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2006》 序章 你好,2006! 王平走出地铁站口时,天空灰蒙蒙的,将脖颈间的围巾调整到合适位置,抬起手腕,手表的时间指向早上八点,正是城市摩肩接踵的上班高峰期。 天气与料想的寒意不同,带着些许入春的温暖。 四周除了汹涌的人潮和喇叭乱按的车流,王平注意到路边原本光秃秃的树木一夜之间抽出黄豆大的新芽,在这繁杂之中添了一缕春意。 不自觉地凝望着枝头乍然初现的新绿,生机勃勃的色彩在这钢筋水泥之中带给人宽慰。 数秒后他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整了整背包再次朝前迈去。 这是入春以来第一个真正的艳阳天。 新春的阳光算不上耀眼却足以驱散肆掠一切的西伯利亚寒潮。 仰天。 城市天空像涂了层灰色粉饼,整座城市在这片灰色笼罩下模糊不清,每一件物事数百米外都显得灰旧,这是“雾霾”造成的视觉错感。 雾霾,后世多么耳熟能详的词汇。 这个词会在之后的某一年因为某位心怀叵测长着黄皮肤黑头发的美利坚香蕉人政治家的微博而普及,又因为民众对健康和幸福的殷切期盼而变得全民皆知,最后因为一部《苍穹之下》的纪录片闹得满城风雨。 可惜的是,这个年代,呐喊环保的有识之士被人们选择了漠视,哪怕明明关系着子孙后代,哪怕书上已经记录下发达国家走过的牺牲环境的道路,这个年代,所有人焦点都停留在叫做人民币和外汇的东西上。 谈不上对错,不同时代决定了人们的视野。 阳光穿过高楼落在名为“新天地”的地铁口,这里地处深海市新南区繁华商业区,地铁口上上下下摩肩接踵的人群像开闸的洪水。 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嘻哈说闹,头发梳地油亮的中年人在电话里大喊“马上到!马上到!”,满脸褶皱的老人扛着蛇皮袋行色匆匆…… 人们像奔流不息的蜉蝣,显得微不足道,又都独一无二。 蜉蝣尚有一息辉煌,何况人生。 崭新的一天,人们向四面八方出发。 王平闭上眼,深吸口气,夹杂着汽油味的空气让他越发清楚的意识到生活的现实。 曾经的,过去的,上一世的,这一世的…… 生命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差点以为这是个梦境,然而这真的是现实。 一夜之间,他回到了十年前,往事扑面而来。 刚入大学的他因为醉酒偷拿手机、钱包藏在衣柜被宿友发现成为全校通报批评的“名人”,沦为笑柄,至此自暴自弃,四年后本科难以毕业,与正常人生轨迹彻底绝缘。 最为难得的是高中与他相恋的女友得知实情后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直到多年后她才第一次流泪,决绝的说:闭上眼的世界与睁开眼的世界截然不同,她这一生最恨的是将最好的年华浪费在固步自封的他身上…… 回忆进行到这里,王平叹了口气。 人生的道路真的格外艰难,一步错,步步错。 往事种种,因果难断。 不过,她那句话始终没有说错。 闭上眼的世界真的与睁开眼看到的完全不同,一旦选择闭上眼,世界变的更加纷乱嘈杂,可怕陌生,却又隐藏着无数可能,仿佛只要再次睁开眼,一切都即将变成现实,可惜的是,睁开眼说起来仅仅一小步,对于上一世的他却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人生的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恨,可泣,唯独不可回头。 回忆进行到这里,王平睁开眼,眼神里流露出果决和坚定。 如今,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世界已经重来,被迷雾掩盖真相的人生应该彻底改写。 当他在一个月前意识到他真的回到十年前时,已然下定决心重新拾起被遗弃许久的勇气,挑战世界,找出迷雾后的真相。 带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笑容,王平再次迈出的步伐变的坚毅。 抬头,可以看到前方那栋高耸入云的地标建筑——深海大厦。 相比深海大厦,他还有个更加闻名遐迩的名字:亚洲第三高建筑,深海国际金融中心。 它就是王平的目的地。 重生以来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在重复着这段简单的行程,从学校到工作单位,再从工作单位到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他从来没有觉得枯燥乏味。 如同匍匐在草丛狩猎的狮子用尽一切力气伺机等待最合适的机会,他已经将脑海中的方案进行过无数遍优化调整,无数坚持仅仅只为等待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王平的父亲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怕,一种是坚持不懈心怀梦想的人,他们成功因为他们相信梦想足够努力;另一种人他们擅于奉迎,他们成功因为他们深谙处世之道。” 父亲没有来得及言传身教第一种人会是如何模样,就在一场不幸的事故中丧生,这场灾难直接加剧上一世王平的自甘堕落,以至于忽视了父亲留下的重要讯息。 回到十年前的王平当然不想成为父亲口中的第二种人,哪怕社会磨平了棱角逼迫着迎合改变,内心始终应该保存初心与拒绝低头的骄傲。 然而可能吗? 他迈步往前走,嘴角挂着如同父亲在世时那样的招牌笑容,亲切,和善。 父亲终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是比普通人多读了些书,又当了几年兵,退役后虽然当了半年警察,却因为犯了纪律被开除警籍,成了到处打散工的民工。 其实说到底,王平愿意成为父亲所说的第一种人,哪怕父亲付出一辈子努力没有收获成功,他愿意追随父亲的脚步迎头向前。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避世的哲学终非入世之道。 就如同回到十年前,他依旧无法改变校园醉酒悲剧和父亲的离奇死亡。 王平神色露出一丝酸楚,上一世,父亲离世前发来的最后那条短信成了他一辈子难以逃脱的噩梦,这一世却成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契机。 “爸,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真相。” 王平停下脚步,轻轻说道,扬起头朝前方那栋耸入云霄的建筑望去。 深海大厦。 雾霾中依旧可以看到建筑上硕大的四个金色大字。 从这个角度可以轻而易举的观看到深海大厦的宏伟。 高耸入云、出类拔萃、世界之最、东方之珠,一切的名词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壮丽。 它是亚洲第三高建筑,仅次于阿联酋迪拜塔和台湾101大厦,没有人知道,用不了多久,它更会成为未来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经济中心之一,汇聚世界最顶级的企业驻扎于此,这座建筑在不久的将来亦被被称作中国南方地区的金融引擎。 王平清楚再朝前行走百米,一旦身处这栋建筑之下,无论怎样仰视,都再不可能看到这栋建筑的尽头,只会觉得它无穷高,如同巨人般伫立。 他自嘲着摇头,迈开步子,朝深海大厦走去。 … 8点。 距离上班时间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不过王平早已习惯提前进入工作区域,例行核查昨日工作,弥补出现的疏漏。 这是从父亲身上继承而来的品质,父亲总说事无大小,要严于律己,认真用心。 作为深海大厦外聘的保洁员,他负责的是128层所在区域的卫生工作。 换好工作服,将工作证从行李包取出,又将自己原先便装收拾妥当存放到员工物品箱里,王平推动保洁车进入货梯,货梯门关闭。 货梯停下,门再次打开,128楼。 王平推出保洁车通过设置在128楼的打卡机,伴随着嘟的一声提示音,身为清洁工的他正式开始了一天的保洁工作。 128楼是一座螺旋形设计的楼层,从空中看就像一只盘旋在空中的巨大海螺壳,通过长长的螺旋走廊才能进入到世界500强企业“Global”的办公区域。 一下货梯,王平进入的就是这条长长的环形走廊。 这条走廊原先并不存在,是后期增加的工程,在原本建筑外围打入钢架结构拓宽了两米,再在钢架上覆盖玻璃,组成一座透明的悬空长廊。 长廊的外侧是纯粹的钢架和玻璃,打开窗户可以徒手接触数百米高的天空,如果空气湿润可以摸到真正的云层,遇到台风天气只要打开窗户就存在直接被吹跑的可能。 与其说这是条通往办公室的长廊,倒不如说类似后世天门山的悬空玻璃栈道。 行走在玻璃栈道上只要朝脚下看一眼就觉得随时要坠落一般,可以清晰看到玻璃下方有数的钢筋构架,稍微跳跃甚至感觉到栈道轻微晃动,仿佛随时断开下坠。 透过脚下的玻璃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渺小,如同积木,宽阔的黄浦江此时瘦小的如同细蛇,数百米下黄浦江上的巨轮仿佛儿童的玩具,至于密密麻麻的人潮几乎完全观察不到,只隐约觉得下面存在东西,哪怕高速行驶的动车也如同蚂蚁缓行。大概这就是视觉带来的欺骗,身处的位置与高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 推着保洁车的王平记得一个月前第一次行走在仿佛随时会掉下去的悬空栈道上,内心颤抖,剧烈不安,如果有镜子一定会看到当时面色惨白,咬牙切齿,他始终记得当初生生咬住舌头才勇敢的踏上了玻璃栈道走起第一步。 当他果真迈出第一步时,世界突然不再如同之前的不安,嘈杂,一下子变的祥和而又安静,恐惧与不安似乎从来不曾来过,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就这样着,当他还没有理清这是一种何样情感时,他已经迈出第二步第三步,于是当他再一次看下随时产生坠落错觉的脚底,忽然觉得这世界真他妈可笑,原来父亲和那个女人真的没有骗自己,这个世界从来只有自己才能吓唬自己。 现在想来大概这也是为何三十二人中唯独只有他获得128层工作的机会。 因为懦弱战胜了剩下的三十一人,唯独他又战胜了懦弱。 王平缓缓推动着保洁车行走在长廊中,眼神飞快的扫过每一片光洁透明的玻璃。 此时可以隐隐感觉到风从数百米的高空外吹来,即便隔着密封的玻璃室内开着暖气也让人觉得凛冽,让人产生站在巨人肩膀的错觉。 一路走来长廊显得整洁干净没有任何瑕疵,王平为昨天的工作感到满意。 长廊的内侧是真正墙体,被刷成白色,悬挂着无数商界巨擎肖像,比尔·盖茨,巴菲特… 不管迈出哪一步,总觉得他们仿佛都在注视自己。 每次通过这条短暂的长廊他总忍不住猜测他们当年作为小人物时,是否真的心怀梦想? 王平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人天生能够获得成功,而有些人确实又从小人物一步步成长为参天大树,这就如同土壤不会因为养分多少就去拒绝接纳本该存在的生命。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因为那是一位最朴质与最无私的汉子。 他也相信那个陪伴他十年的女人,因为那是另一种无私与一去不回的青春。 因为他欠下这两人的是用一个鲜活生命作为代价谱写出的回魂之歌。 王平直起身,眯起眼,轻轻推动着保洁车,车轮与玻璃摩擦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里是128楼,国际商业巨擎“Global”位于亚洲的总部。 这里,也曾是父亲短信中的提示点。 这里,该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里,是2006年。 你好,2006。 第一章 那个清洁工 “从来没有一个清洁工像他这样认真,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这样认真的人。” 这样的评价用在一个清洁工的身上似乎有些啼笑皆非,然而,只要你是金海大厦128楼的员工,你一定不会这样想。 他,名字简单得如同白开水,温煦的笑容始终带着春日般的阳光,像随时准备带给人惊喜的魔术师,如果身份不是清洁工,而是这家公司中的一员,一定会成为这些打扮时尚的海龟美女们的菜。 早来的女海归们三五成群聚集在开放型办公区域内,端着腾出热气的咖啡杯望向廊道内的年轻清洁工窃窃私语。 “快看,那傻子又来这么早!赵颖,这次又是你输了啊,中午饭我们总算有着落了。”年纪不大穿着职业装的漂亮女人哈哈笑道。 对面留短发面容清秀的女子微微摇头扶额轻叹:“唉,倒霉死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你们打赌了,怎么有人这么爱当清洁工,天天这么早来,害的我这个月美容钱都被你们掏空了。”开口的女子叫赵颖,身材高挑,衣着时尚,十足的知性美人。 此时赵颖颇有些恼怒,瞪了眼办公室外玻璃栈道里埋头工作不明所以的当事人。 为了赢得赌局,她放弃了难得的美容觉,提前半小时来到单位,仅仅为了确认他什么时候会放弃,结果,她压根不会想到这小男生竟然真的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来单位复查卫生, 一般而言,上班族的日常无趣又枯燥,忙起来时像狗,闲下来时又比猪活得无趣。 这座办公室却大为不同,聚集着大量接受西方教育的海归年轻人。 06年的海归与10年后的不同,大部分属于真海归,更不用提十年后的“海龟”了。 经历过西方教育的年轻人总能在办公室里自娱自乐。 比如,小赌怡情。 清洁工王平何时放弃提前上班的赌局自然而然的诞生在办公室里。 赌局开出来后,偌大办公室里只有大美女赵颖一人押了王平不可能坚持下去。 半个月过去,王平偏偏和她八字不合,牵连她一败再败。 到了现在,赵颖当然知道自己被同事坑了。 她之前出东京一个月,回国后并不清楚王平进单位时经历了“三十二选一”的淘汰,又将早到的品格坚持了半个月,期间无数信誓旦旦押下“王平坚持不了”筹码的先烈尽数扑街。赵颖回国后被同事一忽悠,只以为来了个打扫的新雏,料想没几天就会放弃,自然继了“前扑后继”的路。 被带进沟里的赵颖心里不认输,咬牙切齿想赢回来,于是这赌局不知不觉连开了半个月。 此时的赵颖气归气,却颇欣赏办公室外的年轻人。 在她看来,打扫卫生可以认为是这个世上最简单的工作,却又是最难的工作,真正能够做到保洁后令物件焕然一新的人,全世界屈指可数。 赵颖自幼在国外长大,见闻广博,曾去过日本那座被称为“世界上最干净的机场”,亲眼见过那位被日本认定为“国宝级匠人”的叫做新津春子的清洁工。 清洁于那人而言,不仅仅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也不是交换国籍的敲门砖,更像是一门真正的艺术。 眼前的王平只是这座办公楼里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清洁工,赵颖却依旧丝毫不吝啬心中的赞美,但这份赞美也仅限于心中。 赵颖捧起咖啡杯浅饮了口,有意无意打量那个神情专注的年轻人。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在她看来,这个年轻人情商非常高,和办公室内形形色色的人关系处的非常好,谦虚和煦,勤勤恳恳,收包裹,递盒饭,工作性质早超出了清洁工的范畴,不管谁需要帮手,喊下王平总能找到他。 思绪到了这里,赵颖有些惊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融入了这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集体。 在这间尔虞我诈、骨子里瞧不起人、上下等级分明的办公室里占了个不可或缺的位置,即便只是个打酱油的位置。 这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 这间办公室里,人与人间看似轻松,一团和气,地位、学识、人脉却如同嵌在骨子里般泾渭分明,容不得一点苟且,上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每一个工作于此的人心知肚明,墨守成规,居于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包括,这场属于办公室礼仪的赌局。 赵颖喝完咖啡闲聊了几句,踩着磨脚的高跟鞋走回自己办公室,临别前又扫了那人一眼心底忍不住腹诽:工作态度嘛还可以,可国内哪个女孩愿意将年华浪费在一个清洁工的身上呢。 王平并不清楚办公室内女人们的想法。 五十秒走完的玻璃栈道,足足打扫了十分钟,即便指甲缝大小的缝隙里躺了一只不起眼的虫子也被清理出来…… 王平有足够的信心,即使部队里戴着白手套检查卫生的督查贴着摸过这里的每一片玻璃片,也可以保证做到纤尘不染;即便让再淘气的孩子穿着白衬衫来这里打滚,妈妈也找不到任何责难的理由。 十分钟后,王平进入玻璃栈道尽头,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Global”的开放型办公区域。 离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办公区里已经汇集了不少提前到来的员工,他们与清洁工这类后勤人员乘坐的并不是同样电梯,货梯与电梯,一字之差,却属于两个世界。 员工们三五成群的交谈着,说着昨晚互联网上流传的要闻,币种的汇率变动,美股与美联储的动向,黄金石油大宗物品的价格变动,新科技与新材料的商品转化,诸如此类的金融、科技讯息。 此时的王平不再是一个月前什么也不懂的雏。 一个月前,当父亲意外死后,王平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如同迷途知返的羔羊决定重新开始人生,拾起尊严,虽然依旧没有上课,与辍学无异,却每天下班后独自跑去大学图书馆里自学各种课程。 积累知识的过程无聊,乏味,却充实,在这期间,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毕竟他曾是轰动校园的“名人”。 王平是个聪明人,心里挂着明镜似的,身为清洁工的他属于128楼,又不属于128楼。 来到这里的他只允许带着耳朵和眼睛,耐心听,仔细想,恪守本分,除了份内的保洁工作,端茶倒水削苹果拿外卖这些琐事他也基本包圆。 新的一天,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年轻的身影和保洁车出没在128楼…… 第二章 日常见闻与渺小的梦 “David,看看这个新闻。”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和对坐的白人青年打了个响指,随即丢过一份新打印出的文件。 翘着二郎腿的David放下手中操作的笔记本,接过文件翻看一眼后立即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Oh,Shit!你竟然注意到了这条新闻。Paul杨,你不知道吗,在我们国家有一句话,政客的话全是bullshit,Only他们屁是真的!不过这一次他们总算放了个真屁!”David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佬,因为学过一些中文才被公司委派到亚洲地区负责业务,他口中的政客自然是指美国的政客。 他这一句入乡随俗的中英混夹立即引得附近同事哈哈大笑,有人忍不住打趣。 “David,你才来中国半年,学习能力挺强嘛,一定是你新交往的女朋友床上功夫教的好!” “No,No,我是自学的,而且我的女朋友不会功——夫——”David双手握拳比划了下李小龙的招牌功夫,在他脑海里对于功夫这个词的概念全部源于李小龙电影,虽然看得懂中文,却并不理解汉语的博大精深。 众人瞬间笑的人仰马翻。 David发现不对劲,意识到闹了笑话,立即点开网页,偷偷使用搜索功能检索“床上功夫”的意思,瞬间明白同事这是“逗猴”呢。 作为一个标准的幽默诙谐的美国人,即使被熟人恶作剧也不会翻脸,而是作为娱乐的方式,David性格同样如此,撇了撇嘴,无奈的摇头晃脑吼道:“OH,Shit!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那份并不重要的文件随着他手舞足蹈时飞落到地上。 正给Paul杨沏茶的王平飞速扫了眼那条纸上的新闻:美联储辟谣,银行房贷风险可控,维持4A级,不会爆发任何危机。 办公室插曲很快被正式对话替代,话题继续围绕美国银行的信贷风险。 David语气夸张的说:“Paul杨,Areyoukiddingme?崩溃,怎么可能崩溃!美国银行和美联储已经证实信贷风险可控,维持4A级,绝对不会爆发信贷失控的危机。” Paul杨似乎颇有微词:“我听美国朋友说连洛杉矶贫民区一无所有的whore(ji女)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办理信用卡,贷款买房,负资产信贷越堆越大,风险一旦失控,没有稳定输入来源的她如何偿还这些贷款?” David自豪道:“Paul杨别说我嘲笑你,我们美国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在美国,房子本身就是商品,即使出现信贷危机,银行只要将房子收回就可以冲击掉风险。至于你说的提前消费的信用卡,在美国广受欢迎,没有任何风险。”他从钱包里掏出六张卡,炫耀道,“即使我身无分文,我也可以使用这些卡提出十万美金,哈,我们美国人就是生活在信贷消费的世界里。我看中国要普及这种信贷消费,至少需要二十年。” David收好信用卡,继续解释道:“银行当然会对个人偿付能力进行审查,绝对不会让信贷坏账冲垮优质资产,所以美国根本不可能爆发信贷危机。你朋友口中的洛杉矶野鸡办理信用卡,这是完全可能的,但额度有限。至于利用信用卡套现买房,再利用房办理更大额的信用卡,这根本不可能,即使存在,也只是各位数,银行风控中心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Paul杨点点头,又和其他同事一阵讨论后,都觉得土生土长的David更加了解美国,看来洛杉矶朋友发现的现象只是个例,并不具有普遍性,何况美联储已经发布了辟谣,信贷危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王平嘴角忍不住发笑,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件事他还真的清楚,虽然十年里他几乎足不出户,却经常浏览新闻,知道美国曾经爆发的次信贷危机,这场危机影响深远,撼动了全球经济发展,即便美国也用了数年才恢复过来,却也导致消费和市场疲乏。 王平并不清楚次信贷危机爆发的准确时间,却清楚结果一定会爆发。 他一边检索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信息,一边小声回忆道:“假设能够给银行提供假收入证明和工作证明,以此办理办信用卡,用信用卡提现买房还贷,新购的房子作为资产可以再度抵押银行办理更大额的信用卡,按照这个循环下去,难怪美国次信贷会爆发。” “嘿!王平,给我泡杯咖啡!”David显然没有听清王平口中的喃喃自语,将咖啡杯递了过去,还不忘记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王平是个聪明人,作为一个亲眼见证未来历史的人,他没有提出任何的见解,哪怕他清楚未来的轨迹一定会这样发生。 他时刻牢记着自己身份,恪守本分。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但是,他并不知道的是,无意间的喃喃自语却被一个无心之人听得正着。 王平推着保洁车往里间走去。 习惯性地朝里间一瞥,顿时有些魂不守舍了。 从表情上看不出他与平日模样有何分别,只有他自己清楚地觉察到内心砰砰乱跳,肌肉轻微抽搐。 重生以来,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纵然机会总会给准备好的人,他依旧担心稍纵即逝。 此刻,他必须冷静。 轻舒了一口气,推动着保洁车一边清扫过道一边缓缓朝着那扇门前进。 那扇门与其它办公室的门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门牌。 一般说来每扇门都会有门牌,诸如:王经理,李经理。 唯有这扇门什么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甚至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如果不是父亲的那条短信,王平一度怀疑关于这扇门的故事完全是道听途说的传说,因为一个月来它从未打开过。 但此刻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外的椅上却坐着十数名手捧各种文件的西装男女,中年人居多,昂贵的西服,特意整理的发型,他们在集团内身份尊贵,神情冷漠。 王平一边做着保洁工作一边小心翼翼的躲过众人。 但内心压抑的情感反到更加不可抑制,如同火山迸发。 他觉得浑身燥热,只能将力气发泄在手头的工作上,将光洁照人的地面拖的更加干净。 是的! 王平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门的背后或许存在真相。 他此刻必须冷静,与平日的自己不应有任何区别,因为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早已准备好。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名清洁工。 停下保洁车,王平面对饮水机。 将饮水机上的空瓶取下放回保洁车,从保洁车里提出新的纯净水,撕掉水桶的包装纸将它倒立扣回饮水机,装满纯净水的水桶一放到饮水器上,水花翻动,发出咕咚咕咚声,王平凝视着翻腾的水花,深深吸了口气,渐渐感到一丝平静。 此时正是下午,开放型办公室里人们各司其职,开始忙绿。 附近依旧有人在小声讨论着。 他们讨论的话题是金海房市的火爆与某地房贷新政。 王平记得在上一世看过类似的新闻,一则说金海老百姓买了一套房当月升值800万,另一则说某市拟允许毕业五年之内的学生0首付购房,两则新闻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说起来也挺悲哀的,房子原本并不应该成为商品,然而它最终成为了商品,这或许是全世界人民的悲哀。 但,世界上数目最多的普通人无力改变一切,只有被动接受。 说到后来几人一阵唏嘘,说到最后竟然发现他们自己也成为其中的帮凶,因为有房者与无房者天生观点就是矛盾的,难怪马克思会提出无产阶级与有产阶级。 不过罪恶的不是他们,而是金钱本身。 资本论里说了资本家甫一出现就是以血淋淋手段攫取资本为目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攫取资本的本质发展到今天就是攫取金钱、利益,资本家发展到今天就成了市场经济。 王平不是菩萨心肠的人,范仲淹纸上谈兵写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位古人究竟做了什么佐证这段诗词,世人不得而知,毕竟纸上谈兵的人何其多哉。 王平愿意做个好人,但前提是个力所能及的好人,不是烂好人。 他想要改变世界,但只是力所能及改变自己所接触的世界。 因为沧海易桑田,人心终难变。 王平的梦想一共有十六个字,其中八个字是爱国爱家,幸福安康。 这是王平上一世最渺小的“中国梦”。 另外八个字却属于这一世。 第三章 新的第三章驾到,删了两章 若干年后想来,当年王平出场的方式如此古怪,又或者他应该准备一套西服,而不是穿着那身蓝色清洁工作服。 王平从来不认为自己行为留有任何遗憾,那是重生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真相的机会,没有筹码的他必须孤注一掷,选择Showhand。 即使时光再次轮转,他依然会以这种其貌不扬的方式出场,就像埋伏在林子里不起眼的老猎人,唯一需要做的仅仅是端起手中的猎枪,耐心等待猎物,然后,一击必中。 办公室内。 王平推着清洁车的扶杆,手心沁出汗渍。 他挺起身子,眼睛里只剩下那扇门,仿佛世界里其他东西在他眼里不再存在。 但他眼里,溢满了悲伤。 那是一段肝肠寸断的回忆,如坚冰,万古不融。 父亲死后第十年的冬天,对人生绝望的他告别金海市,第一次回乡,也是最后一次回乡。 十年未归,近乡情怯。 故乡早已面目全非,故人相见亦难相认。 老宅破旧不堪,屋顶漏雨不止,窗户坏了几扇,透过斑驳的玻璃可以看到内宅摆设与十年前如出一辙,不过家具大多损坏。 砸开锈迹斑斑门锁而入,屋内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咳嗽,正堂居中悬空的中堂断成几瓣落在柜上,柜上的烛台香炉落满灰尘,看不到一星半点的黄铜亮光,唯有那张八仙桌雷打不动的落座在屋子中央。 那张八仙桌是幼时老宅旁龙卷风吹倒的槐树打造的。 东边屋子是父亲的卧室,右侧是自己的,后边有个院子,院里本来有一间厨房,现在却成了废墟。 环顾四周,父亲留下的东西真的很少,每一样,如数家珍,十年里他竟从来没有在乎过这里的一切,又或者,在乎过,只是内心充满畏惧。 印象里父亲在衣柜里藏了一张照片,那是张全家福,家中唯一的一张合照。 手才碰上衣柜,倏然坍塌,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和恶心气味,数十只老鼠冲了出来。 待尘埃落定,衣柜里的衣物已经被老鼠咬的破破烂烂,找不出一件完整的衣物,翻了几遍后,只找到合照的一角。 这一角上,父母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婴儿张嘴哭泣的孤零零身影,就好像现实对他嘲讽。 他依旧不死心,用尽浑身力气翻找衣物,最终,一无所获。 心灰意冷之际,一枚金色的物件从废衣堆里叮叮当当滚了出来,在满屋子灰尘里清脆动听。 他像孩子一样,俯身追那件东西。 这是一枚钢蹦大小刻着利剑的徽章,原本包裹在厚厚一叠衣服中,被他抖了出来,只是这枚徽章没有任何来历和说明,却一定是父亲最珍重的东西。 这枚徽章竟成了十年后父亲唯一留下的遗物。 当夜下起大雪,一下子让他想起十年前的冬天。 大雪路滑,某市发生一起连环车祸,公交车当场起火,十五人烧死,其中包括父亲。 也就在那日,他收到了父亲最后发来的短信。 其实,父亲本来给他打过几通电话,他却因为校园事件心灰意冷没接,生生造就了永生遗憾。 短信仓促,简单,寥寥几字:金海大厦,128楼! 当年王平没有把这段文字当回事,因为父亲死亡的地点与这里八竿子打不着,唯独最后几个字令他终生难忘,成了永恒的噩梦:儿子,爸爸爱你。 这条短信本不应该只有这些,但大火弥漫下,也只有这些。 就在那一夜,大雪压塌了老宅,待他转眼醒来,回到了十年前。 记忆很长很长…… “喂!你这个保洁的走路不长眼睛啊,瞎了吗?还是不想干了!” 刺耳的女声将王平从回忆中拖回现实。 王平这才注意到清洁车的前沿撞在一位年轻女子的臀部。 随着这声刺耳叫声,附近员工纷纷扭头注视这里。 众人很快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饶有兴趣的看着。 被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公司里大名鼎鼎的“秘书婊”领袖人物于佩佩,长相妖艳身材火爆的她和公司里几位高层都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在公司里人缘极差,却能屹立不倒,和其他几位女秘书暗地里组建了小团体。 王平当然听说过这位女秘书和她的“秘书帮”,属于他在公司里绝对不能得罪的人之一。 但不得罪并不意味着怕。 现在意外已经发生,王平必须设法度过眼前难关。 错误本来就在自己身上,若不是走了心神就不会连撞了对方几下。 王平主动认错,口中连连道歉,边扶车后退,边用余光打量这位绯闻众多的女秘书,脑海里思考着对策。 “哼!对不起就完了?一个清洁工都敢当众调戏于姐,当于姐什么人啊!”开口的是秘书帮的幺妹,身材小巧的她是个特别能挑事的主。 这话一出,于佩佩的脸色明显变了几变。 有件事别人不知道于佩佩心里却清楚,她以前是个坐台的,机缘巧合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过上体面生活,哪怕在公司里风评不佳,但终究只是台面下议论的事,幺妹这句话一出,简直把她放在火上烤一样。 幺妹话才落下,不甘示弱的二妹扭着屁股赶来助阵:“就是,幺妹说的没错,姐,不能放过这个无耻之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数落着连声道歉的王平。 王平暗道不好,一场小误会,却惹得秘书帮全员到场,看这阵势是非得把他调戏于佩佩的行为做实为止。他仔细回想了下方才经过,似乎推车连撞了于佩佩好几下,这要是真的,理恐怕不在他这一方了,毕竟走神这事没法作为证据。 公司里有人看不下去了。 David杨平日经常让王平端茶倒水,此时见到有人故意刁难他,说道:“几位美女,一场意外而已,没必要纠着不放吧?”他这话有几份陶侃,毕竟这三个女人在他们眼里和旧金山的野鸡没什么区别。 “怎么就误会了?”幺妹冷哼一声,来了疯劲,暗地里她经常听这些人说她们秘书帮靠肉体博出位,此时好不容易占上了理,哪能让自己人吃亏,叉着腰说,“大卫杨,你可是国外留过学的,这种骚扰行为完全可以去法院起诉立案。” “David杨,Sheisright,在我们美国,这的确足够立案了。”美国佬耸耸肩,给王平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方才起身伸懒腰,正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王平推着车连续撞了五六下于佩佩的屁股,毫无疑问赤裸裸的性骚扰。 有人讥笑道:“这里可是中国,还法院立案呢,这么大点事,派出所都懒得管,互相道歉下不就完了。” 数位平日不待见秘书帮的人跟道:“就是,你们几个也行了,别得理不饶人,王平那是没注意碰了一下。” “一下?”半天未曾开口的于佩佩脸上浮出阴沉的冷笑,转身喊道,“保安,把视频调出来放给大家看看,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本来于佩佩没把这场意外当回事,但看到这么多员工站在王平一方,简直气炸。 这王平要是公司员工倒也罢了,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是,而是外聘来打扫厕所的。 一个打扫厕所的都有这么多人袒护,再想起平日里听到骂自己的传闻,公交车,心机婊,什么都有,瞬间岔气,今天她还真在理,这婊今天她非要当了。 于佩佩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王平身上,伸出指头指向他:“告诉你,不想吃牢饭的话,赶紧收拾行李滚蛋!” 第四章 和解 除了主动进击,大部分时候,人生都是由未知的外力逼迫着选择和前进,比如眼前面临的抉择。 在王平的计划里,此时绝非使用这一招的时候,就像二战时诞生的核武,可以出奇制胜,却往往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但人与人间的交往,除了肝胆相照推心置腹,更多的还是虚与委蛇利益交换,它与抛出来的硬币只有A面和B面不同,人生的硬币更多时候包含了互相妥协的过程,所以大部分时候这枚硬币是竖起来的,既有A,又有B。 现在王平正在观察着属于自己的那枚硬币。 被于佩佩喝令调取视频的保安有些踟蹰不前,原因很简单,他又不是法官,做不到公正的他本身就具有倾向性。于佩佩在这间办公室的秘密众所周知,得罪这样一个女小人固然麻烦,但现在众人明显袒护王平,犯了众怒显然更不划算,人总归是群居动物,即便最底层的劳动者也打着心里的算盘,何况王平这一个月来一口一个姜叔姜叔叫着,他看着听着都觉得亲切,即便王平真干了龌龊事,他也愿意放过这么一个好人。 “于姐,要不……还是算了吧。”保安老姜年纪足可以当于佩佩的爹了,此时却违心的喊了声于姐,劝道。 王平感激的望向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心里知道姜叔人微言轻,于佩佩和她的秘书三人组怎么可能会把一个保安的话当回事,他和自己一样,不过是河里的浮萍罢了。 于佩佩阴着脸呛道:“算了?您闺女要是给人欺负了,也这么算了吗?哼,您喊这声于姐,我可不敢当,回办公室我和赵经理说说,您这人遇事怕事,这份保安工作恐怕还真胜任不了。”于佩佩说话阴阳怪气,其他正式员工她不敢惹,但这种没来头的软脚虾,占了理的她想捏就捏。 “你……你怎么得理不饶人啊……”老姜气的身子发颤。 老姜是外地来金海的务工者,有个女儿,目前在金海读大学,对于他这样老实巴交的外地人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他还真会忍了,但他相信王平真不是故意的,无可奈何的他气的直摇头,心里暗叹:世风日下,婊子都他妈嚣张。 王平适时往前迈步,扶住老姜,感激道:“姜叔,谢谢你,你放心,我没事。” 老姜摇头,叹了口气,对于他来说,赵经理的女人他惹不起,方才替王平说话已经仁至义尽。 “姐,和一个保安废话干嘛。”幺妹指着老姜喝道,“你,把监控室的钥匙给我,我自己调监控。”。 老姜给王平使了眼色,王平心领神会,顺手接过老姜手里捏着的东西,一接到手里发现这件金属物件上全是老姜手心的汗。 二妹眼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和于佩佩尖叫道:“姐,他们合谋想毁灭证据?这保安真不是东西,把监控室钥匙给王平了!” 一个保安都敢和她作对,于佩佩已然怒不可遏,道:“赶紧把钥匙给我,否则我真打110了!你们两个,一个扫厕所的,一个看大门的,我告诉你们,警察来了可不止卷铺盖走人这么简单!”于佩佩故意拿警察吓唬老实巴交的老姜。 老姜年纪不小了,王平不愿牵连他,在很多方面,老姜在他眼里和自己那位苦命的父亲差不多。 他主动松开拳露出钥匙替老姜解围,说:“钥匙是我抢来的,可以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句话想和于姐你说一说。”他转过脸看向于佩佩,微微一笑,俊朗面容上挂着的微笑让人沉迷,即便于佩佩也不得不承认名字平淡如水的王平生了副好皮囊。 倒是油盐不进的幺妹翻了个白眼道:“笑什么笑,想当小白脸啊,就你这扫厕所的也想吃我姐软饭?呸!” 王平对幺妹发难置若罔闻,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直视于佩佩道:“于姐,闸西区有间不错的西餐厅,我想请你吃顿饭化解我们之间的误会,那间西餐厅位置不好找,不过旁边有座地标建筑:罗马假日,你一定知道吧……”王平不经意的眨眨眼,最终他还是把这个杀器提前放了出来。 罗马假日。 闸西区当之无愧的地标建筑,处在闸西大道和闽行大道的交汇口,欧式装修,金碧辉煌,到了晚上灯光亮起时,像浓妆艳抹的姑娘将一整条街点亮,闸西大道因此被称为金海市的娱乐大道。 如果说闸西大道是金海市娱乐产业最发达的地区,那罗马假日就是的龙头中的龙头,丝毫不亚于后世闻名遐迩的东莞式服务。 那里有着标准流水化的一条龙服务,所有美女经过严苛培训上岗,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何处,只要身临其境,定能让你沉迷其中,乐不思蜀,而于佩佩曾经就是那里的花旦,只不过那时候化名陆思水。 此时的于佩佩哪里还有容得下其他声音,罗马假日一出,她只觉整个人懵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这不起眼的清洁工竟是昔日的主顾? 不不,这根本不可能,他才多大年纪,她已经离开那里足足五年,五年的时光已经将她全部的风尘气息掩盖,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私底下有着不少绯闻的女秘书,但这算的了什么,干她们这一行的,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几乎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说好听点她是秘书,说不好听点,她就是赵经理的御用公关,但也仅限于赵经理,不像公司里疯传的到处勾搭人。 于佩佩百感交集,附近人的窃窃私语,二妹幺妹的呵斥,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当年贪慕虚荣的她入错了行,这一错,就误了一辈子,即使与当年所有姐妹全部断了联系,但人心中的污点永远清理不干净。 于佩佩不知道怎么离开办公室的。 等她清醒过来时,王平正和她站在玻璃走廊边,这里是视觉和监控的死角,办公室里的人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于佩佩瞩目远眺,最远的地方在她眼睛里越来越模糊,天空和她的内心一样,前所未有的浑浊,她下意识地掏出一盒烟,是一包深绿色的软合,上面写着More,这盒烟她已经许久未曾撕开,此时她终于撕开烟盒,取出瘦长的烟身,烟身咖啡色,图案有点像豹纹。 打火点上,又取出一根递给王平。 王平摇头:“我不抽烟。” 她收回那支烟,将烟盒捏在手里,猛吸了一口,说:“大多时候我也不抽,只不过这种烟有点巧克力的苦,味道比较特别,让我想起很多事。” 王平没有接她的话,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方才真的是一场意外。” 此时的于佩佩一点没有嚣张跋扈的气息,而是吐了口烟,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罗马假日的。” “金海市最有名的地方,谁会不知道呢。”王平诙谐一笑。 “你明白我的意思。”于佩佩扭过头,一双美目瞪他。 “你也明白我的意思。”王平不动声色的回看她,这个有着尖下巴和美人痣的女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但她的骄傲里隐藏着致命的硬伤。 王平撇过头,自顾道:“其实,人心中的污点不像白墙上的黑点,可以通过漆重新粉刷洁白,人心中的污点,无论怎样粉刷,它永远摆在那里,过得了千人万人,唯独过不了自己的良心。” “呸。”于佩佩扭过头望向远方,笑道,“一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呢。” 王平并没有看到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 “我啊,一个无名小卒,因为,我也犯过错误啊。” 王平此时的语气哪里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更像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调整好情绪的于佩佩诧异的望向他。 王平回了个笑容:“怎么,觉得我骗你?”他夺过她捏在手里的烟盒,取出一根点上,苦涩的味道,哪里有这女人说的巧克力味,反而呛得他咳嗽了几口。 于佩佩看着王平呛到了模样乐了,道:“你还真不会抽烟,这大概是你说的唯一一句真话了。”她忽然凑过身子贴着王平耳边轻轻说:“那间房间,你不要再起什么心思了。” 湿热的气息吹的王平耳边发麻,但她的话却让王平心惊肉跳。 “你啊,不是个简单的清洁工,我们和解吧。” 于佩佩重新抢过自己的烟盒,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后,不再管王平,扭头往办公室走去。 第五章 先斩后奏 多年的坎坷经历早已让于佩佩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笃信王平这位清洁工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毕竟谁会花功夫调查公司里不起眼的女秘书。 王平今天扔出来的“深水炸弹”完全是个意外,准确说来,是硬被自己活生生逼出来的。 至于临别前的那句话不过是她故意为之用来试探王平的,显然她小瞧了这个清洁工,王平的反应始终滴水不漏,以她多年对男人的观察,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让她有些意外。 但也仅仅只是意外。 因为五年下来,她越发觉得看不透男人了。 既然与王平暗中达成了协议,也就没有必要再与他多些纠葛,所以她径直回到办公室,干净利落的将这页翻篇。 但在二妹许晴和幺妹关小彤眼里,事件绝不能这么完了,公司里那么多人不就等着看自己这伙人下不来台嘛。 “姐,那小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这就放过他了?”幺妹关小彤憋了一肚子气,跟着于佩佩来到秘书办公室连连责难。 倒是二妹许晴恍然大悟,道:“姐,你不会真像小彤说的准备收他当小白脸吧?” “许姐,话能随便乱说?你嘴上能好好把把门吗?”关小彤平素与于佩佩最亲,此时不乐意道。这些话她可以说,许晴却不可以说,哪怕三人关系和睦,却亲疏有别。 “幺妹,许姐错了,我自己掌嘴。”许晴毫不介意,说着轻轻拍了自己一耳光。 “行了,你俩都别闹了。“于佩佩制止两人胡闹,在这间人与人隔阂严重的公司里,于佩佩本就朋友不多,自然格外珍惜这两个朋友。 于佩佩稍微解释,原来王平是她远方表亲舅舅家的侄子,说到底和她沾亲带故,所以事件不追究了。 关小彤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道道,气嘟嘟道:“姐,不追究可以,王平这顿请客吃饭肯定跑不了!” 倒是许晴有些眼力,似乎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却没点出,顺着话随意聊了几句,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于佩佩松了口气,关于王平的话题总算忽悠过去了。 于佩佩许晴分别是赵忠良和陆海的秘书,二人年纪相仿,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六,在公司里同病相怜,各有各的苦衷。关小彤年纪最小,十九,职校毕业后应聘到这家单位成了副董秘书,说话向来心直口快,思维还经常跳跃,一般人不一定跟上她的话题。 此时三人聚在赵忠良的办公室内。 幺妹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义愤填膺道:“姐,要我说,赵忠良名字起的人模狗样的,却不是个男人,他这么故意吊着你你也能忍?姐,他究竟离不离婚?给没给准确信?” 于佩佩被问到了痛楚,心口发酸,道:“一言难尽,这种事随缘吧。” “别啊,姐,怎么能随缘呢!这都五年了,别人早修成正果,你们还在万里长征。姐,你可千万别犯傻,实在不行就分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反正天下男人这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幺妹关小彤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笔,一阵涂鸦乱画,大概觉得画的不好揉碎扔进垃圾桶。 “你还小,感情的事你不懂。”于佩佩强颜欢笑的模样有些瘆人。 “得,姐,我不劝了,你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关小彤懊恼地挥动手中的废纸图,一个抛物线可惜没有命中垃圾桶。 “姐,幺妹说的没错。我们女人能有几年青春,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就怕赵忠良没安好心,他不会打算玩玩算了吧。要不,姐,我给你出个主意?”二妹许晴言犹未尽,似乎话中有话。 “我的个二姐,我的个神,有什么就直说呗。”幺妹不乐意了,开口催道。 “行,那我就说了啊。”许晴眨着大眼睛泛出光芒,“姐,我们三都不是外人,你和我老实说,你和赵忠良多久那么一次?”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手势看得于佩佩脸一红,毕竟这年头谁会这样问,即便再好的姐妹也不会开口,这种事实在太隐晦了,上一次有人这样问还是五年前的阴暗记忆。 倒是涉世未深的关小彤不解道:“二姐,说什么呀?和猜谜似的。” 于佩佩打了个马虎眼:“你二姐在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关小彤恍然大悟道:“喔,我懂了。”随即好奇道,“姐,赵忠良究竟有什么本事俘获你芳心啊,快和我说说呗。”显然话题又要被她岔开了。 “行了,幺妹,你别打岔,你还关不关心于姐以后的幸福生活了。”许晴瞪了眼幺妹,打断道。 关小彤吐舌头表示自己错了。 话题重新回到正轨,于佩佩红着脸轻声说:“一个月一两次,以前要频繁些。” “这么少啊?赵忠良原来真不是男人啊!”关小彤没心没肺掐着指头感慨道。 “行了,你滚蛋去。”许晴轻敲幺妹脑壳嗔道,然后扭头看向于佩佩,“于姐,你怕没和我说实话吧。”她两只大眼睛扑腾扑腾闪,像看透了于佩佩。 “这半年,只有一次。”于佩佩知道糊弄不下去了,干脆承认现实。 “姐,你让我说什么好,赵忠良究竟哪里好了啊!”关小彤彻底明白了,于姐这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啊,赵忠良这男人究竟何德何能让于姐死心塌地跟着他? 许晴是个过来人,抓住于佩佩的手叹了口气:“哎,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没追求到时把你当个宝,追到手后图个新鲜。姐,听妹妹一句劝,真的等不起了啊。” 于佩佩叹了口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关小彤明白她的许姐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恐怕也要跳河,连忙道:“赵忠良不是个东西,但我们不能看于姐被欺负,许姐,你不是有办法吗,快说呀。” 许晴眨了眨眼,轻轻说道:“先斩后奏,怀孕!” 于佩佩惊住,这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可最终放弃了,此时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不安分的心思又动了起来,毕竟她年纪不小,再过几年就成了三十岁的老姑娘了,但马上她又想到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是那个男人愿意用后背保护她,照顾她的家人,她与他的关系在那一刻早已远超情人那么简单。 半晌后,她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将不该考虑的东西一扫而光,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啊!?”幺妹关小彤和二妹许晴顿时愣住了。 第六章 落子无悔 生活总在给人出难题,比如眼前的突发现状。 因为方才意外引得那扇门前加强了安保工作,四个身强体壮的黑人横在过道前拦住了任何非述职的外来者。 于佩佩意味深长的警告犹在耳边,王平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这次不慎理智的尝试,做回蛰伏后的鸣蝉,成了这间办公室里默默无闻的清洁工。 几个年轻女人正围在办公桌前窃窃私语。 “怎么可以这么帅,简直是个移动的衣服架子,刚才你们看见了吗,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了!”年轻女人犯花痴样直跺脚。 “是啊,是啊,大眼睛,洁白的牙齿,浅浅的梨窝,我一直想要这样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和韩国欧巴一样,好想带他回去。”又一个无可救药的花痴。 被生活磨平热情的中年阿姨一人剜了一个白眼,尖酸刻薄道:“长得帅当饭吃啊,你们啊晓得,他一个清洁工一辈子在金海也买不起房,你们养他?得罪了那几个骚狐狸,他一个没跟脚的扫厕所的有好日子过才怪,用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后排有人故意用暗号咳嗽了声,闲言碎语的女人立即意识到身后来人了,若无其事的交谈起手头上的工作。 王平径直推车走了过去,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议论,只是嘴角依旧挂着标致的微笑。 “哎,王平,怎么样,搞定了?”Paul杨从背后猛拍王平,问道。 王平停下脚步,解释道:“只是个小小的误会,已经解决了,刚才谢谢你替我打抱不平。” “什么打抱不平的,我又不是小说里的侠士,真想感谢我,那你可得让我享受超贵宾的vip待遇,以后端茶倒水收快递可就全指望你了。”Paul杨捧着茶杯打趣道。 “行,没问题。”王平笑道,不卑不亢。 Paul杨又问了几句,临走时语重心长说:“王平,我劝你千万别去惹那个女人,这公司里的水深着呢,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她拿我们没办法,却可以欺负你……”Paul杨意识到这句话有贬低王平的意思,就此打住,说,“你懂我的意思,别介意。” 美国佬David在Paul杨走后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用不流利的中文挤眉弄眼道:“嘿,王平,我要提醒你,那女人不是个好女人,你一定要小心。” 王平和他比划了个OK的手势。 David借机开聊,这美国佬竟比中国女人还爱八卦,偏偏追问方才二人交谈什么,王平只得信口胡诌,反正中国人的亲戚关系深奥复杂,美国人手脚并用也不可能理得清。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边才忽悠完美国人,王平成了“秘书婊”远房亲戚的传闻就已经在公司里彻底传开。 这段意外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办公室里恢复了往日的日常,直到那间办公室前人烟消散,直到所有人下班……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按照法定工作时间,王平已经下班了。 守夜值班的职员丝毫不介意王平依旧留在这里,众人有目共睹,早到和晚归属于这位勤勤恳恳热爱清洁的年轻人的专利,提起他的爱岗敬业,众人会纷纷伸出拇指。 但今日的王平确实与往日不同,而是故意久留。 推着保洁车复查完两遍房间后他已经心灰意冷,自己等的人恐怕不会出现了,他打算最后一次复查完玻璃栈道便下班回校,顺便计算下今日的得失。 不管棋子下的好与坏,谋局者落子无悔。 今日落下的一枚棋子直到现在依旧无动于衷,而于佩佩这颗棋子纯属事发突然意外打出,第一枚棋子可以无动于衷,但谁也不知道挑明厉害的于佩佩会做出怎样应变,尤其最后那句试探的话究竟什么意思?王平百思不得其解,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正在思考之际,后方玻璃栈道传来一身清亮的女声:“喂!你,过来下!” 听到这个颐指气使的声音,背对的王平脸上浮出笑容,这抹笑容一闪而逝,他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指向自己,无辜的问道:“我?” 开口的是个极为标致的东方美人,正侧身依在墙壁,这个姿势更显身材凹凸有致,即便见惯后世网络上各种PS美女的王平也不得不承认她纯天然的美。 她是公司里所有男同事眼中的超级荷尔蒙激素,就算扔到后世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是屈指可数的美人。 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散发着成熟优雅的知性美,一笑一簇都让男人魂牵梦绕。 但,这样一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女人却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花瓶。 她可不是一般人,自幼在国外旅学,精通四国语言,经手的国际、国内业务每一桩都处理的令人交口称赞,曾数次被委派为金海市最高领导的同声传译,被人称为美女外交家的,赵颖。 “盯着我干嘛?哈,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美女?”赵颖依着墙壁大方一笑,丝毫不忌惮王平肆无忌惮的眼神。 不得承认这个女人是王平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理智告诉他,只要与这间办公室沾亲带故的人、事都隐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但眼下他的确需要寻找一个至少不友不敌的盟友,Paul杨一度摆在他名单选择的最上方,但与王平想要办的事相比,他的资历和人脉远还不够。 王平不是见到美女眼睛就挪不开屁股就挪不动的二傻子,脑海里飞快计算得失,或许他该抛出更多的诱饵,看看这个完全符合自己盟友条件的女人反应。 他有理由相信赵颖此时找他定是下午故意放出的饵起了作用。 鱼儿要上钩了,咬钩之时才是最考验垂钓者的时候,生死间的博弈会发生在看不见的水底。 但。 他又觉得有些不对,赵颖此时病怏怏的脸色白的不太正常,所以才会疑惑地望她。 被一个美女数落失态,王平丝毫不觉尴尬,将目光挪开,也不解释,摘下手套往回走,在距离赵颖四五步时停下,微微一笑,俊朗的笑容如春风拂过,看得赵颖一阵愣神。 赵颖此刻真想操蛋的骂一句:他爷爷的,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帅! 第七章 狐狸们的棋局 赵颖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狠狠扫了王平一眼,接着扭头四下看看,办公室里除了固定执晚班的人,其他人走得精光。 赵颖小声道:“喂!和你商量个事,明天能不能晚一点上班?嗯……总之……别提前来那么早,怎么也得晚个七八九十分钟吧……” “啊?”王平有点意外,设下棋局的他猜到她也许会来找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以这样的理由。 他没问为什么,原因心知肚明,而是说:“其实,赵经理,我正想找你,想请你帮个忙……”他决定主动出击,试图将话题拖回正轨。 “等一等。”赵颖干净利落的打断王平,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笑道,“哈,果然如此,你用料套我啊?”她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平,像要将他整个人看透一般,但她白的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破坏了强大气场。 王平迎着质疑的目光笑道:“反正已经下班,赵经理不忙的话,我和你说说小时候有趣的事吧。记得小的时候,每逢过年左邻右舍都会杀年猪,我家里穷,只有我和老爸相依为命,好心的邻居总会救济一点猪肉,一来二去,我家也能过个丰盛的年。你知道吗,那里的人和这里不一样,乡里乡亲的,没有猜忌,很有人情味。” 赵颖没有任何反驳,狐疑的眼神直溜溜的转动,心里却想着这是什么烂故事。 “所以,你不是猪,我也没有料。”王平将这个没来由的故事收了尾,波澜不惊地看向赵颖。 近距离看,赵颖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便留着一头短发,也将她英姿飒爽的风情展露无疑,尤其她那对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让人沉迷。 各怀鬼胎的二人相视无言。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赵颖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方才不在乎王平肆无忌惮的观察自己,是因为她从那双清澈的眼里看到的更多的是关心,而非男欢女爱。她清楚目前处境,脸色苍白,四肢乏力,视觉上与病人无异,这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但这一丝好感随着王平开口烟消云散。 他果然没安好心。 奇怪的是,见惯商业政治苟且的她此时看不出王平脸上哪怕露出的一丝破绽,心道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下午听到的关于美国信贷危机的论断真的只是他无意的碎语,但,能一针见血点出核心问题所在,这样的人为何屈就在Global做一个清洁工?又为何偏偏在自己离开办公室时故意走到面前说那番话? 整个下午,赵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数日前,她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内容令人瞠目结舌,她相信一旦将之公布于众,定会引起整个华尔街乃至世界黯然失色。 文件中最关键的论点与王平那几句闲言碎语如出一辙,由不得她不再在意这个堪比新津美子的清洁工了。 耸人听闻的邮件与这个清洁工究竟有没有关系? 又或者,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四目依旧相对,温度却在升高。 赵颖渐渐察觉出男女间的不自在,这十年里她几乎彻底忘记了这种触电般的感觉,最终败下阵的她挪开目光,打破僵局,道:“喂!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你要真有料,说不定真的套住我哦?”赵颖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俏皮的像未经世事的少女。 王平差点给她这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欺骗,心道聪明的女人果然浑身都是武器,他若无其事的摊手说:“如果将来你来乡下做客,我一定给你留最好的那块年猪肉。”说完,嘴角浮出招牌式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有,我不叫喂,我叫王平,百家姓里周吴郑王的王,平凡的平。” 这样的一段话,将方才四目相对的迤逦一扫而空。 赵颖见王平滴水不漏,瞥了眼后决定改变计划,说:“行,说说你的条件,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考虑。不过,我提醒你,方才提到的事明天一定作数,否则,哼。”她冷哼了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王平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猜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不过有心算无心,无论这个女人有多精明,此时已经落进了自己设计的局中,早已定好计划的他怎么可能让这场交易进行的如此简单。 他俊朗的面孔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我想你误会了,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家乡的人都很有人情味。明天早上我有事,即使没有你的拜托,也会晚到。” 赵颖惨白的脸蛋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想起被几个闺蜜设局坑了半个月,她心里恨不得当场弄死她们,明天总算能让她们吃一场大败仗,结束这场羞辱她半个月的惨败赌局。 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处事方式的赵颖擅长与各种人交际,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公司里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想来王平早听说办公室里的赌局才故意不闻不问,甚至主动表明愿意放弃利益交换,既然王平很识时务,她便理所当然的接了这个人情。 不点破的人情总比当面说开有用的多,一来二往后,才能水到渠成,日后派上用场。 赵颖清楚,经历上一世人情世故巨变的王平同样清楚。 两人像彼此心照不宣的狐狸,不,更像两个不谋而合交换果实的刺猬。 赵颖终究还是觉察出王平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得意,即便一闪而逝,也被世故老成的她补了个正着,但她依旧决定装糊涂,想试试这个据说和于佩佩达成妥协的王平究竟有多大能耐,她才不信于佩佩与王平沾亲带故的谣言,于佩佩是什么人她能不知道?这么多年,远赴异国他乡的她不过一直装糊涂罢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突然觉得生活变的有意思了,这次回国她可不仅仅因为生意,更是因为家里无法拒绝的要求。 赵颖第一次为那份要求感到兴趣盎然,她仔细观察王平,像观棋不语的君子,迫不及待的等他落下的那枚棋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王平忘记了,真正的博弈从来不只有一个人。 棋局已然开始,谁将成为谁的棋? 第八章 人心的狐狸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难以割舍的感情,比如父与子,母与女。我爸活着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很长,不管发生什么,理算当然拒绝了沟通,直到后来发现,无论我与他,还是他与我,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王平自顾自的陈述着,声音低沉。 但这话无疑插在赵颖心坎上的利剑,脸色更显苍白。 王平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页剪开的巴掌大的泛黄报纸故意漏向她。 赵颖瞥了眼标题后,平静许久的面孔上闪过慌乱。 “十三年前,有一家人乘飞机去纽约,这架飞机最终顺利着落在曼哈顿机场,但小女孩的爸爸和妈妈却离奇失踪,没人知道那架远在十万里高空的飞机上发生过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个小女孩有没有活下来,或者经历过什么,只是从此以后她格外恐高,不敢看窗外,如果不用眼罩遮住眼,甚至不敢乘飞机……” 赵颖攥在手心的手机啪地砸在玻璃上…… 收好工作车,换回便服,王平离开金海大厦时,初春的余辉已经挥洒殆尽,路灯下湿冷的寒风阵阵刺骨。 大概再有一刻钟天空将彻底黑暗,日夜交替。 王平站在路灯照亮的街道上,手里拿着赵颖落在地上的那台当前最流行的诺基亚N系列智能机,端详着这台搭配了塞班系统坚硬的足以砸开核桃的手机,王平有些失魂落魄。 2005年高考,记忆历久弥新。 高考作文的题目是“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 命运像故意对诺基亚和他的人生作了一次提前通告。 那一年,屡败屡战的乔布斯还在默默无闻得研发第一款苹果手机;那一年,合二为一的索尼与爱立信(索爱)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势,与诺基亚打得难解难分;那一年,具备凤毛麟角的工业设计和品质的诺基亚祭出了创造经典历史的N系列智能机,如王者,走向巅峰神坛。 但,谁会想到这个奔向神坛的帝国会在随后不久轰然倒塌。 现在想来,打败诺基亚的其实不是谷歌的安卓系统,也不是苹果乔布斯的ios,而是即将变革的大时代。 如果诺基亚愿意放弃固执己见,将系统足够优化,学习安卓或者苹果放下高傲的身段,在不知不觉间提升消费者的用户体验,那么消费者一定不会抛弃诺基亚;但诺基亚没有,他还是一成不变的认为自己的手机是世界上最棒的,就像欧洲的骑士一般,永远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去学习比他弱小的后来者。 但诺基亚错了。 消费者确实是无知的,但消费者也是聪明的。 虽然他们不懂如何设计产品,却懂得货比三家,懂得最日常的使用体验,糟糕的用户体验让消费者逐渐远离他,哪怕他的品质再好,手机坚强到可以砸核桃,但一句不爽却可以抵消所有的优点。 正好不久后,操作更加简单的开源系统安卓问世了,虽然它不够安全,却在不断优化和改变,接着更加安全且操作简单的苹果横空出世。 于是,攀上巅峰的诺基亚快速陨落,让人猝不及防,就像掉在地上的玻璃,清脆一声,粉身碎骨,带着它高贵的欧洲骑士精神,生的伟大,死的干脆。 寒风之中,王平站了很久,直到被一阵小女孩稚嫩的哭泣声惊醒,原本王平还想任由她躲在路旁的角落里哭泣,但是后来她的哭泣越来越惨,就像失去了最为珍贵的宝贝,一下子触及到王平心底。 “我可以帮到你吗?”略显犹豫后,他将手机装入口袋,朝着哭的更加悲伤的小女孩走去。 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使劲摇头,她望向王平的大眼睛充满晶莹的泪水,虽然用动作告诉王平他帮不上忙,但是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又含有期望。王平想到了曾经有个女孩有着很像这样表情的眸子,明明怯弱得如同风中地蒲公英,却崛强的跟随自己飘零,同样不堪一击需要保护,却从来都只会说我不怕,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记忆中的她此时依旧杳无音讯,而眼前这个却是还需要父母捧在怀里的小孩子。 “是谁欺负你了吗?”王平蹲在他面前。 “世界上最坏的就是爸爸了!”忙着哭泣的小女孩泣不成声,还是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要知道爸爸妈妈可是辛辛苦苦把你养在肚子里十个月后才把你生出来。如果他们是坏人,就不会把你生下来了。”王平拿手纸帮她擦眼泪。 “可是爸爸明明说过我最喜欢的外婆只是睡着了,我一闹要去外婆家,妈妈就哭,爸爸说我不懂事,我现在还用自己偷偷攒的零花钱准备给他们买礼物呢,他们一点都不爱我,还有他们总是夸邻居家的玲玲画画好,可是每天都要让我练钢琴从来不夸我聪明。”小女孩哽咽着委屈道。 现在的她或许不知道父母口中的睡着了是指再也见不到了吧,在她眼中,却天真的以为真的只是睡着了。 当她知道一个人躺下再也醒不来时,她就已经可悲的长大了。 得知真相的王平想起包里那本新借来的纯英文书籍,图书里有着精致的封面和漫画,画着女孩子们喜欢的漂亮公主,王平取出那本书笑道:“外婆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她特意让我将这个礼物送给你,等你学会这本书上的东西,外婆就会回来看你了,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你是不是可以不生外婆不告而别的气了?” 歪着小脑袋看着图书封面的小女孩思考了半天才点点头。“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真是外婆派来的?” “当然了,外婆想给你一个惊喜,对了,外婆说要和爸爸妈妈好好相处哦,否则她会很生气的。”淡淡微笑的王平将图书轻轻放到小女孩捧起来的手心。 这时焦急的呼唤传来,应该是小女孩的母亲在找她了。 捧起图书和王平面对面蹲着的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道:“大哥哥,谢谢你,请告诉外婆,我一定会和爸爸妈妈好好相处的。” 望着夕阳下那个女人抱着不停向他挥手女孩越来越远的身影,王平收拾好背包,淡淡一笑。 夕阳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被余辉拉长,赵颖站在离王平不远的地方轻轻说道:“小女孩的外婆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骗她?” 王平早就发现了这个躲在阴影处眼眶泛红的女人。“我们幸幸苦苦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每天看到的那些不美好而伤心的,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哭够了,所以,我不希望她把时间都用来低落,至少一定要相信,不会有到不了的明天,外婆总会回来的。” “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 “是啊,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真正能治愈自己的,只有自己。” “假如你一直都是这样骗女孩子的话,你还不算太糟糕,我决定原谅你了。”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王平,她伸出手指,“把手机换给我,今天到此为止,别忘记你的承诺。” 第九章 金海校园 1996年,改革开放在全国进行的如火如荼。 经国务院同意,金海市张江区正式划为市重点开发的高新产业区和大学城聚集区,全国有名的金海大学、复兴大学等一大批科研院校作为人才孵化器陆续搬落于此。 张江区以院校为突破口,经过十年的高速发展,从一片翠绿的农田发展成如今拥有常住高等学历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的高新企业汇聚的新城。 2006年的金海市地铁线远非十年后那般四通八达,目前总计建成3条地铁线,其中1号线横贯老城区,2号线连接北面的闸北区,05底建成的3号地铁线横贯整个张江开发区,将金海主城和张江区连成整体。 地铁3号线的底站便是金海大学站。 晚上6:30,即将抵达底站的地铁上,乘客已经所剩无几。 忙碌一天的王平坐在椅子上翻看书籍。 这是校图书馆借来的一本英文书,Dale·Carnegie的经典著作,《人性的弱点》,原名与花哨的译名相比显得朴实无华,How`to`win`friends`and`influence`people,直译怎么交朋友和影响别人,书中通过生活中常见的事例和故事,深入浅出的展示了如何利用沟通、策略处理人际。 “叮!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驶入本次终点站—金海大学站,请各位乘客注意自己携带的物品……”列车开始播报通知。 王平依旧埋头翻看书籍。 邻座的女生侧头看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道:“同学,你也是金海大学的?” “啊。”王平头也不抬淡淡道,手指飞快的点开手机自带的词典检索陌生词语,令他遗憾的是,自带的英文词典与十年后的智能APP相比实在糟糕透顶,总会出现词汇不全的情况。 “consciousness,意识,知觉的意思,conscious的名词形式。”女生说。 “谢谢。”王平看向这个打扮成熟的女生,露出感激的微笑。 不得不说,这个笑容对于女生而言,帅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女生有些害羞,红着脸说:“其实,我是偷偷查字典的。”一本小字典从她背后掏了出来。 王平再次回了个笑容,合上书,塞入背包准备下车。 女生急忙道:“我叫陆佳,金海大学信息与编程专业的学生,我一直想借你这本书,可惜,图书馆只有这本孤本。那个,你留个电话给我可以吗?还这本书时一定记得通知我。”女生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作为一个优秀的人形架子,王平从小深知被女生表白的烦恼。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陌生搭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遇到。 但别出心裁以借不到书要电话的名义却是第一次。 王平没有当面揭穿女生的谎言,站起身说:“下周一晚上八点我会去还这本书,你一定可以借到。” “啊……谢谢。”自称陆佳的女生有些意外,又有些沮丧。 地铁上所剩不多的乘客大部分都是金海大学的学生,其中不乏正义感爆棚的护花使者,有人认出了这个被校园通报批评的“名人”。 “不就是本书嘛,一个小偷还这么装腔作势。”对坐西装革履的男生环抱胳膊阴阳怪气道。 “小偷?谁啊?”同行的青年故意大声嚷。 “就对面那个,背黑色书包,长得人模狗样的那个,偷了几个宿友3682块钱和两台手机,说起来还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屠过BBS的名人。” “哦,就外国语学院那个每天逃课,晚上装模作样去图书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啊。” “是啊,就那人……” 起身后的王平将MP3耳机塞入耳中,仿佛这间列车完全不存在人事这回事。 陆佳没有料到这个帅男生会是校园里“赫赫有名”的人,即使不关心校园绯闻的她也听宿友提起过这事,她立即向王平投了个抱歉的眼神,站起身制止道:“两位学长,你们两个够了啊。” 方才开口的两人是陆佳同专业的学长,又是学生会的骨干,这次校外实习就是他俩带队,带着一群学弟学妹去企业实习,才会这么晚回校。 西装笔挺的学长被陆佳呛了一句有些小情绪了,道:“陆佳,千万别被他表象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可是为你好。” 人属于群居动物,不管身在何处必须有立场,没有立场的只有两种人,实力强悍可以制定自己规则的人,或者被穿小鞋的人。 好几个同级生跟风道:“学长,别生气了,和这种人说话都嫌脏。” “陆佳,你也真是的,别爱心泛滥啊。” 同宿舍的宿友一把拉住陆佳小声劝道:“陆佳,你傻了啊,帮一个小偷说话。” 陆佳无奈的看了王平一眼,戴着耳机的王平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心底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去。 列车很快到站停下,陆佳想再找人时,那个帅气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进入校园后的王平径直奔即将打烊的食堂,随意挑了几个菜打发了晚餐,这才回到宿舍。 金海大学的宿舍在全国来说条件非常奢华,十二人共享三室一厅一卫的大套间,每一间只住四个人,客厅有电视沙发茶几,卫生间有独立洗漱台,两个浴室和四个独立厕所。 和往常一样,除了不可避免的休息时间,相看两厌的人总会有意错开相遇的时间。 但今天王平回校的时间有些晚。 当他打开正门时,宿舍里传来了热闹的交谈声。 “那家伙去图书馆了?” “应该去了吧,管他干嘛。” “哎,别说了,我总觉得把他孤立起来心里不踏实。” “什么孤立不孤立的,他自己犯的错,怪我们咯。张权,我可告诉你,我柜子里的零食老被偷,这事我一直忍着没说,当时他偷东西这事爆发了,我都忍着没举报过他,兄弟做到这里,我也算够意思了。” “行了,都他妈别废话了,来,真三走起!” “还是玩dota吧。” “行,一样。” …… 扶住客厅把手的王平有些踟蹰不前。 他可以不在乎一切,但人言可畏,哪怕明知这是一场阴谋,被捉贼捉赃的他却无法辩驳。 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狠狠捏着门把手,僵硬的把手磕破了手指,鲜红色的血液汩汩滴落。 宿舍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如今爆红的Dota游戏与后来完美世界运行的Dota有所不同,这是基于War3诞生的一款多人联机游戏,通过在线对战平台实现了网络对战,在当下的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劲舞团,魔兽世界。 王平也曾是这支宿舍战队中的一员,战队有一个名字:永恒战队201。 王平最终还是决定推开201宿舍客厅的门,因为宿舍里有他必须拿到的东西。 “靠!你们刚才战况如何?发生什么啊?怎么洗澡时就听到大吵大闹,一定被人血虐……”有人衣服还没穿完,从厕所急着往外冲走了出来。 他话还没完,整个人愣在原地,惊恐地盯向站在客厅门口的身影。 “你……你今天你怎么还没去图书馆?” 王平下意识的转首,正看见一张尖瘦猴鳃的脸,这是他大学里曾经的死党瘦猴,家里穷,平日全靠他救济。 正是这个“好兄弟”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偷偷去院系检举,让所有证据做实。 “呀!不会是你爸又给你打生活费了?”瘦猴很快恢复了镇定,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 “是啊,怎么了?”想起意外死去的老爸,王平脸上浮出冷漠的笑容。 “好兄弟,老规矩,烧烤美女夜光杯啊。” “好啊。”王平笑了一声往前走去,待到走到瘦猴跟前时脸色忽然一变,一拳朝着尖嘴猴腮的脸上打了过去,“我去你奶奶的!” 第十章 黑暗中的阴谋 瘦猴还没擦拭干水的身子转了一圈,这才一屁股摔到地上,双手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间直喷。 “王平,你……你什么意思!” 难道那件事暴露了?摔在地的瘦猴哪里顾得上鼻子和屁股上的疼痛,满脑子都在回忆那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顺着瘦猴的目光往上移,鲜血从王平拳头上往下直滴,甚为骇人。 瘦猴下意识地扶住地面往后退:“王平,平哥,你……你千万别糊来!你已经背了处分,要是再闹出事的话,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王平目不转睛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利益真的可以无坚不摧? 他蹲下身捡起瘦猴落在地上的衣服擦手,鲜血染在浅白色的衣服上,红的耀眼,他叹了口气:“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瘦猴面色难堪,捂住鼻子的双手很好掩饰了尴尬,含含糊糊道:“平哥,你在瞎说什么啊,平时就属你照顾我,我怎么可能害你,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王平站起身,冷漠地俯视着面目可憎的瘦猴:“记得开学时第一次遇见是在火车站到学校的路上,结果我们两个搭上了黑出租,开到了荒郊野外,那伙人非要收我们一人2000块,我们不同意,被扣下了……” 瘦猴回忆起那件往事,羞赧道:“平哥,别说了,这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要不是你和那些人硬打了一架,生死难料……平哥,那时候我真把你当兄弟。”瘦猴眼神躲闪,声音哽咽。 “原来你还记得啊。”王平冷笑,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他。 接着,转身径直走向201A室,这是他和瘦猴所在的寝室,原本不设防的201寝室时至今日却锁了门。 钥匙插入,推开。 “谁啊?”隔壁寝室窜门打游戏的下意识抬头,“王……王平……” 简单的两个字,却惊的原本喧闹的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王平没有打破室内尴尬,默不作声的取走自己要的东西装进背包。 然后望向另一张床铺,沉默良久后,终究还是下了决定。 他猛地攀上瘦猴的床铺,将衣服袜子一股脑的丢上铺盖,卷起。 宿长李峰顾不上游戏中正在进行的团战了,下意识地吼道:“王平,你要干什么!” 王平丝毫不加理会,拎住铺盖,跳下床,啪的一声把门拉开,又啪的一声带上,留下在宿舍里目瞪口呆的人。 客厅内。 王平停下脚步,望向仍旧瘫坐在冰凉瓷砖上的瘦猴。 “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建议你搬出去吧!” 说完这句话,王平头也不回的拖着行李抛向门口,砰的一声关上客厅门,往楼下走去,留下呆在客厅一脸错愕的瘦猴。 这么大的动静惊得三间寝室的人倾巢而出。 众人傻了眼。 “我艹,猴子被王平打了!” “先止血,一个个愣着干嘛!” 一伙人手忙脚乱的将瘦猴扶坐到沙发上,有人用盘子打来了凉水,有人找来了棉签,总算将血止住了,不过猴子鼻子淤青,半张脸有些肿。 “王平下手也太重了,都是同学,怎么能这样呢。”鞍徽籍的张权个子矮小,操着一口阜阳话。 “行了,都少抱怨几句,小权,去把猴子床铺先找回来。”泗川绵阳的李峰长得人高马大,是院系篮球队的主力选手,作为201大寝室的室长,他开了口。 张权立即动身离开客厅。 客厅里,一伙人有些郁郁寡欢,谁摊上这样不讲道理的宿友都有些心力憔悴。 B室的许睿掐掉了手中的烟头:“妈了个逼的,一个偷东西的还他妈敢打人?上次宿舍会议里我就建议应该直接开除他,你们A室的人偏偏包庇,现在好了把,这次看谁还能饶他。”许睿眼神里尽是鄙夷,掏出手机,准备拨院系辅导员的电话。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仰着头的瘦猴狠狠摘下塞在鼻孔里的棉团,咬牙切齿道。 “猴子,你他妈有没有点原则性,我们当初怎么说的,是不是说好,如果王平再犯事,绝对不容!”许睿指着猴子骂道。 瘦猴脸色难堪,却没有开口辩解。 这时张权从客厅外回来,手里抱着染满泥土的床铺,用那口阜阳普通话说:“许睿,行了,大家都是同学,闹点矛盾很正常,以后都注意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C室的周洋是个东北人,拍着胸部义愤填膺道:“算了?怎么能算了!今天打了瘦猴,明天就可能打我们,我支持许睿,王平绝对不能留。” “我劝你们别养虎为患。”C室又有一人甩下句狠话。 众人纷纷跟着表态,除了A室几人保留意见,几乎一边倒的支持立即通知院辅导员开除王平。 人高马大的李峰站起身,狠拍了拍茶几,道:“都他妈别废话,猴子被王平打了,你们瞎出什么主意,听猴子怎么说。” 瘦猴捡起自己的衣服抹去脸上的鲜血,吐了一口含血的吐沫,龇牙咧嘴道,“这事不会这么完!”王平方才那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直到现在还没完全回神。 许睿、周洋还有其他几个熟悉面孔满意的看了瘦猴一眼。 …… 阴暗的校园角落里,没有任何监控。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四处观察后,拨通了电话。 “亮哥,事不能再拖了,王平今天把打候兴伟打了!你看,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 “候兴伟?这人是谁?”电话里传来慵懒的声音。 “就是上次提起过的猴子,自告奋勇去院系检举王平的人,替我们省了不少事。” “哦,那人啊,我想起来了,尖嘴猴腮的那个?” “对,就他。” “怎么打起来了。”那人来了兴致。 “我也不知道啊,在客厅里打的人,大概有人口风不严,说漏了院系举报的事,王平才恼羞成怒。”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说:“你没暴露吧?” “亮哥,放心,我一直按照你吩咐办事,无论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到我。” “那行,那猴子先让他自己折腾折腾,你可以借着这事煽风点火,院系不会放过背处分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亮哥,放心,怎么做我懂。” “回头我给你打钱,老规矩,办多少事,领多少钱,加紧布置后手,按原计划周一晚动手……” 第十一章 南畔湖边的歌声 金海市春秋两季昼夜温差特别大,即使白天穿上短袖T恤,到了晚上套上羽绒服也不足为怪。【零↑九△小↓說△網】 入夜后,寒风瑟瑟直吹,金海大学校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王平紧了紧风衣,却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他觉得刚才下手的确有些重,可如果此时不激怒对方,只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直到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思虑多日后,他最终还是决定以进为退,主动激怒对方,试探一下对方反应。 顺着道路走了十来分钟,左转后进入一片树林,这片灌木丛生的林子被戏称为金海大学情侣私会的秘密场所。 每一次走入这片林子,王平总会逗留一会。 今日依旧如此。 四下看看,东边阴暗里隐约有一对不畏寒风拥抱在一起的男女。 穿过这片林子,再过一座桥,便是校图书馆。 金海大学图书馆是金海市面积最大的图书馆,也是藏书量最多的图书馆,占地五万平方米,处在校园的正中心。 图书馆前方是一座巨大的音乐喷泉广场,只有周末,或重大节日期间才会开放。 据校史记载,这座造价不菲的图书馆和喷泉广场完全由金海大学历届毕业生捐款建成,其中不乏经济领域内闻名遐迩的人物。 顺着台阶而上,图书馆的正门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球体,这样的设计保证了图书馆各层采光,但也被不明事理的人笑称读书顶个球用。 王平穿过树林走过那座桥后,并没有往图书馆方向去,而是折了个方向往北。 今日的去处是演讲厅。 这场演讲校方提前一个月张贴了海报,据说规格非常高,邀请了金海市经济界和翻译界的众多大拿。 作为十年后穿越而来的他完全可以无视这场演讲,但他又有些好奇,这些眼光独特的大拿究竟能不能准确把握未来脉搏? 要知道预知未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像今天谁也不会相信,手机帝国诺基亚将在数年之后轰然倒塌,而数次大起大落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苹果将走向神坛。 王平看了看时间,距离演讲还有半个钟头, 好位置恐怕早就没了。 再说以他现在的知名度,去得早不是找不自在? 王平嘴角浅笑,走向南畔湖的方向。 金海大学有两座人工打造的生态湖,两座湖泊均位于校园北部,将北部地区一切为二,这里风景宜人,是北部宿舍区情侣们幽会的地方。 其中靠南边的湖被称为南畔湖,北边的为北畔湖。 南畔湖多荷,到了四月,可以欣赏到接天荷叶无穷碧,落叶荷花别样红的美景;北畔湖多鱼,撒一把食物,各色各样的金鱼、锦鲤上下翻腾,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几只爬上岸晒太阳的大乌龟。 南畔湖湖边,亭台前,有些孤单的身影伫立在湖边。 今夜夜空格外晴朗,一轮新月在湖里微微荡漾,与天空中那轮交相辉映。【零↑九△小↓說△網】 碧绿色湖水倒映着四周的荷叶,偶有早绽的荷花立在绿叶上,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景色虽美,王平却无意欣赏。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不起眼的书翻开,书里面有凹槽,从凹槽里取出手指大小的东西,然后又将另一件一模一样的东西放了回去,重新背好包。 他的心情有些糟糕,或许因为刚才下手极重,又或许因为前世难以斩断的记忆。 他想起了那个默默无闻陪伴自己十年又无声无息消失的女孩。 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为何音信全无? 他想起了她的笑容,像眼前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他想起了她的倔强,水滴石穿般的坚韧不拔;他想起了十年后她第一次落下那些眼泪,直到那时他才明白看似倔强的她也不过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柔弱,希望自己爱怜。 他看着湖里的倒影深深叹了口气。 “浅浅,你究竟在哪里啊。” 摘掉耳机,停止MP3里播放的内容。 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光,他突然想起浅浅当年最爱的那首歌,阿黛尔的someonelikeyou。 按照历史发展,这首歌在七年之后才会横空出世,即使输给了阿黛尔另一首获得格莱美音乐大奖的歌rollonginthedeep,如同肖生克的救赎,成了当年的无冕之王,让无数听众热泪盈眶。 浅浅在最后那三年里爱上了这首歌。 落在湖面的倒影微微晃荡,王平清了清嗓音,用略带忧伤的音调哼唱起这首歌。 “Iheard,thatyoursettleddown. (听说你心有所属) Thatyou,foundagirlandyourmarriednow. (你遇到了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Iheardthatyourdreamscametrue. (听说你美梦成真) Guessshegaveyouthings,Ididn''tgivetoyou. (看起来与我相比,她才是最好的) …… 不知不觉他将这首歌唱了两遍,直到附近传来了脚步和两个女生的对话。 “刚才我好想听到湖边有人唱歌?走,快去看看。” “哪里有人,听错了吧。” “不对,肯定有人,你听,现在不唱了!哎!同学,等等……请问刚才那歌是你唱的吗!” 奈何,早有觉察的身影早已在南畔湖边消失的无影无踪。 06年的移动互联网远没有后世那般发达,王平不知道在他离开不久后,金海大学BBS上正飞速流传着一条帖子。 发帖人正是金海大学DV拍摄协会会长陆佳,陆佳原本打算拍一次夜景荷花的,结果一动不动取景时,听到有人在湖畔唱歌,等听到歌声时,她整个人呆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和歌,她连荷花都懒得拍了,立即将DV对准这里。 视频标题:他是谁?神秘歌手湖边唱歌——真正天籁之音! 月夜下,模糊不清的男生用他那忧郁的嗓音演绎着一首堪称天籁之音的歌,哪怕DV视频里时不时有风吹过的杂音,却依旧瑕不掩瑜。 无数人沉浸在这段歌声造就的世界里,直到被一段对话破坏。 “刚才我好想听到湖边有人唱歌?走,快去看看。” “哪里有人,听错了吧。” “不对,肯定有人!你听,现在不唱了!哎!同学,等等……请问刚才那歌是你唱的吗!” 摄像到这里孑然而止,视频中模糊的男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面的评论已经乱了套。 ——忧伤的嗓音,婉转的旋律,简直天籁之音!求交往! ——这首歌引起了我的共鸣,我想哭,为何新娘不是我! ——我想起我的EX,泪崩…… ——虽然听不懂英文,但能感受到这首歌曲的共鸣。 ——重金求告知,这是什么歌! ——sostsinlove,sometimesithurtsinstead,爱情有时长久有时伤人。歌词真好! ——金海大学卧虎藏龙,求人肉歌手! 第十二章 漫谈中国经济的未来 五百人的活动厅里座无虚席,过道里挤满了人,王平废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去。【零↑九△小↓說△網】 正前方投影仪打着这次活动的主题:漫谈中国经济的未来。 投影仪下的主席台铺着红地毯,摆放着七个呈扇形排开的坐席。 金海卫视当家主持人郭嵩坐在最中央,六位获邀与会的本地商界领袖分坐两侧谈笑风生,几位平日难以见到的校领导也坐在下方第一排观众席作陪,不时带头鼓掌。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驾着摄影机扫过列坐的各位进行现场直播。 活动已经开始了十几分钟,一群人侃侃而谈。 “看,我校名人来了!” “脸皮厚的能开坦克。” “做了贼还敢在学校里呆,不要脸。”有人窃窃私语。 王平一笑了之。 一段谈话后,主持人进入下一个话题。 “这几年中国互联网发展可谓日新月异,但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差距,几位作为金海商业领域新崛起的风云人物,对未来互联网领域有什么看法?” 右侧首位中年人最先开口,王平方才在活动中心外看了这人介绍,华东地区某知名汽车配件加工厂的老总,专门负责外包世界知名企业的零部件。 “作为一个实体企业家,互联网确实带给我们便捷,客户之间的交流可以直接通过msn即时沟通,但也仅限于此。 说实话,除了游戏娱乐文化产业外,我并不看好互联网经济,为什么这么说,众所周知,美国01年刚刚经历了互联网泡沫的闹剧,这出闹剧破灭时导致市场损失了至少5万亿美元,哀鸿遍野。 5万亿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说一组真实的数据,05年我国外汇储备不足8000亿,其中三分之二还是由出口廉价服装等纺织品换来的。 美国发生的互联网泡沫可以让我国全部外汇瞬间成为泡影,因此目前来说,我不太看好哗众取宠的互联网经济。 当然了,我不看好的主要原因还是互联网企业的盈利问题,不管国外还是国内,目前已知的互联网企业大多都处在入不敷出的烧钱阶段,而不是盈利阶段,除了网游企业以外。” 说到这里,众人开始鼓掌。 王平嘴角含笑,美国爆发的互联网泡沫的确对整个互联网产业进行了一次毁灭性打击,但没有毁灭哪来的反思和重生,看来不管什么年代,所谓的精英总会受困于历史局限性,否则人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马云了。 一位比较了解互联网领域的商业领袖接过话道:“我认为互联网有好的一面,它让地球变得更小,让信息来的更加容易,让生意更好做。目前我国互联网产业正处在探索阶段,除了领跑的腾讯、百度和各大门户网站外,大部分企业盈利乏力,亏损严重。 我这人向来不怕得罪人,这里我想特别要点出来的是,某家互联网搜索公司为了粉刷业绩上市,成立以来一直利用竞价排名获利,这对中国民众而言,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毒瘤。” 一位显然与这家被点名的公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意见领袖反驳道:“百度在中国经历了复杂的发展过程,我们在探索的前十年里一分钱不赚,始终回馈社会,我们百度作出的每一项改变都合理合法,因此适应国情的改变可以被资本和市场理解和认可,这与粉刷业绩无关。” 右侧从事证券行业的资深人士开玩笑道:“其实我理解百度的难处,赴美上市,报表若是太难看,就无法忽悠投资人了,美国上市的公司不像中国,会被退市的。” 王平早听出被含沙射影抨击的百度,只是他没想到模仿谷歌诞生的百度本土化的这么彻底,从诞生之初就将这一套盈利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难怪几年后会爆发一系列推广假药的恶性丑闻。可惜的是,方才这人眼光看得这么准,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喝彩。 以门户网站为代表的发言人说:“作为互联网的从业者,我们对互联网的理解更加敏锐。互联网给人们生活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便利,但目前而言,国内整个互联网产业还不是特别清晰,盈利主要集中在娱乐游戏领域,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门户搜索网站,盈利的方式也比较单一,当然这涉及到商业机密,我无可奉告。 就目前来看,门户网站和搜索网站取得了一部分回报,与前期烧钱相比这份回报远远不够,即便如此,我依然更看好未来的互联网。 我注意到这两年新出现的C2C电子商务模式,它发展非常迅速,用户数量和业绩呈爆炸式增长,这是一种全新的商业探索,更加高效便捷,但它有一些先天问题。 第一个问题在于安全性,互联网上的交易不管对买家还是卖家都是没有任何保障的,目前这个交易过程缺乏政府有效的监管。 第二个问题,互联网使用本身存在成本,这制约整个互联网产业的发展。 第三,目前已知的所有从事互联网电子商务企业纯粹依靠烧钱在维持,如何找到利润增长点成了这些企业生存的最大问题。 比如模仿国外ebuy诞生的易趣,经过数轮融资烧钱后,依旧处于严重亏损状态;同样作为易趣的老对头,03年诞生的淘宝,用户量和交易额呈现爆炸式增加,截止05年,交易额从2000多万增长到80个亿,但这一系列交易额的背后是依靠雅虎10亿美元融资的反哺,淘宝至今没有找到利润增长点。” 下面又响起一阵掌声。 不愧是从事互联网企业的,见解的确深刻。 作为未来人的王平非常清楚淘宝和易趣这段市场竞争中的恩怨,拿的一手好牌的易趣因为水土不服收交易中介费最终败走麦城,而淘宝以免费交易为突破口异军突起,后发先上,成了C2C的王者。 王平和所有人继续听他说道:“这两家做电子商务的企业都可以说是目前互联网发展的新典型,他们都走在钢丝的边缘,一旦国家政策改变或断了融资先失去继续烧钱的能力,毫无疑问,将立即死亡。 当然,我个人非常看好互联网经济的发展,这需要政策的支持和法律的监管。” 不愧是互联网业界资深人士,观点有理有据,赢得一片掌声。 作为历史的见证者,王平非常理解这些商业领袖的见解,当前国内互联网正处于萌芽之后最疯狂的拔苗助长阶段,因为受到几年前美国人人谈之色变的互联网泡沫的影响,政府或民间资本一直如履薄冰。 马云能够大胆的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当年他做阿里巴巴,没有任何人看好,最后是日本的孙正义投资了他2000万美元,拿到投资的马云走了不少弯路,在03年误打误撞建立了C2C的淘宝,经历了水土不服,淘宝易趣大战、15年底马云放弃阿里40%股权换来雅虎10亿美元强行续命,这波疯狂烧钱后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到了2006年,声称盈利的淘宝,其实依旧处在入不敷出的烧钱阶段。 历史告诉了王平真相,却不会告诉这些人。 谁会想到孙正义当年的2000w美元在阿里巴巴上市后翻了足足2500倍,达到500亿美元,而充当红衣骑士的雅虎也因为这一次风投获得了未来最优质的资产。 这个话题最终讨论结束。 无论现场还是观看电视直播的观众即将来到最激动人心的提问发言时间。 十三章 皇帝的新装 金海市某高档小区内。 刚洗完澡的赵颖裹着一身浴巾慵懒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方寸大小的浴巾完全包裹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露出的洁白无瑕的肌肤凝如玉脂,被蒸汽熏的红扑扑的脸蛋则像熟透的草莓,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她摸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这才坐起拿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当地人关注着金海经视。 经视属于地方台,在金海这座常驻人口超过1500万的城市颇具影响力,尤其郭嵩主持的专门关注东家长李家短的《新闻1时间》,每到此时会吸引无数市民的眼球。 即便常年旅居海外的赵颖也觉得有意思,比如岳父嫌弃女婿矮戳穷闹出棒打鸳鸯的闹剧,同甘共苦创业成功后男子抛弃原配、原配怒带亲属当街撕小三,超市真空食品吃出活虫真相却是打假者为了以一赔十故意塞虫…… 令她遗憾的是,今晚经视并没播放《新闻1时间》,而是播放了金海大学与《新闻1时间》联合举办的“展望中国经济的未来”的特别节目。 正吹头发的赵颖接着往下看。 同一时间,这个原本属于新闻的时间段吸引了无数观众的目光。 主持人郭嵩笑着说道:“《新闻1时间》前几日征集了场外观众的问题,这里我选择最具代表性的话题:中国企业与国外企业差距究竟在哪里?我们欢迎汽车行业著名企业家刘余栋先生替我们解答。” 掌声过后,刘余栋慎重道:“我认为,这里面存在多方面的差距。 首先产业结构方面,我们与发达国家存在差异。我国企业目前主要还是集中在廉价的代工和外包业务上,科技含量低,上游设计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几乎全世界都可以买到中国生产的廉价纺织品、小商品和配件,但设计者却并非来自中国,我们在其中只充当了代工的作用,a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制造在中国。 这一切是因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廉价劳动力决定的,但以人口为红利拉动的经济增长不会太持久,也不符合现代企业的生产模式,因此,我国企业面临结构调整,亟待转型。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差距,作为现代企业而言,科技、人才和文化储备,缺一不可,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科技。 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说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的核心是培养和储备人才,我们与国外企业最大的差距,就是必须拥有掌握科技和自主知识产权的人才。 这里我以自己熟悉的汽车制造业为例。 改革开放20多年来,我国汽车产业完全被外资和中外合资企业垄断,一台汽车的价格居高不下,成为奢侈品,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们工业体系和知识储备的问题,我们没有能力生产出物廉价美的汽车。 我有一个老朋友,比亚迪的老总王传福,想必大家都认识,他是位非常有魄力的工程师兼企业家,早年作为国企高层毅然辞职下海,自主开发的电池远销索尼松下,从一家无人问津的小厂做成一家年盈利数亿的大型企业。 一次聚会上他就指出汽车这个问题,说:汽车不就是装了四个轮子的盒子,外国人能造,中国人一样可以造。后来,就有了大家知道的民营汽车第一企业比亚迪。”现场响起掌声。 身在现场的王平不禁为提到的这位企业家鼓掌,比亚迪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只会生产销售合资汽车的一汽。 说起一汽就让人扼腕叹息,中国最早的自主品牌红旗就诞生于这里,即使到了2016年,全国人民依旧耳熟能详。 这个价值400亿的品牌在2016年却作为负资产以4亿价格变卖,全国惊愕。 反观民企比亚迪,步步为营,次次颠覆,真的如王传福说的那样,成了中国民族汽车制造业的脊梁。 刘余栋说道:“我这里强调一下,提比亚迪真不是为了给王总打广告。”现场响起一片掌声和笑声。 刘余栋接着说:“希望借比亚迪的例子让大家认识到只有掌握核心技术的企业,才能真正成为颠覆市场的现代企业,在转型中立于不败。 接着我以比亚迪为例。无论是03年生产的福莱尔,还是05年新推出的F3,两款车型全程实现了自主研发和生产,不仅如此,新推出的F3更将市场上汽车的价格从最低15万直接拉低到7万,这不得不说是一场真正颠覆市场的奇迹。 比亚迪用自己的行动证了现代企业必须掌握科技和自主研发力,我认为我们所有企业都应该加以重视。” 现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余栋先生,关于比亚迪,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导播下意识打算拒绝,刘余栋却已经微笑点头,导播只得将镜头对准突然提问的人。 “F……王平!”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赵颖惊的差点将手中的吹风砸在地上。 “艹!这不要脸的上了电视!”201寝室杯子摔了一地。 这一刻,所有观众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一个缓缓走出的英俊身影,就像漫画中走出的男主角。 摄像机完美捕捉到了王平的出场镜头。 但画面又有些违和,让赵颖和所有观众无法理解。 这种违和来自于附近年轻人的目光,极度不友善,鄙夷,讥讽…… 就在赵颖不解时,王平已经接过导播递来的麦克风。 “刘余栋先生,您指出的中国企业面临的问题每一个都入木三分,让我受益匪浅。”王平坦诚的话没有任何恭维。 但附近同学的目光更加辣眼睛了,不加任何掩饰,赤裸裸的鄙夷。 “为了上电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有人终于忍不住发出冷笑,声音很小,还好没有被收音器捕捉到。 这里小规模躁动立即引得前排校方领导不满,一位大腹便便领导模样的人来到后排,这里重新变的鸦雀无声。 导播适时将画面切回台上。 台上的人并不清楚下方情况,刘余栋还在满意的点头,暗道这提问的小伙子有眼力劲,马屁拍的他非常舒服。 导播见骚乱结束,轻轻催促道:“小伙子,节目时间有限。” 王平不假思索道:“听了那么多金玉良言,我非常崇拜你,却始终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这位同学有什么尽管放开胆子问。”刘余栋点头鼓励,他最喜欢这样识味的小伙子,因为再了不起的人也需要别人捧,像他如今的身份自己找人抬那多没意思,这种不经意间遇到的才真正让他兴奋。 导播在这时切给王平一个近距离特写,俊朗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挂着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 依在沙发琢磨的赵颖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浑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充满阳光拥有帅气笑容的男人再一次在她心里打下了“危险”“绝对勿近”的标签。 但她忍不住好奇,王平究竟打算使什么坏?他难道不知道正在参加直播节目吗? “刘余栋先生,据我所知比亚迪新推出的F3并非完全拥有自主产权,它最核心的部件,也就是发动机,使用的是日本三菱生产的发动机,至于福莱尔这款车是早年收购日企淘汰的一款车型。”王平目光平静地落在高台上端坐的企业家身上,声音铿锵有力。 “这……”原本笑吟吟的刘余栋顿时哑口无言,内心差点崩溃,只觉浑身爬满了蚂蚁般难受,感情他方才还觉得这小子不错,哪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两批车的情况身为供应商的他怎么会不清楚?但国内媒体却不这么看,无一不在强调拥有自主产权,民族骄傲,一系列高帽子套在比亚迪的头上。 它就像皇帝的新装,大家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有意忽略发动机的存在,他原本想借机替老朋友站个台而已,没想到此时被一个年轻人当众戳破。 “刘余栋先生,我很好奇,作为比亚迪最大配件商的您……”王平没有给这位企业家任何思考的机会,眉毛扬起继续微笑着说,“究竟收了多少钱才愿意眯着良心替它站台?” “fuck!”赵颖愣地半张着开嘴,终究吐出这个词。 “日!这BNoZuoNoDie!”201宿舍的人开始群嘲。 原本兴致恹恹正准备换台的观众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节目变的有意思了。 画面中,摄像机正在飞快移动着位置,记录下一切。 昂首微笑追求答案的年轻人。 呆若木鸡鸦雀无声的现场观众。 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窃窃私语的领导。 不断打手势示意导播切画面的商业领袖。 画面唯独忽略了一个人。 王平上一世自以为熟悉的那个人,那个被他默默关注了十年的人。 而现在,在摄像头完全捕捉不到的地方,王平正注视着他——郭嵩。 这个最擅长针砭时弊的节目主持人,这个从未让观众失望喜欢喝酒的光头主持人,这个在若干年后突然转型主持国内第一婚恋交友的金牌主持人。 王平笑了,因为他赢的理所当然,那个大光头正不出所料地暗地里和导播打了个示意继续录制的手势。 第十四章 投石问路 主持人郭嵩接过话匣暖场道:“谢谢现场这位同学提出的问题,我和大家一样,一贯非常支持国产品牌,但我认为支持不等于盲从,好与坏的界限应该让使用者们去甄别,作为公众人物我们有理由给大家一个真相。因此我特别好奇这位同学刚才提出的问题,现在我来请教下现场几位嘉宾,我国自主生产的汽车是否在关键配件上一直依赖国外技术?” 郭嵩再一次展示了超高的智慧和临场应变力,通过三言两语接下王平这颗意外袭来的飞弹,巧妙的换掉了问题核心,将刘姓企业家是否收钱为比亚迪站台,换成国产车核心技术是否缺失。 王平暗地里观察着他,心道难怪他能将一档毫无人气的地方新闻做成老百姓茶余饭后最爱看的节目,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郭嵩同样用余光在打量台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 作为《新闻1时间》的当家主持人,这几年他接触的新闻层出不穷,有能报的、不能报的,有政府明文规定禁止的,有涉事企业进电视台平事的,乱七八糟的事在新闻业里层出不穷,本着从业者的精神,他最不愿意与这些幺蛾子打交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位年轻人极可能说出了真相。 郭嵩当机立断选择最接近真相的那条道路,其实无异于走钢丝,因为突发的话题已经完全超出了节目组原先制定的计划,在审核制度严格的中国体制内会非常麻烦,很可能搭上自己的前途,而且,这个话题信息量恐怖,肯定得罪人。【零↑九△小↓說△網】 得罪人他倒不担心,作为脱口秀新闻主持人的他哪有不得罪人的时候,别看他平日在电视里激扬文字天马行空无的放矢,其实每一句都斟酌再三,因为体制内的媒体人必须在政策和收视间做好平衡。 政策是绝不能逾越的红线,收视是节目维持的唯一保障。 作为一心朝收视率看的新闻,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今天的直播会导致收视率狂跌,眼前意外冒出的话题炸弹,简直如同雪中送炭, 郭嵩的几句话四两拨千斤般将现场的尴尬一扫而空,台上的都是见惯风雨沉得住气的人物,什么样的突发事件没遇见过。 郭嵩没有直接将炮火对准刘余栋,而是转头请教其余几位,但互联网、实体企业和金融领域的企业代表明显不愿趟浑水,三言两语将皮球踢回到汽车配件厂商刘余栋身上。 经历过大跃进改革开放的刘余栋早已组织好措辞,即便如鲠在喉,也硬着头皮把眼前苍蝇吞了,道:“这里我建议对这位同学提出的问题鼓掌。”刘余栋带头,全场响起了不情不愿的掌声。 刘余栋眯眼俯视台下的年轻人,大言不惭道:“你提出的问题正是我接下来准备谈的。客观上讲,国内企业与发达国家企业依旧存在不小差距,即使我们视作民营骄傲的几家造车企业,虽然实现了大部分技术的自主开发,但核心技术确实并非国产,国有企业情况比私企还要糟糕,这里我就不谈了。 但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大家,我之所以提比亚迪,主要是因为在整车技术方面比亚迪已经遥遥领先,目前已经着手开发国产发动机。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作为中国汽车业制造的典型,比亚迪一定会迎头赶上,在中国乃至世界造车企业中占据一席之地。” 刘余栋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有意忽略了王平的提问,而是借着主持人提问就坡下驴。 现场的学生看出来了,却依旧在校方领导的示意下鼓掌。 掌声雷动。 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也看出来了,有人拍着桌子不屑骂:“不要脸,厚颜无耻。” 也有像赵颖这样客观评价的:“好一个会见风使舵的商人。” 身在现场的王平却仿佛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漠然观察着现场一切。 只可惜了无辜躺枪的比亚迪。 虽然当下比亚迪销售的每一款车型都竭力强调民族自主,突出自主开发生产,但它从来没有一次回避过发动机型号、来源的问题,只要稍微检索,便可以从说明书里查询到发动机是三菱重工的产品。 王平不得不承认王传福领导下的比亚迪真正可以称得上中国私家车的颠覆者。 在一个合资汽车价格居高不下的垄断年代,比亚迪突然以折半的价格杀入市场,对那些吃惯垄断饭的合资企业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这个半折让多少人焦头烂额,又让多少人拍手称快。 刘余栋有句话没说错,05年中外合资的汽车最便宜的也要15万,当拥有日系发动机的F3推出时,直接将这个垄断二十多年的合资汽车价格打了个半折。 这不是小说里虚构的朋友震惊,电视震惊,亚洲震惊,世界震惊,而是真正的现实震惊。 一家刚刚转型不足两年的民营汽车企业用自己的努力默默改变了中国。 它既可以看作普通,又可以当作光荣,正是因为很多这样的人和企业孜孜不倦的努力,才会潜移默化间使我们的生活向着更美好前进。 如果王平没有记错,再过几年比亚迪将真正开发出自主研发的发动机,而股神巴菲特将从香港购入数十亿美元的比亚迪股票…… 王平无意去怼比亚迪,来到这里的他迫切需要在打开通往前途的道路。 作为汽车配件生产商的刘余栋大概是想借节目替比亚迪打一拨广告,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王平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毫无破绽的突破口。 王平不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更加不是山水田园居的隐士,他带着寻找真相的决心回到这个世界,行走的每一步都坚定而有目的。 王平故意挤进这间对未来中国没有任何影响的活动室,怎么可能是为了听这些没有任何价值的对话。 论对未来的认识,即便将来搅动中国的二马一王来了,都比不上他。 他的出言不逊不过是为了搅动这潭按部就班的清水,然后投石问路,亲眼见证这位数年后红遍大街小巷的郭爷爷的反应。 现在看来,这条羊肠小道已经被他找到了半截,另外半截他得以自己作子入局。 事到如今,他突然间想了十年后看的《天局》里的故事:古有棋痴混沌与天谋棋,执黑先行,决胜之际,无子可落,遂舍身为棋,虽死,恰胜天半子。 问题是:如果他是混沌,可否劫杀,生,胜天半子呢? 第十五章 破局(上) 人生如棋,黑白博弈。【零↑九△小↓說△網】 棋盘之上,星星点点,简简疏疏,也无风雨也无晴。 以正合则内突外围,合兵夹击;以奇胜则天外飞子,另辟蹊径。 举棋,落定。 一棋激起腥风血雨,一棋惹来夜雨阴沉,一棋点出雁落鸿惊,一棋招来白荻劲风。 有人看透全局,步步为营,暗藏杀机;有人窘迫交加,走投无路,孤注一掷。 依旧在那间活动室内。 依旧在漫谈中国企业与世界企业的差距。 刘余栋有意转移话题:“目前我们国家大部分企业别说核心技术,连简单工艺都难以做到精益求精,我们生产衣服鞋子还可以,生产一个圆珠笔的笔芯就成了天方夜谭,像比亚迪这样兢兢业业做实业的企业少之又少。” 通信领域的企业家接过话:“刘总的话我非常赞同,在国内能沉住气做实业的企业确实凤毛麟角,我们应该给他们更多的包容和鼓励。 作为通信领域的企业家,我对诺基亚极为推崇。 像诺基亚这样伟大的企业,我国至少需要一百年才可能诞生,这是科技和企业文化差异决定的。 正如刘总所说,我国大部分企业缺乏核心技术,工艺难以做到精益求精,更不用说不做更好只做最好的这种企业文化了。 有着这种企业文化和科技实力的企业,我可以打包票的说,一百年诺基亚依旧是世界第一!” 全场鼓掌。 说起诺基亚,这个年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家辉煌了百年的企业从90年代起始终牢牢占据着手机市场销售的榜首,成了这个时代的潮流。 有其他领域的实业家侃侃而谈道:“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各项进步有目共睹,有实力的民企有如雨后春笋,部分技术确实落后,但我们正在迎头追赶,当然,我们国家的企业与诺基亚这样的跨国巨头相比,确实存在巨大的差距,我们需要像他们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谈话在主持人郭嵩的引导下,避开了王平故意设计的陷阱,宾主尽欢。 但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懵懂的小女孩已经戳破了皇帝的新装扯下了虚伪的面具。 现在,窥视棋盘的王平依旧没有落子。 窥得通幽小径的王平本打算以退为进,适可而止,但在这一瞬他改变了想法。 因为进退之间,有大恐怖。 这一退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山雨欲来,阴霾暗布;这一进看似危机四伏,反而天外飞子,孕藏生机。 王平发完最后一条短信,收好手机。身子站的笔直,像一块刚正不阿的泰山石。 “刘总,我想我刚才的提问或许不够直白,你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收了多少钱才愿意替比亚迪站台?”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第一排校领导打翻了水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呜鸣。 台上刘余栋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如果此时能听到他心声,一定恨不得亲自下场撕烂王平的臭嘴。 凝视台下年轻人的郭嵩在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这个挑事的年轻人究竟懵懂无知,抑或装傻充愣?他原本判断他会适可而止,现在看来他既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年轻人再次送了个惊愕大礼。 “郭哥,台里来消息了,数据正在直线攀升!”现场导播通过耳麦与郭嵩汇报着最新收视率统计数据。 郭嵩不动声色的按了下耳机,内部通话只有他自己听到。 “本部发回的消息,当这个挑刺的年轻人出现后,数据由急转直下开始直线掉头向上,现在还在不断攀升,已经接近最高收视率记录!”导播的声音有些激动,他很可能亲眼见证最高收视纪录的诞生。 另一位导播汇报道:“好几个论坛里发现了网友自发发布的电视直播贴,将方才的冲突记录下来,下面跟帖者已经超过两千,咱们节目这次恐怕彻底火到全国了!” 导播无意间的一句话戳中了真相,仿佛有一只黑手正在操作,经视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全国蔓延。 与陷入疯狂的导播相比,郭嵩要冷静的多。经视收视出现的陡然转折,完全与台下突然出现的敢于戳穿谎言的青年有关,民众用了一个照面就喜欢上了这个无权无势却敢正面肛大人物的学生。 “郭哥,台领导发来最新指示:第一注意国家政策,第二节目必须继续。” 直到此时,郭嵩松了口气,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台领导给了他便宜从事的权利。 于是王平与电视机前的观众重新见到了那个嘴有一点歪口无遮拦的光头。 “我相信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大部分人没有你这样的勇气。”郭嵩评价道,接着转头问,“刘总,或许您可以给观众一个满意的答案。” 刘余栋目光扫过主持人调侃的脸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参加节目前他特意看了几期郭嵩主持的节目,他算看明白了,郭嵩已经放弃了继续当和事佬的立场。 今天这场现场直播要么解释清楚,要么拂袖而去,作为喜形不于色的商人,总不能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与一个毛头小子大发脾气,那他的脸算是彻底丢尽。 刘余栋咽下压在胸口的怒气,要不是考虑到眼前的直播,他有一千万种方式让这个年轻人身不如死。 台下,校方领导紧急和各系院长沟通后,私下了解了这个学生的情况和人品,当场视之为学校败类,某领导责怪起安保疏漏,向外语学院院长下达了强行请人的命令,但摄像机完全对准了王平,这位苦哈哈的院长找不到任何行动契机。 台上调整好心态的刘余栋避重就轻道:“我推崇比亚迪,是因为我了解这个民营车企现状,他对科技和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感染了我,我承认我与比亚迪有商业合作关系,但绝对不存在任何故意站台的理由,我认为这位小朋友的提问有哗众取宠的嫌疑。”刘余栋对王平的称谓直接从同学变成小朋友,真正扯下脸皮开撕。 网络上已经炸开,评论如雨后春笋。 ——节目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主持人是谁?挺有个性的啊! ——终于开撕了,不妄我等了半天,总算没让我失望。 ——帅小伙加油,姐看好你。 第十六章 破局(下) 台上。灯光辉煌,处在最中间的油亮光头格外刺眼。 郭嵩直指要害道:“刘总方才的回答似乎在刻意回避问题,我特别好奇,刘总配件厂是否与比亚迪真的存在利益输送关系?” 刘余栋心里一蹬,这主持人也太蹬鼻子上脸了,利益输送的大帽子能随便乱扣吗,还真不嫌事大啊,他面色严肃道:“民企与民企之间,只有互相欣赏,不存在利益输送。” “刘总,据我所知,你曾以女儿的名义认购过比亚迪港股增发的新股,至今还未出售。”王平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余栋脸色白了不少,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有备而来,将自己数年前操作的资本查的一清二楚。 他稍加盘算,意识到方才罔顾事实替比亚迪站台早已不言而喻,即使强行解释观看直播的公众恐怕也不会买账。 这事可以做,却绝对不可以认。 不认不仅可以给比亚迪和自己企业带来话题,也可以为自己留个下台的台阶,虽然这个台阶不怎么好看;可一旦认了,无疑在给两家企业抹黑,他哪里对得起老朋友王传福。何况这事他也没完全错,只是不谨慎,用词不当。 “购买配股属于企业间正常的商业投资。”刘余栋目光复杂地望了眼台下的年轻人,显然低估了他的对手,打蛇打七寸,这小伙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指要害。 王平目光没有丝毫回避,似乎看透了人心,这一刻他从对方阴晴不定的眼神里摸到了进退间的那个度,笑道:“刘总,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与你是同乡,你白手起家的事迹在我的家乡广为流传。 刘总。您不仅是位务实的企业家,更是一位心怀家乡的慈善家,创业成功后多次扶持家乡建设,带动当地经济发展,认真说来,我有个亲戚还是刘总扶植的。”王平这段话说得快为粗略,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目光带着缕歉意迎向这位让他发自内心敬重的“人民企业家”。 七八年后,直到刘余栋车祸意外死亡的那一天,很多事才被当地政府披露,那一天,成千上万受其恩惠的家乡人民为他哭丧送行。 “刘总,即使别人不相信,我也愿意相信,您不会收任何人钱,也不会替任何人站台,更不存在内幕交易,至于我提到的这笔投资,港交所早有过信息披露,是正常的企业投资行为。” 恩?什么意思? 全场看热闹的师生集体懵逼,感情你们这是要闹哪出啊!上演将相和? 场外关注的群众也不开心了,搞毛啊,明明你才质疑对方收钱站台,怎么眨眼间变了态度一顶德商的高帽套了过去,你以为你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啊。 光头郭嵩眼睛开始冒光,别人只当听了个笑话,他却从年轻人这番话里听出了震撼人心的故事。 刘余栋一时语塞,内心却是百感交集,别人不明白年轻人的话,他心里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来,他和他的企业兢兢业业,与共和国一同分享改革了开放的红利。 作为邓小平先生的践行者,成了亿万富翁的他始终不忘初心,牢记先富带动后富的宗旨,不仅主动将厂房搬回家乡带动当地脱贫就业,更投资了数笔巨款扶植建立了配套乡镇企业,将一个贫困县逐步发展成规模化的现代化乡镇。 做完这些不足挂齿的事后,他主动要求当地政府为他隐姓埋名,媒体不予报道。 要不是台下这位口无遮拦的年轻人的抖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恐怕轰动全国的新闻得等到七八年后意外发生的那一天才会见诸媒体。 但,眼前这位年轻人是如何知晓隐情,刘余栋百思不得其解。 郭嵩暗中打量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年轻人,不时将目光落在刘余栋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的表情上。 躺在沙发上的赵颖在荧幕里再次看到那张帅气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叹了口气:“哎,又有人要倒霉喽。” 更多的观众则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这他妈什么玩意,说好的互怼呢?说好的小人物恶斗资本家呢?怎么什么也没有! 他们哪里知道收集好嘉宾资料的王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怼过任何人,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水到渠成前总会横着无数因果,就像一部小说,高潮一定会有,但注定一波三折。 现在的王平不过如同沧海里的扁舟,大浪里的浮游,想借股吹起的风,行的更远。 东风吹,战鼓擂,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挖的雷。 王平没有任何道歉和解释,只是看着这位面色刚毅的中年企业家心里想着:老天爷为什么总是不公平,好人活不久,坏人万万年。 他心里好像再次响起一个声音:做一个坏人吧,对付那些人,如果自己不够坏,一定会害得亲友被只剩下渣子。 王平脸上渐渐露出释然的微笑,笑道:“在座的各位,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押诺基亚五年之内必将垮台!” 全场哑然,接着肆无忌惮的哄笑。 电视机前吃饭的观众当场喷饭。 论坛里有人发帖:这小子哪来的,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吧?无数人跟风称赞。 赵颖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里的王平,转头捡起丢在沙发上的Nokia摆弄着,她可不信他会无的放矢,一定有什么理由让这个坏人这么说。 台上。 刘余栋沉默不语,兀自思索。 其他几位企业家却没有那么好的涵养,鄙夷有之,嬉笑有之,眼前的年轻人就像没有任何战力却主动上门挑衅的婴儿。 互联网领域的企业家嗤笑说:“小伙子,你挺有意思的啊,你知道搞经济的最怕什么,形而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诺基亚这样手握盈余的世界巨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在五年内垮台。” 又一人接话道:“目前诺基亚已经全线占领了全世界高档市场和低端市场,没有任何手机企业匹敌,你的赌局无异于痴人说梦。” 主持人郭嵩同样选择了隔岸观火,没有开口制止这场突如其来的辩论,其实他做这个决定已经有些放纵台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小人物了,但他能预感今天这档节目一定会异常火爆,有人要火了。 台上台下几乎一面倒的口诛笔伐。 熟知未来的王平早有预料,这才危言耸听,甚至故意将诺基亚灭亡的时间提前两年。事实上当年突然听到诺基亚垮台的消息时,他还有些不信,然而这就是市场的选择,资本市场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会有什么活雷锋,用不了多久,乔布斯将带着他的苹果一口口咬开诺基亚毁灭的序幕。 “啊,我也不相信它真的会垮台。”王平意味深长道,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听说哥白尼当你宁愿被宗教送上绞刑台,也还在坚持日心说,所以,我想试一试。” 刘余栋依旧在观察,作为数分钟前的对垒者,他比所有人都看的更清楚,这个仅仅三言两语的年轻人让他越来越看不透,方才故意绕了自己一个大圈眼看就要将自己彻底装进口袋时,却又柳暗花明将自己放了出来,他一定想做什么吧,就像两军对垒,攻击有时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幌子,可他究竟想做什么? 证券行业的嘉宾没有刘余栋的眼力劲,开口道:“时代变了,日心说本身就是个荒谬的错误,这位同学,真理需要小心求证,而不是靠打嘴炮。” 全场鼓掌。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掌声中响了起来。 “因为年轻啊,想试试所有的不可能,万一,梦想,一不小心成真了呢?而且,我听说,真理常常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不卑不亢的声音和笔直挺立的身影被摄像机完美的录了进去。 半晌不曾开口的刘余栋终于语重心长的开了口:“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平,一抔土的王,平凡的平。” “好,我记住你了,你的赌约我刘余栋愿意替他们接下。” “刘总,你不再考虑考虑……”有人竭力劝说。 刘余栋挥了挥手:“不考虑了,年纪大了,看问题或许不再有年轻人的眼力劲,万一,他梦想真的成真。” “是啊,万一呢?”电视机后无数人重复着这句话,梦想是什么,有些人已经忘光了。 不忘光又能怎样? 被生活和琐事折磨耗尽了所有的热情,但在这一刻,浇熄的烈火似乎又开始熊熊燃烧。 在他们看来,王平这个第一次闯进他们眼中的年轻人像活在现代都市里的唐吉柯德,荒诞,不真实,以驴为马。 但谁不曾年轻过呢?谁不曾有过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台上,中年人不曾询问赌注,年轻人也从不解释赌注。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不知为何,刘余栋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演过的样板戏《林海雪原》,穿一身貂皮棉袄扮演杨子荣的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王平想到的却是人心险恶,中年人虽然品行不错堪称新时代的楷模,但善的背面就有恶,他们一体两面,无法回避,完美无缺的人性怎么可能存在呢?他会不会故意应下自己留待秋后算账?转念一想来自己的事已经这么多了,虱子多了不压身。 郭嵩直到此刻才知道年轻人的名字,按理说作为主持人他是唯一有资格询问提问人姓名的,但他出于欣赏和保护他没有那么多,因为他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咄咄逼人。“王平,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郭爷爷,我想和您握个手。”十年后耳熟能详的绰号,王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郭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明显一愣,随后咧嘴笑道:“这个称呼有意思,没想到我女儿才上小学,自己就当爷爷了。” 王平登上台主动伸手:“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主持,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会看到更加精彩的节目。” 郭嵩眉头一紧,明显觉察到握住王平的掌心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下意识想要抽回手。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录制出更好的节目。”王平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拽住郭嵩试图抽开的手,“你是真正不会让我失望的媒体人。” 直到这一刻,郭嵩终于恍然大悟。 所有的迷雾全部揭开。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这个打乱全部计划的年轻人,这个信口开河的年轻人,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寻找接近自己的机会,将东西交给自己,那么这究竟是个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郭嵩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放入口袋。 二人灰心一笑,交错而过。 转身离开的王平彻底告别了今夜舞台,在师生的眼皮子底重新挤出活动大厅,出门,远去,没有任何停留,直到走到黑暗完全淹没的世界,才取出手机,犹豫来数秒后,拨通了号码。 “兄弟……谢谢。”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第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暴雨 计划与变化像曲折的山路里突然出现的小径,在左与右的选择中,人生的行者只有一次机会。 活动室里的交锋,改变计划的王平在最后关头种下了春天的种子,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静待秋后结出的硕果。 处理完SIM卡后,王平折回图书馆开始一天的学业…… 图书馆二楼,晚上10:30,年轻的学生们依旧在桌前苦读。 叮……响起的铃声打破了寂静。 这是管理员善意的提醒,再过半个钟头图书馆将强制清场,想要熬夜苦战的学生必须提前转移阵地。 王平收好书籍装进背包,站起身。 或许星期五的缘故,自习室的人比往日少得多。 带着这样的猜测离开自习室,温度陡然降低,即使紧了紧风衣依稀觉得冷。 来到三楼微机室,选了台电脑,用校园卡登陆账号,插入U盘,登录Yahoo邮箱,将文件复制邮寄成功,再次拔掉U盘,注销账户,动作一气呵成,王平这才起身离开…… 站在图书馆门口巨型球体的正下方,老天爷给他上了堂人算不如天算的课。 黑云滚滚,遮天蔽月。 头顶,暴雨哒哒哒砸落到亮堂堂的玻璃上,汇成数条瀑布,湍流而下;门外,台阶上四处飞溅的雨点,在灯光映照下,像盛开的火树梨花。 或许乌云太厚,冒出的一两道天光还没来得及穿透黑暗便已偃旗息鼓,紧随其后的雷霆也跟着哑然失声。 谁也想不到,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雷雨在不经意间来到金海市。 “变天了。” 王平自言自语,目光扫过右后方空空荡荡的借伞架,总算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把伞。 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像敏捷的猎豹。 “阿姨,我想借伞,这是我的校园卡。” 背着与身材不相符合巨大背包的女学生从图书馆里窜了出来,捡起遗落角落的伞,三两步跑向登记台,绝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堪比捕猎中的猎豹。 完全的猝不及防,唾手可得的雨伞转眼成了有主之物。 王平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下。 女生因为一路奔跑正轻微喘着气,不好意思地向他笑。 竟然是她——陆佳。 此时的她不像地铁上遇到时刻意打扮的成熟,衣服随性却有格调,白色运动鞋,紧身牛仔裤,不施粉黛的脸蛋,单纯的像个初中生。 转过身的王平已经决定冒雨返回宿舍。 “刚才不好意思了。”陆佳小脸微红,神情却显得兴奋,似乎刚做完了不起的事一样。 “没关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王平头也不回的奔下台阶。 “哎,等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陆佳急道,奈何对方已经消失。 陆佳恼怒的撑开雨伞步入雨中,原本还准备和他商量下借书的事,顺便送他一程,现在看来这人完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雨中的王平可没有刚才冲出时的潇洒,彻底淋成落汤鸡,暴雨比想象中的冷的多,如蚁附骨。 这样的天气但愿不会感冒吧。 借着微弱灯光,孤单的身影在雨中狂奔,似乎渐渐熟悉了这种凉透骨髓的触感。 人不应该学会忘记,无论不足挂齿的记忆,还是刻骨铭心的回忆,都是曾经经历的人生,十年里经历的那些变故哪一件比不上今天的冷雨。 思维在寒风冷雨中渐渐变的清晰。 提前布置的局应该已经起到变化了。 经历过10年后互联网媒体疯狂制造舆论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眼前电视直播的机会,从他发出那条短信起,一切暗中的布局便已经开始。 永远不要小看媒体的力量,它虽不如战争那般残酷,以肉眼可见的毁灭为代价迎接新生,却可以像病毒一样潜藏在社会底,由内而外引起质变。 苏联解体,南斯拉夫分裂,以及自己经历的十年里,陆陆续续活跃在媒体上煽风点火的公知,无时无刻不再说明媒体同样可以成为有心者最恶毒的工具。 媒体通过文字、图像不经意间改变人心,引爆人性,最终又反过来用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世界,变的更好,或更坏。 只要你足够了解人心人性,制造出爆炸性的话题,你就可以左右世间最没用的力量,却又最人言可畏的力量。 现在,王平主动将这段扑朔迷离的真相放置于聚光灯之下,踏上了这条操纵人心的不归路。 何止是他呢? 与之相关的人将统统被迫走上这条聚光灯下的舞台,敌人、对手、亲人、友人,无人再能回避,所有人都将堵上对世界和人心的理解和认识,战斗到底,永无休战。 他忍不住猜测现在论坛上的他会像毁誉参半的曹操吗?不过他与曹操不同,没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决心,他只想借助挖出迷雾下的真相。 一切正如预料那样,论坛里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自称除魔卫道的正义者,他们在每一个帖子里疯狂揭露王平在金海校园犯下的罪行。 一切又与他预料的有所区别,因为反扑来的如此凶猛,转眼之间,舆论将他描述成众矢之的的小丑,无恶不作的罪犯,社会主义的败类。 谁会知道,这场属于互联网和传统媒体共同引爆的话题正在有心之人的挑拨下迅速发酵。 然而,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奔跑回宿舍的王平推开了201A室的门。 寝室内静寂无声,一片黑暗。 灯突然亮起。 身材高大的李峰双手握拳,像木桩一样堵在门口。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想动手的话尽管来。” 王平头也不抬,雨水顺着头发、面颊往下淌,地面湿了好大一块。 李峰眼神复杂地看向他,终究没有像上次那么冲动,松开拳头,丢给他一条干毛巾,道:“猴子现在还在校医院观察,不少人跟着一起去了。” “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王平接住毛巾,擦掉脸上的雨水。 “我听说你们曾经共患过难,本来你们之间地事我不应该插手,但我是大寝室长,你对猴子动了手导致寝室里人人自危,说句心里话,我不希望你被学校强制退学,大家同学一场,我希望你能听我劝,离开寝室,别回来了。” “离开寝室?”王平嘴角浮出冷笑,似乎听到了这辈子里最大的笑话,就在十年前,正是他一次次私底下苦口婆心的说词,才让他觉得犯错的都是自己,才让他放弃了所有的希望,才让他在经历另一件事后黯然离开学校。 故事果然如同十年前那般发展,寝室内所有人眼里最中正的李峰再次开口:“王平,听我一句劝,不管你当初有心还是无心,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是啊,无法挽回。”王平径直打断了李峰的话,现在不再是十年前了,他也不再是十年前心灰意冷的王平,他将毛巾丢了回去。 “学校一天没有开除我,我就会在这里呆一天,没其他的事的话,我先去洗澡了。” 寝室里,留下面色难堪的李峰。 第十八章 前缘未定 医院里,重症监护室内。 单薄的身影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病床上男人的手掌,十指相扣。 “你经历那么多的人,聚聚散散,分分合合,以后还会有;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最后留在心底的,永远都只能是我……” 躺在病床上的王平意识越来越来模糊,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浅浅俯身轻吻他的唇。 “小迷糊,你记住了,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忘记了什么,只要能够再次遇见,只要能够再次重逢你的目光,再难串起的回忆也会有重来的可能。” 女人面颊上淌下无法自抑的泪,涩咸温热的泪珠落进王平干裂的嘴唇。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安慰,却无法挪动身子。 “你一定要记住我,当你见到我时,一定记得给我一个微笑,哪怕我忘记一切,也要让我想起旧日的情,使我的目光永远沉入你的背影……” “小迷糊,记得我许下的诺言吗?当流星划过,不用悲伤,数年后我们注定还会相会,再重复彼此的目光,依旧会心跳一辈子。” “小迷糊,再见了!” 十指松开,浅浅离开了那间病房,永远地消失在十年后的世界。 再见,变成再也不见。 清晨5:10。 王平从噩梦中惊醒。 无数次重复的梦境,无数次相会的人,眼角在一瞬间有湿润的眼泪。 天格外黑,窗外正飘着毛毛雨。 201A寝室的人一夜未归。 王平放弃思考下了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看着镜中自己。 “浅浅,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回你,我们注定还会相会,再重复彼此的目光,依旧会心跳一辈子。” 转身背上包,带好雨具,向着新一天出发。 离校后的王平并没有立即前往地铁站,而是去了截然相反的东边。 金海大学东侧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公园,南方地区称为的山,其实就是略有起伏的丘陵,这里空气清新,风景秀丽,王平每天清晨会坚持在这里散步半个钟头。 漫步雨中。 王平的思绪回到十年前的那天。 这里是他与浅浅第一次相会的地方。 那是个下雨的日子,穿着斗篷风衣戴着绒毛帽打着伞的浅浅轻轻哼唱着歌,在梅花盛开的山麓那一端,抱着小狗依山径而下,另一个中年人牵着一只斗牛犬从另一条小径与她相会,那时,一宿未归的王平正失魂落魄地坐在两条小径交汇的八字亭底哀叹人生。 命运机缘巧合绑架了八字亭下的人。 安安静静的斗牛犬突然狂吠,中年人用力呵斥拉缰绳,二三月大的小狗受惊从浅浅环中挣脱,摔在湿漉漉的地面嗷嗷叫,兴奋莫名的斗牛犬挣脱束缚,向瑟瑟发抖的小狗猛扑,中年人和浅浅同时发出绝望的哀叫。 若非那时乍然回神的王平奋力将斗牛犬一脚踹了回去,那条叫做哈鲁的小狗就不会活,浅浅也不会要他电话,也不会有接下来十年的故事。 顺着山道拾级而上,古朴的八字亭依旧伫立在两条小径交汇的梅林中,四面开口的亭子挡不住风,挡不住雨。 暴雨过后,阴雨绵绵,天气更冷了些,真正春寒料峭,却也是这片梅花最后绽放的时刻,一丛丛,一簇簇,红的像灼人的火,白的像刺心的冰。 可惜的是,一场春雨一场暖,雨过天晴后,这些最后关头盛开的梅花将落地成泥。 孤单的身影坐在两条小径交汇的八字亭底,目光顺着山道落在空无一人的山头,那里再也不可能走出那个萦绕心头的身影。 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毒死了所有自以为逃出去的人,而漫长的等待,成了比相思更令人煎熬的苦难。 究竟哪里发生了变化? 那个叫做浅浅的女孩,此时究竟身在何方,还会再次相遇? 那一天,也是一个雨天。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中年人牵着他那条从容淡定的恶犬优雅的攀上了清晨的山径,在穿过八字亭时,斗牛犬挑衅地跑到王平脚边撒了一泡尿,中年人连连道歉。 从那一刻起,惊愕中的王平突然意识到世界彻底变化了。 即使他再小心翼翼,不愿做扇一下翅膀会引起世界巨变的可怕蝴蝶,即使这只不该出现的蝴蝶本能的以为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世界依旧因为某个环节的改变发生了改变。 浅浅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6:30。 天空已经有些亮堂。 王平离开了公园,前往位于校园西侧的地铁站,那里有一个早点铺,他会在那里吃半个小时的早点,然后如约履行和赵颖的约定…… 8:15,金海大厦128楼Gloabl办公室。 员工们议论纷纷。 “我在群里听说小帅哥是大学生,怎么回事?难道来这里勤工俭学?” “什么勤工俭学?你没看帖子吗?这家伙在寝室偷东西被人抓了现行,事件闹得很大,估计没脸在学校呆才跑出来打工的。” “一派胡言,你们一个个都是高材生,那帖子里添油加醋的东西你们也信啊,我告诉你们,这事不会这么简单。”这人说的神神秘秘,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众人忍不住竖起耳朵。 “昨天我看了经视新闻,那光头主持跑去金海大学搞了个现场直播,你们不知道啊,节目做到一半王平突然冒出头,当时连我都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这家伙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当场刺破嘉宾描绘出的肥皂,将台上嘉宾呛得不要不要的,要不是主持人反应快,估计节目都没法录。” 这人说的活灵活现,讲到紧要光头,设身处地道:“我要是现场嘉宾,绝对没那么好的气度,我要当场打死他!” 众人一阵哄笑。 “你们是没看现场直播,你们要是看了我保证你们各个都想打死他!当时我都替那光头主持捏了把汗,也亏他智商超群,将话题硬是圆了回来,结果,王平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虎,再次直指话题的中心,问嘉宾是不是收了钱替人办事,一群嘉宾各个交头接耳下不了台,当时我还看到前排的某位领导都摔杯子了。” David杨插话道:“哎,别夸张,那可是我的母校,老校长明明不小心碰翻的杯子。” “原来你也看了啊,得,老杨你可得证明我刚刚说的都不是谎话。” David杨点头。 众人有了David的保证听的更加认真。 “你们想想,你们要是在场的亿万富翁,被人指着鼻子骂撒谎,还不恨死他了啊。这些也就罢了,你们知道最后发生什么了吗?王平这家伙简直彻底疯了,居然要和在场的嘉宾打赌!” 有没看帖子又没看经视的小年轻不满地吼道:“狗Die,再卖关子信不信我先打死你再打死王平,赶紧说说什么赌。” GoDie是说故事人的绰号。 第十九章 老司机爱开车 绰号GoDie的小年轻掏了掏耳朵,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哟呵道:“同事们,办公室赌局新开盘了,诺基亚五年内会不会倒台!先说好,买盘上不封顶,信誉保证,五年不到,绝不退还!” 这人倒是个人精,时刻不忘撵财,不过众人也不会当真,办公室里只许小赌怡情,谁敢整成拉斯维加斯赌场那绝对分分钟完蛋。 人高马大的Paul总算翻完论坛上的全部帖子,终于看透了一切,突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喊道:“Oh,No!Shit!王平一定疯了!SoCrazy!Nokia怎么可能会垮台!” 别说美国佬疯不疯了,各大论坛上的中国网民早就不淡定了,夸父追日,纸上谈兵,哗众取宠,不学无术,各种各样的高帽早给王平一溜儿套齐。 好在中国政府控制下的内网玩的出神入化,暂时还没传到国际,要真闹到国际,王平恐怕瞬间成了世界口诛笔伐头号皮诺曹,将中国人的脸面丢到全宇宙去了。 Paul杨调出一组新调出数据:“2003年至今,Nokia全球市场占有率达到惊人的71.5%,全球使用手机的人几乎人手一部诺基亚,这样庞大市场基础的企业五年内怎么可能垮台,王平这家伙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GoDie朝众人摇了摇手指,睿智道:“NoNoNo!王平没有疯,我猜他一定是想给全世界一个惊喜!” 众人屏气凝神。 “他和全世界开了个玩笑!因为昨天是愚人节啊!” 众人恍然大悟。 GoDie阴谋得逞,露齿而笑。 Paul杨和David异口同声道:“BullShit!狗Die赶紧GoDie!4月1号才是愚人节!” 这么一场对话总算让Gloabl的员工弄清了怎么回事。 GoDie不愧是土生土长的阴谋家,鞭辟入里分析道:“以我多年论坛经验判断,一定是节目组或嘉宾有意在论坛泼黑水蛊惑人心,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王平惹恼了权贵,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轻易动手,但背后捅捅刀子什么的,上面压根管不着。” 这话说的似乎挺符合国情,有人点头。 有人不屑说:“狗Die,你还真是个无孔不入的狗腿子啊,这自编自话的能力不去当狗仔真可惜了。” GoDie见缝插针道:“谢谢夸奖,明天我就打报告申请转行。” “呵呵!”有人冷笑,“我看你没机会了,论坛上有个叫揭秘假丑恶的已经黑进金海大学外国语学院的教务网,在不公开档案里查到了校方处分王平的决定。”这人将笔记本电脑一转,屏幕上最大化的的处分决定截图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GoDie哑口无言,连连摇头,“失算,失算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没想到,小伙子人长的有模有样,就是不学好,哎……” “可惜了,走错路了,但愿他能回头。” “你们听说了昨天那事吗,这王平据说是于佩佩的亲戚。”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丘之貉啊。” 众人云云。 叮! 电梯门打开。 踩着高跟鞋踏入开放办公室的赵颖特意朝玻璃走廊瞧了又瞧,总算没看到人影,这才往姐妹聚集的地方走去,得意道:“几位小美女,看到了吧……我总算赢了赌局,让你们败得心服口服……怎么样,给姐我跪着唱一段征服?” 赵颖的得意劲还没完,姐妹纷纷打断道:“行了,赵颖你赢了,我们认输,甘拜下风!总之,别再提那个王平了。” “哎,你们什么意思啊。”连着吃了半个月亏的赵颖还没爽回来呢,不满道,“你们平日里一个个不都喊着王平帅吗?怎么今天一个个脸上和便秘似的?”若不是好姐妹赵颖也不会这样开口,淑女形象在大众面前是需要精心维护的,这几个也算她的死党,小姐妹们的窃窃私语外人也用不着。 “还不是王平给闹的,我劝你,以后别提这个人了,这人人品有问题。”漂亮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另一个人又给赵颖解释了一番,赵颖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的赵颖心里有些小情绪了,原本快快乐乐的一天完全被王平搞得一团糟糕。 8:30。 推着保洁车从货梯走出的王平踏着准点节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让他不解的是周遭的人不时偷来厌恶的目光,主动让他端茶倒水的此时都在刻意回避自己,即便平日关系融洽的David和Paul都笑的格外勉强,几乎所有人都像躲蟑螂一样避开他。 美国佬David突然拍了拍王平肩膀,小声道:“中国有句古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王平还没回过神,Paul杨同样语重心长道:“人都会犯错,早点从阴影中走出,明天依旧美好。” 这时,秘书帮的关小彤气势汹汹地从他背后走了过去,一脸厌恶道:“呸!小偷!” 王平内心真他妈日了狗了。 他原以为以当今互联网的落后程度,怎么说这事暂时也不会闹到单位里人尽皆知,但显然他低估了互联网的传播力量和中国人八卦的能力。 06年的互联网与数年后截然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在于移动互联网,也就是手机上网,目前只能通过Wap(Gprs)连接,不仅速度慢的要死,还价格贵的离谱,能干的事屈指可数。 真正的互联网全部集中在电脑端,Wap手机上最多翻翻新浪看看小说听听歌,只有最新款的手机才能安装QQ程序,大部分手机里都并非数年后熟知的那只企鹅App,而是借助手机通讯商运营的手机QQ,每月要付价格不菲的包月费,才能实现聊天。 印象里这一年中国移动还开过让无数人后悔错过的10元/月不限流量的Gprs。 就是这么一个人3G都没到来短信称王的2G时代,互联网对于人们来说,全部局限在电脑上,那里有形形色色的游戏,有新闻电影的门户视频网站,有聊天的社交软件,还有一种喜闻乐见的八卦注水之地:论坛和贴吧。 理清头绪的王平哭笑不得,自己一不小心玩大发了,成了作茧自缚。 王平一边拖地一边感慨,里间办公室探出个头,赵颖喝道:“过来,有份文件帮我拿去复印。” 在办公室闲了半天的王平立即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 坐在椅子上的赵颖隔着办公桌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昨天演的挺有意思的啊,我要是好莱坞评委会,一定给你颁个小金人。” “谢谢。”王平回了个笑,不确定她指的哪一件事,干脆有意避开了她的提问,主动拾起桌面仅有的一份文件:“印双面,还是单面?” “你猜?”赵颖美目赏了个白眼。 王平差点笑出声,这女人太有意思了啊,以为自己是QQ三国杀里的韩信。 “正反印,节能环保。”王平自己拿了主意,转身便走。 背后随意坐着的女人不慌不忙道:“送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如果我是你,打印前一定会仔细看看。” 王平下意识瞥了眼,脚步呆住了。 这份文件内容不正是自己匿名邮寄的关于美国即将爆发的次信贷危机的计划书,详细阐述了次信贷一定会爆发的深层原因和现实依据。 不愧是聪明人,赵颖显然有备而来,打算回报自己昨日的试探了。 “上面写的英文狗屁不通,明明中国人的语序,却偏偏装美国人的语气,也不知道哪个人闲的这么无聊。”赵颖眨着狐狸一样的眼睛自顾道,“哎呀,我为什么和你抱怨这些呢,赶紧去打印吧,那个,单页双页随意,怎么也得打印五六十份,让大家一起看看居然有人英语水平这么烂。”她说着,捧腹大笑。 王平脸上写着大大的尴尬,好在此时背对对方,要不是为了取信于她,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喜欢多此一举来个中译英啊,而且现在互联网上还没有后世普及的不靠谱的自动翻译器,他为了翻译这些金融领域的专业级词汇,废寝忘食查了多少资料。 不过,聪明人与聪明人的事就是好办,王平决定摊牌。 他装过身,将文件放于桌上,身体缓缓前倾,上半身逼近办公桌那侧的赵颖:“Gloabal本部常驻员工共有三百五十四人,你要打印的数量仅仅才七分之一,不够这些人分,不如我给你出个更好的办法……” 赵颖丝毫不惧办公桌前逼近的异性身体,目光炯炯有神盯死对方,颇有料的上半身同样前倾打断道:“这不是你一个打扫卫生该考虑的,等你复印完50份,我将它们分送给各个主管部门,让他们自行复印,群策群力讨论。” “原来想给每人来一份啊?”王平嗅到逼近的异性香味,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你的味道,真好闻。” 王平浮出的挑衅笑容让赵颖毛骨悚然,她嘴上可不会认输,纤细手指飞快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瓶香水,冷道:“香奈儿的味道,你值得拥有,不过,以你的的工资买得起吗?”赵颖有些愠怒,从来没有任何异性敢这样堂而皇之的调戏她,香奈儿被她啪的一声砸在办公桌上,不过这份恼怒在她眼里一闪而逝,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王平从她手中接过香水,朝空气中喷,贪婪地嗅道:“确实是这个味。”他适可而止的退回身子,不再咄咄逼人,说:“你看男人与女人不一样,我夸奖香味,你却认为我有非分之想。” 赵颖眼光闪过狡黠:“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与正常的人当然不一样。”她纤细的手指托起下巴,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你,要不要试试?” 与聪明的女人说话果然很难讨便宜,王平放弃了文字游戏和心理战术,重新拾起桌面上的文件。 “其实不需要舍近求远,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撕…… 三下五除二,纸张撕碎。 接着走向碎纸机,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赵颖没有任何的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应当,笑的花枝招展。“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昨天不是已经猜过?”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善罢甘休可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你不再考虑一下,女人最后可都会跟着男人走的。” 赵颖被说到痛处,半晌后说:“你知道我这次回国干嘛吗?” “结婚,生子。” “靠!”赵颖气的想拿桌上多东西砸王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平心道,我当然知道了,十年前我还见过你呢,你不喜欢异性喜欢同性,可这些话他怎么能说出口,他眨了眨眼,“猜的。” 赵颖松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突然好奇道:“昨天那个小女孩和妈妈真的不是你故意请来演戏的?” “真的只是偶遇,我看那个小女孩哭的挺可怜。” 赵颖扑哧一声笑。“所以起了恻隐之心?” “不信?”王平腆着脸问。 “信啊,因为我也挺喜欢那个小女孩啊。”赵颖灵动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她没有指出王平的谎言,因为那个小女孩她早就认识,那对活跃在地铁口乞讨的母女。 “王平。” “恩?” “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很怪。” “很怪?是糟糕透了吧。” 王平不置可否。 “不如,一起毁灭了它。”她猛的抬头,目光里有令人骇然的悸动。 “那这趟车你可得坐稳了,我可是个来自远到你无法想象的老司机。” 第二十章 CDS “这就是你的计划?CDS?你疯了吗?与美国整个房市债券对赌?”赵颖眨起那对灵动的眼睛,面孔上写满诧异,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打断王平。 如果说电视里声称Nokia即将倒闭的王平是一个疯子,那么现在坐在对面侃侃而谈的王平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赵颖信誓旦旦道:“以我个人经历判断,美国房市依旧处在上升期,银行发行的房市债券风险,可以依靠房市上升抵消;而且,美联储多次主动避谣市场步存在风险;因此,我认为你的判断有误。”略微思索后她继续说,“假如信贷真的破裂,损坏最大的只能是美国自己,美联储没有为信贷危机背书的道理。”赵颖专业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承认你的判断没错,但离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经历过十年后的王平有足够信心用事实推翻赵颖的一切论据,因为他曾亲眼见证过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力量都没能制止住对世界影响深远的次信贷危机爆发,现在,王平正握着未来的一把钥匙。 他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白纸,又问赵颖借来一支笔。 赵颖探过头,饶有兴致看王平卖什么关子。 王平将白纸摊平,黑色水笔抵着纸面画出两条长长的平行线,接着又将平行线连接成整体,形成一个长方形。 快速勾画后,一个中间分隔成无数矩形的大长方形图案呈现纸面。 王平满意地看着图,将纸立起:“看,它像什么?” 赵颖横看竖看,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绞尽脑汁猜测道:“恩……棺材?” 王平嘴角撇动,心道明明画的一栋大楼,怎么可能会像棺材,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下面特意写着四个大字:金海大厦。 看着一脸捉弄人模样的赵颖,王平心道她还真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智慧却又带着少女的淘气,可惜的是,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为了真相她付出了最美好的性命,一瞬间,往事浮现。 “喂喂!想什么呢,好了,我承认你画的是抽象派的金海大厦。”赵颖用食指不满的敲桌子。 回过神的王平笑道:“你听说过房屋理论?” 赵颖摇头。 王平拿起笔在图画上从上到下涂划;“建房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问题,比如地基不稳,钢筋劣质,水泥造假,即使照顾好方方面面,也可能忽略了偷工减料的工人师傅,不管多么用心,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最后,这座房子筑好了地基,竖起了钢筋,磊好了墙,直到封顶,一开始它只有10层高。 世界发展越来越快,人们渐渐嫌弃它矮小,决定推翻重建,新楼有20层高,再后来越建越高,达到了200层,300层,直至无与伦比,世界第一。 这栋恢弘无比的房子经历了无数风雨,抚育了很多代人,它已经直入云端,宏伟壮观,却也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也无法拆除。 渐渐它出现了小问题。 声名显赫的建筑师绞尽脑汁用各自的方法维持这座举世瞩目的建筑,修修补补,它外表依旧宏伟壮阔。 只要它不塌,它就是全世界最高的房子,是整座城市的信心,是全世界人类的荣耀。 一旦坍塌,很多人会死,附近数百栋建筑会受牵连,一个城市甚至可能走向萧条。” “只要它不塌,它依然可以成为那栋举世瞩目的房子。”赵颖听懂了王平的隐喻,一针见血指出。 “可惜再结实的房子,总有塌掉的一天。”王平笑着说,拿起笔在纸上写下CDS,递给思索中的赵颖,“我们要做的,只是在洪水来临前,登上容不下太多人的方舟。” 赵颖接下这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不能未卜先知的她哪里知道王平故意画出的冰山一角即将改变她曾经无可救药的命运。 王平不再开口,打量着这个思索中的女人,那一世,他们的关系敌人甚于朋友,却又并非真正的敌人。 王平见她犹豫不决,决定趁热打铁。 “你应该知道,危机和机遇只有一字之遥,本质上,两者和潜伏在水底的巨鳄没有任何区别。 债券和证券背后的价格大多数时不一定代表真实的价值,因为资产总会被利益驱使,与泡沫相伴而生,没有人知道这个吹起来的气球何时会被戳破,就像一块价值5万块的名表在公司破产后变的一文不值,重新回到了物品的价值。 8年前的金融风暴你还记得吧。 人们都说索罗斯恶意沽空才引发98年亚洲金融风暴,在我看来,这场风暴不是突然爆发的,一切都有律可循。 亚洲各国滥发货币,一些国家发行的货币甚至超出国民生产总值,索罗斯的做法很简单,利用各国印发的超额货币,轻易获得了各国央行的筹码,接着恶意沽空,泰国央行最先放弃抵抗,就像多米洛骨牌,危机瞬间席卷亚洲。 当年,没有任何人相信仅仅凭借几个资本大鳄就可以轻轻松松击溃亚洲各个央行,引发后来的金融风暴。 甚至现在还有人说,索罗斯背后站着美国政府的影子,这些人永远也不明白资本背后的恐怖,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们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世间的法律对于他们形同虚设。” 王平继续说:“美国房市的确维持了数十年热火朝天的景象,几乎每一个美国人都用贷款买房,由于个人贷款数额小,时间动辄20、30年,但美国银行和信贷公司不想等那么久再收回这些资金和利润,于是摩根大通创造性的将这些贷款打包,以证券的形式卖给其他金融机构,住房抵押贷款证券,MBS,就这么诞生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去美国购买房市债券的信用违约互换CDS,一旦债券所依附的实体发生违约,你将获得难以想象的东西。 赵颖,去美国吧,仔细调研最底层的房屋贷款,撕开那些伪装的面具,你将会发现那栋高楼大厦下藏着的深不见底的窟窿…” 第二十一章 成交 办公室内,灯光将屋内照的亮堂。 雪白的墙壁,整齐的桌椅,除了办桌上的电脑和两本国内难以买到的外文书,唯一的私人物品大概是桌左角摆放的仙人掌和绿萝,不需要光和养分的两者长得生机勃勃。 办公室陷入了沉静,相对而坐的二人各自思考着。 烧水壶发出加热哧哧声,嵌在墙壁上的通风器呼呼工作。 灯光漫射到赵颖雪白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光晕,她目光最终落回那页纸上,思虑再三后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信贷危机本身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任何地方,房地产都会存在泡沫。” 其实赵颖不是没考虑过,从数天前收到邮件始她便委托身在美国的密友调查,证实了泡沫确实存在,但滚雪球般的泡沫究竟有多大,没人说得清,唯一的答案来自政府、银行和社会机构异口同声的证实:房贷风险绝对可控。 这样的结果与王平邮件中提出的失控假设截然相反。 王平隐喻中崩塌的大楼究竟夸夸其谈还是确有其事,容不得她不慎重,因此她没有在这场交锋中立即给出自己的答案。 桌上自动烧水壶发出呼呼的吼声,浓重的雾气腾腾直冒。 啪……自动跳档。 水开了。 王平取过两个一次性杯子,自己面前摆了一个,另一个递到赵颖面前,然后端起热水壶移向水杯正上方:“给你表演个杂技。” 赵颖瞪大眼睛,心道这人就不能少整点事。 王平手中水壶前倾,沸水顺着壶口呼啸而下,像垂直向下的溪流,落在水杯里盘旋翻腾,不一会儿,面前的水杯倒满。 王平抬手收壶,目光看向赵颖:“我的已经满了,现在到你那杯了。” 赵颖不满道:“这算什么杂技,连茶艺都算不上。” 嘴角含笑的王平也不解释,将水壶挪向赵颖桌前,壶口对准下方。 突然,手一滑,壶口猛的下倾,沸水顺着壶口俯冲,像失控的瀑布,落在桌上,杯里,沸水四溅。 “王平!你疯了!快停下!”惊魂未定躲开的赵颖看向突然闭眼的王平,立即意识到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她转眼看向桌上的绿萝,不要命的扑了上来,试图抢走热水壶。 王平反手提起壶口瀑布孑然而至,却也让她夺了个空,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你这个疯子!究竟想干什么!”赵颖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桌眼含愠怒,如果王平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她不介意当场撕毁所有协议。 王平一直端祥她的反应,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缓缓放下水壶,道:“有人曾和我说过,闭上眼和睁开眼的世界截然不同,可惜那时的我没当回事,现在想来,两种世界当然不同。你看,刚才多么失败的一场表演,所以啊,无论怎么描述,瞎子永远也无法理解色彩的斑斓。” 赵颖冷哼一声,这个解释让她无法满意,她摆弄手心的绿萝,仔细检查每一片叶子。 王平继续道:“有时候,我们看到的所谓真相不一定是真的,感受到的也可能只是假的,但真相始终在那里,只有在他真的爆发后我们才能因果寻因。” “呸!”赵颖不客气地评价道,“少给我讲道理,难道你看到了最后的结果?看到了诺基亚倒闭?看到了信贷危机爆发?看到了世界毁灭?” 王平端起热茶喝了口,显然这个女人依旧在气头上,但与这么一个自强自立的女性谈判,激怒对方也是技巧之一。 王平大言不惭道:“是啊,我在梦里看到了未来,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有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他话风一转,“可惜,世界毁灭没看到啊。” 赵颖瞪眼嘲笑道:“你干脆改名叫王爱幻想。” “那我们来谈一谈王爱幻想的梦,未来的诺基亚成了几经易手的边缘企业,美国次信贷爆发导致世界大范围的经济萧条,哦,对了,在王爱幻想的世界里,创造支付宝的马云成了未来新经济的变革者,人们出门甚至不带货币或信用卡,只需要一部手机;还有,如果你问我买谁的股票,我会告诉你,苹果……” “得!王爱幻想,赶紧打住!还说上瘾了啊?” “我是很认真的。” 赵颖放下安然无恙的绿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没好气道:“你再认真也没用,我可是唯物论者,不信你那套。” 王平笑的真诚,“既然是唯物论者,更应该掌握拨开云雾看真相的本领,赵颖,去美国吧,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对了,一定记得买苹果的股票!” 赵颖心里冷笑:你和苹果都有病吧,一个是说话不靠谱却想做幕后操纵的,一个是坚持小资格调造电脑却缺乏全行业软件支持的。 她眼里闪过狡黠,语气一缓,说:“去美国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作为交换,很合理,说说你的条件。” “恩……那个……现在还没想好,明天告诉你。”赵颖露出阴谋得逞般的微笑,其实她从开始到现在都不过在演戏而已,两人成熟的演技半斤八两。 “成交,之后的计划我会邮寄给你。” 王平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赵颖提出的条件,即使明知这是个含毒的蜜饯。 因为,赵颖是他完整计划上的关键一环,缺而不可。 因为,赵颖是记忆里唯一能联系到浅浅的关键人物,与陌生人相比,浅浅落在她手里让王平更能接受。 “当你决定孤军奋战对抗全世界时,即使你真的得到你要的那个结果,也不代表你赢了,因为你可能失去更多,亲人,朋友,甚至自己的性命。 因此,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想法。”王平起身,以这句话结束了全部交谈。 “滚!谁想告诉你自己的想法,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滚蛋!”赵颖装作厌恶地吼道。 王平淡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像对方没有寻问自己的经历为何来到这里;而自己也选择漠不关心对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各自有故事的人生才足够精彩。 现在远远没有到河流入海的时间。 王平重新变成了清洁工,专心致志打扫起办公室;而赵颖漠然的看着手中文件,连一眼都懒得看他。 叮…… 手机铃声。 是王平的。 按下接听,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声。 “王平,我考虑清楚了,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找到了证据!” 第二十二章 GoDie的真名 “王平,你……你有在听吗?”手机里,柔弱的女声问。 “啊,我在听。” “太好了,我怀疑201宿舍里有人故意陷害你……” 电话是班长章乐心打来的,她将宿舍盗窃案的疑点和突然出现的有利证据粗略说了一遍,和他约定见面详谈,王平应下了。 挂完电话后,王平继续在办公室里做保洁。 在这个狭小静寂的20平办公室里,王平交谈的声音赵颖即使有意忽略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放下手头的材料,狐疑的看向王平:“你在骗她?” “为什么这么说。”王平不动声色问。 “有人和你说过吗,你很像一只狐狸,尤其在设计别人时笑的像个狐狸。” “我当你是在夸我,可惜你看错了,我很感激她,因为,她将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王平直起身,发自内心的笑。 赵颖看不出笑容里隐藏的秘密,眨着水灵的眼睛仔细端详他,警告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傻子,除非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学校的那些烂事需要帮忙记得及时联系我。”她也不知道从谁那里要来的王平号码,主动拨号,王平的手机叮叮叮响了起来。 她挂断后道:“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放心,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王平没有问她哪里要来的号码,道:“再好的粥熬太久也会糊,不会等太久了,好戏即将上演了,到时候我一定邀请你观看。”王平笑着挥了挥手机,示意自己保存了她的号码,同时庆幸与这个女人达成了同盟。 即使有过十年人生的他依旧忽略了一件事,人的表情存在很多弱点,简单的眨眼和微笑都可能在熟悉的观察者前暴露真实的想法,要想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失色,王平的路还很漫长。 赵颖再次忙碌起手头工作,直到王平出门时,冷不丁冒出句:“出了这个门,我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王平笑着挥了挥手。 解决了赵颖这个大麻烦,王平不得不加紧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新变化,于佩佩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在单位里。这个众人口中的妖艳贱货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当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忠良这一个月只在办公室出现过一次,十年后,王平在电视里见过这个人,与十年后那张刚毅的脸庞相比,现在的他也不惶多让,同样冷漠无比。 办公室里的人情关系,一夜之间冷漠了很多,即使David和Paul宁可自己跑两步泡咖啡,也不愿哟嗬王平。 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落井下石,冷暖自知,雪中送炭者寡,锦上添花者众,本来David和Paul还在王平盟友的名单里,现在他不得不决定再观察一番,这种时候,一旦团结的对象出现误判,无异于将来给自己捅刀。 GoDie一整天都有些郁郁寡欢,别看他平时不怎么待见王平,却也不讨厌他,这小伙子属于Gloabl里典型的小透明,爱八卦,喜欢吹牛打屁,与所有人关系都处的一般般,属于智商高,情商低的那类。 “唉,王平,我说你不会真偷宿友东西吧?我看你不像这样的人啊。”旺盛的求知欲终于驱使GoDie拦住了王平的去路。 “这也能看出来?”王平笑道,暗中感概这得情商得多低,才会当众问别人如此尴尬的问题,也幸亏问的是自己挖坑埋自己的王平,这家伙再这么下去估计哪天散步都能被人打死。 “当然能!”GoDie不服气道,“别看我平时虎了吧唧的,那是我演给别人看的,其实我这人特别会看相,怎么说呢?你看,你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也不缺那几个钱;再看你仪表堂堂,就算当个演员也绝对能红透半边天,有必要为了两台手机闹得自己不太平,这事,反正我不信。” “拉倒吧,就你还会看相,上次你说我三十岁之前大富大贵不会生大病,结果说完之后第二天我就进医院开急性阑尾,害的升迁机会拱手让人。”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道。 “行了,他自己都说自己虎了吧唧,也算有自知之明了。”有人笑着打趣。 GoDie被人说到了痛处,脸色难堪。 王平打量着挡道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这个家伙白白净净,脸蛋憨憨的,却不是个老实人,否则不会全单位让他GoDie他竟厚着脸皮干脆自称GoDie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我,卓伟啊。”GoDie指着自己,自动忽略了身边的窃窃私语,私下里作为某论坛的八卦版主,自号‘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的他此时有些佩服王平的从然淡定,能干出这么一番丑事还能当众与自己不卑不亢交谈的,这王平还真是响当当的牛掰人物啊,不服不行,一想到能亲自面对屠版论坛的小丑人物,他的八卦之心开始燃烧,发誓得继续挖挖边角料,充实一下论坛的内容。 “啊?”王平半张嘴,这次真被震惊了,小心求证道,“卓越的卓,伟大的伟?”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卓伟不解为何有人听到自己名字会露出这样的震惊表情,总不可能自己有什么霸王之气吧,那他妈也太扯淡了。 卓伟的不解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之后的十年里,一位叫做卓伟的狗仔在娱乐圈逐渐展露头角,多次曝光明星出轨照后,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了当之无愧的“中国第一狗仔”。 王平打量着眼前的卓伟,与印象里那位令娱乐圈闻之色变的第一狗仔进行对比。 首先工作对不上,那位“卓伟”此时应该还在新闻领域里默默无闻打拼,卓伟只是他的一个笔名,至于真名叫什么,印象全无;其次年纪也对不上,这人看起来20出头,再过十年,也不过三十多岁,那位至少也得四十大几。 这人肯定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第一狗仔了,但他的八卦之心恐怕不输给将来的第一狗仔。 如果稍加引导的话,未来会不会出现两个卓伟?毕竟任何行业,垄断是蕴量罪恶的根源,自己也算为将来的娱乐圈尽一点力。 王平想到这里恢复了淡定,道:“没事,就是觉得你这名字很厉害,对了,你有考虑改行做八卦吧,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成为中国八卦第一人。” 卓伟用狐疑的眼光看他,心道你丫扯什么犊子呢,嘴上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得不是味道啊。” “能有什么意思,嫌你烦呗!”又有平日不待见他的人怼道。 “如果你对我的经历有兴趣,想了解真正的事实,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一谈。”王平轻轻蛊惑道,“这件事的真相比你能够想到的所有结果都更能震撼人心。” 第二十三章 请原谅我不是抄抄抄 乌云遮天蔽日,临近下班时,雨势渐小,由豆子大的雨点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 玻璃栈道外,乌云始终不愿离开,紧紧贴着玻璃翻腾,雷霆几乎触手可及,发出低沉的怒吼。 再过两分钟Global即将迎来下班。 王平在不起眼的角落仔细进行着最后的拖地工作。 这一天,依旧是有意义的一天。 蛊惑人心的王平迎来了意外惊喜,谁会想到GoDie竟是天涯八卦板块的一名颇有名气的版主,深入聊天之后,他分析出了这家伙的ID: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搞了半天,自己花钱请人写帖黑自己,审核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果自己直接拜托对方是否会起到更好的效果?转念一想,那样肯定会暴露自己得不偿失,不如现在这个办法行之有效。 此时的王平当然不会承认论坛和贴吧里出现的大量黑自己的帖子与自己有关。 他才是所有黑文推波助澜的大金主。 经历过十年后的他非常清楚贴吧和论坛文的四要素:先是哗众取宠;接着骇人听闻;最后群情激愤时;又突变剧情反转;当年火爆一时的小月月,凤姐,励志哥无一不是如出一辙,十年后的新闻人咬狗都不算新闻,咬才算新闻,媒体最恐怖的力量,就是利用图文蛊惑人心,它们才是细思极恐的东西,控制人心,控制人性。 王平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挖一个大坑,将所有的秘密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然后隐姓埋名,一击必中,让所有的敌人措手不及。 推动清洁车从玻璃栈道拐进开放型办公室,弯腰拖动拖把。 突兀响起的音乐铃声。 “Iheard,thatyoursettleddown. (听说你心有所属) Thatyou,foundagirlandyourmarriednow. (你遇到了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Iheardthatyourdreamscametrue. (听说你美梦成真) Guessshegaveyouthings,Ididn''tgivetoyou. (看起来与我相比,她才是最好的) …… 正在埋头拖地的王平无异于被雷劈中,且正中眉心,神仙难救。 这时是2006年的3月,即将从音乐学院毕业的阿黛尔还未出道,这时候的阿黛尔已经开始尝试创作歌曲,却并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只是满足于在酒吧驻场唱歌。 但她的才华及其音乐早就在认识她的人群中流传,终于有一天,她的一位好朋友将她的一首歌曲《HometownGlory》放在了网络上,于是一发不可收拾,马上就被MySpace广为流传。 而这首《SomeOneLikeYou》仍然深藏在这位唱作歌手的脑海里,直到七年后才会横空出世。 现在怎么可能有这首歌! 下意识回头。 赵颖正踩着高跟鞋走出她的办公室,她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歌声是她手机里传出来的,空灵曼妙的女声。 但,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这首歌! 还是女声! 怎么回事? 王平脑海里一片混乱。 办公室内一群年轻人已经围了上去。 “哇!赵颖,你也下载了这首歌,居然是女声版的,我这有男声版的,还是原唱!我觉得比你那个好听多了!” 有人打开手机公放。 男声。 Iheard,thatyoursettleddown. (听说你心有所属) ……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声音,还夹杂着未处理的风声。 谁他妈会不熟悉自己的声音呢! 王平彻底懵逼,这歌竟然是自己唱的,要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总共也就唱过两次啊! 一脸懵逼的王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校的途中没有被人认出来,否则王平又得成了臭名昭著的“名人”了。 现在的移动互联网可用龟速形容,熟悉了后世互联网的王平干净利落的拨打赵颖的号码。 “唷,这么快就求我帮忙了?”赵颖嘻道。 “你电话铃声怎么回事?”王平径直问。 “你不会打电话问我要这首歌的吧?我邮箱发给你。”赵颖已经接过同事数个电话,轻车熟路道。 “不,我是说这歌哪来的?” “百度MP3下载的,空降榜单,今天下午比较忙,我没注意排名,应该还在往上窜,下午有人翻唱了,听说原创歌手就在你们金海校园,哦,对了,网上有人给他起了个名字,灵魂歌手。”赵颖一股脑说道,突然提高了语气,“唉,王平,不会是你唱的吧?我听声音和你有些像啊。” “啊,谢谢。” 径直挂断电话。 “呸!什么人啊,最讨厌啊嗯之类的回答。”赵颖不满地嘟哝了句,继续驱车。 总算理清了怎么回事。 让人哭笑不得,18岁的阿黛尔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哭晕在厕所,王平对天发誓,他这辈子最恨剽窃,以前喜欢看小说的浅浅,总说为什么作者都在抄来抄去,看一本穿越古代的种田小说,其他的书都照着这个模版来。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国家版权保护聊胜于无,抄袭的成本是0。 王平发誓这辈子也不会承认自己写过这首歌,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作者,那就是阿黛尔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阿黛尔是谁。 回校后的王平依旧按部就班。 夜雨中,一把伞,一个人,孤单却并不孤独的身影向着图书馆的方向缓缓行走。 春雨绵绵,如牛毛,如花针,飘落而下,在路灯的映衬下光雾弥漫,如烟如云地笼罩了一切;春雨洒在新抽出的绿芽上,奏响出沙沙沙的奇妙旋律,又像蚕宝宝在吞食桑叶…… 飘落在公告栏上的细雨汇成一排不停落下的水滴,像美丽的珠帘,嘀嗒,嘀嗒打落在雨伞上。 校园内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杨柳已经长出了翠绿色的小芽,在微风中不停摇摆,枝条下还挂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摇摇欲坠。 “王平,等一等!”昏暗的背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和气喘吁吁的声音。 蒋婉晴,王平老家邻居的女儿,十年同窗挚友,亲眼见证了一个小女孩从小学时的鼻涕虫,长成初中的小霸王,又变成了高中文科班的文静女孩,最后与自己一起报考了金海大学外语系,真正女大十八变长成了一个美丽贤惠的女孩子,每次回乡下,同乡们笑称他们为青梅竹马。 十年前,由于他的心灰意冷放弃了许多,错过了很多人,很多的事,说起十年的事件,王平有很多愧疚的人,其中就有她,这是回到十年前最难以面对的人之一。 王平至今还记得那时选择逃避一切的他与她交错而过时,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王平,你为什么这么做,说好的找出真相呢!”她哭的很伤心,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了。 最后,他选择了不告而别,永远的消失在这个女孩的世界里。 第二十四章 小桥流水,人家 石桥之下,流水潺潺,湖面清澈见底,两岸垂落的柳枝在和风细雨中略过水面。 雨水溅湿了她裤角,鞋袜,淋湿了她的衣服,她越过王平,展开双臂拦在石桥这条去院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身体微微颤动:“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一个月都躲着我?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我们明明说好一起本本分分直到毕业,可你昨晚为什么又在宿舍打人,你知道你现在情况有多严重?打架,干扰校方举办论坛,我听学生会里说院领导已经决定上报校方开除你。” “婉晴,谢谢你。”沉默许久的王平用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少女一连串的机关炮。 苏婉晴眼眶泛红,这一个月里她独自一人在院系奔走,在同学恶意诋毁时奋力反击,此时千言万语却敌不过他一个平淡如水的眼神时,内心如刀子割过一般,千疮百孔。 “平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对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但我一直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啊……”她音调越来越高,声嘶力竭,惊得湖边栖息的鸟儿四散。 泪流不止,肩膀剧烈抖动,哪怕她始终相信有人在冤枉他,可是这个世界都在与她为敌,即使她最爱的那个人也在躲她,她觉得一个人的坚持,真得好累好累。 王平很想像年少无知时那般抱住她,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不再如孩子那样单纯无辜,再不起眼的错误动作有时比甜言蜜语还恶毒,会带给她无数的遐想。 这一个画面非常的美。 小桥流水。 男俊女俏。 她站在他的正前方,梨花带雨,像等待安慰和拥抱的孩子。 他站在她的正前方,面含微笑,像无欲无求的佛像。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哪怕出言安慰,像最无情的刽子手,在昏暗里无情地解剖了少女对自己最纯净的感情。 帅气的脸庞浮现出笑容,心如止水的目光依旧倒映着那抹动人的身影。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多么无情残忍的对白。 撕碎了少女十九年来的所有骄傲。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曾经的许愿和执着都是错的,他从来没有一次喜欢过自己,自己在他心里只不过占了一个妹妹的位置,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梨花带雨的面孔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的心得有多狠啊,他不能像以前一样继续欺骗自己吗?至少也让她的所有努力看起来更加有意义。 他的心或许是铁打的吧。 她这样想,抬起手臂擦干眼泪,可19年汇集的泪水哪有那么容易擦干,于是她轻轻呢喃:“雨打湿了眼……” 王平波澜不惊的目光直视着对方,这张俊朗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的男欢女爱,可是一个人的心有多铁,那就有多痛,因为心脏越硬,刺痛心脏的会是坚硬无数倍的榔头,他道:“小婉,世上有很多事无法圆满,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小时候,他称呼她小婉,她称呼他平平,这样亲昵的称呼已经消失十多年了。 如果没有浅浅,苏婉晴绝对是他这一辈子最珍惜的宝物;如果没有上一世真相的惊鸿一瞥,苏婉晴或许可以成为难相忘的挚友。 但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从他回到十年后,决定和黑暗宣战时,这一生,注定再次辜负。 “我知道……我就知道……”苏婉晴低声喃喃,“平平,抱我一次……一次就好……”浅声低吟,却更像绝望后的无可奈何的哀求。 “对不起,我的事不要再掺合了。” 无动于衷的他撑着伞绕开她,自始自终没有再正眼看她一眼,任凭那个柔弱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风中,雨中。 他眼角有些湿润,可始终不曾回头,坚毅的脚步朝前迈去,直到走到很远很远,才轻轻叹道:“这倒霉的雨啊。” 外语院办公室位于Z-5教学楼第五层。 放弃乘坐电梯,顺着楼梯爬上五楼,远远的看到石桥上那个依旧孤单站着的身影,伫立许久后,直到身后院系辅导员喊:“王平,还杵在那里干嘛,进办公室。” 辅导员姓孟,人很随和,五十多岁,老孟是院系学生的戏称,他当过十几年兵,精通一口流利的俄语,转业后来到这所大学担任院系辅导员,专门处理院系与学生间的事。 说起来王平和老孟有段故事,原因啼笑皆非,本来王平因为偷窃拒不认罪被学校决定立即开除,在调查王平家庭情况时,老孟无意间发现王平竟是老战友的儿子,更得知战友竟然在年前不幸遇难,老孟眼眶通红,当场找关系拦下开除决定,所以平日老孟对王平也算照顾有加,否则王平也不可能在学校里过得自由自在,从不上课也没人管。 王平自来熟的坐在办公室里。 老孟给他倒了杯茶:“说吧,打架是怎么回事,今天,候兴伟和一伙人拿着化验单来院系里闹,要不是我强行压着,估计这事都捅到校长那里了。” “估计他不小心磕的。”王平喝了口茶,不怀好意道,“想装大尾巴狼。” “有你这态度的啊。”老孟有点闹心了,要不是这家伙是战友的孩子,他父亲和自己有过命的交情,他真懒得趟浑水拜托老首长保住他的学业,可王平实在让人不省心啊,逃课就罢了,还打架斗殴,把人脸打肿得和皮球一样,他此时都忍不住想托人把他送进部队锻炼锻炼算了,至少放在那里省心多了。 “孟叔,你一个老革命家可要公正处理,候兴伟那伙人没证据你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老孟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过几年安安心心的退休,我到希望没证据,可你当时不知道啊?你打人的时候,候兴伟拿着手机拍下视频啊。” “啊?”王平意外道,“我要看见当时肯定把他手机一并砸烂,孟叔,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反正学校一天不开除我,我就一天不离开学校。”他往沙发上一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老孟气的直拍桌子,“你爸要还活着,不得被你气死。” 这猴子简直是他命中的克星,老孟犯了多少年没犯的脾气,一时没管住嘴,说完之后这才记起他的老战友已经不幸逝世了。 办公室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二人捧着茶杯一个劲的喝,喝完又添,不知不觉整整喝掉半热水壶的茶,老孟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包烟,自己点上,又丢给王平一根。 “你是王长喜的儿子,带把儿的崽,酒可以不喝,烟可以不抽,却不可以不会喝,不会抽。” 二人相继点上,不一会儿,办公室里烟雾笼罩。 二人随意聊开。 “老孟,我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已经是王平抽的第三根烟了。 “是真正的英雄,他为了救我的命……”老孟深抽了口气烟,红色烟头格外显眼,但话到了嘴头却又截然而止,他忽然笑道,“哈,差点给你小子绕进去,我警告你啊,你不要再试探我了,这可是纪律问题。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呆在学校,还不是你爸的原因!你爸啊,的确是个好人啊。”他最后这句充满感慨。 王平怀念起从未吐露片言只语不苟言笑的父亲,不知是烟抽的太多的缘故,喉咙有股酸涩,他声音沙哑道:“可惜好人啊,总是没好下场!” “小子,这话怎么说的啊,别以为你爸死了,就没人能教训你了,你爸那是场意外!” “哈,意外?”王平冷笑,端起茶几上杯子猛地大口灌下,声音低的老孟都无法听到,更不要说办公室里的监控了。 第二十五章 戏子当道 “王平,千万别再惹事了,你叔叔的面子再用几次恐怕再也护不住你了。”孟德明把王平叫到跟前训斥道。 王平连连应下。 孟德明这才骂骂咧咧地让他赶紧滚蛋。 坐在椅子上的孟德明看着王平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临别前还知道说声“谢谢孟叔,让你操心了。”可惜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为了护住老战友的唯一血脉,就算拼了这张老脸四处求人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挂在墙壁上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点上根烟,叼着猛抽,翻腾的烟雾一圈圈散开,弥漫满整个办公室,抽了几口后,他起身推开窗户,寒风吹了进来,飘进几滴雨。 “王长喜,你这孩子不让人省心啊,不过兄弟,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 他站在窗口,听风,观雨。 1973年,西北正下着暴雪,狂风呼啸,卷起戈壁上的沙石雪花四处飞腾,像刀子般刺人,撞的火辣辣的疼。 山谷之上,镇守国门的二十人小队在风雪中巡逻。 山谷之下,趁机入境的分裂分子匍匐在雪地里。 双方不期而遇,枪战一触即发。 占据高地的巡逻队将大股敌军堵在山谷,奈何敌众我寡,弹药有限,加上大雪影响视线,巡逻队同样没讨到便宜,数位战友战死,转眼被大雪掩盖了尸体。 孟德明就是这场突发战斗中的幸存者之一,即使三十年里诸多往事烟消云散,这段记忆却如同树根深深扎入他的心中,令他难以忘怀,即使历史不会记载这一刻,即使真相永远只能封存在护国守土的丰碑中,他永远不会忘记,那片土地里曾经埋下的战友和烈士们。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天刚刚晴,暴雪依旧,昨夜的战斗中,二十人队伍彻底被打散,活下来的战友依旧固守阵地。 天地一色。 满眼尽是白茫茫,看不到战友,也看不到敌人,唯有枪声和山风鬼哭狼嚎般在山谷回响,提醒着他这里正在进行一场长达一天一夜的激战,支援队因为大雪封路迟迟没能赶上,巡逻队接到的命令很简单:誓死坚守。 冷,钻心刺骨的冷,如同白蚁啃噬骨肉带来的刺痛,即便隔着厚厚的棉袄,肌肤止不住颤栗,似乎即将僵硬。 为了避免冻僵,蜷缩雪中的孟德明试图挪动身子,他双手撑住地面尝试在雪地中攀爬。 单薄的身躯在雪地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掀开压在身上的暴雪,他用双手捂住冻的发紫的嘴唇,呼出一口热气,拼命搓动双手,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开始向另一个隐蔽点攀爬。 “老孟!小心!” 突然一声怒吼,一个身影从附近雪地中如闪电般钻出,飞扑而来,将他推进隐蔽点。 啪……啪……紧随其后的两声枪声。 孟德明傻了眼,他的战友王长喜已经代替他倒在血泊中,鲜红色的血液转眼凝固…… 也就在这时,大部队终于赶了过来全歼敌人,巡逻队剩下的五人荣获特等功,剩下的十五人却永远埋在北疆镇守国门。 王长喜这一扑,救了他的命,一枚子弹从他脑部穿过,一枚子弹击穿胸部,幸运的是,经过抢救,王长喜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彻底终结了他再次成为战士的可能,老战友被迫转业。 那个年代,人们之间的交流全靠书信,几次转院治疗,一来二去,也就断了联系,老战友最终音讯全无。 窗口飘进的细雨打湿了孟德明的发迹,办公室的烟雾已经散的差不多,孟德明关上窗户,给自己倒了杯茶,重新坐回沙发,他屁股还没捂热沙发。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 “孟老师,不好了!侯兴伟他们带人堵在楼下找王平要说法,要打起来了!”门外有通风报信的女生猛拍办公室门。 Z-5教学楼下,阴暗狭长的过道里,吊灯被人故意砸烂,碎玻璃掉了一地。 十几个人将王平堵在中间。 皮肤白白净净的许睿冷笑道:“你以为有孟德明的关系,我们就治不了你了?” 躲在角落里胖胖憨憨的周洋手里举着DV机一边拍摄一边道:“哥几个,都放心,我一直拍着,这次看孟德明还敢怎么包庇他。” 候兴伟半张脸至今没有消肿,阴阳怪气道:“平哥,这一切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大宿舍长李峰站在人群最外围,冷眼旁观。 王平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人群中间。 咚咚咚…… 楼道里响起的匆匆脚步声。 “你们在干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宿舍!聚众斗殴你们一个个都要受处分的,李峰你是大宿舍长,你说说怎么回事?”孟德明没想到事件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怒吼道。 推推搡搡的人群恢复了安静。 李峰无辜道:“孟老师,这不关我的事,他们不听我的劝,非要投票决定不开除王平闹到底。”他走向孟德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孟老师,我知道你也希望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大不了这大宿舍长我不当了,这是他们写的请愿书,宿舍里除了2个弃权的,大家都签了名字。” 这一番以退为进的无辜的说词,无异于正面打孟老师的脸。 孟老师想将王平打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群学生却偏偏要将事件闹大,直至王平退学。 这是个绝对无法调和的矛盾。 王平嘴角含笑,打量着在场每一个人,好几个曾经关系不错的“朋友”与他眼神交汇间低下头,淡然道:“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太多的话,就回不了头了。” “呸!”许睿吐了口吐沫,恶狠狠道,“这句话送你才对,你这样的人渣,就该去监狱过一辈子。” 另有一个爆脾气的说:“和人渣废话干嘛,要我说,直接打,打到他滚蛋为止。” 一群人又开始推推搡搡,似乎要动手。 孟德明再次吼道:“你们一个个想干什么,不想上学了,还是想滚蛋?” C室的一个小个子唯唯诺诺道:“孟老师,这怨不得我们吧,谁让你下午推诿,拦着不让我们去校长室告状。” 候兴伟阴霾的眼神扫过,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脸:“孟老师,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偏袒王平!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孟德明气的嘴唇发紫,浑身发颤。 大宿舍长李峰适时开口:“孟老师你这样做是有点不太公平,你将我们往死里逼,我们能不抗议吗?你刚才也听到王平威胁我们了,自己做错了还威胁我们没犯错的人,这是什么道理?再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啊。” “就是!天南大学才发生过马加爵案。” “我们抗议!!”十几人跟着喊。 孟德明转业后做了十几年的学生工作,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他转眼清醒,现在也算不大不小的群体事件,一味搞对抗恐怕解决不了问题,于是语重心长道:“你们的担心我能理解,但校领导已经给了决定,希望大家本着同学一场的缘分上,能互相谦让,将这件事揭过,王平同学会受到相应的处分。” 候兴伟红着眼龇牙咧嘴道:“我尊敬你,喊你一声孟老师,可你还包庇他!我们下午去了校长室,校长明明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哪里来的决定,你和王平简直是一丘之貉!” 孟德明没想到自己画出的气球被学生当场戳破,一时哑口。 候兴伟喊道:“妈的,学校不管,老子现在就找电视台曝光!老子被打成这样,都没人敢管了吗!” 许睿眼睛忽然放光,他怎么没想到这里呢,现在整个网络一片沸腾,把王平骂得狗血喷头,如果电视上再这么一播,王平绝对被开除无疑,那么他的钱也可以拿到手了。 “对!找电视台,让王平这个伪君子彻底暴露!让大家都看看孟德明究竟如何为人师表!!” 第二十六章 英雄有泪 黑色别克在雨夜中缓缓前进。 “孟叔,抱歉将你卷了进来。” 驶往孟家的车上,坐在副驾驶的王平脸上浮出愧疚,孟叔前前后后为自己作了许多事,上一世自己从校园失踪后依旧寻找自己许多年,光是这份情谊就让王平觉得分量格外重了。 孟德明孔武有力的双手握住方向盘:“不提那些事,随便那几个小孩闹,又不会伤筋动骨,大不了我提前几年退休。倒是你啊,真让我不省心啊,要真没办法毕业,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送到部队锻炼锻炼。王平,说说你爸吧,你爸转业后不是当警察了,怎么后来离职打工了?” “那时我读初中,五一放假,出勤的老爸突然回了家,后来我才知道他被处分停职,具体原因我一直不清楚。”王平眼神里流露出惭愧,事实上,那年的叛逆的他与父亲几乎0交流。 “你爸没和你说原因?”孟德明有些吃惊,随即叹道,“还真符合你爸的性格,他一直是个沉闷的人,总会不声不响的帮助别人,委屈自己。”他叹了口气,“你爸不愿说,我却一定要告诉你,这个世上的道理有时候就是没道理……” 那一年是千禧年,全国人民沉浸在五一假期中,澎湖列岛著名歌星董门吉来到金陵市进行商演,引得整个江南轰动。 按照公共安全管理条例,为防止集会人群有出现踩踏、暴恐等危险,所在地公安必须抽调特警骨干维护人群安全,这些公安不会领取一分钱,还得额外承担现场风险,王长喜作为金陵市江宁区最优秀的特警之一,被临危授命,指派带人接受这次执勤任务。 不愧是红遍两岸三地的董门吉,这场演唱会足足吸引了十万人,会场用塑料椅子排了无数排,一排靠着一排,人潮涌动,不时有人冒险攀上椅子,公安在人群中竭尽全力维持秩序。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在点歌环节,一名最前排的粉丝多次高举灯牌、踩上椅子,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引得后排争相往椅子上爬,这极容易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作为现场指挥的王长喜当机立断,强行把她的灯牌拿走,劝告她立即离开椅子。 这时,舞台上的董门吉当场发飙,因为最前排的每一位观众都是他最铁的粉丝,也是支持他最有力的金主,他对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大声训斥:“这位公安,你不要乱丢我歌迷的灯牌,你听到没有?” 忙于执勤的王长喜怎么可能注意到舞台上的异动,他将灯牌丢在地上。 “嗨!我在跟你讲话听到没有?你给我滚出去!”舞台上的董门吉破口大骂…… “我的老战友被当着10万人当场骂,被10万人欢呼鼓掌齐声喊滚出去。”孟德明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我的这位老战友什么都没有说,他在10万人的骂声中,默默离开了现场,因为,在现场那种癫狂的氛围中,一旦发生争执和冲突,很可能爆发大规模的骚乱,导致伤亡,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现场,作为现场指挥的他忍辱负重完成了这次艰难的任务。后来,出于国家政策的需要,港台的戏子没有受到处罚,你爸反而被当作临时雇佣的保安接受了停职决定,但私底下大家都把他当作英雄……” 听到这里的王平眼眶泛起湿润,那个略微佝偻的身躯在记忆中变得如此清晰。 父亲所在的舞台,没有观众,他精彩的演出从来无人喝彩,他的名字,他的事迹,也永远无人知道,他没有粉丝,没有烟花,没有掌声,更没有拿父母血汗钱给他买单的粉丝。 那一天,为了人们玩的开心,为了人们不出危险,他放弃了休假,带着自己的兄弟,到现场执勤,维护现场秩序和安全。 他就这样默默躲在幕后,用自己的忠诚和鲜血,甚至还有眼泪,守卫着观众,和我们的共和国。 戏子只展示了表演,表演了对粉丝的关心和爱护,赢得了全场的掌声;而自己的父亲,却在用生命真真正正保护这些人的安全。 “舍生取义易,忍辱负重难,你的爸爸,我的战友,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孟德明按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刺破黑夜,袭向远方,“王平,你恨这个世界吗?” “不恨。” “真的不恨?”孟德明踩了下刹车,转头仔细打量着王平那张脸。 “恩,不过,总有一天,那位红遍两岸三地的明星会大大方方的给我爸道歉。”王平大度的笑容像春日绽开的花。 孟德明跟着笑了,松开脚下的刹车,别克再次飞驰。“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平撒了个谎,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戏子当道,英雄流泪,怎么可能不恨呢。 可世界不就是这样,从它诞生开始就遵循着规则,万事万物彼此妥协共生,人与人,国家与国家,都在寻找各自安全的临界点。 每一代人成长过程中都蕴含了辛酸的悲剧和眼泪,让本不该承受委屈的人含泪受辱。 世界的本不该这样,却不可避免的成了这样。 如果老爸活到十年后,能够亲眼看到那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能够亲耳听到被媒体恶意操纵的舆论,甚至一度人们只看到负面新闻,对满世界的真善美视而不见,这是多么令人唾弃的媒体啊,用可恶的文字和图片毁灭了一代人。 “所以啊,我真的不恨这个世界,因为我将做编织巨网的蜘蛛,整个世界都是我的食物。” “你说什么?”孟德明没有听清王平的自言自语。 “我说,孟叔,以后得麻烦你照顾我了,我会努力赚钱,早日搬出去的!”王平挥了挥拳头,将所有的思绪一扫而空。 “你小子说什么屁话,我和你爸那是生死之交,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当然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可以把我当作你爸爸,从今往后尽管住我家,那个宿舍不能再呆了,真闹起来的话问题更严重。”孟德明打亮转向灯拐进了小道,驶入小区,别克车停在车位上,孟德明转过头,“王平,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认真问过,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偷东西?” “不管你问多少次,真相只有一个,真的没有。” 第二十七章 家宴 从地下车库走出,是一座封闭式高层小区,小区闹中取静,风景雅致,烟雨朦胧中,万家灯火通明。 孟德明指向西侧小区出口说:“以后你从学校坐地铁3号线转1号线,到前面的金马站下车,金马站步行到华融小区只要五分钟。”他从包里找出门禁卡和钥匙递给王平,“5栋3楼A室,在那边,你先上去,我去物业再办张门禁卡,以后这卡和钥匙就交给你了。” 二人分开后,撑着雨伞的王平选择了一条草皮中间扑的石子路,凸起的石头压得脚心发麻,小径两边四季常绿的杉树不时滴落下莹莹发光的雨珠…… 拐弯走远的孟德明忽然记起件事自言自语道:“差点忘了,还没有和佳佳说这事。”他赶紧拿起电话,播了过去。 “喂,爸,我正在煲汤,就等你回来开饭?” “我就在楼下,佳佳,上次不和你说过有个朋友家的儿子这几天要来我们家住一阵,今天我带他来了。” “OK啦,没问题,房间我早收拾好了。” …… 门禁卡刷开小区的门,抵达三楼,钥匙才插入门,门却被拉开。 “呀,王平!”穿着居家服围着厨裙的少女惊讶地打量着门口的男人。 “陆佳??怎么是你?” “别愣着了,快进来。”陆佳笑盈盈地让开门,递了双拖鞋让他换上,“我爸说以后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还有,那本卡耐基的书这次可以借我了吧。” “书没带。”王平坦然道。 “没关系,说好星期一借我的,可要作数哦。”陆佳说着领王平进了客厅,茶几上摆放着刚刚切好的水果,“先吃水果,你可是我爸带回来的客人,要是怠慢你了,我爸可要骂我了。”她笑道。 “谢了。”王平自来熟地坐下。 陆佳打开电视,给两人倒了热水,电视上正播放着郭嵩主持的聊东家长李家短的新闻,陆佳在一旁陪坐,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开,宾主尽欢。 王平心里始终有个疑问,陆佳为何不和孟叔一个姓,难道和她妈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剥了个橘子,旁敲侧击问:“陆佳,阿姨不在家吗?” “阿姨?”陆佳疑惑道,接着坦然笑道,“我爸从部队转业后一直没结婚,家里只有我和他,其实,我是爸爸从孤儿院里领养的,那时我才只有7岁,印象模模糊糊,有很多事记不清了,不过,他对我真的很好,比亲女儿还要亲。” 原来这么一回事。 这是上一世完全没掌握到的信息,孟叔竟然一直没有结婚还领养了个女人,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件事。 二人聊的正欢时,孟德明回来了。 “聊的这么快,你们两个之前认识啊。”孟德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陆佳正给他削好苹果赶紧递了过来:“爸,吃苹果。” 孟德明接过苹果,为这么个懂事的女儿感到由衷的暖心,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在他眼里女儿是爸爸的暖背心,他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后放下,道:“佳佳饿了吧,先吃饭,等等我晚上出去还有点事,你带王平熟悉熟悉家里情况。” 他又嘱咐了一些琐事,三人来到餐厅,王平帮陆佳端上最后一碗煲汤,三人落座。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王平,你今晚算有口福了,我这丫头不仅懂事,料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是完全的GET啊。”孟德明故意舀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汤滋滋地喝,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但紧跟着伸出拇指夸耀道:“佳佳,味道确实不错!” “爸,别说了,我盐好像放多了。”陆佳自己尝了一口,呸呸呸的直吐,脸蛋微红,不停使着眼色,嘟着嘴小声抱怨道,“有客人来你早点说啊,早知道我就不做了。” 王平总算看出来了,陆佳并非家里的主厨,今天只是个意外,偶尔露了一手,不幸被王平撞见。 王平见气氛有些尴尬,吃过晚饭准备喝点汤应应景的他此时只得临时换了个跟前的菜,看着这一叠说不清道不明颜色怪异的菜,随意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止住吐出去的冲动咽下后,违心道:“陆佳,你手艺可以啊,这小鸡炖蘑菇做的我这个不爱吃蘑菇的人都觉得香!” 陆佳听到外人赞赏她的厨艺,只眨着眼睛,接着起身用勺子舀了满满一碗蘑菇递给王平,道,“别客气,喜欢吃你就多吃点!”她又拿起孟德明的碗,“爸,这个小鸡炖蘑菇我是和你学的,你尝尝看,我可以出师了吗?” “哎,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道菜啊。”孟德明小声嘀咕道,端详着碗里颜色诡异的菜,用筷子拨开拨去,总算看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小鸡炖蘑菇,明明是蘑菇炖竹笋吧。 王平捧着这碗蘑菇,百感交集,他是真不爱吃蘑菇,就算把皇家御厨从地里挖出来给他做一顿蘑菇大餐他也吃不下去,当时不过是为了打破尴尬随口一说,哪知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 他只得硬着头皮夹块蘑菇塞入口中,终于体会到比坑爹更高的境界——坑自己! 难怪说嘴贱终有天收。 同样备受煎熬的孟德明给王平投了个抱歉的眼光,二人相视,释然一笑。 这顿痛苦难忘的饭局总算吃完 “佳佳,你带王平熟悉熟悉家里,我去把碗筷洗了,先出去一趟。”孟德明大包大揽,将两人赶了出去。 离开餐厅,带着王平参观卧室的陆佳突然转身,气愤填膺道:“你这个骗子!” “……” “明明是竹笋炖蘑菇,你偏偏说小鸡炖蘑菇!” “……” “哑口无言了吧,哼,骗子。”陆佳琼鼻微皱,不再缠着这件事不放,而是指了指衣柜说,“那里面有换洗衣服,我爸前几天给你买的,要用电脑的话得去书房,不过那里的网线已经被我拔掉了,当然你想上网的话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 她瞪着眼睛看王平,从口袋里掏出MP3,将耳机递给他。 王平疑惑地戴上耳机,里面正响起起一段音乐,甫一听到这段轻盈动听的女声他便有些惊讶,循环播放的正是他在湖边唱的阿黛尔的《XX》,但这段空灵的女声丝毫不亚于原唱,更不下于王菲的天籁之音,他的灵魂仿佛伴随着音乐在云端起舞,衷心祝福那个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曾经的爱人。 一曲播完,意犹未尽。 她却已经按动下一首,原版男声从耳机冒了出来,这是王平自己的声音,此时这么安静的环境一听,原来自己还真有副天生的好嗓音,已经怎么没发现呢,可惜和女声一比,终究少了些婉约的东西,毕竟这是首女士写的歌。 “王平,你再听听原唱怎么样?和我……之前那首比起来谁更好一些。”陆佳神情有些紧张,又满怀期待。 “两个都非常棒,男声神秘柔情,就像在回忆不可触摸的恋人,但这首歌天生更适合女性,女声版的更加深情用心,空灵美妙,直触灵魂,不得不说,她是个天生适合唱歌的灵魂歌手,如果我是经纪人,不论何种代价我也会签她。”王平目光深邃的感慨。 哼……想得美!陆佳心花怒放,俏皮道:“不觉得男声熟悉吗?” “……” “不会是你唱的吧?” 王平矢口否认:“不是。” “哼!骗子!”她匆匆跑出卧室,留下一脸无辜的王平,不消片刻,她带着一台DV机跑了过来。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骗子,我给你看一段视频。” 月色如水,一个孤独的身影站在荷池旁…… 王平哑然失笑,原来始作俑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世界有时候还真是小的可怕,这段视频竟然是她录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视频一开始完全看到他自己这张脸,却被他故意剪辑了。 “你还真有才,英文歌都写得这么好,要不,给我写首歌吧?” “其实,在我梦里,有一个叫做艾薇儿唱的。”王平大言不惭道。 “我才不信。” “骗你小狗。” “你才小狗呢!你这个骗子!”她夺回她的DV,“哎,我问你啊,骗子,你这歌写给哪个女孩子的吗?” “……” “谁呀?告诉我吧?” “……”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青梅竹马,苏婉晴!” “你怎么认识她?” “学校里谁不知道她啊,现在,整个学校里就只有她为你鸣不平!王平,她是个好女孩,每天给你贴大字报,为你鸣冤,你可不能辜负她啊。”她说道这里忽然道,“不对呀,歌里明明说爱人嫁给其他人了,难道你想抛弃你的青梅竹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难道,自古深情留不住!” 这时,王平的手机响了一声,王平拿起了一看,是约定的电话,现在可不是适合谈事,他挂断了。 “有电脑吗?能上网的?” “在书房,我带你去。” 陆佳将书房留给了王平。 登陆上一个月前注册的QQ,给第三个好友“风中之舞”敲了个窗口。 ——哎呀,哥,你可算来了,刚才打你电话都被挂了! 回复:说事。 ——得,老大,你这方法真是绝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神啊,老大,我们做的你还满意? 回复:还得加一把火,明天周末我不去上班,我到你那边详谈。 ——OK,哥,等你! 回复:嗯,再见。 ——唉唉唉唉!老大,我还有事呢,网上的神曲是不是你唱的啊,我听着怎么那么像你的声音呢! 王平已经下掉了QQ。 点开邮箱,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还是给GoDie发了封匿名邮件,署名:报料人,他相信如果GoDie是一个成熟的话题制造者,对这封邮件一定会有兴趣,说不定星期一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 发给赵颖的邮件倒非当务之急,他能给她关于未来的思路后,剩下的路就靠她自己走下去了。 点开百度,右边排列着当日火速蹿升的十大新闻。 毫无疑问,他在十大新闻里找到两条关于自己的。 第二条:金海大学惊现灵魂歌手! 第五条:大学生大言不惭妄断诺基亚五年内倒闭! 火速蹿升。 一夜的功夫火速蹿升到第一名,第二名到第五名全部是翻唱版本。 下面好评如潮。 这真算出乎意外的一件事了。 点开论坛和贴吧,那小子做事还真利索,有了王平出资后,承包了个网吧建了个敢死队专门搞贴子。 又按照王平提供的思路,大手笔开空头支票,疯狂招收代理,发展下线,才一个月的功夫已经将贴吧和论坛搞得风生水起。 王平忍不住让他赶紧开淘宝算了。 但,事有轻重缓急。 第二十八章 人渣诚 四角亭前有个石桌,石桌四面有小石凳。 王平坐在石凳上享受着难得的悠闲,心想如果人生没有那么多故事,大概这才是自己向往的最终生活,亲近自然,无忧无虑。 “喏……”陆佳伸手将鱼食递给王平。 王平撮了一把撒进鱼池,抢食的鱼儿激起水花。 这时,陆佳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骗子,别忘记你欠我一个约定哦!” “我怎么骗你了?”王平目光依旧留在自由自在的鱼儿身上。 “我明明做的是竹笋炖蘑菇,你偏偏说小鸡炖蘑菇。” “……” “哑口无言了吧,哼,骗子。”陆佳笑的露出两颗虎牙,纵身跳下秋千,“走吧,骗子,去看看你的卧室。”她指了个方向,在前面带路,边说道,“卧室柜子里有你换洗的衣服,是我爸前几天给你准备的,不过,卧室里没有电脑,要用电脑的话得去书房,但是,那里的网线已经被我藏起来了。”她眨着眼,要挟的意思很明显,“为了以后我们能够和睦相处,所以呢,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但是先说好哦,这个请求与约定没有任何关系哦。” “……” 她瞪着眼神情有些紧张,也不管王平答应与否,从口袋掏出MP3,将耳机递给他。 王平疑惑地戴上耳机,里面响起起一段音乐,播放的正是阿黛尔的《SomeoneLikeU》,但这段空灵曼妙的女声丝毫不亚于原唱,更不下于王菲的天籁之音,他只觉自己灵魂仿佛伴随着音乐在云端起舞,心中有不舍,难受,却又不得衷心祝福那个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曾经爱人。 一曲播完,意犹未尽。 她却已经按动下一首,原版男声从耳机冒了出来,这是王平自己的声音,此时这么安静的环境一听,原来自己还真有副天生好嗓音,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可惜和女声一比,终究少了些婉约曲折东西。 “王平,你觉得原唱和之前那首比起来谁更好一些。”陆佳总算不再喊骗子,神情紧张,又满怀期待。 “两首都非常棒,男声神秘柔情,就像回忆不可触摸的恋人,但这首歌天生更适合女生,所以女声版的会更加深情用心,空灵美妙,直触灵魂,不得不说,这个女歌手是个天生适合唱歌的灵魂歌手,如果我是经纪人,不论何种代价我也会签她。”王平目光深邃的感慨。 “哼……想得美!”陆佳心道,这首自己偷偷录制的翻唱她到现在还没给任何人听,此时得到他的肯定顿时心花怒放,俏皮道:“唉,你不觉得男声很熟悉吗?” “……” “不会是你唱的吧?” 王平立即矢口否认:“不是。” “哼!果然是个骗子!”她跑进自己的卧室,留下一脸无辜的王平,不消片刻,她端着一台DV机又跑了回来,她得意的露出两颗小虎牙:“骗子,我给你看一段视频。” DV机画面中,月色如水,一个孤独的身影站在荷池旁,浅声低唱…… 王平哑然,世界有时候还真是小的可怕,录制和发布这段视频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她,值得庆幸的是,视频一开始可以看到自己这张脸,却被她故意剪辑了,王平知道无法否认,只得承认:“你得替我保密,否则约定就不作效了。” 陆佳连连点头:“这首歌写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SomeOneLikeU,其实,有一天晚上我作了个梦,在梦里,一个叫做艾薇儿的女歌手唱了这首歌。”这样的解释让王平心中愧疚少了许多。 “我才不信。” “骗你小狗。” “你才小狗呢!你这个骗子!”她夺回自己的DV,“哎,我问你啊,骗子,这歌写给哪个女孩子的?” “……” “谁呀?悄悄告诉我啊?我这个人口风很严的。” “……”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青梅竹马,苏婉晴!” “……” “不是?是?” 王平答非所问:“你怎么认识她?” “学校里谁不知道她,现在,整个学校里就只有她还在为你鸣不平!骗子,她可是个好女孩,为你鸣冤,不离不弃,你可不能辜负她。”她说道这里忽然道,“不对呀,歌词里明明说爱人即将嫁给其他人了,难道你想抛弃你的青梅竹马!”她看着王平坦然的脸色,一脸的不可思议,“哎呀,难怪说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深人心,你还真是个大骗子啊!唉,大骗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人渣诚的倾向啊……” 王平心道这都哪里和哪里。 这时,王平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约定的电话,但现在不是谈事的时候,他挂断了。 “有电脑吗?能上网的?我有点事要处理下。” “在书房,我带你去吧。”陆佳总算没再刁难王平,似乎还有什么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后放弃了。 陆佳将网线重新接好,将书房留给了王平。 登陆上一个月前注册的QQ,给第三个好友“风中之舞”敲了个窗口。 ——哎呀,哥,你可算来了,刚才打你电话都被挂了! 回复:说事。 ——得,哥,你这自黑的方法真是绝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神啊,我第一次感觉整个世界的舆论都被我操控了,太爽了!哥,我这边就等着你来指导工作,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回复:先做好眼前,你那边今明两天还得加一把火,明天我到你那边详谈。 ——OK,哥,我等你! 回复:嗯,回见。 ——唉唉唉唉!哥,我还有事呢,网上那首神曲是不是你唱的啊,我听着怎么那么像你的声音呢! 王平已经下掉了QQ。 登陆邮箱,仔细思考一番后,还是给GoDie发了封匿名邮件,署名:报料人,他相信如果GoDie是一个成熟的话题制造者,对这封邮件一定会有兴趣,说不定星期一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 发给赵颖的邮件倒非当务之急,他已经给了她关于未来的思路,剩下的路就靠她自己走了。 点开百度,右边排列着当日火速蹿升的十大新闻,他在十大新闻里找到两条关于自己的。 第二条:金海大学惊现灵魂歌手! 第五条:大学生大言不惭妄断诺基亚五年内倒闭! 这两条都在火速蹿升。 百度MP3更是直接被他单曲霸榜。 好音乐果然是不分国界的,SomeoneLikeU,只用了一天一夜便火速蹿升到百度MP3榜单第一名,更令人乍舌的是,第二名到第五名全部是翻唱版本。 继续点开主流论坛和贴吧,翻看满屏幕黑自己的文章,每一篇都言辞犀利入木三分,即使了解真相的王平都恨不得加入讨伐自己的行列中。 这真的是个意外惊喜,他是真的没想到那个混世魔王仅仅用了一个月就在这行混的如鱼得水。 他不过给他提供了后世制造舆论的思路,又出资让他承包了个黑网吧让他组建敢死队专门搞公关贴子,他胆子也真够大的,思维天马行空,竟然大手笔开空头支票,疯狂招收代理,发展下线,才一个月的功夫已经将贴吧和论坛经营的风生水起,到处散布黑自己的帖子成了检验他成果的得意之作。 第二十九章 久违的更新 风歇,雨止。 连续几日的春雨让城里的空气变得清新干净,经历了春雨洗礼后,气温迅速回暖,一夜之间,春天真的来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生机勃勃的气息,马路两边草丛里、树枝上爬满了惹眼的新绿。 出租车在马路上疾驰,行驶了一个钟头后驶入城乡结合部,来向的车辆越来越少,路边零星坐落着工厂;下了国道后,柏油路变成了两车并行的水泥路,视野里已经看不到与城市相关的工业区;拐过一个拗口,水泥路消失了,只剩下一条石子路,田野阡陌,高耸的电线杆,高矮不一的瓦房。 城市从这里彻底成了记忆中的景象,无垠的田埂,湛蓝的天空,新绿的稻苗,温煦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空气里充斥着心旷神怡的香味,弥漫在春日,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吸一口气,仿佛浑身舒服地能淌出水。 阳光下,是一道道阡陌、沟壑,水流潺潺,呢喃着天真,倒映着稻苗飘逸的青影。 循着一束束温暖的阳光回来的,还有那些冬日里南飞的燕子,它们成群结队,在蔚蓝的天空下,在青绿的田野里,一路流连;不知名的雀儿正在沟壑边挑选树枝忙着筑巢,它们鸣叫不已欢歌不断,仿佛是在诉说春天的故事,仿佛是在歌唱春天的美好。 春光无限好,可乡野的路却比不上城里平坦,坑坑洼洼,颠颠簸簸,驶过水潭时溅起的污水惹得躲避不及的乡人破口大骂;偶尔会遇到横在路间无人看管的黄牛,中年司机只得停车按喇叭,不怕生的黄牛哞哞叫着卧在车前,无计可施的中年司机和年轻人只得下车去路边找树枝赶牛。 出租车在乡野上走一会停一会,时间很快就要到晌午。 “跑你这趟生意真不划算,回去还要搭个洗车钱。”中年司机已经不是第一次抱怨,接这单生意走到一半时前方省道突然临时封路,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偏偏愿意加钱一定要去马鹿镇,要不是看在年轻人愿意付双倍包车费上,他死活不愿意跑这趟活。 “也幸亏你坐了我这车,你要找其他人都不一定知道这条路。”抱怨归抱怨,钱还是要赚,中年人从车窗弹出烟头,幽默道:“这一路我都快成放牛娃了。” “我倒觉得挺有意思,赶赶牛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悠闲自在,城里人求都求不来。”坐在副驾驶的王平淡然地挥动手里赶牛的芦苇,“看,前面又有两头。” “得嘞,看我的。”中年人远远按起喇叭,刺耳的鸣声总算惹得趴在地上的黄牛挪开路,中年人踩了一脚油门开了过去,得意道:“这两头牛够意思,识趣。” 年轻人略微失望地打量着手里的芦苇:“英雄又无用武之地啊。” 中年人哈哈笑道:“听你说话的语气真不像个年轻人,我家那孩子和你差不多年纪,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骂他他都不听,让他不玩游戏和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年轻人爱玩。”王平笑道,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若不是若干的意外,又回到了十年前,自己的人生与那些贪玩的年轻人有什么分别,不禁感叹道:“不为生计忙碌者,才得悠闲自在。” “啧啧,不为生计忙碌者,才得悠闲自在。”握住方向盘缓慢驾驶的中年人啧啧称道,“可不是,不愧上过大学的,肚子里就是有墨水,我家那娃儿要是有你一半能耐我嘴都得笑的咧弯。” “别呀,嘴坏了那得多影响市容。” 年轻人难得的来了场冷幽默,两人大笑。 此中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赶赴马陆镇与那个混世魔王汇合的王平,即便料事如神的他也算不到今天省道临时封路,能从乡村里穿过去已经是不错的运气了。 车又行使了一个多钟头,正晌午时,出租车终于穿过了偏僻的乡村,重新驶入省道,来到了马鹿镇。 马鹿镇,位于金海市北郊,隶属于马陆区,整片辖区开发有限,以务农为主,马鹿镇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中心集镇,满大街典型的南方小楼,白墙灰瓦,上面住人,下面经营店铺。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在寸土寸金的金海市曾经还会有这样一片无人问津的净土。 再过十年后,这里的商业气息将无孔不入,田野消失,高楼耸立,道路四通八达,高铁横贯而过,距离这里三十公里还有一座永不停歇的国际机场和保税区,每天上下班时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而现在,这里依旧是一座被田埂包围的偏僻小镇,低矮灰旧的瓦房,斑驳不平多柏油路,临街房价低到2000元/平依旧无人购买,而十年后这里的房价令人瞠目结舌,至少4W元起步。 出租车进入街道后,不一会儿抵达网吧所在的街中心十字路口,坐标非常显眼。 远远可以看到门口悬挂的巨大架子上红底塑纸上写着“网吧”两个大字。 “我就停前面那家馆子,什么时候走打我电话就行,可说好了,要是今天不走,钱我可不退。”中年师傅非常识趣,准备自行解决午饭。 下了车的王平比划了个OK与司机道别,打量着这座网吧。 网吧也有了些年头,外面看起来破破旧旧的,面积倒也不小,临街一侧安装着玻璃,虽说是玻璃,却看不到里面,每一片玻璃后都拉上了帘子,只能从门缝瞥见冰山一角。 门口停满了自行车和摩托车,透过门缝看到里面人头攒动。 想来因为星期天学生放假网吧人才非常多,06年网吧是非常火爆的行业,每一家网吧几乎人满为患,那时候电脑和网络在农村和乡镇远未普及,接触到网络、游戏和全新的QQ社交,就好像给年轻人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窗户。 推开玻璃门,走入网吧。 100多平的屋子里坐满了学生模样的少年人,疯狂吼叫声,视频聊天声,Boss灭团嚎叫,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屏幕都被劲舞团,跑跑卡丁车和魔兽世界淹没。 见到这么多未成年人王平愣住片刻,随即释然,这个年头身份证上网远没有后世普及,大多人去网吧上网只需要账号密码登陆即可,对于未成年上网的监管,有关部门总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上网的啊?来这里充钱,先等等,我正在关键时刻。”内侧收银台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左手飞快敲击键盘,右手猛的砸在空格键,发出啪的一声,屏幕上再次跳出个完美舞步PerfectX13。 “翔哥,厉害啊!连续十**了!牛哔!这下子和你PK的妹子肯定要做你老婆了!”后面围看的一群小年轻连忙拍马屁。 王平循声走向收银台,三两下扒开人群,坐在内侧疯狂按空格键的不是别人,正是光着膀子晃着腿长着一身腱子肉自号混世魔王的李翔。 第三十章 李翔 “这娘们可厉害了,上次我们五人组团PK都没斗过她。”染着黄毛戴着耳钉的小痞子哀叹。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泡妹子,回家找苍老师打飞机去吧。”旁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冷嘲热讽,这一席话引得四周人哈哈大笑。 “麻痹的,周扒皮,你他娘的,老子一只手都能虐死你,虐不死你我跟你妈姓!”自觉失了脸面的黄毛瞬间激怒,对那人比划中指吼道。 “试试就试试,老子怕你不成,谁他妈输了从此以后见了面自己主动喊爹。”被喊作周扒皮的人捋起袖子,双臂露出虎头纹,一看也不是个善茬。 片刻间,这一群小痞子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互相嘴里骂娘,推推搡搡。 双方剑拔弩张,却又旗鼓相当,一看就是当地街头上两个混混团伙。 “吵什么吵,要在这里闹事啊!也不看看这网吧是谁的场子!”忙里偷闲玩了场劲舞团的李翔被两帮人彻底激怒,猛拍桌子,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人群。 “翔哥,消消火,我们哪有胆子在这里闹事啊。”小黄毛最先服软,“周扒皮,今儿看在翔哥的面子,老子给你个台阶下。” “吴不要脸,谁他妈要你给台阶,要打架尽管出去打,地儿约好谁他妈不到谁是孙子!正好请翔哥当个见证人,翔哥竟然开了口,老子今天破例饶你一回,否则把你打回娘胎里去。” 双方各自吐了几口吐沫,雷声大雨点小,竟然没打成,看的王平一愣一愣的。 李翔调整坐姿再次按出一击Perfectx18,数落道:“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天天窝里横,上辈子究竟结了多大的仇?能不能给我消停会,有钱大家一起赚,有妹子大家一起嗨,幸福的生活就不懂的珍惜啊!” “翔哥你教训的是,真是听你一席话胜读八年书,看翔哥玩游戏把妹简直是一种艺术。”被喷的黄毛一点也不难堪,嬉皮笑脸的拍马屁,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艺术你妹,自己游戏里没本事就好好练技术,还胜读八年书呢,我看你初中白读了,明明听君一席话胜读七年书。”纹豹头的青年又掐起嘴架。 李翔越听越来气:“都他妈什么鬼玩意,让你们平时好好查字典练文案,怎么连个最简单的成语都不会,九年义务教育懂不?” 黄毛恍然大悟道:“翔哥,我懂了,听君一席话胜读九年书!” 李翔满意点头,心道黄毛虽蠢却还有救。 纹身青年跟着一拍脑袋,如梦初醒:“原来我他妈以前记错了啊。” 冷眼旁观的王平只觉好笑,一句简简单单的成语三人都能说错,框人的理由却找的冠冕堂皇,流传千年的成语怎么可能和改革开放后诞生的九年义务教育挂上钩?这几个小混混恐怕哪天被李翔卖了都还给他数钱记他的好。 这大概就是李翔的过人之处,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什么人相处说什么人话,只有这样才能与彼此真正打成一体,成为圈子里的人。 王平清楚李翔这个混世魔王即便没有自己提前介入,十年后也会凭借他的能力混得风生水起。 即便王平对他充满期待,也万万想不到他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在马鹿站稳脚跟,扎根发芽,混的如鱼得水。 李翔给他带来了意外惊喜。 先是光天化日下让这么多未成年人上网,顶风作案却没执法部门管,可见上下打点到位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围在他附近的这两波混混一看就是地头蛇,却愿意以他为中心,为他马首是瞻。 要知道2006年,网吧、KTV这种娱乐行业可不是人人能办好的,背景不够硬点子不够扎手没有点黑白两道关系,隔三差五能让你关门大吉,何况这网吧自创办以来一直没有工商资质,前几任都死在上面,几经易手机缘巧合落到王平手中,事后王平又主动联系房东,以高出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将父亲去世得到的赔偿金全部用来购买了这套三楼300多平的房子。 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李翔不负所托,要手段有手段,要能力有能力,深谙处世之道,仅仅用了一个月就将网吧经营的风生水起,黑白通吃,大有蛟龙入海,猛虎归山之势。 最为重要的,当初买下这个网吧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组建一支操纵舆论话题的秘密队伍,李翔竟以超出他一万倍的预期,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培养出一批专攻贴吧论坛的超级黑手,王平自诩以自己的能力肯定不能在短时间内办到,这家伙确实是个商业天才,这是李翔给他的最大惊喜。 王平暗中打量着这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回到十年前的他原本只想报答曾经的恩情,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得到了远超自己预期的收获,不得不庆幸幸亏当初蛊惑这家伙提前离开了技校。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在出租车里幽默的说:“你们知道大海为什么这么大吗?因为它里面全是水啊。” 此时的王平看着这张朴实无华的脸,道:“大海啊,你为什么这么大呢?” 恩? 李翔突然觉得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按下空格键的间隙,下意识抬头,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王平正对他笑。 他想也不想的关掉电源,游戏里PK正热的跳舞画面一闪而逝,起身道:“行了,都他妈散了,散了!周磊,吴威你们两个十分钟后直接上二楼。” 李翔向王平使了个去二楼的眼色。 “哎,翔哥,搞毛啊,都赢这么多分了,关电脑干嘛,活生生的妹子就这么放过,天怒人怨啊!”姓吴的黄毛诧异道。 “翔哥吩咐了照做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网络上的妹子你也信啊,你他妈以为自己是天真小宝宝啊,我告诉你啊,吴不要脸,到时候他从下面掏出个大雕吓死你。”姓周的豹头纹青年咄咄逼人。 “周扒皮,谁他妈不要脸,老子今天非要怼死你!” “靠,怕你不成,反正还有十分钟,你的挑衅老子接了,单挑还是群挑?” “有区别啊?” “有啊!单挑你挑我,群挑,你们一群挑我!” “你够狂的啊!那就群挑!兄弟们,走,开房间去PK!”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奔回各自座位,王平到现在才明白,敢情所谓的PK竟然是劲舞团游戏中的PK。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让哥看笑话了。”李翔起身不好意思的挠头,“哥,总算把你等来了,我们上二楼说话。”李翔主动上前带路。 第三十一章 人心啊人心 “哥,你真有眼光,这网吧简直是个聚宝盆,每天人满为患,我准备贷款去大学城附近再开个,你看行吗?”带路的李翔闪烁其词问。 “你手上还有多余的资金?你又从你爸那边忽悠了养老钱?”爬楼梯的王平有些惊讶。 “那倒没有,上次骗了我爸十几万买下这里,这次再骗没那么容易了。”李翔在楼道止住身,转过头,眼神闪烁着光彩,“哥,你知道这个月我们网吧赚了多少钱?” 王平摇头,这边的账目他一直没有过问。 “真正日进千金!一个月抛开成本净赚三万块!”李翔伸出三个手指感慨道,曾几何时他想到自己能赚这么一笔大钱,要不是王平给他指了一条路,愿意带他入这行,离开那个假冒伪劣的骗钱职校。 王平有些讶然,即使有信心这行业会赚钱,但也没想到乡镇里的一间破网吧会这么赚钱。 月入三万,一年就是三十万,2005~2006年金海市内商品房均价也不过7000左右。 关键的是这才第一个月。 “哥,我和你交个底,其实纯利润不止这么多,不过要给上面交保护费。”李翔抬手指了指,王平点头明白他意有所指,李翔继续小声道:“这行水深得很,上下都得罪不起。” 他伸出手掌,竖起五个手指:“哥,别怪我手重,大神好惹,小鬼难缠,只能对半分,否则我们也得和上几个老板一样转手跑路,你放心,有违政策,却不违法。”李翔给王平喂了颗定心丸。 王平点头,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否则他也不会从其他人手里接盘,网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牵扯到的错综复杂的各方利益的水就深了去了,未成年人不能上网的政策落到这里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王平清楚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更加不会过问李翔用了什么手段。 二人在楼道口又说了些事,李翔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道:“哥,网吧这么有钱途的话,不如我们再搞个吧?贷款搞,怎么样?就搞在大学城旁,那里的学生花钱大手大脚,好赚!” 王平看向一脸认真的李翔,他不确定他是真的这样打算还是随口一说,深思熟虑后说:“我在外文书里见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企业家开了座餐馆,餐馆很赚钱,企业家也非常聪明,为了快速收回成本,他将餐馆作为股本允许其他人入股分红,渐渐筹集了很多资金,他并没有将这笔钱投入到计划中的餐馆里,而是用这笔钱又开了一间餐馆,依旧爆红,分红者得到了便宜,他也得了便宜,于是他又将新的餐馆作为股本,集资的规模越来越大,就像一个雪球,他经营的项目越来越多,同时涉及房地产、餐饮、汽车销售……” “哥,我操!你怎么总有好点子,你看的哪本书能借我看看吗!这人就是个天才啊!”李翔茅塞顿开,叹道,“哥,你甭说了,我懂了,我们没钱没关系,也不需要去贷款,我们只有将网吧打造成一个典型,然后集资,再扩大规模?然后一直复制下去!” 王平讪讪道:“别急,你还没有听到故事的结尾。”看着一头雾水的李翔,不再卖关子的王平一脸严肃道:“故事的结尾企业家跑路了,留下数万被骗的可怜人,后来司法部门分析原因,因为摊子摊得太大,一个产业出了资金漏洞导致整个资金链断裂,筹不到钱的企业家只能卷钱走人。” “这人真是个人才,卷钱跑路对他没有任何损失啊。”李翔啧啧称奇道。 王平看出了这家伙心术不正的苗头,冷声道:“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心思,至少目前阶段,绝对不能这么做。” “哥,我就随便说说,黑心商人绝对不要,我要真那么做,不用你出手,我爸也会打死我的。”李翔拍着胸保证。 王平端详着这张嬉皮笑脸。 别看他胸部拍得当当响,可人嘴两张皮,上下十八翻,真真假假老天恐怕都分不清楚。 真正无法触及的是他的心。 人心的事最难讲清楚,记忆里十年后混的风生水起的李翔当初资本积累时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罄竹难书,他说的那位民营企业家的故事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李翔,只是当年捐款出国的他又在国外经营中餐馆死灰复燃,最终通过他这个中间人偿还了所有司法债务,却也落得此生被通缉不能再踏入国内一步的境地。 这一世,无论怎样,王平不会让曾经的挚友重蹈覆辙。 他心中料定这家伙定然贼心不死,可道理讲得再多,也抵不过澎湃的人心,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哪个不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所有人都抱着侥幸心理,于是又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正反都给人说完了,自然轮不到王平说三道四。 不过,改革开放的邓先生说过步子如果迈得太大会扯着蛋,王平下定决心在李翔心里提前埋下一颗萌发的种子,接着狠狠拽住它,将它掐掉。 他抬步上了楼梯,也不说破,拍了拍李翔的胳膊,说:“先经营好这里,我们接下来还有其他事,不会比网吧这行差,这里最后终究会交给其他人的。” 李翔欲言又止,跟着王平上了楼。 二楼不仅新添了设备,还装饰一新,做成了不少VIP小隔间,当然最显眼的便是新的机器、交换机和服务器,还有一些王平说不上来的东西,听李翔介绍才知道这是王平特意嘱咐购买的挂域名的服务器,通过这里发的帖子不会显示出真实的地址,李翔又带王平参观了自动注册账号回帖的程序,这也是他花了大价钱找人制作的。 二人在楼上转了一圈,李翔几次想将话题扯回到新网吧上,都被王平故意拿其他话题绕开。 七八分钟后二人进了内间会议室,王平道:“电子产品淘汰升级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别看网吧现在风光无限,用不了几年,电脑和宽带普及了,这里就会成为夕阳产业。” 李翔倒了杯水递给王平,一屁股坐在对面,他又不傻,他算看明白了王平这是不同意他再开网吧,可放着大把的钱不赚,窝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心里痒痒的很,依旧不死心,说:“哥的意思不建议扩大规模?” 王平点头,听出了李翔的言不由衷,让他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窝在乡镇实在憋屈的很,人不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幸福感与财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联,与身处的不公平有关,但不会有人认真思考造成这份不公平的原因,当你认真思考后,历史打开了真相之门,陈胜吴广起义才能一呼百应,毛的土地革命才能星火燎原。 李翔与他现在的关系,五分情义,五分利益,随着时间流逝和不可避免的矛盾爆发,情义终究抵不上利益,人活为财,鸟活为食,跑死骡子累死马的活王平不能干也不会干。 他决定下一剂猛药彻底断了李翔再开网吧的心思,正襟危坐道:“有很多事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你要记着我今天坐在这里和你说的话,这些话入你耳,随风消失。我说诺基亚会倒闭,别人以为我在大放阙词,你也这样以为吧?” 李翔不置可否。 王平自嘲道:“是啊,谁会觉得我在说真话呢。李翔,你听好了,这一切一定都会发生,未来在你眼中等于未知,在我眼里却形同真实。今年即将到来的德国世界杯意大利将以6-4的成绩点球决胜法国,金陵爆发一件摧毁整个社会公德的大事,那人叫彭雨,他扶了一位老奶奶;08年的奥运会歌曲名字叫‘我和你’,其中一个歌手是刘欢。” “哥,你烧糊涂了吧,你在说什么啊。”李翔站起身,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坐下。”王平命令道,坐下的李翔脸上写着一脸的生无可恋,王平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记住我说的话,再过几年,这家网吧一定会变得门口罗雀,到了那时真正值钱的不是这间网吧,而是这座建筑和下面的土地,到了那时如果我依旧没有什么可以给你,这间房子正如我当初承诺的彻底属于你。”他将手中的白纸黑字递了过去,“这份承诺书收好。” 李翔不明所以的接过白纸黑字只看了一眼,呆住了:“哥……你……” 王平坦然地看着双手颤抖的李翔,心道:李翔,这个世界上没有永痕不变的情义,没有利益是捆不住人心的,即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我真希望十年后我们还可以并肩站在一起。 ———————— 自封为断更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