书包里,回了家。 一进门,江羽和愣了,坐在外屋吃桔子的不是张力是谁,桌子上大袋小袋买了七八种零食。 江云和刘素丽一脸奇怪的看了看江羽和,准备给客人做饭,江云拿了五十块钱给江羽和:“去买一斤牛肉、花生米、凉菜、酒,还有啥你看着买吧!” 就桌上放的东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 “叔叔阿姨,快别忙了,咱们一起吃火锅吧!”张力建议道。 江云又劝说几次,最后拗不过张力,于是又给了江羽和五十,让他请客。 江羽和见老两口不去,知道他们是怕人多了花钱多,也不勉强。 张力无事不登三宝殿,亲自找上门肯定是有事,父母在可能不方便谈,当然现在的江羽和不差三百五百的,把五十块钱悄悄给江云放回口袋,然后带着张力到楼下的小馆子。 之前几十年,烧烤和火锅是江羽和的最爱,但重新来过,满脑子都是奋斗,一码事赶一码事,不但戒了玩心,连吃心也大减。 趁着做东的机会,吃一顿火锅不失为一种惬意的放松。 况且,九六年的火锅并不贵,食材在安全性方面更没得说。 没有地沟油,羊肉也不是掺杂羊肉精的死猫死狗死狐狸肉,江羽和不想说什么人间美味,那过于夸张,但第一口醮着自制香辣调料的羊肉塞到嘴里的时候,在他脸上有种圣灵浇灌的神圣。 真不是好吃的不得了,而是看到九十年代简单的门店,白底红油漆的招牌,标志性的铜火锅,烧炭,红皮电镀折叠椅……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不过是七千多天而已,历史的车轮却让一切的记忆物是人非。 此刻鲜活生动的脸,将在不远的未来布满风霜印记,甚至静静躺在一抔黄土下与世长辞。 也有觥筹交错后断言香港不能顺利回归的预言帝,就算告诉他他也不相信二十年后会被子女接到香港居住。 更多的是前世今生错身而过的路人甲,大时代的小人物,二十年后,活着或者故去,飞黄腾达或者艰难度日,江羽和并不知道。 诸如此类,林林种种…… “至于这么好吃吗?不就是个涮羊肉?”张力不屑地夹了一口胡乱嚼两下就咽了,端起酒杯,“来,啥也别说,先下一个!” 江羽和的身体对酒精的承受力不如前世,一杯酒下肚,头有点闷闷的。 “你小子骗得我好苦,我以为……嘿,你原来是个初中生啊!”看到江羽和的不良反应,张力那个解气,此前,他一直以为江羽和虽然年轻,但是在社会上磨砺了好几年。经过一天仔细思考,张力不顾老板挽留,在早上做出了辞职的决定,下午收拾好东西,做了工作交接,本来是准备等到晚上给江羽和打电话,但心里的悸动让他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拨通的江羽和的电话,江云下午做完实验,三点回家睡了一觉,五点的时候被电话吵醒,听到有人找江羽和,就告诉了家里的地址,张力不是职场菜鸟,上门买了不少好货,还带了条烟,一点也不小气。 ----- 推荐和收藏真的惨目忍睹,请时代精英们助攻! 第四十四章 指条明路 江云也是奇怪,当他告诉张力江羽和还没有放学时,张力一脸震惊的表情。更震惊的是,张力自我介绍是兰贵和的经理。江云知道兰贵和,是一个很有档次的饭店,之前只去过一次,还是别人请客,江云不明白这样挣大钱的人怎么会带礼物看儿子,简单攀谈,才相信江羽和没有骗自己,儿子确实在经商,貌似还做的不错,面对张力对儿子的夸奖,江云倍感有面,这么多年,印象当中,头一次为儿子感到自豪。 张力叼着烟,不满意道:“反正你欠我的,我又丢了工作,你看着办,不带我一起奋斗,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哪天我要饿死了,你不要心里内疚才好!” 江羽和也笑了,这不是明显耍无赖吗?但从另一方面看,张力这个人决断力非一般人所及。 “张力,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要跟着我一起疯?” “幸好不是小学生……” “要是小学生,你会怎么?” “我会……我会怀疑,你他妈不是钻进机器猫抽屉里从未来回来耍我的吧!” 英雄气短的张力有年轻人的决断,同样有年轻人的缺点,性急。 “现在我满脑子乱乱的,浑身全是劲,就是没处使,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明路……” 江羽和用筷子扒拉着清汤里打旋的羊肉,喃喃道。 事实上,跟白露分开后,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在转一个事,是跟白露提起供求关系的经济原理想到的。 前世的江羽和在零八年股市世纪大顶后,交出了带血的筹码,悍然离场,不只输光了父母一半的积蓄,更让自己颓废了多年,直到一五年高位接盘,这个三十五岁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彻底败在资本市场。 江羽和曾发誓,远离投机,珍爱生命,此生不再碰股票。 但是,白露的一个问题,勾起了他过往的所有回忆。刚才张力要他指条明路,江羽和第一印象就想到了这个。 可惜的是,两千年之前,甚至在零八年之前的股票他根本就没研究过,脑海中仅有的记忆也就剩万科、中国南北车二十年后的辉煌,但这个时代,九六年,这两个股票还是没有投机价值的废纸,要他用二十年的时间换空间,还不如让江羽和去吃屎。 江羽和没有自大到以为挟前世那点失败经验而来就能把股市当成提款机,事实上投机比投资需要更高的天赋,而这个天赋,别说目前的江羽和不具备,就是让他再重来一次,他也没有这个自信,天赋,这种老师从来不屑一顾的东西他是无比信奉的,这也是重生后第一件事为什么想到的不是搞期货、外汇、股票这些投机生意,反而是踏踏实实做最原始的销售工作了。 江羽和并不准备荼毒孱弱的中国股市,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亚洲金融危机。 在记忆里,进入九七年不久,世界经济史上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即将发生,以索罗斯极其党羽为首的量子基金通过操纵货币的供求关系,造成了泰国货币泰铢大幅贬值,国内经济崩溃,东南亚经济体系除新加坡建设还算到位外,其余国家完全是形同虚设,鬼喊抓鬼。 一只蝴蝶的翅膀煽动能引起一场飓风,何况是一个国家经济崩盘,这场危机迅速在周围蔓延,对自己经济都摸不着头脑的菲律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国被打得屁股尿流,索罗斯的名号一时甚嚣尘上,无人敢掠其锋芒…… 江羽和不是业内人士,也不是科班生,仅有的这点脉络,还是进入股市前听别人讲的,具体涉及到货币流通、外汇储备、浮动汇率与固定汇率、钱买钱的事江羽和这个外门汉就一知半解了。 不懂就不懂吧,用供求关系都能解释得通,反正这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九八年。 九八年,一个成就无数人财富,也让无数人倾家荡产血本无归的年份,雄心壮志的索罗斯攻击香港,具体过程江羽和记不清,只记得应该是通过期指杠杆化操作大幅沽空,带来了恒生指数断崖式的下跌,貌似跌去了近一半,算到某些比较悲催的个股上,就不知道是多少个一半再乘以一半了,好在香港有钱人多,团结,背后有人撑腰,索罗斯疯狂扫荡的时候,他们没有做无谓抵抗,等到索罗斯军团起内讧玩不动了,这些土豪们开始用廉价收集来的筹码狂拉指数,直接把恒生指数拉出新高度,与此同时,俄罗斯趁火打劫,最终导致索罗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江羽和曾经把这段故事当做一个传奇来听,特别令人扼腕赞叹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以代表正义的华人团体战胜索罗斯为首的邪恶力量告终。 直到江羽和亲历了资本市场,败的体无完肤才知道,华人团体的成功不过是超大利益集团的成功,是土豪的资本再积累,君不见金字塔之下埋藏了多少类似于江羽和这样小户的尸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千百年来,只有这个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但换句话说回来,资本市场的魅力不正式在于这种弱肉强食的生存至理吗? 可怜的小户背后也不正是隐藏着他们贪婪成性的可恨之处吗? 以上帝的视角看来,没有对错。 江羽和重生了,没有携带原子弹这等重型武器,不过还不至于小米加步枪这么凄惨。 看着火锅里翻滚变色的羊肉,他决定了,参加这场一年半之后的战役。 既然没有对错,就毫无道德枷锁的战斗吧。 痛打落水狗。 一柱擎九霄。 江羽和无耻地大快朵颐,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说江羽和,你别一个劲的吃,倒是说句话啊!说完了,你再想吃,我请你一个星期吃吐为止!” “好吧!” 江羽和放下筷子,“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呦!这是让我入股?”张力掏出十块钱华伦天奴皮夹,“工资结清,老板给了点奖金,差不多一千出头!” “嘿!别这个眼神,我也有存款,不过存折在家,我妈给保管的,大概有三千多,再凑上点,能有五千吧!” 五千在九六年不是小数目,江羽和家也就一万左右的存款,否则也不会为二万一套的房子而发愁。 “怎么样,不够我再借,问我嫂子!” 张力敢拼这点毋庸置疑,江羽和点点头,“好,你可能也知道我最近在做的一些事,不管你知道多少,我简单说一下我未来一年的计划!” 第四十五章 江计就计 张力从姚艳红那里听说了江羽和拿下程思危的渠道,但是嫂子说后面的事远不止如此,只是涉及到领导的私事,姚艳红不方便多事,张力知道肉戏要上了,江羽和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那件事。 “我决定在一到两个月内,停止现有酒水供应,上自己的产品。首先,货源必须自己掌握,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以后无论做什么,这个根本不变,核心技术、核心资源,还有核心管理。最近我也在忙这些事,预计顺利的话,第一批商品在二月中旬出库,接下来就是铺货,前期我们不可能打广告,也没有那个资金去做,所以完全要靠我们自己,好在,滨江的市场能给予我们更加宽容的态度!” “对,江羽和,你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在滨江餐饮业也混了一年多,大小饭店也认识点人,我们完全可以把货铺满大街小巷!”张力来劲了,一口闷了半杯,“明天起我就联系人,为我们的商品问世做准备!” “张力……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啥?”张力愣了下。 “滨江就这么大,有销售能力的也就百十家,我一个人足够了,你就不用凑热闹了!” “草!”张力一跺杯子,“你他妈玩我!” 果然,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 江羽和摊摊手,“我也没说让你干这个,你自己自说自话想当然!” 张力喝酒没红脸,让江羽和两句话怼红脸了,眼看在暴走边缘,江羽和起身结了帐,“走,吃饱喝足了,打两杆台球消化消化,顺便冷静下头脑,不要只用嘴来想问题!” 出了涮羊肉小馆,江羽和踢了一脚地上不知谁扔的酒瓶,指着酒瓶对张力说:“别人能把酒从长江以南做过江,我们难道连一个市都走不出去?张力你说不想挣有数的钱,困在滨江你永远也做不到,你,必须去江州!” “去江州……?”张力万万没想到江羽和会提到江州,江州是省会,比滨江发达,城市建设更上一个档次,可是江州谁也不认识,怎么搞? “咱俩一起去?” “不,你一个人去!不过你放心,我明年六月中考,会捡江州一所十拿九稳的高中就读,在这之前,你要在江州立足。” 进了台球厅,人不少,江羽和让老板开了一个最里面的台子,见张力不说话,揶揄道:“怎么,你害怕?不敢去?” “我靠,怕球了!我张力怕过啥……除了蜘蛛哈!我是担心去了江州人生地不熟,也没法发挥我在滨江的作用,你暂时又不去,我一个人去了能干啥?要干啥?” 江羽和开球,白球直接掉袋,被张力嘲笑半天,说你到底会打不,江羽和翻了个白眼,道:“张力,我要你去江州复制我在滨江的模式,不过江州大,就算你我浑身是铁,也碾不了几根钉,所以要招人,依靠团队的力量去推进。距离六月底还有多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你要筹建办事处,要招人,要筛选人员,负责监督,考核人员的绩效,与酒店负责人谈判,任务很重,会很忙……” “忙点怕什么,我就怕没事做!” 江羽和一杆打歪了,球撞袋而出,许久不玩,真是手生,而且九六年的美式落袋球桌比二十年后大一圈,有点没有手感,又找了找感觉,准头好多了,连了三杆,才道:“我暂时没有身份证,很不方便,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你做!” “啥呀?” “你去江州之后,可以在当地考察一下,看是否有证券公司,或者营业部什么的也可以,有没有都给我回个信!” “你是要买国库券?”张力挠了挠头。 “……证券不是国库券!”江羽和有点无语。 “那是一种什么券?” “不是什么券!是股票!” 江羽和被问得有点心烦,便说道:“算了算了,你去了只管找一找,完了我再给你解释吧!” 确实,在九六年市场经济还没有明朗化的时候,证券交易等投资行业均被贴着资本主义的标签,思想保守的人们很少会沾这些,证券从业人员不多,证券公司也寥寥无几,多半是地方割据,江羽和印象里,二十年后的滨江是没有本土证券公司的,不只是滨江,江州貌似也没有,这其实是一个机会,如果在九七年能拥有一家证券公司,并积极拓展业务,二十年后,不敢说能成为与中信、国信、国泰君安等超大型证券公司齐名的企业,但能割据一方不失为一项成功投资。 当然,江羽和也不是三岁稚童,天真到以为带着先知先觉的本领就可以信息独享,先人一步,事实上,有些资源碍于当下乃至几十年后的国情,私人个体永远是无法触摸的。举个简单的例子,零九年江羽和回老家省亲,恰好赶上雨水泛滥,结果一家村民厕所被冲垮,发生塌陷,没想到在这么污秽之地竟然发现了数十袋的铜钱、铜像、烛台之类的古物。那家村民以为发了大财,也是心血来潮,给要好的邻居均派发了一些铜钱,多则十余枚,少则一二枚,结果事情传开,隔天县里就来了好多人,把所有古物都搬走了,就连赠送出去的一并回收,这家人就纳闷了,我在自己祖辈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发现的玩意,怎么就被你们这些人全端了?早知道就悄悄藏起来了。一个梳油亮大背头的大哥好心警告道,老乡,我们不是来抢你财产的,而是来救你的,你要悄悄藏起来,私自倒卖,以后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大罪。那户人家一听,吓得半死,最后杀鸡宰羊做了一顿一百年都舍不得吃的满汉全席款待大哥们,临走还给每位大哥带了五斤笨鸡蛋,最后带头大哥估计是很满意,奖励二百元。 江羽和的思想境界远非土著居民能比的,为大哥效力也是一种荣耀,别说这下雨就烂的破泥巴家了,就连你的人也是属于大哥们的,藏东西这种小我之事怎么可以做? 古物如此,其他亦是如此。江羽和以前就有这觉悟,更何况重生后。 当江羽和跟张力说出让他考察一下的时候,实际上脑海中已经YY出一副宏伟蓝图。 虽然主人不是他,他只是个参与者,不过这样的身份也该知足,毕竟大哥们的祖辈父辈为了荫蔽子孙,不知流过多少汗多少血,就冲这点,也是人家应得的,其他人不应该去嫉妒,反而应该励志成为像大哥这样的人才对,这才是大我。 超越第八感达到大悟境界的江羽和决定要带着先进生产力为大哥们排忧解难,分担责任。 后来,江羽和得知那批被运走的古物被专家确认为赝品,没有丝毫价值,最后扔在库房里,估计用不了几年也锈完了。那户村民要是知道,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啊,毕竟坑了大哥,白白得到一笔二百元的巨款…… 跟大哥走,必须没有亏吃。 第四十六章 夏天的风拂过青草的味道 “股票说股票不就完了,非得文绉绉说什么证券!” 张力眼珠转了转,不想在江羽和这个初中生面前显得自己像白痴,于是道:“我是逗你呢,其实我早知道,前两天演的《大时代》,方展博玩得那个股票不就是证券吧!” 江羽和把球杆一扔,点了点头。 张力这下兴奋了,一边拿球杆满台追着白球瞎打,一边给江羽和讲丁孝蟹拿大哥大打电话叫人时表情有多帅,听的江羽和一阵心烦,都二十岁的人,还追星耍帅,无语。 第二天清早,张力让江羽和请他吃了驴肉火烧和丸子汤,跟江羽和握手道别,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模样。 对于张力这个二十年一帆风顺的人来说,独自去省城闯荡可能有些为难,江羽和前世并不认识张力,也不知道二十年后的张力混得如何,但江羽和相信碰几次壁,委曲求全几次,这个小青年就会把仅有的弱点克服掉,真正变成一个有冲劲并有足够耐心的职业经理人。 就像张力崇拜的丁孝蟹,拥有非常强大的执行力。 九六年夏季《大时代》横扫江州有线,掀起一波港台剧热,冬天返场重播,依然热度不减。 此时风华正茂的郑少秋饰演的丁蟹极其儿子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唯独丁孝蟹这个重情重义,却盲听盲信的大儿子,小弟口中的黑道大哥成了女生们心目中最帅的男人。 长相比较朴实的刘青云身为主角反而不怎么受女生待见。 江羽和重生后虽然没有看过一晚上的电视,但由于这部电视剧在九十年代中期实在太热,以至于在后面二十年时光中他温习数次,对剧情再熟悉不过。 刘青云饰演的方展博少年得志,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童加富二代,然而老爹被丁蟹做掉后,一蹶不振,混吃等死好多年,直到被股痴师傅唤醒,凭借主角光环煮了大小五只螃蟹。 以一个过来人的眼光去看,江羽和觉得方展博有点辜负主角二字,如果他不是背负光环,以那中二性格绝对活不过三集。 大时代的结尾,表面看是正义战胜了邪恶,不如说是根正苗红的富二代战胜了不信命运的穷屌丝。 当然这些腹黑的想法,江羽和是不会跟梁宏冯小娟这两个新同桌讨论的,他只是静静听着梁宏对香港的向往,以及对小油菜的疼惜。 江羽和想告诉梁宏,其实女主不叫小油菜,而叫小犹太,是形容女主会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一种讽刺,不过配音听起来像小油菜罢了。 由周慧敏饰演的女主孱弱多病,在本就不多戏份中并不算出彩,但丝毫不影响她在男生心目中堪比雅典娜的形象。 不用问,在八一小学很多男生心中,小犹太俨然成了撩动他们少年春心的一根弦。 在电视剧最后一集,小犹太靠在方展博的肩膀上悄然睡去的那一幕不知让多少同学泪水潸然。 而以钢琴伴奏,男女主角合唱的那首《红河谷》同样成了那一年并非最火却无疑是最为隽永的一首歌。 时过境迁,江羽和静静地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红河谷》,很多缅怀的记忆也缓缓流动,在十二月的寒冬,空气里仿佛有夏天的风拂过青草的味道。 与前世一样,初三一班的节目定为《红河谷》歌伴舞,由杨琳和陈旭领唱,男生五个,女生五个编了一段舞蹈。 蔡永明要求学生们统一着装,白衬衣,黑色背带裤,黑皮鞋,白手套,不管节目如何,装备上不能落后。 江羽和是唯一在第二天排练时就穿上要求服装的学生。 “从没见你这么认真!”梁宏悄悄说道。 “是时候该认真起来了!”江羽和如是说。 “你说咱们为什么不搞个护花使者或者红日!那多流行!” “流行只是一时,以后就记不住了!我相信十几二十年后让他们再回忆初三元旦晚会演的什么,跟谁演的,他们肯定记不起来!” “不过,为什么咱们班的同学不看咱们排练,去别的班呢?” “因为大家都还小吧!” 相对于一班相对平庸的《红河谷》,二班的《护花使者》和《红日》要劲爆多了,其实李克勤的这两首绝对主打发行于九十年代初,距离九六年有三四年的光景,不过在影音落后的九十年代中期,RB索尼和松下线控随身听和CD机都属稀罕东西,也就导致港台欧美流行歌曲在八一小学这里流行比较晚。 初三三班比较特殊,因为有白露的缘故,所以准备了两个节目,一个是白露的手风琴独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个是模仿洛桑的口技节目。 纵观初三年级,让人期待的节目着实不多。 初二则相反,当得起人才济济,无论是霹雳舞还是耍美猴王耍金箍棒,都是抢眼的节目,而一班的五人劲爆迪斯科《野人》简直是躁到极限。 梁宏所说同学们都去看其他班的节目也主要说的是初二一班。 一是因为女生穿得少,第二个是因为仅次于白露堪称八一小学第二漂亮的张琼亲自上阵,有舞蹈功底的她自编自演,其中一段一字马直接将腿撂到同班男生孙杰肩膀上,让N多女生大感脸红。 当然被她一字马的孙杰是又激动又胆怯。 激动自不必提,在男女授受不亲的九六年,男生也只有表演节目或者参加游戏时能跟女生拉个手。 赵柯偷偷告诉江羽和拉了张小娜的手有一股香味,晚上舍不得洗手了,何况张琼的小腿挨在脸上,那岂不是舍不得洗脸了。 激动过后就是胆怯了,外校有人递话,不想找死就离张琼远一点。 孙杰心慌了一整个晚自习,听到下课铃响起,第一时间用赶去崩稀的速度冲出校门。 七点,天黑的很沉,摆摊的半老徐娘早早收摊回家,连个影子都没,灯火昏黄的六号楼和四号楼居民静静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夜,窗子上布满浓密的水雾,将内外两个世界隔开。 偶尔有一两声宠物狗的犬吠更显得校门前两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冷清,然而校门对面路灯下看不清面孔的八个人没有为寂寥的夜平添丝毫温暖,反而显得越发肃杀。 “你过来,穿白网鞋的,没听见?” --------- PS:希望看书的兄弟们能投些免费的推荐票,如果觉得入眼请加入书架! 诸位的举手之劳将帮助一颗幼苗成长! 第四十七章 来了(求收藏,推荐) 不用看,孙杰也知道是在叫自己,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孙杰从没想过在即将初中毕业的时候,被踩这样的天灾横祸也会轮到他的头上。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听不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孙杰头也不回紧走了几步,就跑起来,朝家的方向狂奔。 “还敢跑,草!” 八个人当中有两个从后面追来,将孙杰逮个正着,接着孙杰脸上挨了几个清脆的耳光,脑袋嗡嗡直响。 “跑球呢你?” 一个穿绿夹克衫的男生呵斥道。 “又不是我要跟张琼表演,老师安排的,我能怎么办!”孙杰捂着脸,委屈地泪流满面,哭道,“你们刚警告完,都不给我准备的时间就动手,这,这公平吗?” “刘军,这个逼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八人之中一个穿中山装,脖子里系着白围巾的男生开口说话,其他人恭恭敬敬跟在身后。 他系围巾也不系好,两边像是故意耷拉在胸前,根本不防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件呢子大衣,要不真可以跟许文强那死鬼比比潇洒。 刘军是八人中排行第二的人物,职业技能大概就是狗头军师,他走到孙杰面前,摇头晃脑道:“别尼玛哭了,你刚才说的啥意思?谁警告你?警告你什么?又跟张琼有啥关系?” 八一小学和滨江一建子弟中学其实离着不远,包括三中和焦化厂在内,很多学生都互相认识,小学是同学,到了初中分开,所以每个学校谁是老大,哪个女生正点,都不是什么稀罕的秘密。 刘军知道张琼算是八一小学有名头的靓妞,如果不是有白露,想必她的风头无人能及。 张琼难道跟这小子搞上了? 不可能吧…… 刘军又详细询问,这才知道龙头不对凤眼,两面各自心里有事,闹误会了。 “老大,这小子因为元旦晚会排练的动作有点惹火,被暗恋张琼的人警告了。”刘军比划着张琼和孙杰那个动作,将腿架在孙杰肩膀上,他的腿怎么可能和张琼比,几乎是把孙杰压弯了腰,然后从孙杰头上跨过去,名正言顺地欺负人占便宜。 中山装男生手里攥着单皮黑手套,在孙杰的脸上拍打道:“就你个逼还玩小鬼扛枪?不是老子笑话你,你撒泡尿去照照自己,跟我和我兄弟们站在一起,你不就是个搅屎棍么!” “老大……” 刘军喊了一声,见老大没听到,没听到就算了,老大最讨厌别人纠正他。 中山装男生不苟言笑,冷酷道:“今天我侯晓峰过来不是找你的,我问你,你认识何俊文不?” “嗯嗯!”孙杰小鸡啄米狂点头。 “好,一会他出来你告诉我!” “知道,明白!” “你认识江别鹤不?”自称侯晓峰的男生又道。 “不认识!” “放屁!” “老大……我真不认识!”孙杰哭丧着脸道。 “我老大说的江别鹤就是江羽和!”刘军插了一句嘴,“认识不?” 孙杰看到一个满脸青春痘学生袖口里突然掉下来一根方棍子,四十公分左右,比大拇指粗些,虽然没打过架,但这东西不算陌生,听人说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叫胶木棒,仅次于砍刀、甩棍的第三杀器。 孙杰两条抖得跟面条似的,哽咽着点点头:“认得,认得……那个,那个最先出来的就是何俊文!” 何俊文是第一批出校门的,近来一系列挫败,已经磨灭了这个自诩才子的锐气,但是何俊文还是有很强的自尊心,他不想跟江羽和碰到,所以下课前就收拾好书包,铃声一响,第一时间就冲出教室。 刚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顺着声音看去,电线杆白炽灯炮下簇拥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初二张琼班里的,不过叫什么他不记得,反正不是什么出风头的男生。 “何俊文,过来!” 何俊文看到一个穿绿色夹克衫,流着一管冻干鼻涕的男生边向他走来边说,何俊文不耐烦道:“干嘛!” “干尼玛!” “艹,想干架是不是!” 何俊文刚想拔横,诈唬一下来人,不料刘军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一把薅住头发,连拉带拽揪到电线杆下。 “何俊文是吧?” 居高临下的质问,让何俊文意识到摊上事了,被薅着头发他看不见是谁说话,只能看到一身灰色中山装,还有手上带着的黑皮手套。 何俊文属于典型的倔骨头,不到黄河不死心那种。都这地步,还不忘放狠话:“有种放开老子头发,干不死你们!” “刘军,放开他!”侯晓峰挥了挥手,刘军这才松了手,可能是用劲猛了,手上粘着十几根长头发。 何俊文抬起头,吃呀咧嘴地望着眼前好几个人,有两三个站在后面的因为灯下黑,看不清脸。但是中山装的男生他看清了,脸窄而苍白,头发乌黑油亮,被发胶固定成三七分,在灯光下泛着光。 “白露,是我侯晓峰的女人,你给我记好了!” 侯晓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甩手跟上一个巴掌。 何俊文根本来不及解释或者叫嚣,整个人就被撂倒在地,身上脸上同时传来密集的疼痛。 何俊文双臂弯曲抱住头,偶尔能从间隙看到灯光,还有时不时落下的黑漆漆的脚底。 何俊文身上头发上脸上裹满了土,跟汗和鼻血一混,就变成了污泥。 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都过去了,何俊文默默地撑起身子,狼狈地像一条狗。他拍打着大腿和腰上能拍掉的尘土,抹了一把鼻子,全是血,那个叫刘军的走上来照着他的脸上连续扇了三个耳光。何俊文没躲,也没有还手,只是不停地甩着脸,倒退着,从路灯下,被打到了校门口。 “以后离白露远点,要不下次还干你,听见没!” “……” “老子问你话呢!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何俊文半侧着身子,用手护在大腿和裤裆之间,抵挡了刘军两脚。 他能感觉到人流从身后呈圆弧状散开,又在身前汇聚成一小撮,一团,然后一堆,人头攒头,声音嘈杂,这里面可能有本班的,也可能还没有,初三下课一般都会拖堂一会,而且初二先走楼道拥挤,初三的习惯等个五到八分钟才走,这会应该还没有下来,看热闹的估计大部分是初二的吧! 何俊文这会脑子里想的完全是这些,皮肉的疼痛倒不在乎,他害怕被本班的看见,更害怕被白露看见。 之前的失败最多称为失意、受挫,是短暂的,没有伤及根本,他完全可以凭借期中考试成绩和作文上的功底拼一把,重塑威信,再去赢得白露关注。 可今天这个跟头栽的…… 别说白露会看不起,连一贯崇拜自己的肥妞庞丽娇也会看不起,甚至连犯贱那种被江羽和暴打的垃圾也会看不起! 这下恐怕真没面子了。 刘军看到何俊文服软没再动手,这是何俊文唯一的庆幸,他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泥沼。可是何俊文的脚刚想要抬起来的时候,却被刘军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硬生生给刹住了。 “白露,老大等你呢!” 白露? 何俊文几乎能听到脖颈转动的同时,颈椎发出格巴嘎巴的响动,在他看向白露的那一刹,白露也投来复杂的目光,那里面有多少情绪何俊文一时数不上来,但绝对有一种看待弱者的怜悯充斥着。 自诩天之骄子的何俊文几乎崩溃,更让他崩溃的是,白露身旁贴肩而立的不正是那个什么时候都一副无辜表情的江羽和。 “江羽和!”何俊文从牙缝里近乎无声地呲出三个字,因为无地自容的狼狈被内心极度的期盼扭曲,反而在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何俊文总听别人说的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以前想不通那是为什么,现在终于能感同身受了。 和之前的区别是,这次不再需要他去做木秀于林的事了,因为刘军这颗煞星已经直奔江羽和而去…… 江羽和是在楼下撵上白露的。 本来准备把前一天落下的随身听给她,告诉她出门不捡便是丢的道理,却看见刘军又来了,这一次还进了校门,一脸鸟样,相当嘚瑟啊! 刘军旁边,是满脸熊样的何俊文。 这哼哈二将又是闹得哪出? 话说何俊文这尊近来时运不济的衰神显然是刚被蹂躏过,至于谁蹂躏的,江羽和还是有这个逻辑推理能力的,不过何俊文这小子挂着一脸被喂了屎的模样怒视自己,还笑得这么银荡,让人很不爽啊! “莫非这货还寻思报仇呢?啧啧,心胸居然能比老子还狭窄!” 这可不科学。 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没辜负父母几十年的希望,也没倾家荡产背一屁股债,也没有被女友骗过耍过侮辱过,更没有半截身子进黄土,记恨个屌啊! 要一直秉持这心态,就算能侥幸活到各种悲剧上演的二十年后,一准也得抑郁而终。 --- 兄弟们手里有票票的麻烦投一下! 第四十八章 革命战友(求推荐) 江羽和懒得搭理何俊文,一双比同龄人老辣的眼睛盯着迎上来的刘军,就看这货走路那个姿势,一个肩高一个肩低,跟溜肩似的,江羽和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就像蔡永明常说的一句话——就你们那个道行,我随便搭你一眼,还不知道你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 这是时间的积淀,是岁月的刻刀,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是牛逼了,但你也老了。 岁月终究是把杀猪刀。 江羽和万分感恩,上苍大方地将时间和阅历这个矛盾体巧妙安插在自己身上,让他既能穿着年少轻狂的伪装又能在需要变通的时候丝毫不要脸的腹黑,所以当刘军右手甩起来用当代最流行的薅头发的手段前,江羽和也伸出手。 如果从两人侧面路过的学生认真看一眼,想必能看到欧洲很多国家的军队中常用的军礼。 只不过,江羽和伸出的手是去拽刘军的耳朵。 刘军有点想不通江羽和怎么就能在不放狠话,不用热身准备的前提下就出手呢,这连老大侯晓峰也是做不到的,不管他一刹那内心掠过多少思绪,都不影响耳朵被揪得撕拉一响。 “放手,江羽和,你给我放手!” “跟我说话前,先把你的鼻涕擦掉!” “艹尼玛,我的耳朵是不是被你撕裂了!你快看看!” “没有吧!你的耳朵长得这么不结实?我给你看看啊!”经过传达室,到校门之间这段距离,就一盏白瓷罩黄灯泡的路灯,灯光太暗,江羽和看不清,只能揪着刘军耳朵往眼跟前凑。 刘军咬着一边槽牙,嘶拉嘶拉抽着冷空气,还不忘放狠话道:“我告诉你,要是老子耳朵撕裂了,一会干死……哎呀,握草,咋这么疼!” “裂了!这下真裂了!还流血了!”江羽和借着光,看到刘军耳朵后面跟腮帮子连接的地方确实流血了,应该是撕裂了,不过没关系,小学的时候老师们都喜欢揪耳朵,不光揪住就了事,还要把学生拽到跟前教训,这使劲一deng,力道可都吃在耳朵和腮帮连接的地方,赶上夏天还好,一遇冬天,撕裂再正常不过了。 看见挺可怕,其实就是流点血,有一道红线样子的缝隙,既出不了大事也要不了命,否则小学六年,赵柯早死得透透的了。 “你妈,你不是刚才说没裂么!”刘军咆哮道。 “你妈!”江羽和气不打一处来,嗓门更大骂回去,“是你让老子给你看的,老子看不见不得拉近点,要是不看能裂了?你他妈真贱,看也是你,不看也是你!” 江羽和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 白露紧锁眉心,已然不能用皱眉来形容,小声对江羽和说:“别闹了,放了他,你是好学生,不要跟这些混混一般见识!” “你们好学生可真够贱的,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二十年后罪犯那么多,肯定是让你们这些个卫道士给惯的!” 江羽和没好气地对白露嘲讽,把白露臊了个面红耳赤,换其他人,大晚上黑灯瞎火肯定看不出来,但别忘了白露乃是八一小学第一号白玉美人,平时没什么人能让她这号修炼成精的狐狸红了脸,因为三年来没人敢跟她说这种粗话,包括老师。 白露猛然抬起头,盯着江羽和。 一溜光弧在她眼里左右荡漾,江羽和从那里面看到四个字,刻骨流毒。 真是鱼配鱼,虾配虾,西葫芦配黄瓜,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点不假,江羽和也觉得和白露还没那么熟,话说的重了,不过以她的性格,估计也熟不起来,江羽和毕竟不是小孩,怄气这种事不会干。 “白露……”江羽和刚准备说对不起,忽然校门外,初二年级和张琼演节目那个叫孙什么的孙子就像指认凶手一样,指着他,孙子旁边七八个人,不用看,找麻烦的! 江羽和用胳膊肘碰了碰白露。 “你先走!” “那是侯晓峰,肯定是看见你跟我在一起,要找你麻烦,你先走!”白露那抹烈焰红唇咬得越发刺目。 江羽和鼻子里哼笑一声:“刚才还是一副恨不得我死的眼神,现在搞得跟革命战友一样,变色龙啊你!” 白露有挺身而出的意思,却被江羽和在腰上推了一把,直接把她推进了人流,白露就这样被裹着走了一截,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她掂着脚张望了好几眼,最后的一幕是江羽和一脚踹在刘军的大胯上,刘军和何俊文撞了个温香暖玉抱满怀。 以白露的聪慧,不用想也知道江羽和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是故意的。 “混蛋一个,难道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吗?侯晓峰可不是一般的小混混!”白露逆着放学的人潮往回紧走几步,似一叶孤舟。 “如果我不回去劝阻,江羽和会被侯晓峰及其党羽殴打,白受一顿皮肉之苦是小事,若是严重的话也许还要影响到中考,错过了中考未来的前途必然暗淡,这对江羽和不公平,我不能袖手旁观。” “如果我过去,以侯晓峰近似于草履虫的脑子指不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百来双眼睛都在看热闹,一旦事情压不下来,闹出大事,那我无论如何洗白也不可避免会被通知家长。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很快要到了,这时候如果出纰漏,无异于引火烧身。说出来可能很难让人相信,打架、早恋、考试不及格这种在其他家庭长辈眼里用青春期叛逆就能搪塞过去的行为,换在白家长辈眼中,会形而上学,被人说成没有家教,骨血卑贱,那将是无法承受的羞耻,羞耻是小,爸爸本来就窘迫的处境会变的雪上加霜……” “不,不能回去!” 突然,白露刹住脚步。 在一众窃窃私语的男生不解的目光中,又一次转身,用零点几秒,完成了两种逻辑的转换。 最终,攥着书包肩带冰冷发红的手指慢慢松开,揣进了牛仔服的口袋里,如以往每个晚上那般往家走去。 而那边,江羽和被人拦住了去路,一旁何俊文嘴脸扭曲,另一旁刘军小丑跳梁,当中是侯晓峰嘎巴嘎巴捏着手指,一点都不疼的凶悍模样。 第四十九章 给我个交待 屁大的八一小学临近年底又热闹了,距离上一次打架事情足足有……一天了。 就在昨天市教委视察工作结束后,六年级一班和五年级三班两拨人在操场上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最后因为五年级一个丑逼流鼻血后哭得稀里哗啦而结束。 如果说这种干架风格是八一小学日常的话,那今晚的阵仗足以用小巫见大巫来形容,据人堆里某两位初三年级数据帝分析,这次来找茬的人是今年阵容最强大的一批。 为首那个穿中山装,头发打理得很很讲究的男生居然是滨江一建子弟中学初中部风头最盛的老大侯晓峰。 而他的对手先后有初二的孙杰,初三的何俊文和江羽和。前两个已经挨了逼斗,眼下就看八一的后期之秀江羽和能不能扛得起八一的颜面了。 “你,就是江别鹤?”侯晓峰抖着腿,扬着下巴,很挑衅地问道。 “不是!你认错人了!” 江羽和很直接,摆摆手道:“我不知道什么江别鹤,我叫花无缺!你大概是找错人了!” 侯晓峰一拍孙杰肩膀,脸色不好。 吓得孙杰腿一软,哆嗦道:“我们初中没有叫江别鹤的,只有一个姓江的,叫江羽和,就是他!” “吃里扒外的汉奸,回头再跟你算账!”江羽和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你给老子站住!江羽和!” 妈的,这个智障反应还挺快! 江羽和知道马虎眼打不过去了,要么用老油条的城府诈唬住这帮不学无术的牲口,要么就像上次一样,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打得对方溃不成军。【零↑九△小↓說△網】 毕竟是三十六岁的老鬼,早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况且他自家知自家事,身为战斗力低于平均水准的弱鸡,对打不了两分钟一准就泄劲,靠这水平就敢主动出击?纯属找cei。 所以,他选择了前者。 “嗨,原来是找我啊,哥们!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侯晓峰愣了一下,不知道话该怎么接,为了掩饰尴尬,侯晓峰学着香港电影里的黑帮老大,用手掌在面颊上捋了捋。 人家电影里的老大是因为有胡茬,为了显示出一种凶悍的霸气,才捋的。可侯晓峰白白净净,除了嘴唇上淡黑色的绒毛,根本没有胡须,捋个毛! 不只侯晓峰如此,在初中甚至是高中,绝大部分学生的家长不让孩子们刮胡子,哪怕嘴唇上黑乎乎一片,也不允许刮掉。 江羽和重回九六年的第二天就把上嘴唇的黑绒毛刮了,在初三敢这样做的也是凤毛麟角。赵柯说江羽和变了,可能和刮胡子也有关系。 这种超前卫的做法的确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眼光,白露就不说了,江羽和自从发现了她的秘密,也就没想过白露会像花痴少女一样对自己目露崇拜。【零↑九△小↓說△網】 但是在庞丽娇、张小娜身上确实得到了验证,尤其是张小娜。在摸底考试前,江羽和和张小娜是同桌,每天早晨江羽和都会发现张小娜投射向他的目光比其他时间多,特别老是盯着他的嘴,几次下来,江羽和明白了,张小娜是看见自己发青黑色的上唇好奇。 江羽和前世属于扔人堆里不扎眼,有他不多没他也不少的边缘角色。重生后一时爱慕虚荣,也是正常,至少张小娜的反应让他内心甚是舒爽,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自从刮了胡子被江云刘素丽两人一顿好骂,他又没法解释刮胡子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成熟些。 往二十岁的年纪靠拢点,谈起买卖来最起码不会被欺负或者让对手觉得像在过家家。 很遗憾,父母老师觉得他是叛逆,同学们以为他在耍酷,没人能体会江羽和的心思,要不看到侯晓峰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举动,他也不会这么有感触。 侯晓峰不知道江羽和走神,只当他被吓住了,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又有不少,侯晓峰决定杀鸡儆猴,他指着江羽和的鼻子,声色俱厉道:“白露是我侯晓峰的女人,你给我记好了!” 江羽和对九六年的恩怨情仇真的没印象了,难道这个时代少年们喜欢谁就像小狗尿尿一样?说了是谁的女人就划定开垦权了? 江羽和也真是醉了,无语了,哔了狗了,没什么心气,将就敷衍道:“听你的,好吧……只要你高兴!” “什么!就这?”侯晓峰一阵恼怒,寻思江别鹤怎么也比何俊文拽吧,何俊文那垃圾尚且反抗、不服,他怎么会没有反应? 这下闹得侯晓峰上不去下不来,怎么动手? “以后你给老子离白露远点,要不老子干死你!” “……” “听到没,老子跟你说话了!” “……” 江羽和舔了舔嘴唇,不知想笑还是想转身甩他一巴掌。 赵柯李强他们太磨蹭了,收拾个书包半天也下不来,现在动起手来铁定吃亏。 还是算了,这小子比何俊文直爽多了,整个八一小学能把一怒为红颜这么凄美的事说得如此粗俗没品位,也真是独一份了,就冲他这二杆子精神勉强配合一下吧,打发了得了。 “老大,你说的小弟都记住了!刚才没看见吗?一出校门我就赶紧和……和你的女人分开,让她走,这么尊重你,老大应该不会不满意了吧!!” 周围的人都笑了,初三年级也有侯晓峰的小学同学,出来和稀泥。 “晓峰,算了,江羽和认错了,你别打他了!”三班一个参与打范吉安的男生说道。 另一个和白露关系不错的三班女生也是和侯晓峰小学不同班的同学,拉着两个小伙伴站出来说道:“侯晓峰,你这样倚强凌弱在你们看来也许很酷,但在我们女生眼里,这才不像男子汉该做的事!” “说得对,有本事单挑!” “单挑什么,这是我们八一小学,你要动手打人,别怪我们一起上!” “上什么上,马上就过元旦了,有打架那功夫不如好好排练节目!” 说什么的都有,侯晓峰没想到这么多人为江羽和说话,一时间很没面子,“行,江羽和,看在这么多人给你求情的份上,今天可以放过你。” 白露班上的几个女生松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你打了我的人怎么说?就这样没事了?你得给我一个交待!”侯晓峰还有后话。 “给!” 江羽和拉开书包侧面拉锁,掏出了两个胶带,一卷粘书皮时用完了,一卷还没开封。 “喏,要一个,小弟给你两个,够意思吧!”江羽和皮笑肉不笑说。 ———— 写了五十章,推荐太少,可能大家没看到吧,能看到的兄弟投一下票,收藏一下,让作者添点动力,有书单的大能也帮忙推一下,不太会说话,靠兄弟们支持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