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风雅》 关于新书 新书开张了,心里很平静。 这是知在在起点的新人之作,终有不足,还请谅解。 好吧,下面说说这本新书吧。 《国士风雅》 一听这书名便知道这是一本历史小说,但又不是一本传统的历史小说。 这是一本架空小说,书中的朝代都是虚构的。虽然其中有大唐,有长安城,可是都与历史上的大唐没有什么联系,所以请各位读者不要纠结于这一点。 在这本架空小说中,主要是关于三个帝国的故事。分别是唐帝国,北方的北燕国,西南的西蜀。有些类似于三国时代,但又不同。具体如何,还是看书吧。 这本书讲得是一个非典型书生游历江湖与庙堂的故事,后来成为一个非典型国士的故事。 之所以说是非典型书生,因为他与那些迂腐的,只知读圣贤书,读八股文的书生不同。 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有自己的坚持,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至少我想把他写的有趣一些。 而非典型国士,是因为我想把这个国士写的与众不同些。 没有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就是一个可能生活你身边的人。 国士无双,风流雅致。(具体就不剧透了……) 好了,乱七八糟得说了一些。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家不要见怪。 我这个废柴,做事总是三心二意。但写书确实是心中喜欢的事情,希望可以坚持下去。 至于为何会写这本书,没有什么缘由,只是因为前些日子与几个朋友聊天时有了这个动笔写书的念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答应在书中给他们(她们)一些角色,毕竟才疏学浅,哪可能那么容易便将人物刻画出来。 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对于这本小说,我认为它是有趣的。 当然你们是不是这么认为的,我就没有办法知晓了。 我也知道,一千人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好吧,有些恶俗了),我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喜欢上这本小说,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我会努力写好一些,让大家喜欢上这本小说。 记得有人说过,读书的时候,如果有所感有所悟,这本书就是本好书。 我希望我可以做到这些,哪怕只有其中一点也是好的。 最后,我想说,这本书真的不错,还是收藏看看吧。 ps:本书是架空历史文。非考据党、非历史正剧党,矛盾与错误之处,还请多多提意见并谅解。 第001章 因为你不配 山海城在大唐帝国的东面,归属青州、北海郡的管辖范围内。山海城不大,人口不过数万人。这座小城离北海很近,而城外东郊的小山村离北海更近。 临海的小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都是些原住渔民。 唐帝国太和十六年,秋。 小山村的村口迎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 “这不是楚大哥嘛。你不是在城西的苏员外家谋了一份好差事。今日怎么会回到咱们这穷壤小山村来了?”村口迎面走来一个黑黝精壮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渔网,望着一老一少中的一老问道。 被称作楚大哥的人名叫楚福,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个子不矮,七尺高的身躯。微长带着灰白的胡须蓄着。听那精壮汉子问话的语气,自然是互相认识的。 “是孙老弟啊。这不明日是我家老伴的忌辰嘛。所以跟东家告假了几日。”楚福的语气中带些伤感。 孙姓汉子一听,方才恍然大悟,略带歉意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事。楚大哥莫要生我的气啊。” 这时,他才注意到楚福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公子。 少年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青衫布衣,乌黑的长发盘起用白色布条包着。两道剑眉入鬓。看上去不像是个农家孩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楚大哥,这位后生是?” “在下陈剑安,一个游学的穷酸书生。”未等楚福开口介绍,少年陈剑安抢先回道。 楚福见那孙姓汉子还是一脸迷惑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这位陈公子,是我在城中结识的。这次与我一同归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啊?”孙姓汉子好奇问道。 楚福回过身,指着村子南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轻声道:“杨老二家的侄子。” “你是说那个丧门子!”孙姓汉子听了,下意识喊了出来。不过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些。 陈剑安很不喜欢这个孙姓汉子的话,因而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他,径直往村里走去。也不管他是何表情。 楚福是村里的老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内情,望着孙姓汉子赔了声笑,也追随上去。 只留下拿着渔网的孙姓汉子目瞪口呆,口里一直嘟囔着:“这下有热闹瞧了。” …… 小山村矗立在北海的西北边,山下一里开外便是海边。 此刻,村子里的男人不是去了山海城卖些海货换些钱,就是乘着风和日丽出了海。因此,陈剑安与楚福进村的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除了几个在家带孩子的妇人瞧见陌生的陈剑安指指点点,窃耳私语。 陈剑安走在路上,也顾不上那些妇人的注视,脑袋里浮现的却是下山这一年多发生的事。 一年前,他奉师父韩谷子的命令下山游学,辗转于大唐帝国的十几个州城,却是在这青州边界的山海城呆的最久。与小豆芽的相识也是偶然。 说起小豆芽,便是此次陈剑安来这小山村所要寻找的人。小豆芽本名杨有余,据说有余取自‘年年有余’。目不识丁的爹娘为他取个喜庆的名字,本就是想着能够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即可,不求大富大贵。 可惜的是小豆芽的爹娘在他六岁那年,便双双离世,因此被村里人骂作克父克母的丧门子。又摊上一个生性凉薄,不念亲情的二叔,整日惦记着的不就是小豆芽爹娘留下的那一亩三分地嘛。 在小山村的东南角有一个破旧的茅草屋,十分简陋。 屋内角落有一张用草席铺着的硬木板床,床上有一张补了又补的单薄被褥,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破木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油灯,加上地下随意摆放的破碗与一些瓶瓶罐罐,便是这个茅草屋的所有家当。 这么一个穷酸之所,不要说村里人不会到这里来偷东西,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来了,恐怕也不会带走什么。 而这,就是小豆芽杨有余的家。 楚福领着陈剑安走进了茅草屋,并未发现小豆芽的身影。楚福便拉着陈剑安说道:“小安啊,你也瞧见了。这小豆芽确实不在家。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跟我回家住上一晚,明日再去他二叔家看看,如何?” 陈剑安看着这屋内的情景,摇头道:“不了楚叔,今晚我就住在小豆芽家了。” 楚福听了,摇头不同意道:“小安啊,这地方怎么住人呢。你还是跟你楚叔回家住吧。” 就在陈剑安准备开口回绝时,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叫骂声。随着那声而现身的是一个瘦瘦黑黑的四十多岁的男子。个不高,不过额头上的一颗痦子倒是特别引人瞩目。 “楚福老厮,听说有个穷秀才想要找我家那个小畜生?” 痦子男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楚福望着眼前的痦子男,悄悄轻声与陈剑安说起这便是小豆芽的二叔。大家都叫他杨老二。这杨老二是山海城有名的地痞流氓。整日赌钱喝酒,什么事都不干。十足的泼皮无赖。 楚福并不想得罪他,所以就算他说话有些难听,还是笑脸迎了上去,哪知迎面扑鼻而来的便是痦子男满身的酒气。 酒劣味更劣。 “杨老弟,你怎么来了?” “楚老头,你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我家小畜生在城中为苏员外家送柴的活计可是你介绍的?” 痦子男说话丝毫不善,恶臭的酒气马上布满了这个不大的茅草屋。 “这……”楚福竟不知为何语塞了,缓了缓道:“小豆芽在城中的活计确实是我介绍的不假,可是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痦子男冷笑了几声,愤然道:“就是因为你介绍的活计,害的我家小畜生吃了官司,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话从何说起啊?”楚福显然不明白杨老二为何这般说法。 “昨日,衙门里来了几个官差把小畜生给抓走了。我当时还想不明白,现在回想,定是你这个老厮哄骗了小畜生做了违法的事情。” 刚刚说了一番无赖的话,杨老二又冷声冷气得质问道:“楚老头,这事你打算如何解决啊?” 楚福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人,哪说得过杨老二这么一个地痞无赖。被他刚才那番话气的是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 杨老二见楚福没有任何回话,一直在退让中,又想起楚福似乎有个长得还算精致的闺女,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只见他突然哭泣道:“楚大哥啊,我那可怜的侄儿可是因为你吃了官司,恐怕这次是有来无回了。想到这,我可是痛心疾首,可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大哥啊。” 楚福与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陈剑安被这杨老二的突然转变惊了一下,想着这无赖难道转了性。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泼皮杨老二又咧开了嘴,坏笑道:“楚老头,我那侄儿可不能白死。听说你有个闺女,今年有十八了吧?也该替她寻个人家嫁了吧?不如嫁给我当个小妾,你成了我岳父,我便不与你追究我那可怜侄儿的死了。如何?” 听着杨老二这番十足不堪的污言秽语,楚福被气的哆嗦不已,拳头早已捏紧。可是天性老实的他,面对这么一个内心丑陋的无赖,又不知如何回应了。 痦子男杨老二见此,气焰更是嚣张了。正准备接着开口辱骂时,忽然被一个陶泥碗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刺眼的鲜血不一会儿便顺着他的鼻子流了下来。 “狗叫了这么久,也该消停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剑安突然走到楚福前面,冷厉地眼神死死地盯着杨老二。 这一下,不仅惊了杨老二,连站在陈剑安身后的楚福也吃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文弱书生先动了手。而痦子男杨老二只顾着与楚福逞口舌之快,完全忽略了陈剑安的存在。此刻觉察到是这个书生打了自己,哪还顾得上书生是谁。 由于来的时候酒喝得有些多,杨老二晃悠着挥着拳头便往陈剑安身上砸去。 却不知,陈剑安身子轻轻一闪。 杨老二跌了个狗吃屎。 “好你个老楚头,也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穷书生,竟然敢打我!哼!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办吧?”杨老二这一跌,酒也有些醒了,知道这事还得找楚福。 “杨老二你什么意思?”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楚福再也不需要客气了。 杨老二呵呵一笑,竖起右手指冷淡道:“赔钱。至少一百两白银。” 陈剑安听了这话,实在气不过,走前一步道:“小豆芽是你侄儿,你不去想方设法救他算了,骂他小畜生也算了。今日竟然拿他的命来要一百两白银。真是猪狗不如。小豆芽摊上你这个叔父,真是不幸。” 杨老二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如此损辱,不禁气急败坏道:“他是我杨家的种,还由不得你这个小崽子教训我!无论如何,小畜生因为你们摊上了官司,这次看是凶多吉少了。一条人命与你们要一百两白银可不算多。” 听到杨老二如此无耻的话,陈剑安没有立即回他。只是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向他。 杨老二看到陈剑安眼神中的冷漠,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害怕了。 “小豆芽在你家四年,住的是这破旧的茅草屋,吃的是剩饭。每日还要为你这个所谓的叔父砍柴浇水,洗衣做饭,受尽虐待。” “衣服破了,也未见他换过。寒冬时,也未见他添过衣。” “每日还要走上几十里山路到北面的普福山上砍柴,然后再步行二十多里路送到苏员外家换些钱,回去又得走上二十几里路。他才十岁啊!好不容易赚的钱还被你与你家那贼婆娘给拿走了。扪心自问,你们有把他当做侄子对待吗?你们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吗?” 陈剑安说得字字铿锵,句句有理。显得异常激动。 这其中有些情况连同村的楚福都不知晓。这么一听,再好脾气的他都有些忍不住了。 骂了句畜生! “不要说我们没有这么多银两,就算有也不会给你一分一毫。因为你不配!”说到最后一句时,陈剑安已经离杨老二只有一步之遥了。 痦子男杨老二不仅被陈剑安冷厉铿锵的话语说的有些惊了,更被他冰冷的眼神盯得如同掉入冰窟窿般。 这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 茅草屋外赌友的呼唤声突然响起,来的如此及时,叫走了噬赌如命的杨老二。 临走时,杨老二语气微弱的说了句:“你等着,这事不会就这么完的。” 第002章 清冷的女侠 杨老二走了之后没多久,楚福坐在小豆芽那冰冷的木板床上面色忧忧。 陈剑安见此,正想吐出心中疑惑时,楚福解释道:“今日你得罪了杨老二,楚叔心中总有些不安。你来山海城的时间尚短,不了解这杨老二的为人。从他对自己的亲侄子也是如此无情,你也该猜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无赖了吧。” 楚福吸了口气,接着道:“小人还不可怕,关键这老小子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肚子里坏水可多了。前些年,邻居家的鸡跑到杨老二的地里,偷吃了地里的粮食谷物。因为这点小事与杨老二起了口角。谁知那杨老二怀恨在心,夜里竟偷偷将邻居家的鸡全杀光了。” 陈剑安闻之愕然,忙问道:“那邻居家就没有报官吗?” 楚福叹息一声,道:“报了。可是没有证据,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剑安从楚叔的话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眯眼问道:“那来的官差中可有与杨老二认识的吗?” 楚福闻言,眸子中闪现出不相信的神采,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确实如此,当时来的官差中有一个叫徐大有的。是杨老二的赌友。他们俩关系不错,这点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那邻居才会选择忍气吞声。” “小安啊,楚叔跟你说这些,便是要你以后提防着些杨老二。” “知道了,楚叔。”陈剑安点头应道,想到那个叫徐大有的官差,他眯眼凝想了会。然后说道:“楚叔,我总觉得小豆芽被抓这事,实在蹊跷了些。那杨老二来时也没说清楚小豆芽为何被抓。既然那个叫徐大有的官差与杨老二关系不错,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得抓小豆芽。我想那杨老二再无情,也不会拿小豆芽的命来开玩笑。” “你说得有道理。”楚福听了陈剑安的分析,点头附和道:“可是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就算我们去问那杨老二,恐怕他也不会告诉我们。算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祭奠了我老伴,咱们就赶回山海城去打探消息。” “嗯。” 楚福终究没有劝服陈剑安随他一同回家,只得孤身一人归去。 后山更近海。 山的尽头便是悬崖,悬崖下面便是神秘莫测的北海。也是小山村村民敬畏的海上神灵居住的地方。 陈剑安睡不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山。夜色中只见他缓缓地、缓缓地往悬崖走去。到了尽头,借着头顶的月光,扫了一眼百丈之下的北海。夜里的海浪更汹涌,不断扑打着悬崖下的黑色礁石。却怎么也冲不断礁石,也越不上这百丈之上的悬崖顶。 陈剑安坐在悬崖边,抬头望了眼今夜的月,很圆。又低下了头,望着海浪不断扑打着黑色礁石。陷入了沉思。 “出来吧。” 寂静的后山中,陈剑安这一声显得格外刺耳。他的话刚落下,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衣、手中拿着长剑的人,缓缓从夜幕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陈剑安的身旁坐下。 陈剑安微微侧过头望着这个一身男装,英气逼人的清冷女子,轻笑问道:“顾思秋,你从乐安城便一直跟着我,差不多也有半年了,你累不累?” 女扮男装的顾思秋面无表情道:“我欠你的,我要还。” 顾思秋这句话陈剑安已经听了无数遍,当初在乐安城不过是帮了她一个忙,谁知这位女侠竟然把它当做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一直想要把这个恩情给还了。 陈剑安无奈道:“早就与你说了,你不欠我的,你走吧。” 顾思秋没有回话。 她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挡。 “好吧,你愿意跟着便跟着。”陈剑安哑然笑道。 余光瞥见顾思秋手中的长剑,正想伸过手去摸上一把时,谁知被她发现,漂亮的眸子里射过来一道寒光直勾勾地盯着陈剑安。 陈剑安泱泱然笑了一下,甚是尴尬得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这次我帮你,算是还了你的恩情。”顾思秋清冷的声音从口中飘出。 陈剑安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如何帮我?” 顾思秋清冷回道:“你那个叫小豆芽的小兄弟,是因为得罪了山海城知县的公子侯绍,而被诬陷为北燕的细作,关进了大牢。” 侯绍这个人,陈剑安是知晓的。他是知县府的公子爷。他的父亲侯伯文,是山海城的知县。山海城属于大唐帝国郡县一级。所以知县侯伯文品阶不高,正七品官阶。放到京都长安或者青州府都是不值一提的。但在山海城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便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只手遮天,无人敢言语一句。 而那位公子爷侯绍更是名副其实的膏粱子弟,为人骄横跋扈,恶名昭彰。其中最引人愤恨的便是喜欢骑着高头大马在山海城的集市上横冲直撞,然后扬长而去。死在他的马蹄下的寻常百姓不计其数,可是想到其父侯伯文的权势,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大概半个月前,陈剑安随着小豆芽往苏府送柴木时,恰巧遇到侯绍骑马路过。小豆芽险些死在他的马蹄下。陈剑安还因此与侯绍争论了几句。 难道是因为这事得罪了他? 想到这个,陈剑安的脸上有些自责之色。 一旁的顾思秋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直跟着陈剑安的她自然知道他的担忧,望着陈剑安说道:“你也不用猜想。三天前,你那小兄弟又在闹市上遇到了侯绍,因为记恨之前他的马差些踩死自己,所以偷偷砸了侯绍的马。侯绍因此差些从马上滚了下来。你想想,在山海城哪有人敢这么对他侯绍的。因为这,你那小兄弟才被他诬陷为北燕国细作,抓了起来。” 听到顾思秋这么一说,陈剑安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可是知道了这一点,陈剑安反而更担忧了。若是因为诸如偷了东西、打了人等这些小罪,花些钱便能救了小豆芽。但如果因为得罪了侯绍,恐怕救小豆芽便没那么容易了。 这侯家是山海城的土皇帝,能够在山海城与侯家抗衡只有苏员外家。 苏府是山海城的首富,家中与州郡的官府都有些关系。可是,偏偏这苏员外与侯伯文还沾点亲带点故。苏员外的母亲是侯伯文的姑妈。照理来说,侯绍还得喊苏员外一声表叔。 所以侯家才敢在山海城称王称霸,无人敢得罪。 想到这个,陈剑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第003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翌日晨间,秋高气爽。 楚福起得很早,由于担忧杨老二那个泼皮会找陈剑安的麻烦,所以拿好老伴的祭品便往小豆芽的茅草屋那跑去。 等他赶到时,发现陈剑安早就坐在茅草屋前,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陈剑安见楚福手里拎着祭祀的物品,他赶忙起身帮着拿着香烛蜡烛等祭祀品,然后随着楚福往海边而去。 路上听起楚叔说起楚婶离世的事情。 原来三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那时还在小山村打渔的楚叔与楚婶带着女儿楚千惠像往常一样出了海。破旧的木船开到深海时,不想海面突然刮起了大风浪。楚叔的女儿不小心掉入了海里。楚叔在船头并未发现,船尾的楚婶也顾不得,直接跳进了大海里。 当时海浪很大,乌云密布,根本看不清。等到楚叔发觉时,已经为时已晚。他急忙跳进海里摸索着母女俩的身影良久,这才发现她们的踪迹。等游到她们身边时,楚婶用力将女儿推给了楚叔,自己却沉入了大海,再也没出现过。 楚福说起这些往事时,语气上依旧很伤感。 陈剑安听得出来,楚叔对楚婶的感情很深。 到了海边,楚福祭上香烛,念经祷告,祈求海里神灵让老伴早日投胎重生。 听楚福说海边有个传说,说是如果海里的神灵不放过死在海里的凡人。那他们只能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这无边无垠的大海里。 陈剑安静静得站在楚福的身后,看着他撒黄纸,念祈言。 这时,海边来了一阵海风,吹起陈剑安的衣襟,令他有些恍惚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楚福已经在收拾着物品准备离开了。 “对了小安。昨晚我走之后,那杨老二有没有回来寻你麻烦?想起之前与你说的邻居家的事,我心里是真的有些担心啊。”楚福边收拾着边说着。 陈剑安微笑道:“没有。烦扰楚叔担忧了。” “没有就好。”楚福放下心来。 陈剑安望着无边无垠的大海,想起昨夜顾思秋与自己说的话,心里明白救小豆芽这事有些棘手。又想起楚叔临走前谈起杨老二的为人,他总觉得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特地让顾思秋去打探了下关于杨老二的消息,好做万全之策。 …… 小山村离山海城有二十几里路,这一路至少也需一个时辰才能到达。 楚福想趁着天黑之前赶回城内,找城中的熟人打探些消息。所以与陈剑安商量了下便简单收拾了下,准备离去。 出山的路走得并不容易。 果然不出陈剑安所料,杨老二带着五六个人守在村口,正磨刀霍霍得等着楚福与陈剑安。 楚福认识那几人,小声对陈剑安说起那些人都是山海城及周边村子有名的地痞流氓,让他小心一些。 与此同时,村口的杨老二恰好也发现他们的身影,立马吆喝起来。拉着身旁一个瘦高个,指着陈剑安喊道:“就是那个臭小子,折损了兄弟我的面子。你们可要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办成了这事,回去请你们吃酒。” 那几人一听,顺着杨老二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少年,皆哈哈大笑起来。 身旁的瘦高个不屑道:“我说杨老二,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也搞不定?也好意思叫兄弟们过来。” 瘦高个话一落,其余众人皆哄笑起来。 杨老二脸色羞红,解释道:“你们是不知道,昨日我是喝得烂醉去的。谁知那臭小子与那楚老头联合起来暗算我,才着了他们的道。今日请兄弟们来,就是替我报仇的。” 瘦高个闻言,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杨老二你就别吹了。说吧,这仇怎么个报法?” 杨老二眯眼,狠狠道:“我要那臭小子的一条胳膊。” 杨老二与其余几个泼皮的说话声很大,像是故意让陈剑安与楚福听着似的。 楚福一听,顿觉不好,立马拉着陈剑安就要往村里跑。 却被陈剑安拦了下来。 楚福不知道陈剑安的意图,不过看他笃定的模样,又想起昨日他的行为,心里突然对他很是信任。 就在楚福还在胡思乱想之时,杨老二领着瘦高个为首的几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泼皮打架前,总要叫嚷几句,好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 对于这一点,自小生活在青岩山,师从大儒韩谷子的陈剑安实在不懂。耳边的聒噪声实在烦人,陈剑安面无表情的望着领头的杨老二与瘦高个冷声问道:“杨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老二见陈剑安一丝害怕之色全无,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说你这个穷书生,读书读傻了是吧?难怪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什么来着……对,书生。你瞧不出来老子今日带着哥几个是来揍你的吗?” 陈剑安扫了一眼面前这几个人,除了瘦高个精神还好些。其余众人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像是长期喝酒贪色,被掏空了身体一般。 他往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望着杨老二道:“杨老二,你莫是忘了昨日发生的事?眼下你侄儿小豆芽还被关在牢里,你不思前去营救,却在这里无理取闹,你羞愧吗?” 陈剑安的话如同一根细针扎进了杨老二的心里,让他觉得在这些狐朋狗友前丢了面子,顿时火冒三丈起来,咬牙道:“你这臭小子牙尖嘴利的本事,老子昨日已经领教过了。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那小畜生也是因为你们吃了官司,昨日与你们要的一百两白银准备好了没有?若是交不出来,今日你们两个就不要想出这个村了。” 陈剑安哼了一声,道:“怕是给了你一百两,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吧?” 杨老二闻之,猖狂大笑道:“算你小子聪明,今日无论你们拿得出拿不出,你这一条胳膊我都要定了!” 陈剑安无惧,轻笑一声,道:“够胆你们就来拿吧……” 说完,陈剑安顺势拉着楚福往后退了几步,看上去就像是让出一块空地,好给几人比划比划似的。对面的七人也撸撸袖子,做好开打的准备。 “楚叔。” “咋了?小安。” “跑啊。” 陈剑安与楚福二人拔腿就跑。 第004章 陈剑安的小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这个道理,陈剑安再明白不过。不过他突然的一下子跑了,倒是让余下的杨老二与瘦高个等几个泼皮无赖目瞪口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他们回味过来时,陈剑安与楚福已经跑出了一里之外了。 杨老二急忙领着瘦高个几人追上前去。 陈剑安毕竟是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楚福年纪也大了,没跑多远便被杨老二等人追上了。他们怕陈剑安再耍什么花招,因此七人形成包围圈,将陈剑安与楚福团团围住。 这次,杨老二学了乖,再也不与陈剑安费什么口舌。与瘦高个使了个眼色。其余五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立即融会贯通,了解了杨老二的意图。 七人步步紧逼,让陈剑安与楚福插翅难逃。 领头的瘦高个首先一拳挥了过来,被陈剑安侧身躲了过去。那狡诈的杨老二伺机一脚踢向了身旁的楚福。 楚福触不及防,跌倒在地。 陈剑安急忙上前想要搀扶楚福,却被等待在旁的瘦高个一拳击中了后背。 陈剑安吃痛,眉头微蹙,突然对着空中喊道:“顾思秋!你打算一直在那看热闹吗!没看到我们都要被打死了吗?若是我死了,你找谁报恩去……” 陈剑安突然的叫喊声令杨老二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愕然停止了出手,面面相觑。就在他们诧异不已的时候,头戴斗笠、手拿长剑,男子装扮的顾思秋从天而落。 杨老二不是傻子,一看顾思秋从天而降的架势便知道是个厉害的高手。不过自己一方有七人,他们只有三人。而且其中两人一个年老,一个文弱。 想到这个,杨老二的底气足了些,上前道:“这位侠士,这是我与楚老头和那个臭小子之间的过节,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你的话太多了。” 杨老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思秋一掌打退了几步之外。黑纱下的漂亮眸子冷冷望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杨老二带来的狐朋狗友见他被打飞了出去,都挥舞着拳头奔向顾思秋。 结果,无一例外都倒飞了出去。 七人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甚是好笑。 期间,陈剑安扶起了楚福,二人悠悠然的坐在了地上,倒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在看戏。 “小安啊,这位大侠是?” “是我朋友。” “哦。你朋友真厉害。……难怪刚才在村口,你会如此淡然。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嘿嘿。楚叔,这才是开始。接下来才精彩哩……” 陈剑安起身拍了拍灰尘,走到顾思秋面前,咧嘴笑问道:“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 顾思秋点头,转而道:“陈剑安,我欠你的不假,可我不是你的奴仆。” 陈剑安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顾思秋冷冷道:“不是最好。” 话刚落,陈剑安突然感觉到大地有了一丝震动感。抬头望去,不远处走来一个至少两百斤的胖妇人,化着浓妆,手里拿着一条丝绸手绢,走一步摇一步,甚至妖娆。 可是在陈剑安众人看来,这份妖娆稍显有些肥腻了些。 抬头时,胖妇人恰好看到俊秀的书生陈剑安正望着她,赶忙朝着陈剑安大抛媚眼。 陈剑安忍着恶心,连忙躲开。 坐在地上的楚福自然也发现了走来的胖妇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急忙把陈剑安喊了过去说道:“小安啊,快跑吧。杨老二家的母老虎来了,那可是比杨老二还要厉害的主啊。” 陈剑安倒是一点也不担忧,反而劝道:“楚叔,没事的。她是我请来的。” 楚福听了更疑惑了。 胖妇人走近一些,发现自家男人被人打得躺在地上。她叉着腰,嘴里啐道:“没用的东西,躺在地上不嫌丢人吗?还不麻溜得站起来。” 说着还不解恨的胖妇人,走上前去一脚踢向杨老二的屁股。 “哎哟……”胖妇人这一脚踢得不轻,刚受顾思秋一掌的杨老二雪上加霜,在地上嗷嗷叫起来。 胖妇人见此,不禁咆哮道:“杨老二,你特意差人叫老娘来,就是为了看你丢人的吗?” 杨老二听了自己媳妇的话,甚至不解。心里嘀咕着,我的姑奶奶啊,躲你还来不及呢,谁会没事去请你啊。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母老虎面色通红,很是生气的模样,又不敢将心中的疑惑吐露出来,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胖妇人不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瞧见了坐在地上的楚福,自然猜到了眼前这位俊秀的少年书生便是昨日自家男人提到的穷秀才。 胖妇人正欲开口责问时,陈剑安抢先恭维道:“想必这位就是小豆芽的婶婶了。在下陈剑安,是小豆芽的好友。斗胆便随着小豆芽喊你声婶婶,不知可否?” 胖妇人瞧着眼前这位皮囊不错的书生,心中有些喜欢。也便不板着脸,反而脸上带些笑意。不过由于她实在太胖了,所以脸上的肉皱在一起,像一朵喇叭花似的。口里一直说着,“可以可以。” “婶婶不用猜想,是我叫人请婶婶过来的。”见胖妇人脸上充满狐疑之色,陈剑安面带微笑解释道:“小豆芽平时与我关系甚好,他总在我面前提起婶婶对他的好。因此得知他二叔做了对不起婶婶的事情,定是要告诉婶婶的。不然小豆芽与我心里皆会不安的。” 那躺在地上的杨老二听了陈剑安的话,连忙喊冤道:“媳妇啊,你可不能相信这臭小子的话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杨老二怕胖妇人还不相信,接着道:“媳妇啊,定是这臭小子记恨我,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的陷害我。你可得明察啊……” 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胖妇人自然清楚杨老二的为人,贪色却胆小。因此对于陈剑安的话她并不是很相信。想起昨日杨老二谈起这小书生的事情,也知道他折损过自家男人。所以在这件事上她选择相信杨老二。 陈剑安早就料到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那刁蛮的胖妇人肯定不会相信自己。 于是转身跑到楚福跟前,拉着楚福对胖妇人说道:“婶婶,我说得可都是真的啊。昨日他二叔跑到小豆芽家时,明明白白说过要娶楚叔家的女儿为妾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楚叔。” 楚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起那杨老二昨日确实说过这混账话,于是点了点头。 楚福是个老实人,这点胖妇人是知道的。所以对于他的话,胖妇人是有些相信的。杨老二感受到自家母老虎眸子中的怒火,连忙哭喊着解释道:“媳妇啊,我那是一时气话啊。你可不要当真啊。” 胖妇人这一刻亲耳听到杨老二这么说了,顿时火冒三丈,跑了几步到杨老二面前,拎着他的领子立马赏了他一个耳光。 那一记耳光,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胖妇人也不在意,气呼呼道:“好你个杨痦子,还敢有找小妾的想法。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杨老二甚是委屈,轻声道:“我真的是喝多了,说的酒话啊……” 杨老二的话还未说完,村子口突然有一个轿子抬了进来,停到了他们一群人不远处。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住了。都在猜想会是谁? 轿帘掀开,一个穿着大红裙裾,打扮妖艳的妙龄女子从轿中走了出来。一眼发现地上的杨老二,立马脸上带着媚笑,扇着桃花扇,小步轻盈得往他走来。 杨老二见了她,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把头别过去,期望着可不要认出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 那女子径直走到杨老二的面前,倏地蹲下身子,白嫩的柔夷扶着他,娇滴滴得喊着:“杨相公不是说着晚上到我那的吗?怎么现在便急着差人用轿子抬我到这了。你可真坏……” 原来这刚来的妙龄女子便是山海城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女子小红,也是杨老二的老相好。 “这……”杨老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捏了自己一下才知道不是做梦。望着身旁打扮媚惑的小红,又别过头望了一眼旁边的胖妇人。晕了过去。 胖妇人此刻才算真真实实的相信了陈剑安所言,顿时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先是打了那勾引自己男人的妖艳狐狸胚子。又把装晕的杨老二直接拖走了。 陈剑安众人耳边不时传来杨老二惨绝人寰的叫声。 至于杨老二带来的几个泼皮早就看清形势,溜走了。而刚来不久的青楼女子小红,心中才是真真委屈,高高兴兴的来,结果却是领了个巴掌,泱泱然得溜走了。 只留下陈剑安,楚福,顾思秋三人站在原地。 直到现在楚福才明白陈剑安之前说的‘早安排好了’的意思,他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陈剑安也不过多解释,只是说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城吧。 其实陈剑安早就猜到,依着杨老二的性格,今天他定会在村口等着自己。想起之前小豆芽曾经和自己说过,他二叔在外面耀武扬威不假,可是回到家见了自家婶婶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因为他二婶是小山村远近闻名的妒妇加悍妇,若是听闻杨老二在外拈花惹草,定是要打断腿的。 所以啊,知晓杨老二畏妻如虎,他连夜让顾思秋去打探这杨老二在山海城究竟有没有相好的。也不知这顾思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还真把这杨老二的老相好小红请来了小山村。否则凭着自己与楚叔的话,那胖妇人也不会相信的。 这下子好了,杨老二家后院起火。估摸着那胖妇人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让他出门的了。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杨老二是没有时间去想办法对付陈剑安与楚福了。 第005章 守城的老铁 山海城真的很小,东西长不过八里,南北宽不过五里。要知道大唐帝国的京都长安城辖境内东西长约三十里,南北宽约二十五里。由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构成。城北外被秦岭山脉覆盖。十分雄伟壮观。唐帝国境内的唐人都向往去一次长安。 就如仅有十岁的小豆芽都曾信誓旦旦的说过,“他娘的,老子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长安,去瞧一瞧那明月楼里的美娇娘。” 不用问,这文绉绉的‘美娇娘’自然是与陈剑安学的。不过可笑的是,他不过还是个十岁的少年娃儿。就像陈剑安说的,毛都没长齐,却想起了寻花问柳之事。 不过却被这小豆芽反驳了一句,“小安哥,你也不过十六岁而已。你的毛长齐了吗?”这话问完,陈剑安便不再说话了。他是真不想与小豆芽谈论这个问题,有伤风雅啊。 不过从这件小事中,也可以反映出长安城对京都外的唐人的吸引有多么大了。 一个时辰后,陈剑安与楚叔到了山海城的东城门。 顾思秋出了小山村后便不知所踪,陈剑安见怪不怪。只是一旁的楚叔心里甚是好奇,见陈剑安没有说起缘由,也不便开口询问。 山海城虽小,可是城门倒是挺气派的。十丈高的泥砖城墙将东郊的荒野与城内的繁华分隔了开。城头上旌旗招展,其中一张最大的红色旌旗上,书画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夜渐渐降临,城门校尉急着回家,呼喊着守城的几个士兵赶紧关上城门,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 楚福见城门即将关上,急忙跑前几步,朝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守城士兵喊了句:“等等。……铁子,是我。” 被楚福唤作铁子的守城士兵循声一望,脸上绽开了笑容,朝外喊道:“是楚福大哥啊。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事情都办好了?” 楚福也是面带笑意,走上前去道:“都办好了。” 陈剑安站在楚福身旁,不禁打量了几眼士兵老铁。年纪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生的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 一直顾着与楚福说话的士兵老铁,在陈剑安打量他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他。 “我说,楚福大哥,认识了你这么久,可没有听你说过你家还有这么一位俊俏的后生啊。还不赶紧给老铁我介绍介绍……” 楚福闻之,笑着摇手回道:“铁子,这你可猜错了。我老楚哪有这个福气,能够有小安这么一个读书的亲戚哦。” 说完,见士兵老铁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与他听,连带着杨老二与小豆芽的事情也一并告知。 士兵铁子天性豪爽,得知陈剑安足智多谋,教训了那个泼皮杨老二,大呼痛快。硬是要交陈剑安这个朋友,还喊着请他吃酒。 陈剑安与楚福也正想通过士兵老铁多多了解小豆芽被抓的事情,所以点头应允,一同与老铁一起去了城中的迎客来酒楼。 酒足饭饱之后,楚福忍不住问起小豆芽被抓的事情。 士兵老铁喝了一口酒,才缓缓回道:“楚福大哥,不是兄弟我不帮你。只是对于你口中说的小豆芽,我确实知道的不多。只是听人提及,好像是知县大人的公子下的命令,具体怎么回事,老铁我是真不知道啊。” 看老铁说话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看来他对于小豆芽被抓之事,真的所知甚少。 陈剑安一直在旁没有说话。其实对于小豆芽被抓之事,他早就通过顾思秋,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他并没有对楚叔提及,缘由便是不想楚叔被卷入其中。 此时见他十分关切小豆芽,只好将事情的经过轻声说了出来。 楚叔听后,心中大骇。喝着闷酒,不停得唉声叹气。 倒是士兵老铁听了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楚福大哥,听说这苏员外与我们知县大人是表亲。你既然在苏府做事,不如去求下苏员外。或许他能帮你……” 楚福听了,如醍醐灌顶。不停点头道:“是啊。我真是急糊涂了。忘了我家老爷与知县大人还有这层关系。好,我这就回去与老爷求个情,希望可以救小豆芽一命。” 陈剑安听到楚叔要去求苏员外,心里顿时觉得希望不大。虽说这苏家与侯景关系匪浅,但苏家可以在山海城屹立多年而不倒,可见苏员外是个十分谨小慎微的人。想要苏员外因为一个下人的面子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希望真的不大。 不过就算希望不大,但总归还是有的。 所以陈剑安并没有马上否决楚叔的想法,与士兵老铁匆匆一别,便跟着楚叔一同往苏府而去。 …… …… 唐帝国的城池一般南边与西边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知县府便坐落在城南,而苏府坐落在城西,周围都是些富商的府邸。苏员外苏桧是山海城内最有钱的富商,在山海城有良田千亩。所以苏府也是城内除了知县府外最大、最豪华的的府邸。 一炷香时间之后。 陈剑安随着楚福到了苏府门前,月光下只见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分立两旁,刻画的活灵活现。 楚福照应了陈剑安几句,然后走到苏府大门前,扣响了门上的鎏金铺首。 不一会儿,苏府的大门便打开了。开门的门仆柳伯见是楚福,聊了几句便让他们悄悄往后院走去。 进入苏府后,楚福想着先将陈剑安安顿到自己住的小屋。 毕竟他不是苏府人,若是被老爷与二夫人知晓了,少不得一顿打骂。幸好此刻是老爷与二夫人他们用晚膳的时刻,路上的下人急忙着传菜,倒也没注意到陈剑安这个陌生人。 将陈剑安带到后院自己住的小屋,楚福交代了陈剑安几句,便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楚福走了之后,陈剑安仔细瞧了瞧了楚福住的地方。 房间很小,没什么装饰物。只有一张普通的木板床和一张稍小一些的硬板床。两张床之间还用一张帘子隔着。想来那张小床应该是楚叔女儿楚千惠的。 在小屋呆了片刻,依旧不见楚福的身影,陈剑安实在有些无聊,便走出了小屋。 苏府的后院还是挺大的,光是下人的房间便有数十间之多。而后院的南边是苏府主子们住的地方。亭台楼榭,坐落其中。很是华丽。 在后院的西南角落还有个别院,那里是苏府的禁地。听闻苏家老爷下了禁令,谁要是不得嘱呼进了去,那是要打断了腿的。 所以一般下人是不会到那里去的。 第006章 拿木棍的女子 夜色中,陈剑安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那个别院。 别院的院门口上了锁,从里面透过一丝丝光线。 陈剑安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由好奇心大起,想进去一探究竟。 他围着别院门口走了一圈,发现左边的门墙不高,可以从那里爬进去。 于是,他从周边拿了几块砖头垫在脚下,然后往后几步,借力往上一跳,趁机抓住了墙头。 这看似简单,其实对于寻常少年来说一点也不容易。 可是陈剑安自小生活在青岩山,这上房揭瓦,上树掏鸟蛋之类的顽皮事。他拈手就来。 陈剑安缓缓得从墙边滑了下去,待他转过身时,才看清了别院的模样。 有一个堂屋,堂屋边上有两个厢房。厢房虽然不是很大,可是比起下人房却是好多了。堂屋到院口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此刻堂屋已经没有了亮光。门外透出来的光是从堂屋右边的一个厢房里透出来的。 陈剑安定眼朝那边望去,只见厢房的纸窗上映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看那身形与发饰应该是个妙龄女子。 此时,那个女子正手捧着一本书,在烛台下秉烛夜读。 她突兀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起了身。 吓得陈剑安急忙蹲了下去。 这要是被发现了,自己不就成了偷香的贼人。陈剑安心中暗惊。 就在他还在暗忖时,厢房里不知何时蜡烛灭了,房间暗了。 等他回过神时,也知道不好去惊扰,便准备先离去。 他可不想好奇害死猫。 陈剑安起身正准备翻墙而过,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了一个人。等她靠近时,陈剑安才觉察到。 陈剑安还未来得及回头,却糟了一记闷棍。 昏了过去。 …… …… “哎呀。” 陈剑安下意识地发出了呼痛,不时摸了摸头上的伤处。还未来得及思考刚才那一棍是哪个杀千刀下的黑手。 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闺房中。 没错,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身后是一个小小的屏风,临窗的角落放着梳妆台,红色罗幔遮住了床榻。 “醒了?你是谁?为何会闯入别院中?” 陈剑安还未回过神,寂静的闺房中接连发出三个问题。 陈剑安循声望去,只见屏风外侧走进来一个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小上一两岁。 不过生的甚是好看。眉黛春山,秋水剪瞳,颜若白雪。 不过此刻她手中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房门前,倒是破了那份淑女气。 聪明的女子,进可攻,后可退。 不过自己只是个文弱的书生,有必要如此防范吗?陈剑安心里不禁如此嘀咕道。 “问你话呢?怎么是个哑巴?”少女见陈剑安不回答,蹙眉问道。 陈剑安此刻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实在是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告诉她,自己只是好奇心使然,才会在夜幕中翻墙而入。 恐怕这话说出去,十个人中便有九个人是不会相信的。 陈剑安只得转移话题,故作委屈得摸着头说道:“你打我作甚?” “你说我打你作甚。鬼鬼祟祟潜入别院,不打你打谁!”女子见陈剑安不回答自己,立即反驳了一句。 “挺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会如此野蛮。可惜了。”陈剑安也不怕她,摸了摸头上的痛处,往前走了几步,也近了她几步。 少女见此,手中棍往前一杵,让他往后退些。 陈剑安看到此情景,不禁笑了一声。 少女望着眼前这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她感觉的到这笑意与府中其他人见到自己的笑不同,是善意的。她心里的提防也放了一些。 “唉,看你打扮也不像是个贼人。为何要做这有辱斯文的事情?”少女轻声问道。 听她这话的意思,看来她依旧认为自己是个翻墙入室的小贼。 想到这,陈剑安索性也不解释了。 因此对于少女的问话,他也不回答,装作没听见似的。 “既然你不愿回答,那你总该告诉我深夜来我别院做什么来了吧?”女子见陈剑安不理睬自己,还一副委屈得模样。不由微微一笑,手中的木棍也渐渐落了下来。 陈剑安不经意的抬头,恰好看到少女的莞尔一笑。心都醉了,不由呢喃了一句:“好美。” 房间静的很,少女自然听见了陈剑安的呢喃,小脸不禁红了起来。 她自出生便生活在这别院了。这一住竟是十五年。平时也没见过什么生人,也没听过如此赞美的话语。所以今日见了陈剑安,除了好奇外,也想与他说说话。所以才一直没有叫醒另一个厢房中的母亲。 不然,陈剑安早就被苏府的家丁打断了小腿。 只是陈剑安并不知道这些。 “看够了没!”少女见陈剑安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却不似纯真。忍不住轻啐了一句。 陈剑安不知是不是痴了,竟接了一句:“不够,不够。看一辈子都不够。” 这一句后,女子的葱笼耳根也红了。 陈剑安话一出,就后悔了。扭扭捏捏不知说什么。 少女见此,心想这个书生的可爱之处。心里也彻底没了提防。 “漂亮小姐,我只是好奇这里,才进来的。”陈剑安不想一直沉默下去,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只好厚着脸皮回答了少女刚才问的问答。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少女望着眼前这个言语轻薄的书生,并不生气。而是轻笑问道。 陈剑安羞涩地指了指外面的墙头,低声说道:“爬进来的。” 少女听后先惊后笑,忽然想起母亲在一旁的厢房休息,又急忙用白皙的小手遮挡住了樱桃小嘴,生怕被母亲听见。 少女这一番可爱的动作,陈剑安都看在眼里,顿时他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陈剑安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心想着多看几眼。 恍惚间,门外有了动静。随后便听见左边厢房传了一声,“若雪,夜深了,怎么还未睡下?” “母亲,这就歇了。” 被唤作若雪的女子忽然听得母亲的唤声,吓得急忙叫陈剑安蹲下,以防被母亲发现。 还好母亲听了回话之后便关了门。若雪这才放下心来。 陈剑安听着母女的对话,才知道眼前这个美丽女子叫做若雪,只是不知姓氏。正准备开口相问时,少女轻轻将陈剑安推出了屋外,并小声说道:“赶紧走吧,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好。” 随后也不管陈剑安表情如何,便关上了屋门。 第007章 苏府的秘密 从别院出来之后,陈剑安担心被苏府的下人发现其身影,赶忙回到了楚叔所在的小屋。 路上想起那个只知其名为若雪而不知姓氏的芳华女子,嘴角竟不自觉得上扬起来。 苏府竟然有这么美丽动人却天性可爱的女子,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下山游学的这一年,陈剑安也见过唐帝国各个州城的不少女子,却是在乐安城遇到的侠女顾思秋与今夜的若雪姑娘最是吸引他的目光。 不过他对顾思秋可没有非分之想。 女孩子终日舞刀弄剑,终究不是自小读圣贤书的陈剑安所倾慕的。 而这个叫若雪的可爱女子虽然初次相识,却是让他心动的女子。 在离开她的屋门那一刻,他竟有些不舍。 只是为何那个女子会与母亲住在那孤静的别院? 想到这个,陈剑安的心中充满困惑,恐怕也只有见了楚叔才能知道答案了。 等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楚叔才回到了小屋。 还未等陈剑安发问,他便唉声叹气道:“小安啊,刚才老爷与二夫人在用晚膳。席中听到老爷今天得了个宝贝,心情甚好。本想着趁着老爷高兴进去求个情,却未曾想被管家赵胡拦在了门外。哎……看来得另寻个机会,再与老爷说了。” 陈剑安本来对这事就不报太大希望,听了楚叔这般说了,也没太沮丧。还安慰了楚叔几句。 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有趣的女子,他忍不住问道:“楚叔,就在后院西南角有一个别院。那是什么地方?……住的又是什么人?” 楚叔听了,脸色大变。“小安,你怎么会知道哪里?难道……” “抱歉了,楚叔。”陈剑安知道楚福要说什么。因为楚福走前,曾经交代了他千万不要在苏府乱走动。 “罢了,你没事就好。”楚福也没责怪陈剑安,见他脸上依旧充满困惑,解释道:“那里住的是府中的大小姐。” 陈剑安听楚叔那么说了,心中不禁暗自在想,不对啊,那别院里可是住着一对母女啊。看女子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可没听说苏员外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啊?而且听楚叔说过,大夫人住在府中的南苑,也不可能出现在别院里啊。 难道,那个叫若雪的母亲才是大小姐?可是为何大小姐会带着女儿住在那个别院? 想到这个,陈剑安的脸色更疑惑了。 楚福见陈剑安蹙着眉头,走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小安啊,本来我不该与你说这事的。毕竟这是府里的秘密。今日你竟然见到了别院,楚叔便与你说说。” 陈剑安附耳倾听,生怕漏了关于若雪姑娘的细节。 “那别院里住的确实是大小姐不假,可是里面还住着一位姑娘。……那是大小姐的私生女!” “什么!” “没错。这个私生女是大小姐十五年前与一位不知身份的人所生。后来老爷怕这事传了出去,有辱家风。便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件遮羞布永远掩藏了起来。大小姐也被关在了别院十五年。所以那个别院是府中的禁地,若是没有老爷的命令走进那里,那是要打断腿的。” 楚福边说着便注意着陈剑安的神色,“今日幸好你没有被府中的其他人发现,也算万幸。楚叔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以后来苏府,可千万不要靠近那里了。” 陈剑安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没有想到那个若雪姑娘的身世如此特殊。在这个封建的大家族里,一个私生女的身份根本见不得光,想来她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也受尽了苏府的白眼。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悄然问道:“楚叔,大小姐的女儿叫什么?” “好像是叫……苏若雪。”楚福不假思索得说了出来。 苏若雪。 陈剑安不禁小声呢喃了几句,却没有注意到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 “惠儿,你回来了?”楚福见到那个丫鬟,亲切喊道。 “爹爹,今日大夫人困乏了,便先睡了。”原来来的丫鬟便是楚福的女儿楚千惠,她一直跟在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着。今年刚好十八岁,芳华正茂。 陈剑安刚才还陷在对苏若雪的遐想中,被楚福父女的对话给拉回了现实当中。他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纤长,面容姣好的女子,微笑道:“见过楚姐姐。” 楚千惠自然是认识陈剑安的,见他如此礼貌问候,也笑着回道:“不知是小安来了,不然姐姐今日肯定要带些好吃的吃食与你。” “楚姐姐客气了。”陈剑安看了一眼外面,见天色不早了,便决定先离开苏府再做打算。 …… …… “阿金,那个小子是谁?”苏府的后花园,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手中拿着折扇,指着夜幕中的一个身影问道。 “回二少爷,那小子小的也没有见过。不过前面领着他的人,小的认识。是府中的下人楚福。”被公子哥问话的阿金弯着腰回道。 “楚福?” 阿金见二公子突然对一个下人起了兴趣,不禁谄媚道:“府中的下人繁多,楚福只是一个下贱的奴仆。二少爷生得尊贵,自然不可能每个下人都认识的。” 对于阿金的恭维,二公子似乎很是受用。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身便离开了后花园。 二公子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陈剑安。 楚福带着他离开苏府的时候,经过后花园。 恰好被苏府的二公子苏庐瞧见。这苏庐不知为何起了好奇心,问了身边的恶犬家仆阿金。这才有了刚才一番插曲。 至于这位二公子苏庐便是苏员外最宠爱的小儿子。 苏员外苏桧今年已经步入知天命的年纪,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公子苏司是个读书人,一身书卷气,不过性格却很柔弱。如今在青州府的衙门谋了个一官半职。大小姐苏莲衣十五年前被关进了别院,一直没有几人见过她的身影。至于二公子苏庐年纪倒是小些,今年正好步入及冠之年。不过却“名声在外”。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公子哥。 苏司与妹妹苏莲衣是苏桧的大夫人刘氏所生,苏庐是二夫人王氏所出。 说起这二夫人,苏府的下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苏二夫人本是大夫人的陪嫁女,却趁着苏老爷酒醉之时,爬上了他的床铺。 陈剑安曾经听楚福提起过,说这二夫人王氏是个狠毒的狐媚女子,每次见她都是她在教训下人婢子。轻了赏几个巴掌,重了是要打断腿的。 楚福的女儿楚千惠也曾受过苏二夫人一巴掌,所以楚福说起她时,脸色并不好。 陈剑安听了当时便觉得二夫人这人很有心计。 幸好方才苏二公子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下文。 不然陈剑安能不能走出苏府,还真是个问题。 第008章 独眼的牢头 陈剑安回到客栈已是戌时,累了一天的他倒头便睡。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陈剑安也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山海城不过十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豆芽无缘无故被抓,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大帽子,仅仅是因为得罪了侯绍? 关于这一点,陈剑安的心中还是留有疑惑。 第二天一大早,陈剑安早早起来。想到小豆芽,他也睡不着。他想去牢房看看他,想知道他有没有受狱卒的逼供,更想知道这事究竟有没有其他隐情。 可是,在山海城人生地不熟。究竟谁可以帮他呢? 这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他想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助自己。 出了客栈,陈剑安加快脚步往城东而去。终于到了目的地。 山海城东城门。 此刻,东城门处熙熙攘攘,来往的都是过路的商户与当地的农户。 不时有几个行迹诡异的人被城门校尉与守城的官兵拦了下来盘查。 陈剑安在这群人里一直搜寻着一个人的身影。 终了在城门口的守城士兵中找到了他。 一个膀大腰圆,穿着唐帝国官兵兵服的中年汉子。 “铁叔……” 陈剑安要找的便是昨日刚刚认识的士兵老铁。这也是陈剑安在山海城唯一认识与所谓官家有些关系的人了。 陈剑安喊得声音很大,士卒老铁自然听见了。回首一望,见是昨日楚福身旁的书生陈剑安。与身边的一个士卒交代了几句,便笑呵呵地走向了他。 “是小安啊,唤我何事啊?”老铁笑着问道。 “铁叔,这里说话不方便。前面有家茶铺,我请你如何?”陈剑安指着前面不远的茶铺说道。 “甚好,站了半天。确实渴得厉害。”说着,士兵老铁随着陈剑安到了茶铺。 陈剑安亲手为老铁倒上一杯茶,递给了他道:“这是秋白露,与春茶与夏茶有不同之处。香气平和,铁叔你试试。” 士兵老铁,生性豪爽,大大咧咧得接过陈剑安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喝完啧啧嘴道:“不是铁叔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一杯普通的秋茶也被你说得文绉绉的。听上去很是高雅,喝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咯。” 陈剑安也不在意老铁的话,还附和道:“铁叔说得极是。这茶确实不咋地,下次,下次,我定请你去城中的松鹤楼喝茶。” “这话铁叔可放在心上了。”士兵老铁听后哈哈大笑道,陡然想起陈剑安似乎找自己有事,笑问道:“小安啊,今日你找你铁叔究竟有什么事啊?” 陈剑安也不掩藏,直接道:“铁叔,找你确实是有正事的。” “你是个读书人,找我这个大老粗能有个屁事。” “真有屁事。” “放。” 陈剑安听了士兵老铁这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也知道老铁是与他在开玩笑。 可是想到小豆芽还在监牢里,他也没有心情继续与铁叔打趣,接着道:“铁叔,昨日与你说起的小豆芽杨有余,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你找我便是为了这事?” 陈剑安点头称是。 士兵老铁为难道:“可是昨日与你和楚福大哥都说了。这事,我一个小小的守城士兵确实帮不上忙啊。” 陈剑安摇头道:“我不是要铁叔帮着去救小豆芽,只是想铁叔帮个忙,让我去牢里见他一面。不知可否?” 士兵老铁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那杨有余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他?” 陈剑安坚定回道:“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不管他。” 士兵老铁不知为何竟然笑了,拍了拍陈剑安的肩头道:“好小子。果然够义气。你与我平时见得书生一点也不同。那些书生他娘的都是一群软蛋。你是个有义气的书生,而且还很倔。老子喜欢你这脾气,对老子胃口。……老子帮你。” “真的?”陈剑安惊呼道。 “那是自然,你铁叔我怎会骗你。关押杨有余那娃的牢房里的牢头,是我好友,我与他说声。……不过成与不成,铁叔我可不敢打包票。” 陈剑安听后,连忙又倒了一杯茶递给老铁,嘻嘻笑道:“有劳铁叔了。” “你小子啊。” …… …… 山海城的大牢建在城北的一个隐蔽处,离大牢不远的地方便是山海城驻兵的兵营。 这样的地理设置正是为了防止有人劫狱时,山海城的将士们便可以马上杀到。 牢房的大门有三丈高,用精铁所造,十分结实。 门口也是守卫森严,每个时辰便会换一组官兵巡逻。 陈剑安在铁叔的带领下,缓缓地到了牢房门口。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陈剑安瞧了一眼,心中大惊。 那人已过不惑之年,身体有些弯曲。 最骇人的是他有一只眼瞎了,却没有用什么遮住。 眼部伤过的组织聚积在一起,十分狰狞。 真像是地府的阴鬼差人。 铁叔上前附耳与那人说了几句。 由于声音太小,陈剑安隔了几步,也没听清。 不一会儿,铁叔将陈剑安交给那个独眼牢头,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剑安心里有些怵那个牢头,一言不语地跟在其后,往监狱深处走去。 穿过铁门,有一照壁。 一直往前走二十步左右,就看到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陈剑安跟在独眼牢头的后面,大气不敢出地往前走,每走十步便有一个狱卒守在那里。走了百步之后,甬道往前不通,只能往左走。 就这么连拐了三个直角,穿过了四道木门,才算真正进了牢房的内部。 陈剑安不禁心中很是惊叹——这么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想要救一个人真是难于登天。 “小子,进到这里就不要东张西望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独眼牢头突然很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吓了陈剑安一跳。 随后便听到四处传来的犯人的惨叫声。 此起彼伏,十分恐怖。 陈剑安感觉进了阴曹地府一般,自从下山游学以来,他还没有过这种经历。 不由心中大乱,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独眼牢头似乎觉察到了陈剑安的变化,嘴角不经意间地微微上扬了下。 越往里走,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 人也变得越来越谨慎。 走了没几步,独眼牢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了陈剑安一眼,冷冷地说道:“不要呆的太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恐怖的独眼牢头刚走,陈剑安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狭小的牢间。 一个瘦弱的少年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第009章 隐情 陈剑安一眼瞧去便知道那就是小豆芽,杨有余。 看到小豆芽如此,陈剑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疾走几步,到了狭小的牢间前。 牢间被几根十分结实的木桩做的栅门分隔着,陈剑安趴在栅门前轻声喊道:“小豆芽……是你吗?” 蜷缩在角落的少年,灰暗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亮光,猛地一回头,眼睛睁的大大的,生怕自己看错。没有多久,便从他的口中喊出了三个字。 “小安哥?” “是我,是小安哥。小豆芽,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了那些人的打骂?”陈剑安关切问道。 小豆芽杨有余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急忙站了起来,跑到栅门前,小手搭在陈剑安手上哭着说道:“小安哥,我害怕。” 小豆芽走近了,陈剑安也看的清了。 瘦弱的小脸上挂着鼻涕,身上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受过刑罚。 陈剑安这才放下心来,还不断宽慰着小豆芽不要害怕。 望着他,陈剑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二人初次相识的场景。 三个月前,陈剑安初次来到山海城。却未曾想,在城西的街巷角落里,被当地的一个小偷偷走了所有的盘缠。 无奈,只得学着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与那摆摊的小商户,在街道边上摆了个棋局,与别人赌棋,挣些银两。 那时,恰好往城西苏府送柴的小豆芽路过。 或许是由于好奇,小豆芽竟然也跑到了陈剑安的棋摊上下了一把。 结果,输光了今日送柴所获取的铜板。 小豆芽眼睛红通通的,便如现在一般。 陈剑安不忍心,便将赢来的铜板尽数归还。 后来小豆芽无事便往陈剑安的棋摊上跑,与他学棋。 一来二去。两人便相识了。 陈剑安若是哪日多赢了些银两,便会带着小豆芽去城外的酒肆打打牙祭,点上一壶杏花酿,一盘酱牛肉,与小豆芽共享。 因此,小豆芽把陈剑安当做真正的朋友,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毫不掩瞒得尽数告知。 陈剑安记得小豆芽曾经说过,他自打记事起,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叔叔婶婶不待见他,村里人当他是祸星,皆都远离他。所以他根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直到遇到了陈剑安,他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个关心自己,不介意自己是天煞孤星的人存在。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哥哥,如视珍宝。 当陈剑安摆棋与山海城里的混混发生冲突时,他总是第一次冲上去帮忙。每次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陈剑安问他疼吗? 小豆芽总是咧着嘴傻笑说不疼。 陈剑安见了,心中甚是感触。也是因此,他是真把小豆芽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 所以得知小豆芽被诬陷为北燕细作关进了大牢,他心急如焚。 …… “小安哥,你是不是来救小豆芽出去的。这里可可怕了。小豆芽不想呆在这里。” 小豆芽的话将陈剑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听到他的问题,陈剑安不知如何回答。 心中想着如果自己不救他,恐怕也不会有人救他了。 而小豆芽能不能活着出去也全靠自己了,所以此刻他不能慌。 “小豆芽,我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不过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且耐心等待会。”陈剑安望着小豆芽明亮的眼睛,轻声安慰道。 小豆芽听后,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道:“嗯。我相信小安哥。” 安抚了小豆芽之后,又想起顾思秋在小山村后山与自己说的话,陈剑安小声问道:“小豆芽,你被关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小豆芽仔细回想了那日在山海城中央大道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知了陈剑安。 其中的细节与当日顾思秋所说的大致相同。 陈剑安听了,心中有些失望。他心中一直以为其中或许还有些隐情。 小豆芽望着陈剑安眉头紧蹙,似乎在想什么。他又嘟囔道:“那个侯绍真不是个好人,有一天我往苏府送柴木,结果看见他衣衫不整得从二夫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嗯?”陈剑安沉思之中,被小豆芽自言自语的呢喃之语惊醒,立即问道:“什么!小豆芽你说什么?” 小豆芽不明白陈剑安为何如此激动,撅嘴道:“我说我看到那个侯绍从二夫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坏笑。” 陈剑安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问道:“那侯绍有没有看到你?” 小豆芽咬着右手食指,作思索状,不一会儿道:“我记不清了。” 陈剑安眯眼,心中暗自在想,原来那侯绍与苏府的二夫人有苟且之事,谁想竟被小豆芽无意间撞破。 或许当时侯绍并没有认出小豆芽,直到前几天小豆芽用石子砸了他的马,他才想起那日撞破自己与二夫人好事的人是谁? 苏府与侯府关系匪浅,而且都是山海城的名门望族。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苏员外定不会放过侯绍。恰巧小豆芽在众人面前得罪了他侯绍,所以他才会以这个由头诬陷小豆芽为北燕细作,杀了小豆芽便可以一了百了。 这样,不会有人去深入了解,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 侯绍这人,看似纨绔,心眼还不少。 而且色胆包天。 想到这个,陈剑安心中有个想法。 是不是可以将这件事巧妙得公布天下或者告诉苏员外。不过如果真这么做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一来,自己没有实质证据,仅凭小豆芽空口之词,实难为证。 二来,苏员外与侯知县皆是极其注重面子的人物,若是如此,苏府与侯府反目那是自然的。 可是面对一个揭开这个伤疤的我与小豆芽,恐怕也会遭惹横祸,身首异处。 这样做,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就在陈剑安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不知何时那个独眼牢头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豆芽一见到他,就吓得往角落躲去。 “该走了。” 依旧是很冷淡的话,很短促。 独眼牢头说后,便拉着陈剑安往后走去。 连和小豆芽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给陈剑安留下。 陈剑安便像方才进大牢前一样,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不觉得出了大牢。 监牢外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陈剑安暗自发誓道:“小豆芽,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第010章 神秘黑衣人 离开了城北的大牢,陈剑安的眉头一直紧蹙着。 想起小豆芽在牢中与自己说的话,他仍心有余悸。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啊。 堂堂知县大人的公子爷竟然与苏府的二夫人有苟且之事,要是依着伦理纲常来论,这侯绍还得喊二夫人声表婶吧? 陈剑安摇了摇头,想着先不管这些,眼下救出小豆芽才是重中之重。 走到城西的弄巷里,陈剑安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连忙躲在墙角,小心侧过头,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人影。 陈剑安叹了一口气,心道或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正准备走出墙角,往住的客栈而去的那一刻。 顾思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把拉住陈剑安,小声道:“小心,那边有人!” 陈剑安不仅被顾思秋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更被得知真的有人跟踪自己而心中大骇。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旁一身灰衣打扮的顾思秋。 顾思秋也没解开陈剑安心中的疑问,而是拉着他往巷子深处跑去,直到确定甩了跟踪那人,才停了下来。 陈剑安一个书生被从小习武的顾思秋像拉着黄牛一般,拉着跑了至少三里出外,站在原地一直在大喘气。 在顾思秋面前从来不用顾忌文人面子的他,索性不羁地瘫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顾思秋望着那无赖模样的陈剑安,竟然破天荒地笑了。 恰好被坐在地上的陈剑安瞧见了,微笑道:“这样多好,整日板着个脸,你不嫌累吗?” 听了他这话,顾思秋立马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陈剑安自讨没趣。想起刚才跟踪那人,还是忍不住问道:“顾思秋,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 顾思秋冷冷回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你。” 陈剑安闻言,呵笑道:“怕我死了?” 顾思秋依旧冷淡道:“等我还了你的情,你死不死便不关我的事。” “原来我只是你的一个承诺。”陈剑安唉声道,忽而又道:“那跟着我的人究竟是谁?” 顾思秋道:“不知。” 陈剑安又问:“那他跟着我又是为何?” 顾思秋又道:“不知。” 陈剑安顿觉无趣,挑了挑眉,揶揄道:“唉,我说顾女侠,你可真惜字如金啊。” 顾思秋突然飞到了树枝上斜躺着,也不理睬他。 日照当头,陈剑安见天色已到晌午,肚子也咕咕叫起来。这个时候该是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五脏庙了,记着刚才顾思秋戏弄自己的仇,陈剑安故意也没叫她,独自往城中的酒楼走去。 …… …… 夜幕降临,山海城外。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年隐于黑暗之中,一路往北面的普福山而去。 普福山位于山海城与临海小山村的中间,往北二十里处。整体呈菱形,南北长约十八里,东西宽约八里。主峰高达百丈。 普福山向三面延伸,西面有春茶山,北面有莲台山,东面有青垒山。山体连绵起伏,远远望去如遨游北海之蛟龙,虎踞龙盘于北海边。 普福山也是去青州边关的通道之一。 一个时辰之后,黑衣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普福山的山脚下。 少年拿开遮面的黑布,呼了一口气。 “累死我了。……顾思秋,若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说话的自然是陈剑安,想起自己似乎不是顾思秋的对手,后面更狠的话索性也就不说了。今日晌午分别之时,她告诉他,今夜戌时到普福山,或许可以得到答案。 所以陈剑安才会穿上夜行衣,跑了二十里地,到了这普福山山脚下。 望着漆黑一片的普福山,陈剑安从怀里掏出火摺打开,顺着山路往上涉去。 如今天气已入了秋,树林里的枯黄枝叶铺洒在地上,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陈剑安踩在遍地落叶的山路上,右手拿着火摺,明亮的双眸注视着树林里的蛛丝马迹。 此刻,树林里很安静。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陈剑安顿觉上了顾思秋的当。 就在他还在暗自猜想之时,远处传来一丝动静。陈剑安机警地灭了火摺,找了一处隐蔽躲了起来。 躲伏在灌木丛中,陈剑安大气都不敢出地注视着外面。 半盏茶后,一道黑影凭空出现,缓缓落于树梢之上。 陈剑安见此,心中大骇。 不知那么柔弱的树梢,是如何支撑得住这个人的。 还未来得及深思,另一个身影也随之而来。 陈剑安抬眼望去,那人一身灰白装扮,在黑暗中倒不显眼。 “大人。”灰衫男子倏地单膝跪了下去。 “秦欢,事情办得如何?”浮在树梢上的黑衣人很阴冷地问道。 “还未找到。”灰衫男子说这话时,陈剑安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颤抖。 突兀地,黑衣人从树梢飞速落下,一掌打向灰衫男子秦欢。 掌风带来的气劲将地上的枯叶带起,形成漩涡。 ‘扑通’一声,只见秦欢被打退了十几步,跌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枯叶也随之散了去。 “废物,连个人都跟丢了。要你何用!”黑衣人依旧立于树梢,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大人息怒。”秦欢抹了抹口边的鲜血,依旧单膝跪地道。 “查到那个书生是什么来历吗?” “回大人,只知道是游学至此的书生,其他并无所知。”秦欢低着头道,根本不敢抬着头望着那个黑衣人。 一直躲在灌木丛里的陈剑安听了,心中大惊。 原来今日跟踪自己的便是这个叫秦欢的灰衫男子,那这个黑衣人又是谁?为何要调查自己? 陈剑安越想越不解。 “是吗?”夜色中根本看不清黑衣人的神色,只听见他望着跪在地上的秦欢,冷冷道:“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是秦欢无能,确实只查到这些。” “无能?一个没用的人是没有价值的。”黑衣人的声音充满寒意,仿若来自地狱一般。 秦欢听了,惊得一身冷汗。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黑衣人望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秦欢一眼,然后便消失在黑夜中。 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有那落下的树叶证明他来过。 秦欢在黑衣人离开后,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陈剑安呆在灌木丛中,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等了一刻,才缓缓地爬了起来。 摸了摸身后,竟湿透了。 他不敢多呆一分,急忙转身往山下跑去。 一路上,陈剑安心中暗道,那个黑衣人身手极高,恐怕顾思秋也不是其对手。这么一个高手,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山海城,究竟要做什么?还有,他们为何跟踪自己? 陈剑安仔细回忆是否见过他们,或者与他们结过仇。 结果,一无所获。 事情真的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在陈剑安离开之后,黑衣人与秦欢突然又出现了。 “哼。以为一直躲在那里,本大人就不知道了。真是自作聪明。……秦欢,跟着他,或许会有惊喜。” 第011章 不请自来的燕国人 秦欢领了黑衣人的命令,一路追着陈剑安而去。 秋风秋月秋来。 风吹起了树梢之上的黑衣人的衣襟,月光铺洒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这时,才看清他如刀削般的侧脸,剑眉入鬓。却也看不清正脸。 他似乎很喜欢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 他的名字叫做慕容黄泉。 慕容氏是北燕国的国姓,他是北燕国皇族的成员。本来可以安享荣华富贵,做一个安分的燕国贵族。 可是,他有野心。 所以他做了北燕血杀院的执掌者。 血杀院,是北燕国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 从事于刺探各国的情报,以及暗杀。 只听从于燕国皇帝。 可谓只手遮天。 世间知道他们的很少。 知道的,便会谈之色变。 血杀——血染红尘,杀破天下。 血杀院出手,不留活口。 而血杀院的执掌者,慕容黄泉。更是在高手榜榜上有名。而且慕容黄泉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 “出来吧,白三娘。”慕容黄泉突然对着老槐树林的后方说了这么一句。 慕容黄泉的话刚落下,一个穿着一身白衣,遮着白纱,瞧不出真实年纪的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月光洒在白衣女子的身上,极其吸引目光。 “属下白三娘,拜见大人。”白衣女子弯腰恭迎道,“不知大人今日唤三娘前来,所谓何事?” “今日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便派秦欢跟着那个书生。但是……并无所获。”慕容黄泉对着白衣女子说话时,明显比对秦欢温柔多了。 白衣白三娘惊讶道:“连大人也查不到那个书生的背景吗?” 慕容黄泉眯眼道:“这才是让我感兴趣的地方。” 白三娘闻之不语。 慕容黄泉接着道:“刚才有一个人,躲在那灌木丛里偷听……” “什么?”白三娘很是诧异,旋即身后一身冷汗,惊恐道:“大人,不是我……” 慕容黄泉伸出右手,往下压了一下,阻断了白三娘的话,“你不用担心,本大人没有怀疑你。……我已经让秦欢跟着他了。” 白三娘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黄泉微微抬头,望着今夜的月亮,轻声问道:“侯伯文为何要你派人跟着那个书生?” “回大人。听侯伯文说,那个书生可能掌握了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哦?是什么事情?” “他没有说。” 慕容黄泉听后,冷哼了一声:“那个侯伯文真把我们血杀院当成他的下属了吗?要我们帮他做事,却还隐瞒着我们!” 白三娘往前走了几步,“大人。要不要给侯伯文一些教训。” 慕容黄泉摆了摆手道:“眼下,我们还需要他。这山海城虽然只是唐国的一个边境小城,可是却是我们燕国南下的道路之一。所以我们必须要控制住山海城。” 白三娘点头道:“是,大人。” “只要我们控制住了山海城,到时我们大燕国骑兵攻破燕门关,长驱直入,山海城与之里应外合。我大燕国要灭他唐国,又有何难!”慕容黄泉想到这个,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忽然又想起什么,慕容黄泉望着白三娘阴沉道:“那两个院里的叛徒找到了吗?” “未曾。”白三娘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慕容黄泉从树梢上飞了下来,停到了白三娘面前。突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白三娘,本大人再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你死。” …… …… 陈剑安离开普福山后,马踏飞燕般往城内奔去。 一路上都不曾敢停歇半刻。 回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山上树林里的两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突然想起他们的口音,像是北面那边的人。 “燕国的?”陈剑安怎么也想不通,“这燕国地处冰寒之地,民风彪悍。与我也无半点干系。为何他们要跟踪调查我?” 这时,他又记起这几日在酒肆中吃酒时,听到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贩们说起的关于青州边境的情况,了解到了边境那边并不太平。 自从圣武皇帝死于征战西蜀国的路上,继位的文宗皇帝无所作为,昏庸无道,骄奢淫逸。宠信近臣太监。导致一直被压制的燕、蜀两个虎狼之国野心再起。其中以北方的燕国为甚。西蜀由于隔着一条千里长的离江天险,所以还算安宁。可是与唐帝国直接接壤的北燕可是一直不安分,每月必派轻骑骚扰。弄得边境一直不太平。 后来文宗皇帝驾崩后,由于没有子嗣留下,所以兄终弟及,由当时的洛阳王,先皇皇弟李策即位。是为武宗皇帝,并改年号为太和元年。 武宗皇帝即位后,选贤任能,提拔了众多武将。命他的亲弟弟齐王李非领兵,去了北方边境,一股脑的灭了北燕的轻骑,收回了被燕国抢占了的边境四城。 燕国闻风丧胆,自此不敢再出兵骚扰。 齐王也在这一战中显了声威,唐人都称赞齐王为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大将军。正是因为齐王一直守着边境,所以这十几年间,边境还算太平。 直到武宗皇帝晚年,开始宠信奸相章居山,与司礼监大太监冯高。 这二人结党营私,一直打压齐王一派。 所以北燕国似乎得到了风声,再次蠢蠢欲动。 想到这些,又联想到燕国高手出现在山海城,陈剑安似乎从中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在他往山海城走的路上。 殊不知,他的身后一直有个影子跟着。 秦欢悄悄尾随着陈剑安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他停下来歇一会儿。直到快要到山海城东城门时,他才突然停了下来。秦欢见此,以为陈剑安只是累了。也未曾多想。 陈剑安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刚才在东城门外五里之地,有一个小湖泊。恰巧今夜月明星稀,湖面平静。秦欢的大意,倒被他不经意间,瞧见了湖中的一片倒影。 虽然只有一眼,陈剑安也知道自己恐怕在树林里,已经被那两个燕国人发现了,所以才会有人跟着自己。 只是到底是谁,陈剑安不知道。 不过他心里有数,应该是那二人中其中一人。 陈剑安也不敢停下来多看几眼。因为一个不小心,自己可能就会丢了性命。陈剑安心里在想,如果要杀自己,那时在树林里便可以杀了。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跟着?难道是为了查清楚我的背景?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陈剑安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是紧张。不过越到这一刻,他告诉自己越不能慌张。脚下匀速跑着,脑袋也在飞速转着。在想着办法看如何甩掉那个影子。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也不知那大洞,能不能困得住他。” 第012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陈剑安知晓那二人身手都不弱,心里又是多了几分担忧。 可是,此刻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这么办了。 在城外三里处有一个小树林,那里是陈剑安与小豆芽经常去抓野物的地方。他记得那小树林里有一个深一丈的陷阱,是猎人用来捉野猪用的。 陈剑安慢悠悠地往小树林的方向走去。 一直悄悄跟着他的秦欢,见他放慢了速度,心里起了疑虑。不过看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谅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心中的疑虑又淡去了。 陈剑安临近小树林。 越近,他的心便越紧张了。 快了,他的脚步加快了。 一入树林,陈剑安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秦欢见那个书生突然加快了脚步,便知道情况不对。立马单足点地,一跃,跳到了树枝上。像鹰一样深邃的眼眸,一直在茂密的树林中,搜寻着陈剑安的身影。 秋落叶。 此时的枝叶少了许多。 陈剑安躲在一颗杨树后,注视着树枝上的秦欢。 “幸好不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陈剑安舒了一口气,不然此刻他恐怕必死无疑了。不过想到就算不是那个黑衣人,自己恐怕迟早也会被秦欢发现。陈剑安回首望着十步之外的丈深陷阱。心里暗道,“只能搏一搏了。” 于是,他自己现了身,故意环视了一圈。余光一直注意着树枝上的秦欢。 果不其然,秦欢见到了陈剑安,立马从树枝上飞跃而下。片刻间,便到了陈剑安身前五步之内。 陈剑安知道,时机不容错过。他转身往身后跑去。心中默数着十个数。 等他数到十时,果然只听‘扑通’一声,地上突然凹陷了一个五尺宽、五尺长、一丈深的陷阱。 “这世上终究还是笨蛋多。”陈剑安带着胜利的笑容往洞口走去。 可是,还未走近。 一道灰影从陷阱里一跃而上,身形翩然。他单足落于地,蔑视着望着一步外的陈剑安。 陈剑安自那灰影出现时,便呆立原处。 这时,他才看清秦欢的面貌。一张惨白的面庞,鹰钩的鼻子,深邃的双眸。其中暗黑的嘴唇显得格外怪异。 “小子,你很聪明。说吧,何时发现我的?” 秦欢没有立马杀了陈剑安,而出吐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想不通自己一个血杀院的杀手,怎么会被一个文弱书生发觉。 陈剑安脸上挂满天真无邪的笑容,也不回答。 秦欢见此,右手暗暗运起内力。突然一拳砸向了陈剑安。 随即便见陈剑安的身影倒飞了出去,跌落五步之外。 秦欢阴笑着往陈剑安走去。嘴里还在说着:“臭小子,我不喜欢你的笑。这会让我舍不得杀你。” 陈剑安被秦欢一拳砸飞,五脏六腑甚是难受。吐了一口淤血,躺在地上大口着呼吸着。心里在想,他奶奶个熊真够无耻。 高手也偷袭。 陈剑安忍着痛,起了身。袖中还藏着一个物件。 望着灰衫阴寒男子,陈剑安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下子,倒是让秦欢很是愕然。 等秦欢恍惚过来时,他不禁骂咧道,“书生就是书生,真他娘的经不住吓得。” “行了,别哭了。……再哭,我砍了你的舌头。” 谁知陈剑安听后,哭的声音更大了些。 夜已深,树林很静。 陈剑安的哭声很是刺耳。 秦欢本就不是善心之人,不过见陈剑安如此,也不知如何办。依着秦欢的性格,早杀了。偏偏这人现在杀不得。杀了,大人那边不好交代。想起慕容黄泉的阴狠手段,秦欢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剑安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眼下只有如此,才能降低他的提防心。才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或者,杀了他。 要是被常人知道陈剑安的想法,定要笑掉大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敢有此妄想。 秦欢缓缓地朝陈剑安走了过来。眼眸里尽是冷漠。他掐住陈剑安细嫩的脖子,将他抬起。 手劲拿捏到位,不致命。 “小子,别耍花样。告诉本大人,你究竟是谁?” 陈剑安被掐着呼吸不来,急促着说道:“我……我就是一个游学的穷书生。” 秦欢阴寒道:“本大人不是要听这个。说了,放你走。” 陈剑安呼吸越来越重,哭喊道:“好痛啊。求求你,放了我吧。” 秦欢狞笑道:“本大人最喜欢听‘求’字了。哈哈……快些说吧,少些受罪。” “我说,我说。” 陈剑安被秦欢掐的快要窒息了,又被他拉高了一些,此时正好与秦欢齐头。 秦欢一听,灰暗的眼眸中突然起了喜悦,可能是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不用死了。 将陈剑安慢慢拉近自己。也不肯将他放下。 似乎这样虐待一个书生,他很兴奋。 陈剑安的脸色越来越痛苦,越来越苍白。 不过他明亮的眸子一闪而过的神采,却未落入秦欢的眼中。 此刻,他对陈剑安的提防早已没了踪影。 一个书生,又没有武功。只会哭哭啼啼,胆小怕死。 秦欢自然不会有什么提防了。 就在这时,陈剑安突然笑了。 秦欢很愕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笑。 可是他再也不会明白了。 陈剑安右手袖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根尖锐的树枝,用尽全力狠狠地插入了秦欢的左耳之中。陈剑安的气力不小,竟然直接洞穿了耳膜,一端已从右耳而出。 秦欢左耳处满是鲜血,在月色下格外渗人。 陈剑安右手沾满秦欢耳朵渗出的血,被秦欢一掌打飞了出去。等他忍着痛,站起来时,秦欢已经倒了下去。鼻梁、下阴、耳朵皆是人体最柔弱的部位。陈剑安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能临危不乱地重伤了秦欢。 其实要不是秦欢早已没了提防,陈剑安根本没有机会伤他。 陈剑安不放心,从身旁拿了一块坚硬的石头防身,心有余悸地走向他。 望着脚下这个叫秦欢的神秘杀手,陈剑安担心他会不会突然起身,杀了自己。 走近了,发现秦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剑安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立即溜走。 谁知,他没走几步,那重伤的秦欢突然站了起来,眸中尽是阴狠,准备一拳击杀陈剑安。 秦欢的右拳已经握紧,电闪之间狠狠砸向背着他的陈剑安。 陈剑安其实一直没有松懈,感觉到背后一阵阴风吹来。 他突兀转身,被秦欢击中胸口的同时,手中一直拿着的石头,瞬间砸在秦欢的头上。 二人同时倒地。 一盏茶时间后,陈剑安艰难起身。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被秦欢的内力打了两下,五脏六腑早已受了重伤。要不是意念死撑着,恐怕早已昏死了过去。 而那个北燕血杀院的杀手秦欢,就这么大意地死在了一个书生手中。 真是可悲、可笑。 这是陈剑安第一次杀人。 望着四周,陈剑安心中有些后怕,可是他并不后悔。在这个乱世之中,如果自己刚才不反抗,死的便是自己。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死去却尚不知姓名的杀手,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凄凉。然后又无奈叹息一声。 陈剑安艰难起身,望着死去的秦欢,终了轻声说了句。 “怪只怪你轻视了。” 第013章 故人故事 陈剑安将秦欢的尸体掩埋之后,拖着重伤的身子,往山海城的东城门缓慢走去。却在离东城门还有一里的地方昏死了过去。 他伤的太重了。 此时天已见亮,估摸着已是卯时。 山海城的东城门大开,几个巡城的士卒开始巡逻城外。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在巡逻兵卒中特别显眼。刚出城门,他便发现了城外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吆喝着领着兄弟们往前一瞧,才知道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郎。 中年壮汉将少年郎翻过了身,看清了他的样貌。不过他的脸色却露出了惊慌之色,嘴里嘟囔了句:“怎么会是他?” …… …… 山海城东大街的街尾,有一处宅子。 宅子不大,却胜在隐蔽。 宅子中门是未上漆的木门,门上的铺首也是极普通的。推开门,宅子内一眼便可看全。只有一处简易的屋子。从大门到屋子只需二十步即到。 此刻的屋子,房门紧闭。 屋内装饰极其简易,进入屋内最显眼的便是朝着北窗的床榻。 此刻,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郎。 少年郎面容苍白,俊逸的剑眉紧蹙着。 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床边,一个穿着大唐兵服的壮汉,从一个黑色小巧的盒子里拿出一颗细小圆状的红色药丸,和着水灌入了少年的口中。 “看这几处伤痕,应该高手的内力所致。到底是谁下了如此重的手?”说话的是守城士兵老铁,望着躺在床榻上重伤不醒的陈剑安,黝黑的脸上尽是困惑之色。 见陈剑安刚刚服了那颗药丸,气色果然好了一些。 “你小子啊,竟然可以活了下来。……真是奇迹啊。” 士兵老铁的话刚落,陈剑安突然半起身,吐了一口黑褐色的淤血。 深吸了一口气,陈剑安这才算真正醒了过来。他望着眼前的士兵老铁,吃惊道:“铁叔?我怎么会在这里?” 士兵老铁将陈剑安扶着躺下,微笑道:“身上是不是很疼?……虽说,刚才喂了你颗治内伤的小补丸,可也不是立刻便可以痊愈的。……快些躺下。” 陈剑安躺在床上,终于有些神采的眸子就这么望着士兵老铁。 他没想到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他受的伤确实很重,说话也提不上劲。 士兵老铁帮着盖上被褥,口中关切问道:“究竟是谁打伤你的?” 陈剑安不知如何回答士兵老铁的问题。 更不知,该不该如实告知。 士兵老铁摸着陈剑安的额头,目光真挚道:“相信铁叔。” 陈剑安听后‘嗯’了一声,还是决定告诉士兵老铁,于是便将经过娓娓道来。中间省去了自己的大胆猜想。只是将普福山上发现的神秘黑衣人与自卫杀害秦欢的事情说了一遍。 士兵老铁先是听到陈剑安说起普福山的神秘黑衣人,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后来又听到他利用计谋,自卫杀死了那个神秘的杀手。脸上又是充满不敢相信的神色。 终了,士兵老铁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盏茶后。 士兵老铁又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房间。 士兵老铁离开房间之后不久,或许是小补丸的药效发作了,陈剑安感觉自己好了许多。他不禁对士兵老铁更加好奇了。一个巡城的小小士卒怎么会有如此厉害治疗内伤的药丸? 又想起昨夜并未见到顾思秋的身影,也是她引自己去的普福山。 难道她与那些神秘的黑衣人有关系? 想到这个,陈剑安又摇了摇头。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顾思秋不会害他。 眼下,只有尽快找到她,恐怕才能找到答案。 因此,陈剑安起身,悄悄离开了士兵老铁的宅子。 陈剑安刚离开宅子不久,士兵老铁便走进了屋子。他自然是瞧见了陈剑安出了宅子的。 士兵老铁刚进屋内坐下,便对着后门说了一句:“来了?” 随后便见一个瞎了一眼的弯背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要是陈剑安还在,一定会认出他便是普福城大牢里的独眼牢头。 “老铁,这么急着找我何事?” 独眼牢头说话依然很阴冷。 似乎对着谁都这样。 士卒老铁起身上前,低声道:“老瞎子,咱哥俩躲了五六年了。终究还是躲不过。这是命啊。” 老瞎子听了士兵老铁的话,弯曲的身子轻颤了一下。 士兵老铁释然一笑道:“罢了,罢了。……该来的,终究要来。” 老瞎子沉思不语。 老铁走到窗口,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声问道:“老伙计,你觉得那个书生如何?” 老瞎子百年难遇般绽开了笑容,眼上的伤疤紧凑在一起。更加恐怖了。 临了,只说了四个字。 “可造之材。” 老铁听后,欣然大笑。 …… …… 陈剑安是在城中的迎客来客栈,找到顾思秋的。 当时,侠士装扮的顾思秋正坐在客栈里,点了一壶温好的黄酒,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 桌上,放着两副碗碟筷子。 似乎,她早就知道陈剑安会来找她。 陈剑安走进客栈时,看到她怡然自得的饮着好酒,吃着好肉,自己却差些死在那个叫秦欢的手中,心中顿时有了一丝怒气。 见她桌上备着另一副碗筷,当时还以为顾思秋是在等一位朋友。 直到,顾思秋喊他坐下。 陈剑安才知道她等的便是自己。 陈剑安心里虽然惊讶她会猜到,自己会来找她。可是脸上却是宠辱不惊,平淡如水。 总不能在一个娘们面前,丢了面子吧。 陈剑安大大咧咧地坐在顾思秋的对面,拿起桌上尚有余温的黄酒酒壶,并不是给自己或者顾思秋倒上一杯,而是直接灌入口中。喊了声“这酒真他娘的烈。” 对面的顾思秋冷冷说了一句,“无赖。” 陈剑安放下酒壶,咬牙道:“顾思秋,我若是无赖,你又是什么?” 顾思秋见陈剑安手捂着胸口,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也不在意陈剑安刚才是对嘴喝得。浅浅饮了一口酒,轻声道:“你受伤了。” 顾思秋自顾自得拿起自己喝过的酒壶,径直将壶中的黄酒倒入碗中,然后送入她诱人的口中的这一行径,令陈剑安当时看着都有些惊呆了。听到她的问话,陈剑安不禁哑然笑道:“差些死了。” 顾思秋微微一笑,又轻轻喝了一口碗中的黄酒,“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的。我说过,你的恩情我还没还,谁也不能杀你。” 陈剑安脸上布满狐疑之色,不信道:“可昨夜,我并没有见到你的身影。而我……的确差些死了。” 顾思秋轻笑一声,道:“你现在,不是还活着。” 陈剑安似乎明白了,举杯道:“既然你在现场,为何不出来救我?” “我刚才说过,只要你活着就行。” 顾思秋想了想,补充道:“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杀了他。” “他是谁?” “燕国人。” “我知道。你知道的,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血杀院,秦欢。” 第014章 花魁 听到‘血杀院’三字,陈剑安内心如那翻江倒海。 这血杀院可是被称作燕国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传闻是专门为北燕皇帝服务的,其每一代的执掌者也是北燕的皇亲贵族。 想到自己竟然杀了血杀院的杀手,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太惊人。 还来不及细想自己是否得罪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对手。此刻他最关心的只是,为何这血杀院要派杀手跟踪自己? 思绪了许久,仍不得其中缘由。陈剑安只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对面的顾思秋。 顾思秋自然明白他的困惑。 可惜,她摇了摇头。 陈剑安叹息一声,喝完碗中酒,起身离开了客栈。 …… …… 三天后。 夕阳西下。 在客栈里休息了三天的陈剑安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心中觉得甚是无趣,便舒展了下筋骨,独自一人出了客栈,了无兴致地走在山海城的街道上。没走几步,却听见了周围的百姓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与平常的琐琐碎碎不同,今日他们谈起时,脸上都有一股不可意味的旖旎风景,就像是瞧见了天仙一般。 陈剑安驻足听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今日是醉香楼花魁,白落姑娘的挂牌日。 至于醉香楼是什么地方? 那可不是酒楼,而是山海城内最大的青楼勾栏。坐落于城中央的繁华地带。 醉香楼不仅在山海城名气很大,便是在周围的州郡名气也是极大的。 只是因为醉香楼里有一个清倌人,白落姑娘。 传闻白落姑娘肤白如雪,体态玲珑,便是与京都长安城里的红倌虞美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夜幕降临,笙歌皆起。 醉香楼前人山人海,士子商贾络绎不绝,涌入其中。醉香楼的二楼阑珊处,四周雅间摆放整整三十二个席位。皆为座上宾席。 只有真正有身份的达官贵人才能落座其间。 此刻,三十二个席位,几乎座无空席。 陈剑安在坊市听见这事后,自然有了兴趣想去瞧瞧那女子究竟有多美?是不是像那些人所说的,白落姑娘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于是随着众人的脚步,往醉香楼而去。 跟着他们径直出了东大街,便到了烟柳巷。 暮色下的烟柳巷里张灯结彩,走几步便有彩灯高挂。今日的巷子也确实不同于寻常。巷头的几家青楼甚是冷清,连带着青楼里的清倌伶人都出来唤客,可是却无几人入内。 那些寻花问柳的恩客们都往一处挤去。 陈剑安抬头一瞧,那不就是醉香楼嘛。 其他青楼的老鸨子们都在轻声埋怨着,醉香楼抢了他们的生意,可是都不敢派人去讨个说法。 他们心里都清楚,醉香楼后面有撑腰的,得罪不起。 陈剑安瞧着这般场景,心里反而对白落花魁的兴趣更大了。 他随着人流,缓缓往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花魁的魅力实在过大,走的一路上皆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那些不管出不出得起这价钱的,都希望去睹一睹花魁的风采,看一看今夜的热闹。 路上,路过的商贾士子与纨绔公子哥们皆都一袭华服,佩剑的佩剑,拿折扇的拿折扇,腰挂玉佩的挂玉佩,看上去不是风流倜傥便是富贵逼人。 见到寒酸书生打扮的陈剑安,其中一个穿着锦衣的富贾忍不住取笑道:“白落姑娘的魅力可真是大啊,连个寒酸打扮的穷书生也想着上前瞧瞧。……去去,这里不是你这种穷鬼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吧。” 这一番趾高气扬,羞辱书生的言论,竟然引得那些人满堂哄笑。 陈剑安也不理睬,当其是空气般穿过那富贾,继续往里走去。 临近醉香楼的门前,便看到众多伶俐小厮点着头哈着腰,站在门前招呼恩客。 门口还站着几个护院,看守极严,只是放着衣着华丽的商贾士子入门,其他想要瞧热闹的寻常百姓都被拦了下来。 陈剑安看着醉香楼前那几个膀大腰粗的护院,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肯定是进不去的。 他看了一眼四周,赫然发现刚才带头取笑自己的那个商贾,正坐在醉香楼门前左边的角落休息,想来应该是排队等着入内。 陈剑安计上心来,转身便先离开了醉香楼。 等他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个麻袋与一根木棍。 陈剑安带着坏笑,望着依然坐在角落,焦急等待的富贾。他观察了下富贾周边的环境,然后偷偷摸摸得往那个商贾的方向走去。 大约半盏茶时间过后。 从暗黑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不合身锦绣袍子的少年。他活动了下右手,然后抬头挺胸得往醉香楼而去。 巷子里,那个富贾被扒光了衣服,捂着嘴,抽泣着蜷缩在角落里,生怕被熟悉的人瞧见。 陈剑安想起方才自己胖揍那个富贾的场景,心中甚是痛快。也活该他倒霉,谁叫他刚才在众人面前羞辱自己,纯粹是欠的。 望着眼前的醉香楼大门,陈剑安使了些小手段,躲过了守护门口小厮的毒眼睛,顺利得进入了醉香楼。 当他一踏入大堂,便瞧见堂内人山人海,连个站脚的地都快没了,只能弓着腰往前看。 他的个头不矮,在大堂内显得鹤立鸡群。 因此视野极佳。 站在陈剑安身旁的一个富家公子,由于个子太矮,根本瞧不见什么。他突然拽着陈剑安的衣袖偷偷问道:“兄台,那白落姑娘美不美?” 陈剑安被人挤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也不知拽着他的是谁,不禁骂咧了一句:“美个驴蛋蛋的,还没瞧见人呢。尽是一群大老爷们挤挤攘攘的。” 富家公子紧挨着陈剑安,又道:“想来这白落姑娘定是罕见的美人。不然,怎么会引得如此多得商贾士子们前赴后继。” 陈剑安低头看了一眼与自己说话的富家公子,见他面带微笑,对于自己刚才无理的话语也不气恼。顿时对他有了些好感。听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山海城人,便搭着话问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富家公子轻笑道:“兄台说的不错,我是从北海郡过来的。今日恰巧听说了这件盛事,心中实在好奇,便过来瞧瞧热闹。” 陈剑安见富家公子为人谦逊,有心结交他。“在下陈剑安,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富家公子行文人礼道:“在下邹寅。北海郡人氏。陈兄也别叫我公子,既然有缘相识,叫我声邹兄即可。” 陈剑安回礼道:“邹兄客气了。” 邹寅闻之,哈哈笑了几声,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陈剑安与邹寅攀谈期间,身后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公子,都安排好了。” 第015章 伪读书人 陈剑安与邹寅几乎同时回头,见一扈从打扮的男子正对着邹寅抱拳恭敬道。 陈剑安见那扈从身高体壮,腰间佩刀。目光如炬,浑身透着一股杀气。 看到此景,陈剑安知晓自己刚刚结识的邹兄一定来历不小,即便不是官家子弟也是富甲一方的富贵公子。 要不然不会有这么一个高手随身守护着。 “哦……陈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护卫方世刀,方大哥。方才我派他去安排了楼上的雅间。陈兄不如与我一起去雅间喝上一杯……”邹寅微笑着望着陈剑安问道:“如何?” 这楼下确实拥挤得很,陈剑安见此也不推辞客套,随着邹寅一同去了楼上的雅间。 步入二楼,往邹寅安排的雅间走的路上,陈剑安竟然在其中一个雅间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知县府的公子爷侯绍。 而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不过陈剑安却没有见过他。 在这里见到侯绍,陈剑安一点也不奇怪。他本就是纨绔大少,又是饥色之人。遇此盛事,他又怎么可能错过。至于坐在他对面谈笑风生的公子哥,估摸着也是一丘之貉。 此时,侯绍与不知姓名的公子哥坐在南边的席位。他们身旁都有两个侍卫扈从,中间还站着一个卑躬屈膝的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陈兄,认识那两位公子?”一旁的邹寅见陈剑安一直盯着雅间里的侯绍二人,不禁好奇问道。 陈剑安闻声摇了摇头,呵笑着打了个马虎眼。 邹寅听后也不细究,望着陈剑安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赶紧入席吧。” 说完,邹寅便热情地拉着陈剑安,往雅间走去。 二人刚刚步入雅间坐下,便听见‘哐哐’两声铜锣声起。 随即整个醉香楼顿时静了下来。 当家的孙老鸨是个半老徐娘,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登上了圆台,喊起了话。 “各位恩客莫急,白落姑娘马上就出来……。” 笙箫歌声也在同时响了起来。 随即便见一位白衣女子缓缓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白纱遮面,摇曳着风情万种的身子,步步生莲地走到一楼圆台上的古琴旁,缓缓落座。 台下围观的富商们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至于那些所谓文人雅士们纷纷挤着脖子往前偷看,有几个还偷偷嘀咕着,“要是来阵风便是极好的。” 几个走江湖的好汉听见了身旁文人雅士的话语,纷纷骂咧道,“呀呀呸的读书人,真他娘的酸。” 那些文人雅士听了,心中自然不悦。不过瞧见骂人的都是些膀大腰圆的江湖好汉,纷纷闭了嘴,也不自讨没趣。 陈剑安与邹寅坐在二楼雅间朝下望去,自然也发现了这一有趣的画面。 邹寅先开口道:“那些江湖人士羞辱读书人。陈兄身为文人,不知如何看待?” 陈剑安笑道:“读书人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讲究的便是个修身养性。那些江湖人士说话虽然粗鄙,不讨喜。可是底下的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又有哪个符合修身养性之说,因此皆算不上真正的读书人。不过只是一些附庸风雅的伪读书人罢了。” 邹寅听了陈剑安口中的‘伪读书人’,斟酌了几下,不禁连连称赞:“甚妙,甚妙。” 陈剑安立马阻断了邹寅的话,面带惭愧之色,“邹兄说笑了。其实依着在下刚才的话来说,我此刻与他们无异。所以,不好言论,不好言论啊……” 邹寅摇头,不赞同道:“陈兄客气了,我虽与陈兄相处时间尚短,可也知道陈兄并不是他们一类人。” “邹兄抬爱了。”陈剑安说完这一句,眯眼又道:“不过我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便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有人羞辱我,我这人生来小气,定是要回报与他的。因此方才才说这读书人的修身养性,我还差的远呢。” 邹寅听了陈剑安非典型读书人的话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此说法深感有趣。 说话间,圆台上的花魁起了身,朝着台下与台上的恩客行了个礼,然后又坐了下来。 花魁白落姑娘这一番行为,引得众人拍掌叫好。 陈剑安与邹寅皆望向一楼,发现圆台上的花魁至今都未摘下面纱,而楼下众人依然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惊愕表情。 对面的邹寅摇着纸扇,饮了口好茶,调笑道:“陈兄,这位白落姑娘虽看不清容颜,瞧这身段也是绝无仅有了吧?” 陈剑安闻言,微笑道:“邹兄对白落姑娘有兴趣?” 邹寅不回反问道:“难道陈兄不感兴趣吗?” 陈剑安拿起青釉瓷杯,摸着上面的纹理,“这位白落姑娘自阁楼而下,便一直面遮白纱,显得尤为神秘。让人总忍不住想揭开那个面纱,看个究竟。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如外面传的,倾国倾城。可见,这白落姑娘倒与寻常青楼的花魁不同,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而我……好奇的便是这个。” “陈兄说的极是。”邹寅附和道:“不过白落姑娘这般打扮,确实与寻常青楼女子大不同。少了那份风尘气。” 就在二人闲谈期间,楼下却是热闹非凡。 一场关于抢夺花魁的争夺战,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场没有腥风血雨,白骨累累的战场。 却充斥着刀光剑影。 陈邹二人耳边不断传来‘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一千两’的竞价声。 恩客们的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升得很快。 而一直坐在圆台上被众多男子抢夺的目标,白落姑娘。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自她步入青楼开始,便早已认了这命。 男人的玩物。 多么可悲的命运啊。 陈剑安一直注意着这个女子,她的脸上没有失落,没有厌恶,什么都没有…… 一直站在花魁身旁,徐娘半老的孙老鸨听着价钱越涨越高,脸上笑的褶子都起了,也不在意。想着今夜又是赚了个满堂彩,估计夜里又是笑着睡着。 这在常人眼里很惊人的数字令陈剑安不禁心生感慨,果真是一掷千金为红颜啊。要知道平常百姓家一年的收成也不过几两白银。 这几千两银子得奋斗几辈子才能攒够啊! 他又望了眼正饮酒的邹寅,发现他对于几千两银子的反应明显不大,不禁对他的来历愈加好奇。 不知不觉中,花魁的竞价已经达到五千两白银,自此,出得起的人便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富甲一方的商贾还在继续往上提着,可也不是几千两几千两的往上加了。 至于更多是来瞧热闹的文人士子们见此心中不禁在想,白落姑娘若是被这些粗鄙的商人骑在胯下,岂不是令人痛惜。可是想起自己的腰包干煸,只能呜呼哀哉得干叹息了。 陈剑安并不关心这竞价声,他一直关注着不远处雅间里坐着的侯绍。 发现他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开口出价。 第016章 勾心 雅间内。 侯绍今日穿着一身丝绸紫衣,嘴角微扬如三月春风,看上去像是个温文如玉的文雅公子。这般俊俏的皮囊,也难怪苏二夫人会喜欢他。 侯绍抿了一口顶级花雕美酒,望着对面坐着的华服公子哥,轻笑道:“苏庐,不要说为兄不照顾你。今日,这白落姑娘归你如何?” 原来与侯绍一同前来的,便是苏府的二公子苏庐。他二人本就沾点亲带点故,又臭味相投,因此被当地老百姓称作山海城二霸。 年纪小些的苏二公子挥了挥手,坏笑道:“苏庐可不敢与兄长争花魁。苏庐虽不喜爱读书,可是书中的尊长之礼还是懂的。” 侯绍听后甚是开心,嘿嘿笑道:“如此,为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侯绍的话刚落下,身旁的伶俐扈从立即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小跑至侯绍的身旁。 侯绍望了那扈从一眼,伸出了一个手指。 扈从了然,走到栅栏前,大喊一声:“我家公子,出银一万两。” 全场哗然! 众人都被这‘一万两’惊呆了,纷纷循着声音往上瞧去。 有几个平时与侯绍交好的商贾看见是侯大公子的贴身扈从,小声议论了起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知县府的侯大公子瞧上了花魁。 有几个不认识侯绍的还想继续竞价,却被身旁的人及时拦了下来。 那被拦住的人问道:“为何拦我?” 知道实情的人劝道:“你不要命了,那可是侯公子啊!” 来山海城做买卖的外地商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人提醒到是知县侯大人府上的公子,他们这才明白险些犯了大错,得罪了山海城的土皇帝。 他们纷纷叹息一声,放弃了出价。 苏庐见此情景,立马敬了侯绍一杯酒,恭维道:“兄长,看来今日这白落姑娘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恭喜啊……” 侯绍猖狂笑道:“苏庐,想不想与为兄一起去瞧一瞧这白娘子的倾城容貌?” 苏庐摇头拒绝道:“若是看了之后舍不得,只怕心里更难过。……还是算了。” 侯绍闻言起身拍了拍苏二公子的右肩,嘿嘿笑道:“那好吧。原本是想与你同享美人香的。如此,为兄便不勉强了。” 苏庐面带微笑,心里却在想:“与你共享?只怕那花魁早已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一直站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趁着侯绍高兴,往前几步,小心道:“恭喜侯公子抱得美人归,小的可以先离去吗?” 侯绍心情甚佳,摆了摆手,正准备让那卑躬屈膝的男子先走时,醉香楼二楼某个雅间内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 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剑安站在雅间窗前,不急不缓地喊了一声:“我出一万零一两。” 陈剑安的话一落下,便如平地扎起一声雷,顿时吸引了醉香楼里所有人的瞩目。其中大部分人都在好奇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光明正大地与知县大人的公子作对。 一万零一两,比侯大公子出的一万两恰好多出一两。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分明是在打他侯绍的脸啊! 循着声音往二楼瞧去时,众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一个穿着宽大锦缎袍子的少年身上。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论模样还算清秀俊逸,可是怎么瞧,也不像能够出得起万两白银的主,更不像是个有大背景的角色。 也难怪那些恩客们,方才会有如此吃惊的表情。 作为主人公的陈剑安倒不是很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隔壁雅间的侯大公子。 那侯大公子坐在雅间内,饮着花雕酒,正想把那谄媚的男子打发走时,谁知被陈剑安这突然的喊话给惊了一下。随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怒火。他现在的心里可是恨得紧,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竟敢与他争抢花魁,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 一万零一两,竟然只比他多出一两! 这臭小子分别是来与自己作对的。 想到这个,侯大公子气得不行,精致的玉瓷酒杯被他一把扔在地上,声音极其刺耳。似乎觉得还没撒够气,起身一脚将那个还没来得及走开的谄媚男子踢倒,连带着还踹上几脚。 那谄媚男子也够倒霉,因为陈剑安突然的横插一杆子而糟了无妄之灾,‘哎呀’声不断从他口中传出。 一直坐在那看戏的苏二公子,此时才劝道:“兄长还是不要与他置气了。要算账也应该找那臭小子算啊……” 侯绍听了这话,才停止了对谄媚男子的打骂。走到窗口,想要瞧一瞧,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 …… 坐在陈剑安身旁的邹寅也是惊掉了下巴,他也没有想到陈剑安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不过,他并不恼怒被动地坐上了陈剑安的贼船,反而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陈剑安的‘一万零一两’刚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雅间,顺着楼梯下了二楼。 邹寅觉得不能错过这个罕见的热闹,更不能置之不理,便随着陈剑安下了楼。不过却故意与他分隔了些距离。 跟在邹寅身旁的贴身侍卫方世刀,正想上前询问为何时,被邹寅抬手打断了。 在不知道什么的情况下,邹寅聪明地选择了作壁上观。 那圆台上的孙老鸨原本正准备宣布竞价结束,让婢子扶着花魁回到阁楼梳妆打扮,迎候侯大公子的大驾光临时,谁知却被陈剑安打断了。当她听到‘一万零一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能够出得起万两白银的,又敢与侯大公子公然作对的,岂会是寻常人物? 可是当她瞧见从楼上雅间走出来的陈剑安时,仔细打量了几眼便放弃了原先的想法,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小子是来砸场子的。 孙老鸨趾高气扬,望着陈剑安阴阳怪气道:“哎呦,我说这位公子,这一万零一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公子拿得出来,一切都好说。……若是公子拿不出来?哼,这醉香楼你可就出不去了!” 孙老鸨这一句话里的鄙夷与不信昭然若揭。 二楼座上宾席的侯绍听了孙老鸨这话,也觉得这臭小子怕真是来捣乱的。 那一身打扮明显不是依着他的身段来的,想着不是路上捡的,就是抢得别人的。 一想到这个,侯绍气的青筋冒起。 在山海城还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如此得罪他侯大公子的。 他起身望着楼下已是众矢之的的陈剑安,冷声道:“不知死活!” 第017章 斗角 令侯大公子没有想到的是,陈剑安根本看都不看他,简直对他视之无物。 只见他径直穿过人丛,走上了花魁白落姑娘所坐的圆台。 孙老鸨正准备上前拦着陈剑安,不让他靠近白花魁。 谁知却被陈剑安一手轻轻推开。 行至白落姑娘面前。 陈剑安嘴角微微浮起,带着微笑望着白纱遮面,至今仍瞧不清模样的她。 白衣花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人便像那平静的湖水不起一丝涟漪。 直到她见到了陈剑安,目光里才有了一丝狡黠的神采。 陈剑安脸上一直挂着谦谦君子的微笑,正想往前再进一步时。那孙老鸨赶忙挡在前方,拉着脸说道:“公子性急了些吧?还是先把银子拿出来再说吧。” 陈剑安笑了笑,拨开孙老鸨的手,也不理睬她。就这么望着白落姑娘。 与此同时,不起波澜的白落姑娘却突然伸出十指葱葱玉手操起琴来,琴声悠扬回荡在醉香楼间,余音袅袅,似有绕梁三日之美妙。 众人陶醉其中,似乎忘了刚才所发生之事。 等到琴声落下的那一刻,只见陈剑安从他那抢来的镶嵌玉石的腰带里,拿出一个绣着莲花的香包,递给了白落姑娘。 白落姑娘很自然地接过。 陈剑安不忘趁机摸了摸白落姑娘那白皙如玉的柔夷,轻声笑道:“姑娘既然已经收下我的香包,那姑娘今晚便要陪在下了。” 众人哑然。 谁也没有想到陈剑安会如此大胆,一旁的孙老鸨与楼上的侯大公子同时冷哼了一声。 孙老鸨颐指气使,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壮汉齐刷刷得站在台下,只待孙老鸨一声令下,就要把陈剑安扔出醉香楼一顿乱揍。 大堂内的恩客见此,都往后退了几步。生怕糟了无妄之灾。 孙老鸨皮笑肉不笑得望着陈剑安说道:“咱们这醉香楼在山海城也算有段时间了。公子应该知晓醉香楼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的。要是公子真的拿得出这钱,这一切都好说,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 陈剑安转过身,望着徐娘半老的孙老鸨轻声笑问道。 孙老鸨见陈剑安一点也不害怕,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能够在醉香楼风生水起这么多年,眼力劲那是十分毒的。对待不同的恩客都讲究各式各样的方法,极有分寸。见到陈剑安这般古井不波,孙老鸨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二楼的侯大公子不知何时到了楼下,在孙老鸨思绪的时刻,他带着一帮恶奴扈从上了圆台。 侯绍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折扇,想来应该不便宜。腰里学着京城公子哥挎着一把佩剑。佩剑小巧精致,一眼瞧去便知道只是个装饰摆设,没多大用处。 他望着坐在古琴后的飘渺女子,自认为很潇洒得打开折扇,扇了扇。旁人见了倒有些文人士子的儒雅气质。只是这气质实在淡了些,在陈剑安看来只剩下虚伪做作的矫情。 陈剑安用右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眯眼,轻声说了一句:“沐猴而冠。” 这一句不大不小,恰巧侯绍与孙老鸨都听了进去。侯绍方才故意摆弄,这不是正是说的自己吗? 侯绍面色阴沉道:“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在山海城放肆。今日你若拿不出这钱,就算醉香楼饶得了你,我侯绍也得让你生不如死!” 侯绍这一番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今日这小子必死无疑了。 侯绍身后的十几个鹰犬恶奴摩拳擦掌,有几个的手已经偷偷按到刀柄之上,只要公子的一句话,他们就要把陈剑安大卸八块了。 随着陈剑安下楼的邹寅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的刀光剑影,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想知道这位刚刚结识的陈兄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手段? 陈剑安面对侯大公子与孙老鸨二人的咄咄逼人,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一丝怯弱之色全无。他指着花魁手中的莲花香包,缓缓出声:“这,便是那一万零一两!” 话刚落,便听见醉香楼里一阵唏嘘声。 随后,一片哗然! 陈剑安不急不缓,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模样。 他转身将白衣花魁扶起,然后对着大堂内众人说道:“今日醉香楼如此热闹,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何?咱们在这里竞价,为了不就是白落姑娘嘛。如此,这个香包值不值这个价,至少也该让白落姑娘说上几句吧?” 陈剑安这一番话,倒是让花魁惊了一下。不过遮着面纱的她,惊愕表情转瞬即逝,秋水般漂亮的眸子望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然后轻启红唇说了一个字。 值! 陈剑安闻之哈哈大笑。 其余人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从未受此羞辱的侯绍也不管二人是在唱双簧,还是怎样?他冷哼一声,便示意手下的扈从上前杀了陈剑安这厮。 孙老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准备不管不顾。 “且慢!” 就在这时,邹寅领着贴身侍卫方世刀从台下走了上来,刚才那句便是出自他口。 侯绍与孙老鸨瞧了瞧半路杀出来的邹寅,发现是一个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的富贵公子。个子不算太高,皮肤有些黝黑。 侯绍摸不清邹寅的来历,试探问道:“这位公子是何意思?” 邹寅径直走到陈剑安身旁,轻笑一声道:“陈兄是我好友,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侯绍冷哼了一声道:“公子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若是知道了,你一定会后悔说这句话的。” 邹寅全然没有被侯绍的话吓到,依然处变不惊地问道:“还未请教……” “大胆,那是我们知县大人的公子!” 侯绍还没有说话,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台下传了上来。 陈剑安与邹寅循着声音往台下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脸上有颗痦子的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位华服公子哥。 陈剑安见了痦子男,心中有些吃惊,那不正是小豆芽的混账二叔,杨老二嘛。这才被他那母老虎般的胖妇人关了几天,竟然被放了出来。 杨老二便是之前在侯绍面前卑躬屈膝,然后又被侯绍拳打脚踢的谄媚男子。自陈剑安出现在一楼,杨老二便认出了他。想起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不可能受了侯公子的一顿打。又想起之前在小山村的恩怨。便想借着侯公子与苏二公子的权势,狐假虎威,将新仇旧恨在今夜一起算了。 所以,他随着苏二公子一起下了楼,又登上了圆台。 此时,白衣花魁所在的圆台上热闹极了。 那些站在台下的恩客们却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怒了其中的哪个人物。 杨老二一登上圆台便小步跑到侯绍面前,点头哈腰地指着陈剑安道:“侯公子,那个书生我认识。” 第018章 选择 “哦?”侯绍没有想到这杨老二竟然认识陈剑安,急忙问道:“他是谁?” 杨老二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重要了起来,但是又想起侯大公子阴鸷的性格,便小心回道:“没什么背景,就是一个游学的穷酸书生。侯公子还记得我家那小畜生吗?” 侯绍明显没有明白杨老二口中的小畜生是谁?冷哼了一声,扬起右手甩了杨老二一个大大的耳光。 杨老二也没有想到侯绍如此阴晴不定,急忙解释道:“就是侯公子前几日抓的一个瘦弱的小孩。……他在闹市上砸了你的马。侯公子你记得吗?……那便是我的侄儿。” 经杨老二这么一说,侯绍这才想起来。那臭小子不仅砸了自己的马,还瞧见了自己与苏二夫人之间的事。原本想尽快处决了他,没想到这几日事情太多,竟然忘了。 不过这臭小子与眼前这个书生又有什么关系? 杨老二见侯绍面色疑惑,又急忙道:“这书生与我家小畜生的关系可不一般。” 侯绍见杨老二说起书生陈剑安时,咬牙切齿的。很明显这二人之间是有过节的。侯绍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他转身朝身边的一个扈从说道:“钱大,把你的刀拿来。” 那个叫钱大的扈从听了侯大公子的话,立马将刀递到侯绍面前。 “不是给我,给他!”侯绍指着杨老二说道。 杨老二不相信地指着自己道:“给我?” 很明显,杨老二没有理解侯绍的用意。 钱姓扈从哼了一声,将刀拔出,十分准确地扔在了杨老二的面前。 侯绍阴笑道:“杨老二,你不是欠本公子三百两赌钱吗?拿起刀,杀了他。这三百两本公子便不与你计较了。这个买卖划算吧……” 若是让杨老二打断陈剑安一条胳膊之类的活,他敢干。可是杀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杀人。杨老二实在没有这个胆子,他面色为难道:“侯公子,杀人可是犯法的。这……” 侯绍见杨老二左右为难,哼笑道:“放心。这里是山海城,有我侯绍在,你不会有事的。赶紧动手吧。” 杨老二望着面前的刀,想到自己欠的三百两赌钱,若是还不清,估摸着也得缺胳膊少腿;又想起与陈剑安之间的恩怨。杨老二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最终还是拿起刀望着陈剑安道:“书生,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杨老二持刀缓缓往陈剑安靠近,一刀挥出,直往陈剑安胸口砍去。 陈剑安身轻一闪,偏到了一旁。 那杨老二见这一刀落空,觉得丢了面子。怒目相视,喊道这小子不知死活。 侯绍见机,指使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扈从握刀从另一边包夹,让陈剑安无处可逃。 陈剑安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刀锋也越来越近。 侯绍与苏庐瞧得开心,满脸笑容。只当看戏,死几个人他们也不在乎。 杨老二与那刀疤扈从二人同时挥刀,径直往陈剑安砍去。 见陈剑安身处危险当中,一直站在那的邹寅对着身旁的侍卫方世刀使了个眼色。方世刀明白了公子的意思,一个跃身,两掌将杨老二与那刀疤扈从逼退十步之外。 陈剑安知道是邹寅救了自己,望着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盯着对面不远的侯绍,冷声问道:“堂堂知县大人的公子,不问青红皂白。竟让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刀行凶。你就不怕大唐的王法吗?” 侯绍听陈剑安此言,哈哈大笑道:“王法?穷书生,难道你不知道。在山海城,本公子就是王法吗!” “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的公子,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大唐的王法!”一直没有说话的邹寅突然走到人前,不卑不亢说道。 侯绍闻言,这才仔细打量了邹寅几眼,谨慎道:“这位兄台,看你不像是山海城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若我偏要管这闲事呢!”邹寅争锋相对道。 侯绍从未像今日般受此屈辱,也顾不上眼前这位华服公子是谁,冷厉吩咐道:“杀了他们!” 分立两侧的扈从听了侯公子的话,直刀向前。 邹寅带来的侍卫方世刀也在同时做好戒备。 两方剑拔弩张,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台下几个胆小的围观者趁机逃了出来,可不想因此丢了性命。 就在这时,醉香楼三楼下来一个小厮,小跑到孙老鸨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孙老鸨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蹙眉,丰富多彩极了。 知县府的扈从哪管这些,一个个拔起腰刀,将陈剑安与邹寅当做猎物般围了起来。 当他们正欲冲向陈剑安与邹寅时,醉香楼的一众护院及时拦下了他们。 侯绍怒眉瞠目,大喝道:“孙老鸨,这是为何?难道你们醉香楼也要与我侯绍作对吗?” 孙老鸨满脸媚笑,言语却不容质疑道:“侯大公子说笑了。只是这两位公子,你们碰不得!” 侯绍不明所以,怒容道:“为何碰不得?” 孙老鸨走到侯绍面前,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们醉香楼说碰不得,便是碰不得。” 孙老鸨与侯绍的一番唇枪舌战,令在场所有恩客们连带着陈剑安与邹寅满脸疑惑。方才他俩还是同仇敌忾,怎么这孙老鸨变脸变得这么快,难不成那小子还是个大人物不成? 侯绍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庐走近了,小声对侯绍说道:“兄长,这醉香楼背后的水极深。我看,今日还是就此作罢吧。” 侯绍听闻,冷眼瞪了苏庐一眼。心里气愤自然是有的,不过苏庐的话还是听了进去。想起父亲曾经交代过,醉香楼不能得罪。 侯绍无奈,气的一脚将杨老二踢了出来。 杨老二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地上。却也不敢生气,起身朝着侯绍傻笑。 侯绍哼了一声,满肚怒气地下了圆台。然后又停了脚步,望着台上的陈剑安等人,阴冷道:“好好好,今日之事,本公子记下了。本公子倒要看看醉香楼能保你们多久。出了醉香楼,你们就不要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 说完,带着苏庐与一众恶奴灰溜溜得离开了。 这一番闹剧,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侯绍离开之后,在场的其他士子与商贾们怕引火上身,没过多久也先后离去了。 整个醉香楼一下子空空荡荡。 …… …… 醉香楼三楼某处厢房内。 一位知天命左右年纪的中年人饮着杯中的秋白露,眼角却一直在看着楼下。 身旁的亲信好奇问道:“老爷,为何要帮那两位公子?” 中年人喝了一口茶,没有直接回答亲信的问题,而是突然问道:“余卫啊,你跟了我多久了?” 亲信余卫不明白大人为何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道:“回老爷,两年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是两年零二十六天。” 不等亲信说话,中年人又自言自语起来:“生活在这个乱世中,一点差错都会要了你的命。我帮的不是那个书生,而是书生身旁的那位公子。” 中年人饮了口秋白露,“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与北海郡邹家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所以做出这个选择并不是太难,当然也不会错。” 只是片刻间,亲信余卫的背后竟被冷汗浸湿了。 第019章 五姓七望 杨老二唯唯诺诺地随着侯绍与苏庐出了醉香楼,一直弯腰站在他们身旁,大气都不敢出。 那侯绍一出醉香楼,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怒火,咬牙切齿地望着醉香楼,尖叫道:“杀!一定要杀了他们!” 一旁的苏庐望着濒临奔溃的侯绍,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鄙视。 杨老二小心翼翼走上前,讨好道:“侯公子莫要生气。与一个穷书生计较,实在太不值当。” 杨老二不说还好,一说到书生,侯绍顿时火冒三丈,哼笑一声,右手扬起。 只听‘啪’的一声。 杨老二再次被侯绍掌掴。 杨老二冤的不能再冤,畏畏缩缩地也不敢再说话。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侯绍真是阴晴不定。又想起陈剑安在醉香楼里使侯绍丢了面子,心中又不禁窃喜起来,似乎也给自己解了气。 侯绍打了杨老二一巴掌后,心中的郁闷怒气顿时散去,人也冷静了下来。 想起杨老二在醉香楼内说起与书生相识,眯眼问道:“杨老二,之前你说你认识那臭小子。此话当真?” 杨老二连忙回道:“自然当真。” “好好。”侯绍接着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那书生住在哪吧?” 杨老二想了一会,也没回答。 “还不快说,是不是还想挨打?”侯绍的冷厉问话惊醒了杨老二。 “我实在不知道那书生住在哪?不过有个人一定知道。”杨老二慌张着望了一旁的苏庐一眼道:“便是苏二公子府上的楚福。” …… …… 孙老鸨八面玲珑,心思缜密,却怎么也猜不透自家老爷为何会突然帮助那位书生。那书生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可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家老爷亲自过问。 孙老鸨满腹疑惑,可是不一会儿便淡去了。 伺候那位老爷久了,也明白有些事不该问,不该提。 孙老鸨叫小婢女扶着花魁白落姑娘回了阁楼,沐浴更衣等着陈剑安的宠幸。 只是陈剑安说他肚子有些饿了,让孙老鸨去准备了一些酒菜。 孙老鸨搞不懂这书生究竟要做什么,见自家老爷也没有什么吩咐,便叫身旁的婢子去了厨房安排,自己却不管不顾地离去了。 孙老鸨走后,陈剑安望了身旁的邹寅一眼,见他满脸不解之色,便微笑着解释道:“邹兄不用多虑,我来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吃晚膳。此刻真的是饥肠辘辘……” 邹寅听后,笑了几声道:“陈兄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陈剑安附和笑了几声,邀请邹寅一同到酒桌前把酒言欢。刚一入座,便听见陈剑安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陈剑安摸了摸肚子,汗颜道:“确实是饿了。” 邹寅听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交谈间,醉香楼的伶俐小厮将酒菜全部摆上了酒桌。 望着桌上摆放着的酱牛肉,乐安扒鸡,红烧大虾,九转大肠,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糖醋鲤鱼等佳肴,陈剑安垂涎三尺。他也顾不上客气,等不及拿起筷子,一手抓起几块酱牛肉便往嘴里扔,饿得什么也不顾得囫囵吞枣起来。 一旁伺候的醉香楼小厮拉着脸,一脸鄙夷得望着毫无礼节、只顾大快朵颐的陈剑安。心里想着这位公子与自己平日所见的豪门公子可是大不相同,若不是孙妈妈走时交代过要好生招待,定是要把他赶出去的。 一旁坐着的邹寅倒没有小厮的市侩表情,也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反而面带笑容。 这点陈剑安全部看在眼中,越来越觉得这邹寅是个对自己脾气的人。 见邹寅只顾喝酒,也不动筷子,陈剑安热情忙说道:“邹兄你别只顾着喝酒啊,快尝尝这酱牛肉。你还别说,用那些江湖人的话来说,这醉香楼的酱牛肉真他娘的香啊。比我在城外老张家吃的酱牛肉还要香。” 邹寅听闻,顿时有了食欲,尝了几块,不停点头称道:“味道确实不错。” 二人推杯换盏间,聊起了今日醉香楼之事。 邹寅是个聪明人,自然从这件事中察觉到不寻常处,便好奇问起陈剑安:“陈兄,你与那侯绍有过节?” 陈剑安也不掩藏,将小豆芽因为得罪了侯绍,而被他抓进大牢之事尽数告知,当然其中关于侯绍与苏二夫人的隐情并未提及。 邹寅听后,哼了一声道:“这侯绍真是胆大包天!” 陈剑安抿了一口酒道:“他父亲侯伯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但是在山海城耕耘多年,其背后的势力早已渗透到城内各个角落。而他能够在山海城如此胆大妄为,想必他在朝内一定有人吧?” 这话说完,陈剑安仔细注意着邹寅的脸色,见他古井不波便接着说道:“先前邹兄可是说起自己来自北海郡?” 邹寅笑回道:“没错。” 陈剑安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邹兄可是出身五姓七望中的北海邹氏?” 邹寅听了陈剑安的话,脸色先是惊讶然后又恢复平静,轻笑一声道:“陈兄是如何知道的?” 邹寅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是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他果然出身于大唐帝国五姓七望中的北海邹氏,所谓五姓七望便是北海邹氏、乐安赵氏、东郡崔氏、清阳赵氏、东吴韩氏、庐陵谢氏、南阳崔氏。这七家皆是高门士族,在大唐帝国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 听了邹寅的回答,陈剑安翻了个白眼回道:“我若说是猜的,邹兄相信吗?” 邹寅笑道:“我信。” 陈剑安得知自己并没有猜错,但这邹寅究竟出自邹氏哪一门房,他也不确定,便接着问道:“冒昧问下,邹老国公是邹兄的?” “是在下的祖父。”邹寅很自然得回道。 听到邹寅如此说来,陈剑安心中顿时一清二楚了。 这邹老国公膝下有两子,大儿子邹元是世袭罔替的世子爷,现在在吏部任吏部侍郎。二儿子邹宏任北海郡郡守。邹老国公与邹侍郎皆住在长安城。既然眼前的邹寅从北海郡而来,十有八九这邹寅便是郡守大人府上的公子 第020章 醉香楼背后的金主 陈剑安见邹寅平易近人,也没有官家子弟的作风,便起身行礼道:“原来是郡守大人的公子,方才真是失敬了呀……” 邹寅连忙起身扶起行礼的陈剑安,笑着打趣道:“陈兄这是做何。……你我萍水相逢,志趣相投,我邹寅可是把陈兄你当做好友了啊。你这般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我邹寅了。” 陈剑安见邹寅都这么说了,也不纠结于此。 二人相继坐下,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邹寅刚尝了一口那清汤柳叶燕菜,忽而想起方才陈剑安提及的侯伯文之事,这才明白为何他要问起自己是否出身五姓七望中北海邹氏。 他是想从自己的口中探听一些消息。 想了一会,邹寅说道:“陈兄你刚才说起侯伯文在山海城欺压百姓、横征敛财之事。朝廷不是没有耳闻,也曾派人查过此事。可是……” “可是都查无所获,是吧?”陈剑安插了一句。 邹寅见陈剑安猜到这一点,一点也不奇怪,无奈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陈剑安闻之,突然低声道:“听说这侯伯文背后的靠山是宰相章居山?……不知是真是假。” 邹寅也是低声回道:“这侯伯文是太和三年的进士,当时的主考官便是现在的宰相章居山,所以侯伯文也可以算是章居山的门生。若是说他们没有干系,估计是没人相信的。” 邹寅的话总是玄机太多,不肯讲明。 他相信聪明的陈剑安定会明白其中的关系。 既然邹寅不肯直接说明,陈剑安也不继续深挖其中的内幕。吃了一口乐安扒鸡,望着邹寅便想将心中的一个想法吐露出来,与之共闻。 陈剑安终究还是决定开口道:“其实,要想让大唐帝国像侯伯文这类的官少些,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陈兄说来听听。” 邹寅正喝着上好的花雕酒,听到陈剑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立马好奇问道。 陈剑安注意了一下四周,然后轻声说道:“只要朝廷颁布法令。出任地方的每一任知县皆有任期。三到五年为好。在此期间,责令吏部每年派官员明察暗访,然后评选当年各个知县的政绩。若是政绩显著,便等任期到了之后升迁或者换一个县城接任。若是没有任何政绩,甚至贪赃枉法,官商勾结,便降职或者贬官。” 陈剑安停了一下,见邹寅很有兴趣,接着道:“这样一来,知县的权利也会薄弱许多。至少像侯伯文这样的地头蛇会少很多……” 邹寅听后,情不自禁得拍了自己的大腿,激动道:“陈兄此法甚好。”说完,又惊讶地望着陈剑安道:“陈兄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出仕为官啊?” 陈剑安摆了摆手道:“我这人自在惯了,志不在此啊。” 邹寅闻言,连连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陈剑安与邹寅相谈至此,也了解到了这邹寅是个极其有涵养,聪明,平易近人,喜欢结交好友并且不在乎对方出身的世家公子。 这些优点与自己平常所见所闻的世家子弟是大不相同的。 又想起先前在醉香楼与侯绍故意发生冲突,陈剑安其实是故意为之。 起初,确实是好奇花魁白落姑娘究竟是怎个样子的倾国倾城。 直到在二楼雅间偶遇侯绍,便想借助初次相识的邹寅的背景敲山震虎一下。 效果还算不错。 只是其中有些事情,陈剑安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比如这花魁并不认识自己,为何会主动配合? 还有这醉香楼背后的老板为何会出手相助,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为何连侯绍都怕他三分? 望着身旁坐着的邹寅,陈剑安心中不禁暗想,刚才要不是邹兄在,自己恐怕还真有危险。可是毕竟是利用了他,陈剑安的脸上不禁有了惭愧之色。 邹寅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自然猜到陈剑安的意思,坦然微笑道:“陈兄不必太在意。若是我介意,方才便不会出手相助。”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点破其中玄机。 不过陈剑安与邹寅云里雾里的一番对话,倒是让站在一旁的侍卫方世刀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出口相问。 尽管邹寅并不责怪他方才利用了他,但是陈剑安的眉头依然微微蹙起,还在想着方才的两个疑问。 “邹兄,我心中有两个疑问,不吐不快。” 邹寅见陈剑安面色严峻,收起手中把玩的折扇道:“陈兄请说。” 陈剑安靠近一些道:“方才,我俩与那侯绍剑拔弩张之际,那孙老鸨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对于这点,邹兄,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陈剑安望了邹寅一眼,接着道:“邹兄可还记得,当时三楼下来一个小厮,与那孙老鸨说了几句悄悄话。……我猜想,应该是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下的命令。……只是这醉香楼背后的神秘金主为何要帮我们?莫不是他认出了邹兄?” 听了陈剑安的分析,邹寅思绪片刻回道:“应该不会吧。……我来山海城次数极少,在山海城也没有什么故人。” 陈剑安一直以为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邹寅是认识的。 可是方才一番试探,邹寅好像并不知情。 陈剑安不死心,接着问道:“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究竟是何人?邹兄知晓吗?” 邹寅摇了摇头,回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见邹寅一脸恍然,不像是在撒谎。陈剑安这才知道,邹寅真的对此全然不知。 突然,陈剑安的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猜,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应该在山海城势力极大。不然侯绍不会忌惮他的势力而轻易罢手。……而在山海城能让侯家如此忌惮的,只有苏家!” “陈兄是说,这金主是苏员外!”邹寅心中大骇,可是心中想到另一个可能,不禁反驳道:“陈兄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要知道这大唐帝国比侯伯文权势大的可是一抓一大把,为何不会是其他官员或者富贾呢?陈兄为何偏偏那么肯定,这人是苏员外?” 陈剑安听后,微微一笑道:“邹兄说的,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只是什么……” 邹寅这话还没问完,许久不露面的孙老鸨突然现了身,走到二人面前说道:“我家老爷有请二位公子上楼一叙。” 第021章 苏员外的选择 陈剑安望着眼前盛装打扮,风韵犹存的孙大娘,轻声呢喃了一句:“真是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 靠近陈剑安的邹兄似乎听到了他的呢喃之声,不禁轻笑道:“陈兄,你的疑问马上便要解开了。” 陈剑安立即回道:“难道不也是邹兄心中的困惑吗?” 陈剑安与邹兄话中有话,让有一颗玲珑心的孙大娘竟然也猜不透二人所说的意思。 “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瞧一瞧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邹寅耐不住性子,催促道:“走吧,陈兄。” 陈剑安闻言,起身望着邹寅笑了笑,又转身对徐娘半老的孙老鸨说道:“孙大娘,烦请你带路了。” 正要上楼之际,邹寅的贴身侍卫方世刀被孙老鸨拦在了楼下。 起初邹寅怕有危险,并不同意。 还是陈剑安宽慰道:“邹兄,若是那人要害我们,又为何要帮我们?” 邹寅听了陈剑安这话,这才放下心来。 …… …… 醉香楼三楼。 陈剑安与邹兄跟着孙老鸨走到一处装饰典雅却不豪奢的厢房前,孙老鸨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陈剑安与邹寅轻声说道:“二位公子,我家老爷就在里面。” 说完,孙老鸨行了个礼,悄然退下。 陈剑安与邹兄在孙老鸨离去片刻间,望着近在咫尺的屋门,竟有些踌躇不前了。陈剑安心里知道,打开这扇门,便知道了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 会不会就如同自己猜想的一样? 陈剑安先是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可是屋内并没有任何反应。 邹寅作为出身高门士族的世家公子,哪有那份闲情逸致去等里面那人的回应。性子有些急的他,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与此同时,屋内传来一道深沉沙哑的声音。 “二位公子,请进来吧……” 那沙哑之声落下之时,邹寅早已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陈剑安见此,不禁哑然一笑,心里暗想:“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反应也真是够慢的了。” 一步入厢房,首先映入二人眼帘的便是一个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玄衣,手中握刀的男子。他在陈剑安与邹寅进入厢房的那一刻,冷厉的目光直接投向陈剑安与邹寅二人。 陈剑安与之对视之际,发现这人眼神中带有一股杀伐之意。 是个高手! 这种感觉,比陈剑安第一次见到邹兄的贴身侍卫方世刀还要强烈。 在陈剑安打量玄衣男子的同时,一旁的邹寅也察觉到了,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谨慎。深怕糟了埋伏。 玄衣男子似乎感觉到陈剑安一直在打量他,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见瞧不出什么,又低下了头望着一直背对着陈剑安与邹寅,正端坐在椅子上的神秘男子。 神秘男子的身影有些佝偻,看样子年纪不小了。穿着一身绣着金丝的锦衣华服。由于背对着陈剑安与邹寅,所以不知容貌,不知具体年纪。 就在陈剑安还在暗自猜想这人究竟是谁时,那人突然起身转向他们。 陈剑安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脸上有些许沟壑,蓄着长长的胡须,看样子应该与楚叔年纪差不多。 “邹公子,快快请坐。”一身华服的神秘老者见到邹寅立马迎了上去,面带笑容地热情招待着。 “你知道我?”邹寅诧异不已,想不到他果真如同陈剑安方才所说,是认识自己的。 “邹公子的祖父是朝廷大名鼎鼎的邹老国公,邹公子的父亲又是北海郡的郡守大人。这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神秘老者见邹寅还是一脸狐疑之色,接着道:“老夫前些年曾经有幸在北海郡拜见过郡守大人,那时便见过公子。或许当时公子还年幼,所以不记得老夫了。” 尽管邹寅听他这么说了,可是还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这些年在邹府出入的达官贵人,富贾士绅实在太多,所以邹寅记不起也是正常的。 又想起与陈剑安之前发生争论的问题,邹寅忍不住问道:“抱歉啊,真是记不得了。请问你究竟是谁?” 神秘老者上前几步,行礼道:“老夫苏桧,在山海城还算有些薄名。” 苏桧! 邹寅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反而一旁的陈剑安一听到这二字,顿时舒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神秘老者便是苏员外,山海城首富。想不到他果真是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想必这件事连他的二儿子苏庐都不知道。 否则,他哪敢跑到老子的地盘,做那寻花问柳之事。 “苏员外客气了,你老在山海城可算是鼎鼎大名了。”一直站在邹寅身后的陈剑安走到前面,望着苏桧笑着说道。 “哦。这位公子说笑了,在邹公子面前,我苏桧哪敢称大哦。”苏桧摇头,然后又道:“还未请教这位公子的尊姓大名。” 陈剑安微笑回道:“晚生陈剑安,见过苏员外。” 苏桧听到‘陈剑安’三字,在脑海中一直搜寻着关于他的背景,可是并没有什么结果。不过想到他与邹公子如此交好,也不敢怠慢,轻笑道:“陈公子客气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邹寅见这醉香楼背后的金主果真如陈剑安所言,心中对陈剑安的佩服更是多了几分。见他俩一直在闲谈中,忍不住建议道:“苏员外与陈兄看来是相见如故啊,咱们也不能一直站着,还是坐下聊吧。” 苏桧听了,面带惭愧之色,连忙请陈剑安与邹寅落座。 三人纷纷坐在那珍贵的黄梨木太师椅上又聊了几句。 期间,苏员外叫婢女上了三杯上好的清茶,热情地说了声“二位公子请自便。” 说完,苏员外自顾自地拿起身旁紫檀几案上的清茶品了品。然后放下了青瓷茶杯,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在高脚紫檀几案上敲了敲。 整个厢房内,静的很。 只听见苏员外很有节奏的敲击声。 邹寅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想起之前陈剑安提到的疑问,首先开口道:“今日之事,邹寅先谢过苏员外了。只不过邹寅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桧眯眼,像只老狐狸,微笑道:“邹公子请说。” 邹寅也不客气,径直问道:“听说苏员外与那侯知县与亲戚,为何会帮我们?” 苏桧笑而不语。 因为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却也不好回答。 陈剑安自然明白这一点,他也猜到这苏桧定是知晓了邹寅的背景,怕因为帮了侯家而得罪了北海邹氏,所以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并不能说出来。 第022章 老狐狸 邹寅是个何其聪明的世家公子,自小见惯了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的他,哪会不明白苏员外出手相助自己的原因。他这么问了,其实是想试探一下苏员外。 若是苏员外直言不讳,将奉承讨好自己的话直接说出来,邹寅反而会大失所望。 出乎意料的是,苏员外只是轻轻一笑,无任何回应。 不过这样,邹寅反而越来越拿不准眼前这个苏员外了。 陈剑安自然不知道邹寅心中的想法,估摸着就算知道了,也见怪不怪。他们这种世家子大多都心藏沟壑,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陈剑安拿起几案上青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听着邹兄与苏老员外二人彼此间微妙的对话,见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打圆场道:“邹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要纠结于此呢。……咱们还是赶紧尝尝这上好的清茶吧。若是时间久了,这味道可就不好了。……如此,岂不是辜负了苏员外的一份好意。” 老狐狸苏员外自然明白陈剑安方才那一番话是在打太极。 而邹寅听了之后,也明白了陈剑安的意思,点到即止,也不继续追问。 苏员外顺着陈剑安的话,面带笑容地让他们二人尝一尝山海城特有的点心——酥心桂花糕。 陈邹二人从紫檀几案上摆放的的碟盘中,拿起样式精巧、赏心悦目的点心尝了一下,皆称道‘好吃’。 此时气氛还算融洽,苏员外突然将亲信余卫差遣了出去,整个厢房内只剩下陈剑安,邹寅,苏桧三人。 亲信余卫刚走出去,苏员外便问道:“邹公子,不知你这次来山海城,所谓何事啊?” 终于到正题了。 邹寅心中暗自喃道,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笑着说道:“早就听说山海城景色宜人,这次特地过来瞧一瞧。” 苏员外轻笑一声,说道:“果真如此吗?” 邹寅附和一笑,说道:“不然,苏员外以为如何?” 苏员外与邹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陈剑安反而像个世外人,静静坐在那饮茶,吃着点心,看着好戏上演。 邹寅见陈剑安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禁打趣道:“陈兄好兴致啊。” 陈剑安听到邹寅突然说起自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苏员外本来是想从他的口中获取一些什么,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了。 陈剑安聪明地装聋作哑,也不回应。 倒是苏员外见邹寅不肯说明前来山海城的原因,也没有性子打哑谜,挑明了径直问道:“敢问邹公子,这次孤身来山海城,是否为了查侯伯文?” 苏员外这话一出,顿时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邹寅吃惊是因为苏员外竟然知道了自己这次来山海城的真正目的,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难道是郡守府上有人通风报信? 陈剑安吃惊是倒不是完全因为邹寅要查侯伯文,而是侯家与苏家关系密切,竟然苏桧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他会不会告诉侯伯文,亦或是侯伯文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还是,苏员外与侯伯文之间早已有了嫌隙,这一次是坐山观虎斗! 苏员外意味深长地望着邹寅与陈剑安二人,抿了一口清茶,轻笑道:“邹公子,陈公子二位不必担心。虽说老夫我与侯伯文是表亲,可是这些年我俩关系并不是太好。而且邹公子是奉朝廷的命令来微服私访,老夫自当鼎立相助。” 苏员外的话说得极其漂亮,可是陈剑安听在耳中并不是十分相信,疑惑问道:“苏员外,你真的会大义灭亲吗?” 苏员外想也不想,点头道:“自然。” “为什么?”陈剑安仍然不相信道:“苏员外刚才那番话,似乎并不能说服我们。” “因为,我是齐王的人。” 苏员外的这个回答实在太惊人了。 方才陈剑安与邹寅在醉香楼闲谈时曾经问起侯伯文是不是宰相章居山的人,邹寅并不否认。而齐王与宰相章居山在庙堂上一直不对付,但二人权力极大,谁也动不了谁。齐王与宰相章居山身后皆有众多人紧随其后,因此这群人分别被称作齐王党与章党。 侯知县是章党人,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苏员外是齐王党这个消息还是很惊人的。 也难怪邹寅与陈剑安听到这个消息时,满腹狐疑,仍然消化不了苏员外这句话。 “据老夫所知,邹公子的伯父邹侍郎与齐王交好。”苏员外接着抛出诱饵。 邹寅正准备回应时,被陈剑安及时拦了下来。“苏员外,刚才我问的话并不是邹兄的意思,纯属是我的好奇。……邹兄这次确实是来山海城游玩的,并没有苏员外说的那么复杂。” “哦?”苏员外看着陈剑安,见他将先前的事推得一干二净,眉宇间充满狐疑,皱眉问道:“陈公子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为,是我约请邹兄来山海城一聚的。”陈剑安很自然地回道。 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邹寅,满腹疑惑,不明白陈剑安为何如此说,明明二人相识也不过一日。正想说什么时,突然似乎明白了陈剑安的意思,轻笑道:“陈兄说的没错。的确我们早就约好了的。” “看来是老夫想多了。”苏员外听到邹寅的回答,眉头先是紧蹙一下,不一会儿脸上一个笑容缓缓展开,轻声说道:“邹公子,陈公子。咱们还是不聊这个了。……来来,再尝尝这个桂花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陈剑安与邹寅饮完杯中清茶,便起身告辞了。 “老爷,邹公子说了吗?”余卫在陈剑安二人离开后,走进厢房内,见苏员外正站在窗前望着山海城夜色下的街道,缓缓走近问道。 “这个叫陈剑安的,你去查一查。”苏员外并没有回答余卫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任务。 “是,老爷。”余卫再次退下。 “陈剑安……有意思。”苏员外望着窗外,轻声喃道。 …… …… 陈剑安与邹寅走在夜幕中山海城的街道上,邹寅的侍卫方世刀紧跟其后。 “邹兄,不奇怪为何我方才对苏员外说的话吗?”陈剑安笑问道。 邹寅摇了摇头道:“一开始我确实是蒙的,后来我明白了。……陈兄的意思是说,我们并不能确定苏员外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将底全然交代了,实在是将自己处于不利之地。所以,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下,装聋作哑,故布疑阵才是最好的方法。” 陈剑安听了邹寅的分析,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好奇,也更想结交他。 说话间,三人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一个深黑幽暗的巷子里。 “公子小心!” 第023章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幽暗的巷子里突兀地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手中皆握着长刀。 邹寅的贴身侍卫方世刀一发现异样,便马上发出信号。 陈剑安与邹寅还在思索着苏员外的意图,被方世刀这突然吼的一嗓子给惊到了。抬头望去,那十几个黑衣人已经持刀奔向他们。 情况十分危急,一触即发。 十几个黑衣人整齐有序,瞬间形成犄角之势,将陈剑安三人团团围住。 方世刀虽然是个高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剑安与邹寅。因此没有几个回合,便受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暗算,背上被砍了一刀。 邹寅知道这样下去,三人可能都会被擒,所以对着方世刀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脱身离去。 方世刀领命,一个跃身,逃出了包围圈。 方世刀离开不久,陈剑安便被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昏了,根本不知道被带往何处。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缚,身处一个柴房之中。 而随行的邹寅也被绑在附近的柱子上。至于邹寅的贴身侍卫方世刀则不知所踪,想来应该逃出了困境。 “邹兄,醒醒。”陈剑安试着唤醒被打昏的邹寅。 听到陈剑安的呼喊声,邹寅呲着牙,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不禁骂咧几句,又见对面的柱子上绑着陈剑安,皱眉喊道:“陈兄,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陈剑安摇了摇头,说道:“我醒来时,已经没有人在了。不过,我相信,正主马上便会出现了。” 邹寅见陈剑安脸上并无惧怕之色,便好奇问道:“陈兄心中已经猜出是谁了?” 陈剑安吸了一口气,回道:“不确定,不过十有八.九是他!” 邹寅问:“谁!” 陈剑安回:“侯绍!” 邹寅再问:“他为什么抓我们?” 陈剑安回:“因为我们得罪了他。” 邹寅蹙眉问:“他会杀我们吗?” 陈剑安不假思索说:“会。” 邹寅满脸不信说:“如果他知道我是谁,他不会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陈剑安向邹寅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着说道:“邹兄,即便你告诉了他,你出自北海邹氏。你说,侯绍他会相信吗?或者说,他想相信吗?” 陈剑安这话一出,整个柴房内突然安静了。半晌之后,邹寅的眸子里溢出一种冷厉的目光,阴冷道:“陈兄的意思是说,侯绍即便知道我来自北海邹氏,依然会选择斩草除根?” 陈剑安点点头,回道:“是的。因为他知道,即便放了你,也已经得罪了你。依着他跋扈的性子,是根本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的!” 邹寅不置可否道:“如果他不动手,我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暂时是不会动他的。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懂吗?” 陈剑安朝邹寅翻了个白眼,说道:“偏偏他侯绍,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邹寅冷笑一声,说道:“他有那么蠢吗?” 陈剑安笑了,但是并没有回应。 柴房外,吵吵嚷嚷,随后便见一身锦衣的贵气公子侯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颐指气使地望着陈剑安,邹寅二人。方才走到门外,恰好听到邹寅说自己愚蠢,因此面带愠色地走近邹寅,哼道:“刚才是你说我蠢,是吗?” 邹寅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冷哼一声,回道:“是又如何?……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侯绍心中一肚子闷气,好不容易将罪魁祸首给抓了过来,谁知他们竟然丝毫不惧,还出言不逊,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禁不住大声呵斥道:“管他娘的你是谁,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 “是吗?恐怕等你知晓了邹兄的身份之后,你会后悔莫及。”陈剑安打抱不平,急忙插了一嘴道。 侯绍只顾着与邹寅争论,却忘了陈剑安这个罪魁祸首,此刻听他说了话,漂亮的眉头紧锁。然后一步三摇地走到陈剑安的面前,正欲抬手掌掴他时,谁知却被陈剑安一记撩阴腿,踢中了他的下阴。 侯绍触不及防,吃了亏,几乎同时便听见了他杀猪般的吼叫声,双手紧紧捂着十分疼痛的部位,咬牙切齿地盯着陈剑安,尖叫道:“给本公子杀了他!” 身后两个恶犬扈从目露凶光,拿着铁刀越过侯绍,正准备刺向陈剑安。 “住手!”邹寅突然吼了一声。 侯绍捂着下面,转身望着出声的邹寅,大怒道:“你也急着死?” 邹寅见侯绍被陈剑安暗算之后滑稽的模样,竟然忍不住笑了。 侯绍见此,怒气更大了,声音也高了几度,阴沉喊道:“既然你急着死,那就先杀了你!” 话刚落,侯绍的两个扈从又拿刀往邹寅走去。 “住手!”这次喊得不是邹寅,而是陈剑安。 陈剑安一喊出口,便望向对面的邹寅。 二人相视一笑,这般心照不宣,也是够有趣的。 不过却气得侯绍直骂咧道:“去你大爷的,你们俩不会换个词吗!……既然如此,一起送他们上路。” 陈剑安在刀快要砍到自己时,大声说道:“侯公子不会不知道北海邹氏吧!” “管他娘的北海邹氏还是西海邹氏,杀了,通通杀了。”侯绍此时气得顾不上去想这北海邹氏是何意思,只想着尽快了结了陈剑安与邹寅。 侯绍闻者无意,倒是身后一个幕僚装扮的男子听者有心,及时走上前,在侯绍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侯绍听闻之后,眉头紧蹙,暂时让那两个扈从住了手。然后又陡然想起之前被陈剑安戏耍过几次,不禁起了怀疑,问道:“你与北海邹氏是何关系?” 陈剑安望着邹寅,戏谑道:“邹兄便是北海郡郡守的公子,也是邹老国公的亲孙子。你说他是何人!” 听陈剑安这么说了,侯绍脸上充满惊慌之色,连忙望向一旁被绑着的邹寅,发现邹寅气宇轩昂,除了皮肤有些黑外,倒也算得上一位翩翩君子。仔细打量了几下,愈加觉得邹寅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心中不禁越加慌乱起来。 邹寅见侯绍面色慌张,趁机喊道:“既然知道了本公子的身份,还不速速放了我们!” 侯绍此时不知所措,他根本不想轻易饶了陈剑安他们。可是如果他们说得是真的,又不能不放,甚至会因此惹了大祸。 想到这,侯绍决定心一狠,杀了他们。到时候将尸体扔到荒郊野外,推脱到山贼身上即可。 这样一来,谁也不会知道是他杀的,还可以报了仇。 一举两得。 第024章 做个交易吧 陈剑安见侯绍的脸色起伏不定,便知道这小子定是起了坏心思。 又想起先前邹兄让他的侍卫方大哥脱身离去,看来他是早做好了准备,不禁更佩服起邹兄起来。这时见侯绍目露凶光,便感觉大事不妙,急中生智,喊道:“侯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们这少了一个人?” 侯绍听闻,顿时一惊,这才想起邹寅身边的侍卫方世刀不见了踪迹。忙转身望着那几个黑衣人。 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走上前,半佝着腰回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侯绍听了手下的汇报,喝斥道:“这件事为何不提前告知?差点误了大事!” 侯绍的话一出,其余扈从皆俯身,不敢言语一句。 望着陈剑安那可恶至极的笑容,侯绍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杀人灭口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 “一群饭桶!”侯绍对着身后的扈从撒气道。发完怒气,侯绍冷哼了一声,便往屋外走去。 “公子,这二人如何处置?”刚才领头的黑衣人斗胆问道。 “先关着吧。”侯绍回道,然后往外走了几步,心里觉得实在憋不过这口气,又转过身望着陈剑安冷哼一声,说道:“邹公子我侯绍动不了,动你总可以吧?……来人,把他给我拉出来!” 侯绍指着陈剑安,大喝了一声。 “陈兄是我好友,你们谁敢动他!”邹寅及时出声阻止。 侯绍眯眼望着邹寅,说道:“邹公子,别逼我!” 陈剑安见情景处于剑拔弩张,不惊恐反而微笑,说道:“邹兄,不用担心,他奈何不了我的。” 陈剑安被侯绍的恶犬扈从从柴房拉到了庭院当中,双手被绑的丝毫动不了。望着十步之外,坐在石凳上饮茶的侯大公子,他笑着道:“这院子风景不错,侯公子打算与我在这里品茶赏月吗?” 侯绍望着陈剑安人畜无害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阴沉道:“我是说你太天真,还是说你太愚蠢。……眼下这个形势,你看不清吗?” 陈剑安面色不变,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说道:“愚蠢的是侯公子吧!” “你!”侯绍见陈剑安说话如此放肆,哼道:“你小子牙尖嘴利,希望待会你不要后悔!” 侯绍的威胁很直白,一点都不绕弯子。 陈剑安听在耳中,不禁嗤笑道:“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侯公子,先不说杀了我,邹兄不会放过你。……如果让你父亲侯知县知道了你今夜所为。……你说,他会怎么办?” 侯绍一直很惧怕他的父亲侯伯文,虽说自己平时嚣张跋扈,钟鸣鼎食,他的父亲不会过问。 可是真要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的父亲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 …… 知县府。 漆黑的夜色中,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墙外一个翻身,跳到了府邸的屋顶之上。随后,那道白影很是熟悉地往知县府的书房飞去。 无人察觉之下,白色身影偷偷潜入了侯知县的书房中。 “你来了。” 此刻,书房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开外,身形微胖的中年人。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古书在细细品读,眼睛搭着,似睡非睡。察觉到那白色身影偷偷进入,也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见白色身影立在书房中,中年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显然,他是认识她的。 借着书房中的烛光,看清了白色身影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遮着面纱依旧瞧不清楚模样。 白衣女子往前几步,轻声说道:“侯大人,你知道令公子抓了北海郡守的公子邹寅吗?” “什么!”侯知县一听白衣女子这话,手中的古书都惊得丢在了书桌上。连忙起身问道:“此事当真?” 白衣女子轻声回道:“自然是真的。” 侯知县冷哼一声,说道:“这个孽子,竟给我惹麻烦!……白三娘,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原来来的白衣女子便是北燕细作白三娘。若是陈剑安与邹寅在现场,定会凭着身形认出她,便是醉香楼的花魁白落姑娘。 想不到她化名白落,跻身于青楼勾栏之中。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家清白,所图为何? 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今日,侯公子与北海郡守的公子邹寅竟然一起出现在了醉香楼。……哦,对了,与邹寅一同前来的还有陈剑安。依我看来,这陈剑安与邹寅关系匪浅。” 白三娘说起陈剑安时,嘴角微微浮起,原来她早就认出了陈剑安,这也解释了为何她会在醉香楼主动配合陈剑安。 “陈剑安,又是他!”听侯知县这话的意思,明显是知道陈剑安这个人的。“我不是让你们血杀院的杀手杀了他吗?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白三娘眸子中突然有了亮光,回道:“派去跟踪的人,已经没有踪迹了。……看来,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侯知县大惊,这下子他对陈剑安更捉摸不定了。之前曾经让白三娘派人跟踪陈剑安,便是为了察觉他的来历,谁知竟然跟丢了。这次派去的杀手竟然被陈剑安杀了,这个消息着实有些惊人。 “若不是为了给这个孽子擦屁股,又怎会惹出这么多事!”侯知县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白三娘一直不知道侯伯文为何要跟踪甚,至杀了陈剑安。现在听他的意思,看来是与他的儿子侯绍有关。 说实话,白三娘对侯绍是很厌恶的,尤其是当他丝毫不掩藏地盯着自己时。 侯知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想起什么,眯眼问道:“这事,苏桧那个老狐狸知道吗?” 白三娘回过神,回道:“应该是知道的。” “那他什么反应?”侯知县继续问道。 白三娘哼了一声,回道:“坐山观虎斗。” 侯知县冷笑道:“好你个苏桧。” 白三娘见侯知县满脸怒气,接着说道:“苏桧与陈剑安、邹寅见过面了,不过具体谈了什么,并不知晓。” “看来山海城要起暴风雨了。”侯知县叹息一声,又望向白衣白三娘道:“我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白三娘,尽快查清此事吧……” “是。”白三娘悄悄退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夜中。 …… …… 陈剑安见侯绍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不禁微笑道:“侯公子,我有话要与你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侯绍不耐烦回道。 “这事,不足为外人道耳。”陈剑安故作神秘。 侯绍不信道:“究竟何事?……若是,你小子敢戏耍我,哼……” 陈剑安轻笑一声,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025章 试探 “交易?”侯绍听到陈剑安口中吐出的这几个字,不由重复呢喃了几次。然后满腹狐疑地望着陈剑安说道:“本公子与你有何交易可谈?” 陈剑安双手被缚,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侯绍的扈从拦了下来。 陈剑安见此情形,不禁轻笑一声,揶揄道:“侯公子的手下人也算忠心了,不该给予他们一些奖赏吗?” 那些扈从听了陈剑安的话,有几个不明所以的瞧着陈剑安竟然有些顺眼了。 侯绍听后,却是不领情,哼道:“奖赏他们?……哼,不罚他们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了。一群废物,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邹寅的侍卫给跑了。要不然……” “要不然,便可以杀人灭口了。”陈剑安顺着侯绍的话接道。 侯绍大惊,矢口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心里却在想着陈剑安这小子果然聪慧,竟然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这人绝对留不得。可是想到他与邹寅交好,若是杀了,邹寅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到时候惹了一身骚,父亲一定会责罚自己。 侯绍陷入两难之地。 至于刚才还瞧着陈剑安顺眼的几个扈从,无缘无故地领了自家公子的一顿骂,心里顿时记恨上了陈剑安。大家纷纷窃窃私语,骂声一片。一个胆大的瘦高个扈从上前揪着陈剑安的衣领,往前一拉。 陈剑安一不注意,往前踉跄了几步,于侯绍三步之外立定站住。 望着那些起哄嬉笑的恶犬家奴,陈剑安心里暗自骂道:“侯绍养的这些扈从真他娘的忠心啊,可以与那些家狗相提并论了。” 侯绍亲眼见到手下人戏耍陈剑安,很是赞赏的望了那人一眼。然后不怀好意笑了几声,想起之前陈剑安说起的交易,饶有兴趣问道:“书生,方才你说要与本公子做个交易。说说看吧……” 陈剑安见侯绍起了兴趣,望了一眼周围的众多扈从,轻声询问道:“真的要当着他们面说吗?” 侯绍眯眼望了一眼书生气十足的陈剑安,说道:“如果你再说些废话,我便让他们打断你的牙!” 陈剑安挑了挑眉,说道:“本月十三号,请问侯公子是否去过苏员外府上?” 侯绍听后,不明所以道:“记不清了。我说书生,你不会是戏耍本公子的吧?” 陈剑安抿嘴一笑,说道:“侯公子当真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不想记得?” 侯绍见陈剑安说起此事时,极其认真,便试着回忆起来。这才想起,本月十三号,自己曾去赴过苏二夫人的约。想起那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皮肤雪白的苏二夫人,侯绍的嘴角不自禁地浮起,脸上的笑容甚是猥琐不堪。 还是身旁的亲近扈从的提醒,侯绍才注意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收起奸笑。 陈剑安从侯绍的脸上的表情变化,知晓了他一定记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道:“侯公子,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侯绍抬手阻断了陈剑安的话,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望着正对着自己微笑的陈剑安,想起先前杨老二曾经说过书生陈剑安与自己抓的那个穷小子杨有余关系甚密。 看来自己所担心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日那砍柴的穷小子杨有余果然看到了自己与苏二夫人的苟且之事,不过陈剑安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去过监牢? 还是从别处探知此消息的? 若是从别处探知此消息,岂不是说明,知道这事的不只是陈剑安与那个叫杨有余的穷小子。 还有第三人,甚至第四人知道。 想到这个,侯绍的心里突然慌乱了。 他急忙将身边的恶犬扈从统统撤下。 不一会儿,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依旧被绑着的陈剑安与坐在石凳上的侯绍二人。 侯绍见无其他人在场,试探问道:“陈剑安,这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剑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侯绍面前,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到另一张石凳上。或许是脖子有些酸了,便扭了扭头,闲散道:“被绑了这么久,胳膊都有些酸了。侯大公子不打算先放了我吗?” 侯绍哼道:“陈剑安,你别得寸进尺!” 陈剑安望着脸上带着怒气的侯绍,讥笑道:“我就算得寸进尺,侯大公子又能奈我何?”说完,哈哈大笑了几声。 “放肆!”侯绍气得拍案而起,目光斜望着坐着的陈剑安,怒道:“陈剑安,说,这事你是从那个叫杨有余的卖柴娃口中得知,还是从别处获知的?” 陈剑安看穿了侯绍的担忧,依旧带着笑意道:“侯大公子不必着急,坐下慢慢说。” 侯绍哼哼了几声,然后坐下,死死地瞪着看上去像是谈笑风生的陈剑安。 陈剑安感觉到侯绍眸子中的杀气,连忙别过头不去瞧他。 侯绍急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陈剑安朝着侯绍动了动胳膊,示意他自己还被绑着。 侯绍无奈,只得起身一边亲自给他松绑,嘴里一边重复着方才的问题。 陈剑安被侯绍松了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光。随后才缓缓说道:“我去过监牢。” 听了陈剑安的回答,侯绍的心放下了六七分,还有三四分依旧提着,不上不下。 陈剑安抿嘴轻笑一声,说道:“侯公子,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交易吗?……咱们还是来谈谈这个吧。” 望着一旁坐着的侯绍,陈剑安终于进入了正题。 其实这一切都是陈剑安有意为之,从醉香楼见到侯绍的第一面起,陈剑安便一直在谋划着一个计划。 先是借着邹寅的背景与侯绍争抢花魁白落姑娘,间接打脸侯绍。陈剑安凭自己在山海城这些日子对侯绍的了解,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定不会轻易绕过自己与邹兄。 在这个计划实施的过程中,陈剑安唯一的担忧便是邹寅的背景不够大,不能够让侯绍心有余悸,不敢有所妄为。 幸好,他竟然出自北海邹氏,家族显赫,在大唐帝国权力极大。 所以陈剑安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026章 解谜 至于醉香楼背后的金主竟然是苏府的苏员外,这是陈剑安一开始没有想到的。 与苏员外的见面纯属意外,不过也从中了解到了苏员外是一个老狐狸,而且一直与侯伯文不对付,甚至想要借着邹寅的手除掉侯伯文。 但是,苏员外究竟知不知道侯绍与他的二夫人有染? 这事,陈剑安估摸着应该是不知道的。 否则,即便苏员外再大方,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二人乱来。 在与侯绍争论的过程中,陈剑安竟然意外的发现了杨老二。依着侯绍的性子,他一定会从杨老二口中探听自己的住处。然后派人在那守株待兔,准备擒拿自己报醉香楼之仇。 陈剑安想到这,便决定顺水推舟。所以拜别苏员外,离开醉香楼后,他故意让邹寅陪着自己去客栈。 结果,不出陈剑安所望。 侯绍果然派了十几个黑衣人在客栈守着,然后抓了自己与邹寅。 至于后来的事情,也如陈剑安预测的一样发展中。侯绍会亲自与自己面谈。这时,自己便可以利用邹寅的身份与侯绍的秘密与之交易,以此要挟他放了小豆芽,杨有余。 在这件事中,陈剑安唯一觉得有愧的,便是利用了刚刚结识的邹寅。 想到这个,陈剑安的脸上顿时有了惭愧之色。 侯绍不明白陈剑安在想什么,出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剑安回道:“我要的很简单,放了杨有余。” “本公子最讨厌被人威胁。”侯绍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说道:“若是本公子不放那杨有余,你当如何?” 陈剑安早就猜到侯绍不会轻易答应,因此他并不急躁,缓缓说道:“侯大公子莫要生气,气大伤身。我知道你抓了杨有余,无非是因为他看到了你与苏二夫人的好事。……如果我答应你,我与杨有余定会守口如瓶。这件事除了我们,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如何?” 侯绍仔细品味陈剑安的话,嘴上虽然没有立即反驳,心里却在说着:“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侯绍冷眼望了陈剑安一眼,一字一句,缓缓出声道:“杀了你与那杨有余,本公子自当可以高枕无忧。何必要与你做这交易!” 陈剑安对于侯绍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他哪会不明白侯绍心中所想,这事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会有侯绍那种想法。 但是陈剑安不能这么想。 他要活着,他也要小豆芽活着。所以他只能尽力劝服侯绍放了小豆芽。 “侯大公子,千万不要有灭我们口的想法。”陈剑安起身,斜视着侯绍说道:“你应当知晓,我陈剑安既然敢单刀赴会,直截了当的与你谈这事,不会没有做好准备。若是今日你杀了我与小豆芽,明日你与苏二夫人的事情,便会成为山海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剑安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侯绍的表情:“还有,你别忘了邹兄的存在!” 侯绍听着陈剑安的话,哼哼道:“陈剑安,即便你今日死了,本公子想那邹寅也不会因为你而杀了本公子。顶多是惹了一些麻烦而已。……至于你刚才说的,把这事散播出去,那又怎样?……你别忘了,这里是山海城,是我侯绍的地盘。那些刁民敢与本公子做对吗?……何况,你空口无凭,谁会信你?” 说完这些,侯绍猖狂大笑。 显然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 侯绍没有想到的是,陈剑安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吓倒,而是微笑说道:“侯大公子说的,我陈剑安并不反对。可是,你别忘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就算那些山海城的老百姓忌惮你的权势,而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此事,那么在私底下呢?山海城那么多人,侯公子你抓的完吗?何况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这事传入苏员外的耳中,恐怕他不会当做没有听见吧?” 陈剑安见侯绍的脸色变了,便乘胜追击道:“听说最近苏员外与你父亲侯伯文之间,似乎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融洽。” 这句话刚说完,陈剑安接着抛出诱饵道:“到时候,侯公子恐怕不好收场吧?……侯公子还是考虑一下我刚才提的建议吧?” 陈剑安说完,脸上带着笑容望着侯绍。 在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侯绍听完陈剑安的分析,完全怔住了。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才缓缓回过神,望着嘴角微扬的陈剑安,咬咬牙道:“好,本公子答应你。……不过,你也别忘了你说的,若是本公子再听到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本公子也一定会杀了你们!” 听到侯绍终于服软了,陈剑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杨有余何时可以离开监牢?”陈剑安不放心问道。 侯绍忍着怒气,回道:“明早。” 陈剑安摇头道:“不行,今晚子时之前,我就要见到杨有余毫发无损地离开监牢。” 侯绍气的拍在石桌上,站了起来道:“陈剑安,你别太过分!” 陈剑安也起身,呵呵一笑回道:“侯公子莫要生气,我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侯绍眯眼看着陈剑安。 终究还是同意了。 …… …… 知县府。 书房。 侯知县在白三娘离开之后,起身不停在书房内来来往往地走着,心神不宁的神情尽显露在脸上。 对于侯绍做的这件糊涂事,侯伯文气得真是无话可说。 想起白三娘说起,自己的儿子侯绍竟然抓了北海郡高门士族邹家的公子邹寅。 侯伯文此刻的心里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啊。 若是出了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北海邹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派人到山海城调查,这样一来会坏了北燕与他侯伯文的大事。 若是查出自己通敌卖国以及杀害邹寅的证据,自己丢掉乌纱帽不说,甚至侯家一门还会满门抄斩。 侯伯文越想越怕,急忙将门外的一个扈从喊了进来,询问起公子将那二人抓到了何处。 扈从不敢不回,老实交代了侯公子将陈剑安与邹寅关在了后院的柴房当中。 侯伯文急忙叫那扈从领着自己去柴房,希望可以赶在侯绍杀他们之前到达那里。 第027章 笑面虎 侯伯文拖着臃肿的身子,喘着气往后院的柴房赶去。 等他到达柴房时,陈剑安与邹寅已经离开了侯府。 “孽子!他们人呢?”侯伯文一见到坐在石凳上的侯绍,立即大声训斥道。 眸子里的怒火,溢于言表。 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父亲的耳中。 侯绍心惊胆战,起身离开石凳,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小心回道:“父亲放心,他们已经离开了。” “哦?”侯伯文仍心有余虑,狐疑道:“真的吗?你没有欺骗为父?” 侯绍低头,小心翼翼回道:“孩儿怎敢欺瞒父亲大人!” 侯伯文听了侯绍的话,见他不似撒谎,不禁哼道:“你这孽子,欺瞒为父的事情还少吗?……先前,你只是小打小闹,即便伤了人命,为父也不曾责骂过你。可是你竟然敢抓邹郡守的公子,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父亲息怒。”侯绍见侯伯文真生气了,低头不敢看向侯伯文。 侯伯文冷哼了一声,随后走到石凳前坐下。 秋风乍起,月光中暮色朦胧,侯府的后院景致颇雅,侯伯文望着庭院中的假山流水,又望着眼前畏畏缩缩的侯绍。终究是自己的独子,哪有不心疼之意。 侯伯文的语气缓和了些,说道:“也别站着了,坐吧。” 侯绍闻声,怕父亲大人还在气头上,并不敢移动分毫。 侯伯文见之,哼笑了一声,起身让身边所有的家奴扈从全部退下。然后缓缓走到侯绍面前,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绍儿,你看今夜的月亮圆吗?” 侯绍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何会突然这么问起,点头应付道:“今日毕竟不是十五,月亮还是有些残缺。” 侯伯文突然感伤起来,唉声道:“是啊,还是有些残缺。……这世间事,难得有圆满之时啊。绍儿,为父说得,你明白吗?” 对于侯伯文的莫名其妙的箴言,侯绍一点也不明白。可是看着父亲满脸的认真,又不敢说自己不明白,唯恐再受了父亲的骂。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孩儿明白了。” 侯伯文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哼道:“希望你是真明白了!” 父子二人说话间,不知何处飘来的黑云遮住了月光,整个庭院顿时暗了下来。 侯伯文又走回石桌旁坐下。 侯绍在侯伯文的示意下,坐在他的身旁。一动都不敢动。作为山海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侯绍,今生唯一怕的,估摸着就是他的父亲侯伯文了。 这种怕,不是因为身体上的责罚,而是心灵上的恐惧! 侯绍至今犹然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扔给他一把刀,让他亲手杀了他父亲的一个红杏出墙的小妾。 那一年,侯绍才七岁。 侯伯文身子有些臃肿肥胖,颌下点点黑须,脸上又不时挂着笑容,因此看上去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 若是陌生人第一次见侯伯文,谁也不会将他与内心狡诈的贪官联系在一起。 所以,熟悉侯伯文为人的,皆送他一个外号‘笑面虎’。 侯伯文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透着一股天生的阴狠感。“绍儿,说说看吧。为何会放了邹寅与那陈剑安?” 对于侯绍竟然放了这二人,侯伯文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他太了解他儿子侯绍了,做事从来不计后果,没想到今日他竟然没有杀了陈剑安与邹寅。 同样的道理。 作为侯伯文的儿子,侯绍也很了解他的父亲侯伯文是个老奸巨猾的笑面虎。 侯绍望了父亲侯伯文一眼,不敢欺瞒一分。 因此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至于为何会放过陈剑安与邹寅?侯绍将原因推到忌惮邹寅的身份背景上。 对于陈剑安要挟自己与苏二夫人的事,只字未提。 侯伯文见侯绍叙述过程中,眼神中有躲闪,当下便明白了他的儿子定有隐瞒之处。 “果真如此吗?”侯伯文问起这话时,言语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侯绍哆嗦地点了点头,并无回话。 侯伯文突然起身,怒目相视道:“你真的把为父当成傻子吗?……依着你的性子,你会忌惮邹家?即便如此,你会轻易放过那个并无背景的书生?” 侯绍被父亲侯伯文问的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正想试着狡辩时,被侯伯文严厉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书生陈剑安是不是知道了你与苏王氏的事?” 苏王氏便是苏二夫人,她本姓王。 侯绍狡辩道:“孩儿与苏王氏能有何事?” 侯伯文看侯绍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挑明道:“你搞谁不好,偏偏要搞苏桧的二夫人!” “父亲如何得知的?”侯绍惊恐问道。 侯伯文冷眼望了侯绍一眼。 只这一眼,侯绍吓得一身冷汗,立马跪在侯伯文的面前。 侯伯文见了,也不叫侯绍起身,而是在庭院中兜兜转转,缓缓道:“你以为这事能瞒得过为父吗?……先前你抓了那个杨有余,为父便觉得奇怪了。为父便将你的贴身扈从贾三叫了过来。……他全招了。……嗯,这贾三嘴巴不太严了,还是不要留下了。否则,迟早会惹麻烦!” 侯绍应声道:“是,父亲。他不会活过明天!” 侯伯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为父知道这事后,便派人一直守着监牢,唯恐有人偷偷去见杨有余那小娃。不想那日,竟然发现那个书生去监牢见了杨有余。” 侯绍听到这,不由奉承道:“还是父亲大人英明……” 侯伯文听了侯绍的谄媚之话,并不是很高兴,依旧板着脸无表情道:“那个陈剑安不是一般的穷书生,这人来历神秘。你小心一些。” 侯绍对此,有些嗤之以鼻,那书生是有些聪明,有些心计,可是依旧是不值得他上心的。因此对于侯伯文的话,侯绍有些不屑道:“父亲大人多虑了吧?” 侯伯文听了侯绍的话,立马一个冷厉的眼神投向他,喝斥道:“你知道什么?那陈剑安可以从你的手中全身而退,还不值得你注意吗?还有……” “还有什么?”侯绍疑惑道。 侯伯文转身,抬头望着夜空。 此时,乌云散去,月亮再次透亮起来。 第028章 满园春色 “那陈剑安一出监牢,为父便派高手跟踪。谁知,……竟然跟丢了。” 父亲手下的高手很多,谁想竟然会将文弱书生给跟丢了,不禁让侯绍吃惊道:“跟丢了?” “是啊。”侯伯文的声音有些低沉道:“跟丢了。……之后,派去的高手前去刺杀他。” “可是,陈剑安还活着啊?”侯绍脱出而出道,“难道……” “不错。”侯伯文转身望着侯绍,说道:“那杀手,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侯绍惊得瘫坐在地上,他没有想到一个瞧上去弱不禁风的穷酸书生,竟然如此厉害,“父亲大人,你说的没错,那陈剑安一定不是普通人。或许在他的身边,一定有个高手保护着他!……难道是邹家!” 对于侯绍的分析,侯伯文思考了一会,然后摇头道:“应该不会。” 侯伯文这话说完,整个庭院顿时静了下来。 一盏茶时间后。 侯伯文打破了平静。 “好了,这事你先不用管。听说你表叔苏员外偷偷见过陈剑安与邹寅。为父想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侯绍茫然,急忙问道:“父亲大人,表叔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孩儿。” 侯伯文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奸诈的笑容,“你明日去趟苏府,在苏王氏耳边吹吹风。让她替你去打探消息。……这事既然发生了,你便要好好利用。明白吗?” “孩儿明白。”望着阴晴不定的父亲,侯绍心里很是忐忑。 须臾间,又想起苏二夫人那个媚惑女子,侯绍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 大唐帝国太和十六年,农历九月二十六。 天气已经入了深秋。 苏府的门口落满枯叶,倒也符合一落叶便知秋的说法。 苏府的下人们一大早便打扫起门口的枯叶。 远处驶来一架马车,呼啸间停在苏府两座石狮之间。 马车上的马夫小厮停稳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 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锦衣的贵气公子掀开帘子,从容不迫地踩着小厮下了马车。 苏府的下人们见到这位华服公子,皆立在一旁齐呼道:“侯公子。” 自然这位英气逼人的公子哥便是侯绍。 侯绍大步向前跨过苏府的朱门,随来的家奴紧跟而上。 一行人到了苏府便如同到了自家门一般。 侯绍在前,趾高气昂。 家奴在后,狐假虎威。 半柱香后,便入了内院。 带来的奴才也知道规矩,没有跟随侯绍入内。而是在内院门口守候着。 苏府内院格局很大,内嵌华丽装饰。琉璃瓦覆于屋顶,庭院深深于期间。回廊幽幽,穿过长廊,才入了后花园。 侯绍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观赏后花园的秋花风景,径直穿过后花园,往左侧的一处别院走去。 那处院子名为兰馨苑。是苏府的二夫人的住所。 侯绍知道这里不好随便闯入,便在苑内的石凳上坐着等候。 不一会儿,正对着侯绍的那处厢房出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婢,怯生生地走到侯绍面前说了句二夫人请他进去。 奇怪的是,二夫人让所有的仆人女婢都退了下去。 厢房之内,只有苏二夫人与侯绍两人。 侯绍立在门后,望着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一番的美***人。 侯绍来时,苏二夫人刚刚起床,三千青丝还未绾起,就这么垂在轻薄的丝绸衣上。丝绸衣里处的裹衣以及裹衣外的白皙皮肤隐约可见,甚是诱人。 侯绍望着这个徐良半老的美娇娘,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苏二夫人缓缓起身,手里拿着木梳,梳理着青丝望着侯绍浅笑。 那笑,充满媚意。 侯绍再也忍不住,上前握住二夫人另一只未拿木梳、柔若无骨的凝脂柔荑。 紧紧揉捏着。 苏二夫人眉头微蹙,娇声道:“你弄疼我了。” 侯绍轻声坏笑道:“婶婶的手真软,侄儿可是舍不得放开。” 苏二夫人微微挣扎,却发现无用。放下手中的木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侯绍一下,妩媚道:“既知妾身是你婶婶,也敢这般大胆。” 这话听在侯绍耳中,不像责怪,倒似撒娇。 侯绍松开苏二夫人的柔荑,嘿嘿笑了一声。便将手伸入苏二夫人的丝绸衣领之中,衣领之下极其丰腴,侯绍一手不能覆盖。 苏二夫人欲拒还迎,笑的花枝招展。 侯绍一边捣鼓着,一边说道:“婶婶可比醉香楼那些清倌伶人有滋味多了。” 这一番话,自是讨得苏二夫人一顿戏打。 深秋时分,青天白日。 兰馨苑内却春气盎然。 …… …… 一番云雨之后,侯绍望着苏二夫人,轻笑一声,尽显公子风流。 苏二夫人顾盼流转,娇柔妩媚。 侯绍直勾勾地盯着苏二夫人,说道:“婶婶真好看。” 苏二夫人粉红小拳砸在侯绍胸口,娇滴滴道:“你啊,嘴巴可真甜。不过,这些漂亮话骗骗小姑娘还可以,对于我来说……” 苏二夫人的话点到即止。 侯绍微笑不语,从衣裳里拿出一串珠子,递给苏二夫人道:“这串珠子是侄儿差人从长安带过来的。特意献给婶婶。” 苏二夫人接过手串,仔细瞧了瞧,甚是喜欢。微微侧头,望着侯绍柔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 侯绍面带微笑,轻轻揉捏着苏二夫人的肩臂,淡笑道:“婶婶说笑了,侄儿孝敬婶婶一串手珠,怎到了婶婶嘴里便成了有事相求。” 侯绍面带谄媚,接着道:“侄儿可真是冤死了。” 苏二夫人明显不受这一套,她拍了拍侯绍正按摩的手,让他停了下来。然后起身走到梳妆台那,描了描眉。透过铜镜望着侯绍说道:“行了,有事便说吧,与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侯绍也起身,走到苏二夫人身后,一把抱住她,闻着苏二夫人头发上的香气,沉醉道:“婶婶可还记得,侄儿之前提到的杨有余?” 苏二夫人转过身,看着侯绍皱眉说道:“便是你之前说的,为我们苏府送柴的那个小孩?” 侯绍点了点头。 苏二夫人眉头紧锁,疑惑道:“他不是被你抓了吗?怎么,出事了?” 侯绍想到这个,心里便起了无名火,不禁哼道:“已经放了……” “什么!”苏二夫人听说后,挣脱开侯绍的手,瞪着侯绍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放了他?要是这事传到老爷耳中,我们可就完了!” 侯绍无奈,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讲给了苏二夫人听。 期间,苏二夫人妩媚的脸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眯眼。估摸着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等侯绍说完,苏二夫人坐在椅凳上,回味着方才所闻。良久开口道:“这么说,你今日来,是为了让我替你去打探,那日老爷与那书生究竟说了什么,是吧?” 侯绍笑着坐到苏二夫人身旁,摸着苏二夫人的手,献媚道:“婶婶真是聪慧,一点便通。” 苏二夫人并不愚笨,她哪会不明白眼前这侯绍是在利用她。 因此,她打心眼里并不赞成侯绍的说法。 苏二夫人挣脱开侯绍的手,冷声道:“侯绍,若是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事,不行!” 侯绍有些不明白道:“为什么?婶婶。” 苏二夫人直接道:“你明知道,老爷最近与你父亲之间有嫌隙。若是被老爷知道我帮你,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而且这事与我并无半点干系。我何必去冒这个险?” 苏二夫人说话时,也在注意着侯绍的表情变化,“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放到你身上,你会办吗?” 苏二夫人言语间尽是婉拒之意,不过侯绍却没有放弃。 他连忙凑了上去,劝道:“婶婶,你这么想可就错了。侄儿不是要你直接去问苏员外,婶婶可以买通表叔身旁的人啊。……而且,婶婶怎么说与你没有半点好处呢?若是这次帮了侄儿,侄儿一定不会亏待婶婶的。” 听着侯绍百般讨好,苏二夫人终究软下心来。 点头同意了。 第029章 茶楼 深秋的晨间,寒意沁骨。 陈剑安躺在客栈的床上,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至今仍有些后怕。 那夜,陈剑安与侯绍谈好具体事宜后,便与邹寅离开了侯府。由于急着要去接小豆芽杨有余,因此陈剑安与邹兄并没有多说几句,便匆匆而别。 侯绍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 子时到来的那一刻,陈剑安亲眼见到小豆芽杨有余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山海城的监牢。 小豆芽穿得单薄,秋风袭来,只见他瑟瑟发抖。 陈剑安急忙上前,将小豆芽带回了客栈休息。 陈剑安的回忆被窗外热闹的叫卖声给拉了回来,实在睡不着的他起身走到窗前,见街道上熙熙攘攘,路旁的商铺,酒楼茶楼皆已打开了门,做起了生意。 陈剑安闻着不知何处飘来的包子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便打算去旁边的房间看看小豆芽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叫上一起去吃早饭。 敲了几下房门,也没有回应。 陈剑安猜想小豆芽这些日子在监牢里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此时一定还在憨憨大睡,便没有叫醒他,让他可以多睡一会儿。 于是,陈剑安独自离开了客栈。 走出客栈的时候,陈剑安想起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侠顾思秋,心中不禁念道,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也不知去了何处?还是如以往一般偷偷跟着自己? 陈剑安朝四周仔细瞧了瞧,想要找出顾思秋的身影,没过一会儿便觉得了然无趣,放弃了这个荒诞无趣的想法,循着刚才闻到的,喷香的包子味所在的方位走去。 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直接撞到了陈剑安的身上。 陈剑安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人是谁,便听到那人忙道歉道:“这位公子对不起啊……实在抱歉。” 那声音一听上去便知道是个中年男人。 随着那道歉之声落下,陈剑安低头一看,这不是楚叔吗? 陈剑安很是熟络地抓着楚叔的胳膊,打了个招呼道:“楚叔,是你啊。” 撞到陈剑安的便是楚福,方才他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还没注意到自己撞得竟然是陈剑安,楚福很是高兴道:“哎呀,是小安啊。” 陈剑安嘿笑一声,打趣道:“怎么几日不见,楚叔不认识我了?” 楚福知道陈剑安是在与自己开玩笑,便没有回应。 陈剑安见楚福神色有些不对劲,想起之前撞到自己似乎也是失魂落魄,便急着问道:“楚叔,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安,额……你没事吧?” 楚福并没有立即回答陈剑安的问题,而是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弄得陈剑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明白楚叔为何会发出此问。 楚叔说完这句,接着仔细观察了陈剑安几眼,发现他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陈剑安对于楚叔今日的行为,是在有些不解。想起方才楚叔问的‘你没事吧’,莫不是楚叔以为他撞伤了自己? 陈剑安立即否定了这个很不靠谱的答案。 看来楚叔心里一定是有事的,而且是与自己有关的。 陈剑安正欲吐出心中疑问时,楚叔突然开口说道:“还没吃早饭吧?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楼,楚叔请你。如何?” 陈剑安点了点头,笑着应声道:“好的,楚叔。”他心中也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楚叔。 陈剑安与楚福二人往前没走多远,便到了茶楼。 茶楼的门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福来’二字,落笔的好像是山海城一个还算有名的写字人。 福来茶楼,便是这座茶楼的名称。 陈剑安望着这块牌匾,心里却在想,这茶楼的名字也够俗的。与那迎客来客栈倒像是如出一辙,估摸着也是那位写字的读书人起的。 此时正是吃早茶的时候,因此福来茶楼里面人很多,大堂里几乎都要坐满了。 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机灵的很,见到陈剑安与楚福二人,急忙弯着腰上前热情招待道:“二位客官,快里面请。” 陈剑安瞧了一眼里面,问道:“小二,还有空位吗?” 小二忙回道:“有的,有的。二位客官里面请。” 小二说完,便带着陈剑安与楚福走到了茶楼靠窗的,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小二站在一旁,低着头问道。 陈剑安望着对面坐着的楚叔,微笑说道:“楚叔,随便点一下吧。” 楚福嗯了一声,望着小二说道:“小二,给我们上一壶好茶,一笼包子,一盘烫干丝。” 小二一一记在脑中,继续问道:“客官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楚福望了一眼陈剑安,征询他的意见。 陈剑安抿嘴浅笑,摆了摆手道:“够了,够了,就这样吧。” 小二喊了一声‘好勒’,随后往后走去,边走边喊道:“这边桌子一壶好茶,一笼包子,一盘烫干丝。” 陈剑安听着小二浑厚有劲的奇特叫喊声,又瞧了瞧茶楼里面热闹的场景,不禁小声呢喃了一句真是有趣。 对面坐着的楚福听不清陈剑安说了什么,好奇问道:“小安,你刚才说什么?” 陈剑安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福来茶楼很是有趣。” “有趣什么?”楚福很明显不明白陈剑安的意思,转而说道:“不过这家店里的包子与烫干丝味道极好,所以每天早上都……那叫什么词来着?” 楚福想不起来那个文绉绉的词叫什么,连忙望向陈剑安。 陈剑安轻笑回道:“楚叔说得可是宾客盈门,门庭若市?” “对,对!”楚福略微自嘲道:“还是你们读书人懂得多。反正每天早上都人挤人。若是来得晚些的,都要站在外面排队,有些甚至排了好久都吃不上。” 陈剑安一开始还不信楚叔所说的。 直到他看到茶楼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龙,这才信了楚叔所言。 说话间,一壶茶水与一屉包子先上了桌子。 楚福很是熟悉地拿起一个小碟子,倒了一些香醋,递给陈剑安道:“给,包子蘸点醋,吃起来更香。” 陈剑安摆了摆手,婉拒道:“不用了,楚叔。我吃不惯这个香醋。” 对于陈剑安的婉拒,楚福也不生气,确实大部分人是不喜欢这种吃法的。 楚福将包子笼上的盖子打开,一阵香味随即扑鼻而来。 陈剑安闻着包子香味,不禁舔了舔嘴唇。 楚福见了,笑了笑说道:“饿了吧。快点吃吧。” 陈剑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包子便吃了起来。 包子的皮很白,很嫩,很香。 包子的馅很鲜美。 吃了一口,让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陈剑安舔舔嘴唇,细细品味。 楚福见陈剑安甚是喜欢,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陈剑安点点头,赞同道:“这包子味道确实不错。” 楚福指着那壶茶水,笑道:“再尝尝这茶。” 陈剑安拿起楚叔为自己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缓缓回道:“好,真好……吃完包子后,再喝一口清茶,口中的油腻感顿时解了。甚妙,甚妙。” 陈剑安不停称赞道:“难怪楚叔说这里每天都门庭若市,甚至排起了长龙也要尝一口包子与这清茶。……确实值得啊。” 楚福听了,连连点头。 送上烫干丝的小二恰好听见了陈剑安的称赞之语,很是自豪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咱们福来茶楼生意可火了。若是二位客官再来晚些,恐怕还真未见得可以吃得上。” 陈剑安与楚福听了小二的自吹自擂,只是笑了笑,也不回应。 小二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陈剑安望着桌上正冒着热气的烫干丝,突然眯眼道:“楚叔,现在可以说了吧。” 第030章 楚福的心思 楚福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等陈剑安自顾自得尝了一口烫干丝,才缓缓开口道:“小安啊,楚叔对不起你啊。” 陈剑安正吃着烫干丝,被楚福的一句话给惊得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忙问道:“楚叔,何出此言啊?” 楚福脸上依旧一脸为难,不知从何说起。 陈剑安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自己混乱复杂的心境。他的脑海中不停迸发出,今日晨间楚叔奇怪的行为举止。 他为何见到自己的第一面,便问起自己是否出了什么事? 还一直询问自己,最近有没有人寻过麻烦? 想到这个,陈剑安将满腹狐疑的眼神投向对面坐着有些忐忑不安的楚福。 楚福终于开口,问道:“那侯绍……有没有找过你?” 听了楚叔这话,陈剑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明白了楚叔为何有此担忧。 那日,陈剑安心里猜到侯绍一定会从杨老二口中想方设法获知他所住的客栈,然后派人去设伏抓捕他。 可是,陈剑安忘了一点。 便是小豆芽杨有余或许并没有与他的二叔说过陈剑安的住处。 因此当侯绍问起杨老二时,杨老二一定是不知道的。但是杨老二是知道陈剑安与楚福的关系匪浅,那么,楚福是一定知道陈剑安的住处的。 既然那晚,侯绍能够将陈剑安与邹寅一同抓去知县府。 由此可知,楚福一定是将陈剑安的住处说了出来。 换而言之,便是楚福出卖了陈剑安。 陈剑安想到这一点,却不想点明。 毕竟有些事情,他即便说出来,楚叔也是不懂得。即便楚叔懂得了陈剑安的想法,那么陈剑安在楚叔心里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心机颇深的少年书生?这样会不会让楚叔以后对他敬而远之? 想到这些,陈剑安何必自寻烦恼。 当然,陈剑安也不会因此责怪楚叔出卖了自己。 因为陈剑安是了解楚叔的。 他一定是受了侯绍他们的要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会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侯绍他们。否则,依着陈剑安对楚叔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楚叔将他的住处告诉了侯绍他们,才会让整个计划顺利的进行中。 约莫一盏茶时间内。 陈剑安的脑海里一直在思绪着这件事情。 可是对面坐着的楚福却不能猜到陈剑安的想法,依旧为自己出卖了陈剑安,而心生惭愧。若是陈剑安因为他而丢了性命,楚福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陈剑安见楚福依旧忧心忡忡,轻笑道:“楚叔,我没事的。” 楚福回过神,听到陈剑安那么说了,心里知道这侯绍果然已经找过陈剑安了。 楚福不禁睁大眼睛,问道:“这么说,那侯绍真的找过你?” 陈剑安点了点头,回道:“嗯。楚叔你说的没错。……不过,侯绍不是找我,而是……抓我!” “什么!”楚福内心大骇,突然起身,很是惊恐道:“侯绍为何要抓你?” 陈剑安却不当回事,嘻嘻笑道:“楚叔不必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听了陈剑安这话,楚福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缓缓坐下。嘴里还不停说着:“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啊……” “楚叔,你没事吧?”陈剑安见楚福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心问道。 楚福坐下之后,看了眼陈剑安,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小安啊。楚叔对不起你啊,是楚叔……将你的住处……告诉了侯绍。” 说完这句,楚福仔细观察了陈剑安的表情,然后接着解释道:“楚叔是迫不得己啊,……那晚侯绍与二公子逼迫我,说,要是不将你的住处告诉他们,他们便要杀了惠儿。……小安你是知道的,楚叔就只有惠儿这么一个女儿了,你婶子也是为了救惠儿而死,我不能不救她啊。所以……” 陈剑安抬了抬手,阻断了楚福的话。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楚叔,我不怪你。不过他们用楚姐姐做要挟,实在太过卑鄙了!” 楚福连连点头,又想起那侯绍可不是善良之辈,怎么会轻易放了陈剑安。 于是他一直打量着陈剑安,眸子里充满疑惑。 陈剑安对于楚福的困惑了然于心,模棱两可道:“小安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陈剑安将整件事娓娓道来,说到与侯绍交易时撒了一个谎,将缘由全部推脱到邹寅的身上。 他不将事实的真相全然告诉楚叔,也是出于之前的考虑。 楚福最后听说了陈剑安将小豆芽也救了出来,很是惊喜道:“那小豆芽,他现在在何处?” 陈剑安望向窗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住处,笑呵呵道:“这小子啊,估摸着还在睡大觉呢。” 楚福也笑了几声,说道:“让那臭小子多睡一会儿吧。这些日子他也是受苦了。唉……” 楚福想起陈剑安再次得罪了侯绍,不禁叹息几声,担忧道:“小安啊,这次他侯绍能放了你与小豆芽,也是忌惮邹公子的家世背景。有邹公子在你身边,他侯绍自然不敢胆大妄为,若是邹公子离开了山海城,你可得要小心啊!” 陈剑安收起了笑容,点头道:“我知道的。楚叔。” 楚福望着陈剑安,劝说道:“知道就好。如果可以,小安你还是尽快离开山海城吧。” 陈剑安笑了笑,说道:“楚叔,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山海城。” 陈剑安见自己刚说完,楚福整个脸都拉了下来,面色忧忧。陈剑安赶忙宽慰道:“楚叔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 楚福从陈剑安说话的语气中,猜到他留在山海城一定还有事。便不再强求,只是提醒道:“府上的二公子与侯绍关系甚好,你也要注意点他。” 陈剑安眯眼,说道:“楚叔你不提起他,我差点忘了他。要挟你的人中,有他吧?” 楚福见陈剑安似乎与苏庐记上了仇,有些害怕道:“小安啊,你已经得罪了知县的公子。可不要再去招惹二公子了。要是你得罪了他,你在山海城可是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陈剑安明白楚叔的意思,得罪了苏庐,便是得罪了苏员外。 整个山海城,唯独侯府与苏府是权势最大的。 要是陈剑安把这两家都给得罪了,不是自寻死路嘛! 因此,楚福才会有此说法。 陈剑安抿嘴一笑,撑着下颌说道:“楚叔,我虽然来山海城时间不长,可是对于山海城的形势,我比你可看得清些。你以为这苏员外与侯知县的关系,真的有那么好吗?” 楚福仔细品味了陈剑安的话,这才缓缓回道:“这件事,我在苏府也听说了一些。不过,都是一些谣言罢了。” 陈剑安摇了摇头,坚定道:“楚叔,这可不是谣言!” “你说这事是真的?”楚福惊掉了下巴,小心问道:“小安,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剑安意味深长回道:“是苏员外自己说的。” 陈剑安这句话一出,让楚福更是吃惊万分。他是何时见过自家老爷的?正想进一步询问时,却被陈剑安给遮掩了过去。 楚福见此,虽然依旧满腹疑惑,却不再多问。 陈剑安见桌子上的烫干丝还未动几筷子,忙招呼着楚叔一同品尝。 二人继续大快朵颐,吃起桌子上的包子与烫干丝。 等到快结束时,楚福突然望着陈剑安,笑问道:“小安啊,你看我家惠儿如何啊?” “楚姐姐挺好的。”陈剑安随口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楚福咧开了嘴笑道。 陈剑安见楚福一脸灿烂的笑容,心中顿觉不好,试探问道:“楚叔,你不会……” 楚福接着陈剑安的话,说道:“楚叔想把惠儿托付给你!” 楚福的话,一石惊起千层浪。 “额……楚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剑安连忙起身,拔腿就跑。 第031章 郡守来信了 自从上次与邹寅匆匆而别,已经过了三天了。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即便放在邹寅这个世家公子身上,也不过分。 邹寅到客栈找到陈剑安时,服饰也比先前见他时,华丽了许多。 邹寅虽谈不上身高体壮,鹤立鸡群,但胜在身材匀称。 今日穿着一身丝绸紫衣显得十分得体,头戴覆玉紫金冠,手中拿着一把前朝宫里珍藏的山川江河扇。 他这一身装扮,倒也显得玉树临风。 不过身上的纨绔公子哥气,也显得十足。 陈剑安一见到邹寅,便忍不住取笑了一番。 邹寅也不生气,反而还打开折扇,扇了扇。说了一句“本公子生来风流不羁,陈兄定是羡慕不已才会说此玩笑话。” 陈剑安笑着望了望他,将他自吹自擂的话抛在耳后。 陈剑安刚才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邹寅身上,这时才发现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一身玄衣,扈从装扮的男子。 其中一个便是方世刀。 另一个却未曾见过面。不过陈剑安从那人的眸子里感觉到一丝猛虎出山的气势。 这邹兄不愧是世家公子,身边的高手还真不少哩。 陈剑安心里暗想,身边突然多了一位高手守护,估计是对上次被侯绍绑了去仍心有余悸,所以身边的侍卫也多了一人。 陈剑安忍不住多瞧了那人几眼。 那侍卫年纪与方世刀相仿,三十多岁,个子倒是比方世刀还要高些。 陈剑安望着邹寅三人,打趣问道:“邹兄,三日不见,你这变化可真是大啊。……我差些没认出你来。……这不,邹兄身边何时多了一位高手贴身守护着?” 邹寅哪会听不出陈剑安开玩笑似的揶揄之语,摆手笑道:“陈兄见笑了,想起当时被那侯绍绑了去,我至今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啊。这不我那老爹听说了这事,不放心我,又给我派了一个人过来。” 邹寅指着方世刀身旁的那个高个护卫,介绍道:“方大哥陈兄你也认识了,我便不介绍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秦方,秦大哥。内家高手,擅长猛虎拳。……听说他这一双重拳曾经打死过老虎。” 邹寅转身对秦方问道:“秦大哥,我说的对不对啊?” 侍卫秦方低身抱拳,恭敬道:“回公子,这话有误。” 邹寅听了秦方这话,顿时便觉得脸上无光。 侍卫秦方又补充道:“不是一拳,……是两拳!” 秦方这一句话飘然落下,却如一块大石砸在了水中,卷起千层浪。陈剑安心中惊涛骇浪,两拳打死老虎!也是够骇人听闻的了。看来,这位郡守大人十分宠爱他这个独子,才会将这么一个高手给派了过来。 不仅初次与秦方相见的陈剑安惊掉了下巴,就连邹寅与方世刀也是十分惊然。虽然秦方打死老虎这件事在郡守府传的神乎其神,可是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也没有人从秦方口中证实过。 因而,邹寅方才那番话,玩笑成分居多。 可是,他没有想到秦方……真的两拳打死了老虎! 这不禁让他对自己的侍卫高看了几眼。 而方世刀本就是练武之人,对于比自己身手高的高手向来惺惺相惜。瞧着秦方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佩服之色。 陈剑安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这一句话不仅奉承了秦方是个高手,连带着邹寅也恭维了一下。 邹寅哪会听不出啊,因此也哈哈笑了一声,说道:“陈兄谬赞了。” 总站在客栈门外说话也不方便,陈剑安便邀请邹寅三人去了自己的房间。 临到门前时,邹寅停下了脚步,吩咐方世刀与秦方在外等候,说自己与陈兄有要事相谈。 陈剑安关上房门,望着邹寅轻笑问道:“邹兄,看来你来找我不是与我清谈来了?” 邹寅缓缓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微笑道:“陈兄,你别站着啊。来,快坐下,我们慢慢谈。” 陈剑安总觉得邹寅这笑有些不怀好意,不过还是坐了过去。 邹寅接着说道:“陈兄,可还记得三天前那晚,我们便是在这客栈外被侯绍的人给绑了去?” 陈剑安点头道:“自然记得。”心里却在想,邹寅这次来果然是与那晚的事情有关。 当时为了接小豆芽,所以有些细节并没有与邹寅说起。 包括与侯绍之间做的交易。 难道,邹寅知道了这事? 陈剑安一想到这个可能有些慌乱,但没过一会儿又否定了。邹寅如果知道了,那么他今天就不会来找自己了,甚至会敬而远之,任由侯绍杀了自己。 陈剑安心知,在他们高门士族眼中,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何况,还是利用了他们的人。 陈剑安望了眼邹寅,抿嘴一笑,处变不惊问道:“邹兄怎么又提起这事?” 邹寅喝了一口茶,突然眯眼说道:“那侯绍如此胆大妄为,陈兄不想报仇吗?” “想,怎么会不想。”陈剑安脱口而出,不过说完这句又思绪了会,回道:“可是,自古民不与官斗,他父亲侯伯文在山海城势力太大了。我去寻仇,不是以卵击石嘛!” 邹寅对于陈剑安的回答一点也不奇怪。 只见他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陈剑安。 陈剑安满脸疑惑地接过。 邹寅起身走到窗前,平淡说道:“这是家父让秦方带来的一封信。” 陈剑安听了,将那封信赶忙放下道:“既然是邹兄的家书,我还是不要打开看了。” 邹寅转身望着陈剑安,笑着道:“陈兄不想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吗?” 陈剑安听邹寅这么说了,心中好奇心大起。片刻间,又压了下去。他抬头看了邹寅一眼,总觉得这小子今天过来是给自己设套,拉自己下水的。 陈剑安谨小慎微,反问道:“邹兄的家书,我为何要好奇?” 邹寅也不继续与陈剑安逗趣,走到桌前,将信封里的信拿了出来,摊在陈剑安面前,直接说道:“我父亲信里说了,这侯伯文似乎与北燕血杀院有勾结。要我速速查明此事!” 第032章 诛心 “此话当真吗?”陈剑安皱了皱眉,有些疑虑道:“不过这侯伯文在山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又是章相的人,为何要冒着抄家灭门之险投靠北燕?” 邹寅应了声是啊,然后坐下道:“陈兄分析的不错。起初我收到家父这份信时,也是满腹疑惑。可是信中还提到这事是侯伯文底下一个叫做周刚的师爷偷偷密报与家父的。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位周师爷既然敢将这事告诉家父,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陈剑安听后,点明其中利害道:“看来只要找到这位周师爷,事情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邹寅点头称是,不过马上又叹息道:“可惜……那位周师爷已经下落不明了。” 陈剑安眯眼道:“不会被侯伯文杀人灭口了吧?” 邹寅回道:“这事还不确定。” 陈剑安又问:“那个周师爷是什么来路?” 邹寅回道:“我派方大哥去查过,这周师爷原本便是侯伯文手下的亲信。因此,对于他的告密,家父与我都不敢忽视。” 陈剑安哦了一声,又想到什么,蹙眉说道:“要是这周师爷真被侯伯文所杀。那么,邹兄在山海城岂不是很危险?若是侯伯文知道了邹兄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对邹兄不利?” 对于陈剑安的担忧,邹寅早已考虑到了。 他望着陈剑安缓缓说道:“我想那侯伯文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否则那晚我们便不会安全离开侯府。而且,我听说这周师爷还没有死?” “没死?”陈剑安瞪大眼睛,接着问道:“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邹寅回道:“这便是我眼下要做的事,……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陈剑安说道:“这山海城虽然不大,可是一个人若是有心要躲,想要找出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邹寅抿嘴一笑,说道:“这事我考虑过。……我们可以找一个人帮忙。” 陈剑安见邹寅笑容中意味深长,思绪了一下他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剑安试探问道:“邹兄可是想要找苏员外帮忙?” 邹寅哈哈笑道:“陈兄大谋啊。深知我心。不错,我便是要找苏员外帮忙,他在山海城与侯伯文势力旗鼓相当,找他帮忙最合适不过。” “可是,邹兄有没有想过。他苏桧会不会帮这个忙?”陈剑安疑惑道。 邹寅胸有成竹,回道:“陈兄放心。他会帮这个忙的!” 陈剑安接着问道:“邹兄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邹寅突然起身,拍着陈剑安的肩臂说道:“陈兄忘了苏桧在醉香楼与我们说的话了?……我已经派人调查过,这苏桧确实是齐王的人,而且与侯伯文积怨已深。看来,他没有骗我们。” 陈剑安对苏桧与侯伯文结怨仍心有疑虑,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何结怨?” 邹寅回道:“听说这侯伯文前些日子与外地一个商人勾结做生意,损害了苏桧的利益。因而结了仇怨。” 陈剑安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看来他们是狗咬狗。” “陈兄说的不错。”邹寅眯眼接着道:“若不是如此,他苏桧也不会找我帮忙对付侯伯文。” 邹寅说着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走回陈剑安的身旁,轻声说道:“对了,陈兄。还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吧?” “何事?”陈剑安抬头望着邹寅,满脸疑惑。 邹寅回道:“那晚在客栈外,除了侯绍的人,其实还有一帮人也在那守候着。我让方大哥撤退时,恰好被他发现了那帮人。……陈兄猜一猜,他们是谁的人?” 陈剑安先是一怔,然后冷笑道:“是苏桧的人吧?” 邹寅眯着眼回道:“不错。是苏桧的人。……只是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这苏桧为何要派人在客栈外守着?……既不出手相救,也不落井下石。实在奇怪的很!” 陈剑安听了,心里嗤笑一声,暗想这苏桧不愧是个老狐狸,心机颇深啊! “这苏桧是把我们当做棋子了呀!”望着邹寅脸上写着的狐疑之色,陈剑安解释道:“眼看着我们被侯绍抓了去。他知道,依着侯绍跋扈惯了的性格,一定会杀了我们。这样一来,他侯伯文一定逃不了干系,你们邹家也不会放过他们侯家。” 邹寅对于陈剑安的话,有些疑问,“可是侯绍并没有杀我们啊。那苏桧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陈剑安摇了摇头,说道:“苏桧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他知道即便侯伯文知道了这事,出手阻止了侯绍。那么我们一定也与侯家结了仇怨。这样一来,我们在山海城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便只有他苏桧!同样的,他也可以借着邹兄你的手除掉侯伯文。” 邹寅听了陈剑安言之凿凿的分析,心惊胆战,身后也被冷汗浸湿了。等他缓过劲来,不禁感慨道:“这苏桧真是一个老狐狸啊……” 邹寅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陈剑安又抛出一个猛料,说道:“邹兄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苏桧,只是要探听我们是否被侯绍抓了,只需派一两人在那守候即可。为何要派那么多人在那?” 邹寅细思极恐。 陈剑安尚未等邹寅反应过来,直接冷声说道:“恐怕……那晚如果侯绍不出手,他苏桧便要出手了!” “陈兄是说,苏桧会杀了我们。栽赃给侯绍?”邹寅不敢相信道。 陈剑安眯眼,点头道:“不错。我们与侯绍结怨可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侯绍的为人山海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侯绍会派人杀了我们,他们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他苏桧正是摸准了这一点,才敢下手的。” 陈剑安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当然,我想他苏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这么一个谨慎的人,也会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漏了马脚。……而且苏桧很了解侯绍的为人,猜到侯绍一定会派人去抓我们的。” 邹寅恍然坐下,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即便如此,他苏桧也曾动过杀我的心啊!……看来,我今后要多多注意他了。” 陈剑安手中握着青瓷茶杯,笑了笑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想,邹兄也不必过于担心。” 第033章 石狮子 虽然陈剑安这一句话有些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邹寅的心里却不敢这么想。 他知道陈剑安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陈剑安之前的分析太有条理,太有说服性了。 邹寅不敢不在意。 邹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舒缓道:“陈兄不必过谦,我邹寅不是愚蠢之人。从你刚才的分析中,我知道你说的十有八 . 九都是真的。” 邹寅说完,看了眼陈剑安。 从邹寅的眸子中,陈剑安看到了一丝信任与一丝担忧。 信任则是因为他相信了陈剑安的话,相信苏桧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担忧则是由于如果选择与苏桧合作,会不会引狼入室! 陈剑安猜到了邹寅心中的想法,也从他方才的话中印证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因此,他便不好过多虚与委蛇。 只见陈剑安放下青瓷茶杯,站了起来,斜视着邹寅说道:“既然邹兄已经知道了苏桧的为人,还会选择与他合作吗?” 邹寅犹豫不定。 陈剑安正色道:“这苏桧是个老狐狸,可那侯伯文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现在看来,至少苏桧与我们还没有利害关系,所以找他合作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邹兄要与苏桧合作,要想好了后果,做好万全之策!” 陈剑安又提醒道:“可千万不能做了他的棋子,而浑然不知!” 邹寅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陈兄提点,我邹寅今日真是受益匪浅。” 陈剑安见之,摆了摆手,谦虚道:“哎呀……邹兄这么一说,我可真是汗颜了。” 陈剑安又问:“邹兄决定了吗?” 邹寅没有立即回答陈剑安的问题,而是撇过头望向窗外。 这个过程中,他的脑中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终了,还是点头应了声是。 说完,又望着陈剑安问道:“陈兄,与我一同去趟苏府如何?” 听到邹寅的邀请,陈剑安的确是有兴致去苏府拜访一下的。 陈剑安去苏府,一方面是想见一见这位城府极深的苏员外;另一方面则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再见一下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苏若雪。 想到苏若雪,陈剑安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她的模样。 那夜,她穿着一身白色绣花襦裙在窗前秉烛夜读,素手磨墨,泼墨于纸上。 陈剑安见她的第一眼,便被她的那双眸子给吸引住了。 她的一双眸子是那么清澈透明,美目盼兮这个词,便好像是生来为她而创造的。 她的五官更是令陈剑安心驰神往。 陈剑安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可以生得如此好看。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颜若白雪。 又想起她拿着木棍,站在门前警惕自己时的可爱娇俏模样,陈剑安的心再次快速跳动起来。 这么一个可爱的美人坯子,远不同于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寻常富贵女子。 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 …… 邹寅只是问了一句陈兄是否愿意陪他去趟苏府,没想到陈兄竟然怔住了。便轻喊了一声,才将陈剑安从幻想中给拉了回来。 陈剑安笑了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定了定神才回道:“也好。我也正想再去拜访一下这位苏员外!” …… …… 陈剑安坐上了邹寅的马车。 方世刀与秦方在帘子外驾着马车。 帘子内只有陈剑安与邹寅二人,面对面坐着。 一路上二人皆各怀心思,也没有说话。 在往苏府去的路上,陈剑安突然想起邹兄先前说起这侯伯文手下的周师爷告密说,侯伯文与北燕血杀院勾结。 当时只顾着思绪侯伯文与北燕的关系,却忽视了血杀院。 记得当时在酒楼,顾思秋与陈剑安说过跟踪他的、杀他的皆是北燕血杀院的杀手。 当时他还想不明白自己与血杀院无冤无仇,也没有利害关系。 他们为何要如此? 现在,陈剑安似乎有些明白了。 看来,这事与侯伯文有关啊! 不过陈剑安还有一点没有想通,便是这侯伯文为何要派血杀院的人杀自己?要是说为他儿子侯绍出头,也不对啊。 因为这事是发生在与侯绍正面冲突之前啊。 在这之前,侯绍可还不认识他陈剑安。 便是在陈剑安还在埋头苦思这一疑惑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陈剑安对面的邹寅笑着对他说道:“陈兄,我们到了。” 马车停在了苏府的朱梁高门之前。 陈剑安掀开帘子。 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苏府蔚为壮观的朱梁高门,低些头又看到那两座活灵活现的石狮子蹲在苏府朱门两旁。 陈剑安先下了马车,径直走到左边的石狮子那,伸手摸了摸那石狮子,低声喃了一声,“上次与楚叔来苏府也是好几日之前的事了。也不知那苏若雪还记不记得自己?” 邹寅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走到了陈剑安的身旁,突然出声道:“陈兄对这石狮子有兴趣?” 陈剑安回过神,轻笑道:“苏府不愧是山海城的首富,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比其他富贾门前大了许多。” “那是陈兄没有见过更好的,比如我爷爷国公府前的汉白玉石狮子,那可是当年先皇赏赐的。据说是出自赵工泰之手。”邹寅出生高贵,比苏府门前还要气派的场景已经见过太多。所以说起这话时,有些傲慢之气。 陈剑安没有在意邹兄的高傲,而是好奇问道:“邹兄说的可是出自墨家的赵工泰?” “不错!”邹寅微笑回道。 陈剑安叹息道:“可惜赵老已经仙逝了。” 邹寅也点头道:“是啊,可惜了。” 这赵工泰出自墨家,墨家擅长机关与工匠锻造之术。门下能工巧匠极多,可是最有名的便是这赵工泰。当年先皇将他招到宫内,亲自为皇家服务。可谓名噪一时。可惜后来因为得罪了宰相章居山而被杀害。 赵工泰留在世间的作品并不多,留下的几件精品可谓价值连城。 所以陈剑安与邹寅才会有此感慨。 邹寅转身对方世刀望了一眼。 护卫方世刀立即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图,大步向前,叩响了苏府朱门上的鎏金铺首。 不一会儿,苏府中门大开。 开门的还是上次的门仆柳伯,见叩门的是一个腰间佩刀的壮汉,便小心问道:“这位爷,你找谁?” 方世刀中气十足地回道:“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郡守大人的公子来了。” 门仆柳伯一听这话,连忙打量了方世刀与其身后几人。 等看到陈剑安时,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门仆柳伯正想继续发问时,方世刀突然大喝一声:“还不快去禀报,要是误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门仆柳伯毕竟年纪大了,被护卫方世刀这突然的一嗓子给吓得哆哆嗦嗦,连忙对方世刀好言几句,然后撒开了膀子往府中跑去。 第034章 谈茶 不一会儿,苏府内传来阵阵声响。 陈剑安往前几步,恰好见到苏员外苏桧领着一帮家奴亲自到门口迎接来了。 陈剑安随着邹寅走到了苏府中门前。苏桧立在那,拱手行礼道:“不知是邹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了。” 邹寅摆了摆手,轻笑道:“哎呀,苏员外不必客气,我与陈兄也是突然起了兴致,才会贸然拜访。还望苏员外莫要见怪啊。” “邹公子说得这是哪里话,只要邹公子想来,苏府大门永远为邹公子敞开着。”苏桧趁机谄媚道,抬头间见陈剑安正对着他笑,又道:“陈公子也一同来了?” 陈剑安心知,苏桧对自己这么客气完全是看在邹兄的面子上,所以他连忙拱手回了个礼。 苏桧对着邹寅行礼之后,起身热情说道:“邹公子,陈公子,二位快里面请。” 邹寅立马摆出世家子的气势,眼高于顶,径直往前。 陈剑安跟在其后,心里轻叹这邹兄果然有点小聪明,做出世家子的桀骜模样,也会让苏桧稍微轻视一些。 苏桧走在陈剑安身旁,老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三人各怀鬼胎。 至于余下众人则隔了几步跟着。 就这样,陈剑安与邹寅几人被苏府众人千拥万护地走进了苏家府邸。 在邹寅前面还有两个苏府的家奴半佝着身子,引着众人往里走去。 陈剑安一边走,心里一边在想,今日自己竟然也借着邹兄的家世背景,做了一回了狐假虎威的人。 陈剑安不禁自嘲一笑。 再往里走,陈剑安发现苏府的后院长廊迂迂回回,曲径千折。 上次夜访苏府,陈剑安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细观察。这时才看清了苏府后花园的景色。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鸟语花香,景致很是精雅。 “苏员外,你老这园子真不错。”陈剑安笑着对身旁的苏桧说道。 邹寅在前听见了,转身瞧了几眼,摆出一副膏粱子弟的做派,很是不屑道:“不行,不行。比起我府上可是差远了。” 苏桧也不恼怒,上前一步,笑呵呵道:“邹公子说的是,老夫这园子岂可与邹公子府上相提并论。” 邹寅闻之,很是猖狂地哈哈大笑了几声。 这个话题本来是陈剑安挑起的,他一直注视着老狐狸苏桧的神情,发现邹兄的纨绔子弟做派,并没有让苏桧有所气动。 显然,邹兄做得有些戏过了。 想到苏桧是个人精,岂会不调查清楚邹寅的性格为人,所以今日之行为定会让苏桧感到有些奇怪。只是眼下陈剑安并不好上前提醒邹寅。 事已至此,索性让他们继续虚与委蛇,陈剑安也不再开口。 走着走着,到了苏府的内堂。 苏桧早就让府上的下人婢子,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陈剑安与邹寅坐在太师椅上,品尝着地道的铁观音,吃着山海城特有的糕点,与苏员外有说有笑。 陈剑安端着珍贵的产自汝窑的青瓷茶杯,望着杯中的铁观音泡开后的颜色,淡笑问道:“敢问苏员外,这铁观音可是产自越州?” 苏桧嗯了一声,抚须轻笑问道:“陈公子对茶有研究?” 陈剑安微笑回道:“研究谈不上,只是喜爱饮茶罢了。” 苏桧笑而不语。 陈剑安品了一口铁观音,接着说道:“陆陵子的《茶经》上说茶可分为春茶、夏茶和秋茶。眼下已经步入深秋,这茶自然便是秋茶。” 邹寅对茶没有什么研究,对他来说,茶仅仅只是解渴之物,因此他对于他老爹喜茶如命,甚是不理解。此时被陈剑安勾起了兴趣,忍不住好奇问道:“陈兄,方才你所说的春茶、夏茶与秋茶可有什么区别吗?” 陈剑安依旧端着茶杯,闭眼,吸了一口扑鼻而来的茶香,缓缓说道:“区别还是有的。《茶经》上也有记载,说春茶苦,夏菜涩,要说好喝,还是秋白露。……这秋白露便是秋茶。” 邹寅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员外见陈剑安侃侃而谈,显然对茶道很有见解。并不是那些一知半解的人,在那高谈阔论。 苏员外不禁默然点头,深表赞许。 陈剑安见邹寅与苏桧皆望向他,脸上写满对茶道的兴趣,便接着谈论起来。 “其实要区分秋茶与春茶和夏茶的区别,还可以从茶的汤色,味道来辨别。比如这秋茶泡开之后,香气平和,滋味较淡。而春茶与夏茶泡开之后,香气比较浓烈,滋味醇厚。因此要是熟悉茶道的人来分辨,还是很容易的。” 陈剑安说完,喝了一口茶。 邹寅听后,拍案叫好,想起陈兄提到的陆陵子便问道:“陈兄刚才提到的陆陵子,可是陆茶圣?” 陈剑安点头道:“不错,正是陆茶圣!” 一旁的苏桧淡然一笑,嘴里说着:“邹公子也知道陆茶圣这人?” 邹寅回道:“家父喜爱茶道,对这个陆茶圣的《茶经》推崇备至,我在家经常听家父提起,所以有些印象。” 苏桧得知郡守大人对茶道很是喜爱,便奉承道:“既然郡守大人也是爱茶之人,老夫府上有些珍藏的好茶。待会差人取来,请邹公子替老夫献给郡守大人,不知可否?” 邹寅听后,淡淡一笑,婉拒道:“既然是苏员外珍藏的好茶,我邹寅岂敢夺人所好。要是家父知道了,定是要责备的。” 苏桧见邹寅有些推辞婉拒,急忙道:“邹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在老夫看来,茶道与儒道相仿,皆讲究坐而论道,共同探讨。像陈公子这些读书人平常还互相研讨学问,互赠典籍。老夫与郡守大人又皆是爱茶之人,赠送一些好茶又有何妨?” 听着苏员外这么漂亮的言辞,邹寅也不好过多推辞,便拱手说道:“如此,我替家父先谢过了。” 赠茶这一插曲之后,大家又回到了茶道这个话题上去。 苏桧见陈剑安对茶道极有研究,又十分熟悉陆茶圣这人,便有心考考他。 “陈公子,可了解陆茶圣这人?”苏桧眯眼笑问道。 陈剑安略一沉吟,知道这老狐狸是在考自己,便放下手中的汝窑茶杯说道:“知道一点。” “哦?那请陈公子说说看,老夫洗耳恭听。”苏桧笑着说道。 “是啊,陈兄说说嘛,我也有兴趣听听。”邹寅插了一句。 “好。那我就说说。” 第035章 茶圣 陈剑安望着二人,缓缓说道:“早年间,曾有一位大儒用四个字评价了陆茶圣的一生。” 邹寅好奇询问:“哪四个字?” 陈剑安不语,而是望向对面坐着的,老谋深算的苏桧。 苏桧淡淡回道:“茶如人生。” 每次说到这四个字时,苏桧的脸上总会有一股肃然起敬的神色。陈剑安用余光正好捕捉到这一刹那间的神情,心里轻叹,喜爱茶道的人没有哪一个不钦佩陆茶圣的。这苏桧虽说城府极深,可是对于茶道来讲,也算够虔诚的。 邹寅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细细品味之后,不断称奇。 由此,邹寅对陆茶圣的好奇心更大了些,不断催促着陈剑安继续讲下去。 陈剑安不经意间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因而不自然地耸了耸肩,接着说道:“邹兄可知坊间对陆茶圣的身世有颇多言论啊?” 邹寅摇头表示不知。 苏桧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这次并没有说话,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陈剑安。 陈剑安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坊间的传闻很多,其中传的最多的便是说陆茶圣是一个弃婴,被遗弃在一座石桥之下,幸得被一个大和尚路过发现,抱到佛寺中收养。” “想不到陆茶圣的身世如此悲惨。” 邹寅不禁很是感慨,又想到一个久居佛寺的孤儿如何成为声名远扬的茶圣,不禁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陈剑安。 陈剑安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陆茶圣自小便喜爱读书,又恰巧他天资聪慧,才学出众。听闻他尤其擅长诗文词赋。且为人清高,淡泊名利。唯独对这茶道情有独钟。” “在陆茶圣及冠不久,便决定写一部旷世奇作。便是《茶经》。为此,陆茶圣云游四方,开始了对茶的游历考察。他一路风尘,游历了大唐帝国数十个州城,每到一处便与当地的茶农交谈茶事,并将沿途所了解的茶事记录在案。” “这件事,陆茶圣坚持了十多年。这些年里,他走遍了大唐帝国的所有地方。最终……隐居于江南,过起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隐居生活,并专心致志撰写《茶经》。” …… 邹寅听完陈剑安对于陆茶圣生平的长篇大论,深有感悟。 一个人可以对一件事终其一生,本身就值得人钦佩不已。 何况还是声名远扬的茶圣陆陵子啊。 苏桧对于陆茶圣的生平,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他又抛出一个问题,为难起陈剑安。“陈公子既然如此了解陆茶圣,不如再与我们讲讲《茶经》?” “是啊,陈兄,讲讲嘛。”邹寅附和道。 陈剑安岂会不知那苏桧是在考验为难自己。 他轻笑一声,回道:“好,那我就讲讲。” 陈剑安没由生出一股豪情壮志,“《茶经》一书共三卷十篇。三卷为上、中、下三卷。十篇则为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十篇。” “那这十篇讲的又是什么?”邹寅好奇问道。 陈剑安解惑道:“这第一篇讲得是考证茶的起源与形状;这第二篇讲得是记载采制茶的工具;这第三篇嘛讲得是记述茶叶的种类与采制方法;这第四篇嘛……” 陈剑安一气呵成,将茶经十篇通俗易懂地讲与邹寅与苏桧。 邹寅闻之,连连点头。 苏桧则眸中带笑,心中却是很惊讶。 眼前这个少年书生还未及冠,却没有想到对儒家与茶道杂学如此有见解。苏桧不禁默然生出一丝欣赏。轻声呢喃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陈剑安说完之后,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连忙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这才缓和了一些。 不知这邹寅今日怎么了,似乎对这陆茶圣起了很大的兴趣,又问道:“听闻陆茶圣能够让世间读书人都钦佩不已,是因为敢为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拒绝了先皇的招拜?” 说起这事,身为读书人的陈剑安油然而生一股豪气。 谁言书生无意气。 一怒敢叫天子惊! 陈剑安赫然起身,仿若自己便是那时的陆茶圣,言辞铿锵道:“先皇在位时,陆茶圣早已声名远播。先帝仰慕陆茶圣的才学,又得知他对茶道极为精深。嗜好饮茶的先帝立马下旨招陆茶圣入宫,并留他在宫中任职。” “可是,陆茶圣拒绝了。”邹寅说道。 “没错。”陈剑安点头道:“陆茶圣本就是闲云野鹤的神仙人物,并不喜欢庙堂纷争,因此他陈辞不就,毅然离开了长安城。” “想不到陆茶圣是如此淡泊名利的圣人,真让我等钦佩不已啊。苏员外,你说是不是啊?”邹寅感慨完,又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桧问道。 苏桧眯着眼,轻笑道:“陆茶圣是圣人。岂是我等俗人可以明其心志的。” 答完邹寅的问题,苏桧又望向陈剑安。 对于陈剑安对陆茶圣的生平与著作如此了然于心,使得苏桧起了疑心,忍不住问道:“陈公子,老夫也是十分钦佩陆茶圣的,因此对于他的生平与《茶经》也颇有了解。只是其中有些细节,老夫今日还是第一次听闻。陈公子如此年轻,是如何得知的啊?” 苏桧不愧是个老狐狸,往往可以从一件小事中抽丝剥茧。 没想到今日自己的一番言辞,竟然引起了苏桧的疑心。 其实陈剑安之所以对陆茶圣如此了解,还是缘由他的师父韩谷子。 师父年轻时,曾有幸于洛河湖畔偶遇当时在此地考察茶事的陆茶圣。师父初见意气风发的陆茶圣,便相见恨晚,相邀同船而行。二人皆是世间大儒,对儒释道皆有研究,因此谈诗论道,品茗说茶,相谈甚欢。 陈剑安自拜入韩谷子门下,经常听师父提起这个故人。耳濡目染下,自然对陆茶圣很是了解。 只不过这些事情,陈剑安暂时还不能告诉苏桧与邹寅。 因此,陈剑安吱吱呀呀说了几句,掩饰了过去。 邹寅倒不会因为这起了疑心,不过今日听陈剑安细说了陆茶圣,心情终究还不能平静下来。 苏桧也有一些感慨道:“老夫研究《茶经》十多年了,对陆圣人更是推崇备至。最喜爱的还是他的一首诗。……陈公子可猜得出是哪一首?” “苏员外说的可是《六羡》这首?”陈剑安面色不变,脸上挂着浅笑说道。 苏桧听后,忍不住赞叹道:“陈公子大才。” 陈剑安突然起身,走到门外,望着门外的落叶,缓缓读了出来: 不羡黄金罍; 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 不羡暮入台 …… “陆茶圣羡的估计只有那茶道了……”陈剑安叹息道:“一器成名只为茗,悦来客满是茶香。” “这诗好,陈公子读的更好!”苏桧忍不住大声赞叹。 第036章 找一个人 在唐帝国之前,典籍文献上并无‘茶’字,只有‘荼’字。上古时代,神农采百草,著书《神农本草》中记载,荼有药性。那时茶的用途还多在药用。唐以前的文人士子对茶的热衷也没有本朝如此热切。 自陆茶圣著书《茶经》之后,茶道盛起。饮茶之风普及到大唐帝国的所有州城,成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布衣白丁,皆喜爱之饮物。 文人雅士幸甚至哉,诵以咏志时,茶在左右;布衣白丁招待亲友,亦或寻常解渴,茶亦在左右。 因此,天下人无一不敬仰茶圣陆陵子的。 陈剑安站在内堂房门处,望着庭院中的枯黄落叶,心神飘渺。对于陆茶圣这么一个圣人,陈剑安打心眼里钦佩不已。不仅仅是因为陆茶圣在茶道上的成就,更被他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天性豪迈,崇尚自在的精神所折服。 邹寅坐在太师椅上也有一会儿了,见陈剑安走到门口也有些坐不住了,径直起身走到陈剑安身旁,笑着说道:“陈兄,看什么呢?” 陈剑安别过头看了邹寅一眼,微笑不语。 苏桧见两位客人都起身了,自然不能独坐于此。 他站在陈剑安与邹寅身后,抚须一笑道:“陈公子不仅才学出众,而且涉猎广泛,连茶道杂学也了然于心,想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剑安听了苏桧的赞誉,转身连连摆手回道:“苏员外过誉了。我方才所说的只是皮毛而已,诸位姑且听之,不笑话我便是好的了。” 一旁的邹寅说道:“陈兄过谦了。” 苏桧附和道:“是啊,邹公子说得对,陈公子不必自谦。” 赞赏完陈剑安,苏桧又对邹寅说道:“听邹公子刚才所言,邹公子很欣赏陈公子?” 邹寅抿嘴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苏桧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又对陈剑安说道:“陈公子不仅才学出众,而且福源不浅,有邹公子的帮助,想必日后出仕为官,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即便不为官,日后也定会成为像陆茶圣一样的大儒啊!” 苏桧巧舌如簧,一番话将陈剑安捧得极高。 陈剑安自然听得出苏桧是在奉承自己,他心知肚明这奉承既是缘由自己的才学,更多的是邹兄的家世背景。 陈剑安连忙摇手,谦逊道:“苏员外这番话真是让我汗颜了,陆茶圣一生之才学,我等只能望其项背,终其一生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啊。” 苏桧听后微微一笑,点到即止,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苏桧邀请二人再次落座。 邹寅一直记着此次前来苏府的真正目的,因此抬头望了陈剑安一眼。 那个眼神中的意思,似乎在询问陈剑安该不该提起此行目的? 陈剑安在来苏府之前,便与邹寅商量好了。此刻见邹寅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瞬间便读懂了邹寅眼神中饱含的寓意。 陈剑安点了点头。 邹寅心中有数。 想起初次在醉香楼见到苏桧时,他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在身旁的紫檀几案上很有节奏地敲着。邹寅突然依样画葫芦,学起了苏员外,在身旁摆放茶具的几案上敲了敲。 苏桧马上被吸引了。 整个内堂气氛突然变得诡谲起来。 苏桧自然察觉到了这份诡异,轻笑一声,试探问起:“二位公子,想必此次莅临寒舍,不仅仅是为了与老夫清谈而已吧?” 未等邹寅发问,陈剑安先开口道:“苏员外以为呢?” 苏桧笑而不语。 邹寅见对面坐着的老狐狸一副云淡风轻,古井不波的模样,实在不想与他打什么禅机。直接问道:“苏员外可知道,前些日子我与陈兄一出醉香楼,便被那侯绍给绑了?” “什么!”苏桧立马表现出毫无所知的模样,惊骇道:“竟有这事!” 邹寅亲眼见了苏桧恍然无知的表情,心里不禁轻叹,真是一个老狐狸啊。 虽然邹寅心思复杂,语气却很平缓问道:“苏员外当真不知吗?” 苏桧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喊冤道:“老夫真的不知啊。” 陈剑安坐在一旁,亦亲眼见到了苏桧精彩绝伦的表演,内心不禁嗤笑起来。感觉到身旁的邹寅有些压不住怒气,及时出声道:“既然苏员外不知,那便算了。但是……苏员外对此事有何看法吗?” 邹寅‘嗯’了一声,也看着苏桧。 苏桧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心里却在暗骂陈剑安与邹寅。这两个小子分明知道了什么,跑到老夫府上来兴师问罪来了。可是即便心中是这个想法,苏桧仍然不能承认。 即使,这已经是三人都知道的事实! 苏桧老谋深算,苦笑道:“虽说老夫对此事全然不知。但……其实发生这事,老夫一点也不奇怪。不瞒二位公子,其实这侯绍还是老夫的表侄。因此,对于他的性格,老夫还是比较了解的。我这侄儿仗着他父亲侯伯文的庇荫,在山海城作威作福惯了。那日,二位公子得罪了他,想必依着他的性格,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说到这,苏桧脸上挂着惭愧之色,自责道:“只怪老夫没有及时提醒一下二位公子,真是抱歉了。” 苏桧这一番话说得极其漂亮,先是挑明自己对此事全然不知,然后又将事情分析给陈剑安他们听。借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苏桧真是一个聪明人啊,一两句话便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既然他不愿承认,又将话儿说得如此漂亮。陈剑安他们也不好过多埋怨他苏桧。 虽然陈剑安可以大致猜出苏桧的心理,可是自打进入苏府便打算兴师问罪的邹大公子可不是这么想的。此时的场景是邹寅脸上挂着不信,苏桧脸上满是无辜。 二人表情倒是泾渭分明。 陈剑安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他笑了笑,说道:“我与邹兄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事不能怪苏员外。” “是吧,邹兄?”陈剑安伸手抓着邹寅的衣袖问道。 邹寅有些恍然,被陈剑安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知道了陈兄的意图,邹寅连忙回道:“陈兄说的极是。这事确实怪不得苏员外。” 陈剑安收回手,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其实这次我与邹兄前来,是想请苏员外帮个忙的。” 如老僧入定的苏桧听了陈剑安突如其来的问话,脸色终于有些波动,心里想着“他们会让自己帮什么忙?该不该答应他们?” 想了一会儿,苏桧才缓缓应道:“二位公子……要找老夫帮什么忙?” 陈剑安自然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苏桧的心里竟然想了那么多事情。 陈剑安微微一笑,说道:“想让苏员外帮我们找一个人。” 第037章 官山海之论 “找人?” 苏桧想到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到,陈剑安他们会让他帮着找人。 苏桧满脸疑惑,谨慎问道:“陈公子让老夫找谁?” 陈剑安心里明白,有些话他说了苏桧未必会放在心上,这事还得邹大公子来讲,才够分量。所以,陈剑安并没有回答苏桧的疑问,而是不易察觉得对着邹寅使了个眼色。 邹寅心有灵犀般捕捉到了陈剑安眸子里的意思。 于是,邹寅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苏员外……可还记得那日在醉香楼说得话?” “什么话?”苏桧装起糊涂来。 邹寅心里暗骂了句他娘的老狐狸,脸上却依然挂着淡笑道:“苏员外当真不记得了吗?” 苏桧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作恍然大悟状,回道:“哎呀,老夫记起来了。……年纪大了,记不住事,还望二位公子多多海涵啊。” 邹寅故作淡定状,静静说道:“无妨。苏员外记起便好。” 苏桧老奸巨猾,笑问道:“可老夫记得陈公子说过,邹公子此次前来山海城,并无其他目的,只是为了赴陈公子的约,赏花赏景来的啊?” 邹寅不知如何作答。 陈剑安见邹寅被苏桧的一句话给问得语塞了,心里轻叹道,“这老狐狸方才还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现在倒记得清楚我说的话。真他娘的不要脸!”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陈剑安脸上还是挂着浅笑,打圆场道:“苏员外说的不错啊,邹兄此次来山海城,确实是为了赴我的约。不过……这只是其一罢了,其实……邹兄还有一个目的。” 陈剑安边说边注意着苏桧的神情。 既然已经说到这了,再藏着掖着也无意义,索性挑明了讲。 邹寅是来山海城调查侯伯文的。 这事即便邹寅他们不承认,苏桧也是心知肚明的。 现在说了,只是希望寻求一个合作罢了。 因此,陈剑安说完之后,望着苏桧问道:“既然我们都说了,苏员外那天说的话……可还算数?” 苏桧眯眼,轻笑说道:“自然算数。” “那就好。”陈剑安说完这句朝身旁的邹寅望了一眼,邹寅开口道:“既然陈兄都替我说了,苏员外你也同意了,那我们就谈谈吧。” 苏桧伸出右手,示意邹寅说下去。 邹寅淡淡问道:“谈这事之前,我们还有一个疑问。” “邹公子请讲。” “我们知道,苏员外你与侯伯文之间有嫌隙,据说是因为侯伯文与一个外地富贾合作,挡了苏员外的生意?……不知是真是假?”邹寅毫不客气,直接问道。 “邹公子怀疑老夫?”苏桧的话里带着一丝怒气。 陈剑安见苏桧脸上有愠色,及时出声安抚道:“苏员外莫要生气,我们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若是苏员外不肯讲,我与邹兄也不强求。” “邹兄,是吧?”说着,陈剑安笑着问起邹寅。 邹寅嗯了一声。 苏桧听后,脸上的怒气随即散去,笑呵呵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既然二位公子好奇,老夫便讲讲。” 苏桧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二位公子知道官山海吧?” 苏桧口中所谓的‘官山海’一词其实是大唐帝国的一项盐铁政策。 即对盐和铁一起实行官府专营专卖。 ‘官山海’一词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管子》一书中。也是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相国管仲提出的。当年公子小白继承王位后,鲍叔牙举荐管仲为相国。可是管仲之前辅佐公子纠,曾经策划刺杀公子小白。因此,公子小白也便是后来的齐桓公与管仲是有生死之仇的。鲍叔牙举荐管仲之后,齐桓公打算考验一下管仲,便问他该如何强兵富国。 管仲答曰:“唯官山海为可耳。” 管仲的意思是说由国家控制山林川泽之利,所产的食盐与铁由朝廷官营和专卖。 齐桓公本来就是贤明大度的君王,又从与管仲的谈话中得知管仲是国士之才,于是拜他为相。这才成就了齐桓公春秋五霸的地位。 而官山海这一政策,也由此被历代王朝所沿用。 到了本朝,盐铁收入已经成为朝廷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财政来源。管钱的户部曾经有位官员说过:“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可见盐利在大唐帝国的财政中占据何等重要的地位! 苏桧突然提起‘官山海’这一盐铁政策,莫非侯伯文与此事有关? 陈剑安想到这,忙将疑惑的眼神望向苏桧。 邹寅倒没有多想什么,他出身北海邹氏官宦人家,自然对朝廷的‘官山海’政策很是熟悉。他皱着眉头问苏员外:“官山海是本朝的一项盐利政策,不知苏员外为何突然提起?” 苏桧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望着正盯着他看的陈剑安。 陈剑安很不适应这老狐狸的眼神,总觉得心里瘆得慌。 于是,陈剑安赶忙躲开苏桧的眼神。 邹寅自然也发现了陈剑安与苏桧二人的异样,好奇问道:“苏员外,您老为何只顾着看着陈兄?却不回答我的问题?” 苏桧则阴笑说道:“老夫说得,陈公子应该明白一些。不如……请陈公子说说” 陈剑安总觉得这苏老狐狸是个有着特殊癖好的人,方才被他瞧了片刻,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时又将问题甩给自己。陈剑安心里不禁骂骂咧咧了几句,每一句皆与这老狐狸有关。 苏老狐狸这话一说,邹兄也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陈剑安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一说。 “苏员外想说的……可是与贩卖私盐有关?”陈剑安一直没有说话,一说话便一石惊起千层浪。 贩卖私盐,无论在历朝历代皆是违法行为。唐帝国的《户律·盐法》中明令禁止,严禁买卖私盐,贩卖私盐者发配充军,买私盐者杖责一百。可是即便历朝历代皆颁布法令,明令禁止。但盐利所带来的丰厚利润使得当时社会各阶层都把眼光聚集在这上面。 利之所在,人所共趋。 况且到了本朝,食盐生产技术的进步已经使得制造私盐的成本大大降低,于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中总有一些利欲熏心的人违禁制造私盐贩卖。 当然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苏桧突然提起官山海,陈剑安陡然想起山海城依靠北海与普福山。 也正是因为山海城依山傍海的地理优势,使得山海城不仅是盐利重地,也是私盐贩卖的天堂。莫非苏老狐狸话中的意思是,这侯伯文与外地富商官商勾结,私底下贩卖私盐,从中获利? 想到这,陈剑安才会试探地向苏桧发出此问。 邹寅在一旁听了陈剑安的疑问,立马直勾勾地望向苏桧。然后冷冷问道:“陈兄说的可是真的?” 第038章 多事之秋 既然苏桧选择让陈剑安说出这个答案,他心里自然明白才思敏捷的陈剑安定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狡猾的苏桧早已想到了应付的方法。 只见苏桧点了点头,大义凛然回道:“陈公子说得没错,……那侯伯文的确勾结外地富商,做那贩卖私盐的营生!” 对于苏桧的回答,陈剑安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只是有些厌恶苏桧的虚伪做派。 其实事情已经很清晰了。 原本这贩卖私盐本是他苏桧的营生,想必也一直与侯伯文有些合作。 后来他们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矛盾,也许是侯伯文的野心太大,想吃的更多一些,更大一些。因此,侯伯文找了外地富商合作,挡了他苏桧的财路。 对于苏桧他们这类人来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所以,苏桧才会因为这事与侯伯文结了梁子。 陈剑安言语有些不客气道:“想必苏员外与这贩卖私盐也脱不了干系吧?” 苏桧微怒道:“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剑安嗤笑一声,说道:“苏员外,其实话都说到这了,大家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你说是吧?” 陈剑安望了眼苏桧,接着道:“至于你与这私盐营生有没有关系,我们不关心。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罢了!对吧,邹兄?” 说到最后一句,陈剑安又看向邹寅。 邹寅默许点头。 苏桧闻此言见此景,细细思绪了会,才回味过来。 “陈公子既然已经猜到了,老夫也不狡辩。”苏桧收起了怒容,默许了陈剑安的说法。说完,又望着邹寅轻笑道:“这下子,邹公子应该明白老夫所言非虚了吧?” 其实这贩卖私盐,与他邹寅没有任何关系。何况在大唐帝国这么做的又何止山海城一处。邹寅司空见惯了,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唯一关心的是找到周师爷,拿到侯伯文通敌卖国的罪证,当然侯伯文官商勾结这一事如果可以坐实,也算锦上添花。 所以,邹寅挑了挑眉,玩味说道:“既然苏员外知道那侯伯文官商勾结,请问苏员外手里可有证据?” 苏桧摇头表示没有。 陈剑安坐在一旁,微微一笑。心里暗叹,邹兄啊,你问这个不是打他苏桧的脸吗? 不说这老狐狸手上有没有证据,即便有侯伯文官商勾结的证据,他也不会交出。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交出,也不能将他侯伯文如何。毕竟他侯伯文在山海城耕耘多年,每年孝敬朝廷那位宰相的银子也不少,所以想要以官商勾结这一条定他的罪,不是容易的! 何况他苏桧的屁股也不干净,一个不好甚至还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他苏桧有那么傻吗? 苏桧伸出右手,摸了摸身旁紫檀几案上的青瓷茶杯边沿。突然转移了话题,冷不丁问道:“邹公子,老夫心中的疑问,你可到现在还没有给老夫解开啊?” “什么疑问?”邹寅似乎忘了。 “邹兄忘了,我们今日来找苏员外帮忙找人来了?”陈剑安一旁提醒道。 邹寅恍然大悟,又想起之前苏员外装聋作哑的模样,不禁揶揄道:“方才我问苏员外可还记得那夜在醉香楼说得话,苏员外可是说不记得。……现在到记得清楚的很啊!” 苏桧闻之,老脸羞愧,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陈剑安微笑解围道:“邹兄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苏员外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苏桧连连摆手道:“老夫岂敢啊。” 陈剑安说道:“既然苏员外问起了,我们便直说了。” 苏桧端坐静听。 陈剑安试探问道:“不知苏员外可认识周刚这个人?” 苏桧不确定问道:“敢问是哪个周刚?” 陈剑安正色道:“侯伯文身边的一个刑名师爷。” 苏桧更疑惑了,问道:“哦,你说周师爷啊。……不知二位公子找周师爷作甚?” 陈剑安望了一眼邹寅,见他无异议,回道:“那周师爷手上有侯伯文的罪证!” 苏桧吃惊道:“当真?” 陈剑安点了点头。 苏桧似乎有些明白了,又问:“既然二位公子要老夫帮着找周师爷,想必那位周师爷已经下落不明了吧?” 陈剑安没有回答。 邹寅突然插嘴道:“没错,是失踪了!” 听到邹寅肯定的回答,苏桧心里觉得这周师爷手里一定有侯伯文非常重要的罪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着急找到周师爷,甚至亲自登门寻求自己的帮助。 想到这,苏桧阴笑问道:“那周师爷手里究竟有侯伯文什么罪证?……让二位公子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他?” 邹寅正欲回答,被陈剑安一个眼色给挡住了。 苏桧自然察觉到这一点,他又望了望陈剑安。 陈剑安笑了笑,并未作答。 苏桧释然道:“既然二位公子不愿意说,老夫也不强求。好,找周师爷这个忙,老夫帮了!” 陈剑安与邹寅几乎同时回道:“多谢苏员外了。” 苏桧闻之,哈哈笑了几声,回道:“二位公子客气了。拿下侯伯文这个贪官,也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老夫岂有不帮之理。” 陈剑安与邹寅默契般对视了下,然后邹寅对着苏桧笑道:“好,那有劳苏员外了……” …… 正事谈完之后,陈剑安的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 便是想去苏府后院看看,能不能碰到苏若雪。 因此他主动说起,想与邹寅一同去欣赏一下苏员外的后花园。 之所以要带上邹寅,是因为若是自己一人独往,恐怕会引起苏桧的怀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上邹寅最好不过。 恰巧,邹寅也觉得坐着有些无趣,便打算去瞧个热闹。 于是,苏桧喊了管家赵胡,领着陈剑安与邹寅去了后花园。 …… …… 陈剑安与邹寅离开内堂后,苏桧依然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庭院,默然不语。 随后,有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从内堂后面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苏员外身边,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也不敢打扰苏桧。 “余卫,你在后面都听见了吧?”苏桧突然出声,问起身边的玄衣男子。 原来这玄衣男子便是苏桧的亲信余卫。 余卫面无表情,恭谨回道:“回老爷,余卫都听到了。” 苏桧挥了挥手,轻声问道:“哦?你怎么看的?” 余卫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回老爷,余卫认为老爷应该帮这个忙。” 苏桧饶有兴趣,问道:“为何?” 余卫想了一会儿,回道:“因为,这也是在帮老爷自己。” 苏桧闻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拍了拍余卫的肩头,说道:“余卫啊,还是你懂老爷我的心思啊!” 余卫低着头,不说话。 苏桧突然往内堂门口走去,想起陈剑安这个看似平凡简单却才学出众,心思缜密的书生,苏桧的眸子里突然闪现了一道诡谲的光芒。 他站在陈剑安方才站的位置,望着庭院外。 他很好奇,这位陈姓书生究竟在看什么。 第039章 千景亭 余卫对于今日老爷的行径,心中也有些好奇,就是不敢出口相问。 苏桧皱着眉头,脸上突然浮现出与刚才平静时完全不同的表情,声音有些嘶哑说道:“看来这位周师爷手里的罪证非同凡响,不然那位邹公子与陈姓书生不会那么着急找到他。……余卫,你派人在山海城秘密搜捕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位周师爷!” 苏桧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这事做得小心些,千万不能让侯伯文的人知道了。” 余卫低头回道:“属下知道了。” 苏桧站在内堂门口,朝庭院中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陈剑安究竟在看什么。转身又走回了内堂。在内堂里不停地踱着步。 余卫还有事要相报与苏员外,可见自家老爷正满怀心思地在内堂里踱步,只得小心问道:“回老爷,还要派人跟着那个花魁白落吗?” 苏桧听了余卫这话,停下了脚步,望着余卫冷声问道:“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吗?” 深秋天气已凉,可余卫却被苏桧盯得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冷汗。 苏桧突然自言自语道:“邹郡守的公子与陈姓书生出事那天,我们的人分明看见那白落偷偷进了侯府。对此,老夫心里一直很疑惑。这白落是两年前被卖到老夫的醉香楼的,当时也派人查了她的背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之后这白落也一直呆在醉香楼,怎么会与侯府有了关系?……难道是侯伯文安排在醉香楼的人?” 苏桧细思极恐。 如果真的是侯伯文派来的奸细,岂不是说明他两年前就开始提防起老夫?看来这侯胖子心思极重,要不是这次偶然发现,老夫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看来得尽快除掉他了! 亲信余卫见苏桧紧蹙着眉头,面色忧忧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余卫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要不要把那白落抓起来审问……” 苏桧突然抬手,阻止了余卫继续说下去。 “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派人跟着。老夫就不信查不出什么!” 余卫恭敬回道:“是。” 随后又消失在内堂中。 …… …… 陈剑安与邹寅在赵管家的引路下,不一会儿便到了苏府的后花园。 难怪山海城的老百姓都说,苏府的府邸内景极其奢华,其中最漂亮的还得数那苏府的后花园。陈剑安当时听了,心里便十分好奇,此刻真正亲眼见了,才明白那些老百姓的话并非虚言。 先不提那些昂贵的假山奇石、珍贵花草,首先映入二人眼中的一座四檐飞天,雕镂精美,雄伟壮观的亭子便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瞧见的。 就连出身世家的邹大公子见了,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陈剑安往亭子处走近了一些,发现亭子上方挂着一块牌匾,铁画银钩写着‘千景亭’。 邹寅站在陈剑安身旁,自然也瞧见了那块牌匾,有些嗤之以鼻说道:“千景亭,这苏员外的口气还真大,这亭子中真有千景吗?” 一旁伺候的赵管家见一身华服的邹寅说话极其傲慢,但想到是自家老爷都不敢轻易怠慢的贵客,心思精巧的他岂会猜不出眼前这位公子来历一定不小。 所以赵管家即便听见了,也不敢出口反驳,只是小心提醒道:“这位公子,这千景亭的意思可不是指亭中有千景。” 邹寅起了兴趣,好奇问道:“哦?不是千景,那是什么?” 赵管家半佝着身子,谄媚回道:“回公子,这千景指的是,站在亭中可以见到千尾锦鲤朝天的奇景。” “千尾锦鲤朝天?还有此等奇景?”邹寅听了赵管家的话,轻声嘟囔了几遍,脸上挂满不信的神色,然后对陈剑安说道:“陈兄,你说这是真的吗?” 陈剑安笑着说道:“是不是真的,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邹寅嬉笑道:“是这个理……” 于是,陈剑安与邹寅走进了千景亭。 千景亭下是一条人工打造的湖泊,看来这苏员外为了打造这条人工湖,花了不少心思与银两。 陈剑安见了,心里不禁轻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还真不假。山海城内沿街乞讨,吃不起饭的穷人那么多,可苏员外却为了这条人工湖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这一对比,可见一斑。 陈剑安摸着亭子边沿的朱红色栅栏,眯眼细思。 邹寅到没有陈剑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思,发现此刻湖面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便带着怒气问起那赵管家:“赵管家,你说的那千尾锦鲤朝天的盛景在哪里?本公子为何到现在还没有看到!” 赵管家往前几步,小心回道;“公子莫急,且耐心等待一会儿。” 赵管家说完,从千景亭角落边上放着的长条几案上拿起一个白色的琉璃盆,琉璃盆中放满了饵料。 赵管家走到栅栏前,从琉璃盆中抓了一些饵料,扔进了平静的湖中,不一会儿便见无数条锦鲤跃出湖面。 邹寅见了奇景,不禁拉着陈剑安的衣袖,激动道:“陈兄,快看,还真是千尾锦鲤朝天的盛景!” 陈剑安望向湖面,千尾金红色的锦鲤正跃出湖面,争抢着赵管家刚才扔进湖中的饵料。陈剑安心想,这千尾锦鲤不知苏员外花了多大价钱才弄来的,锦鲤朝天的奇景也确实难得一见。 千尾锦鲤吃了饵料,马上又沉入湖中。 “锦鲤呢?怎么不见了?” 邹寅玩心大起,抢过赵管家手中装着饵料的琉璃盆,从中掏出一些饵料,随手洒下。 随即又见千尾锦鲤争抢着冒出了湖面。 邹寅一边大笑,一边洒着。 一旁的赵管家脸色有些怪异,却不敢出言劝止。 陈剑安发现了赵管家的异样,见邹寅洒向湖中的饵料实在太多,便及时出言阻止道:“邹兄,这锦鲤可不能喂太多饵料。不然很容易撑死的。到时候,咱们可不好向苏员外交代啊。” 邹寅听了,嘟囔了一句“真是扫兴。”随即将装着饵料的琉璃盆,交还给了赵管家。 赵管家接过邹寅手中的琉璃盆,赶忙放回原处。若不是陈公子刚才好言相劝邹公子,真要是撑死了锦鲤,老爷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因此,赵管家还不忘带着感激的眼色,望了陈剑安一眼。 邹寅脸上带着愠色,朝那赵管家喊道:“赵管家,本公子与陈兄有些话要谈,你先退下吧。” 赵管家有些为难道:“老爷交代过,要小的贴身伺候着。这……” “这什么这!本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惹我生气!”邹寅带着怒气对赵管家吼道。 赵管家心里猜想一定是刚才不让这位邹公子喂食锦鲤,惹了他生气。现在他正在气头上,要是拿自己出气,岂不是得不偿失,无处喊冤。既然是邹公子叫我退下的,到时老爷问起,也有话说。 想到这,赵管家朝邹寅与陈剑安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第040章 缘来 赵管家灰溜溜地离去之后,陈剑安与邹寅怡然自得地坐在千景亭靠着湖面的石凳上。 “陈兄,你说那老狐狸能真的帮咱们吗?” 邹寅自打出了苏府内堂,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之所以会随着陈剑安出来赏景,有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 陈剑安头搭在栅栏上,望着湖面上不时跃出的锦鲤,轻声说道:“帮不帮咱们,我不好说,不过……他一定会帮他自己。” 听着陈剑安意味深长的话,邹寅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道:“陈兄是何意?” 陈剑安将头抬起,望着邹寅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今日我们突然提出要他帮忙找周师爷,却不告诉他,那周师爷的手里究竟是何罪证。你想那苏员外心机如此之重,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所以,他一定会找到周师爷问个明白的。” 陈剑安突然眯眼道:“至于他找到周师爷,会不会交给我们,就不好说了。对了,邹兄,你还是派人监视着苏府,相信很快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的。” 邹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就在邹寅还在沉思陈剑安的话中意时,陈剑安却心急如焚。 之所以说心急如焚,一方面是陈剑安急着想去见一见苏若雪;另一方面则是方才在内堂喝得茶水有些多,导致有些内急。 于是他与邹寅暂别,独自去了苏府的茅房。 当陈剑安提着裤子从茅房出来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家奴装扮的年轻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往前走着。 陈剑安一看,心里不禁在想,这守护森严的苏府不会大白天进贼了吧? 想到这,陈剑安十分好奇,想跟上去看一看这胆大妄为的贼究竟是何模样。 陈剑安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临近那人时,陈剑安突然脚下一滑,双手正好撑在那人背上。 那人力气很小,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应声而倒。 陈剑安也随之而倒,双手正好搭在那人的……屁股上。 陈剑安只觉得手下一片柔软,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摸着一个男人的屁股,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可意会的感受。不过还别说,这方寸间的柔软,倒一点也不像是个男人的。 就在陈剑安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那人发出‘哎呦’的声音。陈剑安赶忙松开双手,站了起来。 “你这个登徒子,竟然摸我的屁股。”那人起身之后对着陈剑安突然大吼一声。 吓得陈剑安连忙拱手行礼,以示抱歉。低身之际,陈剑安又觉得这声音极其熟悉,好像是自己魂牵梦绕的……苏若雪的声音。 陈剑安又急忙起身,放眼望去,还真是苏若雪。 虽然她今日不知为何穿了一身家奴装,不过陈剑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就在陈剑安望向苏若雪的同时,苏若雪也认出了他。 陈剑安与苏若雪几乎同时喊道:“怎么是你……” 这话问完,二人又是同时喊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这般心有灵犀的对话,引得二人脸上皆浮现了笑容。陈剑安走近一些,望着一身男装的苏若雪,好奇问道:“姑娘今日为何如此打扮?” 苏若雪小嘴一撅,说道:“我怎么打扮,关你何事!还有刚才你撞到我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最可恶的,你竟然摸我的……” 苏若雪说到这,雪白的小脸突然羞红起来。 陈剑安自然不明白这是为何,不就摸了她的屁股嘛,又不是故意为之。 何必大惊小怪呢? 陈剑安哪里知道这女人的屁股是绝对的禁区,就如同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是一个意思,有异曲同工之处。苏若雪虽然才十五岁,但是早已知晓男女之事,陈剑安好死不死地摸了她的屁股,可是惹怒了她。 苏若雪皱着眉头,往陈剑安方向走近了几步,停在了离他一步之内。 随后只见苏若雪突然伸出右手,正欲打向陈剑安的脸庞。 陈剑安反应之快,一把抓住苏若雪的手,问道:“为何打我?” 苏若雪挣扎着说道:“你快放开我。” “我不放,要是放了,你还会打我。”陈剑安笑着狡辩道。 苏若雪羞红了脸,声如细蚊道:“我不打你,你快些放开我。” 陈剑安好不容易可以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又好不容易可以抓着她的手,自然舍不得放开。可是总这么抓着,倒显得自己轻浮了。 陈剑安嬉笑问道:“姑娘说话可算数?” 苏若雪并未回答,而是突然沙哑哭泣起来。 陈剑安有些慌乱无措,只得放开苏若雪的手说道:“你哭什么,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定说我欺负你了。” 苏若雪撅着小嘴,委屈道:“他们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陈剑安听了苏若雪的抱怨,紧张问道:“谁欺负你,告诉我。” 苏若雪带着哭腔说道:“告诉你,又能如何……” “替你报仇啊……”陈剑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全然没有方才在内堂智斗苏桧时的风采与才智。 苏若雪的小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唉声说道:“算了,这些人你得罪不起的。” 说完,想起陈剑安为何又出现在了苏府,苏若雪疑惑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在此呢?” 陈剑安微笑回道:“我说我是苏员外请来的客人,你信吗?” 苏若雪惊讶道:“你是外……额,你真是老爷请来的客人?” 陈剑安早已从楚叔口中得知了苏若雪的身份,所以也猜到了她刚才未说全的‘外’字指的是外公的意思。既然她不愿说,陈剑安也不点明。只是点头说道:“真的,我骗你作甚。” 听到陈剑安的回答,又想起前些日子他趁着夜黑爬进小院之事。苏若雪更疑惑了,问道:“既然你是老爷请来的客人,为何那晚会偷偷爬进我的院子里?” 陈剑安单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那晚说的话你不信吗?……我真的只是好奇才爬进去的。” 苏若雪见陈剑安不像是在撒谎,便不再问了。想起时候不早了,便转身准备离去。 陈剑安见苏若雪准备要走,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自然不肯轻易放她走,他趁机抓住苏若雪的袖子,急切道:“唉,你怎么走了。” 苏若雪似乎有些生气了,蹙着漂亮的眉头,冷声说道:“放开我。” 终章 翌日,侯绍还是放了小豆芽。 陈剑安与邹寅匆匆而别,遇到了楚福,楚福因为告诉了侯绍陈剑安的住处,心生愧疚。 见陈剑安并无异常,这才放心。 茶馆谈话,知道小豆芽已经救出来,又谈及苏二公子与苏二夫人。 楚叔刚走不久,邹寅又来了。 与邹寅在客栈谈论苏桧为人,以及接下来二人会面对的种种困难。 最终二人决定与苏桧结盟,共同对付侯伯文。 与邹寅去苏府拜访苏员外(邹寅父亲来信,说要他必须尽快拿下侯伯文,可与苏桧合作),谈话间说起了陆茶圣,官山海之论等等…… 最后回到正题,陈剑安与邹寅要苏老狐狸帮着找到周师爷,苏老狐狸满腹疑惑,却没有问清为何要找到周师爷。 陈剑安一直惦记着苏若雪,于是找了个借口与邹寅去了苏府后花园赏景。 与邹寅闲逛苏府,见到了千景亭。 后来,陈剑安尿急去了茅厕,出来见到一个家奴打扮的男子,想要问一下路,谁知脚下一滑,陈剑安将他压倒在地。 手正好摸到了他的屁股,软软的。 起来发现是苏若雪。 二人打情骂俏期间,苏二夫人经过,苏若雪不小心逃离时撞到了她的怀里,跌倒在地,被苏二夫人一顿辱骂。 …… …… 陈剑安带着小豆芽回了小山村,却见二叔家突然着了大火。原来是侯绍想要杀人灭口。 小豆芽奋不顾身,救出了二叔与婶婶。 二叔幡然醒悟,痛哭流涕,说自己混账,对不起死去的大哥,对不起侄儿。 后来,侯伯文又派武功高强的杀手去刺杀陈剑安与小豆芽。 杨老二为了救小豆芽,死了。 陈剑安与小豆芽被顾思秋救走了。(顾思秋不是慕容黄泉的对手,铁叔与独眼牢头及时出现,拖延了他们。后来皆被慕容黄泉所杀,临死前,铁叔告诉了陈剑安一个惊天秘密。原来齐王与北燕皇族一直有勾结,便是所谓的狡兔死,走狗烹。) 陈剑安知道这事一定与侯家和北燕血杀院有关。 他知道,他一定要站在明面上,侯家才不敢轻易动手。于是主动结交苏员外。 入苏府,知道了二夫人与苏庐一直欺辱苏若雪。 与苏若雪深夜爬上屋顶看星星谈心。 楚叔的女儿楚千惠喜欢苏二公子,被苏二公子夺了身子,还被她利用一直探取陈剑安的秘密。 后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楚福,楚千惠明白了前因后果,但她还是喜欢苏庐的。与苏庐双双而亡。(杀死了苏庐后自杀) 苏庐许诺楚千慧毒杀陈剑安,娶她为妻。 结果误杀了父亲楚福。 陈剑安知道后,要楚千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结果楚千慧与苏庐殉情。 当夜,陈剑安让顾思秋易容成二夫人贴身丫鬟去请侯绍,待它们云雨之时,派人去请苏员外去。 当夜大雨瓢泼。 顾思秋问:“你明知道她会死,为何不拦着她?” 陈剑安望着窗外倾盆大雨,静静回道:“她的爹娘皆因她而死,她早已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内心的煎熬早已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况且,当初若不是楚叔误喝了那毒药,死的便是我。对于一个想杀我的人,我没有杀她,还让她去报仇。我不恨他就好了,我不会怜悯她的。” 这一番对话的过程中,苏府却是波涛汹涌…… 楚千惠与苏二公子死了。 陈剑安用计让苏员外自己发现了二夫人与侯绍有苟且之事。 苏员外大怒,当场打死了二夫人,扣押了侯绍。(被扣押期间,被陈剑安拳打脚踢) 侯伯文知道后,亲自上门负荆请罪,请求苏员外放了侯绍。 苏员外不肯,侯伯文想借着北燕血杀院灭了苏府。 结果,血杀院却暗地里与苏员外做了交易,将他通敌卖国的证据悄然得交给了陈剑安。 陈剑安一开始不知被利用,想到邹家与齐王交好,便将证据交给了邹寅。 邹寅立即上报,侯府被抄家,侯伯文自杀身亡。 侯绍被抓到了长安城。 这时,西蜀剑宗的剑圣萧万象到了山海城,寻找自己的妻女。 并带走了苏若雪。 陈剑安收到家师书信,让他即刻去长安城。 他便带着小豆芽,告别了邹寅一同往长安而去。 于是,开始了另一番新的故事 …… (全书完) 写到这时,知在心里很是不舒服,之前责编便说过,你这书代入感不行,没有穿越,又是架空,对于新人来说,全是死穴。 而且通篇来讲,故事陈旧,缺乏新意。 除了文笔还可以,让知在试着往下写写。 知在是个新人,一直不是很服气,于是坚持写了不到十万字,成绩惨如狗,心里的坚持也慢慢没有了。 这书读者不多,他们都说这书代入感不行,开篇对主角的描写太少。 原来编辑与读者都有同感。 这本书确实是有问题的。 毕竟这是网文,不是传统文学。 这书烂尾了,烂的彻头彻尾,我不得不把后面的大纲给放了出来,跟着这大纲再写下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本书的成绩的确太渣,上了一个推荐,收藏基本上还是几十个,太惨了。 算了,不说了,准备新书重新开始吧。 诸位读者,十分抱歉。 知在一定总结失败的经验,重新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