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功业》 第一章 异世交换 南河大学。 历史系大三男生宿舍,三位大才子正在进行一场辩论会。 粗壮、高大的王鹤一手搭着上铺床板,弯腰低头的盯着电脑屏幕,双眼兴奋的道:“要我说,还是卫青厉害,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而后一步更比一步强,步步高峰,若不是汉武帝后面不敢再让他有军功,谁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他身前的椅子上坐着十分瘦弱的张冰,摇头道:“我觉得还得是霍去病,他才是一鸣惊人,弱冠之龄,横刀立马,横推一切敌……” 王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小霍确实强,但你得看看战果、影响以及大局,再说了,我飞将军败过?” “不对不对,”张冰连连摇头,道:“卫青太稳了,看看咱小霍,啥也不管,就是干,你要是不服,追你两千里,管你草原戈壁,荒漠丛山,打你到服……” 王鹤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看向边上椅子上的同学,道:“少帝,你怎么看?” 张冰也撇过头,道:“是啊少帝,伱觉得怎么样?你是想做卫青还是霍去病?” ‘少帝’是外号,因为他们这位同学叫做刘辩,与汉末少帝同名同姓。 刘辩手里拿着平板,正在刷着考研试题,一动不动的道:“有朕在,尔等都是臣,跪下!” 王鹤与张冰看着刘辩,而后对视一眼。 张冰起身,王鹤拳头握的咯咯响。 刘辩扔掉平板,弯身就跑。 但瞬间就被王鹤给抓住,刘辩大吼:“你们这些逆臣,想要造反吗!” 王鹤抓着刘辩,堵到了床上,张冰随后跟上,死死按住,开始了‘拳打脚踢’。 “少帝,你清醒点,你已经被废了!”王鹤按着刘辩的双手,恶狠狠的道。 “再说了,我霍去病早你几百年,我是你祖宗的外甥,那也是祖宗,给我叫,叫祖宗!”张冰挥动着双拳。 刘辩拼力挣扎,怒吼道:“来人,护驾!朕的禁军!朕的十二常侍,给朕打杀了这两个逆臣!” 张冰与王鹤顿时冷笑,直接上床开始‘殴打’。 但突然间,刘辩不动了,两人猛的停手,生怕下手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探过头,看向刘辩的脸。 刘辩慢悠悠的转过头,睡眼惺忪,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道:“你们是谁?” 王鹤表情阴森,道:“老张,这货就是贱骨头,不能下手轻了,往死里打!” 张冰冷哼一声,道:“我们明天逃课不是没借口吗?就说要送他去医院,我们要陪床!” 两人气势汹汹的又扑了上去。 “有刺客,来人来人护卫本宫……”刘辩大叫了起来。 张冰,王鹤两人越发冷笑,下手更是重了不少。 …… 与此同时。 刘辩迷茫睁开眼,好像睡了很久,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而后一愣,眼前的手过于白嫩。 接着,他就看到,眼前坐满,不,是跪坐满了一大群人,穿着奇怪的服饰,都在看着他。 这里的环境,像是一个不大的大殿,古色古香。 “我这是被打到做梦了?”刘辩神色古怪的低语,他话音未落,身后传出一道女人的阴阳怪气声: “母后,刘协是庶子,这种场合,不应该来吧?” 刘辩闻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两道白色帘子,依稀可以看到两个银装素裹女人。 “哼,先帝欲立皇子协为帝,这是朝臣众所周知的!这是先帝的遗愿,皇后,你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另一個帘子里的声音,稍显苍老。 “可笑!我辨儿是嫡子,当朝东宫太子,继承大统理所应当,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刘辩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旋即他就低着头,心里急急思索起来。 ‘那两个货将我打到汉末来了!?现在这情形,难不成是灵帝刚驾崩?我真成了少帝?’ 刘辩心里震惊不已,强持镇定,先是观察自身。 摸了摸脸,白皙柔嫩,额头右上似乎有一个痣,十四五岁的身体,穿着孝服,坐北朝南,跪坐在殿前。 而殿内,处处都是白帆白布,俨然有丧事。 殿内跪满了大臣,有人低头,有人看着身后两个女人争吵,神情各异,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后面两个女人刘辩已经知道是谁了,西边的是董太后、东边的是何皇后! 眼前的情况,是灵帝驾崩后的皇位之争? “小人等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突然间,侧门走出一群十多人,一脸恭敬的向着董太后,何皇后行礼。 “张让,赵忠,你们说?先帝是不是欲改立皇子协为太子,继承皇位?”董太后见到这些人,语气突然高昂了一些。 张让,赵忠……十二常侍! 刘辩一个激灵:是了是了! 他确实来到了汉末! 刘辩心头震动,忍不住的站起来,转过头看去。 西边的帘子里,隐约看到董太后发髻高耸,神情狠厉。 而东边帘子里的何皇后,一脸怒容,气急模样。 西边帘子前站满了人,细瘦的中年人,谄笑着向着董太后的帘子道:“回太后,您说的没错。先帝欲立皇子协,朝野共知。” 董太后闻言,得意的道:“皇后,你听到了吗?” 何皇后冷哼一声,道:“张让,本宫问你,我儿是否是当朝太子,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张让一怔,看了眼董太后的帘子,道:“皇后娘娘说的……也没错。” 董太后猛的站起来,喝道:“我是当朝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立谁,我说了算!蹇硕,张让,赵忠!” 刘辩听着董太后的话,本能般心头猛的一跳。 这就要改立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向殿中跪坐的群臣。 两宫相争,在座的朝臣没一个说话的,刘辩看来,他们纷纷低头。 刘辩看着这种情况,心里不禁开始担心,他对现在的情况是一头雾水,一个人不认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人在。” 在刘辩慌乱的时候,张让,赵忠,郭胜,蹇硕等十二常侍齐齐应命。 刘辩顿时拧紧眉头,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他突然想起来,十二常侍是阉党,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势力一直斗的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现在,他要是继位,作为舅父的大将军何进,必然水涨船高,权势大增! 对十二常侍来说,这是死路一条! 是以,十二常侍不愿意让他继位,而是操弄着,让一直被董太后所养的刘协继位。 那何进呢? 刘辩张望。 董太后有十二常侍的支持,顿时信心十足,站在帘子前,面色威严,道:“本宫……” 刘辩暗暗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直看着殿外的大门。 这何进要是不来,他就得放手搏一搏了。 “慢着!” 突然间,殿门外响起一声大喝,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 一个满脸横肉,面色凶狠,双眼如铃的中年人出现在大门口,他冷冷的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谁,手握佩剑,大步进来,身后有众多披甲的将士与禁军,直奔最前方而来。 董太后话头瞬间止住,欲言又止。 ‘来了!’ 刘辩目光紧紧盯着何进,慢慢跪坐回去。 何进谁也不看,来到刘辩身前,从身后人手里拿出一件黑色衣袍,直接披到刘辩身上。 何进退后,跪坐伏地,面无表情又自带凶狠的沉声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何进话音一落,本来跪坐在大殿内,安静的朝臣,齐齐伏地,大声喊道。 他们都是文官,虽然也有不屑于屠户出身的何进的,但在这个时候,他们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支持太子刘辩继位。 董太后见着群臣一片跪拜,气的说不出话来,又怒又恨,连连后退,坐了回去。 何皇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心想,不愧是亲哥哥,危急时刻,还是护着自家人。 倒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十二常侍,脸上难看与恐惧参半,彼此对视,皆是眼神幽冷的不断交换着。 他们是內宦,依附于皇帝,有皇帝的宠信,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灵帝在时,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何进,他们也能与之争锋相对,不落下风。 可现在,新皇帝将是何进的亲外甥,他们还有活路吗? 在群臣的跪拜大呼中,十二常侍悄悄后退,从侧门退了出去。 刘辩心里松了口气,可这么多人一同跪拜,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不清楚他接下来该做什么,继位过程是怎样,是以他只能任由群臣山呼海啸,而后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朝臣们没等到那句‘众卿平身’,有些人悄悄抬头观察刘辩。 这时,何进突然跪直身体,脸上横肉颤抖,双眼杀机毕露的大声道:“大统已定,不容宵小作祟!请陛下归于景福殿,臣等准备接下来的仪程。” 何进的话不是请示,是安排,充斥着不容置疑。 旋即有个脸色蜡黄,瘦小的小黄门,低着头,小跑过来,扶起刘辩,甚至是拉着他向后走。 刘辩眉头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大将军何进谋诛灭阉党,结果被阉党反杀,而后就是董卓进京,逼死了他,改立了刘协! 刘辩想到这里,顿时头皮发麻,一边往后走,一边急急想着对策。 没走几步,隐约听到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陛下既已正位,那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那十二常侍不除,如何图之?当今之计,还是要除掉这些阉竖!” “本初慎言,且回去再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儿我们,还有孟德都去大将军府上从长计议!” “正君除贼,一个都不能少!” “是了是了,快走快走!” 刘辩听着,心里惊疑不定。 第二章 杀入禁宫 小黄门领着刘辩向前走,刘辩悄悄留意,先是进了乐成门,后是温德殿,一路向北,最后到了景福殿。 刘辩进了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下,扯了扯不舒服的衣服,绷着脸,极力保持冷静,想要找到对策。 他对眼下的情况有大概了解,就是灵帝驾崩,阉党与外戚决斗,现在是大将军何进拥立他为帝,这后面的故事,就是何进率兵入宫,两党火拼了。 “不能让他们火拼!” 刘辩脱口而出。这两党火拼,最倒霉就是他! 阉党,何进,董卓……他的命,不能由别人做主! 两步远的小黄门一怔,悄步上前轻声道:“太……陛下?” 刘辩抬头看向他,心里飞快转念,淡淡道:“你是谁的人?” 脸色蜡黄的小黄门低着头,道:“回陛下,小人是蹇常侍的人。” ‘蹇硕。’ 刘辩微微点头,现在宫里是有十二个常侍的,这十二人在灵帝时,备受宠信,灵帝甚至称呼为首的张让为‘让父’。 他们不止把持皇宫,甚至是严重干预政事,与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斗争十分激烈。 宫里的内侍、宫女基本上都隶属于这十二人,这十二常侍把持了宫里的一切,蹇硕更是统领西园八校尉,掌控皇宫。 ‘禁军!’ 刘辩心头一动,想要立足,先得掌握皇宫,要想掌握皇宫,必得掌握禁军,也就是西园八校尉所领的兵马! 刘辩双眼微眯,他没记错的话,何进带兵杀入宫里要诛杀这些阉党,那其他十一常侍害怕,就杀了蹇硕做替罪羔羊,得以苟延残喘。 ‘如果掌握蹇硕,是不是就能控制禁军?’ 刘辩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斟酌着,看向这小黄门道:“那,蹇常侍现在在哪里……” “辩儿,辩儿……” 突然间,一个激动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快步冲了进来。 刘辩转头,一身素色白衣,丰韵有致,满脸喜色,四十不到的美妇人,冲进来一把揽住刘辩,激动的道:“辩儿,今天多亏你舅舅,要不然就让那董老太婆得逞了!现在你是皇帝了,什么都不用怕,凡事由我和你舅舅做主,你就安心的做皇帝就行了……” 刘辩被抱的有些难受,又不敢挣扎,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这具身体的老娘,灵帝的皇后,何氏、何皇后,现在应该是何太后了。 刘辩瞥了眼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丝毫不像是死了丈夫的蠢娘们,心里暗自腹诽:我要是听你们的,我的死期就要掰着手指头数了。 但这位后娘以及那位权倾朝野的舅舅、大将军何进,刘辩是绕不过去的。 刘辩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刚要开口,忽然间一個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踉跄还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满脸恐惧的跪在地上道:“娘娘,娘娘,造反了,造反了,带兵杀进来了……” 何太后脸色大变,旋即也听到了杀喊声,猛的跑过去,急声道:“什么造反?谁造反了?” 刘辩心里却是一咯噔:来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刚登基不过片刻,何进就迫不及待的要诛杀十二常侍了! “小人不知,好像是西园校尉……”小黄门颤巍巍的。 西园八校尉,是由上将军、十二常侍之一的蹇硕统领。 何太后慌了,大声道:“是那老太婆捣的鬼!快,快,快去找大将军,让他带兵入宫护驾!” 小黄门应着,又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刘辩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叛乱,是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与阉党集团十二常侍的火并! 刘辩知道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顺着历史走,他的下场就是被董卓给堵死! 左思右想,他神色一狠:赌一把! 他瞥了眼送他过来的小黄门,悄悄招手。 小黄门看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团团转的何太后,躬身到刘辩身旁。 刘辩侧过脸,低声道:“伱去告诉蹇硕,就说张让等人准备拿他的人头向大将军抵罪,让他马上来见朕,只有朕能救他。” 小黄门神色一惊,想要问,刘辩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小黄门犹豫着,片刻后,慢慢向后退去。 “太后娘娘,初始都是蹇硕要陷害大将军,小人等冤枉啊……” 小黄门还没退到门口,张让领头十多人拥挤而入,人未进声先到。 那本就将信将疑的小黄门立时面色惊骇,看着刘辩,突的掉头就跑,没有半丝迟疑。 刘辩见他走了,心里稍松,目光看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跪地哭喊,异口同声的道:“娘娘,是蹇硕与董太后合谋,欲立皇子协为皇帝,所以要害大将军,与我等无关,请娘娘怜悯我等……” 何太后双眼怒睁,又恨又慌,气急的道:“老太婆欺我太甚!来人!来人!叫大将军来见我!快,叫大将军来见我!还有!还有,杀了蹇硕,快,杀了蹇硕!” 张让等人道:“娘娘,娘娘,我们已经派人去杀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娘娘息怒啊……” 其他常侍纷纷跟着喊:“娘娘息怒啊……” 刘辩冷眼旁观,心里紧张忐忑,对于张让等人的话他是充耳不闻。 两大朋党火并,不管谁输谁赢,对无权无势的皇帝来说,都是最大的输家!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随时都可能冲杀进来。 虽然西园八校尉归属蹇硕统帅,但那八个校尉,比如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同样厌恨阉党,实则听命了大将军何进,现在也只有何进才能叫停这场‘正君除贼’的后半段。 ‘蹇硕,你可别死啊……’刘辩心里默默念着。 在张让等人哭喊不止,何太后翘首以望,刘辩暗自焦急的时候,小黄门潘隐在各处乱窜,一边躲避冲杀的禁军,一边四处打探寻找蹇硕。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终于在芳林园一处角落找到了蹇硕。 蹇硕人高马大,脸角如铁,但此刻头发散乱,身上还有血迹,颇为狼狈。 潘隐一找到他就急声道:“常侍,快跟我走,陛下说他能救你!” 蹇硕躲在假山后,听着四处大喊他名字的禁军,神色阴沉,道:“陛下?莫不是那杀猪贼的陷阱?” 何进早年以杀猪为生,因为妹妹入宫受宠,这才成为国舅,一路高升,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但这个出身,一直被很多人冷嘲热讽。 潘隐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小人亲耳听到张让等人,要用常侍的人头来抵罪,平息大将军怒火。他们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哭诉,说都是常侍与董太后勾连,欲立皇子协为帝,与他们无干!” 第三章 喝问 “放他娘的狗屁!” 蹇硕大怒,猛的又收声,因为不远处有禁军已经进入芳林园,他心里挣扎一番,恨声道:“陛下真的能救我?” 潘隐蜡黄的脸上都是慌乱,犹豫着低声道:“常侍,前有大将军后有张让等人,陛下说,只有他能救你。” 蹇硕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一转身道:“所有人,跟我走!”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十二常侍本来是一体的,尤其是他掌控禁军,地位更为特殊,现在张让等人要拿他做替罪羊,何进对他又虎视眈眈,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一阵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响起,蹇硕回头看了眼,居然只有十几人了。 他心里发狠,想要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却突然看到袁绍出现在不远处的门口,立马调头就跑。 “蹇硕阉贼休走!”袁绍一见就高声大喝,他披甲持枪,一马当先的追了过来。 禁军大声呼喊,声音震动的芳林园草木都瑟瑟发抖。 有禁军出现,袁绍不管敌我,直接砍死,奋力追向蹇硕。 蹇硕哪敢鼓舞什么士气,在潘隐的引路下,直奔景福殿。 不远处埋伏着蹇硕、十二常侍之一的郭胜眼见着蹇硕从另一条路走远,又见袁绍气势汹汹,不敢多待,同样快速离开。 “阉贼,往哪走!”袁绍看到了郭胜,并且人马较多,直接转向了郭胜了。 “拦住他!”郭胜大喊,自身则掉头跑。 袁绍带着人冲杀过来,很快将郭胜留下的人马杀了个干净,继续追向蹇硕。 景福殿。 何太后十分焦急,不停看向门外,时不时询问:“大将军怎么还没来?” 张让等人跪在地上,左右对视,没人敢说话。 何进现在不来,明显是想要将他们这十二常侍一网打尽,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们现在就期望着郭胜能够杀了蹇硕,收了蹇硕的禁军兵马,一来让蹇硕顶罪,二来有了兵马也能与何进周旋。 何太后心慌意乱,刘辩同样忐忑不安。 何进虽说是他的舅父,固然不会杀了他,可这位权势太大,少谋无断,尽干蠢事,让他杀尽十二常侍,大权独揽,那他还不成了摆设,傀儡? 他现在是个空头皇帝,一点权力都没有,不管落在何进还是十二常侍手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启禀太后娘娘……”潘隐先一步进来,刚见礼说话,话音未落,蹇硕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他手持大刀,怒视着张让,赵忠一干人,身上都血,披头散发,杀气腾腾。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纷纷爬起来,躲到何太后身后,急声道:“娘娘救我等。” 何太后同样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却连忙护在刘辩身前,厉色向蹇硕,声音难掩颤抖的道:“蹇硕,你要造反吗?” 刘辩深吸一口气,双眼注视着蹇硕,在等着他的下一步。 是狗急跳墙,还是力求活命? 蹇硕虽然恨极了出卖他的张让等人,却没有昏头,看向何太后,又盯着刘辩,片刻,噗通伏地,大声道:“小人冤枉,求陛下救命!” 棒槌! 刘辩心里长吐一口气,还好这货没有昏头,眼见何太后要说话,刘辩抢先一步站出来,沉声道:“蹇硕,你的罪,朕赦免了。来人,传旨大将军以及三公,到德阳殿候旨!传旨西园八校尉,即刻收兵,退出皇宫,原地待命,否则以叛乱论处,绝不宽宥!另外,请祖母以及协弟一同,朕有话说。” 何太后见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儿子突然站出来挡在他身前,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一怔,转身拉着刘辩道:“辩儿,你……” 刘辩强装镇定,安抚着何太后,道:“母后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现在就是要控制局势,禁宫决不能乱!” 何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刘辩,又习惯性的转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一听就要开口,刘辩抢先与他们道:“你们都是父皇留给朕的,即便有罪也是朕来问罪,朕绝不允许外人加害你们!这一点,待会儿朕会与大将军分说。” 张让等人看着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小皇帝,犹豫着,又相互对视,旋即齐齐伏地道:“小人等叩谢陛下怜悯。” 刘辩见张让等人没有生乱,看向蹇硕,道:“父皇将西园八校尉交由伱统领,可见对你的信任,朕同样不会允许任何人加害于你。朕问你,你手里还有多少人?” 蹇硕心头不安,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犯上作乱,小人手里暂且只剩二十余人。” ‘够了。’ 刘辩果断的道:“你带人,即刻护卫朕与母后前往德阳殿!” “是!”蹇硕站起来,收好刀兵,冷眼扫过张让等人,走在前面。 刘辩拍了拍何太后的手,沉着脸,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何太后现在是一头雾水又心慌意乱,居然没有反驳,就跟着刘辩出了景福殿,转向德阳殿。 刚没走多远,袁绍就持刀直接冲了过来,大喝道:“阉贼受死!” 四周有散乱的禁军出现,袁绍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一路杀到了刘辩跟前。 杀的十分干净,到处都是尸体,更是率军包围了刘辩一一行人。 蹇硕没想到袁绍这么狠辣,眼神里惧怕之色,但还是挡在刘辩,何太后身前,大喝道:“袁绍,你这是谋反!” 袁绍根本不理会,带着兵马大步杀过来,怒吼道:“阉贼!今日势必将尔等诛杀干净!” 眼见袁绍杀红眼,持刀杀过来,何太后,张让等人吓做一团,一句话说不出口。 刘辩双头紧握,暗暗咬牙,情知到了最危急时刻,他不得不出头,站到了蹇硕身前,大声呵斥袁绍道:“袁绍!朕在此,你是要连朕一起杀吗?” 袁绍见刘辩出来,身形一顿,他全身都是血,斜握着刀,刀尖在滴血,他看着刘辩,冷声道:“陛下,阉贼擅权,构陷忠良,杀戮无辜,祸乱天下,臣这是正君除贼,请陛下让开!” 刘辩没想到袁绍这么不给他这個皇帝面子,心里开始慌乱,面上却越发威严,喝道:“放肆!这里是禁宫!你未得旨意,擅自带兵杀入,更是杀到了朕的跟前也不罢手,你们袁家四世三公,恩宠已极,是不满足了吗?是要篡逆吗?” 袁绍脸色微变,旋即单膝跪地,道:“臣不敢!臣是为了为了诛杀阉贼……” 刘辩见压住了袁绍,四周禁军也没敢乱来,不敢大意,冷哼一声,道:“朕已传旨大将军与三公等重臣在德阳殿候旨,你现在约束兵马,不得乱来,你带二十人,随朕一起去德阳殿,再有妄言妄动,立斩不饶!” 第四章 陛下不可 袁绍还没有造反的胆子的,迟疑再三,道:“臣领旨。” 他心里不甘,但他不能硬顶这位新陛下。 刘辩嗅着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看着四周的尸体,心跳如擂鼓,这种场面,他哪里想过。 他硬着头皮冷声道:“所有人,跟朕来。” 蹇硕心里稍松,警惕着袁绍,领头护卫在刘辩身前,直奔德阳殿。 何太后走在刘辩边上,几次想要抓他的胳膊,却又没敢,她觉得今天的儿子大不一样,这份胆魄,着实令她意外。 刘辩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不斜视,在蹇硕的带领下,向着德阳殿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内监、宫女、有禁军,还有很多人躲在房间里,见到刘辩这一大群人也不敢冒头。 就这么一段路,刘辩就能猜到,这宫里,怕是起码要少一半人。 作为禁军的西园八校尉,相互残杀之下,多半也是大损。 刘辩绷着脸,拧着眉,没有多开,心里在不断思索待会儿面对何进以及群臣该怎么应对。 一群人来到了德阳殿,何进以及三公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刘虞,还有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都在。 见蹇硕护卫着刘辩、何太后,外加张让等人人从侧门进来,众人神情各异,又瞥见袁绍在身后,不由得相互对视,心头疑惑不解。 何进右手握着刀柄,脸色凶狠,双眼杀机如实,大步上前,道:“太后,今日正君除贼,让我杀了这蹇硕!” 其他人则没有动,心头如紧绷的弦,万分紧张。 今天的‘正君除贼’,实则上是一场宫变,究竟怎么演变,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刘辩看着何进逼近,头皮发麻,冷着脸,沉声道:“大将军未得旨意,擅自率兵杀入禁宫,意欲何为?” 这大帽子一扣,满殿的人都色变。 何进不慌不忙,脸上的横肉跳动,越发显得凶狠,道:“陛下,阉党乱政,构陷忠良,天下皆愤,更是意图废嫡立庶,左右我大汉皇统,臣着实不可忍!是以老夫与众同僚决定,正君除贼,扶正陛下,诛杀阉贼!” 何进说的堂堂正正,堂中的三公以及王允,蔡邕等人全部面色俨然,没有半点声音。 张让,郭胜等十一常侍全都惊恐不已,闻言纷纷跪地,向着刘辩哭声道:“陛下,我等皆是先帝近臣,忠心耿耿,从未有逾矩。陛下乃太后娘娘嫡子,东宫储君,岂是小人等可以左右变更?大将军等人未得旨意,带兵杀入禁宫,实属居心叵测的大逆之举!小人等不敢妄言,精心侍候先帝与太后娘娘,请陛下明鉴……” 十二常侍除了蹇硕外的十一人哭哭啼啼,奋力卖惨。 这一幕让何进等人血压陡升,怒气上涌。 何进双眼圆瞪,恶狠狠的就要拔刀,当场了结了这帮阉货。 刘辩眼疾手快,猛的抬手,止住了何进的动作,神情冷漠道:“大将军,十二常侍是内侍,纵然有错,也是朕来处理,还轮不到你带兵杀入禁宫!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现在更是兵临禁宫,肆意杀戮,完全没把朕放在眼里!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大将军的位置已经坐腻,想换个更高的地方坐!” 一句话落下,何进,三公,哪怕是何太后等人都大惊失色。 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理论上来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何进怔了下,他真的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旋即沉声道:“陛下,老夫只是为了除贼,匡扶社稷!” 太尉刘虞眼见情势走向不对,急忙插话道:“陛下,大将军率兵入宫确实有错,但大将军对陛下,对我大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切莫听信阉竖谗言,错怪忠良。” 何太后这会儿反应过来,拉着刘辩的手,道:“辩儿,你是你舅父扶正的,这蹇硕与董太后……” “母后!” 刘辩打断何太后的话,转头看向她,道:“母后,朕是太子,继位是理所当然,顺天应命,与任何人都无关。”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神情一愣,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她的辩儿,变了,变得她有些不认识。 刘辩见唬住了何太后,立马就转向刘虞,冷声道:“什么阉竖,什么诛贼,为什么父皇在世时你们不带兵杀入禁宫,偏偏是朕继位的这一天?今日杀入禁宫,明日,是否就要行霍光废立之事?亦或者王莽篡逆之举?” “臣不敢!”刘虞猛的伏地大声道,他心头惊骇。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刚刚继位的陛下,胆小怯弱,动辄就哭哭啼啼,说个事情都断断续续,糊里糊涂说不清楚,今天怎么就这般条理清晰,句句戳心? 朝臣们同样面色惊疑,这位新陛下句句都是大帽子,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何进瞪着眼,满脸凶狠之色,有心辩驳,嘴上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原本就是屠户出身,见识阅历不足,心里万分想身后有人说话,给他一個借口。 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人神情各异,有震惊有不解。 刘辩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头就向袁绍喝道:“你袁家世代忠良,四世三公,恩眷隆重,伱们袁家的长辈是这样忠君的吗?杀内宦于南宫,围君王于北宫,自古以来,这是忠臣良将做的事情吗?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朕吗?我大汉的体统、颜面何在?!” 袁绍神情大震,看着刘辩,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诛心! 这样的诛心之言,他一时间没办法解释! 刘辩的一番怒喝,同样让三公以及其他朝臣面露惊慌,这样的斥责,谁人承受得起?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双眸怒火好似要燃烧。 刘辩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腰板铁硬,梗着脖子,拧紧眉头。 在别人看来,这是愤怒至极,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紧张,是害怕! 这一个不好,有哪个棒槌跳出来与他硬顶,甚至是不要命的冲过来噗噗给他来两刀,那他就完了。 ‘还好!’ 刘辩心里庆幸,没有棒槌,却知道这还不够,稍稍过了片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将袁绍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不可!” 何进猛的抬头,大声道。 第五章 还是不可 其他众臣跟着纷纷坐直身体,虽然没说话,可都是阻止的意思。 并不只是因为袁家四世三公,威望隆重,更是因为,袁绍的率兵入宫,是他们集体的或明或暗的支持与决定。 文官集团,对阉党的痛恨,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恨不得斩除个干干净净! .刘辩根本不理会何进,转头向张让等人,道:“身为内宦,不思侍君,竟胆大妄为,心怀不轨,意图废立!蹇硕,将这十一人全数押入禁宫关押,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所有事情!” 蹇硕本就担心做替罪羊,眼见刘辩要惩治张让这帮人,心里振奋,当即道:“小人领旨。来人,拿下!”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噗通一声跪地,还不及说话,忽然有脚步声急匆匆从另一边侧门而出:“不可!” 刘辩转头看去,一个年过半百,头花花白,雍容华贵的老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快步而出,神色阴沉,直冲着刘辩道:“他们都是先帝的近臣,你今日刚一登基就要捉拿他们,你可真孝顺!” 张让,赵忠,郭胜等人的哭喊声瞬间就停了,看了眼董太后以及刘协,目光又看向刘辩。 外臣不尊他,内宫不准他,刘辩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冷眼看着蹇硕,道:“你在等什么!” 蹇硕一個激灵,就大声道:“带走!” 听命蹇硕的禁军,当即全部扑向张让,郭胜等灵帝留下的十一个常侍郎。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我等……”一众人再次向何太后哭喊起来,声音十分凄然,发自肺腑。 “刘辩!” 何太后还没说话,董太后就怒瞪着刘辩,大喊道:“你这是忤逆你的皇祖母!这是不孝!” 大汉朝还是很讲究孝道的,除了开国那个无赖,后代几乎都有后宫干政,皇帝反抗的余地十分有限。 但刘辩根本不理会,只是盯着蹇硕。 蹇硕是没有半点退路,迎着刘辩的冰冷眼神,一摆手道:“带走!” 张让等人哭喊不止,还是被禁军给拖走了。 董太后气的脸色铁青,愤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好好好’的怒视着刘辩。 何太后没有说话,她之前被张让那些人给骗了,万万没想到,这帮人居然伙同董太后,企图抢他儿子的皇位! 见张让等人被抓走,她心里痛快,不禁得意的瞥了眼董太后。 刘辩没有理会董太后,处理了张让等人,就背着手,面无表情又不怒自威的俯视的跪在地上的何进。 现在,就是要处理袁绍了。 何进与刘辩对视,登时明白,凶狠的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刘辩处置张让,赵忠等与他争权的阉贼,何进固然高兴,可袁绍是受了他的命令杀入宫里的,是他的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尚书王允等人都不说话。处理十常侍他们是弹冠相庆,可袁绍,在他们看来,是没有错的。 为国锄奸,是他们多少年的心愿! 但面对刚刚登基,强势果决的新皇帝,他们又不能直接正面对抗。 是以,沉默。 刘辩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直视何进,道:“大将军,你这是要抗旨吗?”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心里有些恼怒,这个平日里不敢大声与他说话的大外甥,今天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了! 忽的抬头,神色凶狠的看向刘辩的四周。 在他心里,这个大外甥一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今天这般,定是有人教唆! 其他朝臣看到这一幕,几乎全部色变,心里警兆大生! 何进要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吗?! 君臣对峙,向来是大凶之兆! 何进这一突然动作,吓到了所有人。 董太后抱紧刘协,紧张又冷眼旁观。 何太后则还在慌乱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蹇硕则一直护卫在刘辩身旁,心里同样十分紧张。 何进的权势太大,现在宫里的禁军多半都被他掌握,一个不好,何进就能命袁绍再次挥刀,杀尽他们想杀的人! 朝臣的一再的沉默,令刘辩心头怒火更汹,同时也更加紧张,但他没有一点退路,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的道:“大将军,朕在问伱话,你是要抗旨吗?” 何进没找到能够这样教唆刘辩的人,眼见刘辩再次发问,他心头怒火更多,神色就显得更凶狠。 刘辩这句话,将他们两个人都推到了悬崖边。 何进要是不答应处理袁绍,那就是君臣、舅甥当着满朝文武撕破脸,后果不可想象。 何进要是答应了,那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在这种特殊时刻,狠狠挨了一巴掌,不止是他心里难以忍受,对他的权威还会产生巨大打击! 何进心里飞速权衡之后,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愤怒再三后,道:“袁绍有罪,来人,押入廷尉府,我要亲自审问。” 这是何进无奈中想到的办法,袁绍押入廷尉府,是什么罪,都由他说了算。 当即有禁军上前,押住袁绍,向外走。 袁绍没有二话,扔掉手里的刀,面不改色,正气凛然,慷慨赴市,自行走出了德阳殿。 袁绍走了,德阳殿内,莫名的好像都松了口气。 何太后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还与何进露出一丝勉强笑容。 蹇硕心头澎湃,看着刘辩的目光,微微闪动。 三公以及王允等人,虽然不那么认可袁绍被带走,但结束了君臣对峙,僵凝的神色也缓缓松动。 唯有何进,脸色如铁,目光凶狠含怒,强压不发。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亲手扶上去的亲外甥,第一天就这般与他作对! 刘辩背在身后,死死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的松开,他这才惊觉,不止手心都是汗,甚至掐出了血,后背更是冰冷一片! 刘辩身形一个冷战,强行控制,梗直脖子,微微低头,双眼发涩的道:“蹇硕,拟旨。” 蹇硕一怔,连忙抬手道:“小人在。” 德阳殿的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刘辩身上,个个面色惊疑,完全不知道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要干什么!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全部都是惊呼之外! 第六章 旨意 刘辩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心里斟酌再三,道:“第一道,尊祖母为太皇太后,母后为皇太后,封皇子协为渤海王。” 这一道旨意,并不出意外,都是应有之意。 刘辩仔细回忆着,又综合眼下的局势,心里飞速计较,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第二道,大将军何进劳苦功高,加大司马,太傅衔。袁隗忠贞为国,录尚书事。董重加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与三公一同,共理国事,凡事合奏上禀,不得擅端。” 对于这一道在旨意,德阳殿里一片安静。 何进,袁隗,三公都好说,新帝继位,大封群臣,理所当然。 但董重是个什么东西?无非是董太后侄子,他凭什么加骠骑将军,还录尚书事?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不在乎,话头越来越顺,飞快的道:“第三道,即日起,后宫、内侍不得干政。尤是内侍,所有恩禄一律收回、不得加朝官、封爵,专意侍候内廷。” 蹇硕听着变色,却硬生生低头。 心里还想着垂帘听政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样震惊不已,她们万万没想到,刘辩会公然下这样的旨意! 这道旨意,对外臣来说,自然是大喜。 何进,三公,王允等人几乎是立即伏地而拜,大声道:“陛下圣明!” 他们今天的‘正君除贼’,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十二常侍,杜绝宦官干政。至于后宫干政,他们同样不喜欢,能顺手解决,那是意外惊喜。 倒是董太后听到‘后宫不得干政’后,神色越发阴沉,怒视向刘辩,转而又向何太后。 何太后本来也有些不舒服,大汉朝的太后,哪有不干政的?但看到董太后的表情,她好像会过意,回了一个得意、挑衅的表情。 刘辩稍稍思忖,继续道:“即日起,南北二宫分开,撤销西园八校尉,一分为二,上将校尉蹇硕领北宫,典军校尉曹操领南宫,专司值守,直隶于朕,任何人不得干预!” 原本的西园八校尉,是由蹇硕这个上将军统领,但里面大部分人,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其实都是‘文官一系’,灵帝在时自然没问题,灵帝一死,这些人就直接听命于大将军何进了。 这也是这次宫变能成的最主因原因之一。 但因为这次宫变,西园八校尉损失过半,最多怕是剩下两千人左右。 “小人领旨!”蹇硕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眼下的情况,保住命已经万幸,哪敢奢求更多。心里想着,日后好好讨好刘辩,权力还会回到他手上! 曹操此时并不在德阳殿。 何进等人不愿意再让蹇硕这個常侍郎控制兵权,刚想说话,刘辩忽然转身了。 刘辩一背身嘴角狠狠的抽搐,脸角急剧变形,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不会看到我的大腿在颤抖吧?’刘辩心里是万分紧张,艰难撑了这么久,已然快到极限。看着不远处侧门,一步步靠近。 “陛下!” 何进突然大声喊道。 刘辩一个激灵,猛的停住了脚步,身前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何进这个时候要提什么其他要求或者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极力的保持镇定,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他看着何进,不准备说话了,突然间,福临心至,想到了董卓! 他面无表情,语气肃然,道:“还有,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发文向各地调兵入京!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刘辩说完,快速转身,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扫,快步离开了德阳殿。 只留下一众朝臣目瞪口呆。 今天发生的种种,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给料理了? 这是宫变,流血的宫变! 何太后见儿子走了,本还想与他兄长何进说些什么,但见场面紧绷僵持,急急的转身跟上。 蹇硕不敢多留,紧随着刘辩。 留下满殿朝臣,寂静如空无一人。 好半晌,丁宫才缓过神,站起来向何进,道:“大将军?” 所有人都在看何进,今天的事情,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背对着朝臣,声音冷漠如冰窟,道:“陛下旨意已下,你们看着办吧!” 一众官员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的都站了起来。 新皇帝下的几道旨意,还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尤其是袁绍的事。 袁绍真的有罪,那么今天这场宫变就是错的,他们都有错,都有罪! 要是认真追究,大半个朝廷都得搭进去! 他们怎么能接受! 何进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面容凶狠异常,双眼怒火熊熊,转过身大步出向着殿门外走去。 丁宫还想再说话,但看着何进双眼怒睁,咬牙切齿强忍愤怒的表情,顿时止住了话头。 刘虞想要说话,立时被身旁的王允拉住。 刘虞转过头,见王允无声摇头,便也不再说话。 等何进出了门,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议论。 这时,刘辩已经回到了景福殿,坐下后,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双腿一直在打颤。 眼见蹇硕何太后等人跟进来,连忙拉过衣服,遮住双腿,端坐好,面无表情。 他这才来多久,就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 何太后现在又慌又乱又惊又喜,一把搂住刘辩,道:“辩儿,你今天……” 刘辩此刻心情还没有平复,任由何太后搂着,好一会儿,他平复了,这才笑着道:“母后,我今天处理的够果断吧?” 何太后出身不太好,见识有限,对今天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站起来,看着刘辩道:“辩儿,你,是不是得罪你舅舅了?” 即便见识少,可人情世故她很明白,刚才她那兄长的脸色,可不止是不大好。 刘辩不动声色的道:“没有,我还升了他的官,晚上,再请他吃饭就是了。” 旋即,他就暗暗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蹇硕与潘隐。 潘隐脸色蜡黄,身形瘦小,一见刘辩的目光,连忙躬身低头。 倒是蹇硕,猛的伏地,道:“陛下,都是张让那些人,他们与董太后亲近,是以,一心立皇子协,小人,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第七章 大长秋 “胡说八道!” 他没有说完,刘辩就打断他,道:“皇家向来亲睦,哪有那么多事情!” 蹇硕心里一个颤抖,急声道:“是是,都是张让那些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皇家自是和睦,陛下,小人冤枉,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刘辩嗯了一声,道:“我,朕也是这么的认为的。母后、祖母与渤海王同样是这么认为的。今后,你专心守卫北宫,闯宫之事,决不允许再发生!” 蹇硕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是,小人领旨!” 刘辩按住了蹇硕,转向潘隐。 潘隐低着头,莫名感觉到害怕。 他不像蹇硕,深得先帝宠幸,身为常侍郎,是‘外台’首领之一,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黄门,在宫中成百上千内侍里,极其不起眼。 今天这么血腥的事情,已经吓坏他了! 新陛下的目光,令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刘辩看着潘隐,微笑道:“你叫什么?” 潘隐头低的更多,道:“回回陛下,小人,小人叫潘隐。” 刘辩双眼微微闪动,道:“今天的事情,办的不错。朕,命你为大长秋,掌管南北二宫!” 大长秋,其实就是皇宫的大总管! 潘隐猛的双眼大睁,看着刘辩,一脸不可置信。 何太后刚要说话,就被刘辩伸手拉了一下,何太后话头立刻止住了,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个心性突变的儿子。 蹇硕神色动了动,仍旧伏在地上。 “你不愿意?”刘辩的微笑慢慢收敛,看着潘隐道。 潘隐噗通一声伏地,连声道:“小人愿意!小人领旨!小人叩谢陛下!” 大长秋!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刘辩目光又看向宫门外,道:“宫里这次变动太大,你将一些人送出宫,再招募一些人进来,身家要清白干净,知道怎么做吗?” 潘隐头脑好像陡然清明,伏身在地上,道:“知道知道,小人知道。” 刘辩瞥了眼蹇硕,道:“你放手做,凡事有朕,蹇常侍会协助伱的。” ‘协助’两個字,刘辩稍微加了一点重音。 潘隐低着头,余光瞥向蹇硕。 在刘辩几句话之前,他还是小黄门,是蹇硕手底下的十几个小黄门之一。 蹇硕看着眼前的地面,脸色一变再变,语气温顺的道:“陛下请放心,小人一定会协助大长秋处理好宫中事务。” 刘辩见状,心里稍松,仔细盘算一番,暗道:‘这样,宫里应该基本稳定了。’ 潘隐无权无势,必须依靠他。 蹇硕为皇宫内外所不容,不想死,就只能讨好他。 北宫蹇硕,南宫曹操,相互制约,外面的文臣再想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应该还不够,还得细化一下。’刘辩暗暗琢磨着。 他正思索着,门外一阵急切脚步声,继而一个小黄门进来,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董重求见。” 董重,刘辩并不在意,塞进去只是为了给何进的权力集团掺沙子。 刘辩继而想到了董太后,然后就想到了更多,不由得嘴角浮现笑容,道:“让他进来吧。” 小黄门应了一声,快速离开。 刘辩瞥头向何太后,低声道:“母后,你摆宴,我们晚上宴请舅舅。” 何太后自然不想她儿子与她兄长闹的太僵,又扫一圈四周,见没人给她出主意,便也低声道:“要好好跟你舅舅说话。” 刘辩自是满口答应,等何太后走了,刘辩坐好,看着潘隐与蹇硕,轻吐一口气,闭着眼,让紧张的精神,慢慢放松,冷静。 不多久,他还是不得不继续思考眼下的局势。 何进原本的权力就够大,现在他铲除了十二常侍,没了制衡,要是再坐实他‘正君除贼’的从龙之功,那权势将大的不可想象! 或许,将没有人能对他说半个不字! 不能让何进得到这个功劳,还得想方设法的限制何进! 否则,刘辩就得是个傀儡了。 潘隐见着刘辩拧眉苦思模样,低着头,心里在想着怎么做。他突然成为大长秋,既兴奋又慌张。 蹇硕瞅准机会,突然上前低声道:“陛下,小人薄有家财,愿献给陛下,以充中府。” 中府,也就是皇帝的小金库。 刘辩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他道:“你有多少?” 蹇硕捉摸不透刘辩的心思,小心谨慎的道:“小人……家里世代经商,粗略想来,十万缗是有的,另外还有田亩一千顷。” 一缗是一千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这蹇硕,居然居然有十万两银子! 刘辩双眼微亮,若有所思的道:“倒是不少……” 有钱才能办事,小钱小事,大钱大事! 蹇硕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注视着刘辩的表情,紧跟着道:“这是粗略估算,或许还能更多一些。” 刘辩会意,微笑着道:“卿有心了,有朕在,大可无忧。” 听到‘卿’字,蹇硕心头大松,一个深深长拜,道:“小人谢过陛下。” 刘辩隐约听到脚步声,身体前倾,凑近蹇硕,低声道:“那张让等人家财怕是更多吧?” 蹇硕立即就道:“据小人所知,他们胜过小人十倍!” 十倍! 刘辩心头一跳,来不及细算,已经见到一只脚已经踏过来,道:“晚上,大长秋与你一同前去审!” 蹇硕这时听到有人进门,连忙应了一声,侧身到一旁。 刘辩看着门外,一个身形较瘦,圆盘大脸,满是喜色的人几乎是小跑进来,快速向刘辩抬手行礼道:“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 原本,刘辩还指望董重有些能力,给何进制造一些麻烦,扯扯后腿什么的,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心里失望。 刘辩身形不动,淡淡道:“圣旨已经下了吗?” 董重心中一凛,然后恭谨的笑着,道:“陛下金口玉言,出口既是旨意,臣特来谢恩。” 刘辩眨了下眼,他看出来了,这位是有点没皮没脸了,名义上是谢恩,实际上是抢着确定,生怕这骠骑将军跑了。 刘辩看着董重,在他表情有些尴尬的时候,才慢悠悠的道:“你是姓董还是姓刘?” 第八章 众臣的疑惑 董重愣了下,旋即明白,噗通跪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刘辩坐正身体,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吹着茶水,道:“朕记得,祖母出身番籍,不适合留在宫里,你去见祖母,请她移居河间。” 董重脸色骤变,他是董太后的侄子,有今天,全是依赖董太后,若是董太后被发配去了河间,他就没了靠山! 刘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语气寡淡无奇的道:“怎么不说话了?有困难?” “没有困难!陛下,臣这就去!” 刘辩话音一落,董重就急声道。然后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清楚的明白,要是不去,或者不能劝说董太后去河间,他的骠骑将军就没了! 刘辩送走了这董重,终于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他半坐半躺,闭着眼,有节奏的呼吸,慢慢的放松。 此时,大将军府。 后堂之内,何进坐北朝南,双手放在双膝上,脸上的横肉堆积,双眼瞪的奇大,直视着身前的众人,凶相十足。 三公,尚书王允,主簿陈琳等人在这里。 因为这次‘正君除贼’,很多人还在各种麻烦中,是以比往日稍显冷清。 太尉刘虞有些丧气,叹道:“除恶务尽,今日留下那蹇硕,怕是日后还要多生事端。” 司空刘弘摇头,不赞同的道:“十二常侍基本已除去,想必那蹇硕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司徒丁宫却更加悲观,道:“自桓帝以来,党锢之后,郎官干政几十年,即便这次杀了那十二常侍,还会有新的十二常侍,杀不尽,赶不绝,奈何奈何……” 王允神色沉思,没有插话。 倒是陈琳道:“大将军与诸君今日行雷霆手段,最重要的目的是正君,今太子已登极,便是最大的功成!虽然逃脱了一个蹇硕,可陛下是大将军的外甥,太后是大将军的亲妹,宫内宫外皆须仰仗大将军,区区一个蹇硕,反手可灭之,三公切勿忧虑。” 一直沉着脸的何进听着陈琳的话,稍稍缓和。 何进看向刘虞,道:“伯安,你怎么说?” 伯安,刘虞的字。 刘虞长叹一声,道:“不瞒大将军,经此一事,我想挂印归乡。” 自从党锢之后,三公换的是愈发频繁,尤其是黄巾军之乱爆发后,三公走马观灯,换了不知道多少。 何进哼了声,不满的道:“此事再议。老夫说的是陛下,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刘虞好像瞬间来了精神,沉吟着道:“陛下……向来怯弱,德阳殿的种种,似是有人教唆又好似不是,行事分明,条理清晰,好像早有算计,不像事急反应。” 别说是十几岁刚刚正位的太子,哪怕换做是灵帝,也不可能处置的这般干脆利落,不见慌乱。 丁宫看向刘虞,道:“我之前也有此想法,可宫里的人我们都清楚,谁人能教唆陛下做到这般?若是不是,这……莫不是陛下一直在韬光养晦,以避祸事?” 丁宫说到这里,突然住口,看向何进。 何进对刘辩这个大外甥太过了解,可想着之前刘辩的表现,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道:“先帝一直喜欢皇子协,废嫡立幼之言不是一次两次,若陛下因此而蛰伏,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后堂之内陷入了怪异的眼神交流中。 他们对于今天,这位新陛下的意外反应,深感疑惑,虽然勉强找到了这個理由,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允忽然开口道:“大将军,陛下之事暂且可不放置,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救出袁绍。” 提到袁绍,众人的神色齐齐变成了凝色,各自思索,没人开口。 袁绍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原本隶属于蹇硕,灵帝死后,在何进的命令下,率兵杀入禁宫,从北向南,将北宫杀穿,一直杀到禁宫最深处,刘辩的跟前。 这种行为,哪个皇帝不害怕,尤其是刚刚继位的第一天! 但袁绍是奉了何进的命令,当时除了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曹操,淳于琼等人外,三公,还有王允等诸多朝廷高官都在场,可以说,‘诛杀十二常侍’是以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的集体意志。 一旦袁绍被定罪,他们这些人也撇不开! 党锢之祸并没有多远,要是再来一次,没人能接受! 抓捕数百朝廷大小官员,上千人被禁止入仕,大部分还都是名门世家,高官显贵,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在场的,没人能容许党锢发生第三次! 何进看看身前的众人,大眼一瞪,落在陈琳身上,道:“孔璋,有何说法?” 孔璋,陈琳的字。 陈琳早有腹稿,直言道:“大将军,以下官来看,陛下并无加罪袁绍之意。” 何进脸上横肉一抽,道:“是何说法?” 三公以及王允都看向陈琳,毕竟刘辩已经明旨下狱,严厉问罪。 陈琳自信一笑,道:“若陛下真要问罪本初,那为何命其叔袁公录尚书事?袁绍之罪,祸纠三族,袁公必在其中,陛下岂能不知?” 何进神情大振,脸上横肉抽动,显得十分凶狠,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之意!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陈琳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三公。 丁宫,刘弘,刘虞见他看过来,不由得一怔,相互对视,却满脸疑惑。 王允若有所思,开口道:“兵入禁宫,大逆之举,陛下惊恐之下,怕是一时间也没想过怎么妥善处理,只是慌乱中,先将袁绍收监。” 何进,丁宫等人觉得有理,可到底该怎么将袁绍救出来?或者是,将他们给摘出来!? 何进的目光在一群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落到陈琳身上,道:“孔璋。” 陈琳抬手道:“大将军,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第一,当是群臣上奏贺表,恭贺陛下登极。第二,袁家四世三公,在世就有二人,乃世家典范,朝廷当予以彰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陛下已年满十四,当选妃了,袁家小娘不最合适不过?三件喜事,应当足以冲淡陛下心里的惊惧,那时,大将军说通太后,再以舅甥之情,正君之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岂能难解?” 何进脸上横肉动了动,他觉得这么做,太费功夫,弯弯绕绕太多了。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便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这件事就这么办!” 第九章 紧张局势 三公以及王允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都对陈琳报以赞赏的微笑。 这时,丁宫又道:“大将军,幽州牧空缺已久,该派何人前去?” 现在大汉朝不止是朝廷崩坏,地方更是。 一州之牧看似是最高官,实则还得看地方豪强的脸色,就比如这幽州,中郎将公孙瓒已然成势,对朝廷的命令是阳奉阴违,朝廷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期望所派之人能节制,压住公孙瓒。 何进坐回去,故作头疼的道:“老夫为此忧心多日,并没找到合适人选。” 刘弘忽然道:“要不,将西凉董卓调过去?” 丁宫直接摇头,道:“董卓奸逆之心已露,坐霸西凉,岂会轻易挪动?” 刘弘,刘虞拧眉,公孙瓒是骄兵悍将,朝廷的文官想要节制,那是千难万难。 这时,一个小吏从侧门急匆匆进来,在何进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进瞬间色变,转头过去,喝道:“当真!?” 小吏道:“宫里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何进双眼怒睁,神情凶狠。 等小吏走了,何进看着一众人的注视目光,恨声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命那蹇硕手下的小黄门潘隐为大长秋。” “什么!” 刘弘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大长秋掌管皇宫,若是其他人还好说,为什么偏偏是这蹇硕的人?莫不是这蹇硕再次得宠了? 他们率兵入宫,逼退了张让等十一人,反而让剩下的这个蹇硕权势更大了? 丁宫,刘虞,王允,陈琳的神色同样不好看,费了这么大力气,仍是没能彻底剪除阉党吗? 何进看着他们的神色,强压怒气,道:“还有一個消息,太后摆宴,请我入宫。” “不可!” 陈琳断乎出声,继而意识到失态,连忙道:“大将军,宫里情况未明,那蹇硕必然恨极了大将军,现在他掌管北宫,手下人又是大长秋,此番前去,多半危险!” 何进哪里不知道,他们这一次杀进宫,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蹇硕,因为蹇硕掌管西园八校尉,是扶持皇子协为帝最出力,最有力的人! 何进看着陈琳,道:“但是太后宴请,她总不能害我吧?” 何太后是何进的亲妹妹。 陈琳坐在位置上,忧色道:“大将军,陛下前后不一,必有蹊跷,宫里这番变化,与那蹊跷必然有关,若是不弄清原委,不可进宫!” 刘虞道:“太后娘娘宴请,推脱这次,那下一次?且这原委,该怎么弄清?这北宫,怕已经都在蹇硕的掌握之中了。” 丁宫沉吟着,道:“大将军,这宫,依我之见,还是得进,但须有护住自身之法。” “怎么护住?”何进连忙问道。他此刻心里焦急了。 这一问让后堂之内再次安静下来。 刚刚才率兵杀入宫,被陛下严斥而回,总不能再带兵入宫。 可宫里现在都是蹇硕的人,不带兵,怎么能护住自身无虞? 三公,王允都不说话,何进再次抬头看向陈琳。 陈琳一直在思考,骤然道:“我想到了!大将军,曹孟德现在领了南宫,让他找个借口,带人与大将军恰好同时入宫!那蹇硕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火拼,再让淳于琼等人候在宫门外,一有动静,立刻支援,可保万一!” 何进听着就站起来,语气大恨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来人,入宫!派人找孟德传话!老夫就不信,那蹇硕还有胆子加害老夫!” 三公等人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看着何进从侧门匆匆离开。 何进穿了便衣,坐在马车上,来到朱雀门口,等着曹操带人过来。 不多久,就有一个卫兵跑过来,道:“大将军,上将军整兵急切,暂且走不开,命小人前来告罪!” 何进神色一沉,喝道:“告诉他,再急的事也没有老夫急!淳于琼人在何处?” 士兵道:“淳于校尉小人不知。” “去!”何进怒色摆手。 士兵立即转身离去。 何进满脸横肉颤动不止,心里愤怒异常。 他左思右想,冷哼一声,道:“那十二常侍就剩下蹇硕一人,老夫有何惧!进宫!” 何进下了马车,迈入宫门,直奔禁宫深处,刘辩暂居的景福殿。 而这会儿,骠骑将军董重正在董太后的宫里,与董太后‘对峙’。 董太后半头白发,阴沉的盯着董重,道:“你是说,你是那刘辩派来,要将我流放去河间的说客?” 董重对于这位姑母还是有些害怕,硬着头皮陪着笑道:“姑母,不要这样说,陛下是请您去河间暂住。” 董太后冷笑一声,道:“是那个毒妇的主意吧?为什么不像毒死王美人那样,直接毒死我?” 董重吓了一跳,道:“姑母,您是太皇太后,谁敢把您怎么样?这样,您暂且去,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立马迎您回来就是了。” 董太后看着董重,嗤笑道:“给你个骠骑将军就把你收买了?我若去,这辈子还能回来?没有我,你这骠骑将军能做到几时?你去告诉那毒妇,我哪也不去,要她狠狠心,毒死他儿子的亲祖母,省的多费那么些心思!” 董重见劝不动,有些苦着脸,道:“姑母,若是您不去,我这骠骑将军肯定就没有了。那您在宫里就孤立无援,任人摆弄,不敢说害您,就是吃喝用度怕是都不全。您若是去了河间,至少安心,而我有骠骑将军在手,一切都还可图之。您不去,就半点希望都没了……” 董太后听到他的话顿时一楞,好似无言以对,又好似惊讶于原本一无是处的侄子说出了这番道理。 她狐疑的看着董重,道:“这些话,不是他们教伱的吧?” 董重见董太后意动,飞快的道:“姑母,这些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绝不是外人教唆。您道理比我懂得多,您考虑吧,大不了就是这个骠骑将军我不要了就是。” 董太后皱眉,开始迟疑起来。 董重的话是有道理的,蹇硕投靠了那刘辩,张让等人被抓,她在宫里确实已经孤零零的没有半个帮手。 第十章 董重的能耐 在宫外,就更没有了。 若是她在宫里,真的有可能被姓何的毒妇无声无息的给害死! 反而去了河间,倒是有诸多好处,至少,董重能够拿到骠骑将军,与那何进相互抗衡,日后,未必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董太后思虑再三,神色一定,道:“我要带协儿走。” 这次轮到董重迟疑了,道:“姑母,这个,怕是得问陛下的意思。皇子,不,渤海王身份不一样,想要就藩,还得一些时日。” 董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去告诉他们,不让协儿跟我走,我就不走了。” 董重见她这么说,没奈何,只能转身离开又去景福殿。 何进进了宫,只带了几个侍卫,神情凝重威严,双眼的目光如狼似虎,从朱雀门入,一路向北。 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地上时不时能看到血迹,宫女,内侍来来回回穿梭,擦洗。 何进视若无睹,右手握着佩剑,大步而行,威势俨然。 四周的禁卫林立,但没人乱动。 何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哪怕只有几个人,仍旧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他绕过平洪殿,径直深入北宫,向着景福殿走去。 四周的小黄门,宫女,禁军,见到了纷纷见礼。 何进不敢掉以轻心,心里警惕,面上不改。 很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景福殿,看着一如往常的宫门,心头不安顿去,脸上横肉一跳,铁青着脸,大步迈入。 此时,何太后还在与这個突然性格大变的儿子说话。 她一边摆弄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边道:“辩儿,待会儿,你与你舅舅好好说话,之前怕是将他给得罪了。现在朝廷的事都需要依仗他,你不可让他生气,知道吗?” 刘辩抓着手里面饼,就着面汤,大口的吃着。 他一紧张,就喜欢吃。 哪怕已经缓解了大半。 何太后见刘辩只顾着吃,拍了他一下,道:“你舅舅就要到了,快别吃了,记住我的话。” 说着,又看向身后的蹇硕,冷着脸道:“待会儿知道怎么做吗?” 蹇硕连忙道:“小人一定给大将军赔罪,请大将军息怒。” 何太后冷哼一声,她对蹇硕以及那张让等十一常侍企图另立刘协的事耿耿于怀,若非刚经历一场大乱,她恨不得立即打杀了这些人。 刘辩狼吞虎咽,吃了许久,直到肚子有些撑,这才舒服的放下双手,心里有底了,紧张的精神也舒服了不少。 他瞥了眼不远处恭谨侍立的潘隐,微笑着道:“大长秋,宫里怎么样了?” 潘隐小跑上前,躬着身道:“回陛下,小人都安排好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刘辩点头,恢复差不多,也就是乱子平定了,但十二常侍的那些人都还在,还需要进一步清理。 从德阳殿回来,潘隐与蹇硕,就一直在他边上,从没有让他们离开。 这也是刘辩的小心思,在没有确定绝对安全后,蹇硕是不能放走的。 正说着,何进就大马金刀的进来,入眼就看到了与他一般高大,十分突出的蹇硕,他眼中杀机闪动,径直来到刘辩对面坐下,道:“陛下,这阉竖为何还不除?” 刘辩身形不动,保持着微笑。 何太后见他没有行礼,却也没有见怪,早就习惯了,坐下刚要笑着说话,蹇硕快步过来,就要向何进跪地。 这时,刘辩一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慢!” 刘辩坐直身体,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蹇硕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是留给朕的臂膀,些许小事,无需介怀。若是他今后再有不臣之举,再率兵入宫勤王不迟。” 蹇硕闻言,又惊又怕,低着头,余光看向何进。 何进杀机腾腾,面色坚决,道:“阉党祸国,残害忠良,不可饶恕!今日,必须斩了蹇硕,彻底消除阉党!你不必多言!” 何太后虽然也厌恶蹇硕,但见不得她这兄长与她儿子这么说话,皱眉道:“好了大将军,这禁宫里的事情,自有本宫做主,伱就不要操心了。” 何进能开口教训外甥,却对这个太后妹妹有所顾忌,沉声道:“太后,阉党断不可留,你忘了先帝在时,他们是如何欺辱于你的吗?” 灵帝在时,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文官集团斗是水火不容,自然连带厌恨上了何太后,在宫里没少使阴谋诡计。 何太后面露烦躁,道:“大将军。吃饭吧。” 何进见何太后听不进去,心里无奈,瞥了眼恭敬立着的蹇硕,冷声警告道:“你等今后最好本分行事,胆敢有一丝逾矩,老夫随时入宫斩了你!” 蹇硕抬手作揖道:“是是,小人今后一定本分行事,还请大将军息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辩,暗暗皱眉,心里涌出丝丝怒意。 这何进看似是在警告蹇硕,实则等同于在教训他! ‘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刘辩瞥了眼蹇硕,淡淡的道:“大将军,母后的话,还请你谨记。” 何进猛的转头,双眼直直的看着这个大外甥。 之前在德阳殿,他就当刘辩是急中生智,超常发挥,可是现在,居然也敢顶撞他了? 这外甥,真的一直是藏着心思,故意伪装的? 他不信!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气氛,忽然间变得寂静,无声紧张起来。 蹇硕悄悄抬头,看向刘辩,又慢慢低了回去。 何太后一见何进这样盯着刘辩,立时不满的道:“大将军,本宫说了,这里是禁宫,禁宫里的事情,由本宫做主!” 何进心里怒火上窜,双眼四顾,总觉得是有人在教唆他听话的好外甥,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蹇硕这个外人。 ‘是他吗?’ 何进不太相信这个阉货有这种能力,强压下怒气,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 何太后这才勉强一笑,道:“都是一家人,说开就好。来,吃饭,辩儿,敬你舅父一杯,以后啊,朝廷的事,还得多依靠你舅父。” ‘依靠?’ 刘辩心里嗤笑,暗道:‘依靠他,我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第十一章 君臣嫌隙 “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董重一溜烟的跑进来,抬手就见礼,大声道。 还真是张口不离这个骠骑将军啊。 刘辩看着身前的何进,嘴角有些玩味的没有搭话。 这董家,是前一任外戚,曾经也是威名赫赫。 要说这大汉朝,外戚当权,真的是一种祖制了。 从吕家开始,吕后自不必多说、接着显赫的还有霍家,霍光那叫一个牛逼,废帝另立都干出来了、再有就是王家,王莽比霍光更牛逼,直接篡位了、东汉的有窦家,也是无法无天,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后面就是梁家,这一家同样牛逼,世袭大将军,废三帝逼死一帝! 在梁家被灭后,大汉朝就开始了宦官专权,历经几十年,外戚再次复起,何进这个国舅大将军权倾朝野。 刘辩不说话,何太后与董家也是颇有恩怨,自然没好脸色,自顾吃饭。 何进在刘辩面前失了颜面,此时坐直身体,头也不转,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董重还是有些畏惧何进的,尤其是这個骠骑将军还得何进同意,陪着谨慎的笑脸道:“回大将军,下官奉旨,劝说太皇太后出宫。” 何进看向何太后,目露询问。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她出身番籍,不宜留在宫里。” 何进明白了,董太后欲立刘协,何太后是断然不能相容的,道:“无需劝说,我派人,押她出宫!” 董重吓了一跳,急声道:“太皇太后说了,她可以出去,就是就是,想带着渤海王。” 刘辩刚想说话,何太后就直接道:“让她带,兄长,你派人看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再与朝臣勾连!” 何进也觉得让董太后与那皇子协离开京都是好事,没人再威胁他外甥的皇位了,他的大将军自然坐的更稳,便点头道:“好,我派人去安排。” “朕不同意!” 刘辩直接否决,道:“祖母可以离开,但九弟不行。董重,你去告诉祖母,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董重心里万分不情愿再去董太后那,但见刘辩语气坚决,嘴唇动了动,只得道:“是。” 何太后有些不高兴,与刘辩道:“辩儿,那老太婆与刘协走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留着那刘协?” 何进道:“我也觉得留着刘协无用,我派人送他们出宫。” 何进满脸横肉,哪怕不说话都是凶相毕露,加上上位者的气势,更是逼人,仿佛不是在向皇帝说话,更像是与下属训话。 刘辩面无表情,道:“就这么决定了。大将军,朕的登基大典,父皇的葬礼,外面还有黄巾军余孽作乱,这么多事情都需要你统筹,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宫里了。” 刘辩有些讨厌何进了,不想与他继续掰扯。 何进却是一怔,这是这是……赶我走? 他双眼怒瞪,心里对这个外甥越发不满,不再强忍,沉声道:“刘协不能留,那董太后更不能留!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在他看来,这大外甥是他扶上来的,十二常侍基本上被他铲除,整个大汉已经没人可以不听他的了! 刘辩对他的‘忤逆’,令他很生气! 刘辩与何进对视,心里怒火骤涌。 这何进真的一点分寸都不顾吗? 刘辩暗暗秉着一口气,丝毫不退让,道:“这件事,朕交给董重去处理,大将军就不要劳心了。事多繁巨,朕就不留大将军吃饭了。” 何进脸上横肉颤抖,双眼瞪如铜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屠户,准备杀猪。 刘辩没想到何进气势这么足,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神情冷漠,目光坚定对抗。 何太后见着心头突然一颤,飞速站起来,用头挡在了两人之间,急忙道:“兄长,尝尝这个羹,是我亲手做的。这件事由我做主,老太婆出宫,刘协留下。” 旋即又回头,看着刘辩,凝色皱眉,声音却是笑着道:“辩儿,你尝尝这个。伱舅父也是为你好,不要与你舅父置气,马上就要是大人了。” 有何太后这么一缓和,何进好像意识到不对,收敛表情,强压怒火的道:“既然太后这么说,那就依太后,我先走了。” 何进没有再看刘辩,起身就走。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怒气难消。 这些外戚,尤其是权势长成,就容易噬主! 蹇硕在一旁看的清楚,神色暗凛,腰身躬身的更深。 何太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她已经看不懂这个儿子了,以往的刘辩怯弱胆小,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但自从继位做了皇帝以后,心性大变,不止在德阳殿喝止群臣,平息了宫变,甚至于敢与他的舅父,大将军何进对呛。 刘辩哪里猜不透何太后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母后,朕现在是皇帝,你是皇太后,咱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怕父皇,怕祖母,怕那张让、赵忠他们,朕要做一个谁都不怕的皇帝。” 何太后看着刘辩,顿时想起了之前先帝想废除刘辩,改立刘协的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禁酸从中来,双眼通红,起身抱住刘辩,哭声道:“辩儿不怕,有母后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刘辩愣住了,这怎么就哭上了? 何太后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放开刘辩,背对着蹇硕、潘隐等擦了擦眼,与刘辩轻声道:“晚上咱们母子再好好说话,我先去整理一下仪容。” 刘辩点头,等何太后走了,这才松口气,这种感情戏他是最不会演的。 旋即,他就瞥到了低着头的蹇硕与潘隐,心里动了动,与潘隐道:“过来。” 潘隐小跑到刘辩身前,躬着身,脸上恭谨到了极点。 “附耳过来。”刘辩道。 潘隐连忙靠近,伸过头。 刘辩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潘隐脸上立时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身体都在抖。 刘辩越发低声道:“如果他有异动,你带把匕首,当场给朕杀了他,你能不能做到?不要说话,点头或者摇头。” 潘隐右手猛的握紧,气息变得急促。 蹇硕在宫里二十多年,他跟着蹇硕也有五六年,深知蹇硕的厉害。尤其是蹇硕人高马大,还有些武艺,想要杀他,太难了! 但潘隐没有犹豫片刻,重重点头。 刘辩嗯了一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出现八个重甲侍卫,脚步整齐划一,身上还带着血,杀气腾腾,大步进来,单膝跪地道:“参见陛下!” 潘隐看着这八个侍卫,直觉浑身冰冷。 刘辩面无表情,道:“这八个侍卫,是曹校尉挑选的,大长秋,给你指派。” 潘隐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声音发颤的道:“是。” 蹇硕瞥了眼这八个侍卫,恭谨不动。 刘辩看向他,道:“蹇卿,你与大长秋一起,即刻提审赵忠,张让等人,严刑拷问!” “小人遵旨。”潘隐,蹇硕应着,缓缓后退出去。 刘辩又有了休息的机会,闭着眼,边休息边思考。 这会儿,董重与董太后的对峙已经到了极点。 董重不肯放弃他的骠骑将军,董太后也不肯留刘协一个人在宫里。 两人毫不退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 刘协看着互不退让的两人,开口与董太后道:“祖母,我留下吧。” “不行!”董太后厉色反对。 刘协却笑着道:“祖母,皇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在宫里宫外,其实都一样。只要过些日子,事态平息,皇兄自不会为难我,反而祖母留在皇宫,太后那边肯定不放心,祖母留下,孙儿也担心,不如出宫去。” 刘协只有八岁,举止端庄,自信从容,小小年纪,气度非凡,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圆润。 董太后听着他的话,神情犹豫再三,一把搂过刘协,哭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以后要苦了你了……” 刘协笑着给董太后擦泪,道:“祖母放心,我与皇兄关系还是很好的,有他在,我吃不了苦。祖母出了宫,没有我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穿的,用的,我都备好了,都写在了缣帛上,祖母记得按时添换……” 董太后哭的就更大声了。 但是对面的董重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董太后愿意出宫,那他的骠骑将军就稳了! 在董重笑的时候,何进出了宫,坐在马车上,脸色铁青,却又无处可发,只能吼道:“让陈琳明天到大将军府!” 车外的侍卫吓了一跳,慌忙应声。 而宫里,芳林园不远处的一处地牢,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人被关押在此处。 牢门内,十一个人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十分拥挤。 看着蹇硕与潘隐过来,一个个神色阴沉,怒恨交加,却又自持身份,并没有破口大骂或者跪地求饶。 张让跪坐在最中间,看着蹇硕,尖声道:“蹇硕,你是先帝最器重,最信任,也是托孤之人,要是先帝看到你今日所作所为,不知道作何感想。” 蹇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些人,道:“先帝虽有意,可并没有决定。东宫继位,顺应大统,理所应当!你等图谋废立,形同叛逆,罪在不赦!现在陛下宽宥,令你等交出党羽名单以家财赎罪,交代吧。” 赵忠,张让等人显然是经过商议,并无所动,十分的冷静。 他们都看向张让,并没有人乱开口。 第十二章 罪责 张让看着蹇硕,道:“你不明白,刘辩继位之后,哪怕不杀我们,那何皇后、何进会放过你?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你也没有。唯一的活路,就是杀何进,改立皇子协。” 赵忠跟着道:“你与我们虽然有些唇齿,但我们之中谁没有?一直走到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同舟共济,共享富贵。只要事成,我等奉你为首便是。” 潘隐站在蹇硕身后,如同以往,张让等人并不知道潘隐已经成了大长秋,是以只当潘隐还是蹇硕的仆从,说话毫无避讳。 潘隐听得是后背阵阵发冷,这些人到了现在还在妄想废立! 蹇硕冷冷的盯着这些人,道:“我要是信你们,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不要胡言,交出朋党与家财,我或可留伱们一命,否则,夷族!” 张让不为所动,继续道:“蹇硕,你现在掌握禁军,诱杀何进,易如反掌,改天换日不在话下,到时改立皇子协,他不过八岁,还不是任由我等操弄?那时,我等必然比先帝时还要风光,荣华富贵,权势钱财,要什么有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蹇硕双眼冷厉,右手握着佩刀,神情不断变幻。 郭胜见状,添火的道:“蹇硕,只要杀了何进,何皇后不过一介什么不懂的妇人,刘辩小儿更不用在意,如此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可要想清楚!” 蹇硕不说话,右手里的佩刀颤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潘隐蜡黄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伸手揣入怀里,握住匕首,盯着蹇硕的后背,同时左右转头,给了身旁的八个侍卫一个眼神。 那八个侍卫无声会意,右手已经握住刀柄,目光森然的盯着蹇硕。 只要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或者有一点异动,他们八人就会扑上去,将蹇硕剁成肉泥! 蹇硕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的神色一正,怒喝道:“你们还是老实交代,宫里的刑罚你们比我清楚!” 说完,蹇硕转身就走。 潘隐见他没有被说动,心里松口气,跟着离开地牢。 刚出牢门,蹇硕脚步一顿,与潘隐肃色道:“大长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潘隐陪着笑道:“小人知道。” 他还没有转变过来,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小黄门了。 蹇硕与潘隐并不亲近,因为潘隐与何进是老乡,蹇硕一直防着他,所以潘隐看似是他的人,实则疏远的很。 毕竟,这种小黄门,他手底下有很多。 蹇硕想着刚才张让等人的话,一定会传到刘辩耳朵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温和不少,道:“还请大长秋将张让等逆贼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奏陛下。” 说着,又走近一点,低声道:“我房里有些好东西,已经命人送到大长秋房里,还请大长秋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潘隐吓了一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还是蹇硕! “不敢不敢,” 潘隐连声拒绝,转而又凑近,低声道:“常侍,小人多嘴说几句。那张让等人,是必死之人,他们自身也清楚。陛下已继位,朝野共知,别说常侍了,就是那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敢冒天下大不为的改天换日?张让他们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拉常侍下水,泄恨而已!再者说,陛下真的如张让等人所说那样,是什么都不懂孩提?” 蹇硕大为警醒,抬着手道:“大长秋说的是,我等内侍,忠君是第一。。” 潘隐见蹇硕没有异动,暗自放下提着的心,道:“咱们去回禀陛下。” 蹇硕自然没有异议,稍落后潘隐半步,转去景福殿。 刘辩这会儿站在景福殿前,目送董太后的马车出宫。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自语道:“总算了结了一件事。” 这短短半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这送走董太后,是刘辩在千头万绪中,能理清楚的方向之一。 送走了她,内宫就能安稳一大半。 转头就看到潘隐与蹇硕从不远处转角过来,他双眼不由得眯起,静静观瞧。 这蹇硕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刘辩需要他来暂时的制衡外面的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 等两人靠近,潘隐不动声色的给刘辩点了点头。 刘辩转身就进了正堂。 “不错!” 他笑着道。若是这蹇硕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随后两人进来,看到刘辩身前一堆缣帛,顿了下,潘隐就将刚才地牢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刘辩。 刘辩听得若有所思,侧头斜视着蹇硕,笑着道:“他们说的,其实还是有搏一搏的可能的。” 蹇硕噗通一声跪地,语气谦卑的道:“陛下,先帝一直教导小人要忠君,您是先帝所立的太子,继位合乎天命,小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刘辩静静的没有说话,好一阵子才慢慢说道:“朕还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独救你。去吧,与南宫的曹操商讨一下皇城的交叉防守事宜,拿出条陈来给朕。” 蹇硕满心紧张不敢松懈,躬着身道:“是。小人告退。” 等蹇硕离开,刘辩就转头看向潘隐,道:“你识字吗?” 潘隐一怔,道:“小人识得一些。陛下,刚才……” 刘辩摆了摆手,道:“待会儿说,站朕边上,给朕念出这些缣帛。” 潘隐有些疑惑,只当刘辩是累了,连忙站到刘辩身旁,看了眼这最上面的缣帛,轻声念道:“臣并州牧董卓上奏……” 潘隐念着,余光时不时瞥向刘辩。 刘辩跪坐着,低着头,看着缣帛上的字,认真的分辨,暗记。 潘隐念完一道,等了一会儿,刘辩这才反应过来,拿开放出下面一道。 潘隐不疑有他,再次念道:“臣都乡侯、左将军皇甫嵩上禀……” ‘原来这是皇甫啊……’ 刘辩不动声色,心里腹诽,他刚才连蒙带猜了半天。 “臣执金吾袁逢谨奏:臣微薄之命,上进三公,恩泽赖天,承于陛下……年老体衰,病多思沉,伏请容归……” ‘袁逢……’刘辩暗暗记着。 这一读一听,就到了半夜。 刘辩伸了懒腰,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你去休息吧。” 潘隐心里疑惑不解,这十几份缣帛,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他心里不禁猜测:是陛下要重用这些人吗? 这时,潘隐才忽然想起来,小心谨慎的看着刘辩道:“陛下,之前,蹇硕说,有很多贵重之物,要送给小人……” 刘辩打着呵欠起身,道:“送了你就收着。张让那些人,今后你一个人去审,将他们的党羽名单以及所有家财,全数收缴入中府。” 潘隐见刘辩好像真的不在意,心怀不安,小心谨慎的上前领着刘辩去寝宫。 刘辩太累了,这一天过的真是刺激,勾心斗角,几番算计,让他脑细胞过度消耗,又紧张又兴奋,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刘辩睡不着,不知道多少人同样睡不着。 守在刘辩寝门外的潘隐,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仍旧不敢置信,像是做梦一样,他成高不可攀的大长秋了? 何太后太激动了,激动在她的宫里翩翩起舞。 平洪殿前的蹇硕,站在殿前,影子拉的很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始料未及之下,就是仓皇应对,应对之后,就是恐惧、忐忑、迟疑、反复,挣扎、纠结。 张让等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他知道这不全是想要拉他下水,有一定道理。 可他更清楚,一旦真的去做,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那位少年陛下,心机深得可怕,他今天但凡表现出一点异心,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尸体凉透。 现在的他,只有一条活命的路,那就是忠君,忠于新君! 宫外,就更多人无眠了。 新皇帝的表现,太出乎他们的意外,完全不似以往,他们认为的那种软弱无能,胆怯懦弱之人。 这里面有太多揣测,令原本就如沸锅的大汉朝廷,平添了变数。 偌大的皇宫,经过白天的血洗,现在很安静,除了芳林园边上的地牢。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多人被分开用刑。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是鞭子抽。 不过十几下,就有人开始招供了。 潘隐安排的人,开始做审讯记录。 但是看着他们的朋党名单以及供出的财产,审讯的小黄门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有两个嘴硬的,但只是换了一个刑具,这十一常侍就都招供了。 到了天亮,审讯的黄门做好供状,不大不小的箱子,送到了潘隐面前。 潘隐只是看了几张就双手发抖,还是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他能猜到这十一个常侍会党羽众多,可涉及的人,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宫里的郎官,宫外的朝臣,以及地方的各级官员,只是稍稍一看,潘隐就感觉到了害怕。 向十二常侍行贿的封疆大吏,刺史、州牧就超过半数! 朝廷里的各级官员,哪怕是三公之中,来来去去的有七八位,各种将军,多达十几个! 其中,还包括了大将军何进的弟弟何苗,他的车骑将军就是行贿张让得来的! 各府尉主官以及属官,多达上百位! 十二常侍的家财更是惊人,所拥有的田亩,张让两千顷,赵忠三千顷,其他人加起来,竟然高达万顷之多! 潘隐久在宫里,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他抬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小黄门,这是他的多年好久,还是难以置信的道:“都是真的?你们……” 其中一个小黄门立即道:“大长秋相信我,这些都是如实记录,小人核实过几次了。并且,那几人都还在,大长秋可随时检核。” 潘隐这才又低头看着这些供状,左思右想,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见陛下。” 他抱过盒子,就要转身推门。 “朕听到了。” 刘辩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看着太阳未露,微笑着伸了个懒腰。 潘隐神色紧张,抱着盒子,道:“陛下,这……” 刘辩看着宫外湛蓝的天色,道:“这种好天气可不常有,不要让这些事情坏了心情。将盒子封存,张让等人严密看守,不准任何人再见。知道供状的人都令他们管住嘴,管不住的,就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 潘隐心里一冷,瞥向身旁的两个好友。 两个小黄门噗通跪地,道:“小人一定管住嘴,请陛下饶命!” 刘辩笑了笑,道:“朕没有要灭你们的口,管住嘴就行了。去吧。” “是是是,小人告退。”两个小黄门差点吓尿了,连跪带爬的走了。 刘辩看着潘隐怀里的盒子,稍稍思忖,道:“盒子给朕。今天除了母后,朕谁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将军他们去处理。” 潘隐将盒子递给刘辩,见刘辩进屋,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刘辩又出来了,道:“继续给朕读缣帛。” 潘隐一肚子疑惑,还是跟着走向书房。 大将军府。 何进神色威严肃然的跪坐的主位,两边坐满了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外加前太傅、现录尚书事的袁隗,骠骑将军董重,还有主簿陈琳。 原本何进是不想请董重的,但这位同是录尚书事,相当于半个宰相,讨论的都是大事,不能独独落下他。 何进双手放膝盖上,满脸横肉,双眼瞪大,如狼似虎,环顾一圈,沉声道:“老夫今天请你们来,想必你们都清楚。一个是先帝葬礼,一个是陛下登基大典。具体仪程,老夫都拟定好了,待会儿陈主簿会给你们看,你们照办就是了。今天老夫要问,是怎么能够最快的救出本初?” 很明显,经过昨日一事,何进有些等不及了。 一众人闻言却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论是先帝葬礼,还是今帝的登基大典,那都是大有讲究,哪怕是最简单的位次,都预示着在新朝的地位,岂能一句带过? 众人随即就察觉到了,随着大外甥登基为帝,本就权势滔天的何进,似乎更加目空一切,独断专行了。 畏惧何进的权势,迟疑着不敢说话。 第十三章 放肆 袁隗白发苍苍,脸角瘦削,精神矍铄。 他是袁家的四世三公之一,地位非常,这时也不想与何进争辩,语气缓慢的道:“大将军,本初入宫,是为了正君除贼,本无险恶,虽然做法不妥,可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不容揣度。但,兹事体大,还请大将军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施以援手。” 袁隗说的很客气,虽然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在这大汉国都,涉及这般大事,已然力不从心。 当今大汉朝,权势最重的,只有眼前的何进,可以说,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 何进见袁隗没有倚老卖老,态度谦逊,威严的点头道:“次阳所言,正是老夫所想。兹事体大,即便是陛下有意赦免,那也得有说辞,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这个说辞。” 次阳,袁隗的字。袁隗比何进还大了不少,但在官场上,没有用年纪衡量地位的说法。 何进话音落下,一众人开始了沉默。 不管怎么说,袁绍率兵杀入进宫,兵锋直指御前,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逆不道,足以诛族。 什么样的说辞,能将这件事圆过去,让所有人都能接受? 毕竟是他的侄子,袁隗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见其他人不说话,故作沉吟的道:“大将军,那十二常侍,图谋废立,是大逆之举,您可否托词是受命于太后,方才命袁绍率兵正君除贼?” 何进直接道:“这个理由我用过了,不足够。” 这样操作,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事先何太后并不知晓。 关键是在于,刚继位的大外甥,似乎认为他已经是皇帝,有点性格了,开始与他这個舅舅置气了。 何进现在需要糊弄住那个大外甥,救出袁绍,那么他的声望必然空前,权势不可同日而语,到那时,那大外甥才会乖乖听他的话。 袁隗微怔,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旋即,他又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如果说是入宫护驾呢?袁绍带兵进宫,到了陛下跟前,是因为有人要害陛下?他是去保驾!” 陈琳一听,就道:“太傅之言有理!” 他看向何进,道:“大将军,正君除贼,率兵入宫,确实是犯了陛下忌讳,可是进宫擎天保驾就不一样了。” “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 何进脸上多了丝笑容与陈琳,而后转向袁隗,道:“次阳,过几日,你与老夫同去见陛下,本初当可无恙。” 袁槐抬起手,苍老的脸上不见表情,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其他人,脸上凶狠与威严并存,道:“诸位,且去做事情吧,老夫就不多留了。” 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见何进这就结束了,不由得对视。 有太多事情需要商议,何进就这样独断专行,给他们下命令了? 董重作为新晋权贵,不敢说话,就等着其他人冒头。 袁隗却颤巍巍起身,道:“下官告退。” 袁隗这一起身,其他人无奈,只得跟着离开。 “孔璋留下。” 几人走了没几步,何进突然说道。 陈琳只得转过身,径直走向何进,来到近前。 何进等丁宫,袁隗等人出了门,这才皱眉,神情似怒似惑,道:“孔璋,昨日我进宫见陛下,陛下,似对我有所不满。” 他现在对这个大外甥,充满了困惑。 陈琳看着何进的表情,情知不是‘有所不满’那么简单,道:“大将军,莫不是,还是因为袁绍的事?” 袁绍是奉谁的命,虽然大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何进却不当回事,毕竟他不这么做,那大外甥的皇位就要旁落给刘协了,大外甥应该感谢他才对。 何进道:“自从他登基之后,性情大变,我那妹子也是,对我的态度不像以前了。” 陈琳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位置不一样了。 太子变成了皇帝,皇后变成了太后,已经不是以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事事须依仗何进的时候了。 昨天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这位大将军还沉浸在大外甥做了皇帝,妹妹做了太后,他将更进一步,权倾天下,无人可比的兴奋中,没有反应过来。 陈琳故作的思索了一阵,道:“大将军,陛下被压抑了太久,一时间恐还没有适应,太后也是。大将军暂且要做的,就是低调,莫要与陛下、太后起冲突,眼前,还是要将袁绍救出来,奠定大将军擎天保驾之功才是。” 何进双眸一睁,站起来道:“还是孔璋言之合乎老夫心意!只有救出袁绍,老夫的擎天保驾之功才能得以奠定,有这份功绩,老夫又是陛下的舅父,太后的兄长,看还有谁敢与老夫置喙!” 陈琳看着何进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失去了十二常侍的制约,何进真的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何进双眼圆瞪,脸上横肉如铁,兴奋的忘记了陈琳,快步向外走,大喊道:“次阳留步,与老夫一同进宫!” 见何进这样迫不及待,陈琳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进出府,袁隗也被追回来了。 何进一脸的威严霸道,道:“次阳,老夫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拖了,今日你与老夫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袁隗自然是愿意,连翻称谢,看着何进上了马车。 何进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眼袁隗的马车,哪怕马车里没人,他仍旧腰杆笔直,不怒自威。 两人的马车停在朱雀门前,一下马车,就要小黄门上前,道:“大将军,陛下有旨意,宫外的事情,由您与三公以及诸录尚书事一同商议,事后奏禀,无需进宫。” 袁隗跟在何进身后,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看向宫门里。 他因为黄巾军一事被罢了官职,昨日并不在宫里,没有亲眼得见大发神威的新皇帝。 何进右手握着佩剑,冷声道:“老夫有要事要见陛下,让开!” 小黄门畏惧的后退一步,还是坚持道:“大将军容禀,陛下有旨意,今日谁都不见。” 何进直接一脚踹开,道:“放肆!什么东西敢拦我!滚开!” 说我,何进就大步向里面走去。 袁隗见到这一幕,愣愣出神,何进竟然这般……放肆? 第十四章 筹码 袁隗犹豫了,但想到他的大侄子,还是跟上了何进。 小黄门吓坏了,转头急忙跑进宫,向刘辩禀报。 景福殿内。 潘隐还在读着缣帛,刘辩更加认真,一个个字的暗记在心里。 虽然差别很大,但还是有很多踪迹可循,刘辩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不多时,朱雀门的小黄门仓皇跑进来,跪伏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大将军进宫了。” 正沉浸在识字的喜悦中的刘辩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他道:“朕不是说过了,今日谁都不见。” 小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陛下陛下,大将军将小人踹倒了,其他人根本不敢拦……” 在过去,除了十二常侍能与何进板板手腕,谁能阻拦何进? 到现在,情形大变,谁还敢阻拦! 刘辩想着何进昨日的态度,神色不动,心里却转着念头。 大汉朝的外戚最是厉害,废帝另立的,挟帝擅权的,毒死皇帝另立的,取而代之的,此起彼伏,就好像没断过。 到了何进这里,是要演哪一出呢? “辩儿,既然是你舅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我们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 突然间,何太后进来了,笑呵呵的说着。 人高马大的蹇硕,恭恭敬敬,躬身低头的跟在他身后。 ‘何进,何太后,蹇硕,这么巧?’ 刘辩双眼微眯,起身的笑着道:“母后说的是,去请大将军。” 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了出去。 何太后闻言喜上眉梢,拉着刘辩坐下,笑着道:“你舅父是一家人,又是朝廷重臣,不能怠慢了。昨天的事情,就过去吧。蹇硕对你父皇,对我,对你,都是忠心耿耿,再说老太婆都出宫了,你就不要再介怀了。” 刘辩摸了摸下巴,瞥了眼蹇硕,心里暗道:这十二常侍果然不是白给,这就另寻到靠山了? “母后说的是。”刘辩笑着拎起茶壶,给何太后倒一杯。 何太后虽然对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儿子有所疑惑,但在她看来,怎么都是她儿子,她怎么都是老娘,无所紧要。 见刘辩给她倒茶,她笑容越多,道:“这就对了,以后啊,宫里有母后,外面有你舅父,这大汉就是我们的,伱安心做皇帝就是,不要在意那么多……”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开始些不舒服。 这宫里有太后,外面有大将军,他这皇帝,岂不是成了摆设? “大将军,太傅到。”外面的小黄门高声唱和。 刘辩拿起他的茶杯,静静喝茶,开始认真审视他现在的处境。 何进大马金刀的进来,身后的袁隗倒是显得恭敬的多。 何进原本想像以前一样,直接进屋坐下,或许是想到了陈琳的话,脚步忽然一顿,脸角绷直,身体僵硬的抬起手,道:“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后。” 袁隗跟着,刚抬起手,何太后就笑呵呵的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了,兄长坐吧。” 袁隗手还没抬起来,就看到何进径直向前,坐到了刘辩对面。 袁隗看着何太后,又看向神色如常的刘辩,慢慢放下手,走到了何进身后侧。 何进坐下后,就看着刘辩,道:“陛下,群臣上奏,认为昨日十二常侍图谋害陛下,袁绍率兵入宫,虽然鲁莽,却是为了护主,非但无罪,还当有功!” 刘辩慢慢放下茶杯,淡淡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朕处置错了?” 何进见刘辩是这個态度,心里不舒服,还是道:“陛下,若是袁绍有罪,那日后陛下有难,何人还敢入宫相救?” 不知道是不是何进不善于掩藏情绪,他脸上的怒意被刘辩看的清清楚楚。 刘辩瞥了眼袁隗,道:“袁太傅,你觉得?” 袁隗闻言抬起手,道:“回陛下,臣以为,袁绍不得诏而率兵入禁宫,有罪。但他是入宫护驾,其情可悯,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袁卿家倒是知轻重。那你说,袁绍该如何处置?” 何进神色一沉,满脸凶狠相,道:“陛下,当立即释放袁绍,并封赏朝臣,以示陛下恩德!” 新帝继位,大封群臣是常规操作,但刘辩真的按照何进的要求去做,怕是封赏的只会是何进的党羽了。 刘辩没理会何进,看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躬着身,苍老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道:“陛下,此事……当小惩大诫,一惩过者,二戒来者。臣建议,袁绍功过参半,加中郎将,遣放幽州守边。” 刘辩拿着茶杯,审视着袁隗,这个建议,是一个稳妥之法。 但不足以让他满意,摇了摇头,道:“袁绍之罪,须廷尉府审议,而后朕再做决断,现在为时过早。朕希望朝臣,依我大汉律法行事,凡事要有章程,不可逾矩。” 袁隗思量着刘辩的话,隐隐觉得若有所指,一时半会儿又参不透,顿了顿,道:“陛下圣明。” 何进却不满意,瞪着眼睛直视刘辩,道:“陛下,袁绍一日不出,朝臣一日不安,先帝刚逝,陛下刚继位,厄需安抚人心,不宜拖延,请陛下三思。” 圣明个屁! 眼见何进步步紧逼,刘辩面无表情,道:“按律办事吧。大将军,今后也得按律办事,不可随意殴打内侍,更不可闯宫。” 何进见刘辩冥顽不灵,心里怒气顿生,喝道:“老夫身为大将军,难道进宫都不行吗?” 何太后没想到他这亲哥哥与亲儿子几句话又吵起来,连忙站起来,给她哥哥倒茶,道:“兄长,辩儿说的没错,这宫禁岂能乱闯,你要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见你吗?” 说完,又转头看向刘辩道:“辩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放了就放了,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是你舅父的人,还能害你不成?” 刘辩强力的保持神色不动,心里忍不住的吼了一句:你到底是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要是这样就放了袁绍,还有什么威严可言?今后是不是就得对何进言听计从?做个傀儡皇帝?何进哪天要是喝大了,想坐龙椅了怎么办? 何进怒视着刘辩,等着话。他对于妹妹的劝和勉强认可,只要放了袁绍,进宫说一声就说一声。 袁隗躬身低头,眉头紧锁,神色暗凝。 他有些看明白了,他那大侄子的事情的本质,不在于他率兵入宫,而是成了新陛下与大将军争夺权力筹码。 第十五章 阵线 袁隗后悔了,后悔答应征召,再次出仕。 这种新旧帝皇交替,是好机会,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袁家是站年少的新皇帝,还是刚刚完成‘正君除贼’的、威望正隆,权势滔天的外戚、大将军何进? 大汉朝对于这样的历史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世家大族湮灭其中。 刘辩再次拎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而后起身,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眼见刘辩就这么走了,在场的都是一怔。 就这样,就哪样? 甩手就走是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太后,她起身要追,忽的又坐下来,笑呵呵的与何进道:“兄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关了就关了,没什么大不了,回头我与辩儿好好说说,最近你就不要入宫了,专心做你的事情……” 何进晃悠怒睁,脸上的横肉忍不住的颤抖,面上凶狠异常,心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直接大声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一个袁绍的事情吗?朝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可以不管不顾的躲在宫里,我要怎么给那些朝臣交代?” 何太后其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兄长这么生气,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待会儿就与辩儿好好说,兄长先安抚朝臣,都是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何进怒了,偏偏这怒气又无处可发。 那个大外甥油盐不进,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管不顾,甩手就走了! 这哪里像一个皇帝! 有这个太后妹妹挡着,何进再恼怒也没办法。 袁隗低着头,不言不语。 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那少年皇帝,说服他,将袁绍流放到幽州。 虽然边境危险,但那是可控的,现在的朝廷就是一个大漩涡,漩涡里的人,谁都不能自保。 而袁绍,却在漩涡中心。 他们袁家,也被牵扯进去了。 对于何进与刘辩的矛盾,他是充耳不闻。 相比于袁隗,蹇硕的立场十分清晰,也没有其他选择,那就是抱紧何太后、刘辩的大腿。 出了景福殿,刘辩向着芳林园走去。 潘隐蜡黄瘦弱的脸上,写满了小心谨慎,小步的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小人问过了,蹇硕悄悄的给国太以及济阳侯送了厚礼,是以国太与济阳侯才入宫,为蹇硕说了好话。另外,还提及了张让。” 国太,就是何太后的母亲。济阳侯,是何苗,与何进一样,是何太后的哥哥。 之所以提及张让,是因为何太后的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养子。 这些刘辩都已经知道,他走入芳林园,在一个凳子上坐下,闭着眼,静静思考。 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掌握实权,可宫里有何太后,外面有何进,这两个人完全将他给架空了,令他伸个手脚都困难。 “该怎么做呢?”刘辩望着天空,轻声自语。 这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抬手道:“陛下,大将军拿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出宫了。” 刘辩一愣,道:“懿旨?什么懿旨?” 小黄门道:“是赦免袁绍的懿旨。” 刘辩猛的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双眼里都是怒火,但瞬间又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心头飞速转着各种念头。 袁绍,是他拿捏何进的关键,若是袁绍被放出去,何进就没了约束,可以肆意妄为,完全撇开他了! 潘隐见着刘辩的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站在边上,小心着上前道:“陛下,要不要小人让人拦住大将军?” 刘辩冷哼一声,道:“拦住了又怎么样?你还能从他怀里硬抢出太后的懿旨不成?” 潘隐犹豫着道:“那,真的要放出袁绍?” 放出袁绍,就意味着刘辩功亏一篑,输给了何进,输了这一局,后面想扳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袁绍肯定不能放出来,但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办法,暂时绝不能与何进以及何太后撕撕破脸。 “有了!” 刘辩心中灵光一闪,大步道:“跟朕来。” 潘隐疑惑,还是快步跟上。 刘辩回到他的寝宫,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搬出了放有张让等人供状的盒子。 翻找一阵,抽出一张,仔细看了看,刘辩顿时笑了,道:“走,去见太后。” 刚出门,迎面何太后就来了,她皱着眉头,不悦的道:“那是你舅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离桌走人,让你舅父面子往哪放?再说了,还有外人在场。” 刘辩哪在意这些,道:“母后,朕听说,你下了懿旨,放出那袁绍?” 何太后越发不满,道:“不就是一个校尉吗?放了就放了,值得为这样一个小吏与伱舅父置气吗?” 刘辩递过手里的供状,道:“母后先看看这个。” 何太后神情恼怒,还是接过来,不等看完就脸色一变,道:“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这么贵重的礼?” 刘辩神情如常,心里暗道:十二常侍的权势最盛时,何进都要退让三分,别说何苗了,就是三公九卿给十二常侍送礼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说了,你何太后妹妹嫁给张让的养子是怎么回事? 自由恋爱吗? 何太后看完又愣住了,道:“送了就送了,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刘辩走近一点,故意严肃又低声的道:“母后,张让等人是以谋逆罪被下狱,现在就关在宫里的地牢内。若是要公开问罪,二舅父肯定躲不开。所以,朕用袁绍挡在前面,朝廷那些人现在都在盯着袁绍,忽略了张让等人,若是放出袁绍,朝臣们反应过来,包括舅父在内,他们有谁会放过张让等十一常侍?到时候,二舅父必然被牵连其中,朕如何自处?舅父如何自处?母后如何自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二舅父被牵连问斩吗?” 何太后手一抖,供状掉落地上,她脸色发白,慌乱抓住刘辩就道:“我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啊,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看着你二舅父被问斩啊……” 刘辩用力按住她的双手,一脸肃色的道:“母后,不能放出袁绍!袁绍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关键是要保住二舅父。现在,朕需要一些时间,将二舅父摘出来!” 何太后立时明白了,猛的回头,指着身后的小黄门与宫女,道:“你你你,还有你,去追大将军,让他将懿旨还回来,快去!” 刘辩眼中笑意一闪,看向潘隐,道:“你也去,带上侍卫,大将军要是不还,抢也要抢回来!” 何太后跟着急声道:“对对对,抢也要抢回来!快去!” 第十六章 四世三公 潘隐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连忙应声道:“是。” 说完,他就带着侍卫与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宫女,一同去追何进了。 何太后惊魂未定,看着潘隐他们走远,又转向刘辩,道:“辩儿,你可千万要救救你二舅父,可不能让他牵扯到谋逆大案中去啊,我们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的……” 何家就是贫苦人家,何进还能杀猪,何苗就是个二流子,什么都不会,沾了何太后得宠的光,这才一路加冠,直到列封为济阳侯,车骑将军。 可他做的混账事太多,不经查,一查肯定出大事,死罪逃不了! 刘辩一脸认真,道:“母后放心,有朕在,不会让二舅父有事的。只是,有些事情朕怕母后担心,不敢告诉母后,以后母后再下懿旨,一定要与朕先通个气。” 何太后连连点头,惶惶不安道:“母后知道了,母后今后都听你的,你一定要救救你二舅父……” 刘辩自然没有二话,不断的安抚着何太后。 与此同时,潘隐带着人脚步飞快,带着人,气喘吁吁的在朱雀门前拦住了何进。 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立即上前道:“大将军,太后娘娘说,这道懿旨,要拿回去,还请大将军交还。” 何进面无表情,右手握着刀柄,斜斜瞥过去,道:“懿旨岂能说出就出,说收回就收回!你回去告诉太后,懿旨我要颁布,这是为她好。” 说完,何进转身就要走。 潘隐脚步一动,拦在了他身前,道:“还请大将军容禀,太后娘娘说了,懿旨一定要拿回去,请大将军不要让小人等为难。” 何进脸上浮现怒色,沉声道:“我与伱同乡,往日交情不少,你老实告诉我,这是否是陛下的主意?” 潘隐低着头,不敢与何进对视,轻声道:“大将军,这道懿旨十分重要,是太后娘娘的决定。太后娘娘还说了,大将军要是不肯交回,就是抢,也要抢回去。” 何进满脸凶狠,双眼圆瞪,一步上来,堵在潘隐跟前喝道:“太后真的这么说的?” “是的大将军。”潘隐没说话,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道:“太后娘娘说了,抢也要抢回去,还请大将军恕罪。” 何进胸口起伏,怒气已经冲到头顶了。 放出袁绍就差出宫这一脚,没想到就这一脚,还是被拦住了! 他看着四周隐隐将他包围的侍卫,脸上横肉跳动,心里怒火熊熊,恨不得拔刀砍人,强压着道:“我去见太后!” 说着,他又调转回头。 他满腔怒火,快点燃了他,他决定,今天一定要那个他扶上去的大外甥知道轻重! 何太后与刘辩就站在景福殿前,远远就看到何进过来,从他的脚步速度就能看得出,他是有是多么生气。 何太后有些慌,拉着刘辩道:“辩儿,母后该怎么办?要不,就告诉他吧?或许他有办法?” 刘辩拉着何太后的手,道:“母后,告诉了舅父,舅父不闹了,那群臣也就不闹了,到时,那十二常侍的事必然首当其冲!所以,一定要瞒住舅父!” 何太后抓着刘辩的手,一脸的紧张忐忑,六神无主。 刘辩瞥了眼就快要到眼前的何进,低声道:“母后,您是太后,只要摆出架势,坚决不退让,舅父也没办法。只要过些日子,朕将二舅父摘出来,就会与大舅父明说,有什么芥蒂都会解开,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何太后觉得有道理,道:“辩儿说得对,等你二舅父摘出来,有什么误会都会解除的。” “太后!” 何进怒气冲冲而来,大声喝道:“懿旨岂能随意收回!袁绍必须要释放,而且还要重赏!” 何太后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不敢说话。 刘辩神色不动,站在她边上,悄悄用右手抵住她的后背。 何太后顿时来了底气,面色一沉,道:“大将军,注意你的态度,本宫是当朝太后!” 何进怒火冲头,直接瞪回去,怒呛道:“即便是太后,也要明事理!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有大功!别忘了,如果没有我命袁绍带兵入宫,你儿子还未必能坐得上皇位,你们都应该感激我!” 这一句话,不止是何太后,就是四周的宫女,黄门都吓了一跳。 何太后瞬间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无比难看,喝道:“放肆!何进,你在跟本宫说话吗!本宫是太后,说收回就收回,给本宫交出懿旨!” 刘辩见状,背手的左手飞快动了一下,给潘隐示意。 潘隐微微低头,不动声色的给几個侍卫使眼色。 这些侍卫是刘辩亲自挑选的,见到命令,就直接上前,将何进给围了起来。 何进气的胸腔都快炸了,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何太后,又双眼血丝充斥的瞪向刘辩,脸色凶狠,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吼。 何太后同样愤怒,第一次与何进怒目对峙。 何进七孔冒烟,从怀里拿出懿旨,直接摔在地上,大吼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好!还给你!我倒是要看看,没有我,你们能成什么事情!” 说完,一甩手大步离去。 何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同样气的够呛,追着他的背影道:“你也别忘了,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 何进根本不理会,比来时去的更快。 刘辩神色不动,眼神里笑意藏不住的目送何进的背影。 有何太后站在他这一边,短时间内,可以压制住何进了。 他需要的就是时间! 袁家。 袁家后堂,袁绍的妻妾带着孩子哭哭啼啼,央求袁家长辈救救袁绍。 袁家‘四世三公’,‘四世’指的是四代,‘三公’指的是太尉、司徒,司空。 袁家自袁隗的曾祖父起,四代有五个人位列三公,成为世人瞩目的名门望族。 而袁绍,则算是第五世。 等将这些晚辈安抚走,袁隗进了弟弟袁逢的房间。 袁逢现任执金吾,从司徒之位上调任,同样是‘四世三公’之一。 因为久病,一直卧床在家,看着袁隗进来,挣扎着坐起来。 他比袁隗还显得苍老,病容枯槁,双眼凹陷,咳嗽不断的道:“兄长,本初救出来了?” 第十七章 纠结 袁隗在他床边上坐下,轻叹一声,道:“哪里是什么率兵闯宫之事。刚才我与何进入宫,亲眼目睹了何进与陛下的争执,其实,陛下之所以扣着本初,就是要用本初卡着何进,压制何进。” 袁逢也是久经宦海,只是袁隗一句话他就有所明悟了,道:“这么说,本初应该没事。” 袁隗点头,道:“只要陛下彻底压制住何进,本初应该就会被找理由放出来,而且或许还有一番前途。” 在袁隗看来,刘辩应该记得,是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这才让刘辩坐上皇位,一旦皇位稳固,那必然是会回报。 困境在于,这位刚刚登基的陛下,早早的已经意识到,他那位大将军舅舅是他最大威胁了。 袁逢没了担忧,而且自知不起,倒是不担心朝廷,只想着他的两个儿子,看着袁隗道:“廷尉一直与何进不对付,没有旨意,不会放出本初,但也不会有事。兄长,我想将公路送去汝南。” 公路,袁术的字。袁绍,袁术,都是袁逢的儿子。 袁隗还在思考着朝局,闻言道:“我来安排。你怎么看新皇帝与那何进?” 袁逢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红晕,道:“何进不同于以往,一则,何太后没有手腕,二则,何进屠户出身,没有声望。之前有先帝,十二常侍制约,尚且小心谨慎,一旦脱缰,必如野马,祸乱之源也!” 袁隗脸角微微绷紧,道:“你的想法与我一样,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 袁逢强压着咳嗽,剧烈喘息几口,好一阵子才道:“何进做不了窦宪,更不是霍王,不着急,慢慢看。” 袁隗见袁逢的模样,情知他命不久,心里默默难受,站起来道:“你好生养着,外面有我。” 袁逢闷闷的嗯了一声,拉起被子,向下躺。 另一边,何进一回大将军府,就命人关闭了大门,怒吼大骂,拼命砸东西。 到了下午,就传出大将军病了,多少人求见都被挡在了外面。 景福殿的屋檐下,刘辩躺在椅子上,闭着眼。 潘隐站在他身后,翻来覆去的,仍旧读着缣帛。 不过,不是之前那二十道了,那些刘辩已经会背了,最重要的,还是要认字,认全面才行。 直到天色将黒,刘辩觉得认的差不多了,悠悠坐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小黄门才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告病了。” 刘辩闻言笑了,道:“没事,这病朕会治,且晾着他。其他事情呢?” 潘隐放下缣帛,接话道:“陛下,其他事情都在进行中,据说,三公与骠骑将军有些争执。” 不争才怪。 涉及到先帝下葬,新帝登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争,这些关乎事后的朝廷格局,简单来说,就是权力格局。 谁不想多争一些? 少年天子心里静静思索一阵,道:“袁隗呢?” 小黄门道:”袁太傅好像没有怎么说话。” 刘辩看向潘隐,道:“张让,赵忠等人审讯的怎么样了?” 潘隐神色一紧,挥退了前面的几个小黄门,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用了大刑,他们招供了更多。狱吏还在交叉审讯,以核实真假。” 刘辩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心里计较着,道:“要继续审,他们心里肯定藏了很多秘密,一定要挖出来,他们所敛的财物同样重要。对了,宫里清理的怎么样了?” 潘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掖庭小人已经彻底换了人,张让等人的党羽,罪责多的已经关起来,其余都已经放出宫去。黄门,御府,内者,仆射,太仆等,小人拟定的名单,请陛下定夺。” 刘辩接过来瞅了眼,神色不动的递回去,道:“去请示一下母后吧。” 这份名单,别说人了,名字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我是個文盲……’刘辩心里很苦涩。 潘隐刚应着要走,刘辩忽然又道:“先将这份名单,给蹇硕看一遍。” 潘隐有点痒,躬身道:“是。” 刘辩转身进了书房,自顾的看着缣帛。 外面,潘隐找到蹇硕,将缣帛递给他,笑呵呵的道:“蹇常侍,陛下请你看一下,这份名单是否要删减添加。” 蹇硕接过来看去,极力控制着,但神情仍旧在变得晦涩。 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他们十二常侍的人,包括他的! 蹇硕抬起头,语气缓缓的道:“大长秋,这些人,是否可以留下一些,他们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潘隐与蹇硕对视,道:“蹇常侍,要我这样回陛下吗?” 蹇硕脸色一变,猛的道:“慢!”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又带起笑容,道:“这些人与张让等人图谋不轨,理当严惩,还有一些人,我与大长秋细说,大长秋请。” 潘隐与他并肩向前,道:“蹇常侍,这些人,有的须交给掖庭,有的是关入地牢,有的则是遣送出宫……各处安置,还需蹇常侍帮忙。” 蹇硕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些内侍与禁军,拿着大棍在驱赶三十多宫女、黄门。 这些宫女,黄门哭哭啼啼,一直在喊着冤枉。 蹇硕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并没有说话,回头与潘隐笑着往前走。 司空府。 丁宫,刘弘,刘虞都在这里,围桌而坐,桌上摆的是何进派人送来的先帝下葬仪程。 丁宫面无表情,道:“看到了吗?这葬礼的序位,前面大部分都是何进的人。” 刘虞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 刘弘也是无奈的表情。 十二常侍倒台,何进就无人可制,他说的话,他们这三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丁宫看着他们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何进告假了。我看,我们另起草一份,送入陛下御前如何?” 刘虞摇头,道:“陛下是命我们六人理政,除开何进,袁隗前不久才被何进罢过,他敢同意?董重,居心叵测小人之辈。” 刘弘神情犹豫,跟着摇头,道:“惹怒了何进,我等三人怕是也不长久。” 大汉朝到了这个时候,三公如同走马观灯一样的换,他们三人其实也是前后脚的刚上位。 三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锐意也有无奈。 独木难支! 第十八章 知识的快乐 第二天一早。 刘辩洗漱好,就准备继续他的扫盲大业,在书房一坐下,潘隐就进来了。 他拿着几份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这是各尉府郎官新的任命名录,蹇常侍与太后娘娘都认可。” 刘辩接过缣帛,认真审视。 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称之为‘外台’,与尚书台、御史台,并称为‘三台’,‘三台’掌握着大汉几乎所有的权力。 而‘外台’的群体,就是宫里的各级郎官,十二常侍郎,就是他们的头领。 ‘外台’有皇帝的信任,不止掌握着上传下达的关键渠道,甚至于控制着禁军! 是以,‘外台’与尚书台对抗多年不落下风,彼此争斗十分激烈。 刘辩看着缣帛,别说人了,大部分字他都不认识。 “关于驱除张让等宫内的党羽,蹇硕说了什么?”刘辩看着名录,不动声色的道。 潘隐躬着身,道:“陛下,蹇常侍说,张让等人祸国殃民,对他们清算是大快人心,民心所向,陛下英明。” 刘辩笑了笑,将缣帛递给潘隐,道:“他今天又去母后那了?” 潘隐小心的观察刘辩的神色,道:“是。昨天还去了车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何苗。 刘辩嗯了一声,也没在意,看向宫外,目光微微闪动,道:“曹操还在整顿南宫?” 潘隐道:“是。听说,曹校尉治兵严厉,打死了不少,驱赶了很多,廷尉府,太尉府告状的有上百人。” 刘辩眉头一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年轻时候的曹操,就像是个愣头青,不论是任洛阳北部尉校尉时,无所畏惧的打杀了不少皇亲国戚,还将十二常侍的蹇硕的一個叔叔给棒杀了。 再后来,刺杀董卓,也是很像一个愣头青所为。 但,只是像。 刘辩随手翻出缣帛,准备认字,道:“宫里的清洗要加快,宁可错也不能留疑。” “是,小人明白。”潘隐道,习惯性的走到刘辩边上,准备给刘辩读缣帛。 潘隐站在刘辩身旁,看到缣帛上的字迹上方,有些奇怪的字符,不由得一愣,稍微身前看去,只见是些圈圈点点,从未见过。 刘辩也不在意,拿着毛笔,道:“念吧。” 潘隐不疑有他,就开始念。 刘辩则在这些字迹上添加拼音,一边添加一边道:“慢一点。” 潘隐看着那些字迹,心里暗凛:这是大将军上的奏本,陛下这是在写什么? 他不敢多想,连忙语速放慢。 刘辩看着这些拼音,心里暗喜:今后就不怕忘记了,可以时常拿出来辨认。 两人一念一写,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潘隐念了一百多道缣帛,刘辩则写了一百多道,近万字。 “好了。” 刘辩心满意足,放下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又缓缓伸出发麻的双腿,转向潘隐,笑着道:“差不多了,你再去找找,将以前的缣帛都拿过来,朕要看。” ‘果然!’ 潘隐猜出来了,陛下一定是在图谋着什么! 他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看那些奇怪的圈圈点点,应着小跑出去。 刘辩看着这些缣帛,心里估算,起码他已经认了一百多字了,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用不了多久,他就应该能独立看公文奏疏了。 “识字,练字,读书……”刘辩自语,心里蠢蠢欲动。他有些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了。 “辩儿,你舅舅告病了,你知道吗?” 何太后急急的进来,一脸焦虑,看着刘辩道:“哎,我们那天还是把他惹恼了,你快想想办法……” 何太后虽然没读过书,见识不足,但十分清楚母族的重要性。 刘辩微微一笑,起身道:“母后别担心,朕已经让潘隐加快速度了。” 何太后见刘辩还笑,不高兴的道:“你还不知道吗?宫外没有你舅舅都乱套了,那董重修个院子,院门口围满了送礼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大将军……” 刘辩眉头一挑,倒不是在意董重,而是这个消息,是何太后告诉他的! ‘我缺少眼睛……’ 刘辩心里自语,瞬间就想到了三个字:锦衣卫。 蓦然间,他拿过桌上的缣帛,翻找起来,找到了刘虞的一道奏本,上面四个字吸引住了他:司隶校尉。 ‘今大奸藏世,邪佞遍地,司隶不安,请复设司隶校尉,捕督不法’。 “辩儿?” 何太后见刘辩盯着缣帛久久不言,探寻的上前道。 “哦。” 刘辩惊醒,继而笑着道:“舅舅的病朕能治,母后别担心。” 说着,就喊道:“潘隐,随朕出宫。”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就要出宫,快步追着道:“伱能治病?你还是别去了,我让御医……” 刘辩摆摆手,脚步不停,大声道:“母后别担心了,朕去去就回。”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背影,一脸忧色的喊道:“别跟你舅舅再吵起来,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 刘辩大声应着,带着潘隐就出了宫。 他穿的是常服,潘隐以及带着的侍卫也都是常服,出了朱雀门,他们就径直转向城东。 城东,是高官显贵的群居之地。 潘隐脸色蜡黄,瘦小,如同大户人家家里遭了虐待的仆人。 身后的便衣禁卫,更是如同大户人家的豪仆壮汉,紧跟在刘辩身后,肆意打量着四周。 这一行人,就是一个纨绔出府,准备惹是生非了。 还不到六月,路上行人已经都是单衣,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刘辩看着这些街道,两边的建筑,各种商贩的吆喝声,心情顿时快乐起来,忍不住的融入其中。 刘辩东逛逛,西走走,一下子就到了晌午。 站在一处十字路口,刘辩左右四顾,想着下一步去哪里。 潘隐忍着饥肠辘辘,看着刘辩兴致不减,上前低声道:“陛下,是要去大将军府吗?” 刘辩擦了擦汗,笑着道:“不去,那个……” “让开让开!没看到本公子吗!” 他话音未落,一个脸色雪白,双眼凹陷的年轻人带着一群豪仆,远远的就冲着刘辩一行人喊叫。 侍卫神色立变,护在刘辩身前,警惕的盯着这一群人。 第十九章 治病 刘辩双眼微眯,这年轻人一眼扫过,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身后的五个豪仆,隐约架着一个昏迷不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子。 “路那么宽,走另一边!”有侍卫上前阻拦,冷声道。 这是十字路口,宽敞的很。 那年轻人好像也在打量着刘辩,嗤笑道:“本公子就要走你们这里,给我闪开!耽误了本公子的好事,本公子要你们好看!” 侍卫们突然齐齐上前,右手插入腰间。 他们是带着兵器出来的,这些人要是敢乱来,冲撞圣驾,他们可以当街杀人! 潘隐知道,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纨绔子弟随处可见,几乎没人管。敢出来惹事的,哪个家里不是显贵。 潘隐看向刘辩,低声请示道:“陛下?” 刘辩向着前面的侍卫道:“将那女子救下,将他们打发走。” 那年轻人听到了,气笑了,怒声道:“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给我打!” 侍卫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甚至是从边境调回来,個个都是好手,哪是这些豪仆可比。 几乎没过几个呼吸,这年轻人的五个豪仆就全数被打倒在地,唉声不止。 年轻人眼见着倒地的豪仆,气的脸色扭曲,狠狠的踹着身前的仆人,叫骂道:“平时给我说你多厉害,一个打五个,给我起来,给我起来打他们,你倒是起来啊!” 刘辩见这纨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这时,有两个侍卫已经将那个女子驾到了他的跟前,其中一个侍卫低声道:“陛下,人没事,应该是被迷晕了。” 这种时候,纨绔当街强抢民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刘辩点头,道:“留下一人,照顾她,等她醒来,让她自行回家。再去两人,把这位贵公子给我打的三月下不了床。” 侍卫立刻就动了,一个侍卫驾着女子到不远处的茶馆,另有两个侍卫,摩拳擦掌的走向这酒色过度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见两个壮汉逼近,顿时急了,冲着刘辩大吼道:“你懂不懂规矩啊,咱们公子争斗,向来是豪仆打架,不打公子的!你让他们退回去,那女的我让给伱了!” 刘辩一怔,转头看向潘隐,道:“还有这种规矩?” 潘隐道:“倒是没有,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刘辩倒是能理解,多半是洛阳这些纨绔太熟了,又都有背景,彼此之间约定成俗,点到为止。 “本公子今天就要破了这个规矩!打!”刘辩大声道。 “喂喂,山水有相逢,今天我带的人少,明天就不一样了,啊,给我住手!” 这年轻人话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倒,他酒色过度,身体虚的很,倒地就闷声忍痛。 眼见两个侍卫靠近,他抱着胸口,缩成一团大叫道:“我姓皇甫,我爹是太尉,你家是什么府,比得过我吗?啊,给我住手!” “住手!” 刘辩突然叫停,走上前,看着地上,已冷汗涔涔的年轻人,道:“你姓皇甫?你爹是做过太尉?皇甫嵩?” 年轻人似乎认为刘辩害怕了,满脸恨意,咬牙切齿的道:“知道怕了吧?你摆酒,将京中公子都请过来,当众道歉,我就原谅你!” 刘辩眨了眨眼,旋即笑着道:“回去告诉你爹,我姓刘,说打你就打你,让他带着你,到我家里,给我赔罪。打!” 刘辩说完,退后了几步。 侍卫扑过去,围着这年轻人就是凶猛的拳打脚踢。 “啊……”这年轻人被打的惨叫不止,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面,如果不是自持身份,刘辩都想上前踹两脚。 好一阵子,这皇甫家的纨绔奄奄一息,侍卫将他连同他的豪仆一同扔到路边。 潘隐见料理完了,与刘辩低声道:“陛下,都要晌午了,还要去大将军府吗?” “大将军府?” 刘辩瞥了他一眼,向前走,道:“去那做什么,去骠骑将军府,他不是修宅子吗?朕去恭喜他。” 潘隐愣了愣,去恭喜那董重? 他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跟上。 大将军府。 何进跪坐笔直,脸上的横肉仿佛一直在颤抖,心头的怒火,哪怕经过了一夜,仍旧浓郁不散。 他双眼凶狠的看着不远处的陈琳,似怒似恨的沉声道:“孔璋,昨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老夫原本好心好意的进宫与陛下缓和,却不曾想,太后将懿旨都给老夫了,陛下还是命人当众抢回,令老夫颜面无存!你说,老夫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琳之前就猜到了,这会儿就更明白不过,无非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宫里的陛下,已经意识到他是皇帝,而且不想做个傀儡皇帝,那势必会与何进冲突。 这种冲突,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而到现在,何进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陈琳见何进怒气填胸,隐晦的点题道:“大将军,陛下到底是陛下,还需尊崇一些。” 、 “老夫是他舅舅!” 何进怒吼道:“他是老夫扶上去的,他就这么对我!” 陈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大将军慎言!” “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何进根本不在意,仿佛杀猪那股劲又回来了,凶狠的脸上杀气腾腾。 陈琳看着何进的模样,心里却是叹气。 自从大汉立国后,吕氏,窦氏,后面的霍氏,而后的王氏等等,再到最近的梁氏,这些外戚权臣,哪一个不是威赫一时,可最终结果,哪一个不是灭族的结局! 但是何进这个没读过书的屠户,是一点都不明白。 陈琳又不能说的太过直接,沉吟道:“大将军,你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陛下的谅解,要让陛下像先帝那样信任大将军,只有这样,方能长久。” 何进怒气冲头,哪里听得进,反而被激怒,大吼道:“我是他亲舅舅,是他母后的兄长,他不信任我,信任谁!?” 陈琳看着何进的盛怒,倒是不惧怕,反而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在铲除十二常侍一事上,他还觉得何进是能成大事的人,现在看来,只怕是未必。 陈琳已经有了去意。 第二十章 挥剑 何进发泄了几句,剧烈喘息着,好一阵子,才红着眼道:“这接下来,老夫该怎么做?” 陈琳不想多言,正想着怎么推脱,刚张嘴,一个小吏跑进来,急声道:“大将军,陛下去了骠骑将军府。” 何进脸色骤变,道:“你是说那董重?” 小吏道:“是。刚刚到那门口,有仆人看到,立刻回来禀报。” 何进倏的站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平衡’。 陈琳心里想到了,宫里的陛下,从一开始就忌惮这位大将军舅舅,压着袁绍一事,就是故意卡着何进,现在又亲临董重府邸,这是要用董家来平衡何家了。 何进双眼通红,突然大步走下来,直接来到陈琳身前,喝道:“孔璋!” 何进虽然是屠户出身,见识不多,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喜欢收罗读书人,也愿意跟他们聊天说话,尤其是那些说到他心坎里,帮上他忙的人。 显然,陈琳就是。 陈琳想着在大将军府也待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宾主之谊,思索一阵便道:“大将军,暂且放下袁绍一事,立刻进宫,去见太后,缓和与太后的关系。等陛下回宫之后,与太后一同见陛下,抛开那些争执,等诸事妥当,陛下自然知道大将军是为他好。” 何进对陈琳的话并不满意,却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铁青着脸道:“好!老夫这就入宫去见太后!” “不过,那董重……”何进面色凶狠,眼中隐隐有杀意。 陈琳看到,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将军,切莫过于急切,一定要慢慢来!” 虽然基本上铲除了十二常侍,但由于何进与宫里的关系持续紧张,令本来大好的局势变得复杂。 若是何进再动手杀了董重,那势必会激起宫里的愤怒,那种局面,陈琳都不敢想! 何进咬牙切齿,心里恨极。 陈琳看着何进不甘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这何进是屠户出身,凡事直来直去,不讲究半点手段,相反,宫里那刚刚继位的少年皇帝,手段就显得高明的多。 与此同时,刘辩已经进了骠骑将军府。 董重宽敞的额头仿佛在发光,他跟在刘辩身后,快笑开了花,道:“陛下,刚刚修,有些乱,臣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地方,臣领陛下过去?” 刘辩站定,看着这个院子,工匠来来往往,堆砌了各种材料,明显是要大兴土木,不像是是修,而是重建。 刘辩瞥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朕听说你修院子,特意来看看,潘隐,拿乔迁礼来。” 潘隐一愣,什么乔迁礼? 董重抢在了潘隐前面,笑的嘴都要裂开了,道:“臣臣哪敢要陛下的乔迁礼。陛下,请进,我让厨子做最好的酒菜,一定让陛下满意而归。” 刘辩侧过身,看着他道:“饭就算了,这样吧,这块玉佩送给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董重看着刘辩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他,双手颤抖的去接,激动的语无伦次的道:“是是,臣一定,臣不敢,一定好好保存,多谢,多谢陛下……” 汉人重玉,玉佩对一個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送人玉佩,往往表示着某种特殊的重视。 刘辩见董重没有听出‘好好保存’的言外之意,笑着道:“行了,乔迁礼也送了,朕该回去了。” 董重眼见刘辩要走,愣神的道:“陛下,不在寒舍用饭吗?陛下是吃过来的吗?” “你忙吧。”刘辩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懒得与董重废话,快步走人。 董重追在后面,连声道:“臣,臣,臣送送陛下……” 直到刘辩走出很远,董重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看着手里的玉佩,轻轻摩挲,心里激动不已。 他有种感觉,他要飞黄腾达了! 刘辩离开董重的府邸,就准备找地方吃饭,却有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过来,道:“陛下,大将军入宫了,去了太后娘娘那。” 刘辩微微一笑,道:“大将军这病,好的还真是快。” 潘隐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辩摸了摸肚子,感觉饥肠辘辘,道:“找个地方吃饭去。” 他就真的随便找了个地方。 皇甫府。 皇甫嵩匆匆从外面回来,他个子不高,脸角黝黑,眉宇间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之色。 他阴沉着脸来到儿子的床前,看着床前的医工,床上哎哟哎哟不停叫唤的二儿子,怒声道:“不用救了,让这畜生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听到,不禁大叫道:“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人家说了,他姓刘,还让你带着我去他家里赔罪!伱是堂堂太尉,我不要脸了,你也不要吗?哎哟,轻点,你要弄死我啊……” 皇甫嵩听着就皱眉,姓刘,让我带这畜生去赔罪? 当朝姓刘的权贵不少,但那么年轻,还能让他亲自去赔罪的,他怎么想都想不到! 猛的,他想到,刚才听说新陛下出了宫,去了骠骑将军董重府邸。 不会…… 皇甫嵩神情大变,一步上前,冷冷盯着皇甫坚长道:“畜生,我问你,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皇甫坚长正在包扎,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闻言大叫道:“什么什么模样,我们这些公子还不都长的一样,无非他头上有颗痣,丑……啊……” 皇甫坚长没说完,皇甫嵩扑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道:“是不是在右边,十四五岁模样?” “啊……” 皇甫坚长大叫:“是是,就是那样,快放开我,疼啊,你要杀了我吗!”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皇甫嵩直接将皇甫坚长从床上给扔到了地上,从墙上抽出一把剑,转身就劈砍了过去。 “主人不可!” “主人!” 四周的丫鬟,仆人惊恐不已,急忙跑过来阻止。 皇甫嵩被丫鬟,仆人死死抱住,仍旧挥着剑,大喝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斩了这个畜生!” 皇甫坚长被刘辩打的不轻,又被皇甫嵩这一摔,差点昏厥过去,眼见着平时就不待见他的老爹要拿剑劈他,直接一歪头。 “二公子,二公子……”医工吓坏了,跪地抢救。 第二十一章 给何进机会 皇甫嵩挣脱不开,心里大恨,猛的将剑摔在地上,喝道:“让开!” 丫鬟仆人见他扔掉剑,这才心惊胆战的的放开他。 他们被这一幕吓坏了,他们家主人今天暴怒的有些可怕,居然要杀了二公子! 平日二公子胡闹,都是狠打一顿,或者赶回乡下,今天居然要拿了剑! 皇甫嵩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皇甫坚长,转身就出门,但不多久,就拿着一捆马绳返回,道:“都给我出去!” 医工慌张的道:“主人,不能捆,二公子伤的不轻,这样会要他的命的!” “那也总比连累我们全族的好!”皇甫嵩推开所有人,直接给皇甫坚长给捆上了。 仆人,丫鬟要阻拦,全被他给打开。 皇甫嵩捆好后,直接提拖着向外走。 皇甫坚长慢慢睁开一丝眼缝,看着一晃一晃的地面,道:“爹,我晕。” 皇甫嵩根本不理会,走的飞快,他担心溺爱这个畜生的老娘会出来阻拦。 皇甫嵩出了门,直接将皇甫坚长扔上马车,与车夫道:“进宫!” 皇甫坚长被这么一摔差点又晕过去,但浑身的疼痛,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甫嵩阴沉着脸,心里恼怒,却不得不思索。 冲撞圣驾,确实是大事件,但以他的身份,想来被处置也不会多严重。 他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对他进行攻讦,那就不是罢官可以了结的了。 小茶楼内,刘辩简单吃了一口,估算着时间,慢悠悠的回宫。 这会儿,何进与何太后正在走向景福殿。 何太后笑呵呵的道:“兄长能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争执,不就是一個袁绍吗,别说关了,就是斩了又怎么样……” 何进嗓子眼堵着怒气,心想这妹子真是糊涂,袁绍不放出来,那‘正君除贼’岂不是真的成了宫变、谋反? 但他不能说,与何太后、大外甥皇帝关系紧张,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进心里恼怒,面上僵硬的点头道:“太后说的是,这次进宫,我就是想跟太后说,暂且放下袁绍一事,全力筹备陛下的登基大典。” 按照规矩,新帝登基大典要在先帝驾崩一个月以内。 何太后笑的更加开心了,道:“兄长,你这就对了。待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来说。辩儿其实还是很尊敬你的,你不要凶着脸,好像要杀猪一样,这样子容易吓坏他,多笑一笑。” 何进哪里真心笑得出来,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但他一脸横肉,五官肥硕,这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凶狠。 何太后看着,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说着,何太后就看到刘辩从宫外回来,笑容满面的快步道:“辩儿,你舅父来了,快过来。” 刘辩已经看到何进了,心里猜测着他来的目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堆满了,快步上前道:“母后,舅舅也来了,快请进。”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以往冷漠,艰难的笑了下。 何太后一坐下,就与刘辩道:“辩儿,咱们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闹不愉快,让外人看了我们笑话。伱舅舅说了,那袁绍就且放下,专心准备你的登基大典……” 刘辩看着何进,见他没有反驳,似在强忍着怒气,心里暗动:看来,何进这是妥协了。 何进妥协,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刘辩当即就道:“母后说的是,之前是朕有些任性了。那朕就实话跟舅舅说吧,这袁绍率兵入宫,杀到了朕身前仍不停手,太过胆大妄为!这种行为,不能宽宥!不过,他用心还是正的,并不险恶,朕也不打算难为他。原本朕想着,念及他是舅舅的人,又出身袁家,有理由宽赦,加上朕登基之后,必要大赦天下,这叠加之下,到时候无声无息放了就是了。只是舅舅太过着急,令朕着实难办……” 何进听着刘辩的解释,脸色好了不少,心头怒气稍减,却还是梗着脖子。 何太后见刘辩没有再与何进争执,大喜过望,道:“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兄长,昨日之所以要抢回那道懿旨,还有别的缘故,等事后,我再与你细说。来人,摆宴,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何进看着何太后,心头有怒气涌动,他这个妹妹以前从来不瞒他的! 他看了眼刘辩,见他笑容温和,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刘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何进,心里一转动,伸手拿过筷子,笑着道:“舅舅,是这样,那张让赵忠等人图谋废立,这一点,朕绝不能容忍!朕打算,对他们进行严厉查办。” 何进神情顿振,铲除十二常侍,是他这么多年,日夜难安的执念! 刘辩接着道:“这些人,党羽众多,不止宫内,宫外更多,是以,朕打算,以大长秋为首,上将军蹇硕协助,专办此案。” 何进立马道:“陛下,这件事,由臣来办!臣一定查的水落石出,绝不放过一人!” 刘辩看着何进,神色沉吟。 何太后却抢话道:“不用不用,兄长你还是抓紧辩儿的登基大典,这些事情涉及禁宫,交给你不合适,就让潘隐去办。” 何进见何太后突然插话,越发觉得这里面有事,但他不想错过这个彻底铲除阉党的大好机会,道:“太后,不止是洛阳,阉党的党羽遍布天下,宫里还是力有未逮。” 刘辩见何进急着容易往坑里跳,不动声色的道:“既然舅舅这么说,那事情就交给舅舅去办。不过,张让等人毕竟是内侍,涉及诸多皇家隐秘,不可外泄,须以宫内为主。” 何太后肃色道:“兄长,这件事,必须听我们的。那个潘隐,你派人跟着他们,凡事禀报本宫与陛下,不能让那些外臣知晓……” “咳咳,” 刘辩打断她,笑着与何进道:“舅舅,母后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很重要。你抓人可以,涉及禁宫里的人不能审问,这些人的抄家所得,不论是钱财还是金银珠宝,亦或者文书信件,要悉数运进宫里,不得私藏。” 何进不管什么皇家隐秘,只要能让他彻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除,其他的都不重要,强压激动,沉声道:“全依太后与陛下!” 他想走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布置。 第二十二章 皇甫嵩 刘辩在宫外吃过了,伸手拿过何太后的碗,给她盛汤。 何太后顿时笑容面脸,看着何进道:“兄长你放心就是了,凡是你的人,一定会摘的干干净净,这些人一除,待等辩儿登基大典之后,放了那袁绍,咱们一家人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有什么好争吵的……” 刘辩一边盛汤一边随口的道:“那就以大舅舅为主,大长秋协助。” 何进重重点头,激动难抑,心已经飞到宫外了。 刘辩嘴角微微勾起。 十二常侍党羽遍布天下,想要彻底清除,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刘辩将碗给何太后,又给何进盛,瞥了眼潘隐,道:“有什么事情,要多请教大将军,知道吗?” 潘隐连忙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进纹丝不动的接过刘辩递过的碗,见刘辩好像懂事了,心情大悦,笑容铺展,道:“陛下且放心,有老夫在,一定让你做一个安安乐乐的皇帝!” 刘辩坐下,给他自己盛,道;“舅舅这么说,朕就放心了。那事情就这么办,待会儿,朕让大长秋整理好张让,赵忠等人的党羽名单,明天交给舅舅。” 何进闻言就要起身,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道:“启禀太后,陛下,皇甫嵩求见。” 刘辩心里微动,看向何进,道:“舅舅,朕听说,你与皇甫嵩不太和睦?” 何进挪动的屁股又坐回去,道:“都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那就让他进来吧。”刘辩看向小黄门道。 于是众人都不说话,等着皇甫嵩过来。 皇甫嵩穿着官服,手里提着皇甫坚长,一进来,就将皇甫坚长按跪在地上,神情严肃,伏地道:“臣教子不严,冲撞陛下,特来请罪!” 何进转头看去,见皇甫坚长跪在地上,半张脸贴着地,身上裹着布,还在流血,昏迷不醒。 他一愣,回过头与刘辩道:“陛下,这是?” 刘辩摇了摇头,道:“这皇甫坚长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让朕给撞见了,就教训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打的这么重。” 皇甫嵩跪伏在地上,声音似有悔恨,道:“是臣打的!” 刘辩看着地上无声无息,还在流血的皇甫坚长,心想不会真的死了吧? 何进心情很好,摸了下胡子,忽然与刘辩道:“陛下,皇甫嵩为人耿介,朝中素有直名,还请陛下念在他平黄巾有功,从轻发落。” 刘辩就没想过处置皇甫嵩,见何进这么说,就顺水推舟卖個人情,道:“既然大将军求情了,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京城的世家子弟,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大将军,你即刻列个章程,通告世家大户,严肃家教,管好子弟!” 何进立刻起身道:“臣领旨!告退!” 说着,不等刘辩说话,就转身往后走。 看着何进急匆匆的背影,刘辩也能猜到他要去干什么了,不由得笑着眯了眯眼。 何太后见何进这突然就走了,先是愣了下,忽然醒悟,急忙起身追出去,道:“兄长,我送送你,我还有与伱说……” 刘辩余光看了眼潘隐,道:“你也去送送大将军。” “是。”潘隐应着,小跑着跟上何太后。 屋子里,就剩下刘辩与皇甫嵩父子。 刘辩拿着茶杯,看着还伏在地上的皇甫嵩,又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皇甫坚长。 刚要喝茶,手一顿,他注意到,皇甫坚长的眼帘在眨,刘辩认真观察,发现这皇甫坚长在暗暗绷着脸,似极力忍着痛。 刘辩眉头一挑,继而嘴角微笑,喝了口茶,道:“皇甫卿家请起,坐,朕有话问你。” 自从在街上知道皇甫坚长是皇甫嵩的儿子,刘辩心里就起了想法。在吃饭的时候,顺便对皇甫嵩做了一些浅显的调查。 “谢陛下。”皇甫嵩一直拧着的眉头松开,慢慢起身。 或许是跪久了,皇甫嵩刚站起一只脚就是个踉跄,差点摔倒,他面不改色,以手撑地,站起来后,跪坐在刘辩对面。 刘辩放下茶杯,打量着皇甫嵩。 头顶有一撮白发,瘦长脸,黝黑,双眼冷静,鼻子挺拔,嘴唇略薄,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生人勿进的感觉。 刘辩道:“张让,赵忠已经下狱,他们招供,是他们陷害了卿家,朕会择机为卿家平反。” 皇甫嵩神色如常,躬身道:“谢陛下。” 刘辩看着他,稍稍沉吟,道:“卿家对黄巾军怎么看?” 皇甫嵩坐直身体,生人勿进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道:“陛下,不可小觑黄巾叛乱!朝廷需用全力,要主次分明,步调一致,剿抚并用,恩威并施。集中兵力,先征豫州,而后分兵青、徐。同时,严控各地豪强,不可对郡县太过信任,更不可给他们过大权力,剿灭黄巾军,须以朝廷为主……” 刘辩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皇甫嵩突然说了这么多。 这也说明,作为曾经差点灭了黄巾军的统帅,皇甫嵩对黄巾军仍旧大为警惕,并且认为需要朝廷竭尽全力! 刘辩微微点头,确实是黄巾军撼动了大汉的根基。 “卿家认为,不可对地方过于信任,不能给他们权力?”等皇甫嵩说完,刘辩转问道。 皇甫嵩道:“是。黄巾之乱固然对我大汉危害极大,但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大族更需防备。有诸多名望大族,只要一人站出,便是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不过几天就能招募数千甚至上万人,他们有田有钱,有望有权,不是诸侯胜似诸侯。黄巾之乱若平,朝廷厄需警惕世家大族作乱!” 刘辩眼中有一丝震惊,深深的看着皇甫嵩。 他万万没想到,皇甫嵩能看到这么远! 大汉现今的世家大族确实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辩没有再试探,直接道:“卿家才能卓越,目光长远。朕起复卿家为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尤其是八关兵马!” 司隶,也就是司州,是以洛阳为中心的一个州,是直隶州,因此在大汉各州中,地位十分特殊。 所谓的‘八关’,是因为几年前黄巾军势大,要打到洛阳,朝廷慌忙招募青壮,在洛阳四周的八个关隘设立八关都尉,以拱卫洛阳。 随着黄巾军势衰,转变方向,八关随之倾颓,已形同虚设,但名义还在。 皇甫嵩低头思索,片刻道:“陛下,这都不是难事,关键在于军饷。” 看似强盛的大汉朝,在黄巾军叛乱爆发后,显露出了虚弱不堪的事实,最重要的就是,税赋锐减,朝廷国库见底,开始了常年的寅吃卯粮,甚至借贷度日。 刘辩估摸着张让的等人的家产,道:“从中府出,三天内,先拨付二十万钱,一个月,拨付你三千万钱,往后,每个月拨付你三千万。” 一千钱是一缗,三千万钱,三万缗,相当于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在这个时候相当值钱! 听到从中府出,皇甫嵩神情有些意外,越发认真的注视刘辩,旋即,他挪后一点,伏地大声道:“臣,谢陛下!” 刘辩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颤抖,这位老臣似对他从中府出钱整兵,感到了异常的激动。 第二十三章 沆瀣一气 刘辩看着皇甫嵩,笑了笑,道:“免礼。另外就是,洛阳城里的兵马,也要整顿,充实。你先抽调一部分,组建羽林军,只有名头的南军、北军,期门之类,朕会逐步撤除,只留羽林军守卫洛阳。” 原本洛阳城里的防卫,是里三层外三层,南军、北军、期门、羽林等等。 但到了现在,都已经败落,徒有其表。 洛阳城里,能拿得出手,也就是西园八校尉,在前几天的宫变中,相互厮杀,折损大半。 整个洛阳城,其实已经空虚了。 皇甫嵩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沉思着道:“陛下,臣若整顿洛阳城里的羽林、五营等,怕是会惹来大将军不满。” 皇甫嵩说的这些,都掌握在何进手里,,充斥着世家子弟,斗狠逞强,欺负百姓还行,实则上没有什么战斗力,十分不堪。 是以宫变,还是以西园八校尉为主。 刘辩早有盘算,道:“这个朕知道,卿家先整顿那八关兵马,你担心的事情,朕来做。” 皇甫嵩冷漠严肃的脸上出现了振奋之色,抬起手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瞥了眼地上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皇甫坚长,道:“今天与卿家聊的很开心,不久之后旨意就会下,卿家尽管放手行事,你家里朕会照看,这个皇甫坚长,就暂时留在这,朕会命太医为他诊治。” 皇甫坚长神色立变,眉头拧紧,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 皇甫嵩闻言一怔,转头看向皇甫坚长,就看到了他半张脸都在动,拧起眉头,脸上怒恨交变,欲言又止,最后转向刘辩抬手拜道:“还请陛下严厉惩治,无需顾忌臣,即便打死,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皇甫坚长半张脸变形,身体都在抖。 刘辩笑着客套几句,目送皇甫嵩离去。 片刻后,他将跪坐的双腿搬出来,盘起来坐,这才感觉舒服多了,拿起茶杯喝了口,道:“你爹都看出来了,就不用装了。” 皇甫坚长表情纠结了一阵,还是挣扎着跪坐起来,躬身低头的道:“陛下,真的不是小人强抢民女,是她家主人卖给我的,我付了两缗钱,准备纳妾的,合乎我大汉律法。” 刘辩道:“你这种鬼话留着骗你爹。强抢民女,冲撞圣驾,将伱流放幽州戍边,不算过分吧?” 流放戍边,等于死! 皇甫坚长脸色发白,慌乱的抬起头,而后伏地急声道:“陛下陛下,这,小人,陛下,看在家父忠心耿耿,为我大汉立有大功的份上,还请饶了小人这一次……” 刘辩俯看着他,道:“刚才你爹也说了,打死不论。再者,就你这样的性情,就算朕饶过你这一次,你爹估计也不会再纵容你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头磕在地上,身体都在抖,道:“陛下,小人改,小人改,小人一定老实本分,再也不干这些混账事了,求陛下开恩,求陛下给小人一個改过自新的机会……” “好啊,” 刘辩在发现皇甫坚长装昏的时候,心里就起了想法,随口的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两件事,第一:将府里强抢来的女子,自愿离开的都给钱放走,对于之前被你欺辱过的,带上厚礼,上门道歉,只要有一个不原谅你的,你还得去戍边。第二,朕要你以‘筹饷’为名,一个月内,筹集十万缗,记住了,要用正大的方法,若是蝇营狗苟的手段,朕就直接打死你算了。” 皇甫坚长见刘辩肯给机会,自然大喜过望,第一个要求,也并不难。 但是第二个,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一个月,小人这伤都还没好……” “半个月。”刘辩道。 “陛下,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小人一定筹集十万缗!”皇甫坚长急忙喊道。 十万缗,就是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他爹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四处筹集军饷,一个多月,才不到五万缗!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辩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道:“半个月后,你要是筹不到,你爹的官也没了,跟着你一起戍边。” 皇甫坚长神情大变,猛的磕头道:“小人一定筹到!小人一定筹到!” 他宁愿直接被刘辩打死在这里,也不愿连累他老爹。 “去吧。”刘辩道。 “是是,小人告退。”皇甫坚长心跳如擂鼓,脸色发白,连连磕头,而后悔陡然醒悟,艰难要站起来,但伤的有点重,他后退着到门槛,然后才艰难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何太后这时走进来,看着皇甫坚长艰难行礼,目送了他一会儿,走进来与刘辩皱眉道:“世家子弟混账的多了,但也不能打成这样,那皇甫嵩真下得去手。” 刘辩笑着道:“没打死就不错了。母后,跟舅舅说了什么?” 何太后脸上还很担心,道:“辩儿,你说,你舅舅不会乱来吧?” 作为妹妹,何太后还是了解何进的。有了刘辩给的这个机会,怕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事情来。 毕竟,连率兵杀入皇宫的宫变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何进做不出来的? 刘辩走过来,按着她坐下,微笑道:“不用太担心,这次是冲着外面去的,关键,还是将何家人给摘出来。” 何太后听着点头,面色仍是忧虑。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通过她母亲舞阳君了解到,不止是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礼,张让等人还反过来给她母亲送过礼。 加上她妹妹又是张让养子的媳妇。 何家与十二常侍牵扯太深了! 也就是说,除了何进与何太后,其他人都与十二常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辩心里也想笑,十二常侍与何进水火不容,可双方又相互需要,在暗中进行着种种利益交换。 这时,潘隐回来了,站在门口,悄悄的给了刘辩一个眼神。 刘辩转向何太后,道:“母后,朕再去见见张让他们,拿出名单给舅舅,尽快了结这些事情。” 何太后连忙道:“好好好,你快去,等等,辩儿,你说,要不要晚上再请你舅舅入宫,好好交代一下?” 刘辩道:“母后,你觉得,舅舅能听我们的?” 何太后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去吧。” 刘辩嗯一声,转身出门。 在侍卫的护卫下,刘辩一行人来到了芳林园不远处的地牢。 第二十四章 诛心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个常侍都被用了刑,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群人姿势各样的趴在牢房内,俨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们看到刘辩出现,全部都挣扎起来,但因为用刑过重,没人能起来。 刘辩站在牢门外,在小黄门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 张让想要跪坐,可没力气,趴在地上,艰难的转起头,盯着刘辩道:“我们输了,不过刘辩,何进才是不世大贼,没了我们的制约,你根本拿他没办法。呵呵,你可知梁家?没有我们郎官的帮忙,桓帝早就被害了,你要早作打算……” 潘隐站在刘辩边上,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直觉心惊肉跳。 梁家十分特别,也是外戚,并且是两代大将军,最有名的是后者梁冀。 他毒死了九岁的质帝,改立妹夫桓帝,姐姐又是当朝太后,前后专权二十多年,嚣张跋扈到极点,即便是桓帝也几次差点遇害。 忍辱十多年的桓帝,最后忍无可忍,与宫中五位郎官,也就是常侍郎联合,找到机会,突然发兵,将梁冀大将军府包围,逼迫其自尽,这才转危为安。 “刘辩!” 郭胜好似用尽力气跟着喊道:“若是何进害了你,改立皇子协,天下谁人能阻止?到时,他就会成第二個霍光,第二个王莽!” 霍光,霍去病同父异母弟,汉武帝后,废二帝,专权二十年。 王莽,王太后之侄,未篡之时,谦恭逊让,威望天下无二,结果废帝自立,做了皇帝! 张让,郭胜这些话,诛心! 放出去,绝对会是轩然大波! 刘辩神色不动,淡淡道:“朕以为,你们会与朕说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他伸手接过潘隐递过来,厚厚的一叠的供状以及一本账册。 张让等人受刑过重,喊叫两句,又好似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冷眼注视着刘辩。 这个小皇帝,在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在意,却不曾想,居然是扮猪吃老虎! 他们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多注意一些,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刘辩好以整暇,先是翻开供状。 结党营私,祸乱宫禁,擅权乱政,图谋叛逆,卖官鬻爵,构陷朝臣,杀戮无辜……对于这些罪名,以及张让等人干的勾当,刘辩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完整的‘党羽名录’上。 刘辩先前还很冷静,渐渐的就面沉如水,拧紧眉头。 虽然还有一些姓名他是不认识的,但从他认出的一些名字当中,就不由得令他打起精神来。 这份名录,是按照官职排的,第一排的,是以三公为首,现任前任,居然有四位之多!其次是各种将军,车骑将军何苗在列,后面的还有左将军,前将军等,共七人。 下一等九卿,来来去去,多达十六人! 而九卿等属官,足足有两页,估算有七十多! 这里面很多名字刘辩是知道的,即便不全认识,从姓上也大概能猜到。 几乎都是名门望族,出身显贵! 要知道,一般人是够不上十二常侍的,能投靠他们,本身品佚,权力就不会低! 刘辩神情凝色,继续翻看。 后面一页,主要是地方官,先是州牧一级,董卓最为显眼,兖州,青州的,益州等州牧,赫然在列。 再次一等,是各种将军、郎将,幽州的公孙瓒排名第一,其他的也有十多人。 后面一页,几乎都是张让等人的父辈子侄,亲朋好友,一个个加官进爵,称霸一方。 “刘辩,看完了吗?你能怎么样?伱敢怎么样?”张让从血丝发间看向刘辩,阴恻恻的说道。 刘辩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给你送过礼罢了,指望你升官的,算不上党羽,这一点,还糊弄不了朕。” 张让双眼幽幽,似有些意外。 刘辩继续看下面的,是张让,赵忠等人的家财记录。 有些字刘辩还是不认识,面无表情的递给潘隐,道:“念。” 这种时候,潘隐哪敢有一丝大意,连忙接过来,躬着身,语气平缓的道:“是。张让,钱八百万,银二十万,金五千,腴田两千顷,大宅三,铺子二十……” “赵忠,钱四百万,银八万,金二千,腴田八百顷,大宅七,铺子七十……” “夏恽,钱三百万,银十万,金一千,腴田三百顷,大宅一,铺子八……” “郭胜,钱一百万,银六万,金三百,腴田七百亩,大宅一,铺子二” “宋典,钱一千二百万,银六十万,金三千,腴田两千五百顷,大宅十二,铺子四十七……” “毕岚,钱两万万一千二百万,银四百万,金七千,腴田三千八百顷,大宅十,铺子七十七” 听到这个,刘辩眉头一跳。 旋即,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些数字,暗自点头。 这十一人,足够他吃好一阵子了。 张让等人听着潘隐念的数字,一个个神情狰狞,仿佛要吃人。 他们是太监,基本上都没有子女,所贪图的,无非就是权势与钱财,现在,权势没了,钱财也没了,他们如何不恨! 张让盯着刘辩,阴声道:“刘辩,我们在下面等着,看你与何进,哪一个先来!” 刘辩等潘隐念完,起身道:“朕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所有人,再打一顿。” 说完,他就离开了。 潘隐吩咐一声,让人抱着这些卷宗,跟在刘辩身后。 他十分紧张、害怕,张让等人的话,是诛心之言,明显就是挑拨刘辩与何进火并。 刘辩对张让等人的心思是了然于心,根本不在意,心里在思考这些卷宗怎么处置。 十二常侍受宠多年,是以不论是交结的党羽,还是给他们行贿的官员,都多的无法想象。 这还只是一份初步名单,一旦抓捕、审讯,党羽的党羽又有党羽,别说洛阳城里,就是整个大汉天下都没几个人能逃得脱。 那样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跟朕来。” 刘辩脚步加快,直奔景福殿的书房。 潘隐带着两个小黄门,紧跟慢跟。 到了书房,刘辩就拿过那份名录,拿起笔,看着一个个名字,神情斟酌的,一个个的圈起来。 姓何的,姓董的,姓刘的,姓王的,一个个圈着,刘辩几乎没停过。 好一阵子,他又递给潘隐,道:“将朕圈过的都拿掉,重新抄录一份。” 潘隐立刻命身后的小黄门,开始分批抄录。 不多久,就抄录好了,刘辩拿起来,看着严重缩水的党羽名单,再次审视,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个陌生熟悉的名字上,主要是姓。 弘农杨氏,汝南袁氏。 杨、袁,这两家都是四世三公,几代以来,都有高官显贵,名望盖世,是当今大族。 第二十五章 曹操 尤是世家大族,他们更深刻明白多头下注的重要性,他们家族里都有人与这十二常侍勾勾缠缠,暧昧不清。 思来想去,刘辩还是考虑将两个姓给划去,刚要落笔,忽然双眼微眯,停下,递给潘隐,道:“重新再抄一份,连同那张让等人,一并送去大将军府。” 潘隐接着,道:“是。” “蹇硕在忙什么?” 潘隐转身要走,刘辩又问道。 潘隐道:“回陛下,好像是骠骑将军宴请,他去赴宴了。” “董重?” 刘辩有些意外,但想着蹇硕与董太后的关系,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他放下笔,慢慢坐下,道:“你给他安排的几个侍卫,他一直都带着?” “是。”潘隐神色不动,头皮发紧的道。 张让,赵忠等十一常侍要被问罪,剩下蹇硕一个,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出格举动? 刘辩若有所思,道:“你知会他一声,将他在宫外的人也去掉,另外,盯住他!” 潘隐越发强保镇定,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走后,仔细思索一番,见没有遗漏,将身前的案卷全数锁好,放到身后的柜子里。 大将军府。 何进回府后,沐浴更衣,而后就在后堂,等着一群人的到来。 不多久,一众人好像都听到了风声,从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同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到尚书王允,议郎蔡邕,而后是车骑将军何苗,上将军曹操,虎贲中郎将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等等急匆匆赶来,不大的后堂,坐的是满满当当。 何进跪坐在正前方,神色庄重,目光威严的扫过满堂人。 林林总总二十多人,没有人能与他对视片刻的。 好一阵子,何进的声音淡淡响起,道:“孔璋怎么不在?” 同为客卿的荀攸道:“回大将军,孔璋今日出城访友,暂时未归,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何进嗯了一声,又顾视一圈,突的大声道:“那老夫就不废话了,刚才在宫里,陛下已命老夫,对十二常侍等阉党进行严厉查办,绝不宽宥!方才请诸位过来,就是商量此事。” 实则上,朝廷现在是千头万绪,最为隐晦的,还是想要将不久前的宫变定性。 只有将这场宫变定性,其他诸事才能理所当然。尤其是彻底铲除,十二常侍,扫清朝廷。 搭救袁绍,不过是一個明面上的借口。 但现在,宫里绕过这一层,突然要处置十二常侍,就显得有些古怪。 身形高大,游侠气质十足的袁术冷哼一声,道:“大将军,此事有什么可商议的,一声令下,我等带兵抓人就是!” 何进脸上动了凶狠之色,道:“十二常侍溃败已成,自然不难。老夫要说的是,如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绝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再乱宫廷!” 众人闻言,不由得相互对视,继而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只要杀进宫,杀了十二常侍就行。这一次,是要‘彻底’铲除。 也就是说,要对十二常侍极其党羽进行彻底清算。 在场的没有布衣,对十二常侍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深知十二常侍党羽众多,遍布全国,想要一口气清除,绝非易事。 荀攸白白净净,做儒雅书生装扮,直起身,抬手道:“大将军,阉党在京城势力庞杂,难以估算,稍有异动,恐被反噬,须策万全!” 何进断然道:“有老夫在,何人敢作乱!说说你们的看法!” 何苗看着他兄长这般威风,想着他也是车骑将军,于是跟着摆出姿势,大声道:“兄长,简单,你将羽林军给我,我率兵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随着西园八校尉被刘辩给收编,何进手里能用的,也就是世家子弟充斥,百无一用的羽林军了。 何进哪里不知道这个弟弟,瞥了他一眼,看向刘虞,沉声道:“太尉。” 刘虞此时反而犹豫了,沉吟着道:“大将军,此事,须从长计议,小心谋算。” 作为太尉,他知道,除了东都,京外手握重兵的还有不少人与十二常侍有牵扯,若是处理不妥当,怕是会引起哗变,叛乱! 袁术看着何进,上言道:“大将军,离东都最近的,莫过于并州牧董卓,可命他率兵护进京,护卫都亭,一来震慑宵小,二来以防不测!” 刘虞,丁宫,刘弘等人立时皱眉,他们都知道董卓是袁隗举荐,与袁家渊源很深。 但他们对这个人深为忌惮,认为这个人狼子野心,不可相信。 蔡邕这个时候插话说道:“陛下之前曾下过严旨,非旨意,不得擅自发文调兵。” 何进沉声道:“区区阉宦,不足以令老夫调兵入京!老夫打算立司隶校尉,统调洛阳之兵,一日之内,剪除阉党以及党羽,诸位觉得如何?” 司隶校尉,由汉武帝所创,地位特殊,权力在各府尉之上,理论上甚至可以调动禁军。 后堂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却没人回答何进。 除了兹事体大,需要小心筹谋外,他们心底都在盘算,这样行动带来的影响——何进借此机会,会做到哪一步? 以及他们家族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不知大将军,何人为司隶校尉?” 一片安静中,一个声音不冷不淡的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是一个络腮胡,面容白皙,双眼狭长,目光锐利的三十出头的男子。 何进定睛看过去,语气淡漠的道:“孟德此言,莫不是有什么私心?” 说话的人,恰是守卫南宫,上将军,曹操,曹孟德。 曹操的祖父,是侍奉三代帝王的常侍郎、大长秋,曹腾。曹操的父亲曹嵩是曹腾同族,过继为养子。 曹家凭借着曹腾的关系,也是飞黄腾达,成为当世望族。 不过,这个出身,一直为人所诟病,动辄被提起讥讽。 何进说的是‘私心’,就暗指曹操这个出身。之所以当众刻薄,也是因为当日宫变之后,两人关系开始疏离。 曹操顿怒,道:“此间言大事,大将军何故明指暗摘?若是不信我,我走便是!” 说着,就要起身。 他身旁的人连忙拉住他,道:“孟德,大将军绝无此意。大将军的意思,孟德是有意司隶校尉?” 曹操闻言眉头皱起,坐回去道:“我为南宫卫尉,无旨不可乱动。” 何进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生波折,道:“我意公路为司隶校尉,诸位意下如何?” 公路,袁术的字。 袁术当即神色一振,握紧腰间的佩刀,蠢蠢欲动。 第二十六章 祸国之人 袁术尚侠气,性子比他的庶兄袁绍更为激进。 众人见是袁术,不由得对视,低声讨论,多半是点头。 袁术出自袁家,嫡出,身份尊贵,不知道多少人对他寄予厚望。 又都为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即便其中有事,也可周旋。 一堂人很快就默认下来,没有异议,实在也是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何进见如此,果断的挺直身体,面色陡然凶狠,大声道:“那便如此,待等陛下旨意一到,明日清晨,老夫便动手!” 曹操这时又道:“大将军,事不密则溃,宜早不宜迟,下官建议,今日便动手!” “汝等小辈,焉知大事轻重!”已然定下了司隶校尉,何进对曹操再难忍受,冷声呵斥道! 曹操大怒,就要反驳,身旁的王允一把拉住他。 曹操被何进接连两次教训,神情不好看,却也强忍不发作。 何进冷哼一声,环顾众人,沉声道:“此日定计,明日无事,诸位不要乱出走动,所有事皆由老夫定夺!” 王允顿时一愣,这铲除十二常侍的党羽,是多么大的一件事,何进定了个司隶校尉就完事了? 不止是王允,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以及其他在堂里的一众人都是怔住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何进这种独断专行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时,已经有人更为忧虑,这何进要是铲除了十二常侍,怕不止是独断专行那么简单了! 这些‘外人’愣神,何进的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心里浮现了种种计划,甚至要抓捕的人,可能的出现场面已经在脑海里浮现了。 袁术握着佩刀,双眼灼灼,恨不得现在开始。 别人人能忍,曹操忍不得,他本就一肚子火,直接抬手道:“大将军,待等明日,消息走漏,阉党串连奔走,又当如何?” 何进见曹操一而再的顶撞他,脸上横肉一跳,威严道:“你说的消息走漏,指的是何人?”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纷纷向曹操投向异样的目光。 曹操哪里还忍得了,直接起身,似要大斥,又被一拉,只好压着怒火道:“既然大将军已定计,下官多说无益,告辞!” 他连手都懒得拱,大步离去。 王允见状,连忙替他辩解道:“大将军,孟德之言,尚且有些道理,我去劝说一二。” 说着,便起身追向曹操。 何进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凶狠,与其他人淡淡道:“孟德此人,好言大义,行事莽撞,非成事之人。” 曹操还没走多远,听到后脚步一顿,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王允紧追慢追,终于追上了,叹道:“孟德,大将军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值此大事之际,何必赌气。” 曹操被何进三番两次的教训,窝了一肚子气,闻言恨声道:“这何进,心胸狭隘,眦睚必报,哪有半点大将军气度!?他今日这般大张旗鼓,无非是要向我等立威,我看日后,祸国之人,必是何进!” “慎言!慎言!” 王允瞥了眼身后,拉着他快步向前走,道:“我也有此担心,你不见其他诸公都不说话吗?在这洛阳城里,除了宫里你与蹇硕分掌的禁军,就只有北军五营。现掌握在大将军手里,他要是做什么,我们能怎么办?” 曹操自然清楚这一点,道:“王尚书,我看明日,必有祸事!” 王允其实与曹操并不熟,之所以追出来,无非是躲事,闻言只是摇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出了大将军府。 而在府内,何进已经向袁术发放符节,并要求其他人将所掌握的兵卒、衙役,全数调给袁术。 各府,尉,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兵卒、差役,仆从的。 何进见这些人拖拖拉拉,不情愿放人,双眼瞪圆,神色威严凶狠,沉声道:“若是有人借机生事,传递消息,休怪老夫将之与阉党并处!” 这句话一落,谁人还敢不愿,纷纷交人。 袁术手持着一块块符节令牌,激动的无以复加,绷直脸,气息急促,腰间的佩剑一直在颤动。 可以说,在这个时候,他的权力已经大到不可想象,简直统治了洛阳城! 不多时,一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出了大将军府。 袁隗看着喜形于色的大侄子,皱了皱眉,道:“跟我来。” 对于这位伯父,袁术还是很敬重的,收敛笑容,跟在袁隗身后。 后堂之内。 何进手持一块白布,轻轻擦拭着多年的佩刀,脸上横肉如铁,双眼杀机腾腾的盯着门外。 他好像是看到了张让等人,沉声道:“老夫要用你们的人头,来奠定老夫在新朝中的地位!” 这时,陈琳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看到何进在擦剑,脚步放慢,沉吟着上前道:“大将军,计议已定?” 何进看到他,猛的插回佩剑,满脸笑容,声音朗朗的道:“孔璋,今日在宫里,陛下与老夫说,要老夫查办那十二常侍!” 陈琳从城外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看着何进的表情,知道劝说不了什么,转移话题的道:“我听说,今日皇甫将军入宫请罪,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复起他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 何进现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整个人处于一种特别的兴奋中,点头道:“不错。皇甫嵩的次子冲撞了陛下,还是老夫为他说情。”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么明白的暗示,何进居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现在南宫,北宫的兵马加起来,不足四千人,与何进掌握的五营人马相当,待等皇甫嵩掌握司隶兵马,何进这個大将军就到头了。 偏偏,何进沉浸在要铲除十二常侍的兴奋中,半点怀疑都没有。 何进抬头看着门外,脸上如同喝醉般通红,道:“孔璋,你才学、品性皆令老夫欣赏,待等明天之后,可愿去廷尉府谋一职?” 陈琳见何进这就要封官许愿,心里失望到了极点。 ‘还是尽早离去吧,这何进不是成事之人。’陈琳心里越发笃定离去,就考虑着是今天还是明天了。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去廷尉府,或者考虑官职大小,拍着陈琳的肩膀,大声道:“孔璋放心,伱与老夫有大功,老夫绝不会亏待!明日之后,空下官位诸多,孔璋可尽情任选!” 陈琳哪还在乎这些,正想着找理由推脱,就看到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激动的道:“主人,宫里,大长秋,带人将那十一常侍押来了!” 何进双眼怒睁,已经顾不得陈琳,大步向前走,甚至跑向门外。 第二十七章 悬于城门之上 何进急匆匆的跑到前院,就看到张让,赵忠等十一人并排被押跪在院子里。 一个个垂头散发,浑身是血,没有半点气息,好像死了一样,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完全看不出在几日之前,还是荣宠至极,尊贵无比的常侍郎! 何进脸上的横肉一个劲的抽动,身上散发着杀意,右手不自禁的握到了佩刀上。 多少日夜辗转难眠,做梦都想着将这些人亲手斩杀,而今,这些人,就跪在他的跟前! 不堪的回忆在何进脑海里浮现,双眼充斥着寒意,胸口起伏着,咬牙切齿的就要拔刀。 陈琳在一旁看着,直觉莫名的心惊肉跳。 曾经令大将军何进都无可奈何,甚至要俯首低头的十二常侍,转眼间,就这般下场了吗? 一日天上,一日地下! 潘隐见着何进的模样,不动声色的上前,递过那份‘党羽名录’,道:“大将军,陛下命小人将这十一人以及这份党羽名录送给大将军。” 何进双眼瞪大,盯着潘隐手里的文书,沉着脸,松开剑,接过潘隐递过来的名录。 “小人告退。”潘隐见何进接过去,就退后道。 何进神思难属,没有理会潘隐,等潘隐走了,这才双眼通红,打开这份名录。 他没有细看,而是先直接估算了数量,神情立变:“为什么这么少?!” 陈琳在旁瞥了眼,心下明悟。 宫里那位陛下显然很清醒,不会真的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坐看天下大乱! ‘将这十一常侍交给何进,应该是安抚何进的手段。’陈琳心里若有所思。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块,怒气填胸,猛的将那份名录扔给陈琳,沉声喝道:“孔璋!” 陈琳连忙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 这份名单上,别说那些大人物了,涉及最高的,也就到了九卿,三公级别的没有一個,京外的州牧、刺史、握有兵权的将领,更是不见一个字! 陈琳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的看着何进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做?” 何进处于一种爆发的边缘,满脸狰狞,道:“自然是要将他们连根铲除,一个不留!” 陈琳暗自摇头,彻底铲除,说的是容易。 阉党所涉及的人,哪一个能是简单的?稍稍牵扯,要么是名望大族,要么手握重兵,别说一次性那么多,单是一个,就岂是一句话可以处置的? 陈琳洞若观火,但何进明显看不到那么多,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劝说道:“大将军,十二常侍结党多年,盘根错节,勾通之人太多,不可一次性铲除。陛下刚刚继位,不宜大兴牢狱,还是待等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何进怒吼一声,紧握握着佩刀,大喝道:“这等时候,还从什么!有老夫在,又有何惧!即便没有名单,老夫心里也清楚!来人,将这些阉贼,拉出去,给老夫砍了,悬于宫门之上!” 陈琳心里一冷,这就砍了? 这可是宫里的常侍郎,你不找些人来商议一下?不向宫里请示一下?就这么武断的砍了?还悬挂于宫门之上?! “是!” 大将军府的豪仆冲过来,拖着张让等人就往外走。 张让等人被用了大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被拖了出去。 何进站在院中,看着这些人被拖走,心里无比的痛快,血红着双眼,神情异常凶狠。 陈琳直觉头皮发麻。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斩杀在大将军府外,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不知道多少人慌乱起来,偌大洛阳城陡然被惊动了。 廷尉府。 廷尉宣璠正在看着一个案卷,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笔突然掉落,吃惊无比的站起来,盯着眼前的小吏道:“你说的是真的?” 身前不远处的小吏道:“是,小人亲眼去看了,尸体被悬挂在朱雀门外,所有人都看到了。” 宣璠一屁股坐回去,脸色苍白如纸。 小吏连忙上前,道:“廷尉,你这是怎么了?” 宣璠拼命摇头,浑身抖个不停,猛的又起身,道:“对了,那个袁绍,是不是还关在牢里?” 小吏有些疑惑,道:“是,按照廷尉的交代,好吃好喝。” 宣璠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你,不,不对,三公那边怎么说的?” 小吏道:“很多都突然闭府了,族人都叫了回去,谁也不见。” 宣璠脸色越发苍白了,转着头,看来看去,许久又道:“去,再去探,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小吏隐约想到了什么,应着就转身跑出去。 宣璠坐在椅子上,缩着脖子,浑身冰冷,双眼闪烁不停,自语道:“祸事祸事……” 正如小吏所说,张让等人的头颅,悬挂在朱雀门城头。 不知道多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 “陛下圣明!” “不过几日,就铲除了祸国殃民的阉党,我大汉中兴在望!” “吾皇圣明啊……” “阉党尽去,诸公归朝!” 对于刚刚继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刘辩,无形中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望。 与此同时,上任司隶校尉的袁术,召集了一干旧部,外加洛阳城里的高门子弟,不断的调兵遣将,在整个洛阳城部署,更是直接封城,许进不许出。 ‘大将军何进要诛杀阉党党羽’的消息,不胫而走,喧嚣如沸,更是传出了多份像模像样的名单。 一时间,洛阳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相对安静的,就是皇宫之内了。 景福殿,蹇硕恭恭敬敬的守在刘辩的书房门外。 刘辩则端坐在书桌之内,握着笔,神情专注,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现在的字体很大,象形字居多,刘辩写起来十分不习惯、手臂费力。 蹇硕不时抬头看一眼,偶尔余光瞥向身后,心里是焦灼不安。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悬颅在朱雀门,他这剩下的唯一一个,怎么能不恐惧? 但刘辩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练字,让蹇硕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得不强行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潘隐从外面进来,看了眼蹇硕,就进门,与刘辩低声说了几句。 刘辩笔画不停,神情如常,道:“悬挂在朱雀门城头?大将军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啊……” 第二十八章 开始杀人了 这天下人,也包括他! “怎么了这是?” 这时,何太后从外面过来,看着蹇硕一副胆战心惊模样,不由笑着道。 蹇硕连忙躬身,道:“回禀太后娘娘,小人……” 太后一摆手,道:“不就是那点事吗?陛下都说不追究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明日里,你去见大将军,让他不要牵连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蹇硕如蒙大赦,伏地道:“小人多谢娘娘怜悯。” 刘辩这会儿走出来,笑着与何太后道:“母后的意思是,让大将军记得母后之前的话,人可以抓,不能审,抄没的东西,要全数收缴入中府,不得私留。” 蹇硕心里是彻底放松,又归向刘辩道:“小人领旨。” 何太后满意一笑,上前与刘辩道:“辩儿,事情怎么样了?” 显然,她也已经知道,何进斩杀张让,赵忠等十一人的事情了。这么问,还是为了何苗以及何家。 刘辩对于何进这样‘痛快’的斩杀张让等人也意外,却也不在意,该审的他已经审过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明天抄没那些人的家产,能否全部入宫。 不管是外戚何进一党,还是‘外台’的阉党,本质上都一样,不能指望他们清廉正直,抄家这种事,肯定是上下其手,层层盘剥。 放在以前,到他手里,能有个三成就不错了。 “启禀陛下,廷尉宣璠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道。 刘辩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小黄门道:“他说有重要事情,一定要面见陛下。” 刘辩想了想,看向何太后道:“母后,听闻此人向来耿直,或许有什么事情,就见一见,待会儿朕陪母后用膳。” 何太后自然无不可。 不多时,廷尉宣璠就捧着一叠公文,快步而来,见到刘辩就道:“臣廷尉廷尉,参见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刘辩看着他,道:“这么晚了,宣卿家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朕?” 宣璠先是瞥了眼蹇硕,而后又看向何太后,欲言又止。 何太后顿时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回避了?” 宣璠低着头,道:“回太后,臣,怕您为难。” 何太后扬起下巴,斜视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能让本宫为难?”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欲言又止。 刘辩看着他的模样,心下也好奇了,道:“是袁绍的事情?” “并不是,” 宣璠挣扎了一番,抬起手里的文书,道:“启禀陛下,今日来,不断有人到廷尉府自首与举告、揭发,请陛下过目。” 刘辩伸手去接,道:“自首,举告,揭发?都是些什么人?” 宣璠又瞥了眼蹇硕与何太后,道:“都与宫内郎官有关。” 刘辩若有所悟,随手翻着,道:“你是说,是阉党的党羽,为了脱罪或者减轻罪责,到廷尉府自首?” “是。”宣璠躬着身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就为了这事吗?”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道:“回陛下,有赵忠的养子以及不少朝廷官员,以及数十百姓,接连到廷尉举告,揭发……阉党众人,曾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行贿,车骑将军何苗,也向十二常侍买官。” 不等刘辩反应,何太后猛然变色,神情开始慌乱起来,嘴巴哆嗦的看着宣璠,然后紧张的转向刘辩。 刘辩也很意外,没想到宣璠进宫,是因为有人揭发了何家与十二常侍的关系。 ‘若是有人害怕,自首,倒是可以理解,但真的会有数十百姓,突然到廷尉府揭发?’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了然如明镜,这是有些人害怕,开始反击了。 他看着手里这些公文,记录的十分详细,人物,地点,行贿的金银宝物,以及买的官等等。 刘辩瞥了眼宣璠,道:“朕听说,司隶校尉已经封了城门,城里开始宵禁了?” 宣璠神情微变,连忙道:“是,微臣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到廷尉府的。” 刘辩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伱怎么看?” 宣璠恭谨的道:“臣认为,事关重大,还需陛下定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手里掂量着这些所谓的举告文书,心里不断思索。 他将十二常侍交给何进,就是要洛阳城乱起来,不乱起来,他怎么从何进手里抢夺权力? 若是这些东西让何进知道了,何进突然收手了,他的计划岂不是都落了空? 但宣璠将东西明晃晃的送了上来,他这个皇帝又不能不表态。 “辩儿……”何太后伸手拉住刘辩,皱着眉,不安的道:“你可不能……” 刘辩清醒过来,立刻给了何太后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后向着潘隐道:“你派人去传话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就说是母后请他们入宫。再传话给大将军,三公,袁隗,董重,命他们明天一早入宫,廷尉,你也要列席。” 宣璠小心的观察着刘辩神色,道:“是。” 宣璠心里很慌张,一路上准备好的话都忘记了。 陛下说的,好像是有道理。 但,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马上宣大将军何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进宫问话,并且暂停明天的行动吗? 刘辩却不理会他,揽着何太后就走。 何太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这才低声道:“辩儿,要不要宣你舅舅进宫,一同商议?” 刘辩摇头道:“母后,这宣璠拿这么厚的证据进宫,肯定是瞒不住了。朕待会儿,先找个罪名,将二舅舅打发出京,堵住朝臣的嘴。” 何太后闻言,心头大松,道:“好就这样办。对了,待会儿,你别说话,让我来说,否则他们又会像你舅舅那样埋怨你,母后不能让你总是这样受委屈。” 刘辩微笑,刚要说话,猛的转头。 只见宫外突然火光冲天,继而有喊杀声四起。 刘辩神情立变,大喝道:“怎么回事!?” 有卫士从远处跑过来,急声道:“陛下,司隶校尉,是司隶校尉,他们开始杀人了!” 第二十九章 烂摊子 他们开始杀人了! 卫士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了! 司隶校尉杀人?杀什么人,难道又要闯进宫杀人吗? 何太后慌了,看着宫外通红的火光,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拉着刘辩急声道:“辩儿,是不是,是不是你舅舅?” 刘辩面沉如水,对外面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住何太后一只手,看向潘隐道:“你即刻传旨,宫里所有人不准乱动,保持原位。命曹操即刻来见朕!所有宫门紧闭,不得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辩说着,又道:“让人去将渤海王带过来。蹇硕,你护卫朕与母后,去嘉德殿。” “是。”一众人应着,急匆匆护卫着刘辩向嘉德殿。 何太后慌乱不已,紧紧跟在刘辩身旁。 到了嘉德殿,曹操就一身甲胄,带兵来到近前,神色凛然道:“臣曹操参见陛下!” 刘辩看到他,心里稍松,坐在椅子上,看向宫门外,道:“免礼。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曹操直起身,道:“回陛下,臣来之前打探过,是司隶校尉下令,具体原因还不知。宫外已大乱,羽林军在四处抓人,杀人。” “大将军人在哪里?”何太后一听就急了。 曹操躬着身,道:“臣不知。” 刘辩坐在椅子上,虽然脸色还有些僵,但心里却已经镇定了不少。 有曹操与蹇硕的禁军在,即便外面发生什么,他也有把握应付。 他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转手给何太后,微笑着道:“母后不用担心,有朕在,这天,还塌不了!” 何太后接过刘辩的茶杯,看着他勉强的点头,面上全是担忧之色。 曹操狭长双眼静静观察着刘辩,对于他的从容自若,心里颇感意外。 “臣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这时,一众侍卫,护卫着刘协从侧门进来。 八岁的刘协,小脸稚嫩,不慌不忙的给刘辩与何太后行礼。 刘辩看着他,道:“来人,给皇弟搬把椅子。” “谢陛下。” 刘协不卑不亢的应着,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刘辩。 他与刘辩都在宫里,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也算了解。 羁押张让等人,赶走他祖母,三番四次的力压何进……这些行为,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兄。 宫外喊杀声震天,他还这般淡定? 刘辩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外,火光冲天,来来去去,翻转腾挪,犹如火龙在快速游走。 ‘何进到底要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忽然看向身前不远的曹操,微笑道:“朕听说,今日上将军与大将军有些口角?” 曹操躬身,道:“是微臣冲撞了大将军,请陛下恕罪。” 刘辩点头,道:“对大将军,还是要敬重一些的。” “是。”曹操道,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刘辩双眼眯起,注视着曹操。京里都在传,曹操是一个浪荡,好色,性情鲁莽之辈。 他又瞥了眼左手侧的蹇硕,这個人恭谨的低着头,神情可见的紧张。 何太后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拉着刘辩的一只手,低声道:“辩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一笑,道:“这个,朕也想知道。” 何太后嘴角动了动,抓着刘辩,忐忑的看着宫门外。 刘辩环顾一圈,见人都来齐了,与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小步上前,道:“陛下。” “把《太史记》给朕。”刘辩道。 潘隐应声,转身就让人去拿。 不多时就找到了,刘辩接过,认真看起来。 《太史记》,更为熟知的名字是《史记》,是西汉史官司马迁所编著。 刘辩近来除了练字,就是看这本书,尤其是涉及汉武帝的那部分,他尤其爱看。 他手里的《太史记》,比后世的还要详实的多,是一种未删减版。 这个时候的纸还是稀有物品,只有大户人家才用的起,而贵族鄙视用纸,更多还是缣帛。 时间慢慢过去,刘辩就一页一页,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 倒不是他不想看的快一点,实在是有很多‘生僻字’,有些话还意有所指,他得用心揣摩。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持续,甚至卫士接连报告,不断的有人闯宫。 刘辩佁然不动,食指碰了下嘴唇,翻页继续。 曹操,蹇硕,潘隐等人见刘辩不动如山,本来紧张的心情,不自觉的悄然放松下来。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隐约听到鸡鸣声,宫外的火光才减少,喊杀声渐渐停歇。 潘隐有些按耐不住了,上前低声道:“陛下,是否开宫门,派人去查探一下?” 刘辩自顾的翻着书页,道:“再等等。” “是。”潘隐小心谨慎的后退回去。 曹操看着刘辩,拧眉沉思。 而此时,宫外的羽林军开始收整,归于建制。 南宫外,玄武门不远处。 众多士兵围在一起,高举着火把。 正中央,何进身穿甲胄,满脸横肉,双眼凶狠的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廷尉宣璠,握着刀的右手抬起,擦了下头盔上的血。 宣璠吓的直接瘫软在地上,颤声道:“大将军,我我与那十二常侍并无关系,为何抓我?” 何进双眼血红,杀机毕露,道:“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与赵忠那阉贼的关系吗?说,昨夜进宫诬告老夫,何人指使!” 宣璠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着何进,浑身冰冷,惧怕到了极点,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指使,是是是他们举告,我我我身为廷尉,理当……” 噗嗤 宣璠还没说完,在他背后的袁术,看了眼何进,猛的挥刀,将宣璠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人头滚动,双眼大睁,一脸惊恐。 袁术一脚踢开,浑身是血的上前,煞气腾腾的道:“大将军。” 何进看着宣璠的尸身,擦着手中的剑,道:“还有谁?” 袁术看向城东方向,道:“大将军,按照你的名单,只剩下骠骑将军了。” “董重!” 何进双眼里涌动着寒意,道:“今日之事,他脱不开干系,走!” 袁术跟在他边上,道:“大将军是说,是骠骑将军派人刺杀伱?” 何进翻身上马,脸上的横肉不断抽动,盯着董重的府邸方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袁术跟着上马,道:“大将军,他是骠骑将军,我们……” 何进没有理他,已经打马,直奔骠骑将军府了。 不远处的皇甫嵩府邸。 皇甫坚长躲在房门内,露着一条缝隙向外看,听着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心胆俱颤,手指都在发抖。 一个仆从急匆匆跑过来,低声道:“二公子,是羽林军,大将军的兵马。” 皇甫坚长看着墙外的火光,道:“爹呢?” 仆从道:“主人昨天就出城了,应该不在城里。” 皇甫坚长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是不敢大意,眼见着火光渐渐靠近,他缩着脖子,身体好像在打摆子,颤抖个不停。 直到火把从大门前穿过,渐行渐远,才慢慢瘫软在地上,喃喃道:“这是要杀多少人……” 骠骑将军府。 羽林军重重包围,火把亮如白昼。 大门紧闭,门后的董重穿着重甲,神情恐惧,双手死死握着刀,高举过头顶,死死盯着大门。 他身后是三十多个豪仆,同样持刀,严阵以待。 董重身后一个仆从,惶恐的上前,道:“主人,听从外面打探回来的兄弟说,羽林军杀了赵太尉,马太傅等十余人全族,一个活口都没留……” 董重咬着牙,心里慌乱到极点,却强撑着道:“就算他何进杀红了眼,他也不敢杀我!我是董太后的亲侄,是陛下明旨御册的骠骑将军,他不得旨意杀我,就是谋逆!” 听着董重这么说,一众仆从不安的神色稍稍缓解。 “董重贼子,出来!” 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何进的大喝! 董重吓了一大跳,旋即梗起脖子,隔着门喊道:“大将军,我是陛下御封的骠骑将军,没有旨意,不得围我的府邸!” “董重,你图谋行刺大将军,罪在当诛!勾结阉党,祸乱朝纲,罪孽深重!” 袁术当的一声拔刀,大声道:“若是你束手就擒,尚可减罪,胆敢聚众抗命,就地正法!” 董重听着那拔刀的声音,脖子一冷,旋即吼道:“放屁!何进,没有旨意,你若是敢杀我,陛下饶不了你!” 门外,何进坐在高头大马,火光下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却更显凶狠。 袁术看了他一眼,持刀大步上前,道:“董重谋刺大将军,勾结阉党,抗旨不尊,罪在不赦!” 羽林军卫士得到了命令,开始撞门,更有士兵翻越围墙,跳入院内。 跳入院内的卫士根本没有废话,见人就杀,蜂拥的冲向董重。 董重眼见着被包围,门很快就要被冲开,吓的差点握不住刀,惊慌失措,左右前后的防卫。 他的家仆在抵挡,可根本比不上越来越多的羽林军,转眼间就到处是尸体。 砰 一大门被撞开,袁术浑身是血,满脸的冰冷杀意,提着刀直直走向董重。 董重浑身发抖,又是愤怒又是悲愤,眼见着逃不掉,仰天怒吼道:“何进,你不得好死!” 说完,他就横刀在脖子上,死死咬着牙,猛的闭眼,手里的刀摸过脖子。 刀落地,董重带着浓浓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羽林军眨眼间就将其余的豪仆解决,而后又冲入院中,见人就杀,一个不留,惨叫声在黑夜中回荡,异常刺耳。 袁术看着董重的尸体,转身走向何进,道:“大将军,董重畏罪自杀了。” 何进冷哼一声,双眼冷漠,抬头见着天色微亮,默默片刻,调转马头,道:“进宫!” 袁术神情骤变,快步追过来,道:“大将军,进宫?” 上一次宫变,袁绍至今还没放出来,还要再来一次吗? 何进打马,道:“入宫复命。” 袁术心里松口气,上马跟上何进。 随着两人转向皇宫,羽林军开始收尾,大街上的兵卒陆续归队,只留下处处鲜血与尸体。 偌大的洛阳城,在这一夜,简直如地狱。 嘉德殿内。 刘辩依旧在慢慢翻着书页,这是他看的第二遍了。 时间推移,他已经没办法专心致志看书,心里都是思索着外面的局势以及他可能面对的情形。 ‘何进,会做到什么地步?’刘辩心里默默的想着,他的应对方式,取决于何进做到什么地步。 “启禀陛下,羽林军收兵了。”一个禁军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的道。 压抑静寂的大殿内顿时松动,何太后看向那卫士,急声道:“大将军在哪里?” 卫士道:“暂且不知。” 刘辩一动不动,目光都在书页上,道:“曹操,蹇硕,你们派人出宫探查。” “是。”曹操与蹇硕应声道。 他们其实早就安耐不住了,只不过他们的皇帝陛下太沉得住气,一直在看书,只好强行忍着。 何太后不自觉的有些紧张,看向刘辩道:“辩儿,你说,你舅舅这是要干什么?” 即便是要抓捕阉党党羽,也用不着这样的阵仗。 刘辩也还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何进这种事先不请旨就擅自用兵,肆意妄为的举动,令他很生气! 他放下书,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目光静静的看向门外,道:“朕也不知道。前一次是宫变,这一次是封城杀人。” 何太后再没见识,也意识到不对,神情犹豫,看着刘辩道:“辩儿,他到底是你舅舅,咱们在宫外,还得依仗他。” 刘辩默默点头,心里道:暂时的。 他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他需要何进稳住局势,给他时间,让朝臣,让天下知道并接受他这个新皇帝。 不多久,蹇硕就急匆匆回来了,脸色发白,双腿都在打颤,甚至于站不稳,一个踉跄直接噗通一声摔倒,连滚带爬的上前,颤声道:“陛下,大将军,不,赵太尉,马太傅,骠骑将军,宣廷尉……还有还有,赵忠,张让等……他们都被灭族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刘辩悚然变色,猛的站起来,大声道:“你说,灭族?太尉,太傅,董重,宣璠都被灭族了……死了多少人?” 蹇硕跪在地上,肩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道:“暂且暂且不知,但是估算,至少有五千人……” 一个高门大户,往往几代人住一个大院,族人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而婢女,仆从更有数倍。 一户灭族,动辄就是数百口人命! “五千……” 刘辩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何进竟屠戮了五千多人! 刘辩心头有惊怒、惊慌,还有一丝惊恐。 五千人! 这种情形,他从来没见过,更是不敢想! 刘辩强压着内心的震动,深吸一口气,道:“大将军人呢?” 蹇硕道:“大将军带着司隶校尉袁术,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刘辩闻言,慢慢坐回去,脸色如铁,心里在急急思索着怎么应对眼下的局势。 何进杀戮了这么多人,其中有曾经的三公,九卿,现任的廷尉,骠骑将军,哪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岂是能随意处置,更何况是灭族! 最为重要的是,何进这般狠辣,天亮后,消息传出洛阳城,那些与十二常侍勾勾缠缠的手握重兵的州牧,刺史,将军们会是什么反应? 第三十章 进宫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峻。 臣子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所以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但何进做到了这种程度,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一旦处置不好,立时天下大乱! 何太后跪坐在那,怔怔出神,哪怕她是太后,可这一夜杀戮五千人,也是她不敢想的! 刘协极力的保持镇定,可小脸还是雪白一片。 潘隐等宫内郎官、内侍就更害怕了,惶惶的在想着,何进会不会再次杀进宫,将他们杀个干净? 刘辩这边在思索,曹操大步回来,沉着脸抬手道:“陛下,司隶校尉收兵了,大将军已经进宫。” 刘辩面无表情的坐直身体,道:“即刻,南宫、北宫换防。传旨,三公,录尚书事,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进宫议事。” “臣(小人)领旨。” 潘隐,蹇硕,曹操当即应道,快步离开。 大殿里,气氛十分压抑。 何太后神情不安,皱着眉看着大门。 刘协坐在那一动不动,见刘辩举止从容,心里轻松一口气,暗自道:皇兄果然是不一样了。 不多久,宫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何进就要进殿门了。 刘辩看向大门,双眸异常的冷静,心头却如坠大石。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何太后,刘协,蹇硕以及一众内侍,侍卫,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口。 何进进门了。 他一身甲胄,从头盔到脚都有血迹,双眼圆瞪,脸色似铁,大步跨过门槛,行走间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咚咚咚 他一步步上前,脚步声像是踩在所有人心头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 偌大的嘉德殿一片静谧。 刘辩好像闻到了血腥气,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在何进身后,落后几步的袁术,高大英朗,手握佩刀,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都是浓郁不散的杀气。 何太后,刘协,蹇硕,曹操,潘隐一个個全都神色紧绷,紧盯着两人。 一晚上,灭族十余户,屠戮五千人! 谁人能不心惊胆战! 何太后看着何进,嘴唇动了动,没敢发出声音。 上一次宫变,她是支持何进的,毕竟是为了她,为了她儿子。 可这一次,屠戮五千多人,吓到她了! 刘协绷着小脸,抿着嘴,看着何进,又看向刘辩。 曹操沉着脸,狭长双眼,全是凝色。 即便是他,也被何进今夜的动作给震惊了,五千人啊,说杀就杀了! 潘隐,蹇硕,本质上他们也是阉党,看着好像杀疯了的何进,更为恐惧,忧心忡忡,担心何进会对他们下杀手。 何进走到近前,余光瞥了眼所有人,神情冷漠,与刘辩道:“臣参见陛下,阉党已除,特来复命!” 袁术跟着见礼,没有出声。 刘辩暗暗深吸了口气,旋即笑着道:“大将军辛苦了,此番铲除阉党,大将军居功至伟,加大司马,统领百官,总理政务。司隶校尉袁术,忠君为国,加侍中。” 何进神色不动,连腰都没有弯,抬手道:“谢陛下。” “谢陛下!” 袁术激动的差点就单膝下跪,侍中是加官,属于皇帝近臣,一旦加了侍中,往往表示用要重用,前途远大! “来人,” 刘辩笑容满面,道:“给大将军赐座,待等三公到齐,定案结案。” 何进双眼圆睁,满脸凶相,目光直视刘辩,道:“陛下打算如何结案?” 刘辩其实也没想好,何进做的太过了,朝臣们肯定不能接受,而且消息传出洛阳,其余阉党势必作乱。 朝廷乱,地方叛,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刘辩神情不动,心念飞转,笑着道:“舅舅觉得该如何定案?” 何进大马金刀的跪坐在垫子上,冷哼一声,断然道:“当然定逆案,明旨下诏,党禁所有阉党!” 所谓‘党禁’,也是就是党锢。在桓帝,灵帝时候,文臣集团与宦官集团发生了激烈的火并。 两次都是宦官集团大获全胜,随后,宦官集团罗织了朋党名单,两次将文官集团的数千人罢黜,并连累亲朋好友,禁止入仕。 当时天下震动,士族惊恐,可也无可奈何。 这也令天下士人对阉党的痛恨无以复加。 现在,何进是胜利者,他要如法炮制的对付阉党! 刘辩当然不能答应了,他又不昏,再者依照何进的意思党锢,何进的声威,权势将更进一步,他都未必能压制! 但是他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他需要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今夜发生的事情,稳住洛阳,也要稳住地方。 刘辩没有说话,眼见着气势汹汹,逼迫他儿子的兄长,何太后忍不住了,道:“兄长,你已经杀这么多人了,还要做什么?” 何进很想甩他一句‘妇人之见’,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忍耐了,道:“阉党党羽众多,总会死灰复燃,我要彻底诛灭阉党!” 何太后嘴唇动了动,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转向刘辩。 刘辩看着比以往更加霸道的何进,心头压抑,还在不断的思索着办法,脸上笑着接话道:“舅舅说的是,阉党确实不能再有。” 刘辩想要拖延,即便一时想不到办法,拖到三公那些人来,还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至于明旨下诏……”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顿,双眼突的微微眯起,脑海里灵光乍现! 他想到办法了! “请陛下明旨下诏!”何进见刘辩不说话,双眼逼视着刘辩沉声道。 刘辩神情不动,心里怒火却不断涌起。他以前就讨厌别人要挟逼迫,现在就更讨厌了! 他讨厌何进! “舅舅不要着急,” 刘辩强压着怒火,脸上都是笑容,道:“等其他人到齐了,朕当着众人的面下旨,并传诏各州。”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他顶撞,心里舒坦不少,便道:“好。” 他跪坐在那,身躯笔直,双手放在膝盖,神情漠然威严,双眼凶厉的扫过殿里其他人。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头,哪怕是曹操,稍稍僵持,也垂下了眼帘。 潘隐,蹇硕等人就更不敢了,不等何进看过来就躲开。 何进分明跪坐在下面,可偏偏给人感觉,他才是大殿的中心。 何太后伸着头,几次想与何进说话,最后都是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多时,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齐齐到了。 他们现在心态无比复杂,震惊,恐惧,忐忑,不安等等,一路上都在惊恐中煎熬,来到大殿,看到了傲然端坐的何进,不少人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待看到最前方正中的刘辩,这才步伐沉重的继续向前走。 第三十一章 安排 “臣等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七人来到近前,不敢去看何进,一同向着刘辩行礼。 刘辩神色从容,笑容满面,道:“诸位卿家免礼。今夜估计大家都受了惊吓,来人,摆桌,上茶,诸位卿家先坐下,定定神。” 七人看着刘辩的春风和煦,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里怪异,抬着手道:“谢陛下。” 何进端坐着,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们。 等内侍,宫女搬来小桌,上好茶水,点心,何进这才喝了口茶,自顾自的吃东西。 他这一晚上累的够呛,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东跑西奔,着实辛苦。 丁宫,袁隗等人见他这般旁若无人,心神暗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辩,而后悄悄相互对视,心里不安的揣度不断。 刘辩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杯,却看向何太后,道:“母后,累了吧?” 何太后神情勉强,心里想留下来,但留下来又担心会影响到刘辩,不禁犹豫起来。 “太后,还是回宫休息吧。”这时,何进瞥了眼说道。 何太后看着何进,很想与他说些什么,但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没有说出口,转而与刘辩低声道:“你舅舅要是逼你,你就甩手走人,让他自己去善后!” 何太后哪里不知道,一晚上杀五千人是多大的事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摆起太后仪态,在内侍婢女的簇拥下离开嘉德殿。 刘辩连忙站起来,送何太后出了侧门。 殿里的人起身,抬着手道:“恭送太后娘娘。” 除了何进。 何太后走后,刘辩回过身,坐下后笑呵呵的道:“诸位卿家都坐,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吧,怎么收尾。” 何进微微抬起眼皮,转头看向这些被刘辩召集来的朝廷重臣。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低着头,沉吟不语。 袁隗白发苍苍,脸色黝黑,不见一丝情绪,对于何进的目光,视若无睹,不知道在看哪里。 王允,蔡邕,杨彪则故意躲着何进的眼神,躬身向刘辩,一副恭听圣训模样。 刘辩见着,不由得笑道:“阉党媚上,结党祸国,构陷忠良,罪大恶极,理当严惩。诸位卿家以前不是十分痛恨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没人说话。 何进一晚上灭族十多人,屠戮五千多,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谁敢贸然开口? 站着的曹操,袁术,蹇硕等人,也都在看着这些人,心里是各有想法。 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天一亮,洛阳城肯定所有人都会知道。 再然后,就会传遍大汉全国各州郡县! 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刘辩脸上都是笑容,双眼半眯,注视着这些大臣的表情,心里在判断着这些人的可能的立场。 他继位还没有多久,与这帮大臣还在磨合期,若是他与何进的矛盾公开化,这些人,会站在他这边吗? 刘辩稍微想了想,却拿不到主意。 大汉朝外戚掌权,架空皇帝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朝臣的真正心思,属实难测! 刘辩心里想着,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转来转去,落在了刘虞身上,笑着道:“太尉,你说说?” 刘虞没想到刘辩会点他的名,脸色发紧的抬起手,道:“启禀陛下,阉党祸国,理当诛除。” 刘辩眉头一挑,你这不是废话吗? 他没有难为刘虞,看向袁隗,道:“袁卿家,伱觉得?” 袁隗抬起手,思忖片刻,道:“陛下,此事理当由廷尉府处置。” 廷尉宣璠已经被何进杀死在玄武门外了。 这位也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刘辩眼珠子转来转去,在王允身上停留着。 王允向来寡言少语,谨慎小心,感觉到刘辩的注视,跪坐着不动。 “老夫的意思,” 何进突然说话了,脸上横肉紧绷,抬着头,双眼斜视着其他朝臣,道:“阉党罪在不赦,当夷三族,老夫今日只诛杀一族,已是宽仁。陛下当下旨,明示阉党罪过,继续查办,并嘉赏诛贼的有功之人!” 满殿的人听到何进的话,莫不变色,猛的抬头转头,心惊胆战,目光惊疑的盯着何进。 继续查办,是还要杀多少人? 五千人还不够吗!? 听着何进不咸不淡又杀气腾腾的话,七人心头暗震,不敢接话。 刘辩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猛然,王允说话了,他抬起手,向着刘辩道:“启奏陛下,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当定为铁案。嘉赏有功之人,也是理所应当。” 刘辩微怔,细品着王允的话,很快就明白了。 王允说了‘阉党皆已伏诛’,而所谓的‘铁案’,那就是结案,到此为止的意思。 何进反应同样很快,怒视着王允,沉声道:“不可定案,还有阉党未除!” 王允转手向何进,神色恭谨,道:“大将军,其余不过蝇官小吏,犯不着大将军亲自上阵,交给司隶校尉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大将军应当全力筹备才是。” “不可!” 何进断然喝道,在他心里的名单上,还有很多人不在京城,是他这些年痛恨,发誓要清算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刘辩见王允站了出来,意外的打量了他几眼,心里若有所动,笑容不减的看向何进,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凶相毕露,道:“陛下年纪尚幼,不知阉党利害,这件事,还是由老夫决断!” 刘辩神情如常,眼神渐渐冷漠。 这个时候,袁隗语气缓慢的说话了,道:“大将军,今夜的动静太大,肯定会吓到阉党其他党羽,令他们逃窜,销毁证据,不如暂做缓兵之计。” 何进冷哼一声,俯视着王允、袁隗,道:“区区阉党,老夫反手灭之,何必故弄玄虚!这件事,不需要尔等置喙,老夫自会处置!” 王允犹豫了下,跪坐回去。他之所以敢说话,是因为他在‘帮’何进说话。 袁隗皱了皱眉,心里摇头,也没有再说。他本想缓和紧张的气氛,奈何这何进一点进退都不知道。 刘辩看着王允,又看看袁隗,忽的嘴角勾勒的歪了歪头。 他之前一直在苦恼一件事,那就是何进去了,谁人能顶上,撑住朝廷,稳住纷乱的局势。 这袁隗,不就正合适吗? ‘皇甫嵩已经出城,以他的能力,最多半個月就能招募到一万人,届时兵入洛阳,登基大典一过,就可以着手收拾这个好舅舅了。’ 刘辩心里想着,不过,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何进,而是要安抚那些与阉党有关系的地方手握兵权的州牧、刺史、将军,防止他们因惧而叛,造成天下大乱。 第三十二章 何太后 何进话音落下,大殿里一片安静。 这位大将军,今天格外的霸道,身上还伴随着浓郁的杀气。 曹操,蹇硕都在看着他,心里万分警惕。 刘协紧绷着小脸,强持镇定,目光都在他皇兄身上。 刘辩看着束手不语的群臣,又见着气势更加逼人的何进,心里暗道:‘这杀人的威力果然不一样。’ 他端坐不动,双眼幽静,心里在分析。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强压何进,何进会反弹到什么地步? 迫不得已之下,他拿下何进,何进的外面人马杀入宫里,曹操与蹇硕能否抵挡的住? 能! 经过仔细分析,刘辩神色一定,没有内应,外面的羽林军,很难短时间攻破皇城。 只要有一段的时间,刘辩就有办法,让群龙无首的羽林军放下武器! 这么一想,刘辩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与何进一笑,对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快步上前,伸着头过去。 刘辩以手挡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无声应着,而后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还在侧门外。”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也了然,何太后多半还是不放心,嗯了声道:“去吧。” “是。”潘隐连忙道,急匆匆的小跑离去。 何进见王允,袁隗慑于他的气势不敢反驳,又见刘辩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还与潘隐窃窃私语,大声道:“陛下,还请速速下旨!” 字字铿锵,在大殿回荡。 丁宫,刘虞等七人无力与何进相争,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都落刘辩身上。 一夜之间五千条人命啊,太尉、太傅,骠骑将军,廷尉……这样的朝廷重臣说杀就杀,说灭族就灭族,谁人能不胆寒? 必须要阻止何进! 不能任由他这样杀下去! 满殿朝臣脸色严肃,双眼冷峻,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皇帝。 现在,只有他能阻止何进。 他能阻止得了吗? 一个不好,就可能重复旧事,或是傀儡,或是被毒死! 朝臣们心里忐忑,惶惶不安。 刘辩神情不动,迎着这些默不作声,又满含急切期待的眼神,稍稍沉吟,微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朕以为王卿家说的有理,结案定案,不再继续追究。” 何进双眸瞪圆,道:“陛下,可是忘记了被阉宦所欺辱的日子!” 十二常侍权势最盛的时候,除了灵帝,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何进,何太后都如此,更别说刘辩了,哪怕他是东宫太子。 刘辩随手拿起茶杯,随口的道:“大将军,有时候,搬起石头,容易砸到自己的脚。这件事,朕做主了,不必再议。” 何进心头怒火窜涌,又想起前几次刘辩顶撞他的情形,缓缓站了起来。 殿里的所有人是心头一冷,紧张的不敢呼吸。 宫外到处都是何进的兵马,可能有五六千人,一旦有变,是否会再杀入宫里,再来一次‘正君除贼’?! 刘辩见何进站起来,双眼微眯,心里笃定要尽快除去他了。 瞥见潘隐回来了,刘辩站起来,道:“大将军,跟朕来。” 何进沉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他很生气,这个外甥,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众落他的脸面! 刘辩没理会,向外走去。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神情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为了刘辩,除尽阉党,让刘辩做一個安安乐乐的太平皇帝,有什么不对! 眼见着何进气势不断攀升,满殿的朝臣不自禁的跟着站了起来,脸角紧绷,有人甚至于双腿颤抖,站立不稳。 何太后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何进这般咄咄逼人的对他儿子,她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不好。 “大将军!” 似乎感觉到了何进要爆发,她大步进了殿内,冲着何进冷声道。 她在侧门外听了很久,也听懂了刘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此为止’的意思,在她看来,刘辩那就是要保何苗,保何家! 偏偏他这个兄长,浑然不知,不断逼迫他儿子,就要到撕破脸的地步了! 何进看着何太后出来,气势一顿,铁硬着脸道:“太后,你没走?” 何进这个大将军,全是因为这个妹妹,下意识的对这个妹妹有所顾忌。 “出来!” 何太后冷哼一声,转身就出去。 何太后这般呵斥,令何进感觉难堪,丢了颜面,心里恼怒! 他很想呛回去,但心里总觉得底气不足,脸角鼓动再三,还是一腔怒气,大步的走向侧门。 “太后!” 何进一出侧门,就双眼圆瞪冲着何太后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诛除阉党,他就能做一个安乐皇帝,这不是你一直要我做的吗!现在收手,前功尽弃,只会令阉党卷土重来!” 刘辩站在门口,侧半个头的看向里面。 一个小黄门正在与曹操,蹇硕悄悄低声说话。 曹操,蹇硕神情突变,抬头看向刘辩。 刘辩目光冷峻,点头。 曹操,蹇硕立即抬手,快步转身离去。 刘辩见着,心里稍松,转过身,微笑着从潘隐手里接过一堆文书,递给何进。 何进哪里想看,刚要开口,何太后就呵斥道:“你先看!” 何进鼻子里喷了一口怒气,与何太后对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来,在天色蒙蒙亮的光线下,低头看去。 这些公文里,都是何苗,以及何苗、何太后、何进、他们的妹妹、外加他们的母亲舞阳君与阉党来往的记录。 其中涉及的买官卖官,构陷朝臣,强取豪夺,欺民夺地等等,桩桩件件,足足有五页纸,六十多条。 何进起初微带怒容、疑惑的脸色,渐渐变了,继而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眉头一皱一松。 何太后看着何进的侧脸,心里莫名爽快,冷声道:“你还要继续查吗?将何苗,将母亲,将妹妹,全都给杀了!反正你杀了五千多人,也不差这几百口了!” 何进抬头看向何太后,沉着脸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何太后冷笑,道:“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追着不放?何苗与张让等人的事情,伱不知道吗?廷尉昨夜进宫禀报,宫外的那些官,有多少知情?还有多少百姓在举告?你是要将所有人都杀光吗?” 何进捧着这些公文,面对何太后的连番喝问,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话来,僵住了。 刘辩还是第一次看到何进这个表情,心里不由暗爽。 旋即,何进脸上横肉一震,道:“太后,我把他们都摘出来……” “摘出来,怎么摘?” 何太后一听就火了,差点就掐腰,指着何进怒声道:“你没听我说吗?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知情!明天就能传遍整个洛阳,整个大汉!你能杀了所有人,堵住所有人的嘴吗?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为了你的权位,你连母亲弟弟妹妹都不管不顾了吗?” 第三十三章 细思极恐 何进咬牙,脸色凶狠,但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也就是何太后,换做其他人,何进早就掀桌子了。 何太后可不怕他这个凶狠模样,从小到大看多了,道:“我不管你在外面杀了多少人,你要是想继续杀,先杀我,再去杀母亲,杀何苗,杀妹妹,将我们何家也给灭族了!” 何太后也很生气。 生气这个兄长不知好歹,屡屡对他儿子那般逼迫! 何进心头非常恼火,可面对妹妹气势汹汹的逼问,他又没有什么说辞,许久才沉声道:“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我……” “我就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杀!”何太后十分强势。 何进脸上出现烦躁之色,他本就不善词锋,往日还有门客帮衬,现在被太后妹妹连番喝问,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道:“你听我说,我……” 何太后对这個哥哥太了解了,直接一摆手,转身道:“母亲受了惊吓,已经在我宫里了,伱去跟她解释。” 何进还是孝顺的,听到母亲受到了惊吓,神情变了变,心里依然不甘心,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越发的烦躁。 刘辩看着何太后的背影,又转向何进,见他犹豫,余光向潘隐。 潘隐会意,微微躬身。 侧门两边墙后,埋伏着一队禁军。 何进左思右想,挣扎良久,最后还是一甩手,大步跟上了何太后。 刘辩心头轻吐一口气,拿下何进,他也要付出巨大代价去善后。 好在,这何进并不是他那些成功的前辈。 等何太后与何进的背影消失,刘辩忽然看着潘隐,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古怪……你让人去查一查,今晚大小事情发生的所有细节,朕都要知道。”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刘辩心里还有不少疑惑。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转向殿内,又揉了揉脸,摆出笑容,走了进去。 殿内在刘辩起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就如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丁宫,刘弘,刘虞,袁隗,王允,蔡邕,杨彪等所有人,双眼都在刘辩身上,刘辩每走一步都让他们呼吸一停。 何进人呢? 陛下,对何进动手了吗? 外面可是还有五六千人马! 袁术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神情凝重,脸上有着挣扎之色。 何进入宫之前,曾经给羽林军的左右监等下过命令,他入宫后旦有不测,立刻率兵进宫,诛杀宫内阉党! 大殿内,除了刘辩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气氛如霜! 刘辩感觉到了,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坐下,一眼扫过群臣,笑呵呵的道:“大将军,还是知大局,识大体的,同意就此结案,不再继续追究了。” 整个大殿都好像松了一口气,丁宫,刘弘等僵硬的脸色瞬间松解,蔡邕甚至差点站立不住,身形晃了晃。 袁隗神情不动,看着侧门,心里有些惊疑。 何进为什么不出来? 是陛下扣下了何进吗? 刘辩正好在看他,好像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他的想法,道:“诸位卿家无需多想,国太受了惊吓,在太后宫里,大将军急着赶去探望了。” 话音落下,嘉德殿内的气氛,如冰冻一般,慢慢缓解。 刘辩看着这众人清晰的情绪变化,沉吟片刻,道:“潘隐,拟旨: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定案结案,明诏天下。并,今后内侍不得结党、不得干政,所有朝臣须持身守正,清正廉明,忠君为国,不得交结内侍,勾连串通!” 众人听着这道旨意,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刘辩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来扫去,慢慢的,落在王允身上。 王允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辩心里微微一动,笑着道:“王卿家老成谋国,勇敢无畏,令朕钦佩。卿家,录尚书事。” 王允一愣,而后强压惊喜,伏地道:“臣谢陛下!臣定忠于君事,为陛下分忧。” 刘辩道:“卿家这份心意,朕很欣慰。今夜的事情,还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天亮之后,安抚百官,安抚京都的百姓,诸位卿家,多辛苦一些。” “臣等领旨!” 一众人还来不及对王允突然升官生出过多情绪,就接到了刘辩的新旨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辛苦’能解决的,杀戮五千人,涉及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厄需做的事不是一点半点! 等这些人的走了,刘辩静静的思索着,眼珠一动,向袁术,淡淡道:“去吧,命羽林军归营。” 袁术明显感觉到了刘辩话语中的不满,心里惶恐,抬起手道:“是。” 刘辩没理会他,又笑着与刘协道:“九弟今天辛苦了,朕派人送你回去。” 刘协起身,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忐忑,恢复了从容气度,抬手看着刘辩道:“陛下临大事而不动容,遇大危而不变色,处事明达,进退有度,臣弟佩服。” 刘辩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孩,有些诧异,心道:你读书还挺多。 笑了笑,他道:“都是被逼的,去吧。” 刘协深深的看了眼刘辩,行礼道:“臣弟告退。” 刘辩想着历史上的刘协,暗暗点了点头,确实是早慧。 等人都走了,殿里就剩下了刘辩与潘隐。 刘辩站起来,看着已经亮起来的门外,心里不断思索着今天的事情,许久,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道:“给皇甫嵩再拨付五千万钱,命他在朕登基大典之前,招募万人,入都拱卫。” “是。”潘隐轻声应道。 这时,侧门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宫女被侍卫拦住。 刘辩转头看去,那宫女连忙道:“奴婢见过陛下,是太后娘娘命奴婢给陛下传话。” 刘辩认识她,走过去道:“什么话?” 宫女左右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便低着头道:“娘娘说,大将军并没有想杀那么多人,是羽林军失控,他是后来赶过去的,他只杀了宣璠与董重。” 刘辩听着一怔,道:“不是大将军,是司隶校尉,袁术吗?” 没有上官的命令或者暗示,兵卒哪敢肆意杀人,尤其在这东都洛阳,杀的都是高官显贵! “奴婢不知,娘娘只让奴婢传话这么多。”宫女道。 刘辩心里骤然想到了很多,面色凝重,对着宫女摆了摆手,慢慢坐回去,心里飞速思考。 ‘我记得,历史上何进的正君除贼,好像是在袁绍等人的半胁迫下进行的。今夜的事情,天未黑就封了城,并不是突然发生,是早有预谋……’ ‘何进,应该是没有屠戮五千人的胆魄的,如果他没有,那就是背后有人在利用他……’ ‘司隶校尉……袁术一个人能做这么大的事情吗?’ 第三十四章 冲淡 何进在何太后宫里,极力安抚好他母亲舞阳君以及何苗、妹妹等何家人,天色刚亮,就急匆匆出宫。 他出了宫门,就看到各处都有衙役在清扫血迹,一个个对他畏之如虎,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 何进目不斜视,上了马车,坐的笔直,脸色如铁,沉声道:“回府。”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打开窗户,推开门,言谈之间,全是昨晚的事情。 种种谣言,飞快流转。 “听说,大将军昨夜率兵,诛灭了所有阉党!” “什么诛灭阉党,不过是党同伐异,大将军要独霸朝堂了!” “大将军的手段,还真是……烈,我听说,昨夜死了一万多人!” “据说,灭了三十多个大族,少则一万,多则数万!你没看到吗?街上都没人了!” “几万人?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即便何进坐在马车,坊间的议论,还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脸色变的难看,双眼愤怒,心里涌动着无法发泄的郁气。 回到府邸,刚进门,就看到一大群人已经在等着他了,都是大将军府的门客,陈琳,逢纪、何颙、荀攸等等,所有人都紧张畏惧的看着他。 何进脚步顿了下,冷眼扫过众人,大步向里面走去,声音低沉道:“孔璋随老夫来!” 众人对昨晚的事情,有千言万语,见何进不欲多言,又看向陈琳。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昨天就想走的,结果没走掉,现在怕是更不容易走了。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随着何进一路到了后堂的偏房。 何进解下佩剑,在小桌前跪坐,看着还站在不远处的陈琳,沉色道:“孔璋,上坐。” 陈琳一直观察着何进,闻言上前跪坐到何进对面。 何进没了之前威严霸道的凶狠之色,反而面色迟疑,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琳看着他,心里同样有着诸多困惑。 何进的性格固然是强势,有着狠辣的一面,这与他出身有关,但这一夜之间,屠杀五千多人,他还是有点恍然不信。 好一阵子,何进抬头看向陈琳,道:“孔璋,昨夜有人行刺老夫,老夫慌乱之下,下令羽林军按照名单抓人。但,那些人聚众反抗,杀害官兵,是以,事情才闹大。” 陈琳听着何进的话,知道其中还有原委,并没有急着说话。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拧起眉头,又解了解衣服,烦躁道:“还不到五月。” 他又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后也不擦嘴,与陈琳道:“孔璋,昨夜,羽林军杀红了眼,已经不受老夫控制,等到老夫赶到之时,他们已经杀了太多人。” 陈琳神情微微变化,道:“那大将军为何不阻止,还杀了宣璠与骠骑将军?” 何进心头压抑,看着陈琳欲言又止,最后沉色道:“不瞒孔璋,老夫确有私心!既然到了那种地步,索性彻底将阉党剪除!至于那董重,行刺的人,带有董家徽记。” 陈琳从何进这只言片语之中,就感觉出昨晚的事情大有问题,看似顺理成章,却又太不合常理。 他思索着,慢慢的道:“袁公路……没有管制吗?” 何进道:“他是虎贲中郎将,管不住羽林军,并且从各处调集的兵卒庞杂不堪,他管不过来。” 陈琳心里顿时一跳,若有警觉,神情变得谨慎起来。 何进这话像是在解释为什么杀那么多人,未尝不是有所怀疑。 陈琳本不想再掺和何进的事情,情知不说出一点东西,何进是不会放他走的,沉吟着道:“大将军,似乎有所忧心?是宫里?” 何进近来的烦恼,多半都来自宫里,点头道:“太后与陛下,似乎对阉党有所偏护……” 陈琳心如明镜,宫里偏护的其实不是阉党,是能够制衡何进的人与势力。 这何进,还沉浸在妹妹是太后,外甥是皇帝的狂喜中,没有明白他与宫里身份的转变。 倒也不能全怪何进,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新陛下是何进这個亲舅舅一手扶上去的,按照常理,新皇帝会感激、回报何进,给何进加官进爵,位极人臣。 偏偏意外的是,新继位的少年皇帝不是常人,没有走常理。 “我听说,蹇硕给舞阳君、车骑将军等,送了厚礼,时常往来。”陈琳提点何进不是一次两次,这次不想再管了。 何进瞪大眼,神情严肃,道:“这些老夫知晓。老夫想请教孔璋的是,老夫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琳看着何进,有些明白这次单独约谈的目的了。 杀了那么多人,何进有些后怕了,他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之策!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就离开,索性就在帮最后一次,问道:“大将军,宫里……” 何进神色不动,道:“宫里无需担心,太后是我同胞亲妹。” 陈琳想了想也是,有何太后在,那位少年陛下暂时也不会动何进,思忖一番,道:“大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四件事:第一,除了圣旨明示阉党之过外,要想办法让朝野更加痛恨阉党,了解大将军的功绩。第二,与朝臣联络,同心共意,火速定案,掀过此事。其三,对于被灭族之人,若有活口,要善加安抚。最后,抚定人心,尽快让陛下举行登基大典。” 何进听着就站了起来,一直僵硬的脸色舒展,道:“还是孔璋深得老夫之心!” 前面三个,何进认为都算是‘勉强’,唯独‘最后’一个,让他惊喜。 新帝登基大典,是头等大事,可以冲淡一切事情! 不过,旋即他就双眼一冷,道:“在此之前,老夫还要做一件事。” 陈琳跟着起身,道:“大将军要做什么?” 何进却转而一笑,道:“孔璋,之前老夫说过,京中官位,任你挑选,可有意乎?” 陈琳顿了下,而后神情悲叹,道:“承蒙大将军错爱,我本想在京中谋一番事业,前天家中来信,家母病了多日,实在放心不下,想要回乡侍母。” 何进看着陈琳,心里怀疑陈琳是害怕了,想跑。 他舍不得陈琳,但陈琳刚刚帮了他大忙,又是‘侍母’这样的理由,着实让他无法强留。 许久,何进沉声道:“此乃人之常情。老夫让府里备足俸钱,派人护送孔璋归乡。” 陈琳能接受‘备足俸钱’,但不能接受派人,连忙道:“大将军事急,琳却不能随左右,本就愧疚,怎能再敢劳烦。琳已收拾好细软,晌午便走,请大将军保重。” 何进倒是没想到陈琳走的这么急,心里有些舍不得,还是道:“那,孔璋一路保重,若是家慈康健,还请速速来京助我。” “多谢大将军厚爱!”陈琳抬着手,深深而拜,心里大松了口气,他真担心何进不肯放他走。 第三十五章 人来人往 陈琳得到了何进的同意后,迅速打点细软,担心何进反悔,急匆匆的就准备走。 出了客卿居住的院子,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逢纪,荀攸等人在走向后堂。 陈琳没有在意,出了大将军府,上了马车,这才安心一些。 马车缓缓移动,坐在马车里的陈琳不禁有些感慨。 他像无数才学之士一样,怀抱报国之心,千山万水的来到这东都,寻求出仕的机会。 名声在外,又有关系,很容易的就进入大将军府,成了客卿幕僚。 谁知道,赶上了灵帝身体不行,朝廷争斗最为酷烈的时段。 接着,就发生了一系列目不暇又措手不及的变乱。 想着这些种种,心思浮动,陈琳掀开撤帘,看向外面,恰好就是皇宫方向,自语道:“倒是还没见过新陛下,这么走了,着实可惜……” 话音未落,从一处转角,走出一大群人,孝服白帆,抬着棺材,一副两副,足足上百人,七八副棺材,哭喊声随即传来。 陈琳神情微凝,默默叹了口气。 接着,又见一队队差役出现,在墙壁上涂写。 陈琳盯了一会儿,是‘阉党’二字。 马车缓缓走动,不远处,又三五百姓模样敲锣出现,向着四周大声喊道:“大将军奉天除贼,安国利民!” “阉党欺民,世人痛恨!” “大将军忠直清正,阉党祸国殃民!” 摇了摇,陈琳放下车帘。 他又想起刚才与何进的对话,何进说的不多,但他还是有种清晰的预感,何进若是不知变通,持续下去,必有祸事!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陆续不断的凄然哭声,陈琳轻声道:“罢了,这京城的水太浑、太深,我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吧。” “皇甫,你别跟着我了,我真没钱,就是有钱,五万缗,我上哪给你凑……” “能凑多少是多少,少去几次就成了,过了这时候,我还你就是了……” “你欠个十缗八缗,我都不用你还,你这是五万缗啊,不是兄弟不帮伱……” 陈琳听着近在咫尺的对话,没有理会,任由马车时快时慢的出城。 皇甫坚长拄着拐,还有两个豪仆架着,眼见追不上昔日的好兄弟,看了看天,嘀咕道:“好歹你把十缗八缗给我再走啊……” 扶着他的豪仆,神色为难,道:“二公子,真的要凑五万缗吗?” 距离五万,现在还差四万九千八百五十。 皇甫坚长用力拄着拐,道:“行了,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二爹就要回来了,你们去伺候他吧。” 两个豪仆神情僵硬,因为皇甫坚长嘴里的‘二爹’,实际上是他大哥,皇甫坚寿。 “二公子,你……” 豪仆还没说完,皇甫坚长已经一瘸一拐的向前走,道:“赶紧回去。” 两個豪仆对视一眼,目送着皇甫坚长转入拐角。 皇甫坚长一入拐角,就停下来,转头悄悄回看。 见两个豪仆走了,他又转了方向。 拄着拐,艰难移动,一步一疼,还越来越痛,皇甫坚长一声不吭,咬牙切齿的强忍着。 七拐八折,他来到一大户人家的后墙,拨开藤蔓,来到一个狗洞前。 他撑着拐,扶着墙,极其缓缓的坐下,这个动作进行了好一阵子,坐下后,长松一口气,头上都冒着冷汗。 刚坐下,狗洞对面就出现一个妩媚俊俏的女子,她看到皇甫坚长,嗔怒道:“你个死人,昨天怎么不来,你知道我等你多久吗?” 皇甫坚长疼的龇牙咧嘴,没好气的道:“要是以前,我一天来八次,现在我这样,要是被你男人发现,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女子看着他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道:“你爹真下得去手。” 皇甫坚长有些不安心,左右看了眼,道:“别废话了,不想我死在这,有事就快点说。” 女子哼了声,道:“没良心!” 虽然这么说,女子还是从地上拿出一个包裹,塞过来,道:“我知道你缺钱,给你凑了一些。” 皇甫坚长顿时就要拄拐起身,怒道:“我皇甫坚长会要女人的钱?” 眼见皇甫坚长要走,女子急了,低声道:“他抢来的,你不用白不用!” 听到‘抢’字,皇甫坚长神情微变,伸手接过包裹,看着女子道:“我记得,他是在羽林军,昨夜他也去杀人抢劫了?” 昨夜羽林军可不止是杀人那么简单,钱财金银,珠宝玉器,只要值钱的,连门都拆走了。 女子冷声道:“今早回来的,带了几大箱子,顺便又抢回了几个女人!” 皇甫坚长打开包裹,入眼全都是好东西,他是有见识的人,粗略估算,起码值有五千缗,不禁愣了下,道:“他不过是个羽林郎,能抢这么多?” 女子瞥了眼身后,道:“他醉酒后说,有一部分是上面赏他的,他杀的人多。” 皇甫坚长有些不解,为什么杀的人多还赏赐,这又不是出征杀敌。 又看了眼包裹里的这些东西,皇甫坚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传出了脚步声。 女子脸色大变,低声道:“你快走!” 皇甫坚长飞快拄起拐,看着女子道:“你放心,等我建了功勋,立刻向他家要人!” “你快走吧!”女子慌了,眼见着脚步逼近,她急的六神无主。 皇甫坚长背起包裹,拄起拐,离开狗洞。 女子见他走了,这才提着裙摆,小跑着逃离。 皇甫坚长又回头看了眼狗洞,见她安全离开,一步一拐的往回走。 感觉着沉甸甸的包袱,他心里越发疑惑,暗自道:几大箱子,怕是要有几万缗,或者更多,杀人多还有赏赐…… 皇甫坚长百思不得其解,猛的他脚步一顿,双眼大睁——不远处的暗角有一群十多的黑衣人躲藏,全身笼罩,身后放着明晃晃的利刃,正盯着对面。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连忙抿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一步一步向后退。 ‘光天化日,这是要干什么!’ 皇甫坚长心头惶恐,他现在这种情况,但凡被发现,就是一刀的事,根本别想跑! 还不等他退到墙后,就看到有个黑衣人突然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皇甫坚长神魂离体,转身就跑,旋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双腿双脚齐齐用力,拼命向前爬。 黑衣人闻风而动,迅速追了过来,将皇甫坚长给围了起来。 皇甫坚长艰难的转过头,将包袱推开,急声道:“诸位大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不认识你们,这里有些金银,权当送你们,还请刀下留人……” 领头人手持长剑,双眼锐利,盯着皇甫坚长片刻,道:“不过是个残疾,不要节外生枝,走!” 一群人黑衣人没有说话,转身就快速消失。 皇甫坚长大松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多时,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艰难的拄着拐站起来,面色怪异的自语道:“这个人的声音,我怎么有些耳熟……” 但他没有多想,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 第三十六章 制衡 皇甫坚长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瘸一拐的从后门回了府邸,一路上躲着人,直到将包袱带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松口气。 “他爹娘的,我最近是不是走霉运了……” 皇甫坚长放下包裹,拄着拐想去桌前喝口茶。 “啊……” 皇甫坚长突然见到帘子后面出现一个黑衣人,惊叫一声,掉头就要跑。 砰 一根长剑,钉在了他头顶的门框上,颤颤发音。 皇甫坚长立即收声,双腿打颤,双手死死抓着门,艰难转过头,道:“大侠……是你?” 黑衣人没有带面罩,走上前,抽回剑,细听门外没有动静,这才看向皇甫坚长,道:“在这京城,我只信得过恩公,这次我多半活不了,所以来交托几件事。” 皇甫坚长看到这个人的脸就不怕了,艰难的捡起拐,拄着向前,惊怒交加的道:“你受我爹的恩惠,跑来吓唬我干什么。” 这个人名叫史阿,是個游侠,曾经与袁绍,曹操等人一起,追随他爹皇甫嵩征讨黄巾军。 史阿比皇甫坚长还矮半个头,眉眼瘫趴,愁苦模样,跟在皇甫坚长身后,道:“换做是其他人已经死了。我有一件事,你帮我去办,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再附送你一万缗。” 皇甫坚长自顾的喝茶,道:“你肯定要去刺杀什么人,想将妻儿托付给我。” 史阿知道皇甫坚长聪明,没有在意,道:“是。” 皇甫坚长气息稳定了,好以整暇的转过头,道:“地址。” 史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皇甫坚长接过来,打开看了眼,而后就撕碎,扔到茶杯里,一饮而尽,道:“秘密。” 史阿转头看了眼门外,上前低声道:“我查到,朝廷里有人勾结黄巾乱匪,当年恩公失败,就是有人通风报信!” 皇甫坚长猛的变色,道:“谁!?” 别的人,他可以不关心,但他老爹,他不能不在乎。 史阿注视着皇甫坚长,片刻,又站回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人权力很大,就在朝廷里。” 皇甫坚长皱了皱眉,没好气的道:“伱这算什么秘密,谁不知道朝廷里有人与乱匪勾结,那十二常侍还收了钱,我要知道是谁!” 史阿神色不动,道:“另外就是,昨天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暗中花钱,一个人头两百文。” 皇甫坚长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知道,她情人的男人,就是杀的人多,被上面的人赏赐的! “原来是这样……”皇甫坚长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花钱买人头,这可是东都洛阳啊,谁人这么胆大,这么丧心病狂!? 史阿没有再多说,蒙上脸,从窗户翻越而出。 听到声音,皇甫坚长满脸纠结转头,嘴角动了又动,最后气的拍桌子,道:“你跟我说这些,让我怎么办!?” 皇宫,西园。 刘辩坐在一个小亭子里,静静看书。 院子里,到处是宫女,内侍在来来回回的搬运,清点。 西园,是灵帝喜乐的居所,修建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处处奢靡,如诗如画。 刘辩终于腾出手来,清理这乱七八糟的皇宫了。 不多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十七八岁左右的内监,捧着账簿,小碎步的到亭子前,见刘辩在看书,连忙停下,而后无声无息的进入亭子里。 刘辩翻了一页,道:“清点出多少了?” 这是一个中黄门,他恭谨的道:“回陛下,已经清点了一个库房,钱三万万,黄金一万,白银八十万,玉器一百二,名刀八十,名剑二十七,良马三百匹,金器银器各三千……”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你是说,只是一个仓库,总共有几个?” 中黄门低着头,道:“总共十六处,这里最多。” 刘辩心里估算了下,暗道:够用一阵子了。 旋即他看就看着这个中黄门,觉得眼熟,想了想,道:“你是诏狱里的人?叫什么?” 宫里的诏狱,就是芳林园边上的地牢,正式名称是:黄门北寺狱。 中黄门躬着身,白净的脸色微微紧绷,抿着嘴,道:“是,小人左栗。” 刘辩点头,想起这个人,是因为这人是狱吏,他对张让,赵忠等人十分痛恨,审讯用刑狠辣异常,要不是潘隐压着,张让等人至少要死一半。 “你与十二常侍有怨?”刘辩也无事,看着书闲聊道。 左栗抬起头,脸上浮现浓浓恨意,道:“他们,将小人一家都杀了,还阉了小人,让左家绝了后!” 刘辩心里一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左栗。 这十二常侍,好狠的手段! 左栗面不改色,丝毫不掩饰他的恨意。 刘辩刚要说话,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潘隐带着人,快步过来,道:“陛下,尚书台的奏疏到了。” 尚书台,原本只是光武帝的一个私人设立,以备顾问,在嘉德殿旁。 随着历任皇帝不断将重要事务交给尚书台处理,尚书台俨然成了大汉的中枢机构。 但尚书台的主官尚书令位分太低,不足以处理大事,所以朝廷里的真正的大人物,纷纷以‘录尚书事’的加衔,管理尚书台,成为实际上的丞相。 刘辩放下书,道:“说。” 潘隐道:“是。总共有四道,大将军奏请在五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告病、太傅袁隗奏请彻底解除两次党锢、中军校尉袁绍以父病危,请求宽赦探父。” 刘辩神情如常,道:“有没有上书弹劾大将军或者什么人?” “没有,尚书台就送来四道。”潘隐道。 刘辩笑了笑,不禁站起了来,看向尚书台方向,道:“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一道弹劾没有,蹊跷不蹊跷?” 左栗躬身低头,余光盯着刘辩的背影,轻声道:“回陛下,小人认为,尚书台进出多少奏本,陛下全然不知,这不合我大汉法度。” 刘辩一怔,有些意外的转头,他本是随意说一句,并没有打算听到回答。 潘隐也看了眼左栗,蜡黄脸上不动,只是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你认为该怎么办?”刘辩笑着道。 左栗越发躬身,语气十分平静的道:“小人认为,陛下应当置一所,设一位常侍郎,专门审阅奏疏的进出。” 原本,尚书台,就是干这个事情的。 刘辩审视着左栗,双眼笑意渐渐浓郁。 左栗这个提议,其实没有什么新意,刘辩有着后世的记忆,知道怎么辖制尚书台,令他高兴的是,这个左栗提醒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他之前考虑将司隶校尉发展成耳目,却忽略了制衡! 刘辩慢悠悠的坐回去,拿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道:“黄门北寺狱,朕打算迁到宫外,左栗,你怎么看?” 第三十七章 终于来了 黄门北寺狱,主要是用来审讯宫里犯人的,迁出到宫外,还怎么审? 潘隐有些愣神,看着刘辩,又向左栗。 左栗却一股凉气倒袭后脑,整个人无比的清醒。 黄门北寺狱到了宫外,还审讯宫里人,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审讯的,就只有宫外的人! 左栗头更低,道:“陛下的旨意,自是无不可。” 刘辩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如果在宫外,怎么审讯?” 左栗语气十分小心谦卑,道:“小人认为,不管在哪里,都应该遵旨行事,铲奸除邪,为陛下分忧,为陛下解难。” 刘辩抬起眼皮,认真打量这个左栗,他之前从未在意这个人,倒是给了他惊喜。 他放下茶杯,道:“京城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认为,谁是奸邪?” 潘隐看着左栗,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乱说话,会死人的! 左栗抿着嘴,轻声道:“小人认为,只有陛下认为的奸佞才是奸佞。” 刘辩歪了头,这個人,真的是聪明啊。 “朕喜欢你,” 刘辩笑容满面,站起来道:“朕升你小黄门,加侍中。黄门北寺狱搬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潘隐,给他拨付五万缗。” “小人领旨,谢恩!”左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道。他白皙的脸色,激动的有些苍白,变形。 潘隐蜡皱眉,目光不喜的在左栗身上一闪而过。 刘辩抬脚往景福殿走,道:“你去南宫找蹇硕挑选二百人,归你在宫外调遣。” “是。”左栗连忙起身,小碎步紧跟在刘辩身后。 “准大将军所请,就定在五月十五。准丁宫、刘弘告假。不准袁隗的解除党锢。不准袁绍出狱。”刘辩大步走着道。 “是。”潘隐道。 忽然,刘辩脚步一顿,看向潘隐,道:“阉党那些人的家产,去了哪里知道了吗?” 杀了那么多人,抄了那么多家,钱财怕是比宫里还要多好几倍! 刘辩心心念念惦记了很久,没想到突生变故,这些钱财没能按计划入宫。 潘隐连忙道:“小人仔细查过了,说是有的被火烧了,有的被各府寺的役卒抢走,也有的被乱民抢走,已经消散一空了。”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冷哼一声,他的钱,也有人敢抢! 左栗看着刘辩的侧脸,猛的会意,悄悄低头,心里暗暗记下。 …… 尚书台。 只有何进,袁隗,刘虞在,刚任命的王允,还在做着交接,并不在这里。 何进跪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侧的袁隗与刘虞,沉声道:“陛下登基大典,重中之重!老夫已命各寺府准备,没有其他异议,就定了吧。” 刘虞看了眼不吭声的袁隗,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整个洛阳,除了皇宫,都在何进手里,何进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能有异议? 何进见他们不说话,看向袁隗,道:“关于袁绍的事,老夫会再与陛下说,次阳切勿多虑。” 袁隗微怔,到了现在,何进还关心袁绍?旋即抬手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刘虞,道:“伯安,多事之时,暂且留下,帮帮老夫,朝野这么多事情,老夫着实难以分身。” 刘虞也意外了,何进居然会说这种客套话了? 之前可都是强横霸道,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何进说完这些,站起来,道:“这几日,诸位辛苦,待清闲了,老夫在府中设宴,一醉方休!” 袁隗哪里看不出来何进的心思,也不点破,点头应着。 心里却很忧心,他弟弟快坚持不住了,没几天了。 刘虞见袁隗这么顺从何进,有些后悔,应该与丁宫,刘弘一样告病。 他在这里又怎么样,还不是事事都是何进做主。 何进见两人没有异议,又客套几句,便起身离开。 他出了宫门,就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巡视各寺府,大肆的封官许愿。 第二天,他下令,为被阉党所构陷的朝臣进行调查平反,大加赞赏。 几天之后,他公开吊唁被阉党构陷致死的朝臣,对家属多加抚恤。 又两天后,他更是拉着一众威望之士,名家大儒,在宫外开坛设座,文人雅士齐聚。 在这一系列操作之下,居然硬生生让他扭转了不利的情势,稳了下来。 五月初九。 宫外忙碌,宫里的刘辩也没闲着,除了加快整肃皇宫外,也在暗中梳理朝局,审视着大汉朝廷的种种弊端。 自然,看书,练字,依旧是刘辩的日常功课。 晚间,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 近来无事,何太后心情好得很,与刘辩有说有笑。 她手里端着茶杯,看向宫外的夜色,笑着道:“辩儿,伱看,你舅舅还是很有能力的,外面不是逐渐太平了?以后啊,就不要与他争执了,随他去,你做你的皇帝,他做他的大将军……” 刘辩对于何太后这种想法其实能够理解,但不赞同,他又不想做混吃等死,肆意快活的混账皇帝,他是有理想与抱负的。 何进那么一个蠢货,即便对他没有威胁,刘辩也不会让他以自豪霸占着这么一个重要位置。 刘辩笑着没说话,实则心里已经计划好让这位大将军早点去职了。 何太后说笑一会儿,有些感慨的道:“真是想不到啊……昨日你外祖母还与我说,要给何苗的济阳侯改个名字,我随口就答应了,还给他增加了三千户食邑……” 刘辩嘴角抽了抽,三千户,说加就加了? 他正想着怎么反驳,潘隐小步进来,神色谨慎小心,眼皮都不敢抬,递给刘辩一道密封的奏疏。 刘辩一见,猛的变色,站起来就道:“母后,朕今天有事,就不陪你用膳……” 还没说完,刘辩就急匆匆的走了。 何太后连忙在身后喊道:“什么事那么急,先吃饭……” 刘辩没理会,边走边拆开,待看到皇甫嵩密信上的‘一万强兵,星夜兼程,列阵都亭,三十里外’后,他心头激动异常,道:“传旨给他,大军休息半个时辰,连夜入京,整顿羽林军,接管洛阳各门!” 潘隐知道刘辩一直在等皇甫嵩这个消息,闻言立马道:“是,小人这就去。” “不!让蹇硕去。你去见曹操,让他盯住羽林军。” 刘辩心念飞转,脚步飞快,道:“对了,传袁隗进宫,让他值守尚书台。” 潘隐小跑的跟着,道:“陛下,执金吾袁逢快不行了,袁太傅近几日一直在告假。” 刘辩眼神一冷,道:“让他立刻进宫。命左栗亲自去请。” 第三十八章 袁家 刘辩回到景福殿,亲自写了密信,交给蹇硕,目光灼灼的道:“亲自交给皇甫嵩!” 蹇硕在宫里这些日子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一怕刘辩清算,二怕何进继续追杀不放。 眼见着刘辩与何进关系逐渐崩坏,心里暗喜,这会儿见着刘辩暗中埋伏了皇甫嵩这一手,心里又惊又怕。 “小人领旨。”他强压着惊悸,接过密信。 刚要走,刘辩又看向宫外漆黑的天色,神情冷峻,道:“司隶之外的州牧、刺史那些,没有异动吧?” 蹇硕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转回来,身:“没有。” 刘辩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道:“去吧。” 蹇硕应着,快步离去。 蹇硕走了,刘辩心里不自觉的还是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比当初袁绍杀到他跟前还要清晰! 深吸一口气,再次认真的分析一遍后,确定没有遗漏,刘辩转身从书房拿了《太史记》,就直奔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袁府。 近来的袁府,一片哀默。 作为当世袁家三公之一的袁逢,在袁家的地位,甚至超过袁隗,是以,他即将不行,袁家上下都心情沉重。 袁逢卧房。 袁隗拄着拐,坐在床边,看着皮包骨头,双眼凹陷,眼神空荡的弟弟——这显然就要不行了。 袁术作为嫡子,跪在床前,脸色抑沉。 袁逢看了眼袁术,目光转到袁隗身上,道:“本初,还没有放出来?” 他声音低缓,气如游丝。 袁隗神情默默,瘦削的脸角都是无奈,道:“陛下将本初当做了何进的人,现在公路又是司隶校尉,怎么可能还会放本初出来。” 袁逢眨了眨眼,又看向袁术,道:“我听说,你修书给董卓了?” 袁术低着头,道:“是。” 袁逢轻叹一口气,道:“这何进,真是愚蠢。” 说完,他又看向袁隗,道:“你知道卢子干去了哪里吧?” 子干,卢植的字。 袁隗点头,道:“长安。” 袁术神色一惊,抬头看向袁逢,又转向袁隗,道:“卢植去长安做什么?!” 袁隗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袁逢道:“我们这位新陛下,谋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袁术心头震惊不已,看着袁逢,袁隗,是欲言又止,面色惊疑。 他不蠢,长安正好卡住了并州与凉州进京的路线,如果董卓或者其他人想要带兵入京,就不得不考虑长安的卢植! 袁隗沉默一阵,道:“何进这几天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宫里没有半点反应,你怎么看?” 袁逢歪着头,气息虚浮,道:“袁家不能绑在他身上,让公路去并州吧,等本初出来,让他去冀州。” 袁隗听着,面露思忖,道:“好。宫里呢?” 袁逢深吸了一口气,精神瞬间就萎靡不少,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道:“宫里还要再看。你要小心,本初、公路做的有些过了,怕是会被记恨。” 袁绍率兵杀到禁宫,刀兵就架在新皇帝的脖子上。袁术更是带着羽林军,屠戮了五千多人。 袁家这两兄弟做事这样凶狠,哪个皇帝能放心? 袁隗嗯了一声,看着油尽灯枯的弟弟,他心头沉重,却还是道:“我想着,让黄琬进京,你怎么看?” 袁逢双眼逐渐涣散,轻声道:“要妥善。” 袁隗见袁逢同意,微微沉吟,刚要再说,门外响起脚步,一个家仆匆匆进来,道:“主人,有小黄门来了,说是陛下急召主人入宫。” 袁隗看向他,道:“说了是为什么吗?” 家仆道:“没有,但看样子很急。” 袁隗回头看了眼袁逢,稍作思索,便起身出门。 袁逢目送他的背影,又看向袁术,声音飘忽,道:“勿要急躁,勿要冒进,远离何进,远离司隶。” 袁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双眼含泪的看着父亲。 袁逢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袁隗出了后院,来到前院,就看到左栗带着四个内侍以及二十個禁军在等他。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暗自警惕,上前道:“陛下急召,所谓何事?” 左栗低着头,脸色恭谨,道:“小人不知,请太傅随小人进宫。” 袁隗看着这么谦虚的小黄门似有些不习惯,道:“家弟身体不适……” 左栗不等他说完,就道:“太傅放心,陛下已命宫中医师前来,为执金吾诊治。” 袁隗双眼冷静,脸上出现丝丝疑色。 他有种感觉,多半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袁隗没有再说,拄着拐,跟着左栗出了袁府,前往皇宫。 左栗走在前面,躬着身,低着头,一副小心谨慎模样。 袁隗在他身后,更后面,则是一队禁卫。 袁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阵势,心里倒是镇定,只是疑惑:‘派禁军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他想不透,跟着左栗一路进宫,到了尚书台。 ‘不是去景福殿?’ 袁隗看着前面的左栗,心里渐渐有些凝重。 刚转过回廊,他就看到有一队队禁卫在巡逻,前方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袁隗双眼警惕,不动声色跟着左栗继续向前走。 又走过一个转角,袁隗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亭阁里,刘辩正点灯看书,灯光摇曳,映照半张侧脸,一半白,一半黑。 袁隗顿了下,而后就拄着拐,不紧不慢的跟着左栗到了亭子里,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放下书,笑着道:“朕近来看书,有诸多困惑,特意请卿家入宫请教,没有打扰卿家吧?” 说完就看向左栗,道:“伱去吧。” “是,小人告退。”左栗应着,缓缓退走。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倒茶,道:“袁卿家,坐。朕近来看了不少书,有些疑惑。这三公府形同虚设,是否该裁撤?少府之下,九寺之中,人事庞杂,权责混乱,该怎么整顿?北军、南军徒有其表,洛阳空虚,要怎么应对?各州民乱四起,烽烟如火,朝廷平乱纷争不断,安国策略究竟该是哪一个?” 袁隗还没有张嘴谢恩,就听到了刘辩这一系列的问题。 他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谢恩,还是回答问题。 刘辩一脸笑容,将茶杯放到他身前,道:“卿家坐,随便说。” 袁隗谢恩,坐下后,面露沉思,思索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刘辩深夜传他入宫,问这些问题背后的目的。 这时,一个中黄门悄步来到刘辩身后,递给他一张纸条。 刘辩对着袁隗,看着纸条上的字:执金吾病逝,司隶校尉请太傅归府。 刘辩笑容不变将纸条盖在桌上,与袁隗道:“卿家,国库空虚,税赋锐减,该如何增补国库?朝廷兵力稀少,该如何募兵?洛阳城几无守备之兵,该如何守卫司隶?” 袁隗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莫名的有着十分剧烈的不安感。 第三十九章 图穷 袁隗故作沉吟了一阵,慢慢说道:“陛下,三公府,乃是我大汉定制,若是无故裁撤,怕是会引起朝野惊动。” 三公府,就是司空,司徒,太尉三府,这是丞相权力被不断分割,演化而来。到了现在,三公基本上成了一种虚职,除非挂上‘录尚书事’,入尚书台,成为丞相。 刘辩看着他,道:“朕看太史记,武帝时,官吏人数,是本朝的一半。” 袁隗心里有些诧异,他原本只以为刘辩读书是装装样子,居然还真的看到了些东西。 “陛下,” 袁隗道:“武帝时距今有两百余年,时局大变,若是陛下觉得三公府确实虚浮,可酌情调拨,不必裁撤。” 刘辩面露思索,道:“酌情调拨?尚书台,朕也要调整,朕打算,将它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少府,卿家怎么看?”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置在禁宫,嘉德殿旁,从光武帝开始,就是一种皇帝的直属机构,并不属于朝廷。 但随着尚书台的发展,已然成了朝廷中枢,丞相都变成了‘录尚书事’,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袁隗听着,目露一丝诧异。 这位少年皇帝,已经考虑这么多?不是应该忙着与何进争权吗? 他沉默片刻,道:“陛下,尚书台,事关重大,牵扯朝野上下,地方百官,轻易触动,恐生变故。” “喝茶,” 刘辩拿起茶杯,自顾喝了一口,道:“那九卿呢?” 袁隗躬身,神情沉吟,并没有去拿茶杯。 ‘原来,他已经动了裁剪官吏的心思,为了节省钱粮吗?’ 他心里想着,开口道:“陛下,九卿所属,确实有些冗余,可酌情精简一些。” 刘辩见袁隗终于松口,笑了下,道:“好。那卿家明日,写份奏本上来,朕看看……不用明日了,就现在吧,来人,给袁卿家准备笔墨。” 身后的中黄门应着,转身去准备。 袁隗躬身低头,心里出现了浓浓的不解,越发起疑。 从深夜宣他进宫,到现在让他当面写奏疏,加上四处严加戒备的禁军,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位少年陛下,似乎在预谋着什么事情! ‘故意拖延时间吗?’ 袁隗心底自语,现在大权都在何进手里,尚书台就是何进的一言堂,他无权无势,留着他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笔墨很快就端来了,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顿了顿,就在缣帛上写起来。 对于他来说,写这样的奏本,根本不需要腹稿,信手拈来。 但他还是斟字酌句,每个都看似堂堂正正,言之有物,实则又模棱两可,没有态度。 刘辩看着他写,面色不动,心里在估算着时间。 三十里到京城,大概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天亮的时候。 “卿家先写,朕去如厕。”刘辩说着,就起身离开。 袁隗连忙放下笔,恭送刘辩。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慢慢坐下,拿着笔,故作沉吟,心头却越发不安。 刘辩走出一段距离,招过一个小黄门,道:“大长秋在哪里?” 小黄门道:“回陛下,大长秋去了崇德殿,曹将军在那里。” 刘辩看着南方,一片漆黑,少有灯火,道:“告诉他,让他派禁卫,暗中盯着大将军府,三公府,袁府,有任何异动,立刻报于朕!” “是。”小黄门应着,小步快离速离开。 刘辩理了理衣服,转身回到亭子里。 袁隗站起来,递过缣帛,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笑着道:“这里就朕与卿家,无需多礼,坐。” 说着,接过来,坐下后,借着光看去。 直到结束,刘辩心里撇嘴,这位果然是個老滑头。 但是脸上却笑容满满,将桌上的那张纸放入缣帛,叠放在桌上,道:“那,咱们说说司隶空虚,洛阳无兵镇守一事。北军、南军,西园都不堪守护洛阳,卿家认为怎么做才好?” 明知道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袁隗也无可奈何,心里困惑,却又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认为,袁家没有什么把柄,也不值得刘辩费这样的心思来对付。 毕竟,前面还有一个何进顶着。 袁隗坐下后,稍稍思索,道:“陛下,若是要恢复北军,则需要招募青壮,严加训练。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钱粮器械,到招募训练,非一日之功,还当从长计议。” 刘辩点点头,道:“这个朕知道,但三秦之兵不能动,又无其他兵可入,黄巾乱匪日渐炽盛,畿辅之地,总归要慎之又慎。” 袁隗没想到刘辩已然考虑了这么多,心底对这位少年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心里去了不少轻视,袁隗认真的想了想,道:“陛下,并州,凉州,冀州,青州,各抽两千入京,或许可以做到。” 刘辩不信任袁隗,自然也不信任他的建议,笑着道:“这些地方本就情势严峻,暂且也动不得。朕派了卢将军去长安,预计招募三万人。西乡侯去青州,预计也有三万人。总数六万,加上三秦的三万,洛阳的一万,十万大军,能否保洛阳安全?”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却异常震惊。 他是前不久才知道卢植去了长安,可西乡侯朱儁去青州,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袁家的人充斥着大将军府,他不知道,那就是说,何进也不知道! 好手段啊! 在这种纷乱不堪,危机重重的情势之下,这位刚继位的少年皇帝居然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段! ‘难怪这些日子,他在宫里无声无息,任由何进邀买人心,执掌天下之权……原来暗中有了这样的布置,十万大军……’ 袁隗老于宦海,城府极深,哪怕心里再震惊,脸上也不漏分毫。 旋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是这少年皇帝的秘密,至关重要,为什么告诉他!? 袁隗越发对今晚宣他入宫的事情起疑了。 暗中秉着一口气,袁隗道:“陛下,若是有十万大军在司隶左右,自然可保无虞。只是,十万大军的钱粮用度,朝廷怕是负担不起。” 十万大军,吃喝拉撒都是钱,这个刘辩心里清楚,微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朕想问的是,若是扩建羽林军,是否可行?” ‘扩建羽林军?’ 袁隗眉头皱了下,沉思不语。 羽林军掌握在何进手里,想要扩建羽林军,那就等于是剥夺何进的兵权。 这是何进立身的一大根本,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难道,他要对何进动手了!’ 袁隗心里忽然警觉,双眼直直的看着刘辩。 袁家与何进交往过密,袁术,袁绍都在何进手下,还没来得及撇开! 第四十章 匕见 “怎么,卿家有问题?” 刘辩迎着袁隗的目光,笑着说道。 袁隗的眼神立即转变为思忖,垂下眼皮,枯瘦的脸上恢复古井无波,道:“陛下,扩建羽林军,事关重大,还需尚书台合议,谨慎为之。” 刘辩嗯了一声,道:“卿家说的是,那卿家也写一道奏疏来,主要内容,就是洛阳城的防备事宜。” ‘还写?难道不是准备抢夺何进的兵权?’ 袁隗心里疑虑丛丛,但手上还是拿起笔,斟字酌句的写起来。 光武中兴后,大汉朝改征兵制为募兵制,到了现在,各种弊端已经暴露无遗,尤其是临时招募的青壮,缺乏训练,没有战斗力,是以多有败绩。 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王师多不振’。 刘辩看着他写,手里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他近来一直在研究武帝时的兵制,有诸多想法,却也结合当下实际,小心验证,徐徐图之。 不多时,袁隗就写好了,起身递给刘辩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按了按手,道:“卿家坐,无需多礼。” 看着笔墨未干的缣帛,洋洋洒洒二百多字,实际内容却没有,几乎都是在引经据典。 简单来说,如果从这道奏疏中看出了什么,那都是刘辩的事,与他袁隗无关。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要不要让这位老滑头紧张一下,或许能写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陛下。” 潘隐悄步来到了刘辩身后,低声道。 刘辩目不转睛,嗯了一声,道:“安排好了?” 潘隐看了眼袁隗,不言自意的道:“出了点事情。” 刘辩一怔,转头看去,就见潘隐低着头,神情微凝。 袁隗颤巍巍的起身,道:“陛下,臣请如厕。” “快,扶一把卿家。”刘辩连忙摆手,示意袁隗身后的内侍。 两个中黄门快步上前,搀扶着袁隗,转身离开小亭子。 潘隐等袁隗走出许远,这才低声道:“陛下,羽林郎鲍泽被人杀死在留香院中。” 羽林郎,就是羽林军的主官。留香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刘辩脸色立变,道:“什么时候?” 潘隐道:“就在前不久,羽林军乱了,满城的找人,据说是逃走了两三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冷冽,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大将军有什么反应?” 潘隐躬着身,道:“还不知道,大将军已经出府了,司隶校尉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都跟在大将军身边。” ‘这么巧吗?’ 刘辩心里自语,默默算了算时间,道:“应该够了。传旨,三公,王允,杨彪入宫。” “是。”潘隐应着,慢慢后退。 这时,不远处的灯笼亮起,袁隗在两个中黄门的领路下,再次走向刘辩的小亭子。 他面无表情,双眼冷静,拄着拐,脚步不快不慢。 有了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还是拿捏不准,这新陛下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袁隗来到亭子,行礼之后,刚坐下,刘辩就笑呵呵的道:“卿家再写一份,主要就是关于各地州牧、太守、将军等,有些跋扈,不尊朝廷,阳奉阴违之类的,写一些建议给朕看。” 刘辩说的已经是客气的了,实则上,幽州的公孙瓒,并州的董卓,都已经有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 公孙瓒在辽东是肆意妄为,根本无人可制。董卓则是拥兵自重,朝廷征调他数次,他都推脱不动,甚至于灵帝升他入九卿之一的少府,他都三番四次的‘婉拒’,不肯放弃兵权入京。 朝廷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思忖一番,就开始落笔。 刘辩看着他,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着急。 还有两個多时辰。 宫外。 何进穿着甲胄,带着一大队士兵,火光照亮了一条街。 在他身前,摆放着七八具尸体,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 何进目光凶狠,一脸厉色,道:“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鲍泽是何进掌握羽林军最重要的人,他死了,就会削弱何进对羽林军的控制! 袁术因为袁逢刚刚过世,心里苦痛,神情十分难看,咬着牙道:“应该都是些游侠,常年出没各个府邸,与阉党也多有联络,多半是为了给阉党报仇!死了八个,走脱了三个!” 何进自然也想到了,大喝道:“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我找出来!” “遵命!” 袁术,淳于琼,鲍鸿等沉声应道。 今日敢刺杀羽林郎,明日就是他们,他们自然愤慨! 何进更愤怒,在用尽办法控制羽林军,不让他们失控。 在何进深夜东奔西走的时候,已任黄门侍郎的荀攸找了过来,拉他到一旁,低声道:“大将军,三公,王尚书,杨大夫等人进宫了。” 何进强压怒火,道:“是因为羽林军一事?” 荀攸四十出头,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瞥了眼四周,低声道:“袁太傅也在宫里,近一个时辰,至今未出。” 何进一怔,道:“袁逢死了,他都没出来?” 荀攸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黄门不给递话。” 何进脸上写满了疑惑,袁逢死了,向宫里报丧这是正常举动,何况袁隗还在宫里,为什么黄门不给传话? 荀攸心里也不解,道:“大将军,虽然下官也不明白,但其中必有缘故!是否,入宫探问?” 荀攸的意思,是让何进去找何太后。 何进看了眼仍旧乱成一片,无法控制的羽林军,道:“待老夫先整肃好羽林军!” 荀攸却道:“大将军,宫里必然有事,这里交给诸校尉就是,切莫耽搁!” 何进还是喜欢陈琳,对于总是劝他‘长远之计’的荀攸,心里总是抵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不会多耽搁!” 荀攸见状,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 皇甫嵩的一万大军,正在马不停蹄的奔向京城方向,已经到了洛阳西十里外! 刘辩算错了时间,忽略了皇甫嵩送信、他回信的时间。 皇甫嵩根本没有休息,大军马不停蹄,几乎以最快速度,直逼洛阳城! 而此时,洛阳城内,还无人知晓。 第四十一章 就今晚吧 皇甫府。 皇甫坚长身体好了不少,但最近极少出门,因为他兄长皇甫坚寿回来了。 他拿着笔,趴在桌上,满脸纠结,忽的扔掉笔,烦躁的道:“算来算去,还是差了一半!” 他欠了刘辩一万万钱,现在只筹集到五千万,到时间不能如数缴纳,他与他爹就得充军戍边了。 砰 突然间,窗户被推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看到黑乎乎的史阿,艰难的躺在窗边,脸上都是血的看着他。 皇甫坚长面露惊色,连忙跑过去,看了看窗户外,连忙关上,蹲下看着史阿小腹都是血,心里有些慌,嘴上道:“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史阿耷拉着眉头,强忍身上疼痛,道:“从那狗贼嘴里拷问出一点事情,我得告诉你,不能带进棺材里。” 皇甫坚长歪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你不会把人引过来吧?我要是死了,你告诉我也没用。” 史阿嘴唇发白,气息短促的道:“不用担心,那些废物追不上我。我说,你听着,有人矫信给并州牧董卓,命他率兵入京除贼勤王。还有,有八十万万钱以及众多宝物,被悄悄运出城,我追踪了两日,没追踪到。” “不是,” 皇甫坚长急了,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谁找伱干的,你找谁去啊!” 他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这样大秘密,告诉他,不是要害死他吗!? 史阿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这京城里,我认识很多人,但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 皇甫坚长愣住了,静静的看着史阿。他从小到大,一事无成,就没人看得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我只信你’。 他愣神的功夫,史阿头一歪,倒了下去。 “喂喂,你别死!” 皇甫坚长神情惊恐,拍着史阿的脸,猛的醒悟过来,将他放平,脱掉他身上的血衣,转身就找来一堆药,绢布之类。 他近来这段时间,最不缺就是这些了。 皇甫坚长也不敢喊人,手忙脚乱的给史阿急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又是清创又是敷药,忙活了好半天,居然让他把史阿给救了过来。 史阿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正常了。 “他爹娘的,累死我了!” 皇甫坚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满手,浑身是血,爬起来给史阿抱了床被子,然后去清洗。 洗干净后,他站在紧闭着的门后,看着门板,好像能看到外面一样,暗暗咬着牙,神情挣扎,好半晌,瞥向史阿,恨声道:“反正我筹不到钱也是死,索性就帮你个忙,将这件事捅破天!” 他原本只是一个自认为有德行的纨绔,但是他今天,决定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做一件大事,冒一次大险! 皇甫坚长换了件衣服,将史阿藏好,拄着拐,打开门,瞒过所有人的出了府。 宫里。 刘辩与袁隗相谈甚欢,已经聊到了吏治方面。 袁隗虽然明知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是要困着他,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刘辩。 “十二常侍乱政,贪污索贿横行,” 刘辩喝了口茶,道:“但这也并不表示,所有人都是被迫的,地方上且不说,就是朝廷里,买官卖官已是公开的买卖,明码标价,除了朕这个位置,几乎就没有买不到的……” 袁隗躬着身,脸上不漏一丝情绪,作恭听圣训状。 “卿家以为……” “陛下。” 刘辩话音未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站到了袁隗身前一点,脸上都是紧张之色。 刘辩笑着站起来,道:“卿家稍坐。” 袁隗躬身抬手,眼神里却凝重不已。 ‘快两个时辰了,即便有事,也应该有结果了吧?’他心里暗道。 刘辩带着潘隐走出二十多步,看着小亭子里,灯火中的袁隗,与潘隐道:“什么事?” 潘隐连忙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听着脚步声,道:“陛下,皇甫坚长进宫了,他说那日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花钱,故意让羽林军灭口,抄没的那些钱财,已送被出京。并且,有人矫信,命董卓率兵进京除贼勤王!” 刘辩猛双眼怒睁,这可是他一直防备着的事情! 旋即,他余光看到皇甫坚长一瘸一拐的来了。 刘辩上前两步,迎着皇甫坚长,低声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甫坚长本就心惊胆战的入宫,看到刘辩的神情,噗通伏地,道:“小人说的千真万确,若有虚假,愿死在刀兵之下!” 刘辩眼角直跳,心头震动非常,旋即又快速平复下来。 羽林军那日杀那么多人,是故意灭口,他能猜到,也不算奇怪。那些钱财,他虽然在意,却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真正令他愤怒的,是有人企图命董卓进京! 继位那天的宫变,他就下过明旨,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发文向地方调兵!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盯着地上的皇甫坚长,道:“矫信?矫谁的?” 问完,刘辩就后悔了,这是一个蠢问题,还能有谁?! “小人不知。”皇甫坚长脸贴在地上,嘴唇都在发抖。这样的大事,他以前是躲着走的,这一次,真的是拼了老命,来到皇帝面前揭发。 刘辩面无表情,转过身,看向小亭子里的袁隗,心里道:朕那个舅舅真的是愚蠢啊,被袁家这样玩弄在股掌之上,怕还是懵懂不知! 冷静了一阵子,刘辩算着时间,道:“差不多了,传大将军、司隶校尉入宫。” “陛下!” 这时,小白脸模样的左栗急匆匆跑过来,见四周没有外人,连忙上前低声道:“河间来消息,说是,有人要谋害太皇太后!” 刘辩看着他,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脸色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左栗心里一慌,猛的道:“是,小人这就去查。” 刘辩没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宫外。 有胆子,有能力,有动机谋害董太后的,当今天下,只有三个人:他,何太后,何进。 他没有,何太后要是想,就不会放走董太后。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刘辩也想起来,历史上的董太后,就是被何进毒死的。 这个舅舅,愚蠢又狂妄! “也好,就今天吧。” 刘辩自语一声。 潘隐听着,心头如有惊雷,头皮发麻。 没有人比潘隐知道的更多了,‘就今天吧’这一句,令潘隐感到恐惧。 左栗自然不懂,但他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诡异,他神色变得小心,大气不敢出。 “小人,小人告退!”皇甫坚长颤声的道。 刘辩收回思绪,瞥了他一眼,道:“去吧,有空再找你。” 皇甫坚长腿一抖,爬着倒退,站起来,掉头就跑。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在那之前,还得做些准备。” 原本,他没打算今天就对何进动手,但这些事情发生了,他就不打算继续容忍何进了。 虽然仓促了一些,但也不会出大乱子。 刘辩看向小亭子里,如同寻常老人的袁隗,目光微闪,道:“有他在,有乱子,也好收拾。” 心里仔细又推敲了一遍,刘辩轻吐一口气,道:“派人盯着太后寝宫,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告诉朕。” 大汉太后,就没有不临朝称制的,何太后同样有这个心思,再者说,刘辩要对付的,是她的胞兄。 “是。”潘隐语气发颤的道。 刘辩继续道:“等大将军入宫后,命蹇硕,持朕兵符,戒备皇宫。” “是。”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余光看向左栗,道:“你带人,盯着各大臣的府邸,有任何异动都要详细记录,上报给朕。” 左栗这哪还不明白,他是既害怕又激动,抬起手道:“小人领旨。” 安排好这些,刘辩揉了揉脸,走向小亭子,道:“去吧,记得给三公他们准备些吃食。朕再会会这位袁家大族长。” 潘隐,左栗应着,各有情绪,匆匆离去。 “陛下陛下……” 刘辩还没走几步,潘隐去而复返,神情激动又急切,来到刘辩身后就道:“陛下,到了!” “谁到了?” 刘辩转头看向他,但看着潘隐表情,脸色骤变,沉声道:“这么快!?” 潘隐道:“是,已经到承明门了。” 刘辩狠狠咬牙,脸角鼓硬如铁。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刘辩连连深呼吸,强迫自身冷静下来,道:“大将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潘隐顿了下,道:“车骑将军担心有变,以最快速度回京,来不及提前告知,到了城门口,整个洛阳城应该很快都会知道。” “他做的对!” 刘辩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来回走动,心念急转。 皇甫嵩提前回京,有些打乱了他的安排,没能提前将何进诱进宫。 蓦然间,刘辩神色一定,沉声道:“照计划进行,传他入宫!” “是。”潘隐应着,就要转身。 “封锁消息,暂时不要让太后知道。”刘辩又道。 “是,小人明白。”潘隐快速应命,匆匆去安排。 何进刚刚安抚好羽林军,回府沐浴,准备进宫,就听到了皇甫嵩带着大军入城的消息。 何进大惊失色,从后堂一路跑到前堂,看着报信的淳于琼大喝道:“谁让他回京的?他带了多少兵马!?” 何进虽然愚蠢,却也明白,若是突然有不是他所控制的军队进了洛阳城,那朝廷的情势将瞬间大变! 淳于琼同样惊慌,道:“下官也不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之前并无奏报,他是拿着陛下的虎符开的城门,现在已经进城了。大将军,这可怎么办?” 何进听到‘虎符’,哪里还不明白,气的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凶狠如狼。 “大将军,陛下派小黄门来传诏,请大将军入宫。”这时,一个家仆进来道。 淳于琼当即就急声道:“大将军,不能进宫!” 何进胸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发出哼哼哼的声音,恨不得拔剑砍人,双眼无比的阴沉。 他很清楚,他的大外甥瞒着他突然调皇甫嵩率兵进京,不是为了别人,就是要对付他! 但何进不明白,刘辩明明是他扶上去的,他是刘辩的亲舅舅,为什么刘辩就是与他过去,处心积虑的要对付他! “进宫!” 何进想不通,大吼着,快步往外走。 他要去找刘辩问个清楚! 这时,荀攸从外面进来,看着何进就道:“大将军,进宫后,切莫多言,一切听候陛下意思,万不可争执,或有转圜!” 何进本就不喜欢他,这个时候更听不进去,直接怒气冲冲的走了。 淳于琼要追,却被荀攸拉住,道:“陛下召见,大将军怎能拒绝?” 淳于琼心里害怕,嘴角哆嗦着道:“那,这,可是……哎!” 马车里,何进手握佩刀,脸角抽动个不停,双眸血丝充斥,简直要择人而噬。 何进进宫没有任何阻碍,被内监领着,一路直奔刘辩所在的小亭子。 他铁硬着着脸,一路上旁若无人,脚步飞快,已然愤怒到了极致。 刚走近亭子,何进看到了刘辩,眼里根本就没有袁隗,直接怒吼道:“刘辩!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你亲舅舅,你是我扶上去的,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要对付我!” 袁隗早就看到了何进,见他还在,心里本来稍松,但听他这一开口,就知道要坏! 刘辩坐着不动,慢悠悠喝了口茶,头也不抬的道:“大将军,就凭你这句话,就足够夷你三族的了。” 何进进了亭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辩,气的脸色扭曲,大喝道:“是我扶你坐上皇位,你却要夷我三族,这天下有这样的外甥吗?没有我,你能控制的住朝廷吗?没有我,你能对付得了那些人吗!?” 袁隗见着何进这样,心里叹气摇头。 这个人,是怎么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的? 刘辩站起来,与他对视。 何进刚要说话,忽然有七八个禁卫扑过来,将何进死死按住,按跪在刘辩身前。 何进剧烈挣扎,喝道:“放开我!放开我!刘辩,我是你亲舅舅!” 刘辩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任由他喊叫,淡淡道:“舅舅,你被罢官了。” 大吼大叫的何进猛的身体一颤,抬着头,双眼无比吃惊的看着刘辩。 他愤怒,从在府里一直愤怒到这里,一直想着质问刘辩,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刘辩的这一句‘舅舅,你被罢官了’。 他才猛然惊觉,他这个外甥,是真的在对他动手! 旋即,他双眼怒睁,拼命大吼道:“刘辩,我是你亲舅舅,我是你母后的胞兄!太后,太后,我要见太后!” 第四十二章 宫内宫外 何进还在大吼,脸上横肉一层一层,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凶狠。 禁卫可不管,拿过绳子,就将他捆成粽子,按跪在亭子里。 袁隗神情不动,静静看着刘辩,心里异常的警惕与不安。 何进,按理说,应该如历任国舅一样,权倾朝野几十年,皇帝龟缩,百官退让,无人能掠其锋。 何进,败亡的何其之快! 这位少年皇帝的心机与手腕,不止是何进这蠢货想不到,也超出了他的意料! 何进咆哮一阵,满头是汗,剧烈喘息,双眼通红,神情异常的狰狞,转向刘辩,怒声道:“刘辩!” 刘辩站在那,俯视着他,道:“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朕就告诉你:朕,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 何进一怔,张了张嘴,直勾勾的盯着刘辩,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刘辩见他不说话了,坐回去,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他还在考虑怎么善后。 阉党,外戚,接连被除,朝野肯定会出现剧烈动荡,需要有人站出来,撑住朝局,稳住局势。 他瞥了眼袁隗。 袁家在现在的朝局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世家……’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这大概,是他眼下最大的敌人了。 这个敌人,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无边无际,渗透进大汉朝的每一個毛孔中。 “辩儿,不,陛下,我……”何进出神一阵,忽然抬头看向刘辩,似想说什么。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往外走道:“袁卿家,跟朕来。” 袁隗拄着拐起身,跟在刘辩身后。 他转头看向宫外,只见宫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隐约有着密集的脚步声在四处跑动。 ‘变天了……’袁隗心里默默想着,神色不自觉的紧绷。 不远处的嘉德殿内。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王允,太中大夫杨彪,以及司隶校尉袁术,已经等了很久了。 正前方有几个黄门在盯着他们,身后则是林立的禁卫。 无形中,有着肃杀之气在大殿内流转。 丁宫,刘弘等人悄悄对视,眼神中有着困惑有着不安。 王允,杨彪则一直跪坐着,沉默不语。 唯有袁术,他双拳紧握,神情痛苦,心里难受又愤怒。 他父亲袁逢病逝,强忍痛苦的去帮何进稳定局势不说,还被叫进宫,晾了这么久! 他们也听到了宫外的动静,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耐着忐忑,继续等着。 宫外,皇甫嵩的军队如同火龙一般,飞速穿梭,控制了洛阳城所有的宫门,替换了原来的羽林军,而后直奔羽林军大营。 羽林军营地。 一个身形高大的豪仆模样的人,出现在大门口,大喊道:“叶舟,彭烨!” 羽林军得了何进的命令,一直在戒备,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自然更是警惕,有几个士兵出来,冷声道:“我们左监的名字,是你喊的吗!” 那豪仆拿出一块兵符,大声道:“司隶校尉有令,命你们即刻前往袁府!” 领头的士兵一怔,上前查看,回头道:“兵符是真的,这兵符是中郎将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里面有士兵飞速传话,不多时,羽林左监叶舟,羽林右监彭烨就走出来,效验了兵符,就道:“领路。” 豪仆收好兵符,就带着两人离开。 走了好一阵子,叶舟察觉不对劲,冷眼盯着前面的豪仆道:“这不是去袁府的路!” “确实不是。”这时,他们身后的转角,左栗慢慢走出来,轻笑着道。 旋即,叶舟两人他身前身后出现几十个便衣禁军,将他们包围。 叶舟倒是不慌,沉声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有中郎将的兵符!” 左栗好整以暇,道:“他去了一个,可以让他交出兵符的地方。拿下他们,我要活的!” “你们杀了中郎将!” 叶舟,彭烨大惊失色,迅速拔刀,冲上前,就想杀出去。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很快就被按住,堵住了嘴巴,被急匆匆带走。 他们两人挣扎,回头间,就看到羽林军营地,被火把包围,似乎有大吼大叫传出来。 两人惊恐无比,呜呜大叫,剧烈挣扎。 左栗不理会,带着两人,直奔他刚刚物色好的一座民房。 羽林军营地已被皇甫嵩的兵马团团包围,有骑兵飞奔,大喝道:“奉旨,接管羽林军,所有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在羽林军还没来得及反应,更是有一队骑兵,冲进大门,强行将羽林军给隔开。 皇甫嵩骑在马上,目光冷烁,黝黑的脸上一片铁色。 “将军,羽林军抗命!”有军侯来报。 “杀!” 皇甫嵩言简意赅,道:“凡是抗命者,一律格杀!” “是!” 皇甫嵩带来的军队,几乎是一面倒的对着羽林军横推,迫使绝大部分人放下兵器,接受整顿。 一万多兵马入城,各种纷乱不止,震动了整个洛阳城。 先是宫变,接着司隶校尉大开杀戒,现在又有外兵入京,洛阳城的百姓是心惊胆战,紧关门户,一个露头都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何太后自然被惊动了。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的在嘉德殿后,找到了刘辩。 “辩儿,到底怎么回事?”何太后来不及梳洗,披散着头发,很是慌乱的来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何太后,瞥了眼身后侧的袁隗,道:“母后,这件事,袁卿家会给伱解释,三公等诸位卿家还在等朕……” 何太后一把抓住刘辩,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被惊醒之后,就感觉心慌意乱,在来的一路上,一些奇怪的眼神,更令她感觉不对劲。 刘辩沉吟一声,直接道:“母后,朕与舅舅如果起了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何太后直愣愣的看着刘辩,她被刘辩的话吓到了。 “你不会杀了你舅舅吧?”何太后猛的惊醒,双手紧紧抓着刘辩。 刘辩见她是这个态度,心里一松,笑着道:“母后多虑了,他好好的,来人,带母后去见大将军。” 何太后见刘辩这么说,神情缓和一些,看着刘辩,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她心里隐隐约约的猜到,他的兄长与儿子会起冲突,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那,你去忙吧。”何太后轻轻松开抓着刘辩胳膊的手,脸色落寞,缓缓转身。 刘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这位太后娘娘没有强来。要是大汉朝过去那几位强势的太后,他就有的头疼了。 “陛下!车骑将军转来。” 有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递过一张纸条。 刘辩听到是皇甫嵩转来,一把抢过来,只见上面只有六个字:董卓屯兵河东。 第四十三章 先安后定(求追读) ‘来的倒是挺快。’ 刘辩看着这个纸条,神情如常。 现在已经与历史上大不同了,最重要的是,有皇甫嵩的军队入了洛阳城! 在这种时候,董卓没有造反的胆量,最多是观望一阵,就会悄悄的退回去。 刘辩很笃定这一点,当然,即便董卓昏了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攻打洛阳城,也只有落败一途。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没一個省心的……’ 他刚走一步,猛的脚步一顿,双眼灼灼闪动。 刘辩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袁卿家,” 刘辩故意走的慢一点,笑着与袁隗,道:“朕记得,那并州牧董卓,是你举荐的吧?” 袁隗脚步跟着放慢,语气平静的道:“是。当初,董卓在追剿黄巾叛逆时,立有大功。朝廷上下颇为赞许,先帝也曾有意诏其入京为少府。” 刘辩嗯了一声,道:“现在,朝廷里缺人,他这么有才干,不用可惜了,调他入京,由卿家去办。” 袁隗跟在刘辩身后,深深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沉吟着,刚要开口,就看到刘辩已经走入了嘉德殿侧门。 袁隗眉头皱了皱,拄着拐,慢慢跟上去。 刘辩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入殿内,就看到丁宫,刘虞,王允等人猛的齐齐看过来。 他笑着跪坐到主位上,迎着一众惊疑,忐忑的目光,笑着道:“诸位卿家且坐,并无什么大事。” 没人信,目光紧紧盯着他。 而后看到袁隗,立刻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们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更不清楚宫里。 他们被困了两个多时辰,满心的狐疑。 都是宦海老人,加上之前连番的大事情,任谁都不能从平常角度去想。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走下来,跪坐在原本何进的位置的对面。 袁术看着他,暗暗咬牙,强忍悲痛。 袁隗走的时候,他父亲还活着! 刘辩看着一群人的表情,感觉着大殿内僵凝的气氛,笑着道:“既然诸位卿家迫切的想知道,那朕就不绕弯子了,两件事。第一,大将军告病,暂时无法理政,朕决定将政务交给袁卿家,今后的政务以及登基大典,由袁卿家负责。” 这一句话落下,大殿里的气温瞬间又降低三度。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包括袁术,被深深的镇住了! 他们看着刘辩的目光,都是吃惊无比,不可置信! 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何进——告病了? 任谁都知道,‘告病’背后的真正含义! 袁术最为震惊,甚至是恐惧,他猛的转向袁隗,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袁隗神情不动,躬着身,低着头。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看到袁隗默默不出声,瞬间就全明白了! 是真的! 何进,完了! 丁宫直觉口干舌燥,气息急促,看着刘辩,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没发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大差不差,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等他们消化了一阵,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袁卿家上奏,建议朕扩建羽林军,拱卫洛阳。是以,朕调车骑将军皇甫嵩,率兵入京,目前,已经接管各门。” 袁隗听着,无动于衷。 外兵入京! 刘虞猛的挺直身体,就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刘弘一把拉住。 刘虞犹豫了下,抬起的手又放下,坐了回去。 他已经明白了,皇甫嵩率兵入京,这才是拿下何进的关键!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王允,杨彪等人同样不平静,心头惊疑不定,目光异色纷杂的盯着刘辩。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近来,京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诸位卿家勿忧勿扰,诸案已定,不会诛连。” 一众人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心情难以平静。 ‘看来,安抚他们,还需要时间……’ 刘辩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心里暗自道。 他要安抚的,并不仅仅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他们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甚至是整个大汉官场。 很明显,随着十二常侍、何进短时间内接连被拔除,令他们感到了恐惧。 刘辩心里思索着,又笑呵呵的道:“朝廷里,空缺了很多官职,影响了朝廷运作,堆积了太多公务。诸位卿家,有合适的人,要大胆的举荐,汇总给袁卿家,尽早履职,恢复朝政。” “今天就到这,” 刘辩知道,今天说再多也没用,得给他们接受的时间,便道:“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诸位卿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情起伏不定,忐忑不安,虽然有很多话在肚子里,却一时说不出口。 “臣等告退。”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抬手,而后站起来,慢慢退出了大殿。 刘辩目送他们的背影,等他们走出去了,不禁有些头疼的道:“这一时半会儿,他们怕是缓不过来……” 他是皇帝,可也就是一个人,还需要朝臣帮忙他做事,治理政务,安抚人心。 “陛下,车骑将军到了。”潘隐悄步上前道。 刘辩蓦的坐直身体,摆正脸色,道:“快!请!” 潘隐应着,不多时,皇甫嵩就进了大殿。 他穿着半身甲胄,神情漠然,上前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刘辩重重点头,道:“卿家请起。” “谢陛下。” 皇甫嵩收回手,拿出兵符,举着道:“陛下,目前各城门已替换,羽林军整肃完成,特来交还兵符。”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兵符,转给刘辩。 刘辩将兵符放到一旁,笑着道:“卿家行事,朕从未担心。朕知道卿家一路辛苦,不耽误卿家休息,只问一件事。那董卓,到了河东?” 皇甫嵩神色一冷,道:“是,河东太守的密告。陛下,那董卓,虎狼之辈,其心不可测,还需认真应对!” 貌似,朝廷里很多人都对董卓虎视眈眈,充满了提防? 刘辩有些好奇了,道:“卿家怎么看董卓这个人?” 皇甫嵩道:“陛下,臣之前征剿黄巾叛乱,与董卓有过交集。此人,行事大胆,野心勃勃,但其人,眼高手低,才能有限,屡有败事,以贿赂得免。” ‘虎狼之辈,眼高手低……’ 刘辩笑着,这皇甫嵩看人还真是准,点点头,道:“嗯,朕知道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臣……” 他还说完,刘辩就道:“朕已经决定,调董卓入京。” 皇甫嵩闻言,顿了下,道:“陛下圣明。” 刘辩见他头发散乱,脸上都是疲倦,道:“卿家,早些去休息吧,没有大事,无需进宫,可先行决断。其余事情,待朕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皇甫嵩见刘辩这般信任,神色不变,抬起手道:“谢陛下,臣告退。” “对了,” 刘辩看着他,突然道:“令郎的那一万万钱的,就是个玩笑,无需在意。” “谢陛下!”皇甫嵩再次抬手,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他走出大殿,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绷紧脸角,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太阳穴鼓动,头疼的厉害。 这一天,太累了! 他浑身酸痛,已经没有再走路的力气了,有些艰难的搬出双腿,道:“潘隐,给朕拿条被子来,朕就在这里睡了,没什么事情,不要叫醒朕。” 他感觉,他能睡个三天三夜! 潘隐应着,命人去拿,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刘辩一怔,叹了口气,忘了这茬,他艰难的站起来,就看到侧门的何太后,红着双眼,明显哭过的走过来,看着刘辩,抿着嘴,忍不住又哭。 刘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里想着,何太后要是提出他难以接受的要求,比如放出何进什么的,他该怎么委婉拒绝。 何太后擦了擦泪,还带着哭腔道:“辩儿,你舅舅,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但是他是真的是能力低下,狂妄愚蠢,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刘辩太累了,已经没有与何太后去解释这些了。 何太后见刘辩不说话,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你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你做得对,母后也支持你,伱,你忙吧,母后先回去了……” 刘辩没有力气说话,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还是道:“母后,朕不会杀他。” 何太后脚步顿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刘辩目送出了侧门,头疼欲裂,接过潘隐的被子,缓缓躺下,对着潘隐摆了摆手。 潘隐无声退下,并挥退了内监,侍卫。 刘辩躺下后,几乎是三两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 朱雀门外,灯火通明,袁隗,三公,王允等人隔的不远不近,缓缓走出宫门。 没人说话,每个人内心都是起伏不定,忐忑难安,有太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出了宫门,袁隗与袁术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丁宫沉着脸,瞥了眼身后不远的王允等人,与刘虞低声道:“去我府上。” 刘虞点点头,他也有压抑了一路的话想说。 王允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分做两拨走的人,双眼里出现丝丝怒意。 马车上。 袁术忍了再三,还是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对我们起疑?” 袁术真的害怕了,这位少年皇帝并不像表面那么好欺负,不知不觉间,居然布置了这么多后手,还瞒过了他们! 如果,这新皇帝要对付他们袁家,很可能顷刻间就会覆灭! 袁隗拄着拐,闭着眼,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应该是。” 袁术脸上立时出现惶恐之色,道:“叔父,那,怎么办?” 袁隗慢慢睁开眼,看向他,道:“你觉得,陛下能怎么办?” 袁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袁隗静静的注视着他,旋即微微沉默,心里道:公路,倒是比本初差了不少。 他没有沉默太久,再次闭着眼,道:“现在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这短时间内,清除了阉党与外戚,必然重创朝廷士气,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如果咱们这位陛下继续大动干戈,势必令天下震恐,与朝臣离心离德,那时,地方上的州牧、刺史、将军、世家大族,还会听命吗?” 袁术如同醍醐灌顶,道:“叔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陛下对我们起疑了,迟早会清算。” 袁隗仍旧闭着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道:“暂且看看,看看他这股锐气,能持续多久。” 袁术又愣住了,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沉默着,良久才道:“一个人,在巨大的危险或者绝境中,会迸发前所未有的,超乎常人的智慧与能力。但当走出危机,再无危险后,就会逐渐显露平庸,贪婪,好色,奢靡等本来面目。” 袁术这会儿明悟,看着袁隗的枯瘦冷清的脸角,犹豫着道:“叔父,父亲生前,让我回汝南。” 袁隗眉头皱了下,旋即道:“那就回去。” 袁术闻言,紧绷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心里没有那么惧怕了,袁术松了松衣服,余光瞥过飘动的窗帘,恰好就看到大将军府灯火通明,门口的人来来去去,不停的讨论,四处张望。 ‘回不来了!’袁术心里冷笑,又见他叔父始终闭着眼,连忙收敛情绪,认真坐好。 这时的洛阳城,还在戒严,巡逻的士兵遍布每一条大小街道。 洛阳城的百姓已经在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这第三次,自然更是恐惧,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一丝缝隙都不敢留。 除了偶尔不知死活,冒出来的强盗,被巡逻士兵捕杀外,几乎不见寻常百姓身影。 河东郡。 带了五千人的董卓,此刻停驻不前,远远的眺望着京城方向。 大帐之内,炭火砰砰砰燃烧,炙烤的大帐发红。 董卓脸角肥圆,眉小眼大,鼻子又高又塌,一张大嘴有着奇怪的红色,络腮胡稀疏。 他跪坐在桌子内,肚子大的裤袋都系不住。 此时,董卓拿着刀,撕扯着身前的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烦闷的道:“京里还没消息吗?” 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儒生模样,气质素雅的中年人,他看着董卓道:“董公,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不需要我们入京了,此时引兵回去还来得及。” 董卓手一顿,看向他道:“还请文和教我。” 文和,贾诩的字。 贾诩坐着不动,眼神闪动淡淡的冷意,道:“董公,既然没有书信来,要么是大将军落败,要么是大将军功成,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董公入京的时机,唯有两败俱伤,方可大利!” 董卓本来也不太想掺和京城的浑水,既然没好处可捞了,便道:“好,告诉将士们,好吃好喝,明天一早回程!” 有士兵应着,出账传令。 贾诩拿起酒杯,斯文的喝了一口。 他对董卓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太过粗鲁,杀心太重,但有一条十分合他的心意,那就是董卓有着礼贤下士之心,能够听得进他的劝言。 贾诩认为,这是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条件! 第四十四章 不变应万变 这一夜,对于大汉东都来说,太多人无眠了。 宫变诛杀十常侍,文官们还能接受。何进与司隶校尉袁术,那一夜,杀戮五千多人,已经足够令朝臣们惊恐万状,心胆俱寒了。 现在,皇甫嵩率外兵入京,何进突然‘告病’,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担心‘那一夜’会再现。 即便那样的杀戮不出现,他们也担心,朝廷会大规模对何进为首的外戚朋党进行清算。 洛阳城里,基本上就是两派,阉党与外戚,没有几个是独善其身,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这要是再来一次,洛阳城里的官,还能剩几个? 别说寻常官吏,就是录尚书事的三公,王允等人,同样心惊胆战,彻夜与人商议。 这一夜,仿佛整个洛阳城都在看着皇宫方向,忧惧难安,惶恐的揣度着这位新皇帝,会不会再开杀戒。 唯一睡得好,大概就是刘辩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仍旧有些头疼。 这一次,是睡的太多了。 他睁着眼,看着大殿屋梁,眼神茫然。 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冲向大门外,愣愣出神。 他有种奇怪的空虚感,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做什么。 刘辩坐在那,腿上盖着被子,一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门外。 不知道过来多久,潘隐悄步从侧门进来。 刘辩被脚步声惊动,转头看过去。 “陛下。”潘隐见着刘辩依旧未睡醒般的表情,顿了下,而后上前轻声道。 刘辩猛的醒转过来,长吐一口气,揉了揉脸,道:“什么事?” 潘隐这才递过两道奏疏,道:“陛下,尚书台送过来的,一道是关于九卿各府寺官员的补缺,一道是关于登基大典。” 刘辩稍微清醒一点,接过来,将那道补缺扔到一旁,看起登基大典。 里面又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字,尤其各种貌似人名,地名,特殊含义的字体,他猜都猜不到。 他抬头看向潘隐,习惯性的想让他读,但见着以前蜡黄干瘦的小黄门,变得有些圆润,想了想,递回去,道:“袁隗第一,次之王允,三公再次,将皇甫嵩,加到刘虞之后。其他一切照常。”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盘腿坐着,眨了眨眼,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潘隐仔细回忆了下,道:“暂且没有,挺安静的。” 刘辩忍不住笑了下,不安静才怪,这么大的事情,足够朝野消化好一阵子了。 刘辩不感觉饿,就感觉累,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困意再次袭来,摆了摆手,道:“没事了。朕再睡会儿。” 他也不完全是困倦,而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他做了任何事情,都会被朝臣进行各种无端的揣测与解读,不利于安抚朝野恐慌情绪。 潘隐轻声应着,无声退了出来。 他出了嘉德殿,就看到门外,蹇硕,曹操等在一旁候着,见他出来,都露出探寻的目光。 潘隐保持着拘谨的微笑,道:“陛下说了,一切照常。” 众人或多或少的脸色放松。 如果这個时候,刘辩下一道清算何进极其党羽的旨意之类的,他们心里都会有些不太好承受。 曹操,袁绍等人,都是先后入了大将军府的人,与何进关系紧密;蹇硕此刻有种兔死狐悲,虽然恨不得何进去死,却不希望大规模清算。 因为一旦开始清算,或早或晚最终都会落到他们头上。 嘉德殿旁的尚书台今天有些冷清,只有袁隗与王允在。 王允惯常默不作声,埋头做事。 袁隗则是神情平静,一份一份的审阅着公文。 两人都不说话,除了偶尔翻动缣帛或者纸张的声音,安静的落针可闻。 此时朝野关注的,反倒不是尚书台,而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自从昨夜就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再到后来传出何进‘告病’的消息,不知道多少人吓破胆,有些人逃走,有些写好遗书,有些人甚至于直接自杀,又被救了回来。 直到晌午时候,何太后送信过来,要了些何进的衣物,又宣了何进的两个妾室进宫,这才消减了一些人的恐惧之心。 但不见何进,仍旧让太多人难以心安。 在洛阳城一片诡谲气氛中,慢慢到了晚间。 皇甫府。 皇甫嵩几乎都在外面,很少回来。 大儿子皇甫坚寿是一个酷爱读书,经常出门游历,拜访名士的严于治学之人。 他不热衷于入仕为官,在家里是刻板规矩,自然对二弟皇甫坚长的离经叛道,胡作非为十分厌恶,动辄家法伺候。 皇甫坚寿一表人才,举手投足名士风范,手里抱着一堆竹简,看了眼皇甫坚长的房间方向,皱眉道:“他在做什么?” 身后的半是书童半是仆人十三四岁的书童连忙道:“大公子,二公子近来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 皇甫坚寿没有说话,转头往外走,道:“过几日会有些先生过来,你准备好茶水,再备好点心,莫要慢待了。” “大公子放心,馆里小人都安排好了。”书童道。 皇甫坚寿又看了眼皇甫坚长紧闭的房门,虽然心里疑惑,还是抱着竹简出了门。 皇甫坚长的房间内,目送着‘二爹’离去,他的脸从门缝上离开,转过头就抓过一块饼,咬了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躺在床上的史阿,脸色苍白,身上绑满了布袋。 他手里也有个饼,咬了口,而后道:“天大地大,逃出京就行,你怎么办?” 皇甫坚长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无所谓的道:“我有什么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老实点,我有我爹,陛下不会为难我。” 史阿眉眼耷拉着,看着皇甫坚长貌似无所谓,实则一直紧绷着的侧脸,道:“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清楚,你将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虽然陛下不会对外宣扬,但总不会没人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伱入宫告了密,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皇甫坚长嘴角抽了下,旋即就烦躁的狠狠咬了口饼。 史阿放下手里的饼,看着他,道:“我去跟恩公坦白,或许恩公能保住你。” 皇甫坚长头摇的拨浪鼓,道:“我爹本来就看不惯我,上次冲撞陛下,差点没打死我,要是知道我这次惹下这么大麻烦,可能直接就地给我埋了。” 史阿刚要说话,门外响起脚步声。 皇甫坚长猛的转头过去,浑身紧绷。 “二公子,有人上门要账,说你欠了一万万钱。”门外的家仆道。 啪嗒 皇甫坚长手里的饼掉落在地上,双手都在哆嗦着。 史阿凑近一点,低声道:“你将我捆了,交给陛下,就说我是你抓的,那些是你无意中拷问出来的,哪怕陛下不信,念在恩公的份上,也不会太难为你。” 第四十五章 眼睛与耳朵 皇甫坚长没有看史阿,脸上痛苦挣扎一番,忽的站起来,走到一旁,翻箱倒柜找出了半根绳子,来到史阿面前,二话不说,就将他给反绑了。 史阿先是愣了下,而后平静道:“皇甫公对我有大恩,你也是为我冒险进宫,你将我送出去,我不会怪你。照顾好我的妻儿,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 “闭嘴!” 皇甫坚长咬牙切齿的低喝,随手拿出一块血布,将史阿的嘴给堵上,然后将他翻过身,拉过被子就盖上。 做完这些,头也不回往外走。 被子里的史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极力挣扎,呜呜叫喊。 他伤的太重,又被绑着,根本无力做什么。 皇甫坚长出了门,关上锁好,问了仆从来人在后门,大步,甚至小跑着向后院。 皇甫坚长双眼发涩,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来,咬着牙道:“他爹娘的,本公子今天就要好人做到底!” 皇甫坚长到了后门,入眼就看到了一身常服,微笑着的潘隐。 皇甫坚长脸上挤出笑容,抬手道:“小人见过大长秋。” 潘隐没有摆丝毫架子,道:“二公子,请。” 皇甫坚长头皮发麻,笑容更难看了。 …… 在潘隐带走皇甫坚长的时候,皇城东南角,一个不怎么起眼,荒废了几年的院子里,近来出现了一批陌生的人,更有工匠进进出出。 在后院一间临时打扫出来的房间里,摆满了刑具,叶舟,彭烨被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左栗站在他们面前,白皙的脸上都是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拿着一把小匕首轻轻戳进叶舟的胸口,盯着叶舟的脸,道:“是谁花钱买人头?” 叶舟猛的抬起头,双眼怒睁,脖子硬如铁,强忍痛苦的大声道:“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有鲍泽知道!” 左栗匕首轻轻转动,看着叶舟更加凄厉的惨叫,神情越发愉悦,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或许或许司隶校尉知道……杀了吧!”叶舟怒吼,被绑死的双臂,剧烈的挣动。 一旁的彭烨看着,双腿不停打颤,满脸的恐惧。 别说他了,就是左栗身后的黄门、内侍,目睹之下都是不寒而栗。 左栗轻轻的抽出匕首,见叶舟猛的垂下头,以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双眼,道:“矫信给董卓的人是谁?” 叶舟痛苦难当,咬着牙道:“这个我不知道,这种事,也轮不到我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们还真是不知道我的手段。” 左栗脸色变得阴鹜,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彭烨顿时大叫道:“我们真不知道,鲍泽都瞒着我们,你放过我们,我们为伱效力……” 左栗瞥了他一眼,道:“最后一个问题,抄没的那些家产,被运出城,是去了哪里?” 叶舟,彭烨脸色立变,盯着左栗,嘴唇微张,吃惊,恐惧,犹豫。 叶舟嘴角流着血,梗着脖子道:“我们只负责装箱,运出城,城外有人接应,至于去哪里,我们不知道。” 左栗低着头,擦拭着匕首,轻声自语的道:“几十万万钱,那么多宝物,大车几十辆都未必运得走,想要掩人耳目,肯定会进行乔装,这前前后后,怕是得有数百人。你们可以推给鲍泽,但我只要撒开网去查,很容易就会找到线索,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 彭烨神情开始慌了,看向叶舟。 叶舟咬着牙,双眼圆睁,明显的在挣扎。 “呵” 左栗忽的笑了一声,苍白的脸色越显阴冷,道:“你们是我第一次审人,有些不熟练,这個地方也还没有建好。” 叶舟,彭烨心里一冷,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感。 左栗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将他们的皮剥下来,不要让他们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是!”几个狱吏心里直打哆嗦。 彭烨浑身一颤,眼见几个狱吏已经开始点火,磨刀,猛的冲着左栗大吼道:“城南三十里的庄园,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左栗看着他,又瞥向叶舟。 叶舟脸角抽动,没有说话。 左栗笑了,转身道:“慢点剥,别让他们死了!” 彭烨闻言拼命挣扎,怒吼道:“阉竖小人,我杀了你!” 左栗没有理会,出了牢门,听着里面的惨叫声,神情兴奋又森然的道:“点齐所有人,带好家伙,穿好夜行衣,等我的命令!” “是!”跟着他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去捉贼拿脏了! 这可是肥差! 与此同时,刘辩坐着轿子,正在逛着大汉皇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遍皇宫。 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刘辩目光看着眼前,心里则是宫内宫外。 宫里有个何进,宫外有袁家,河东的董卓,更远还有黄巾军作乱。 ‘内忧外患……这要做的事情,真是多啊……’刘辩心里自语道。 不知不觉间,到了南宫最南的宫殿——侍中庐。 听名字就知道,这里以前是内侍们休息,议事的地方。 刘辩在一个偏房盘腿坐下,手里拿着茶杯,喝了口,向着跪在身前不远的皇甫坚长,笑着道:“那日有些急切了,忘了问你,你那些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皇甫坚长跪伏在地上,神情紧绷,心里紧张的要死,嘴上平静的道:“回陛下,是小人与羽林军几个人喝酒,是他们酒后失言说的。” 刘辩听着他貌似合理的瞎话,随口的道:“嗯,不错。朕交代你个事情,今后在洛阳城里多喝喝酒,探听一些消息,有用没用都记下来,报给大长秋,做得好,你那一万万钱就免了。” 皇甫坚长一怔,他一路上不知道想了多少借口以及应付的方法,甚至于都准备去抗一波大刑了。 这,这就完了? 刘辩歇了会儿,站起来道:“行了,去吧。” 皇甫坚长一肚子狐疑与不安,很想张口问一句,理智告诉他不能多嘴,飞快的道:“是,小人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与潘隐道:“关注他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成事的人。” “是。”潘隐应着道,也瞥向背影快要消失的皇甫坚长,忽然道:“陛下,小人听说,有很多人上书辞官。” 刘辩眉头一挑,倒是不意外,现在最恐慌的,应该是外戚一党,然后是残余的阉党,至于其他人,怕是也不安心。 第四十六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刘辩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的回景福殿,心里还在思索着应对朝廷紧张气氛的办法。 这种局势,不是他想要的,一步步走来,几乎都是何进的鲁莽造成的,不断打破他求稳的计划,迫使不得不提前拿下这位大将军。 心里将整个朝局,仔仔细细盘算一遍,刘辩神情坚定,自语道:“暂时还是不能动。” 离登基大典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是敏感与微妙的,会刺激朝野的忧惧之心,不利于稳定。 ‘希望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辩心里想着,与边上的潘隐,道:“给卢植去信,严密盯着董卓的举动,尚书台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报给朕!”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现在朝廷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董卓屯兵在河东,这個位置,离洛阳可并没有多远。 洛阳城算不上空虚,可要是有外臣不得旨而率兵到这里,足以会吓到很多人,会瞬间打破洛阳城本就艰难的紧绷局势。 “去长乐宫。”刘辩道。 长乐宫,太后的居所。现在,他做什么都容易引起朝野紧张,但何太后不一样,她可以安抚一些躁动不安的情绪。 潘隐听着,道:“陛下,前不久,太后娘娘去了大将军那,与大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刘辩一怔,道:“争吵?吵什么?” 潘隐道:“具体不知,太后娘娘将所有人都支开了。” 刘辩若有所思,道:“后来呢?” 潘隐道:“太后娘娘气冲冲的走了,大将军要了很多酒。太后娘娘还派人去大将军府,说是给大将军取些衣物。” 刘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去了,回景福殿吧。” 何太后与何进争吵,多半还是因为他,刘辩不能现在过去,不然何太后提什么要求,他很难拒绝。 “是。”潘隐应着道。 这时,天色已经黑透,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左栗带着二百乔装过的禁军,分批的出宫,直奔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园。 等他们摸到的时候,天色正好蒙蒙亮。 这处庄园十分隐蔽,在山脚下,四周有密林,只有一条路通达。 左栗没有花里胡哨,就在黑夜中慢慢摸到近前,在不远处观望。 不多时,几个探查的黑衣禁军回来禀报,低声道:“贵人,摸清楚了,这庄园不大,人手应该也不多,不足百人。” 贵人,也称为中贵人,是与内侍相对亲近的人的一种亲密称呼。 左栗蒙着脸,双眼阴冷的注视着,道:“时间有些长,不知道他们运走多少,还剩下多少。你们将庄园围住,不准走漏一个,也别杀光,留几个,我要问话!” “是。”身前的军候低声应着,一挥手,就带着人无声的逼近这个院子。 一百多人悄悄的翻越围墙,沿着墙壁,直逼院子中心。 “呜呜呜~” 突然间,院子里响起怪异的哨子声,而后是大喊声:“有贼入院!” 院子里登时各种声音大作,从各处涌出了三十多壮汉,手持利刃,与逼近的黑衣禁军厮杀起来。 禁军得到了十分清晰的命****严整,队列整齐,根本没有犹豫,拔刀就杀。 面对人数优势的禁军,这个庄园的守卫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很快就被杀光殆尽,只有五六个人被团团包围。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黑衣人,手握着大刀,沉声道:“诸位好汉,不论是路过还是大侠,此地的主人家乃当朝贤达,我们也发出了讯号,很快就会有人来,不妨说个数,绝不会让诸位白跑一趟!” 最前面的黑衣军候冷笑一声,道:“用不着唬我,洛阳城四周随时都有羽林军巡逻,你们会发讯号?这里的财物,都归我们,乖乖放下兵器,让我们绑了,我们拿了东西,自然留你们性命!” 现在大汉朝是风雨飘摇,别说强盗了,就是能够攻城掠县的叛军都随处可见。 庄园的汉子神情冷峻,知道遇到了硬茬子,道:“诸位大侠,每人五十缗,另外再送黄金一千两,绝不让诸位辛苦!” 两百人,每人五十缗,那就是一万缗,相当于一万两白银,外加一千两黄金,这绝对是一笔大数字! 要知道,一缗,足够寻常人家过活一个月了! 黑衣军候一抬刀,冷声道:“休想拖延时间!我只问你,松不松手!不松,一个不留!” 庄园汉子看了眼满地的尸体,神情变了变,知道这些人说到做到,咬牙道:“我也不废话,能摸到这里,还敢动手,肯定是知道这里放的东西!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只怕诸位有命拿,没命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灭口!” 黑衣军候倒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聪明,不再废话,一抬手,低喝道:“留下这几个,其他人都杀了!” 禁军没有半刻犹豫,迅速扑了过去。 那领头的庄园汉子一见,毫不犹豫,拔刀就要自刎。 黑衣军候一直盯着他,猛的一刀投掷,打断了他。 禁军侍卫如狼似虎,迅速将他摁住,捆绑,堵住嘴。 “快,找到东西,立刻运走!”黑衣军候低喝道。 禁军侍卫无声应着,迅速在这个庄园里探查。 不多久,就在一个个房间里找到了。 左栗过来,黑衣军候就道:“贵人,有出入,怕是被运走了不少。” 左栗看着只剩下二十几个箱子,神情有些难看。 他迫不及待的来拿脏,就是为了向刘辩证明他的能力,现在只有这么点,让他心里十分恼怒! 左栗伸手翻看箱子,见宝物居多,现钱反而少,怒火更多,这钱一撒出去,想找都没地方! 身旁的黑衣军候一直看着他,见状道:“贵人,多半是他们急需用钱,所以反倒是留下了这些宝物。” 左栗虽然不甘却也没办法,道:“将箱子都装走,人也带回去,用大刑审,或许还能再追回来一些。” 主要是时间过去太长,也就是钱太多,运送不便,否则早就消散一空,追索无门了。 黑衣军候点头,瞥了眼其他人炽热的目光,又低声道:“贵人,按照规矩,这些东西……” 左栗虽然在宫里时间长,人情世故却明白的很,不等他说完,直接道:“这些东西不能动,要如数上缴中府。临出宫前,陛下赏了我五万缗,我留下一半盖诏狱,其余的,你给诸兄弟分。” 两万五千缗,每个人到手至少十缗,一晚上赚了近两年的俸禄! “多谢贵人!”一众人喜形于色,纷纷抬手道。 左栗见花钱起了作用,心里暗道:这些箱子足够我立下一份功劳,还收买了这些人,倒也是值得这一趟。 没有再废话,左栗押着二十几个大箱子,在天色大亮之前,迅速回京。 而这时,景福殿内,刚刚睡下的刘辩,被急匆匆的敲门声拍醒。 他睡觉最讨厌被人打扰,尤其是睡的最深的时候,他神情不善的打开门,盯着门口慌张不已的潘隐。 不等刘辩发难,潘隐就忽然上前,在他耳边慌张的低声道:“陛下,大将军自杀了。” 刘辩神情骤变,瞬间就清醒了! 现在,是他安抚人心最为重要的时候,他需要归拢离散的朝臣、士人之心,掌握朝局大权。 这何进突然死在宫里,朝野会不会怀疑他是个暴君,或者重演党锢之祸?! 因此与他离心离德? 刘辩还没有班底,他需要人,尤其是那些人才、大才! 这他还没着手,就吓跑了! 第四十七章 阉党的报复(改书名啦) 温德殿。 在后院的一排廊庑,何进被软禁在这里。 屋子里充满了酒气,地上都是坛子,还有几个是碎裂的,桌椅板凳明显被砸过。 何进躺在地上,脖子上有着清晰的勒痕,明显的自缢而死。 在一旁,三个中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极其惶恐。 这可是当朝权势第一的大将军,在他们看管之下,居然无声无息的自缢了!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却计较不断。 好不容易局势有所缓和,这何进又死了。 传到外面,怕是外戚一党得炸锅,非外戚一党也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由得又想起,昨天何太后来过这里,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刘辩想着,又深吸一口气,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而是要善后。 他心里反复权衡再三,瞥了眼潘隐,道:“还有谁知道?” 潘隐见着刘辩冷漠的脸色,心里也突突,道:“就这三人,没有其他人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三人,一切饮食起居照旧,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斩!” 至少,在登基大典之前。 “是。”潘隐一脸小心不安的应着。 刘辩解了解衣服,看着天色渐亮,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又看了眼何进的尸体,转身离去。 刘辩一走,潘隐寒意森森的盯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三個黄门,怒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其中一个内侍抬起头,满脸的恐惧,道:“大长秋,还请救救我等……” 其他两人同样抬起头,异口同声的求潘隐救他们的命。 潘隐冷哼一声,道:“给我管好你们的嘴!” “是是是!我等谨遵大长秋之命!”三人齐齐磕头。 潘隐没有理会他们,看着地上何进的尸体,道:“天气热起来了,尸体不能藏在屋里。晚上将尸体运走,你们其中一人假扮,但凡再有一点差池,你们就去诏狱里等死!” “大长秋放心,绝无差错!”三个人连连应着道。 潘隐料理好这些,匆匆出了这廊庑。 刘辩回到景福殿,在书房坐定,手里拿着一份缣帛,静静看的出神。 这是近来辞官的人名录,上面有着不少熟悉的名字,如荀攸,何颙。 刘辩看着这些名字,心中不断的思索。 …… 刘府。 刘虞近来日子很不好过,因为大将军何进的‘告病’,太多人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寻求庇护的意思。 但刘虞感觉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别人了。 他一大早穿戴好官服,准备入宫,前往尚书台。 袁隗比何进会做人,凡事都有商有量,登基大典一事,在不动声色间,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今天要与袁隗商量的,是冀州牧黄琬入京的事。 刘虞出了门,刚一只脚踏上马车,突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中年人,闯到近前,脸色凝肃的低声道:“太尉,出大事情了!” 刘虞看到他,神情一变,立刻拉着他走到一旁,沉色道:“你不在廷尉府待着,突然来见我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来人是廷尉左监,钟繇。 他四十多岁,却两鬓生白发,五官瘦长,面容严峻,看着刘虞,又扫了眼四周,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刘虞道:“太尉且看完再说。” 刘虞见他这般谨慎,接过文书打开,只是一眼扫过猛的又合上,低喝道:“你哪来的!?” 这份文书上面都是何进受贿,卖官鬻爵,甚至包括,图谋毒杀董太后的内容! 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证据链严密,一看就不简单! 钟繇神情走近一些,道:“昨夜就收到了,署名是张奉,张让的养子。下官做了一些调查,基本属实!” 张让的养子! 这是阉党的报复! 刘虞心头震动,脸色变幻不断。 何进不同于阉党! 阉党,他们这些文官,肆意攻击,没事情都要搞出事情。 何进虽是外戚,可却是文官的领袖,他们本就害怕何进出事,牵连无数,现在突然冒出这种证据来,刘虞怎么能不惊慌。 钟繇看着刘虞不做声,有些急的道:“太尉,这些要是被传出去,受牵累的人,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党锢之祸怕是不远!” 刘虞瞪着他,怒哼了一声,道:“我能不知道!但既然那张奉送到伱手里,就只会给你一个吗?” 钟繇又看了眼四周,道:“下官的意思,是交给袁太傅,由他定夺。” 刘虞立即就摇头,而后神色警告,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记住,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与袁家有关,你要离的远一点。” 钟繇一惊,道:“那,该怎么办?” 登基大典在即,何进的‘告病’本就让朝野人心惶惶,要是何进这些罪证爆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能会出大事情! 刘虞在钟繇面前没有掩饰情绪,双眼里都是怒恨,道:“这背后之人,就是要扰乱朝廷,我不会让他得逞!我已经举荐你为廷尉,你不要再出头,这种时候,谨慎为要!” 钟繇抬手道:“一切就拜托太尉了。” 刘虞神情烦躁,摆了摆手,揣着这份文书,上了马车。 钟繇目送着马车走远,旁观四周,快速离去。 刘虞揣着这份文书,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心头如压了一块大石,呼吸都难受。 他进了宫,来到尚书台,见袁隗已经在处理公文,面上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上前,来到他的位置上坐好,开始审批公文。 袁隗眼皮抬起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刘虞在做事,但心里却还是怀里的这道文书,里面的一条条一桩桩,仿佛印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抹不去。 好一阵子,他忍不住了,看向袁隗,道:“太傅,今天是否进宫面圣?” 袁隗默默将身前的公文审完,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慢慢说道:“你是要去见大将军?” 刘虞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来往十分密切,在诛灭阉党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积极。 刘虞没想到袁隗会提到何进,神色僵了下,道:“我听说,近来不少人辞官,大将军府的幕僚走的差不多了。” 袁隗拿起另一道缣帛,随手翻开,道:“身不正则常怀忧,他们走了,是好事。” 刘虞看着袁隗,心里有很多话,但又顾忌着说不出口。 阉党被诛灭,何进‘告病’,外戚一党近来辞官的越来越多,空下了太多位置,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在争抢,刘虞只抢到了一个廷尉,九卿以及以下,候选的六成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袁隗做的是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遮掩,刘虞虽然说不出话,但心里总是不满。 第四十八章 直击 刘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丁宫,刘弘等人还在告假,王允惯常不争不抢,这尚书台,俨然成了袁隗的一人堂了。 感觉着怀里的这道文书,想着若是被公开揭露,必然牵连甚广,不提会造成朝野多大的动荡,单说朝廷里必然空缺更多,那些官位,是不是又大部分落在袁家手里? 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小吏急匆匆来到了袁隗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隗神情不动,抬起头,看向宫外方向,双眼闪动着锐利之色。 刘虞见着,心里暗思,袁隗的养气功夫是一流,不是大事情,很难让他动容。 ‘出什么事情了?’ 刘虞心里想着,看着那小吏走了,没有给他禀告的意思。 这时,朱雀门外。 张奉赤裸着半身,跪在宫门前,身前摆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铁盒子。 他冲着宫门大喊:“何进擅权乱国,打压忠良,欺君罔上,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谋杀太后,请陛下严惩!” 城门的禁军立刻围了过来,一个军候冷声道:“放肆!皇城重地,岂是你可大呼小叫的!” 张奉不理会他,继续道:“廷尉不理,官官相护,请陛下严查!” “拿下!” 军候不再废话,直接挥手。 五六個禁军立刻上前,张奉猛的拿起匕首,抵在胸口,怒喝道:“再靠近,我就血溅此地!” 围过来的禁军立刻止步。 军候神情不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冤屈,到别处去,再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张奉将匕首抵在胸口,怒声大吼道:“陛下,你睁开眼看看吧,何进是不世奸贼,是祸国之源,不能信……” 军候脸色陡然阴沉,握着手里的刀,看着距离,心里在判断着拿下张奉的可能性。 “陛下……” “住口!” 突然间,禁军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打断了张奉的喊叫。 张奉一见来人,立时道:“孟德,带我去见陛下,我要揭发何进!” 曹操狭长双眼都是冷意,沉着脸走上前,见四周已经围满了人,道:“为什么不去廷尉府?” 张奉嗤笑一声,道:“整个大汉,除了这里,还有别人敢管何进的事情?” 曹操刚要说话,就看到王允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他连忙抬手道:“王尚书。” 王允只是进宫,见有热闹才走近,见状就道:“在宫门口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张奉急声道:“王尚书,我这里有何进卖官鬻爵的证据,还有何进谋杀太皇太后的证词,请你转交给陛下!” 王允神情一变,瞥了眼曹操,道:“此事,是你的分内事。”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双眼半眯,旋即就道:“来人,带他入宫。” 王允心里诧异,这曹操就这样将张奉带进宫了? 旋即他就转身,先一步入宫了。 禁军上前,拿住张奉。 这次他没有反抗,看着曹操道:“孟德,大恩不言谢!” 曹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而围观的百姓、官吏见着张奉被带进宫,纷纷将这件事传了开来。 张奉是张让的养子,却也是何进的妹夫! 他在宫门口举告何进,被带进了宫! 一时间,消息飞遍洛阳城,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大将军府。 荀攸是幕僚,也是黄门侍郎,正准备进宫,在门口听到了这个消息。 “祸事来了!” 他望着皇宫方向,悲叹一声,脸色沧然。 荀攸本来也想与其他人一样早点逃离京城,终究是抱了一丝侥幸,没有离开。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何顒出现在他身旁,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荀攸没有说话,现在,确实晚了。 告假的丁宫,刘弘,虚职的杨彪坐不住了,纷纷出府,直奔皇宫。 整训羽林军的皇甫嵩站在城墙上,看着皇宫方向,黝黑脸上尽是漠然,熟悉人的都知道,这是忧虑。 景福殿。 张奉跪伏在刘辩身前不远处,一句话也没有。 刘辩看着桌上的匕首,又看了眼铁盒子,面上如常,心里却怒火熊熊。 这党争,是没完没了,哪怕阉党早灭,何进已死,还是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触动着大汉每一根神经。 潘隐躬身低头,脸上写满了谨慎小心。 他是深知刘辩求稳的心思的,张奉这么一手,是坏了他的大计! 曹操一脸严肃,外人看不出他的半点情绪。 刘辩深吸一口气,一边思索着应对办法,一边拿起匕首,随口道:“你是大将军的妹夫,为何举告大将军?” 张奉跪在地上,道:“大将军誓要诛灭阉党,小人是张让养子,无处可逃。今大将军入……告病,小人是其妹夫,两处难逃。是以,不如将其党羽一并拉入棺材,同归于尽!” 刘辩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伸手打开箱子,拿出一份份状纸,书信,公文,账簿,供词。 刘辩随意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他一点都不奇怪,也不关心。 他心念如电,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个时候,不可再大动干戈,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廷! 刘辩看着张奉罗列的‘党羽名单’,从京内到京外,足足有二百多人,三公,尚书,各类将军,与阉党是不遑多让,甚至还有不少是重叠的。 刘辩强力的保持着神情不动,心里越发着急。 外面肯定已经传开了,不知道多少人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刘辩不说话,没人敢吭声。 刘辩没有情绪外露,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喘。 书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怎么办呢?’ 刘辩心底自语,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外面又传开了,他不可能不处理,可一旦开了口子,那牵连之下,又是滚滚人头落地。 对朝廷的打击将不可想象,还会让一些有心人得了大便宜。 受损最大的,是刘辩这个皇帝,是大汉! 刘辩慢慢皱起眉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个周全的办法。 好半晌,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众人,心里暗道:要是有一些谋士就好了。 “启禀陛下,太傅,太尉求见。”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躬身说道。 ''来的是不是慢了点?''刘辩双眼微微眯起。 第四十九章 廷议 不多时,袁隗,刘虞就出现在刘辩的书房。 他们瞥了眼跪着的张奉,上前行礼道:“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 刘辩注意着两人的表情,伸手拿起茶杯,道:“免礼。” 刘虞谢过之后,神色一沉,道:“陛下,张奉乃阉贼张让之子,罪孽无数,臣请立斩!” 张奉跪着不动,他本就抱了死志,对刘虞的话根本不在意。 刘辩仿佛没有听到,看着袁隗,道:“董卓有什么消息?” 他知道董卓已经悄悄引兵回去,但是至于调他入京,还没有回信。 袁隗拄着拐,枯瘦的脸上不动分毫,道:“陛下,一来一回,怕是需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 这是官方的流程。 刘辩双眼锐利几分,语气平淡,道:“卿家,朕一定要董卓入京。” 刘虞,曹操听着刘辩直白无误的警告之言,心头微惊。 他们还不知道董卓之前已率兵到了河东,观望了几天时间! 袁隗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大将军一事。” “袁卿家” 刘辩的语气重了几分,道:“不论如何,董卓必须入京!” 刘虞好像明悟了什么,本就对董卓十分警惕的他,也沉色的看向了袁隗。 袁隗沉默着,面色思忖。 刘辩盯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沉吟着,道:“陛下,董卓已经拒绝了一次,这次若是还拒绝,朝廷该如何办?” 董卓之前拒绝了灵帝的‘少府’任命,朝廷又让他任并州牧,交出兵权,结果董卓上任并州牧,兵权却仍握在手里。 “朕相信,袁卿家会有办法。”刘辩压着心头的火气道。 袁隗见刘辩态度坚决,枯瘦的脸上没有情绪,却又给人叹了一口气的感觉,道:“臣遵旨。” 刘辩心里哼了一声,老东西! 眼下,还是要先解决何进这件事。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奉,思索着办法。 他必须要稳住朝廷,稳住,对他有利;乱,就对所有野心家有利! 目光又瞥过在场的潘隐,刘虞,曹操。 曹操! 刚刚移开的目光,猛的又回去。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激动的飞快计较,他想到办法了! 他看着地上的张奉,道:“张奉,还有其他证据吗?” 张奉道:“都在这里,小人还抄录了一份,送到了廷尉府。” 刘辩点点头,目光骤然冷峻,道:“传旨,诸录尚书事,九卿正官佐官,尚书,议郎,在京的两千石以上的文武官员,嘉德殿议事。” 刘虞神色一惊,脱口而出道:“陛下不可!” 刘辩扫了他一眼,道:“刘卿家有什么话说?” 刘虞抬起手,一脸凝肃,沉声道:“陛下,大将军一事牵扯甚广,还需谨慎而为,朝廷不能再开杀戮,党锢不可再有,请陛下三思。” 刘辩一笑,道:“卿家不用担心了,朕自会处置,去准备吧。” 刘虞看着刘辩自信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道:“是。” 袁隗看着刘辩,心里起疑:他要怎么做,断尾求生,硬保何进吗? 一众人离开景福殿,转向嘉德殿。 而本来就火急火燎入宫的丁宫,刘弘,杨彪等人,都被传到嘉德殿。 不多久,宫外更多的大小官员得到旨意,不管是恐惧还是担忧,所有人都怀着极其复杂不安的心思,齐聚嘉德殿。 嘉德殿内。 跪坐了三十多人,若不是被阉党牵连,加上忧惧不已弃官跑路的,应该还要多出一倍。 袁隗在最前面,接着是三公,王允,皇甫嵩,杨彪等人,再接着是九卿、空缺的就是佐官顶替。 钟繇在列,外加一些黄门侍郎,尚书侍郎,如荀攸,郑泰等人。 再有就是曹操,蹇硕等,他们并没有坐着,而是侍立在一旁。 这么多人聚集,涉及的又是权倾一时的国舅大将军何进,三三两两的凑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有几个能从容的,自桓帝以来,两次党锢,将士族打击的几乎崩溃。 灵帝这一驾崩,大将军何进就三番两次的企图诛灭阉党,大开杀戒。 现在,何进又遭阉党报复,会不会历史重演,再来一次党锢之祸? 作为何进幕僚,由何进举荐安排上任的荀攸,郑泰等人,最为忧虑。 “陛下驾到!” 突然间,侧门响起一声尖锐长叫。 随之,刘辩穿着冕服,大步而出。 所有人立时收声,齐齐抬手而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众卿免礼。”刘辩跪坐好,笑着道。 “谢陛下。”朝臣们放下手,归坐原位,可他们的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何进怎么处置,处置到什么地步,全在这少年皇帝的一句话里。 他会怎么处置? 所有人心怀惴惴,忐忑不安。 张奉被押上来,跪在大殿内。 朝臣们看过去,神情几乎都是厌恶。 张奉冷漠的迎着这些目光,反而笑了,一脸的痛快之色。 作为张让的养子,他也曾挂上‘常侍郎’,风光无限,自从张让被杀,他就心惊胆战,那一夜,他恰好在青楼,躲过一劫。 原本想着依靠妻子与何进的关系,能够保命,谁知道,何进根本不肯放过阉党,誓要诛灭彻底。 他躲了起来,想等着风头过去,不曾想何进‘告病’,何家人惶惶不安,居然要告发他,以此‘立功赎罪’! 张奉走投无路,一狠心,决定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刘辩坐在上位,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念转着,摆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诸位卿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怎么办吧。” 朝臣们看着刘辩,又相互对视,神情各异,却没人开口。 刘辩见他们不吭声,点名道:“袁卿家?” 袁隗抬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直接越过他,看了看,落在王允身上,道:“王卿家?” 王允抬起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眉头动了下,目光梭巡,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与他对视,躲意明显。 朝堂上,一片安静。 张奉跪在地上,心里冷笑连连。 这些人敢说话吗?治罪何进,这些人全是党羽,全都得陪葬! 没人说话,刘辩稍稍思忖,打开身前的盒子,拿出里面一张张纸。 这个举动,吓的不知道多少人跪坐不稳,双眼惊恐,神情慌乱。 袁隗注视着刘辩的动作,眼神里锐色一闪。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则呼吸骤顿,屏气凝神,眉头拧到了一起。 与何进关系更近的荀攸等人,哪怕是曹操,都脸色凝重了。 第五十章 家国 刘辩没有理会殿中众臣的表情,将铁盒子里的供词,账簿、书信都拿出来,摆放在身前,而后正襟危坐,道:“诸位卿家不说,那就朕来说。” 满殿朝臣,脸色紧绷,满目肃然。 刘辩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慌,视若无睹,道:“自桓帝以来,阉党惑君,乱权干政,罪孽无数,此番被诛,也是罪有应得。不过,阉党一案已结,今天说的不是这件事。” “大将军何进,” 刘辩声音抬高了一些,看着朝臣们跟着紧张的神情,心里暗笑,道:“也曾有功于国,不论是平乱黄巾,还是扶正朝纲,都有大功绩。但他恃功而骄,轻蔑君上,把持朝纲,以至于卖官鬻爵,培植私人,既有违臣子本分,也失去了公正为国之心。” 张奉跪在地上,听着心头狂喜。 小皇帝这是对何进动手了! 朝臣们屏住呼吸,刘辩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们心头,令他们呼吸压抑。 袁隗面无表情的低着头,静静听着。 丁宫,刘虞等人,则欲言又不敢言。 谁敢在这个时候为何进说话?不是自认党羽,自投罗网吗! 王允,杨彪等人相对镇定,只是有些些许担心。他们与何进走的并不近,大将军府没有去过几次。 荀攸,郑泰等人最为不安,跪坐在那,低着头,心里惶惶不定。 他们怎么都逃不过何进党羽的身份,即便能逃脱死罪,怕是也要被‘党锢’,终生不得入仕! 对他们这种有抱负之心的人来说,无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即日起,” 刘辩声音更大了一些,吓到众朝臣心头一跳,更加认真的注视着刘辩。 刘辩环顾一圈,道:“罢黜何进一切官职,收回一切恩禄,永不叙用。” 朝臣们呼吸都停住了,脸角紧绷,双眼忐忑与恐慌交替,等着刘辩接下来的话。 这是何进的处置,对于何进的党羽呢? 一直神色不动的袁隗,都轻轻抬起头,目光疑色一闪。 刘虞有些忍不住了,想要起身说话,犹豫再三,又坐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宫,刘弘,包括王允,杨彪就更不敢开口。 不论是党锢之后,还是前不久的一夜屠戮五千人,着实吓坏他们!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倒是想说话,可他们没有资格,人微言轻。 大殿之内,紧张的气息在流转,安静到所有人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张奉禁不住的抬起头,左右四顾,想要看看这些人的脸色。他心里是愤怒又激动,恨不得怒啸三声。 “朋党,” 在满殿朝臣的煎熬中,刘辩缓缓开口,道:“在权臣当权,横霸朝堂,一些人被迫屈从,朕是可以理解的。朋党相争,一切都是为了打击对手,他们眼中并无是非对错,只有权力。这些所谓的罪证,朕认为,多半也是党争的结果,不尽其实,冤屈构陷在所难免。” 众臣听着刘辩的话,纷纷一怔。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满殿人的茫然无措中,潘隐端着一个火盆,静静的放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火盆,心里计较再三,还是将身前的这些书信,账簿,证词,统统扔进了火盆里。 遇火即着,刺鼻的气味随即而出。 这一個举动,惊呆了所有人! 张奉震惊的说不出来,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小皇帝,居然会一把火,将何进的罪证付之一炬! 袁隗看的出神,旋即猛的会意过来,双眼如渊,深深的看着刘辩。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等人反应的慢一点,但是看着那些书信证据被烧灭了,心里忽然松快下来。 更远处的钟繇,荀攸等人,先是愣神,继而心里大动,目光灼灼的看着火光后,身上红黄光芒笼罩的少年皇帝。 简直如神明临世!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死死握紧,脸角抽搐,双眼瞪如铜铃。 他曾经也想过无数的应对办法,但没有一个是妥善的。现今的朝廷,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一旦处理不好,人心四散,朝廷分崩离析! 曹操心头振奋不已,一脸敬佩的看着刘辩。 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当众直接一把火烧了! 今日之后,必然会有很多人,死心塌地的效忠陛下! 曹操深吸一口气,猛的伏地而拜,沉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反应过来的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伏地而拜,声音隆隆,仿佛要掀开屋顶。 刘辩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是重重吐了口气。 ‘既稳定了朝局,拉拢了人心,还赢得了威望,一举三得!朕他娘的真是机智!’ 刘辩脸上浮现笑容,这一烧,算是彻底解决了眼前的困局,可以彻底摆脱阉党与外戚的羁绊,抽身而出了。 等他们呼拜结束,潘隐撤走火盆,张奉身旁的禁卫在潘隐的眼神暗示下,猛的制住要大叫的张奉,捂住嘴,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刘辩视若无睹,俯看着一众朝臣,道:“不过,朕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诸位卿家。” “臣等恭听圣训!” 一众朝臣本就激动不已,这个时候,刘辩说什么他们都会听。 刘辩见他们抬着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想必应该有些人是真心的。 心里不禁舒服多了,刘辩稍稍沉吟,道:“党争祸国,从周至今,这是有诸多血泪教训的,不论是阉党还是朝臣的朋党,对朝廷,对我大汉,都是百害无一利,不论打着什么的旗号,最初是为了什么,最终都会沉沦于权力争夺,不可自拔。” 朝臣们听着,心有戚戚。 大汉朝自桓帝开始的阉党,与朝臣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对于朝廷,大汉的影响,那是清晰可见。 袁隗低着头,枯瘦的脸色都是凝重之色。 他从刘辩埋伏了卢植在长安,就升起警惕之心,直到刚才那个火盆,他才彻底明白,这位少年皇帝,不可小觑!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神情认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则是深以为然。 刘辩看着他们这般反应,暗自满意,道:“诸位卿家要切记,身为朝臣,食君禄,却也是民脂民膏,行政做事,须以公心遏私心,公家大于小家,切不可身居高位而自私自利,手握大权而忘乎所以。” “家国家国,没有国,何以家为?国在家在,国亡家亡,只有国盛民安,方才有诸位的庙堂高座,锦衣玉食。” “若是有一天我大汉式微,四周蛮夷可想而知,诸位还有什么尊严可谈?还不是任人欺凌,徒呼奈何?” 第五十一章 潜伏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旨意!” 朝臣们齐齐而拜,声音隆隆。 刘辩神情平静,心里舒爽异常,暗道:拿大道理压人,还真是好用。 扫过一殿的人,刘辩觉得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退朝。” 潘隐上前大喊一声,而后就跟在刘辩身后,出了侧门。 “臣等恭送陛下!” 朝臣们再拜,不少人悄悄抬头,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神情难掩激动之色。 刘辩出了嘉德殿,余光瞥了眼曹操,道:“孟德,朕的处置如何?” 曹操神色一肃,道:“陛下圣明,臣不及!”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圣明不圣明且另说,不过,总算是结束了这些,可以着手做点事了。” 这一个月来,刘辩几乎被阉党与外戚缠身,动弹不得,现在终于是脱身而出了。 大汉朝现在是风雨飘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曹操心里有着一份振奋,欲言又止,他同样有着一腔热血,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刘辩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动,道:“蹇硕人在哪里?” 潘隐连忙道:“回陛下,蹇常侍在长乐宫。” 提到长乐宫,刘辩心里疑惑更多了,何进出了这么大事情,以他对何太后的了解,早就该坐不住跑过来找他了,这次居然面都没露。 刘辩心里想着,也还不想与何太后见面,道:“先准备登基大典吧。”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返回景福殿,拿出了汉武帝时的军制、经济方面政策的书籍,认认真真的研究,抄录。 朝臣们则陆陆续续的出宫,一路上热议不断。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心头轻快,不复之前的压抑、忐忑、恐慌,全都是面带笑容,有说有笑。 荀攸是黄门侍郎,并不着急出宫,与郑泰走着另一条路。 郑泰豪情万丈,看着湛蓝天色道:“此番事了,大事可为!” 荀攸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内心震动异常,现在还没平静。 荀攸从未想过,这位少年皇帝,会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那么多罪证,说烧就烧了。 郑泰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当今陛下,堪比武皇帝,圣明睿智,绝非先帝与桓帝可比!那些走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后悔莫及!” 荀攸微笑着,神色踌躇。 郑泰见他不说话,不由得道:“公达,你这是?” 荀攸慢慢走着,道:“我在思考,怎样显能于君前。” 郑泰闻言一怔,继而也思索起来。 他们已经有了官身,而且不算低,给新君上奏言事或者托人举荐并不难,难点是,怎么样的言论,才能引起新君的注意与重视。 郑泰一时间也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才能,而是需要足够的见解令新君高看一眼,在群臣中脱颖而出! 两人这样说着,钟繇出了宫,趁他人不注意,来到刘虞边上,低声道:“太尉,那份公文?” 刘虞一笑,道:“什么公文?你现在扔在大街上又能怎么样?” 钟繇本来还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微笑道:“太尉,陛下此举,真是出乎下官所料。” 刘虞抱着手,看着皇宫方向,一脸舒心笑容,道:“细细想来,从陛下登基之日就有圣明之相,是我们被诸事所迷,惑了心神。” 钟繇想着登基那一日,深以为然的点头,又瞥见不远处的袁隗上了马车,低声道:“太尉,你之前说诸事与袁家有关?” 刘虞笑容收敛,眉头皱起,道:“从袁绍到袁术,从宫变到那一夜,哪一样少了袁家?朝廷补缺,大半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钟繇神情发紧,细细想来,还是真是这样。 “那?”钟繇开始担心了。袁家可不是何进,四世三公,海内咸望,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刘虞见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脸上多了丝凝色,道:“之前在景福殿,陛下严令袁太傅,将董卓诏入京,虽然我不清楚原委,但当时陛下的语气十分坚决,这里面,多半有事!” 钟繇心里暗惊,看着袁隗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道:“那董卓虎狼之心已现,袁家还要力保吗?” 董卓讨伐黄巾军以及西凉叛乱,可以说多有败绩,被朝廷罢官几次,又在袁家的举荐之下屡次复起。 刘虞深吸一口气,道:“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但接下来朝局平稳,事多繁杂,与袁家势必多有接触,你要有所警觉。” 钟繇肃然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刘虞没有多说,转身上了马车。 何进的事情已定,原本被耽误的诸多事情,要尽早处置,尤其是登基大典事宜,需要进一步敲定细节。 袁隗的马车内。 袁术已经听到了消息,不喜反忧的道:“叔父,这小皇帝,是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刘辩手握这么多人的把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要百官俯首帖耳,这一烧,岂不是太过愚蠢! 袁隗瞥了他一眼,枯瘦的脸上有丝丝冷意浮现。 袁术一惊,道:“叔父,我……” 袁隗心里对袁逢的这个嫡子十分不满,还不如庶子袁绍。 想着袁绍还在廷尉牢里,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他闭上眼,道:“董卓回信了吗?” 袁术还是很怵这位叔父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递过去,道:“回了。他信里说,西凉势急,他忧心难解,不敢擅离。” 袁隗面无表情,伸手接过来,看了眼,双眼中锐利之闪,道:“你找个可靠的人,亲自去见董卓,许他太尉一职。” 袁术愣住了,道:“叔父,太尉?” 太尉虽然已经成了虚职,换的也勤,并且还成了某种跳板,比如外放州牧亦或者率军出征,往往会先在太尉一职上过渡。 但以董卓的资历与军功,还够不上太尉一职。 袁隗虽然心里对袁术失望,还是解释道:“乱世之中,兵权尤为重要。须从大局着眼,小处入手,西园校尉我已招募其三,这太尉一职,也需拿在手中。” 袁术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叔父居然谋划了这般深远,又惊又喜,道:“可,陛下能同意吗?而且刘虞怎么办?” 袁隗神情如常,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伱准备一下,辞掉司隶校尉与虎贲中郎将,待本初出来,你与他一同出京。” 第五十二章 年号光熹 袁术是从心底看不起袁绍这个庶子,并且,内心也不愿意离开洛阳,犹豫着道:“叔父,本初能出来吗?” 除了最开始,何进为了威望,用尽力气想将袁绍救出来,事过之后,已经无人问津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闭着眼,道:“我会让他出来。你做好准备,你去汝南,本初去冀州。” 袁术对这个安排倒是满意了,冀州是多乱之地,扬州却是一个好地方。 “我听叔父的。”袁术道。 袁隗微微点头,袁基在京,袁绍去冀州,袁术去扬州,三处,可保袁家长盛不衰。 马车摇摇晃晃,袁隗心里,都是朝野的种种计较。 景福殿。 刘辩刚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大箱子。 左栗小跑着迎上前,道:“陛下,小人昨夜追踪那些运送钱财出京的匪徒,在城南外的一处庄园,查获了这些。”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左栗,走上前,已经打开的二十几個大箱子,里面花花绿绿,都是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潘隐本来有所怀疑,上前观瞧,恰好就看到了,那块刘辩随礼给董重的玉佩。 他微微低头,双眼淡漠的扫了眼兴奋莫名的左栗,伸手拿起玉佩,递给刘辩道:“陛下。” 刘辩回头一看,伸手接过来,哪里认不出,他瞥了眼潘隐,又转向等待夸奖的左栗,笑着道:“这块玉佩原本是朕给骠骑将军个随礼,是这些了,你做的不错。” 左栗喜色藏不住,还是一脸拘谨的道:“都是小人该做的,只希望能为陛下解忧一二。”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这块玉佩,心里暗道:这左栗,倒是个有些能力的。 他这样想着,将玉佩递过去,道:“这块玉佩,朕赐给你。” 这是刘辩第一次赏赐左栗。 左栗雪白的脸色出现了红润,双手微颤的接过来,道:“小人谢陛下!” 刘辩又看了他一眼,转身道:“收入中府。” 中府,就是他的小金库了。 潘隐没有再理左栗,吩咐人将东西抬走,清点入库。 左栗捧着手里的玉佩,一直盯着刘辩的背影。 在以往,他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中黄门,现在,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御赐! 猛的,他目中狠色一闪,决定回去好好审审手里的那几人,一定要查出些东西来! 刘辩没有太在意左栗追回的这些赃物,想借着这些,顺藤摸瓜查到袁家几乎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过去,换做是他,早就将首尾断的干干净净了。 并且,想要对付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需要仔细筹谋,而且要一棍子打死,决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刘辩身前摆放着一道缣帛,是袁隗呈送上来,关于朝廷补缺的名单,之前被他随手扔在一旁。 太常黄琬,太仆袁基,光禄勋种拂,卫尉杨彪……廷尉钟繇。 哪怕刘辩对朝臣还不是很熟悉,这一眼看过去,九卿中,至少三个已经是袁家人了。 袁杨两个数一数二的当世大族,世代联姻,杨彪是袁隗的妹夫;加上董卓进京,必须还要给一个位置。 刘辩眉头皱起,暗道:这袁家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这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袁家的这‘四世三公’的威力。 刘辩注视着这些名字,沉思良久,慢慢合起这份缣帛。 …… 中平六年,五月十五日。 刘辩一夜未睡,从傍晚折腾到天色微亮。 宫里的钟声不时敲响,来来往往的人,以至于刘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潘隐忙的脚不沾地,衣服,帽子,鞋子,吃喝拉撒的每一样他都要安排、检查,盯着宫女,内侍给刘辩一一穿戴整齐。 同时布置着宫里的大小一切事情,调配人手,器物,估算时间等等。 何太后匆匆来了一趟就走了,她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做。 忙忙碌碌足足四个时辰,刘辩已经麻木的如同木偶,被安排到这安排到那,心里直哀叹:这登基大典,真不是好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里的钟声响起。 潘隐在刘辩身旁,喜色的道:“陛下,时辰到了。不用担心,小人都安排好了了。” 刘辩僵硬着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随着两个中黄门走出景福殿。 身前身后,足足数百人,簇拥着刘辩,一直到却非殿。 大殿里,一片素色,先帝的棺椁就放在这里。 大殿内跪坐满了人,何太后跪坐在棺椁旁,神情凄然,身旁还有一个垫子。 刘辩在示意下,跪坐到垫子上。 有内监唱喏,而后是一阵鼓乐,接着丁宫,刘弘,刘虞三公捧着各种玉器上前,肃色的开始朗诵着什么。 半晌之后,在三公的齐齐‘请即皇帝位’中,何太后说了一声‘可’,一众人开始起身。 刘辩现在一脑子浆糊,跟着起身出去。 又换衣服,再次回来跪坐好后,刘虞从外面进来,对着灵帝的棺椁进行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动作后,又开始读诵一些佶屈聱牙的话。 这之后,又是唱喏,又是鼓乐,片刻,刘虞肃色的从东面捧过传国玉玺,转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后,又是一番礼仪,潘隐拿过斩蛇剑放到刘辩手上,刘辩早就知道这个流程,神情庄重的授给刘虞。 “吾皇万岁!” 这个礼仪一结束,群臣齐齐拜地,大声高呼。 刘辩跪坐着,任由他们跪拜,好一阵子才在他的‘众卿平身’中结束。 潘隐从中黄门接过数道圣旨,一一宣读,有大赦天下的,有尊太后的,有改元册封的,又是漫长的时间。 这些结束,潘隐引着刘辩出去,又换衣服,一通折腾,再次返回。 这一次,是拜祭先帝,程序同样繁琐。 这还没结束,早就过了晌午,在所有人饥肠辘辘中,又出了却非殿,开始祭祀宗庙等等。 然后就在宫里转来转去,又到平洪殿接受百官朝拜。 “陛下万岁!” 平洪殿内,刘辩坐在主位之上,下面有着上百的朝臣,山呼海啸。 他跪坐在那,麻木一天的大脑终于有所清醒,看着下面跪拜的朝臣,神情不动,心里却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暗自道:终于,我是皇帝了! 在法理上,他现在才是大汉的皇帝! 年号光熹。 ‘朕不喜欢这个年号,迟早要改掉!’ 刘辩双眸坚定,耳朵旁仍旧是朝臣的呼拜。 第五十三章 偷鸡不成 登基大典,确实是一个累人的活。 结束之后,刘辩回到景福殿,几乎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他洗漱好,打开门,刚想伸个懒腰,潘隐就站在门口,神情陪着小心。 刘辩没看他,走出来,伸着懒腰道:“什么事?” 潘隐递过一道缣帛,道:“陛下,尚书台一大早送过来的,是董卓的回奏。” 刘辩神情一动,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臣年老体衰,不复壮年。’ ‘臣心向上,士卒顾盼,旦夕之福,不忍相弃。’ ‘乞将之北州,拱卫边垂,以全臣愚。’ 刘辩看着这道缣帛,冷哼一声,道:“与给父皇的大同小异,这董卓看来真的是养不熟!传袁隗,刘虞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 袁隗与刘虞就在尚书台,很快就到了景福殿的书房。 刘辩坐在刚刚打好的椅子上,面无表情,正审阅着身前桌上的奏本。 袁隗在前,刘虞在后,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刘虞看着刘辩这样坐着,心里有所明悟,瞥了眼袁隗。 “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两人到了近前,抬手行礼。 刘辩没有让他们坐,自顾的翻着缣帛。 刘虞见久久没有那声‘平身’,悄悄抬头看向刘辩。 少年皇帝一脸平静,举止从容,有种无形的威严,与以往大不相同。 袁隗脸上不动分毫,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抬着手。 好一阵子,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落在袁隗身上,道:“袁卿家,董卓回奏了,他不肯奉诏。” 袁隗拄着拐,沉默片刻,道:“陛下,董卓镇守西凉,平定黄巾有功,若是以九卿许之,略显不足。” 刘辩坐直身体,哼了一声,道:“他败多胜少,有什么功绩?” 袁隗躬着身,神色沉吟,道:“陛下,董卓镇守边陲,韩马束手,西凉之地,已非他不可,于情于理,九卿之位,怕是不足以调他入京。”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朕记得,袁卿家答应过朕。” 袁隗神情沉默,顿了一会儿,道:“陛下,臣认为,董卓入京,非太尉不可。” 刘虞听着就色变,太尉!? 他现在就是太尉,袁隗让董卓任太尉,是要踢走他? 刘虞刚要说话,刘辩就道:“袁卿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董卓的意思?” 袁隗抬起手,道:“若是没有太尉之职,臣恐难以说服董卓。” 刘辩心头怒火涌起,这袁隗,是在威胁他? 刘虞见状,心里飞速计较,董卓已尾大不掉,调他入京,剥夺兵权,是最好的手段。 他担心刘辩强来会适得其反,连忙道:“陛下,臣愿意让出太尉之位,只是,并州牧,该由何人接替?” 刘虞觉得,并州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董卓手里的兵马。 刘辩没理他,刘虞升任太尉,是因为他在幽州有功,这种升任是短暂的,他还得回去。 并州牧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人选。 只是,这袁隗这种明晃晃的要挟,令他心头火气涌动。 潘隐站在一旁,看着不再作声的袁隗,眉头暗皱。 时间一点点过去,袁隗慢慢抬头看着刘辩,神色思忖,道:“陛下,董卓虽曾在臣手下为官,但臣也强迫不来。西凉事急,烽烟如火,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还需谨慎。” 刘虞不满袁隗的态度,心里却也明白,袁隗的话是对的。 董卓已经成势,不是谁都能使唤的阿猫阿狗了,即便是大汉皇帝,大汉朝廷,没有足够的利益,这个虎狼之辈也是不会轻易动弹。 刘辩冷眼注视着袁隗,心底浮动一缕杀意。 ‘这老东西,心底怕是还在算计着别的什么!’ ‘朕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刘辩压着怒气,微微一笑,道:“好,朕准了,就给董卓太尉之位。” “臣领旨,臣这就着手去办。”袁隗神情如常的道。他抬着手低着头,目中凝色一闪。 以他对这位少年陛下的了解,并不是这样容易退让的人。 “何人接替并州牧?”不等他想多少,刘辩的话就在他耳边响起。 袁隗放下手,没有说话。 刘虞沉声道:“陛下,臣请为并州牧。”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卢植为并、凉二州牧。” 刘虞一怔,想了想,道:“陛下,虽凉州乱极,但一人巡牧二州,是否有些……” 刘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直视着袁隗,道:“袁卿家,你以为如何?” 袁隗沉默片刻,抬手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看着他,道:“刘虞复任幽州牧,公孙瓒调任并州。” 袁隗下意识的皱眉,旋即恢复自然,静默不语。 他心里觉得,小皇帝有些贪心了,一個董卓就想换这么多。 “臣领旨。” 刘虞倒是没有意见,他升任太尉,本就是一种嘉奖,再回幽州,是有心里预期的。 刘辩越发坐直身体,道:“黄琬任大司农,朱儁领青、冀二州牧。皇甫嵩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 袁隗猛的抬头,枯瘦的脸上都是惊色。 刘虞领幽州,卢植领并、凉,朱儁领青、冀,皇甫嵩领司隶与兖州,这北方七州全数被这新陛下掌控在手里了! 刘虞神情讶异,心惊肉跳,陛下好大的魄力! 刘辩与袁隗对视,淡淡道:“袁卿家?” 袁隗慢慢收回眼神,心头一时难以平静。 他感觉,他失算了,让黄琬,董卓进京,未必是好招,这等于是将这两州拱手送给这位新陛下。 袁隗脸角绷直,双眼肃然,沉吟着道:“陛下,一州之牧本已是极权,朝廷之所以一直想要调董卓入京,也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而今,一人领两州之地,但有异心,立时天下大乱,朝廷不能制,必动摇我大汉国本!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补缺朝廷空位,梳理朝政,集中精力,消灭黄巾叛乱。” 刘辩根本不在意袁隗说什么,道:“慢慢来,不着急。尚书台即刻拟旨,颁布诏令。” 袁隗沉色不语,心里有一丝恼怒。 真要是这么做,袁家多年的苦心经营,可能要毁于一旦。 而且,朝廷里的谋划,还没见成效。 答应董卓入京,是一记昏招! 第五十四章 十六治国方略 刘辩几句话就定下了,又交代几句,便让两人离开了。 袁隗与刘虞出了刘辩的书房,从景福殿返回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尚书台内,丁宫,刘弘,王允都在忙着,见人两人回来,下意识的抬头迎去。 袁隗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又自带威信,没有看其他人,默默坐回他的位置。 刘虞则是半喜半忧,坐下后,瞥了眼袁隗,与丁宫等人道:“陛下做了一些决定,董卓入京任太尉……” “不可!” 丁宫断然喝道,他哪里不知道董卓是什么人,那是虎狼之辈,岂可任太尉这样的高位。 刘虞被打断,又见其他人紧张的神情,继续道:“陛下决定,卢子干为并州牧兼领凉州,皇甫义真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我领幽州,朱公达为青州牧兼领冀州。”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怔了又怔,这,一人领两州,四个人,领了北方七州? 这种事,大汉还从未有过! 刘虞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连忙道:“陛下说了,时势所迫,暂时之举,待局势平稳,会再做调整。” 丁宫回过神,沉色想了想,还是有所不安,道:“这样安排,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刘弘飞快扫了眼沉默不语的袁隗,情知这里面不简单,道:“那董卓能答应?” 刘虞顿时冷哼一声,道:“若是如此还敢拒不奉诏,那就是不臣,当以大军讨之!” 丁宫,刘弘不说话了,一脸凝重。 大汉的军队,多半是临时招募,现在还分身乏术的追着黄巾乱军跑,哪里还有军队? 另外,董卓拒止了西凉韩马与羌人,若是大军征讨董卓,西北登时大乱,或不可收拾! 王允若有所思,插话道:“董卓的兵马,是交出来?” 刘虞看了他一眼,道:“他若入京,必然要交出兵马。” 王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在他看来,兵马是董卓安身立命的本钱,哪怕入京了,也会防着朝廷明升暗降,夺走兵权,否则那董卓在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刘虞注意到了王允的动作,刚要开口又住口,在袁隗面前说这些,难免会传到董卓耳朵里。 他转头与丁宫道:“还是要做些准备,我打算待会儿去见见皇甫义真,那三辅之兵或许可用。” 义真,皇甫嵩的字。 作为太尉,他还是有资格与皇甫嵩好好谈一谈的。 丁宫思虑再三,道:“卢子干那边,是否要通个气?” 刘虞连忙阻止,道:“那是陛下的事,我们无需掺和。” 刘弘见袁隗一直不说话,心里略微奇怪,转移话题道:“关于朝廷补缺,陛下怎么说?” 刘虞摇头,道:“陛下说还要斟酌,暂定了钟繇与黄琬两人。” 王允听着,神色微动,心里暗道:‘钟繇是刘虞的人,黄琬是袁家的门生,这么巧?我是不是也该进宫面圣?’ 袁隗听到他们的议论,但对此无动于衷。 他心里对这位少年陛下的警惕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刘辩调董卓入京,只是忌惮董卓率兵到了河东,可不曾想,刘辩图谋这般大,企图控制整个北方七州! 袁隗之前,只顾着在朝廷抢占要职,忽略了地方州牧,刺史! 现在,少年陛下一口气要拿下七州,令他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到对策。 ‘失了先机……’ 袁隗微微皱眉,心里想着应对办法。 他能够感觉到刘辩对他的不满,这种不满,他并不在意,灵帝对天下朝臣都不满,甚至发动党锢,最后又能怎么样? 这会儿,王允整理好一堆奏本,对外面喊了一声,道:“来人,呈送陛下。” 荀攸快步进宫,对着王允行礼,而后端起盘子,退出尚书台。 作为黄门侍郎,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尚书台与皇帝之间来回穿梭。 这种职责,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内侍郎官所取代,荀攸已经不少时日没有入禁宫了。 他端着盘子出了尚书台,转向景福殿。 荀攸四十出头,却生的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又有着十分儒雅的气质。 他端着盘子,目不斜视,步伐从容,心里却有着一份激动。 这盘子里,有一道奏本是他的! 他苦熬了一夜,斟字酌句写出的‘十六治国方略’,也是他的觐见之身! 不多久,荀攸就来到了景福殿,刘辩的书房外。 在中黄门的检查过后,他来到近前,大声道:“黄门侍郎荀攸求见陛下。” 按理说,黄门侍郎送到这,交给黄门就行了。 刘辩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奏疏,闻言神情一动,想了想,笑着坐好,道:“进。” 荀攸端着盘子,低着头,走近刘辩的书桌。 刘辩不喜欢跪坐,所以坐在椅子上,荀攸余光见着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的道:“尚书台整理奏疏,请陛下御览。”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递过来,伸手打开看去。 看多了奏本,刘辩已经从中瞧出了门道,很多奏本,开头几句话就能猜到一個大概,尤其是还有诸录尚书事的批语。 刘辩随手翻着,很快就看到了‘臣黄门侍郎荀攸谨奏国事多艰民生飘零臣特呈十六策方略……’ 他神情不动的抬起眼皮看了眼荀攸,这位没有走,躬着身,脸色平静,白皙圆润的脸,如同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家翁。 刘辩收回目光,继续看这道‘十六治国方略’。 ‘清政除弊政令一统扬直荡浊肃整吏治开源节流振奋王师规整田亩安抚百姓……’ 刘辩默默审视,心里在思索。 相比于他,荀攸看的相对更清楚一点,言中直指要害。 只不过,某些方式方法上,刘辩有些别的想法,荀攸过于想当然,对所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估算的并不足,远远不足。 好一阵子,刘辩放下这道奏疏,面上仍旧是沉思之色。 荀攸站在那,心里实则也紧张,不知道他这些,是否能够引起刘辩的重视,继而对他有所高看。 又是半晌,刘辩缓缓抬起头,看向荀攸道:“卿家认为,如何革除弊政,政令一统?” 荀攸早有腹稿,抬起手,一脸肃容的道:“回陛下,当以史为鉴,以利害区分,强国利民则为善,误国害民则为弊。自桓帝以来,阉党祸国,多有弊政,须当即刻废除。” 刘辩微微点头,道:“政令一统?” 荀攸道:“臣以为,朝廷官职复杂,权职交错,政务顿挫,行如泥沼,须明职划权,界限条理,以通国政,上行下效,通达无阻,因应国事。” 这几句话,说到刘辩心坎里了,坐直身体就道:“卿家所言,深合朕意。朕考虑,罢三公府,扩尚书台。” 荀攸双眼大睁,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第五十五章 内政外兵 荀攸看着刘辩,心里吃惊不已。 他就说了‘政令一统’,怎么就到了废除三公府了? 他说的‘政令一统’,指的是宫内郎官们‘外台’把持了宫里,与尚书台,御史台对峙,造成朝廷争斗,以至于政务混乱与停滞。 谁说要废除三公府了? 三公府虽然早就因为尚书台的发展而形同虚设,可那也是三公府,岂能说废就废? 潘隐听着没有多少感觉,忽的警醒,悄悄看了眼刘辩。 董卓进京后,废除三公府,那董卓的太尉可就没了! 刘辩看着荀攸的惊色表情,笑着站起身,道:“卿家,来,这边细说。” 荀攸迅速回过神,细细思考着刘辩的话。 刘辩带着荀攸,来到不远处的茶桌,在一边跪坐好,见荀攸不动,道:“无需拘谨,朕有很多问题想与卿家请教。” 荀攸见刘辩不作假,暗自秉着一口气,抬手道:“谢陛下。” 他上前,跪坐在刘辩下首,微微躬身。 刘辩倒茶,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朕一直在看武皇帝时的国政,结合眼下,朕认为,三公府已形同虚设,九卿的权责又被尚书台所侵占,日渐式微,偏偏又权责不清,职能混杂,不利于国政。索性,将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权责进行重新划分,留的留,合的合,罢的罢,重新梳理朝廷顺次……” 荀攸完全没想到刘辩已经想到了这么多,心里惊讶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三公府,是由丞相府发展而来,目的是为了分散丞相的权力。 后来,尚书台崛起,又侵夺了三公府的权力,并且尚书台不断坐大,连九卿的权力也被制约,可以说,现在尚书台,就是大汉的丞相府,录尚书事,相当于丞相,只是人数多少而已。 尚书台,设尚书令,而后尚书六人,又分六曹,再有三十六侍郎,基本上涵盖了三公府与九卿的所有职能,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所有政务,也都在尚书台决断。 尚书台,已然是大汉中枢机构! 只是,尚书台的发展,是一种‘默认’,不合法理,因此与三公府、九卿在权职上有诸多冲突,加上朋党争斗,权臣倾轧,使得朝廷更加混乱,政务拖沓,效率低下。 荀攸想了又想,谨慎的道:“陛下,臣认为可行,只是还需从长计议,小心筹谋,非是一蹴而就。” 虽然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可一举一动都涉及朝臣的权力,必然会有诸多掣肘,一个不好就会胎死腹中。 刘辩点头,拿起茶杯,道:“卿家喝茶。” 荀攸连忙端起茶杯,被刘辩几句话问的,他心里开始重新思考他的腹稿了。 荀攸喝了一口,快速放下,道:“陛下,当务之急,应是革除弊政,以立君威,君威若成,诸事皆易。” 刘辩听着就道:“怎么立君威,卿家具体说说。” 荀攸直起身,神情肃容,道:“陛下,自桓帝以来,阉党横亘,媚惑君上,弊政无穷。就比如西园,朝臣所命,皆要去西园缴纳巨额礼钱,朝臣贫困,则任命不通,贤良受阻,贪官辈出。西园如此,上行下仿,朝廷、地方更甚,卖官鬻爵,明码标价,三公尚且可买,侯爵亦如菜价,贤直如何自处?” 刘辩心头大震,神情凝重。。 这些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从荀攸的话里,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皇帝贪钱都这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大汉的官员,会烂到什么程度?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有钱有势的,都是那些名门大族,地方豪强,岂不是大汉的官位,都被他们给轻松垄断了?! 再想着地方上的‘事实诸侯’,在朝廷暗弱的情况下,即便没有董卓,历史上的大汉也撑不了太久! 刘辩深吸一口气,看着荀攸沉色道:“卿家言之有理,继续说。” 荀攸观察着刘辩的神情,担心说的了反而会让刘辩怯步,沉吟着道:“陛下,此为一。二,朝廷须自强。外有蛮夷,内有黄巾,国库困顿,王师不振,须开源节流,充实国库,招募青壮,练就雄兵,只有如此,方可强国安民,兴我大汉!” ‘内政外兵?’ 刘辩已经听明白荀攸的意思了,与他是不谋而合。 现在大汉的情势是,朝政败坏,虚弱至极,而京外豪强四起,割据初步显现,是内患外忧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如何开源节流?”刘辩问道。 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了,虽然抄没了阉党的家产,加上宫里的‘积蓄’,可以短暂支撑,但这是不可持续的,大汉国库需要一个稳定的财源。 荀攸不假思索,道:“陛下,依臣来看,一,规整田亩,安抚流民。二,废除苛捐杂税,制定合理税赋。三,遏制贪腐,安定百姓。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 刘辩目光微动,忽然伸手,招过潘隐,道:“拿纸笔来。” 荀攸见着刘辩的激动之色,连忙道:“臣回去之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上奏陛下。” 刘辩等不及了,大汉的问题,不是钱粮的问题,但大汉的问题,需要用钱粮来解决! 税赋,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潘隐将纸笔放到桌上,刘辩拿过来,就伏案而写,随口的道:“规整田亩,安抚流民,这事不易,须缓缓图之。二,二,废除苛捐杂税是吧?嗯,这个可以立即着手。三,打击腐败,这個朕要与御史台好好商议。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对,就是这个,卿家详细说说。” 刘辩匆匆写好,放下笔,看着荀攸说道。 荀攸将刘辩这股认真看在眼里,心头振奋,脸色越发认真,道:“是。陛下,我王师出征,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粮草,而国库空虚,须从各地抽调,耗费时日不说,能否筹集又是两可。是以,若是屯兵某地,以兵开垦荒地,不止能解决钱粮问题,而且还能为朝廷省去众多,日后移防,交付百姓,亦是善政……” 一举多得!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他想起来了,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么干的! 而荀攸,就是曹操的谋士! ‘大才!’ 刘辩心里暗喜,忍不住的道:“好!卿家,这样,将你对国政的所有想法,不止是你的,可综合朝野,凡是国政利弊的,详细写一份,朕要看。另外,潘隐,尚书台还有什么官职空缺?” 潘隐一愣,刚要说话,就见刘辩已经起身了。 第五十六章 以快打慢 刘辩从说桌上找到尚书台上奏的补缺奏本,仔细看了看,笑着与荀攸道:“六曹尚书还有一个空缺,潘隐,给尚书台递话,升荀卿家为尚书,即刻拟定。” 荀攸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抬手道:“臣谢陛……” “卿家坐,” 不等他说完,刘辩一把拉着他胳膊,再次上桌,道:“卿家,朕还有问题,就是朝廷现在空缺众多,但其中鱼龙混杂,着实难以分清,可有取材之道?” 这也是困扰刘辩的一个大问题——手底下没人。 但凡有足够的人手,撑住朝廷,他早就将袁隗踢一边去了。 荀攸坐好后,知道刘辩的意思不是为了填补空缺,道:“陛下,可效仿武皇帝,下诏募贤。” 刘辩想的不止于此,而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对仕途官场的垄断,遏制门阀的发展。 “暂且可行,不够长远。”他道。 荀攸见刘辩若有所思,心里猛的一动,道:“陛下,可开招贤馆,招募天下贤直异士,陛下亲自考校之后,择能者而选任。” 刘辩双眼顿时灼灼发光,心里迅速想到了更多。 大汉朝的选官,以两种为要,一个是察举,一個是征辟,总的来说还是都掌握在世家手里。 而他一直思考的科举,事关重大,从头到尾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准备,短时间内不可行。 但招贤馆,却是能跳过世家,直接来到‘殿试’! 他完全可以在招贤馆布置考题,不论出身,不问尊卑,能者出位! 刘辩强压着心头激动,一脸满意笑容的看着荀攸道:“卿家这个建议很好!” 说着,他又拿起笔,在纸上写到:招贤馆,募贤能,宜早。 写完这些,刘辩抬起头,看着荀攸道:“卿家以为,节流该在何处?” 荀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之色,片刻后道:“裁减官吏。” 刘辩眉头一挑,他刚才只说了裁撤三公府,扩大尚书台,并没有说过裁减官吏。 之前看《太史记》,刘辩心里隐约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具体的。因为这种事,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一种‘大忌’,在王朝末年,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接着,刘辩心里涌动着念头,暗自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一个足够强力,甚至是蛮横,又不惧朝野反弹的人来做。’ ‘谁呢?’ 刘辩心里想着朝野的人选。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口。 潘隐悄步出去,小黄门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摆了下手,进来后,瞥了眼荀攸,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尚书台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主司,一个告假,一个缺位,荀侍郎的任命,还需等一等。” 刘辩神色不动,余光瞥向他,道:“非他们不可?”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心里起疑。 ‘我这边刚选定七州州牧,这起草诏书的就告假了,是不是有点巧合……’ 刘辩喝了口茶,沉吟着道:“袁太傅还在尚书台?” 潘隐道:“袁太傅去了御史台。” 刘辩若有所思,旋即看着荀攸笑着道:“些许小事。今天与卿家相谈甚欢,朕要好好想一想,卿家回去之后,再详细写一道奏本给朕看,另外,卿家可随时入禁宫,无需事先禀报。” 荀攸急忙起身,心怀激荡的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微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一走,刘辩就面色冷漠,道:“那尚书是突然告假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侧脸,小心谨慎的道:“小人派人查问过,是突然出宫,告假说是染了风寒。” ‘这是袁隗的手笔?’ 刘辩心里揣度,道:“关于董卓、那几个州牧的任命诏书呢?” “也停了。”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冷笑一声,道:“传王允来见朕。” 潘隐悄然绷紧脸角,道:“是。” 他刚转身,刘辩忽然看向他,道:“对了,母后近来在忙什么?” 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大吵之后,除了登基大典外,刘辩就没见过何太后,以何太后三顿饭都要与他一起的性子,这么多天不露面,十分反常。 潘隐想了想,道:“太后娘娘一直在长乐宫,没有出来过。” “看来,何进的死的……另有隐情。” 刘辩自语一声,道:“去吧。” 潘隐不敢多嘴,应着快步出去。 刘辩定了定神,再次看着桌上他的手记,想着刚才与荀攸的话,脸上又浮现笑容,心里舒坦的道:“这有了人才相助,果真是好……越多越好……” 原本对于朝政只是模模糊糊的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计划。 刘辩看着,拿起笔,记录一些想法,以免日后事多想不起来。 不多时,王允就来了,他身形不高,脸角微黑,眼帘低垂,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臣王允,参见陛下。” 王允进了书房,抬手行礼道。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刘辩转过身,看着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丞相’,笑着道:“卿家免礼。是这样,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告病,现在事多,容不得耽搁,朕想给他换个位置,黄门侍郎荀攸升调过去。” 王允本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是这件,面色不动,心里却迟疑起来。 因为,他做不到! 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又有左右丞等,尚书的实际位次其实很低,任命权,掌握在尚书令手中。 而尚书令,虽然因为尚书台而较为显赫,在朝中有独坐,但相对于三公九卿,实则品佚并不高,尚书令的任命权,由录尚书事共议,已经决定了人选。 左思右想,王允发现还是做不到,只好道:“陛下,尚书令,还未到任。” 刘辩心里明白了,道:“卿家去吧。” 王允欲言又止,最后心底无奈一叹,道:“臣告退。” 刘辩伸手拿起手中的手记,神情渐渐冷峻,自语道:“也好,就先从尚书台开始!” 他决定,要尽快彻底掌握尚书台,以掌握大权! 旋即,他起身来到书桌,坐下后,拿起笔,边写边道:“潘隐,传旨给尚书台,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设,六曹尚书,须有旨意而定。挑选小黄门一,中黄门九,候在尚书台,今后与尚书台公文、诏书等来往,皆由小黄门处置。” 不等潘隐应着,刘辩已经写完,折叠好,道:“来人。” 一个黄门急匆匆跑进来,道:“小人在。” 刘辩将纸条递给他,道:“交给左栗,命他立即去办!” “是。”黄门应着道。 潘隐见刘辩没有其他吩咐,连忙也应着,退了出去。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冷静中带着一丝寒意的看向门外。 第五十七章 惊变(大章求追读) 王允还没回到尚书台,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 有内监在尚书台内来来回回,搬走了诸多桌子,文书,工具。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见着,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宫抓过一个中黄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中黄门连忙道:“陛下的旨意,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补缺。” “不补缺?” 刘虞若有所思,道:“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中黄门道:“回太尉,六曹尚书,须旨意而定,尚书台的公文、诏书等来往,由黄门负责。” 丁宫看了眼刘虞,疑惑不解的道:“陛下的旨意,是……” 刘虞却是陡然明悟,看着中黄门道:“你们搬吧。” 中黄门抬手,将尚书令、仆射以及左右监、丞的印、文书,桌子等,全数搬出了尚书台。 等中黄门一走,刘虞见王允还没回来,低声道:“我猜,多半是与陛下任命的那个几个州牧的旨意有关,袁晖刚刚告假了。” 丁宫顿时明白,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凑近一点道:“袁太傅是不同意?” 刘虞微微点头,道:“我猜测,这里面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我们不知道。” 他早就有所察觉,刘辩与袁隗的关系,有些微妙。 刘弘道:“是袁太傅不想那董卓入京?’ 刘虞刚要说话,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见王允走进来,掉转话头就道:“子师,陛下是否发怒了?” 子师,王允的字。 王允一怔,迎着三人的目光,顿了下道:“陛下想要调整六曹尚书,升任黄门侍郎荀攸为尚书。” 刘虞好像明白又疑惑,道:“袁太傅不同意?” 王允看着三人,本不想说话,还是道:“袁太傅还不知道。” 刘虞怔了下,也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丁宫却是明白了,是因为那袁晖告假,导致诏书无法起草,所以陛下想换人,但六曹尚书的任命,在尚书令手里,尚书令又空缺,这個事的决定权,又回到了袁隗手里。 没有袁隗点头,王允做不到。 丁宫给了刘虞,刘弘一个会意的眼神,道:“子师,陛下还说什么了吗?” 王允道:“没有。” 说完,他就坐回他的位置。 在尚书台,袁隗威望最高,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其他四人绑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而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是隐形的盟友,惯常共同进退。 独王允是谁也不沾边,俨然一个孤臣。 丁宫三人看了眼王允,没有再多说。 刘虞心里有些忧心,袁家不动声色的占据了阉党、何进去后的朝堂,上上下下都被卡死,几乎所有事情都得袁隗点头。 宫里那位陛下岂能答应! 这时,王允收拾着站了起来。 见状,三人又看了过去。 王允手里拿着文书,道:“散值了。” 刘虞怔了怔,这位还真是……特立独行。 …… 第二天的清晨,刘辩起的很早,简单吃过之后,就在扑在书桌上,整理着昨日与荀攸的谈话内容。 荀攸的话,令刘辩对朝政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结合自身,他有了对朝廷改制的初步想法。 大汉朝廷的制度,发展到现在已经十分混乱,尤其是在阉党与外戚党争之后,厄需梳理。 刘辩专心致志的写着,不时要翻找各种书籍,查找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潘隐端着盘子进来,见刘辩伏案书写,不敢打扰,悄步将盘子放到不远处的小桌上。 “放这里。”刘辩头也不抬的说道。 潘隐连忙转过身,将盘子小心翼翼放到刘辩的书桌上。 刘辩早就饿了,快速写完一段,放下笔,认真审视一眼,随手抓过一张饼,一边吃一边看。 吃了两口,他忽然抬头看向潘隐,道:“是母后做的?” 潘隐笑着道:“是,太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刘辩嗯了一声,又继续看着刚刚写好的笔记,道:“何苗与舞阳君等人出京了?” 潘隐观察着刘辩的神色,轻声道:“是。” 刘辩心里已经猜到,何进的自杀,多半是与何太后的争吵有关。 吃了几口,肚子里有东西了,刘辩拿过汤碗,喝了一口,感觉着顺下去的畅快,道:“还有什么事?” 潘隐低着头,小心谨慎的道:“陛下,袁晖还在告假。” 袁晖告假,那就是说,刘辩关于那七州州牧的任命,以及荀攸的擢升都没有成功。 刘辩放下碗,又拿起饼,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的道:“知道了。” 知道了? 潘隐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见着刘辩一脸专注盯着笔记的神情,不敢多问,应着就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笔记,忽的冷哼一声。 潘隐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刘辩仍旧盯着桌上,他脸色微微紧绷,越发悄步的离开书房。 就在这时,廷尉府。 左栗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廷尉府。 钟繇核验身份后,看着左栗,有些疑惑,抬起手道:“天使,这是?” 左栗微微一笑,道:“钟廷尉,奉旨提袁绍,请将他交给我。” 钟繇不疑有他,指挥人去提袁绍,而后顿了顿,道:“敢问天使,陛下的意思是?” 左栗被他问的一楞,道:“钟廷尉有话说?” 钟繇立刻察觉他问的不对,道:“袁绍在大赦的名单之上,待大赦诏书颁布,就要释放了。” 左栗明白了,心里冷笑,雪白的脸上一片淡漠,道:“这个,钟廷尉就不用考虑了,人我提走,不会再送回来。” 钟繇皱眉,这天使说的是‘提走’、‘不会再送回来’,这不是要放袁绍? 他本想再问一句,又想起刘虞的叮嘱,只好按住心里的疑惑,收声不言。 袁绍很快被带出来了,并没有蓬头垢面,反而发丝整齐,衣着干净,神情威肃,龙行虎步而出。 左栗看着袁绍,一抬手。 身后的禁卫上前,直接镣铐要套上去。 袁绍神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何意?” 左栗抱着手,静静看着他,根本不回应。 袁绍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反抗,任由禁军将他牢牢锁死。 钟繇目睹着袁绍被锁拷,带出廷尉府,塞进了马车里,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招来一个小吏,低声嘱咐几句,道:“记住了,单独与太尉说。” 小吏小心答应着,小跑着出去。 马车里的袁绍与左栗对坐,他盯着左栗,神情冷漠,目中隐有一丝杀机。 左栗与袁绍对视,面色不动,心里想的却是那日袁绍带兵杀入宫中的场景。 那日,他躲在一处花坛里,用花草遮掩,当时,他瑟瑟发抖,浑身冰冷,恐惧到极点,四周都是惨叫声,还有刀砍在人身上的噗呲噗呲声。 那些声音就好像没有停过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甚至还有一些血扑洒在他脸上,眼睛里。 他一动不敢动,咬着泥土,不敢吭声,直到那些禁军杀向宫里去。 左栗一直躲到天黑,彻底安全了,这才敢出来。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左栗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对于袁绍表现出的恨意与杀机,左栗能感觉到,雪白的脸上挂起浅浅的微笑,心里在想着,回到他的黄门北寺狱,怎么炮制这袁绍。 袁绍被内监从廷尉府带走,是在廷尉府门口发生的事情,立时间就飞速传播。 袁绍不是普通人,哪怕他是袁家庶子,可在诛除阉党的行动中,他出了大力,风头最盛,绝大部分朝臣、士人认为他没有做错,令他的声望反而空前高涨。 袁绍被从廷尉府带走,一下子就成了洛阳城里的谈资。 最先得到的消息,是宫里的刘虞。 他将报信的廷尉府小吏带到一旁,沉声低喝道:“你确定是宫里人?带进宫了?” 小吏道:“是宫里人,小人与廷尉都查验过,肯定没错。至于是不是带进宫,小人不知道。” 刘虞沉着脸,已经猜到,多半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 他一时间不知道刘辩这么的目的是什么,对着小吏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尚书台,看着位置上,神情淡漠,专注审阅公文的袁隗。 稍稍思忖,他回到位置上,向袁隗道:“太傅,我听说,宫里将袁本初从廷尉府带走了。”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猛的一顿,都略带吃惊的看着刘虞,而后转向袁隗。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袁隗神色万年不动,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与刘虞对视,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又低着头,继续审阅公文。 刘虞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丁宫,刘弘等无声对视。 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大汉的中枢机构,当朝官职最高的几人,没有一个心里是平静的。 别看袁绍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军校尉,但他牵扯到新帝以来的一系列大案,又是袁家人,备受瞩目,突然被带走,很多人心底浮想联翩。 袁隗稳坐不动,继续做事,直到傍晚散值,这才慢悠悠的离开尚书台。 他一出宫,袁术就已经在等着了。 袁术满面焦急,强耐着,扶着袁隗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皇城范围,这才急声道:“叔父,有原本羽林军将校突然失踪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神情如常,淡淡道:“那叶舟,彭烨还是没找到?” 袁术心神慌乱,脸上写着恐惧,道:“是。叶舟与彭烨不知道是什么人抓的,那几个将校是前几天在青楼喝酒,凌晨出来,然后就没人见过了,我派人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 袁隗枯瘦的脸角微微绷紧,双眼锐利闪动,静静看着晃动的车帘。 袁术见袁隗不说话,忍不住的担心道:“叔父,本初已经被带走了,会不会再来抓我?” 袁隗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士纪回来了吗?” 士纪,袁基的字。袁基,袁逢嫡长子,袁家默认的下一代族长,拟补缺九卿之一的太仆。 袁术眼角抽了下,还是强忍着不满,道:“应该是明天到京。” 袁隗点头,道:“不用担心。” 袁术哪里能不担心,忐忑不安都写在脸上,见袁隗还在关心他那好兄长,眉头拧成川字,急声道:“叔父,总得有对策啊!” 袁隗闭上眼,道:“我说了,不用担心。” 袁术胸口压着一口气,又恐又惧,偏偏半点出不得。 他看着袁隗,三翻四次想要张口,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是不是应该先一步逃出京?’袁术心里暗道。既然袁隗不肯搭救他,他得自救。 只要出来洛阳,以小皇帝现在的能力,还没办法抓他回来! …… 景福殿。 刘辩身前多了一堆缣帛,全部是弹劾、建议、申辩的奏本。 弹劾,主要是弹劾刘虞,问题的核心是一人兼领两州州牧。 建议,则是针对各地州牧空缺、调任,举荐了很多人担任幽州,冀州,青州等的州牧。 申辩,是为了袁绍,奏疏里对阉党严词痛斥,大加鞭挞,认为袁绍有擎天保驾之功,不应当下狱,请求释放。 刘辩一道道的看完,扔到一边,抬头向潘隐,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潘隐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道:“袁晖还在告假,袁太傅散值回府了。” 刘辩看着门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微微歪头,自语道:“这么沉得住气吗?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像袁隗这样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做事肯定不会简单。 刘辩想了又想,猜不透袁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盯紧尚书台与宫外,另外,明天让荀攸来书房。” “是。”潘隐应着,慢慢退出去。 刘辩看了眼身旁堆如小山的资料,拿起笔,继续写着他的政策纲要。 看的资料越多,他发现不足就越多,很多想当然的想法并不可行,要结合实际做出修改,并且还要一步步去试。 这一写,就到了深夜。 潘隐悄步进来,见刘辩还在奋笔疾书,轻声道:“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能这样一直熬夜,有伤身体……” 刘辩嗯了一声,道:“烧壶茶你就去休息吧。” 潘隐应着,转身去吩咐门外的中黄门后,他就立在刘辩不远处。 刘辩一边写,一边查资料,不时回头修订,沉浸在其中,完全不知道时间。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抬头见潘隐还在,笑着道:“去睡一会儿吧,中午之前朕就不叫伱了。” 潘隐十分困倦,还是陪着笑道:“小人不累,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国事繁重,还需保重身体。” 刘辩笑了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急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羌人,羌人打到三辅了……” 刘辩神情惊变,猛的站起来,大喝道:“羌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五十八章 不动 小黄门跪伏在地上,颤声道:“是是从右扶风来的快马信使。” 刘辩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心念飞转,嘴上道:“让人好生照顾信使。” “是。”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出去。 刘辩慢慢坐下去,并没有多慌张,心里感觉这件事很不对劲。 两年前,汉朝官军击退了羌人对雍县的包围,直接导致了羌人损失惨重,随后严重分裂,羌人已经退出了三辅,呈现龟缩状态。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辅,事先毫无察觉的?’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推敲不断。 三辅,也就是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三地,是拱卫洛阳的一道屏障,其中长安,就在京兆尹下。 刘辩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沉吟良久,道:“潘隐,封锁消息,传旨皇甫嵩进宫,再传旨给长安的卢植,命他暂领三辅。” “是。”潘隐肃色应着,小跑着出去。 刘辩微皱眉头,脸上仍旧苦思。 他现在有很多难题,其中一个,就是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应对各种乱事。 三辅的兵马不能动,其他各处的兵马不在朝廷手里,而是由各地豪强掌控,动辄需要大量钱粮不说,还未必调得动,即便调动了,也不能犹如臂使,其中龌龊甚多。 比如董卓,刘辩之所以执着的调他入京,除了担心历史重演,还有就是刘辩没有其他办法对付董卓,即便董卓公然造反,现在的朝廷,最多只能抵挡,无力平定。 何况,并州的边上就是羌人,黄巾叛乱还在越演越烈。 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对董卓硬来。 刘辩想到这些就头疼,他现在最需要的时间,偏偏这内内外外,没个消停。 刘辩下了封锁命令,但信使一路上都在大喊,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多久,洛阳城里就处处惊慌议论,袁隗,三公,王允急匆匆进宫,比皇甫嵩还快了一步。 五个人站在刘辩书桌前不远,除了袁隗表情不动外,其余人都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两年前羌人打到了右扶风,包围了雍县,令朝野震动,大汉朝廷费尽力气才打退,可也让朝廷元气大伤。 刘辩坐在椅子上,面露思索,并没有说话。 刘虞作为太尉,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前往京兆尹督战!” 刘辩看了他一眼,继续沉吟。 “司隶校尉兼领兖州牧皇甫嵩到。”门外的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立时坐直了一些,道:“快请。” 一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皇甫一身官服,面色铁冷,双眸炯炯,大步进来,扫了其他人一眼,径直向刘辩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免礼!” 刘辩看到他,心里多了分底气,道:“事情卿家都知道了,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面不改色又严肃认真,道:“陛下,臣听说了,对于这支突然出现的羌人,臣有所疑惑。不过,既然有狼烟,当统调三辅之兵迎敌。” 刘辩道:“嗯,朕已经命卢植统领三辅之兵,可还有其他对策?” 皇甫嵩一路上已经想过了,立即就道:“陛下,臣认为,暂且不用慌乱。上一次羌人被打退,一分为三,相互攻伐,已大不如以前。待探明这支羌人的具体来路,再论不迟。” 刘辩听着皇甫嵩的话,僵凝的脸色缓缓松开。 刘虞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除了三辅之地的兵马外,其实还有一支,那就是并州的董卓! 但董卓这個人十分敏感,朝廷对他忌惮日久,不愿意轻易用他,尤其是在调他入京的这种特别关口。 可,如果三辅之地真的危险,那不用也得用了。 刘辩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着刘虞的神色,心里一动,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袁隗身上。 这个老东西低着头,脸角瘦削,面容平静,不漏半点情绪。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起来,不论这支羌人来自哪里,他现在想要再调董卓进京是几乎不可能了。 ‘还是手里没兵!’ 刘辩暗暗恼火,但凡他手里有可调用的兵马,就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他之所以要一人领两州,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需要知兵的人牧守,既能镇守地方又能平定各处叛乱,最重要的,还是要练出兵马来! 手下有皇甫嵩,卢植,朱儁,他们仨手里再有足够的兵马,区区董卓算什么,抬手可灭! 刘辩很快清醒过来,见着一众人凝重的神色,忽的笑了起来,道:“区区一支羌人罢了,诸位卿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卢卿家足够应付,诸位卿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丁宫,刘虞等人见刘辩没有慌乱,心里多少也放松一点。 刘虞还是忍不住的道:“陛下,臣请旨去三辅!” 刘辩一摆手,道:“朕不是说了,区区一支羌人,用不着兴师动众。卿家还是准备一下,早日返回幽州。对了,” 说到这里,刘辩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诏书拟好了吗?” 袁隗抬起头,道:“回陛下,袁晖还在告……” “这种时候,告什么假!” 刘辩打断他,沉声道:“让他歇着去吧,黄门侍郎荀攸升任尚书,代袁晖之事。潘隐,传朕的旨意,今天诏书就要颁布!” “是。”潘隐飞快应下,转身就出去。 根本不给袁隗再说话的机会。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小皇帝在这种时候了,还能镇定,仍旧惦记着七州州牧的事。 袁隗瞬间恢复表情,沉默不语。 刘辩见他不说话,又道:“袁卿家,给董卓的太尉诏书,到并州了吗?” 袁隗顿了顿,道:“应该还有两天时间,现在追回,还来得及。” 刘辩盯着他,双眼幽静,却转向三公道:“朕考虑,将尚书台从少府剥离,诸位卿家怎么看?” 刘弘没想到刘辩三两句话就将羌人寇京畿这么大的事情给‘解决’,转而就处理内政了。 他稍稍冷静才反应过来,道:“陛下,臣没有意见。” 尚书台名义上隶属于少府,少府名义上隶属于司空,而司空,其实早就是虚职。 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机构,少府也不复以往,权职被大司农、宫内黄门、郎官等分走了大半。 是以,尚书台从少府剥离,没有什么障碍。 丁宫,刘虞抬手道:“臣没有异议。” 摆平这件事,刘辩又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袁基何时到京?” 袁隗神情微动,抬头看着刘辩,沉默片刻,道:“回陛下,预计明天回京。” “好,到京了,先让他进宫,朕与他聊聊。”刘辩笑着说道。 刘虞听着刘辩的话,余光猛的瞥向身旁的袁隗。 昨天,袁绍被小黄门从廷尉府提走,现在还不知道去向! 第五十九章 世家风骨 袁隗明显听出了刘辩话里警告之意,脸色如常的躬着身,道:“是。” 刘辩说完这些,端坐身体,看着身前众臣,沉声道:“皇甫卿家说的不错,暂且情况不明,朝廷不能动,其他各处也不能动!” “臣等领旨。”袁隗,丁宫,刘虞等齐齐抬手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没有其他事情,诸位卿家就回去做事吧,皇甫卿家留一下。” 袁隗等人道:“臣等告退。” 一众人退出书房,留下了皇甫嵩。 刘辩看着皇甫嵩,道:“朕观卿家似有话说?” 皇甫嵩确实有话说,黝黑的脸角都是肃然之色,抬起手道:“陛下,这支羌人来的突然,臣深为疑惑。最为重要的是,并州董卓与羌人关系匪测,臣担心其中另有玄机。” 刘辩神情立变,双眼冷峻,语气冷森的道:“卿家是说,这支羌人,是董卓故意放进来的?” 皇甫嵩神情严峻,道:“若是羌人一马平川的到了三辅之地,董卓毫不知晓,臣实难相信。” 刘辩微微点头,心里是震怒异常。 这支羌人,肯定是董卓有意放进来,并且不上报,或许就是董卓故意撺掇的也说不定,就是为了手握兵权,拒绝入京! ‘好一个狗贼!’ 刘辩怒恨,深吸一口气,看着皇甫嵩,道:“卿家有何想法?” 皇甫嵩道:“陛下将公孙瓒调入河东是良策,再与身在河内的并州刺史丁原为犄角,详细筹谋,以雷霆手段,拿下董卓不难!” 刘辩摇了摇头,道:“公孙瓒从幽州过来,耗费时日,若是此番不能令董卓进京,日后就更不可能。” 董卓使出了这样的手段,那就是笃定不肯进京,刘辩要是退让,那以后董卓就不会将他这个皇帝的旨意放在心上了。 皇甫嵩沉思,想要一个手握重兵,心怀异志的封疆大吏放弃兵权入京,简直难如登天。 刘辩坐在椅子上,心里转着无数個念头。 这些文臣武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是董卓,必须要入京! 刘辩目光骤然坚定,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边上,他怎么都不能放心。 “陛下,安国亭侯的奏本到了。”这时,一个小黄门悄步进来,低声道。 刘辩一怔,看向潘隐。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递给刘辩,低声道:“陛下,是袁基。” 刘辩陡然想起来了,袁逢死了,他的嫡长子袁基袭了他的安国亭侯爵位。 ‘还真是巧。’ 刘辩略带一丝好奇的打开袁基的奏本,心里想着袁家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匆匆看完,刘辩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袁基这道奏本,推辞了朝臣对于他‘太仆’之位的举荐,并且言称袁绍率兵杀入禁宫的行为‘虽无恶意,实是大逆,非忠臣所为’,对于袁术一夜杀了五千多人,他直言‘大开杀戮,朝野震怖,非良臣之举’。 话里话外,袁基对他这两兄弟进行了严厉的抨击,毫不避讳,一点情面没留。 ‘这袁基这般知大义,明是非?’ 刘辩眨了眨眼,心里怪异的自语。 但旋即他双眼猛的一睁,面露冷色,心里既震惊又恍然。 ‘多面下注!’ 刘辩明白了袁基这道奏本的目的,双眼异常的冷漠。 袁家,这是派袁基在他这边下注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脸色变幻再三,知道有事情,但没有问出口,静静等着。 刘辩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感觉着脸角有些僵硬,冲着皇甫嵩笑着道:“些许小事。卿家去准备吧,过几天,朕与卿家再好好聊聊。” “臣告退。”皇甫嵩抬手,退了出去。 刘辩等他走了,又看着袁基这道奏本,冷笑连连。 “这袁家,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刘辩有些感慨的自语,同时他知道,这不是袁家单独的手段,世家大族,向来是没有立场,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不论是什么风,多少风。 “基,术,绍,这些名字,有深意……” 刘辩看着‘袁基’二字,想着袁家几个‘小辈’,思索着怎么处理袁基这道奏本。 他当然不能直接处置袁绍、袁术,要处置,也得堵住天下士人的嘴,要他们无话可说。 而在两个时辰之前,雍县。 得知羌人进犯,卢植带着人,匆匆赶到。 站在城头,看着不远处四处劫掠,奔走呼号的羌人,沉色的冷眼旁观。 不多时,一个手持大矛的魁梧汉子大步上来,道:“使君。” 卢植看了他一眼,道:“探清楚了?确实是羌人?” 这汉子人高马大,身形蹇硕,浓眉大眼,闻言神色迟疑,道:“使君,末将冲入阵中,不见旗帜,羌语不多,多是秦地喊叫。” 三辅,也称三秦。 卢植猛的看向他,神情越冷。 汉子躬着身,心里犹豫,单凭这个,还判断不出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 卢植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转身就下了城墙。 汉子连忙追着,道:“使君,是否出城征讨,区区数千人,末将反手可灭之!” “不必了。” 卢植双眼里藏不住的怒火,快步回到官寺,拿起笔就写。 又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三辅,再奔洛阳。 …… 洛阳城里,已经沸沸扬扬,对于羌人再次进犯,演变出了种种恐慌流言。 朝廷的一些高官同样坐不住,一来,大汉朝廷连年征战不休,四处用兵,被牵制了太多,二来国库空虚,想要短时内筹集足够的粮草,根本不可能。 再像以前那样与羌人打,三辅之地或许都守不住! 第二天一早,刘虞收拾好行囊,启程前往幽州。 丁宫,刘弘来送他,二人有无数话说,最后都是无奈的叹气。 刘虞反而从容一笑,道:“公孙瓒是卢公旧属,再归卢公,三辅之地无忧,你们何必这般忧虑?” 丁宫看着他,道:“我是感觉,现在的情势,比先帝时更加艰难了。” 虽然阉党、外戚相继被除,可莫名的,大汉朝廷反而好像变得的虚弱了。 刘虞道:“多虑了,陛下圣明烛照,不过是暂时的困难,渡过眼前,中兴在望!” 丁宫,刘弘听他这么说,想着刘辩继位以来的作为,脸上浮现笑容,二人齐齐抬手,道:“一路保重!” 刘虞大笑,转身上了马车。 丁宫二人目送着刘虞北往,心里是怅然若失。 这时,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从他们不远处驶过,直奔城门。 第六十章 袁家之基 马车没走多远缓缓停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个男子。 四十左右,一身白衣,气质儒雅,温润如玉,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回头,向着丁宫,刘弘走过来,笑着抬手道:“下官见过司徒公、司空公。” 丁宫,刘弘没想到是袁基,更没想到他会下车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托大,抬起手道:“安国亭侯客气。” 袁基笑着看向刘虞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刘使君这一去,幽州安矣。” 丁宫看着他,心里揣度,道:“安国亭侯是从汝南回来?” 袁基点头,道:“送家父归乡。” 也就是,送袁逢葬归故里。 丁宫默默算了算时间,发现完全对不上,不动声色的道:“安国亭侯这次回京,有何打算?” 袁基微笑着道:“没有什么打算,本初与公路做出那等事,下官实在无颜见人,打算闭门,潜心读书。” 丁宫,刘弘哪里肯信,也知道袁基被推举为太仆,这是袁逢曾经做过的位置,袁家不言而喻的安排。 袁基看着两人的神情,抬手道:“司空公,司徒公,一同乘车回去?” 丁宫不想与袁基多接触,道:“不劳烦安国亭侯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袁基一笑,道:“那就不耽搁司徒公与司空公了,下官告退。” 丁宫,刘弘抬手,目送袁基转身,上马车,缓缓走远。 刘弘叹了口气,道:“他特意来与我们打个照面,不知道想做什么?” 丁宫抱手在身前,淡淡道:“我听说,黄琬也要到京了。” 刘弘皱了皱眉,这袁家的人,相继回京,朝廷的格局要大变了。 袁隗在尚书台本就是一言堂,九卿之中再有五人,岂不是大汉朝廷今后要姓袁了? 刘虞走了,来的可能是董卓,又为袁家添一席。 王允生性孤僻,不争不抢。 唯剩他们二人,根本无力与袁家抗衡。 丁宫与刘弘都想到了,不禁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凝色,心生不安。 在两人回城的时候,刘辩在宫里同样忙忙碌碌。 他开始接触朝廷官员,尤其是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一天时间,挨个见了個遍。 到了傍晚,天色将黒,刘辩一边审视着手里的‘大赦名单’,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有消息了吗?” 潘隐在一旁,道:“陛下,派去的人刚回来,暂且还没有三辅的消息。” 刘辩嗯了一声,强按着心头的不宁,批阅着尚书台转来的奏本。 这些奏本,几乎都是‘问题奏本’,民乱、弹劾、报丧、要钱粮、要抚恤、要官、要兵等等,不一而足。 全是难题! 刘辩看的头疼,再审视尚书台几人留下的建议,更加烦躁。 这些建议无不是‘请’字开头,都是请刘辩批准的。 他怎么批?民乱他能怎么办?弹劾的,报丧的,要钱要粮要兵,他能批哪一个? 大汉朝廷什么情况,尚书台能不比他清楚吗? 刘辩强忍头疼看了几十本,一直到天黑,这才直起腰,轻吐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刘辩拧着眉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大汉这座豪宅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偏地基厚实,一直强撑着。 “陛下!” 突然间,潘隐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神情焦急,道:“卢使君从雍县来的急信。” 刘辩猛的站起来,冲出桌子,一把抢过来,快速撕开看去。 信的内容不多,但有一句话吸引了刘辩的注意:‘经臣探查,羌人无异动,乱军多操秦语,疑为他处兵卒,无所管控,游掠而来。’ 刘辩盯着这几句话,很快就明白了卢植信里所指,双眼怒睁,脸色铁青,心头怒火蹭蹭上涌。 “好你一个董卓老贼!” 刘辩一把将信拍在桌上,大喝道。 他之前只怀疑董卓故意放羌人过来,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羌人,是董卓纵兵所为! 董卓目的很简单,就是以此要挟他!有羌人作乱三辅,刘辩还怎么将侧翼的董卓调入京?! 潘隐看着刘辩罕见的盛怒表情,吓了一大跳,躬身低头,大气不敢出。 不多久,刘辩双眼杀机不散,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走回去,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铁青,心里转着念头。 这董卓,他必须要解决,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肆意! 蓦然间,刘辩神情微动,想到了办法,沉声道:“传袁基进宫!” “是。”潘隐立马答应,快步出去。 他也不管什么时辰,天有多黑,叫过一个小黄门,又招来禁卫,让他们一同去传旨。 刘辩坐在椅子上,目光闪动,思索不断。 董卓这一手,是他没想到的,但也坚定了他拿掉董卓兵权的决心。 董卓手里的兵马,也是一支精锐之师,如果能拿到手里,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助力! 好一阵子之后,刘辩心里自语道:‘还得掌握情报……’ 董卓这样的动作,居然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但凡他在董卓身边有个人,都不至于被遮住双眼。 “那皇甫坚长怎么样了?”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本就小心翼翼,闻言连忙道:“小人一直派人盯着,他近来都在青楼酒馆赌坊流连,倒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刘辩瞥了他一眼,那些所谓有用的,只是皇甫坚长的认为,对刘辩来说,几乎没有半点用处。 刘辩想了想,道:“他倒是也聪明,只是缺少方向。这样,你给他下个任务,要他摸清楚袁府之人的关系,人丁,家财,田产等。” “是,小人明白就去办。”潘隐应着道。 …… 并没有多长时间,一个小黄门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袁府。 袁府大部分人都安寝了,听到有小黄门来传诏袁家麒麟子入宫,整个袁府都亮灯了。 而刚刚睡下的袁术,乍一听到消息,一个轱辘爬起来,衣服都没穿好,抓了钱袋子,翻墙而出,直接逃走了。 袁基见过了小黄门,从容一笑,道:“深夜,恐家人担心,天使稍等。” 小黄门连忙道:“不敢。” 袁基转过身,进了门,就看到袁隗披着单衣在等着了。 袁基不慌不忙,笑着道:“叔父不用担心,陛下诏我,想必是因为我今天没进宫,解释几句就可。” 袁隗看着袁基,神情冷清,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小看他,他城府很深,目的性很强,已经对袁家起疑。” 第六十一章 曹贼 袁基笑容不变,刚要说话,一个家仆从后面进来,看了眼袁基,在袁隗耳边低声道:“主人,司徒,司空,王允,尚书荀攸得诏入宫。” 袁基的笑容一僵,看着那家仆道:“没有叔父?” 家仆点头,道:“是。” 袁基笑容消失,变得凝重。 诏了其他录尚书事,还外加一个尚书王允,偏偏没有他叔父! 他等家仆退出去,与袁隗道:“叔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隗也在想,但现在朝野最关注的是羌人再次进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撇开他的? 袁隗想了一阵,漠然摇头,道:“没有诏我,反而是你,你要小心。” 这时,一个家仆从袁基身后进来,小心的看了眼里面的两人,道:“家翁,术公子出府了,说是有急事要去汝南。” 袁基回头看向他,眉头皱起。 急事?大晚上的走,而且还不知会他们一声? 袁隗并不在意,看着袁基道:“若是陛下有什么要求,你就趁机将本初救出来。” 袁基面露思忖,等家仆走了,道:“我来想办法。叔父,陛下扣着本初,到底是想做什么?” 袁隗现在对刘辩也是看不懂,道:“黄琬就要到京了,明天你去见,带他走一走。”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嗯了一声,道:“叔父,我去了。” 袁隗拄着拐,缓缓站起来,枯瘦脸角异常的冷硬,目送袁基出门。 宫里,嘉德殿。 刘辩跪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卢植的信,心里反复思索怎么收拾董卓。 所谓的‘羌人寇畿辅’已经被戳穿,那接下来,就是要对付这個居心叵测之徒了。 刘辩看着黑漆漆的大门外,有了想法又有些踌躇。 大汉朝现在是处处用兵,偏偏缺兵少粮,朝廷又一片混乱,需要时间来整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刘辩还是力求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董卓,收回他的兵马。 不多时,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就到了。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齐齐行礼道。 刘辩看了他们一眼,道:“免礼,坐吧。” 一众人注意着刘辩淡漠的神色,寡淡的语气,知道有事情,谢恩之后,陆续坐下,目光都在他身上。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信,见袁基还没来,想了想,道:“诸位卿家先看看这封信。” 潘隐接过信,递给丁宫。 丁宫疑惑,接过信,只是匆匆一扫,猛的抬头看着刘辩,道:“陛下,这……” 刘辩轻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宫又惊又怒,哪里想到,居然是董卓搞的鬼! 一旁的刘弘见他这个神情,伸手拿过来,看了眼,立时惊疑不定,道:“这,是是董卓吗?他……” 没人回答他,刘弘满脸怒容,将信递给王允。 王允默然接过,低头看去,片刻后,无动于衷的将信交给最后的荀攸。 荀攸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最高规格的会议,肃色的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去。 看到一半就悚然变色,继而又恢复平静,开始想着对策。 并州离洛阳城太近了,加上洛阳空虚,董卓一旦绕过三辅,从河东渡河,几乎眨眼间就能兵临城下! “说说吧。”刘辩俯看着四人,淡淡道。 丁宫抬起手,沉声道:“陛下,应当立即设法将董卓逮捕入京治罪!” 刘弘接话道:“陛下,可行诱捕,命并州刺史丁原去办!” 王允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冷笑。 荀攸自然也不赞同,董卓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早就防着朝廷了,这样简单的算计,对付不了董卓。 再者,即便抓了董卓,他手底下的兵要是作乱,反而得不偿失。 刘辩对于丁宫,刘弘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在王允脸上一晃而过,看着荀攸道:“荀卿家,你怎么看?” 荀攸心思敏捷,转瞬就有了想法,抬手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安抚董卓,待朝廷准备充分,再做打算。” 丁宫冷哼一声,道:“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他胆敢纵兵侵入三辅,其心昭然若揭,岂能继续纵容?” 刘辩没理会他,道:“荀卿家继续说。” 荀攸稍稍躬身,道:“陛下,先安抚董卓,命三辅、河内丁原做好准备。另外,臣请旨,前往西凉,招降三羌。” 招降三羌? 荀攸话音一落,众人神情俱变,目光都在他脸上。 刘弘有所迟疑,道:“你能招降三羌?” 所谓的‘三羌’,就是上次羌人叛乱被打退后,分裂的三部分,分别是韩遂、马腾以及宋建。 荀攸抬手向刘辩,肃容道:“陛下,自前年后,羌人自乱,三羌首领皆为汉人,有归附之心,若是能说服,那董卓便不用顾忌,即便不能说服,抚住三羌,断其与董卓联络,董卓亦不足惧!”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暗暗一动。 荀攸这个策略,是他没想过的。若是真能成,就少了羌人的威胁,对付董卓就更加轻松了。 丁宫,刘弘对视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卿家不用去,” 刘辩片刻就下了决定,道:“朕命廷尉钟繇去。” 说着,他又瞥向潘隐,道:“让蹇硕带一队禁军随行护卫。” 潘隐道:“是。” 荀攸见状,连忙加一句道:“陛下,还请厚赐董卓,以安其心。” 刘辩皱眉,这点不可能。 他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从侧门进来,在潘隐身后低语了几句。 潘隐一惊,瞥了眼在场的众人,来到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曹操与袁绍小妾通奸,被袁家人捉奸在床,押送到宫里来了。” 刘辩脸角瞬僵,怔了又怔,转头看向他。 潘隐轻轻点头,越发低声道:“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刘辩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他知道曹操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这种时候。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看着刘辩的古怪脸色,心里疑惑,这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启禀陛下,安国亭侯奉旨觐见。”这时,大门外一个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心里叹了口气,来了。 真是没一个是省心的。 他揉了揉脸,坐直道:“传。” 第六十二章 轮到朕了 没有让嘉德殿里的众人等太久,先进来的是曹操。 他赤裸着上身,被五花大绑,拖拽着跪在殿中。 曹操头磕在地上,一脸的阴沉。 还没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酒气,等他跪到殿中,整个大殿都是酒味。 刘辩冷冷盯着他,道:“你干的好事情!” 曹操铁青着脸,似愤似怒,忽然打了个酒嗝,急声道:“臣知罪。” 刘辩皱了皱眉,就看到身穿侯服的袁基进门了。 袁基走进来,直视着大殿之上的刘辩,这还是刘辩登基之后,他第一次见。 余光瞥了眼丁宫,刘弘,王允等人,不卑不亢的上前行礼道:“臣安国亭侯袁基,参见陛下。” 刘辩点头,道:“免礼。” 他发现,这袁基,至始至终都没看过曹操一眼。 “谢陛下。”袁基收回手,立着不动。 刘辩看向赤裸着上身的曹操,又瞥了眼袁基,心里想着这件事怎么处置。 小妾在这个时候地位十分低下,甚至比仆从地位都低。按理说,搞個破鞋不算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这是袁家的小妾。 世家,讲究门第,需要体面。 荀攸看着曹操赤裸上身,穿着底裤,心里就猜了大概,见着场面安静,忽然道:“陛下,羌人作乱,危急三辅,臣建议,派遣曹校尉率禁军驰援,以示陛下重视。” 刘辩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道:“袁卿家怎么看?” 袁基神情平静,抬起手道:“陛下,臣认为,大赦在即,问罪近臣,恐有不妥。”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都是寒意,心里冷哼一声。 荀攸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陡然惊悟,连忙道:“陛下,臣认为,当降职罚俸,以示惩戒。” 刘辩闻言怔了下,看着荀攸的神情,心里跟着会意过来。 这袁基看似为曹操求情,却提到了大赦,暗指的是袁绍! ‘这是谁的手段?是袁基的吗?’ 刘辩心里思索,不得不说,倒是也高明,这是要曹操与袁绍一换一? “袁卿家?”刘辩审视着袁基。 袁基道:“臣谨遵旨意。” 又推给朕了? 刘辩眉头皱了皱,旋即就道:“那就依律办,交给廷尉府吧,拉出去。” 禁卫大步进来,将曹操给拖了出去。 至始至终,曹操一句话都没有。 等曹操被拖走,刘辩心念转动。 这袁家的手段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半点停歇,扰的他根本没有时间推行他的计划。 慢慢的,他双眼微微眯起,笑着与袁基道:“袁卿家,坐,深夜叫卿家进宫,是想与卿家聊聊董卓的事。” 袁基坐下,神色如常,道:“陛下,羌人犯三辅,此时不宜调董卓入京,当命他率兵策应。” 刘辩不以为意的道:“区区羌人,用不着大惊小怪。袁卿家,青州的黄巾乱军越演越烈,朕考虑卿家走一趟,协助朱卿家募兵筹粮。” 袁基心里对这个安排十分不解,顿了顿,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道:“明日启程,卿家早点休息。” 袁基一怔,疑虑更重了,起身道:“臣告退。”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等人看着刘辩就这样赶走了袁基,同样是大惑不解。 等袁基一走,刘辩就道:“潘隐,明天一早传旨,命袁隗亲自去并州,劝说董卓入京。” 现在,该轮到朕出手了! 丁宫,刘弘等人愣神,派袁隗去劝说董卓? 刘辩不给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坐直身体,沉声道:“接下来有几件事需要诸位卿家去做。” 众人见刘辩神情认真,不由躬身,作恭听圣训状。 “第一,补齐六曹尚书,何颙,郑泰补缺。”刘辩道。 众人没有异议。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而后才是尚书,是以尚书的官阶十分的低,禄秩六百石。 “第二,” 刘辩看着他们,道:“提升六曹尚书,禄秩两千二百石。罢尚书令、仆射等。” 丁宫,刘弘,王允听着,面色微惊。 要知道,九卿的禄秩,一年才两千一百石,这六曹尚书的禄秩,超过九卿! 这地位提的,未免也太大了!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第三,全面梳理朝廷各寺、官、府的权责,以尚书台领全国政务,九卿协助。”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已经不是微惊了,而是大惊! 在法理上,九卿是朝廷最重要的部门,掌握着实际权力。尚书台虽然是中枢机构,可也就是决策权,皇帝这么做,是要彻底剥夺九卿的权力,集中到尚书台吗? 荀攸倒是镇定一些,因为刘辩曾经与他谈过,这只是初步的,罢三公府都还没提。 同时,荀攸也明白了刘辩这么做的另一层用意。 袁家的门生故吏占据了大半朝堂,这么做,能够将袁家架空! ‘难怪陛下要支走袁隗与袁基。’荀攸心里恍然,余光看着刘辩,心里暗自佩服。 “第四,” 刘辩神色威严,道:“罢宫内所有郎官,现有官员,由诸位卿家安排。宫内公文、诏书,皆由内侍传达。”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以前十二常侍等郎官,控制了皇宫,组成了‘外台’,与尚书台分庭抗礼,党争多年。 “第五,” 刘辩注视着他们,道:“罢少府,设内侍省,少府一应事务,分由尚书台、九卿、内侍省。” 丁宫,刘弘等人默默听着,对这个倒是同意。 少府的职责,主要是在宫内,还有一部分,与大司农,三公府等重叠,至于所属的尚书台,实际地位远超少府。 刘辩沉色想了想,道:“第六,罢南军、北军、期门等,都城由羽林军守卫,皇宫由禁军负责。” 众人没有说话,在皇甫嵩带兵入京之前,北军,南军等早已形同虚设,也就是羽林军还勉强存在。 “第七,” 刘辩神情更加严肃,道:“黄门北寺狱置于宫外,专司缉捕不法,不隶台阁,不受三公府,尚书台,九卿节制。” 丁宫脸色一慌,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黄门北寺狱……” 阉党在与外戚党争的时候,这黄门北寺狱发挥过作用,一些朝廷官员被逮捕入宫,再也没出来过。 刘辩摆手,阻止了他的话,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照旨办事,务必稳妥。” 四人心里虽然有些疑虑,对视一眼,还是抬手道:“臣等遵旨。” 刘辩说完这些,就起身离开。 出了侧门,就看到不远处的灯笼下,曹操伏地跪着。 刘辩走过去,看着他这十分白嫩的后背,不由得笑着道:“被算计了?” 第六十三章 算计 曹操头磕在地上,目光阴沉,脸色平静,语气谦卑,道:“是臣糊涂,请陛下严惩。”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啊,让朕真的很难说啊。 刘辩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曹操到底该怎么用。 现在的曹操,虽然三十多岁了,可能力与后来还差的远,需要足够的磨练。 与历史上三国时的璀璨人杰一样,绝大部分人才都还没有经过洗礼,能力还需要检验。 跪在地上的曹操,见刘辩迟迟不语,神色有些慌,双眼越狠,一句不发。 刘辩想了许久才回过神,又瞥了眼曹操白嫩嫩的后背,脱下披风,给他盖上,道:“说吧,朕该怎么处置你?” “愿凭陛下责罚。”曹操毫不犹豫的道。 刘辩抬头看着月色,心里琢磨着怎么磨练一下曹操,要说磨练人的地方确实很多,但曹操掌握一半禁军,没有替代人选,还不能完全撒手。 曹操又听不到声音了,轻轻抬起头,看着刘辩的双脚,眉头拧起,心里忐忑不安。 他也是有心做大事的人,三十多岁,要是被放逐回老家,这辈子就完了。 刘辩想了一会儿,忽然弯腰,凑近曹操的头,低声道:“朕派袁隗明天出城,去劝说董卓入京,你护卫他去。两件事,袁隗要平安去,平安的回。第二,盯住他们!朕要董卓进京,不生乱!” 曹操头磕在地上,同样低声道:“臣领旨。” 刘辩直起腰,笑着道:“朕免了你的上将军,罚俸一年。” 这样的处罚已经十分轻了,曹操重重一磕头,道:“臣叩谢陛下宽宥!”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回去梳洗一下,明天一早,你就去接袁隗,他要是称病告假什么的……” 刘辩话音平静,没有说完。 曹操双眼冷芒一闪,抬手道:“臣明白。”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等刘辩走出十几步,曹操才放下手,目送着刘辩的背影。 他没想到,刘辩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他,原本以为,刘辩严惩他来安抚袁家。 圣心厚重! 曹操心里既激动又踌躇。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他转头望着宫外,袁家的方向,狭长双眼里杀机毕露,冷声低语道:“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说完,他连忙左右四顾,见没人,这才抱着膀子,向前走,他要找个人,借件衣服。 这会儿,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来到了尚书台。 四人翻箱倒柜,找出了太多的诏书,公文,又拿出笔,挨个记录官职、权责,准备连夜梳理。 很明显,这么大的工程,四个人是完不成的,仔细商议一番,又从各处调集可靠人手,挑灯夜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尚书台外有禁军站岗,御厨还贴心的送来众多茶盏,吃食。 此时,袁基已经返回袁家,在袁隗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灯,叔侄两人密谈。 袁隗听完袁基这一路见闻,脸角冷如刀,沉默一阵,道:“曹孟德这步棋,你走的没错,皇帝维护曹孟德也在意料之中。” 袁基神情凝肃,道:“叔父,陛下,这是真不打算放过本初?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连蹇硕、何进都容得,为什么就容不下本初?” 袁隗也想不通,按理说,袁绍早就应该被放出来了,之前可以理解为刘辩与何进争权,利用袁绍卡着何进,可何进被软禁在宫里,登基大典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袁绍? 一点都不顾及朝野群臣、天下士人之心吗? 袁隗的脸角,在灯光映照下,显得丝丝幽暗,道:“或许,他比我们预想的要知道的多。” 袁基心里一惊,道:“那,陛下想要做什么?” 袁隗看了他一眼,道:“他的根基还不够稳,手里不过是阉党、何进的一些残余之徒,而且他心里也未必信得过,暂时还不会乱来。” 袁基稍稍安心,立即道:“叔父说的没错,陛下分不清这些人,到底站在哪边,究竟是谁的人。” 袁隗右手轻轻摩挲着拐,稀少的眉头犀利如剑,双眼炯炯,注视着袁基,轻声道:“青州,我会安排,让伱立下功勋,稳你的太仆之位。丁宫,刘弘皆是无能之人,三公之位不会长久。” 袁基听懂他的话,心里激动,神色不动,道:“叔父放心,我与朱使君还有几分交情,此事不难。” 袁隗点点头,这样安排下来,他袁家的昌盛就会得以延续,四世三公就能变成五世,六世了。 …… 皇城东南角,黄门北寺狱。 原本普通的民宅,建了高墙厚壁,两扇铜门更是比寻常门户大出一半,‘黄门北寺狱’的烫金牌匾,熠熠生辉,哪怕是晚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整体看来,就像是一個暴发户所为。 大门内,两排砖房还没有粉刷,中间青石路一直向里面延生,静冷又漆黑。 在路尽头,有个巨石碑,刻着漆黑‘诏狱’二字,石碑旁是一铁索大门,敞开着,四周林立着黑甲禁军。 铁索门里,是一排排的牢房,基本上都空着,在最深处,回荡着一声声凄厉惨叫。 左栗坐在凳子上,雪白的脸上都是阴冷笑容,手里盘着刘辩赐给他的玉佩,双眼幽幽的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最右边的,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打成一条条布,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 左栗看着他,大声道:“袁本初,想起来什么来了吗?” 袁绍垂着头,嘴角挂着血,恨声道:“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将尔等斩尽杀绝!” 左栗呵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道:“你说的没错,那一日,我差一点就死了。” 这时,一个中黄门带着一队禁卫过来,门外摆放着一个个大箱子。 中黄门悄步进来,递过一道账簿,低声道:“贵人,都抄没来了。” 左栗接过来,打开看去,冷笑道:“才两万万钱,真是穷鬼。” 在袁绍边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抬起头,艰难的道:“钱你拿到了,该放了我吧?” 左栗合起账簿,刚要说话,中黄门又低声道:“贵人,盯着袁府的人说,那袁术出城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左栗眼神阴冷,只是瞬间,就侧过头,道:“派二十人盯着,他要是出司隶,找个没人的地方,抓回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第六十四章 魑魅魍魉 中黄门瞥了眼刑架上的三人,道:“贵人,我们人手有点不足了。” 左栗雪白的脸上都是冷意,他现在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两百人根本不够用。 左思右想,他低声道:“花钱,去找一些游侠,羽林军不是被裁下很多人吗?给他们钱,让他们为我们做事。” 中黄门心里一惊,道:“贵人,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左栗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外面的麻烦,而是在意宫里的刘辩。 但旋即他就镇定了,道:“我会奏报陛下,你放心去做。” 中黄门这才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左栗起身走到袁绍身前,目光阴狠,道:“矫信给董卓的,谁是主使,谁具体办事?抄没阉党的那些家财,去了哪里?袁家究竟要干什么?说出来,我保你没事,并且官复原职。” 袁绍慢慢抬起头,脸上都是狰狞的血口,还在流血,他双眼血红,透过血色发丝冷冷的看着左栗,咬牙道:“我一定会将你以及所有阉党挫骨扬灰!” 左栗手里多了一把匕首,贴到袁绍胸口,双眼变得狠毒,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派人去抓袁术了,你觉得,他会像你一样这么有骨气?” 袁绍脸角抽了下,怒声道:“魑魅魍魉,卑鄙小人,伱等下场,会比我凄惨百倍!” 左栗将匕首轻轻插进袁绍肋骨,在袁绍的惨叫声中,轻轻忽忽的道:“继续用刑,直到他说为止。” “阉贼,我告诉你,我斩了!”袁绍怒吼。。 左栗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雪白的脸上更是涌出一丝红晕,道:“给他用大刑,留他一口气就行!” “是!”刑官走向一旁的刑具,挑选可心的。 很快,牢房里传出了袁绍的凄厉惨叫声。 但他一字不吐,双眼中恨意滔天。 此时,天色渐亮。 袁府内,袁隗与袁基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后堂。 两人都没有睡意,聊了一晚上,诸事谈妥,脸上都有轻松之色。 他们刚坐下,就有家人来报:“家翁,派出去的人说,没找到公路,说是跟一群游侠走的。” 袁基仿佛没听到,悠悠喝了口茶。 “去吧。”袁隗道。 这家人急了,但是看着袁隗冷漠的侧脸,还是没敢多说,退了出去。 袁基放下茶杯,刚要开口,一家仆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几人从宫里出来了。” 袁基立即坐直,看向他道:“探听到什么了吗?” 家仆摇头,道:“没,都在宫门口上马车,小人等没敢靠近。” 袁基目露警惕,道:“叔父,这四人在宫里一夜,怕是有什么事情。” 袁隗对家仆摆了下手,等家仆走了,这才说道:“无需担忧,按计划行事。” 袁基心里还是不安,嘴上道:“好。” 等下人送来早餐,两人对坐吃着,说着一些相对轻松的事情。 眼见天色大亮,袁隗道:“我待会儿小憩,你走之前,看看能不能与黄琬碰到。” 袁基嗯了一声,话音未落,又一个家仆神色慌张的跑进来急声道:“主人,不好了,那曹孟德带着禁军,堵住了大门口!” 袁基神情骤变,道:“曹操?带了多少人?可有兵器?” 家仆见着就更慌了,道:“带了足足有二百多人,看样子都像是杀过人的。” 袁基脸色变幻,转头看向袁隗。 袁隗慢条斯理的吃着汤饼,道:“曹孟德虽然鲁莽,但不至于鲁莽到这种地步,其他各寺府有什么动静?” 家仆道:“没有,就曹孟德。” 袁基双眼里全是冷意,道:“叔父,我们才是原告,曹操若是乱来,就不用对他客气!” 袁隗起身走到屋檐下,双手拄着拐,眼神锐利的看向大门方向,沉默一阵,道:“不用惊慌。” 袁基走到他边上,低声道:“叔父,不如趁机推那曹操一把,或许皇宫禁军能有所松动。” 袁隗双眼幽静,仿佛在思考。 “主人,” 一个门房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曹孟德说,陛下旨意,命主人前往并州劝说董卓奉诏进京,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袁基顿时震惊莫名,又惊又慌看着袁隗。 袁隗脸角动了动,继而面无表情,双眼厉芒跳动,道:“京里要出事了,你想办法,尽快将公路找回来。” 袁基心慌意乱,却沉色道:“叔父,陛下明显是要支开你,昨夜又在宫里密谋到天亮,这种时候,叔父不能离京!” “按计划行事。” 袁隗双手紧紧握着拐,语气平静又不容反驳。 说完,他看向门房,道:“告诉曹孟德,我洗漱一番就出府。” “是。”门房应着,急匆匆往回跑,大门外,可是有着两百来势汹汹的禁军! 袁基忐忑不安又疑虑丛丛,道:“叔父,陛下到底是什么目的?羌人犯三辅,京畿震动,并州正是侧翼,这种时候,为什么非要董卓进京不可?陛下真的就这么忌惮董卓吗?” 袁隗沉默,许久才道:“他不是忌惮董卓,他要的是董卓的兵马。” 袁基神情阴翳,带着怒气道:“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抢夺董卓的兵权?三辅不要了吗?” 袁隗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制怒。不管他们做什么,我们按计划行事。” 袁基拧起眉头又缓缓松开,脸上逐渐恢复平淡之色,道:“我知道了。” “你走之前,见一次黄琬。”袁隗道。 袁基答应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走近袁隗低声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在路上对你不利?” “不会。”袁隗拄着拐出了门槛,回答的很直接。 袁基对袁隗很信服,闻言心里稍安。 不多时,袁隗就穿戴整齐,除了两个家仆,两個包裹,就没有带其他,来到了门口。 曹操一身甲胄,手握佩剑,冷眼注视着袁隗。 袁隗没理他,拄着拐,慢慢的上了马车。 曹操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袁基满脸客气向曹操抬手,大声道:“孟德,我叔父年事已高,就劳烦你一路护佑,回京之后,我定摆宴答谢。” 曹操根本不看他,调转马头,沉声道:“启程。” 袁基仍旧一脸和睦笑容,道:“孟德,就这么说定了。” 曹操充耳不闻,打马直奔城门。 等马车走远,袁基笑容不减,与四周翘望的百姓抬了抬手。 皇宫,嘉德殿。 刘辩同样一夜未睡,送走了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便认真审视他们留下的‘新制草议’,一边看,一边拿着笔,按次序记录着他的想法。 这时,潘隐端着一碗羹过来,轻声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下午还得去羽林军校武场,检阅羽林军。” 刘辩闻言手一顿,转头看向他道:“张辽等人到了?” 第六十五章 世家有别 “走!” 刘辩等不及了,放下笔就道。 “是。”潘隐应着,连忙去安排。 刘辩穿着一身简服,走出宫门,刚坐到马车里,他就掀开窗帘与潘隐道:“传杨彪到校武场。” “是。”潘隐应着道。 马车缓缓起步,不多久就到了羽林军驻地。 皇甫嵩早就等着了,一见刘辩下车,上前行礼道:“臣……” 刘辩一把拉住他,道:“免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朕来了。” 皇甫嵩会意,站起来,跟在刘辩身侧,低声道:“陛下,原本各处推荐了不少人来,但因为三辅之事,又改道去长安了。” 刘辩点头,想起卢植以及他的著名门生,不由得暗道:不知道那刘关张去没去? 两人说着,走入军营,远远就看到,场地上有两人在比斗。 皇甫嵩见刘辩兴致勃勃,领着他上了一处高台,指着场地上,骑着马,来回奔突,大喝拼斗的两人道:“陛下,那个名叫张辽,前不久奉大将军之命出京募兵,被臣找回,已募得一千余人。” 刘辩俯身向下,只见张辽身穿黑甲,带着头盔,手持长刀,一手马绳一手刀,奔突间,挥刀向着对面之人砍去,气势霸道又凌厉。 皇甫嵩道:“陛下,那人名叫张杨,是军司马,勇武过人,在前年击退羌人中,立了不少功。” 刘辩顺着皇甫嵩的目光看去,张扬相对张辽瘦弱不少,骑着白马,长枪虎虎生风,几次打退张辽,两人策马奔腾,打了十几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 刘辩毫不掩饰喜色,笑着道:“卿家,让他们上来,朕要见见。” 皇甫嵩侧头,吩咐一个卫士。 一盏茶功夫,张辽,张杨两人上来,看着皇甫嵩站着,刘辩坐着,有些意外,还是见礼道:“下官见过使君。” 皇甫嵩神色不动,道:“参见陛下。” 张辽,张杨顿时一惊,连忙单膝下跪,道:”臣张辽、张杨参见陛下。” “免礼。”刘辩笑呵呵的说道,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 张辽高大粗壮,面容粗糙,眉大眼小,给人一种沉稳感。张杨瘦弱一些,五官如刀削,双眸炯炯,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两人都没想到,当今陛下会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因为他们都是大将军何进的人,现在何进‘告病’,却在宫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无数。 最可怕的一种传言,就是朝廷会像诛灭阉党一样,大肆诛杀外戚一党,哪怕当今陛下当众烧了何进的罪证,可秋后算账的事,必然不会少! 刘辩不知道两人所想,笑着道:“二位卿家的履历朕看过了,勇武忠君之士,不该埋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张杨,朕加你为羽林郎,执掌羽林军,守卫洛阳。” 张杨大喜过望,大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又看向张辽,道:“张辽,朕加你为骑都尉,领南宫禁军。” 张辽心头一震,这样的擢升与任命,是他万万不敢想的,当即沉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笑着点头,道:“好,二位卿家去准备赴任吧。” 这就没了? 两人意外,都以为这位陛下还会有其他交代,闻言只得道:“臣告退。” 刘辩目送他们离开,与皇甫嵩道:“卿家坐。” 皇甫嵩知道刘辩来这一趟不会单是为了见见张辽、张杨,跪坐到一旁,神情还是那副生人勿进模样,浑身透着冷意。 皇甫嵩刚坐下,潘隐就上来,道:“陛下,太中大夫杨彪到。” 刘辩点点头。 潘隐侧过身,杨彪就上来了,穿着常服,挺着大肚子,脸角肥圆,一双小眼睛,十分富态。 杨彪见皇甫嵩也在,小眼睛一眨,快步上前道:“臣杨彪,参见陛下。” 刘辩一笑,道:“卿家免礼,坐。” “谢陛下。”杨彪拘谨的坐到皇甫嵩的对面。 刘辩看了眼皇甫嵩。 皇甫嵩会意,与杨彪道:“杨大夫,陛下继位的那次宫变之后,有人矫大将军信,命董卓进京,董卓兵驻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 杨彪脸色立变,全是惊恐之色。 皇甫嵩接着道:“这一次根本不是什么羌人进犯,是有人纵兵,冒充羌人。” 杨彪圆脸上出现丝丝冷汗,连忙抬手擦了擦,讪讪道:“天气真热。” 潘隐指挥着内侍,将一個小桌子,一壶茶,摆到三人中间。 刘辩伸手拎起茶壶倒茶,随口的道:“杨卿家,你觉得,会是谁这么大胆子,矫信给董卓,命他率兵入京?又是谁纵兵,危及三辅?目的是什么?” 杨彪躬着身,看着身前的茶杯,直觉口干舌燥,神情慌乱不退,道:“臣,臣不知。” 刘辩伸手端起茶杯,也不看他,道:“卿家觉得,袁绍该赦免吗?” 杨彪躬着身低着头,肥胖的脸角抖了抖,道:“臣,臣以为不应当,率兵杀入宫禁,实是大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杨彪,可不会他这表面功夫糊弄,喝了口茶,道:“朕昨夜,与诸录尚书事讨论,决定罢少府,抬升尚书台以及六曹尚书品佚,并废除南北军等,卿家怎么看?” 杨彪用手臂连连擦汗,听着刘辩的话,小眼睛大睁,连忙道:“陛下,臣臣赞同。” 刘辩有些意外了,这杨彪这么好说话? 他顿了顿,道:“卿家果然深明事理。即日起,卿家录尚书事,一同参与朝廷新制的审定。” 杨彪头上的冷汗更多了,顾不得擦汗,急急伏地道:“臣领旨谢恩。” 一点条件都不提? 刘辩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太中大夫了,道:“卿家有什么想法?” 杨彪伏在地上,眉头皱在一起,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急喘,道:“臣,臣回去之后就上书,陈述朝廷弊政,请求改制。” 刘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目光古怪的看着杨彪,心里暗道:是我之前过的太不顺,这一顺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刘辩见他这样,道:“卿家是有些不舒服吗?那早些去休息吧。” “臣告退。”杨彪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退了下去。 刘辩目送着他离去,心里还是觉得怪异,看向皇甫嵩,道:“卿家,这太中大夫你怎么看?” 皇甫嵩对杨彪还是有所了解的,道:“陛下,杨大夫,或许今天确有不适。” 刘辩不置可否。 同为四世三公的当世豪门望族,袁家近来是锋芒毕露,袁绍、袁术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大,简直惊天动地。 反观杨家,不声不响,毫无动静,完全像是局外人。 第六十六章 新旧故事 杨彪出了羽林军驻地,手脚并用的上了马车,急声道:“快快快,快回去。” 杨彪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反而浑身冰冷,小眼睛瞪眼,心里惶惶不定。 很快就回到了府邸,他下了马车,直奔西苑,一进门就喊道:“景兴,景兴……”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与杨彪年岁相仿,宽脸长须的中年人,笑着道:“天色尚早,就要饮酒吗?” 杨彪挺着大肚子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里面走,火急火燎的道:“我说王先生,什么时候了,喝什么酒啊……” 王先生,名叫王朗,景兴是他的字,他是杨彪之父杨赐的门生。 王朗被他拉着,疑惑的道:“你不是去见陛下了吗?什么事情这么惊慌?” 杨彪回头看了眼,拉他进门,又连忙关门,这才与他一同坐下,口不择言,颠三倒四的将刚才皇甫嵩的几句话转达出来。 王朗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看着杨彪,道:“文先,你是说,宫变、那一夜的屠戮,董卓陈兵河东……这些,是,是袁家做的?” 杨彪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神情还是难以平静,道:“除了袁家,还有哪家能有这种本事?” 王朗怔了怔,他是万万没想到,当今第一名门望族的袁家,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杨彪见着出神,忍不住的道:“我说景兴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朗绷直脸,一脸严肃,道:“袁家,未必有谋篡之心,但行的是大逆之举!陛下隐忍不发,必是有所图谋。现在问题关键是,陛下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杨彪还是口渴,却忍住了,刚要说话,又瞥了眼门外,伸过头低声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我还是那袁隗的妹夫,陛下会不会怀疑,我们两家合谋?然后,将我杨家……夷族?” 如果皇帝对袁家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又公然告诉他,那说明皇帝对袁家已经有所布置,这‘布置’里,有没有杨家? 一想到这里,杨彪心头阵阵发冷。 王朗思索了一阵,自语般的道:“现在朝局晦涩不明,需要有人稳固朝局,稳定朝野、士人之心,若是过了这段时间……” 杨彪急了,道:“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我杨家?!” 王朗弃官后,潜心研书,要不是杨彪写信给他,他都不会来京城,对朝局的情况,也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 他想不透彻,只能道:“先不要慌。既然陛下让你录尚书事,说明对伱还是有所信任,你只要安心做事,离袁家远一点就行了。” 明知王朗的话有很多问题,杨彪心里还是放松不少,道:“确实要与袁家有所切割,我待会儿就写奏本,支持陛下的新制。景兴,有意出仕否?” 王朗立即摇了摇头,道:“我的书还没写完。” 他原本是有出仕之意的,否则不会跑来洛阳。新帝登基,定然是一朝新臣换旧臣,机会非常多,可听了杨彪的话,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要回去再观望一阵。 “也好。” 杨彪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朝局,确实不能进。那,这道奏本,你帮我润色?” 王朗一笑,道:“这有什么难,你说我写。” 杨彪起身,亲自去端笔墨,坐下后,擦了擦汗,道:“你明日回去,将我儿带走。” 王朗深深的看了杨彪一眼,哪里会被他这怯弱外表所欺骗,拿起笔道:“好。” 杨彪定了定心神,开始说。 两人一说一写,一道陈述朝廷弊政,力求改制的奏本很快新鲜出炉。 …… 这时,刘辩与皇甫嵩出了羽林军驻地,漫步走向皇宫。 刘辩道:“除了刘、朱、卢三位卿家外,抛开三辅之地,朕希望卿家,至少再募集十万兵马,隶属于朝廷,驻扎在京畿,随时可以调用。” 皇甫嵩跟在刘辩身后,沉吟着道:“陛下,招募青壮,其实并不难,关键还是在于钱粮。” 大汉朝是不缺少青壮的,也不缺少可以领兵的将领,掣肘的是国库空虚,养不起额外的十万兵马。 刘辩估算着内库的钱,也感觉到压力很大,道:“这件事,朕来办,卿家无需担心,只管招募训练就是。” 皇甫嵩神情一肃,躬身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心里想着筹钱的办法。 大汉朝现在是天灾人祸不断,地方基本上被世家豪强把持,能收税的,只剩那点可怜的百姓了。 皇甫嵩见刘辩不说话,这才道:“陛下,董卓一事,是否需要臣做出应对?” 刘辩摇头,道:“这件事朕自会处置。对了,太尉府虚空,朕加卿家大司马,总领兵务。” 皇甫嵩面色如常,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刚要说话,就见潘隐从后面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请陛下一起用午膳。” 刘辩一顿,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争吵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更没有一起吃饭了。 他想了想,暗道:也好,何进,也该有個收尾了。 刘辩转头与皇甫嵩道:“卿家,今天就到这里,朕先回宫处理一些事情。” 皇甫嵩行礼,道:“臣恭送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径直回宫。 回到皇宫,刘辩径直来到长乐宫。 何太后在小桌上忙来忙去,见着刘辩就道:“辩儿,快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刘辩笑着走进来,坐下后,看着满桌菜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何太后坐下后,就一直看着刘辩,带着笑意的道:“母后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好吃一点,回去睡一觉,不要这么辛苦,有什么事情,交给外臣做就是了,用不着这么熬夜,你是皇帝……” “母后说的是,” 刘辩笑了笑,而后就看着何太后,道:“母后,舅舅……” 他没说完,何太后就给他夹菜,道:“不提他,吃饭。” 刘辩一怔,观察着何太后的脸色,若有所思的道:“母后,你是不是……” “快点吃,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何太后又给他夹菜,表情多了一丝厌烦。 ‘她知道了。’ 刘辩心里明白了。想想也是,这么多天,何太后肯定有所察觉。 只是,刘辩还是不知道,何太后与何进那日争吵了什么,让何进遗言都不留的就自杀了。 第六十七章 征抚之争 六月初。 嘉德殿。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坐齐,他们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诸多文书,厚厚的足有几十本。 刘辩身前也是,拿起一本,认真观瞧,片刻后,沉吟着道:“六曹尚书,吏曹、民曹、三公曹,三公曹改为刑曹,南主客曹改为礼曹,北主客曹并入礼曹。二千石曹,更名工曹,负责宫殿、官寺、朝臣府邸、官道、河道等的修缮……” 一众人听着,并没有说话,齐齐面露思索。 说完这些,刘辩又拿起一本,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道:“吏曹的权责要扩大,官吏的选拔,调迁,考核,罢除等皆由吏曹主理……” 丁宫连忙接话道:“陛下,这与御史台,廷尉等多有冲突……” 刘辩头也不抬,道:“廷尉负责审断,御史台负责监察,刑曹负责刑狱,并不冲突。” 丁宫怔了怔,这不止是把九卿的权力剥夺,还有其他各寺府的。 在他们原本的规划中,尚书台的权力没有这么大,可按照刘辩的说法,九卿,三公府,御史台的权力被剥夺太多,而尚书台权力膨胀太高,完全凌驾三公府,九卿等之上。 刘辩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道:“民曹主户籍、田亩、赋税,人丁……” 王允余光悄悄审视刘辩,而后低头看着他桌上同样的公文,上面可没有这么多权力。 大司农的权力,几乎被剥夺了个干净。 刘辩继续道:“礼曹,负责礼法、律法、祭祀、典礼、宾客来往……” ‘这就把大鸿胪的权力全部转移到了尚书台了。’刘弘心里暗自震惊。 这样大的改制,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不知道多少人会反对。 刘辩说完,又认真看了看其他的,忽的抬头,看向杨彪,笑着道:“杨卿家,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端坐笔直,作聆听状的杨彪,立即侧身向刘辩道:“陛下英明,现在官制错综复杂,权责混乱,恰值多事之秋,理当归统。” 刘辩笑了笑,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一直在思索刘辩这番话以及其中的深意,闻言道:“陛下,此番改制,颇似武皇帝时,臣以为没有问题。只不过,如此一来,尚书台急需人手,又深在宫闱,不可人来人往,形如闹事。” 刘辩唔的一声,荀攸的话倒是点醒了他,道:“卿家说的有理。这样,诸录尚书事仍在尚书台当值,六曹尚书搬迁至宫外。具体地点以及寺府修建,由工曹负责。” 丁宫犹豫半天,还是道:“陛下,这样改制,是否变动太大,臣担心引起朝野震荡。” 刘辩放下书,坐直身体,语气平静,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毋用多言。此番改制动作确实太大,不能一蹴而就,先一步步改,到了合适时机再下旨宣布。” 丁宫刚要张口,就看到潘隐匆匆从侧门进来,递给刘辩一份信,低声道:“陛下,是钟廷尉来信。” 刘辩快速接过来,撕开密封,一目十行的看去。 不多时,他展颜一笑,喜色的看向丁宫等人道:“钟卿家来信,说是韩遂,马腾有意归附。” 丁宫等人神情一振,刘弘笑道:“陛下,若是羌人愿意归附,朝廷可安心一半。” 大汉朝目前最大的两个心腹之患,一个是羌人,一個是黄巾军。 刘辩神色沉吟,道:“不过,他们要镇西将军。” 一众人顿时不说话了,相互对视,迟疑起来。 镇西将军的名号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朝廷一旦册封,就等于了承认了他们对西凉的割据事实,有个可怕的后果就是,这将鼓励一些人作乱! 荀攸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此列不能开!既然他们愿意归附,就说明他们没有再作乱的心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可不用理会!” 刘辩与他对视,心里分析着荀攸这个判断,片刻后,他转向潘隐道:“袁太傅还没有回信?” 并州比西凉近,而且钟繇要跑三个地方,按理说,袁隗早就该有信了。 “暂且没有。”潘隐躬着身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曹操也没有?” 潘隐神情变得谨慎,道:“也没有。” ‘有趣了。’ 刘辩看向门外,目光晦涩。这袁隗没有回信,曹操也没有,难道他们会被董卓给扣下不成? 丁宫,刘弘等人互相看了看,跟着心里怀疑起来。 王允这个时候突然抬手道:“陛下,若是董卓仍旧拒不奉诏,该当如何?” 刘辩眉头一挑,看向他,又扫了眼在场的几人, 殿中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目光都盯着刘辩。 董卓从先帝时就几次拒不奉诏,现在新帝又下了旨意,加封为太尉,还派遣袁隗这个事实宰相亲自去劝说,可以说诚意已极。 董卓如果还不奉诏,那就是向朝廷明明白白的宣告:他反了! 一个手握重兵,离洛阳城咫尺之遥的封疆大吏谋逆,朝廷该怎么办? 现在朝廷,可没有足够的兵力征讨董卓,且董卓身后还有三羌! 刘辩在一众人的聚焦下,神情坚定,目光凌厉,慢慢开口道:“朕会尽起大军,全力征讨。不灭董卓,誓不罢休!” 众人闻言神色大惊! 朝廷前年才打退羌人,黄巾之乱未定,要是再全力征讨封疆大吏,败了后果不可想,即便胜了,那也会是惨胜,得不偿失! “陛下不可!” 丁宫抬起手,有些急,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但此时还不是征讨的时候,臣请陛下息怒。眼下朝廷百废待兴,厄须养精蓄锐,积攒力量,不可兴兵!” 刘弘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时安抚董卓,令其安分,待时机成熟,方可一战而定。” 刘辩看着他们,又在王允,杨彪脸上扫过,淡淡道:“王卿家,杨卿家怎么看?” 王允顿了下,道:“臣赞同司徒、司空之言。” 杨彪心里却是想到了袁家一事,胖脸上出现丝丝细汗,顾不得擦,抬手将头埋住,道:“臣,臣认为,应当尽早征讨,不能让贼子坐大。” 刘辩对这位着实有些拿捏不准,不动声色的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神情严肃,断然道:“陛下,臣赞同杨大夫之言!此等贼子,不可任由其坐大!新朝之初,绝不可行绥靖之策!” 第六十八章 要坏 丁宫,刘弘情知刘辩比较相信荀攸,听着就慌了。 刘弘急忙道:“陛下,此事不急,还需等袁太傅回信,万不可草率决定!” 真要大军征讨董卓,刘弘忧心,将引起一系列可怕后果,会令朝廷进一步虚弱,坐看其他狼子野心之辈坐大。 王允不说话,同样一脸凝色。 杨彪则躬身低头,悄悄擦着头上的冷汗。 荀攸看了眼丁宫,刘弘,目中迟疑一闪,继续道:“陛下,还请早做准备,务必一鼓作气,切不可僵持!” 丁宫,刘弘对荀攸这个不知轻重的狂徒心有不满,刚要抬手,刘辩就笑着摆了摆手。 “诸位卿家无需争论,” 刘辩笑容轻松,道:“刚才说的是董卓拒不奉诏,但以朕的判断,他九成以上会奉诏的。” 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一则,董卓手里的兵马虽然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之师,但总数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大汉余威尚在,董卓逮不到历史上那种侥天之幸的机会,不会自寻死路。 再者,大汉朝廷,现在对天下人还是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的,太尉一职,董卓未必拒绝得了。 丁宫,刘弘心头稍缓,只要不打起来,万事都还有余地。 “启禀陛下,大司马、车骑将军奏报,” 突然间,有个小黄门从侧门进来,躬身向刘辩,道:“中郎将公孙瓒已到河东,卢使君已经受节,并州刺史丁原昨日返回河内。” 丁宫、刘弘闻言一惊。 河内,河东,三辅,加上幽州,并州已经包围了! 这哪里是无需担心,九成什么的,明摆着是准备好了! 王允与杨彪这才有所警觉,心里开始慌乱。 他们可不想打仗,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迎着这些目光,刘辩心里咳嗽一声,面上微笑道:“诸位卿家无需紧张,有备无患而已,朕还是那句话,相信董卓还是忠于朝廷的。”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哪怕是荀攸都知道这是场面话,根本不信。 丁宫心里惊疑不定,抬起手道:“陛下,此事还有诸多转圜的余地,臣请陛下三思,万不可轻易征讨一州之牧。” 刘弘同样紧张,跟着道:“陛下,一旦征讨并州牧,西凉惊恐,恐掀更多叛乱,还请陛下慎重,以妥善之法处置。” 王允坐着不动,面露思索。 杨彪抬起手擦汗,好像根本没听到。 荀攸却毫不犹豫的沉声道:“陛下,当断不断,后果难善,不出则已,出则必是雷霆,震慑天下宵小!” 刘辩对荀攸的话很是满意,眼见着丁宫等人要反驳,笑了笑,道:“诸位卿家且宽心,不到万不得已,朕还不会出此下策。” 当然不会了,他还觊觎着董卓手里的精兵! 这可是让十八路诸侯都没有讨到多少便宜的精锐之师!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是欲言又止,这位少年陛下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哪里是有常理的? 不想打仗的他们,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刘辩这样的两手准备,是理所应当的未雨绸缪之举。 刘辩瞥了他们一眼,拿起身前的公文,目光落在‘三公府’上,他心里笃定是要废除的,只不过眼下还不能急,现在提出来,怕是丁宫,刘弘都不能答应了。 想了想,放下又拿起下一本。 这一本,是关于‘兵制’的,但内容特别少,主要是关于洛阳城的,一个是禁军,一個是羽林军。 基本上是废除了卫尉以及原本两宫的各种编制,统一交给了禁军,而禁军则是南宫北宫,一分为二。 羽林军守卫洛阳,基本上废除了之前错综复杂的守卫体系,南、北军,期门,城门校尉等等,基本上都已消失不见。 而金吾之类,彻底成了加官。 刘辩静静看着,神情不自觉的露出谨慎之色。 这只是洛阳城的,涉及大汉整体,尤其是地方兵制,丁宫等人不但没有口头请示,连草拟的奏疏、公文上都没有几笔。 大汉施行的是募兵制,也就是除了保留朝廷少量兵马外,地方上基本没有驻军,有事了,就是临时招募。 这就造成了,在黄巾军之乱爆发后,朝廷应顾不暇,地方上豪强四起,州牧、刺史、太守、郡县、以及各种名望世家,地方豪族,但凡有点钱与势力的,纷纷招兵买马,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事实诸侯。 现在朝廷暗弱,一旦对大汉兵制进行变革,哪怕是一点风声泄露,必将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还须自强!’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大大小小的地方诸侯,根本不会理朝廷的命令。 “陛下,” 在刘辩沉思的时候,潘隐走到近前,手里拿着一道奏本,低声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一眼扫过,面露古怪。 这是一道‘称颂奏疏’,是郑玄所上,大致是袁基在青州筹集钱粮立功,安抚流民得力,招募青壮有为。 刘辩看着‘郑玄’二字,心里不禁佩服袁家的手段。 郑玄是当世大家,不屑官途,专心治学,躲在老家几乎足不出户,很少见外人。能让他出面写这样一道奏本,由此可见,袁家的影响力。 刘辩不知道的是,郑玄是马融的门生,马融的女儿嫁给了袁隗。 刘辩抬起头,笑着与殿中众臣道:“袁士纪到青州,不过十天时间,筹钱二万万,安抚流民六千,招募青壮三千……” 众人闻言皱眉,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这道奏疏的意思。 刘辩放下奏疏,道:“传旨,袁基有功,擢升太仆卿。” “是。”潘隐应着道。 要是以前,丁宫,刘弘等人肯定会拦着,现在却没有说话。因为太仆被削,没剩下多少实权了。 ‘二万万钱,相当于用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太仆,袁家还真是舍得。’ 刘辩脸上笑,心里也笑,要知道,曹操的老爹曹嵩买的是太尉,也才花了不过一万万。 “陛下,曹校尉密信。”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进来,托举着一封信。 刘辩笑容顿失,一把抢过来,撕开,抽出信就低头看去 他等这封信,等了好几天了! 只是不等他看完,脸色慢慢的变了,双眼半眯,神情寡淡。 丁宫,刘弘等人见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继而齐齐对视。 要坏! 第六十九章 贾诩(加更求月票) 刘辩看着这封信,心里怒火不断上涌。 丁宫忍不住了,看着刘辩道:“陛下,曹校尉信里是……” 刘弘,王允,杨彪,荀攸全都神情紧绷,不安就写在脸上。 董卓再次拒不奉诏,那一场大战就在所难免了!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看向一众朝臣,淡淡道:“好消息,董卓答应奉诏入京了。” 丁宫一怔,这确实是好消息啊?可陛下的脸色不对,难道陛下誓要征讨,以立新君之威不成? 荀攸却听出了不寻常,道:“陛下,是董卓提了其他要求?”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立时皱眉,太尉一职还不够满足董卓?他还想要什么? 刘辩看了荀攸一眼,语气古井无波,道:“三天前,董卓亲自率兵,剿灭了侵犯三辅的羌人,斩首一千余。” 殿中的朝臣顿时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不就是董卓的人吗?他率兵,斩首一千余? 王允反应最快,脱口而出道:“陛下,董卓这是立威,以图挟功入京!” 刘辩没有说话,心里还在思索着董卓的目的。 立威是,挟功入京也是,但肯定不止于此。 荀攸低头沉思,心里很快想到了更多,抬手道:“陛下,董卓这么做,莫不是为了控制兵权?” 刘辩立即抬起眼皮,与荀攸对视,点点头道:“曹操的信里说,董卓以剿灭羌人有功,对手下大肆封官,两个中郎将,一个降虏校尉,还临时封了西河太守,太原太守,西河太守,就准备等朝廷正式任命了。” “这……” 丁宫简直不敢想,董卓居然这么胆大。他现在都想改口,直接让朝廷发兵,剿灭了董卓! 刘弘,王允,杨彪都不吭声了,董卓这么干,那就是有恃无恐,而且是为他入京留下后路! 荀攸沉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且答应,待董卓入京,便行拉拢分化,可轻松破除,诛灭董卓在反手间。” 丁宫不太喜欢荀攸,反口道:“若是不成,两军相争,该当如何?” 荀攸道:“董卓入京,并州群龙无首,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无需用兵。” 丁宫冷哼一声,道:“凡事岂能如人意?董卓既然答应入京,就是做了万全准备,岂会想不到这些?” 刘辩见着他们争吵,神情平静,并没有打断,心里想的却是,这一招,是谁的计策? 是袁隗吗?还是董卓手底下的人? 这一招着实高明。 按照常理,在朝廷这种情形之下,没有选择,只会全数同意,倍加笼络。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那些地方,朝廷早就控制不了了。 荀攸与丁宫争辩了两句,顾及着他的身份,收声看向刘辩。 丁宫,刘弘等人各有心思,同样将目光放到刘辩脸上。 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忧色。 这件事,还得是刘辩来做决定。 刘辩沉思着,扫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潘隐,道:“袁隗还没有信?”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冷哼一声,坐直身体,道:“这些要求,朕一個不答应,只有太尉一职!不必再议!诸位卿家以‘新制’为要,按照计划,一步步推进,不可耽搁!” 说完,刘辩就起身。 丁宫连忙站起来,急声道:“陛下,三羌那边,可暂且应下,以牵制董卓……” “不用,朕不会向逆贼妥协,大汉更不会!” 刘辩大声的一摆手,从侧门走出。 丁宫,刘弘等人心慌意乱,神情凝重,他们感觉到,仿佛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了! 王允坐着不动,肃色不语。 杨彪小眼睛不停地的眨,头上的冷汗是越擦越多,心里直呼要命。 董卓一旦造反,朝廷肯定会诛灭袁家,以绝内应。 那杨家呢? 作为当代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两族几乎代代都有联姻,袁隗就是他姐夫! 朝廷会不会顺手,将杨家也给灭了!? 杨彪手上擦着汗,忽然转身与荀攸,笑呵呵的道:“荀兄,‘新制’在即,我还有诸多不解之处,想请教荀兄,不知晚上可有时间,过府一叙?” 杨家的威望,不比袁家差,也就是杨赐早几年死了,不然风头不会被袁家抢走。 荀攸出自颍川荀氏,也是名门望族,但相比杨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见杨彪这般‘谦逊’,哪敢大意,连忙抬手道:“杨公所请,不敢辞。” 杨彪满脸笑容的点头,脸上冷汗都少了。 丁宫,刘弘瞥着,暗自皱眉,两人凑近一点,丁宫道:“我去见皇甫义真。” 刘弘会意点头,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说着,就起身离开嘉德殿。 杨彪见他们走了,一把拉过荀攸,道:“荀兄,走,新制的事情,还请你与我多说说。” 荀攸哪里不知道杨彪是有话说,微笑着应着,两人携手出了嘉德殿。 王允见人都走了,环顾四周,不由哼了一声,慢慢起身。 出了嘉德殿,刘辩走回景福殿。 他步子很慢,心里还在分析。 董卓剿灭‘羌人’这件事,分明是有蹊跷。曹操十多天没信,多半是被董卓裹挟软禁。袁隗不声不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拒绝了董卓的狮子大开口,董卓是会奉诏,还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遵,那刘辩就没有选择了。 刘辩看着不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语气平淡的道:“潘隐,你觉得,朕应该答应董卓吗?” 潘隐小心翼翼的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小人虽然不懂这些,但觉得不应该。” “说说理由。”刘辩随口的道。他只是有些烦闷,想说说话。 潘隐看了眼刘辩的后脑,道:“答应了董卓,那益州,冀州,青州,徐州的州牧、刺史肯定也会这么要求,朝廷总不能都答应。” 刘辩笑了声,双眼里冷芒闪动,道:“所以,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答应了董卓,只会鼓舞各地的大小诸侯,加速大汉朝廷控制力的衰减。 他宁可开战,也绝不向乱臣贼子低头! 一个中黄门悄步小跑过来,在潘隐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挥退他,上前道:“陛下,那皇甫坚长说,这几天,有人在京里给一些达官贵人送礼,还挺丰厚的。” 刘辩是一点都不奇怪。 大汉朝买官卖官是从皇帝开始的,有钱人花点钱,送点礼,买个官怎么了?就是买个太尉不过才十万两银子,哪个世家大族差这点钱? 刘辩心里自嘲,一时间还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蛀虫,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潘隐脸色越发谨慎,道:“说是叫贾诩,是董卓女婿牛辅的幕僚。” 第七十章 手段(求追读~) “贾诩?” 刘辩猛的转身看向潘隐,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最能概括贾诩的,就是一个‘毒’字。 潘隐连忙低头,道:“是,皇甫坚长这么说的。” 刘辩摸了摸下巴,眯眼笑道:“贾诩的话,就不是来买官的,是给董卓打前站来了。” 他心里已经明白,按照时间推算,怕是袁隗到的当天,董卓就决定入京了,这才有这一系列的布置。 “去,” 刘辩与潘隐道:“给皇甫坚长一个机会,让他盯着这個贾诩,摸清楚他都给哪些朝臣送礼了,要是贾诩要离京,让皇甫坚长把他悄悄给抓了。” “小人这就去。”潘隐道。 刘辩想了想,又道:“让他小心一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小人明白。”潘隐连忙转身又应着道,急匆匆去找皇甫坚长了。 刘辩看向宫外方向,神情悠悠,自语道:“看来,招贤馆得尽快立起来了。” 近来陆陆续续进京的人是越来越多,这洛阳城就要热闹起来了。 傍晚,城东一间普通民宅。 皇甫坚长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碗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语无伦次又含糊不清,道:“你都不知道,陛下对我禀报的这个消息有多重视,陛下命我盯紧那些人,还要找时间抓了他们,严加审讯,找出他们的所有党羽,护佑我大汉江山……” 史阿拄着拐,慢慢从他身边站起来,低眉塌眼,就要出门。 皇甫坚长连忙道:“哎,我说的是真的,陛下真让我盯紧这些人,还让我查清楚,他们都给谁送礼。” 史阿打开门,道:“我去给你找些人。” 皇甫坚长扔掉盘子就爬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人?”皇甫坚长跟在史阿边上道。 史阿木然着脸,一瘸一拐向外走。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也许他们现在去青楼了,这些人在西凉偏僻之地,肯定不懂洛阳城的繁华……” 史阿不吭声,继续向前走。 两人出了大门,皇甫坚长一脸认真思索模样,道:“史阿,你说,他们现在在给谁送礼?” 史阿眉头皱了皱,道:“你真要想做大事,就要学会闭嘴,不然伱会死的很快。” 皇甫坚仿佛没听到,神色不解,道:“你说,二爹怎么就能文能武,我什么都不行,爹以前也没少教我啊……” 史阿有些头疼,要是他伤好了,肯定早就给皇甫坚长的嘴给堵上。 两人说着,路过一家不大的酒馆,皇甫坚长叹了口气,道:“好久没喝酒了……” 史阿右手用力,拄着拐加快脚步。 “哎,你等等我,你这是让我追你啊……”皇甫坚长一见,连忙喊着道。 ‘他救过我的命,为我两次冒险……’史阿心里反复念叨,紧抓着拐杖手半点没松开。 两人走过的这家酒馆深处,一间简朴的房内,有两人对坐,身后各有两名壮仆。 左栗坐东朝西,双眼幽幽的注视着对面的中年人,一身黑色长衫,脸上都是皱纹,眉眼高抬,笑容满满,全是春风得意模样。 “你叫贾诩?从汉中来的?” 左栗问道。他觉得这个人与袁绍长的有点像,心里厌烦。 ‘贾诩’推了推桌上的地契,笑呵呵的道:“是。久慕贵人之名,今日特来结交。区区五十顷,不成敬意。” 左栗微微动容,出手就是五十顷腴田,这人来头不简单! 他没有接,冷哼一声,道:“你要是想找我买官,你就想多了。” ‘贾诩’笑容不变,道:“只为结交,绝无买官之意,请贵人放心收下。” 左栗有些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他是被卖进宫的,家里早就断了音讯,在宫里是孤苦无依,钱财更是没多少。刘辩赏赐给他的,他不敢动,这五十顷田亩,着实令他内心挣扎。 左栗双眼里有阴冷狠色闪过,强忍着伸手的冲动,看着‘贾诩’道:“你还是说要求吧,否则我不会收。” ‘贾诩’故作迟疑的顿了下,而后笑着道:“既然贵人这么说,那就,帮小人引荐一下大长秋如何?事后还有重谢。” 听着‘事后还有重谢’,左栗非但不开心,反而心里恼火,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他神情不动,盯着‘贾诩’道:“你准备给大长秋多少?” ‘贾诩’稍微躬身,道:“小人给大长秋准备了一些汉中物产,不算贵重,只想求个一官半职。” 现在洛阳城里空缺的官职太多,不知道多少人提着钱到处找庙门。 左栗审视他许久,双眼忽然生出笑意,将拿过那份契约揣入怀里,起身就走道:“你在这里住着,等我的消息。” ‘贾诩’连忙起身,抬手道:“小人多谢贵人,贵人慢走。” 左栗走出没几步就目光阴冷与身后的禁卫低声道:“他们不是汉中人,悄悄派人围住这里,给我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还有,他们带了多少钱财!” “是。”禁卫会意的低声应道。 “五十顷!”左边冷笑一声,心里浓浓的是被人看不起的憋屈感。 ‘贾诩’目送着左栗出门,笑容渐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阉竖!” “李中郎,” 他身后的一个豪仆上前,道:“司空府的人收了我们的钱,是不是再想办法见一见那丁宫?” 李肃满脸的皱纹聚集在一起,如同一个老农,仔细想了想,道:“他是宰相,不能轻易去,还得找人引荐。” “找谁合适?”豪仆问道。 李肃也在考虑,现在朝廷太过复杂,谁的心思都难测,令他拿捏不准。 与此同时,宫里的刘辩还在挑灯夜战。 他要处理的奏本,公文,以及新制等等,事情太多,几乎没有半刻停歇。 刘辩伏案写着,嘴上道:“招贤馆的事,你要催催,荀攸等人暂且脱不开身,明天让蔡邕来见朕。另外,再筹备一个招武馆。” 不等潘隐应话,刘辩又道:“朕让你准备的朝中文武大小官员的名单,准备好了吗?” 潘隐连忙上前一步,道:“尚书台,以及大司马还在整理。” 刘辩嗯了一声,道:“准备好了就拿给朕,各地州牧,刺史,太守,中郎将以上的朕也要。这个,让吏曹光明正大的办。”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写完手里的一本,又换一本,道:“各州的世家大族,整理一份名单来,家族里的主要人物,入仕之人,名望之士,姻亲关系……这些你通知左栗,让他去做。” 本来觉得工作量巨大的潘隐听着就道:“是,小人这就派人去通知。” 刘辩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批阅奏本。 …… 咚咚咚咚 刘辩被一阵急切敲门声惊醒,他抬起头,从桌子上爬起来,只见毛笔将身前一道缣帛染黑了大半。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睡着了。 刘辩使劲拧眉,而后重重吐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潘隐站在门口,见着刘辩的神情,急声道:“小人死罪,小人不知道陛下……” 刘辩看了眼他身后两个中黄门,他们手里端着盘子,一眼看去,里面足足有上百道缣帛。 “都是些什么?” 刘辩打断他,转过身进屋,拎起茶壶倒在手上,胡乱的在脸上摸了几把。 潘隐慌忙让人去准备洗漱的的水,跟进来道:“陛下,是尚书台那边送来的,都是赞扬董卓剿灭羌人有功,解除了三辅之危,举荐他出任太尉……录尚书事的。” 刘辩眉头一挑,擦干脸上的水,人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足足上百道的缣帛,道:“都是吗?” 潘隐绷紧脸低着头,道:“都是。来自并州的有十几道,其他各处十几道,剩下的就都是京里的。” 刘辩随手拿起一道,居然是郑泰的。 他扔了回去,走向他的书桌,道:“袁隗的信还没有吗?” 潘隐低头跟着,道:“还没有。” 刘辩坐下后,双眼冷芒跳动。 董卓是搞不出这么大动静的,袁家必然是为他出手了。 这么一搞,董卓不止可以有恃无恐的入京,并州仍旧是他实际控制。 第七十一章 入京与入宫 而此时,董卓已经在入京的路上。 董卓与袁隗并乘,曹操则率领禁军护卫,领路直奔洛阳。 曹操面上漠然,目光冷峻的扫过四周。 在他的左右以及身后,有董卓的五百兵马,这些兵马,将一直护送董卓到洛水。 想着这十几天的经历,曹操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大恨:迟早我曹操会将你们这些逆臣斩尽杀绝! 而马车里,袁隗与董卓对坐,摇摇晃晃的,相视微笑。 袁隗是极少表露笑容的,但对着董卓,他微笑着,面露欣赏,道:“仲颖,此番进京,有何打算?” 仲颖,董卓的字。 董卓又胖又壮,大眼大鼻,尤其嘴唇异常红润,十分醒目。 他连忙躬身,笑着道:“卓久在边陲,不通京城之事,今日进京,实属无奈,全赖太傅庇护。” 袁隗对董卓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轻轻点头,道:“京城之事,复杂多变,你以太尉之身入京,必为宰相,还需多多参预。” 董卓一脸谦逊,道:“卓唯有匹夫之勇,并无大政之才,一切自是以太傅马首为尊。” 袁隗脸上笑容多了几分,不管董卓心里怎么想,有了他这个态度就好,到了京城,这董卓举目无亲,无权无势,不靠袁家又能靠谁? 袁家有了董卓这个手握重兵的太尉在旁,行事就更顺服的多了。 想到京城里这段时间的事情,袁隗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眼静静的看着董卓,道:“朝廷里正在准备新制,将九卿权职削减大半,全数移于尚书台,仲颖怎么看?” 董卓脸角一板,沉色道:“卓以为,九卿之制,乃祖宗成法,岂能轻易变动?朝中奸佞庸吏众多,陛下恐被蒙蔽,还需太傅拨乱反正。” 袁隗习惯了这董卓故意拽文的腔调,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若是我请仲颖写道缣帛,反对新制,仲颖可有难处?” 董卓一怔,面露愕然,看着袁隗道:“太傅是说,要我现在上书反对新制?是否,急了一点,可否到京再说?” 袁隗注意着董卓的表情,慢慢的微笑,道:“没说现在。到京之后,太尉府恐还未收拾妥当,先住我袁府如何?” 董卓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袁隗面上点头,心里摇头,这董卓一個莽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酷爱读书,甚至于写上文章,与人交谈,动辄要展露文采。 曹操骑着马走在前面,目光不禁看向三辅方向。 他一直有意去三辅拜访卢植,希望能跟随卢植征战立功,而不是在京里守皇宫。 没有战功,哪来的爵位? 曹操心里有个非常大的野望,就是凭功封侯! 不过他也清楚,没有合适的机会,短时间内根本走不出皇宫。 ‘三十多岁了……’曹操看着有些灰蒙的天色,一脸怅然的轻叹。 …… 三天后,皇宫,芳林园。 刘辩慢慢踱着步子,与身后侧的荀攸道:“荀卿家,夏粮在即,怕是又要多生事端了。” 贫穷人家一旦有了点钱,那家里所有人都会扑上去争抢,更何况大汉朝这么大的国家。 荀攸是吏曹尚书,可也关心国库,闻言道:“陛下,须要确保,尽可能将税粮收上来。” “朕倒是想。”刘辩的声音大了点。 他是真想,可地方的州牧、刺史、太守再到县,有几个愿意将钱粮送到洛阳?更何况,朝廷还拖欠他们的俸禄,剿匪的钱粮,以及各地赈灾、抚恤等等。 那一点赋税,还不够他们上下其手,到朝廷是所剩无几。 荀攸自然明白其中复杂艰难,刚要开口,刘辩就又道:“朕随口一说。今天找卿家来,是因为董卓快到京了。” 荀攸神色一沉,跟上刘辩,道:“陛下,董卓入京,那就应当立即着手并州之事。” 刘辩走进一处凉亭,坐下后道:“朕已经交给卢卿家去处理了。卿家坐,先看看这两份奏本。” 荀攸谢恩后,坐在刘辩对面,接过潘隐递过来的两份缣帛。 第一份,是袁隗的,内容平淡无奇,只是对董卓稍加夸赞,认为他是‘治世之臣,国之柱石’。 荀攸看完,又打开第二道,匆匆一扫,面容立变。 这是董卓的奏本,他对他手下诸将的功劳大书特书,请求朝廷嘉奖;而后自认能力有限,不堪太尉一职,再三‘婉拒’;然后又提及朝廷的‘新制’,言称‘人之立为孝,国之立为法,祖宗之法,不可轻易’、‘人无信不人,国无法不国’等等。 荀攸看完,惊疑不定,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董卓……” 刘辩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意料之中。” 荀攸慢慢低头,皱眉思索。 袁隗的声望太高了,当今无出其右,在尚书台,无人可比,他不会公然反对,但推出一个董卓,就足够朝廷忌惮了。 “陛下!” 荀攸猛的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刘辩,道:“必须说服袁太傅!” 袁隗或者说袁家,并不是一个四世三公,威望空前的士族那么简单,他代表的是大汉世家! 天下世家都在望着袁隗,袁隗在朝或者不在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袁隗支持‘新制’,那天下世家就无话可说;他反对,哪怕默不作声,天下世家所辐射的可怕影响力,就会处处掣肘,令朝廷的‘新制’举步维艰! 好比王莽,他能篡位是他的声望,得到了世家大族的支持;落败,就是他遭到了世家的反对,举世皆敌,将他碾成了粉碎! 刘辩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 他懂荀攸的意思,之所以留袁隗在尚书台,刘辩就是要用袁隗这个世家领袖,去对付世家! 荀攸见刘辩不说话,左思右想,道:“陛下,请杨大夫去劝说袁太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对付一个声望隆重的人,不能用武,只能用嘴。 “杨赐不够,” 刘辩神色不变,双眼里厉芒一闪,道:“朕亲自来。” 荀攸躬身,道:“陛下,可有把握?” 他话音一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太仆袁基,大司农黄琬带着朝野一百多人出城,去迎接袁太傅与董卓了。” 荀攸心里一惊,这么大阵仗? 他下意识的看向刘辩。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面无表情,淡淡道:“你通知曹操,直接护卫他们进宫,朕要立刻见他们。” 荀攸微微躬身,神情凝重。 第七十二章 朋党论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压着火气,心里转动着,想法渐渐清晰。 “却非殿议事。”刘辩起身说道。 “是。”潘隐应着,瞥了眼荀攸,快步出门。 荀攸猛的惊醒,连忙起来,心里却开始慌了。 现在可不是对袁家出手的时机啊! 一匹快马,从皇宫奔出,直奔西门。 同时,宫内的中黄门,屡屡出动,尚书台,三公府,以及各在京的重臣府邸。 一股肃谧之风,从皇宫荡漾而开。 快马飞奔,畅通无阻,出了城门,一路向西。 这匹快马,越过了在三里亭等待的朝臣,直冲着袁隗与董卓的车驾。 袁基与黄琬等人看到了,对视一眼,却也没有想太多, 黄琬脸角方正,留着整整齐齐的山羊胡,抱着手,侧身与袁基笑着道:“袁公与董公此番入京,诸事可定。” 袁基白衣如雪,笑容和煦,谦逊的道:“朝廷之事,还需诸公共议,我叔父就是通达公议。” 黄琬笑呵呵的道:“自是公议。” 嘴上这样说,谁又不知道,袁隗就是那个‘公议’。 这时,快马直奔走在最前面的曹操,手持令节,大声道:“曹校尉,陛下有旨,命你护送袁太傅,董太尉直接进宫,不可耽搁!” 曹操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大喝道:“遵旨!继续前进。” 快马掉头,再次路过袁基,黄琬处,道:“陛下有旨,九卿,诸尚书,议郎,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袁基,黄琬来不及行礼,更来不及问,只能看着快马信使飞奔离去。 黄琬抬起头,眼里是已经在望的马车,道:“怎么办?” 袁基微微摇头,道:“等叔父到了再说。” 他们心底,都有不太好的预感。 两人身后的数十人,相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袁基听到了,却也装作没听到。 不多久,曹操就带着禁军,护着袁隗与董卓,毫不停歇,无视近百朝臣,直接在他们面前穿过去。 黄琬看向袁基,其意不言自明。 袁基目送着马车,目中阴沉一闪,忽的笑容满面的转身,抬手道:“多谢诸公来接风,宫里陛下急召,不可耽搁,恐误政事,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一众人齐齐抬手,不疑有他,三三两两的说着,开始往回走。 这时,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从尚书台出,转向却非殿。 宫外的蔡邕,郑泰等人,同样得到诏命,陆陆续续的进宫。 却非殿一般讨论的都是大事情,众人进殿后,与左右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知道一些的,则端坐不动,不言不语。 不多时,袁隗与董卓以及袁基,黄琬等一众人先后走入殿内,立时引来所有人侧目。 “太傅。” “太傅。” “太傅安好。” 不少人纷纷抬手,热情的行礼招呼。 袁隗枯瘦的脸上都是淡漠之色,不怒自威,径直来到了属于他的,最前面的位置。 董卓的身形在殿中人里十分突出,又胖又高又壮,一脸严肃、庄重的在刘弘身旁,原本刘虞的位置坐下。 随着这一群人落座,大殿里几乎坐的是满满当当,高达五十多人,热闹之声瞬间到达高潮。 丁宫,刘弘余光冷漠瞥着董卓,又转着眼珠看向前面的袁隗,又听着四周与袁基,黄琬等人寒暄不停,声音嗡嗡不断,不由暗自皱眉。 刘辩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里面纷乱又异常突出的‘袁’字,面色平静,双眼跳动着冷焰。 “这样下去,他们眼里还会有朕这个皇帝吗?” 刘辩轻声自语,看了潘隐一眼。 潘隐一躬身,满脸小心谨慎,急匆匆而出,站在侧门不远处,尖声喊道:“陛下到!” 满殿朝臣顿了下,相互示意,转过身,抬起手。 他们看到刘辩出来,大声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走出来,跪坐好,理了理衣服,一脸笑容的看着满殿朝臣,朗声道:“诸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众臣收回手,坐好,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一无所知的人,还在好奇;知道内情的一些人,心里在担忧。 刘辩看了眼老僧坐定的袁隗,挨个扫过满殿大部分陌生的面孔。 ‘这就是董卓吗?’ 刘辩注视着肃然端坐,一副忠臣良将模样的董卓,心里冷笑,花费这么大力气,还不是将你弄到京城了! 董卓坐在那,双手扶膝,脸色俨然。 刘辩又看向了袁基,黄琬等人。 一個个坐姿如常,目不斜视,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他们心底在想什么。 满殿朝臣见刘辩不说话,感觉着大殿内的安静,不由得悄悄看向刘辩。 “今天召集诸位卿家,” 刘辩忽的一甩袖子,笑着说道:“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朕继位以来,诸事繁杂,未曾与很多卿家见过面。今天见见,以免日后相逢不相识,诸位卿家尴尬,朕也尴尬。第二个,就是想与诸位卿家聊聊天,亲近亲近。” 刘辩话音落下,殿中更加安静,落针可闻。 袁隗余光审视着刘辩片刻,又慢慢收回去。 丁宫,刘弘等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了解刘辩的,哪里肯信,召集满朝文武只是为了‘亲近亲近’? 王允、杨彪,皇甫嵩等人不信,荀攸等新贵也不信。 袁基,黄琬等人更不信。 董卓同样不信。 他跪坐在太尉之位上,老脸不动,心里暗暗嗤笑:这就是朝廷吗?这小皇帝是这般说话的? “那就先聊‘朋党’二字。” 刘辩环视一圈,声音大了一点道。 ‘朋党’一出,朝臣们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不久被诛灭的阉党,而后是大将军何进的‘外戚’,再接着,就是现在了。 袁家! 一些有心人神色立变,心头狂跳,忍不住的看向刘辩,又转向袁隗。 现在,袁家势力最大,已然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是更进一步,占据了大半朝堂! 刘辩将这些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容不变,说道:“那,就先从袁卿家开始说。” 袁隗微微侧身,沉默着,片刻后道:“回陛下,君子朋而不党。” 刘辩唔的一声,道:“有理。丁卿家?” 丁宫暗自皱眉,心弦紧绷,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尚名誉,则无朋党。” 刘辩点点头,道:“有理。刘卿家?” 刘弘暗吸一口气,道:“回陛下,不自沽名,故持身正,不尊谈说,故无游士;不贵才气,故无骤官。” 刘辩用心体会了一下,笑着道:“有理。” 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董卓身上,双眼半眯,道:“董卿家?” 董卓抬手,仰面朝天,字正腔圆,道:“回陛下,交众与多,外内朋党。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去河北贼易,去朋党则难,朋党之祸,党同伐异……” 说的什么玩意! 刘辩愣了下,这大老粗董卓居然说的这么多,他跟不上理解啊! 第七十三章 大汉风骨 不止刘辩愣了下,几乎大殿里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朝臣们的目光与刘辩一样,都在董卓身上。 在座除了刘辩,几乎都是饱学之士,理解起来自然非常轻松,不少心头暗自惊疑。 安静,很安静。 ‘交众与多?这说的谁?’ “主听用祸,奸之所会,这个指的是谁?” “为什么突然提到河北,河北贼又是谁?黄巾军吗?” 一些人的目光,悄悄从董卓身上移走,落到了袁隗身上,猛的又缩回。 董卓见所有人都看着他,神情越发严肃,越发的忠臣良将模样。 袁基,黄琬等人则暗暗皱眉,这董卓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荀攸似乎看出了刘辩没听懂,突然向着董卓,道:“还请董公指教。” 董卓头不动,余光瞥了他一眼,从位置上就能判断出荀攸是个末流小吏,威严自顾,道:“朋党祸国,不可不察。” 荀攸注意到董卓抽了下脸角,隐约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有了这段时间,刘辩艰难的懂了一些,看向董卓身后的王允等人,没有再问下去,笑着道:“袁卿家说,君子朋而不党,朕深以为然,但不完全赞同。” 丁宫,刘弘,荀攸等人开始紧张了,他们知道非常多的内情,情知刘辩对这位已经非常不满。 但现在可不是处置袁隗的时候! 刘辩不给他们想太多的时间,与袁隗对视,道:“朋党朋党,无朋不党,先朋后党,党则存奸。君子之朋,坦坦荡荡,不避同异。小人之朋,尚利避害,同则合,歧则散,于江湖争生斗死,于庙堂祸国殃民……” 到了现在,更多人的有所警觉,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袁隗。 袁基,黄琬等人躬身低头,沉色拧眉。 这陛下,就差将他们袁家给点出来了! 丁宫,刘弘等人坐着不动,心头剧烈不安,一直在想着办法,若是待会儿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该怎么为刘辩善后! 曹操没有坐,而是站在潘隐下手不远处,手握佩剑。 他狭长的双眼全是冷意,目光不时看向门外林立的禁卫。 刘辩的话音慢慢落下,大殿之内,一片静谧。 荀攸等人悄悄观察着袁隗,神色暗紧。 袁隗是刘辩直接诏进宫的,这番话又十分直接,针对性明显。 ‘这位老太傅会作何反应?’荀攸等人不安的想着。 从阉党,到何进,朝廷内耗已经够严重了,可不能再出乱子! 尤其是不能出在袁家身上! 袁隗感觉着那些清晰的眼神,枯脸不动,沉默着,平静的开口,道:“敢问陛下,怎样算是朋党?” 此话一出,大殿里更加安静了。 丁宫双眼猛的一睁,紧张间脱口而出道:“朋党,自是为己私利,擅权弄权之人。” 刘弘迅速反应过来,抢着道:“朋党,皆是大奸之辈!” 他们不能让袁隗直接对上刘辩,否则就难以收场了! 袁隗转头看向两人,木然道:“司徒,司空认为,殿中可有擅权弄权的大奸之辈?” 落针可闻!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面露惊恐之色,袁隗,居然当众反问回去? 袁基,黄琬等人齐齐变色。 荀攸更是瞬间握紧膝盖上的双拳,目光紧紧盯着丁宫、刘弘。 不止是他,大殿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就怕他们嘴里吐出‘袁隗’二字! 在这却非殿,当着陛下,满朝文武的面,话一出,就是覆水难收,后果不堪设想! 丁宫,刘弘同样没想到袁隗会转过头来,看着袁隗平静无奇的脸,幽深不可测的双眼,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发不出来。 刘辩眉头一挑,也是没想到,一直稳如老狗的袁隗会展现攻击性。 眼见着丁宫,刘弘处境窘迫,他笑呵呵的出声道:“袁卿家,不要这么敏感,今天,咱们君臣只是聊聊天,不论罪,不扣帽子,不挟私怨,不计过往。” 袁隗眉头皱了下,自然听出了刘辩这话里有话,明指暗摘,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抬着手,道:“回陛下,臣与司徒、司空二公并无私怨亦无旧恨,只是就事论事。臣以为,朋党之人,首在品性败坏,次在德行有失,再次于利欲熏心,最后是忘乎所以,乱政祸国。” 袁基,黄琬等人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他们一直忧心袁隗会被激怒,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本来有些尴尬的丁宫,刘弘心里也是大松口气,这袁隗只是发泄了一句,倒是没有失分寸,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朕不认同卿家的说法。”大殿的最前方,少年皇帝轻飘飘说了句。 本来放松下的众人,心脏骤缩,双眼大睁,惊愕不已的看着刘辩。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荀攸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心慌意乱。 现在对袁家动手,那后果的可比诛灭阉党、外戚加起来还要严重啊! 朝廷将出现一大块真空!地方上望着袁家的世家大族会离心离德,令大汉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滑! 袁隗枯瘦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双眼深邃,抬着手,语气轻淡,道:“请陛下赐教。” 刘辩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转着念,脸上笑容更多,不慌不忙的道:“在朕看来,朋党之人,不在品性,亦与德行无关。所谓大忠若奸,大奸若忠,奸邪之辈,岂会将‘奸忠’刻写在脸上?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到最后,谁能看得出忠奸?辩得清真伪?” 荀攸听着刘辩的话,双眼发亮,咀嚼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心神震动,突然伏身大声道:“陛下圣明!” 丁宫,刘弘迅速跟上,道:“陛下圣明!” 有人领头,其他人就是有其他心思,也不得不跟上了。 “陛下圣明!”却非殿里,此起彼伏的喊着。 袁隗明知道刘辩这话是在点他,但见刘辩没有拔刀,神情微缓,伏身道:“陛下圣明。” 刘辩看着这群人,心里冷笑,暗自道:差不多了。 “免礼。”刘辩一挥手道。 “谢陛下。”朝臣们起身,望着刘辩的目光各有异色,心潮起伏不定。 丁宫,刘弘,皇甫嵩,荀攸等人,神情多少有振奋色,目光炽热。 他们这位陛下果然睿智,这番道理看似寻常,实则蕴含大道理,一般人根本说不出来! 袁基等人恢复平静,心头松了口气,至少,这位陛下没有让场面难堪、不可收拾。 董卓随大流的伏身又起身,端坐不动,面色严肃,心里暗自警惕,短短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对袁家很不满! ‘袁隗这老东西诓骗老夫!’董卓心里愤怒。 刘辩面带笑容,目光冷静的扫过这一殿人的表情,稍微活动下坐麻的双腿,继续道:“朋党之徒,其实很容易辨别。比如,独断专行,阻塞言路,一人言事,排斥异己,私相授受,任人唯亲,党羽众多,顾私利而忘公议。”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转,道:“就好比这次的‘新制’,是朝廷衮衮诸公皆是费心竭力,夙兴夜寐,精心设计而出,却有一些人抱团跳出来,众口一词,奏本上的字句高度相似,行里行外一個意思。他们有没有结党?这般反对,是因公还是营私?诸位卿家说一说。” 谁都没想到,刘辩绕了一圈,居然绕到了‘新制’上! 袁基,黄琬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对视一眼,心头不安。 所谓的抱团反对,字句高度相似,说的不就是他们? 即便是董卓也有些不自然了,他的反对奏本,就是袁隗亲手教着写的! “回陛下,” 作为新贵,‘新制’的既得利益者,荀攸肃色抬手,道:“臣以为,新制所出,皆是水到渠成,非大修大改,合乎法度。” 只要不是冲着袁隗或者整体袁家,袁基,黄琬之流,可以随意处置。 之前有些尴尬的丁宫,此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若是真有朝臣结党,阉党前车之鉴不远,臣请严惩!” 刘弘也有意借机削弱袁家,抬起手跟着道:“臣请陛下展示奏本,群臣共见之下,以示公允。” 刘辩心里皱眉,这二位真是分不清重点,笑着摆摆手,道:“朕说过了,今日只是讨论,不扣帽子,不论罪。且说说这新制,若有不同想法,大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种情形之下,谁还敢有不同意见,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臣们,他们是朋党吗? 这哪里是不扣帽子! 袁隗面无表情,情知不能在这上面争论,沉吟着道:“陛下,新制,兹事体大,还请从长计议,不可急促,以免朝野慌乱,生出事端,妥善为要。” ‘想跳出朕挖的坑?休想1’ 刘辩心里冷哼,笑容更多,道:“袁卿家,这不就是在讨论吗?莫要顾忌,畅所欲言。” 袁隗坐着不动,余光向后瞥去。 郑泰迎着袁隗的目光,立时头皮发麻,心里惶惶到极点,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手与刘辩,低着头道:“启奏陛下,尚书台本已权重,若是再削九卿之权,集于尚书台,臣恐权势太重,于国不利。” 刘辩看向他,一脸好奇,道:“录尚书事者六,郑卿家以为,是谁于国不利?” 郑泰本就恐慌,被刘辩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辩见他不说话,忽然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你觉得新制有违祖制?” 董卓冷眼旁观,已经将朝廷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袁家,明摆着是被这小皇帝所忌惮,所压制。 ‘老贼误我!’ 董卓心头大恨,面上却更加俨然,侧身向刘辩,沉声道:“回陛下,臣的意思是,祖宗之法……” 他有些想不起来袁隗在奏本上教他的词了,顿了顿,道:“回陛下,臣附议。”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见他脸上窘迫一闪,不禁笑了声,道:“卿家附谁的议?” 董卓已经忘记前面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绷直脸,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臣附朝廷之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眼神笑意浓郁,赞许的点头,道:“董卿家,果然识大体。与朋党相对的,就是‘朝廷公议’。朝廷,不是朕一个人的,也不是某个朝臣的,是百官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不允许有人独断专行,结党擅政,弄权祸国。” 刘辩坐直一点,神色威严,沉声道:“朝廷公议所做出的决定,就是朕,就是百官的决定,即便有人不同意,有不同的想法,朕尊重,也愿意倾听。同时,朕也希望有不同想法者,可上书,可以提,可以讨论、争辩,但是!不可以因不同政见,就相互掣肘,阴谋攻讦,设计构陷,甚至是置于死地!” 朝臣们见刘辩语气变得逐渐严厉,不自觉的躬身,神情肃色的认真聆听训示。 刘辩环顾着他们,目光冷冽,道:“凡是朝廷做出的决定,可以朝廷内部讨论、争论,但绝不可以扩大,不可以弄的天下皆知,沸沸扬扬,掀起更大的争斗!朝廷,要让天下臣民看到,我大汉朝廷,是团结,是正直,是无私,是一心为公,绝不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如街头野狗般,为了块骨头,狂吠,撕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不顾体面,毫无廉耻,丢人至极!” 满殿朝臣大气不敢喘,刘辩的话,直白,露骨,严厉! 刘辩站起来,俯视着满殿朝臣,脸色如铁,双眸炯炯,朗声道:“我大汉之臣,铁骨铮铮,无私无畏!气节浩然,浮荡九天!笔砚之间,万里风起,志存高远,青云之上!不是贪图碎银,苟私苟利!” 数十朝臣闻言,不少人心生激荡,激动的面色通红。 “臣等领旨,谨遵圣训!” 朝臣们再拜,声音之大,传遍皇宫,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刘辩自己说的都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之后,诸位卿家写一份心得想法上奏。” “臣等领旨。”朝臣们还没反应过来,齐齐应着声。 刘辩又扫了眼,转身走出了却非殿侧门。 朝臣们等刘辩走了,这才缓缓起身,神情各异,忍不住的对视。 丁宫,刘弘面色潮红,无处安放的双手,差一点就要握在一起。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陛下,居然有着这般志气与想法! 荀攸等新贵反应最大,看着已经没了刘辩身影的侧门,依旧双眼大睁,气息急促。 袁隗面无表情,坐着不动,双眸锁起,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袁基,黄琬等人有些不安,慢慢的走到他边上。 袁隗余光看了他们一眼,慢慢起身。 一个不稳,直接踉跄的就要面摔。 “叔父!” “太傅!” 一群人大惊,扑上去营救。 第七十四章 王允的野望 袁基,黄琬等一大群人,七手八脚的将袁隗扶起来,见他头上冒着冷汗,眼睛睁不开,顿时更慌了,大叫连连。 “让开,让开!” 袁基急了,背着袁隗大步往外走,身后无数人簇拥,焦急不已。 丁宫,刘弘两人并肩站着,眼见着却非殿里空出了一多半,无声对视一眼。 等人陆陆续续走出去了,丁宫才展露笑容,与刘弘并肩向前,低声道:“有没有格外惊喜的感觉?” 刘弘瞥了眼慢悠悠起身的王允与董卓,同样低声笑着道:“何止是惊喜,此等魄力,分寸拿捏,都快吓到我了。”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又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董卓起身,看向门外,双眼圆睁,心里大恨。 ‘老贼欺我太甚!’ 他心里怒吼咆哮。在并州时,袁隗亲口给他承诺,到了东都,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位极人臣。 可这才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小皇帝对袁家忌惮极深,话里话外都在敲打! 什么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他现在就怕袁家连累他身死! 王允走在最后面,见着前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神情难看。 “一群蠢货!” 他低骂一声,又转头看向袁隗被带去宫里的方向,脸上全是冷意。 此时,刘辩带着曹操,正在漫步走向芳林园。 曹操在他身后,讲述着这趟并州之行的所见所闻。 好半天,刘辩笑着道:“这么说来,董卓还是一个帅才,隔着数百里,挥手间,就将那支羌人给灭了?” 曹操目中闪过丝丝冷酷,道:“陛下,臣怀疑董卓杀良冒功。” 刘辩进了芳林园,在小亭子里坐下,自顾的倒茶,道:“袁太傅怎么样了?” 潘隐站在他身前,连忙道:“已经醒了,宫中医师说,是舟车劳顿所致,好生将养就没事了。” 刘辩感觉着燥热的天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说的,之前皇甫卿家也有所猜测。你觉得,朕现在该拿董卓如何办?” 曹操很想说直接杀了董卓,以绝后患,临到嘴边又改了话头,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拿着茶杯,目光悠悠看向宫外,忽然道:“曹操,朕问你,如果有人劝你自立,甚至于篡位,你当如何?” 曹操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若有胆敢有此大逆之言,臣立斩之,绝无犹豫!” 刘辩瞥着他,好一阵子,微微点头。 曹操头磕在地上,双眼浮现一缕杀机,脸色如铁,暗道:是袁家吗?有人劝袁家自立了?该杀!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朕加你为右中郎将,领一万兵马,驻扎弘农。” “臣领旨!”曹操应道。同时心中大恨,若是那袁家胆敢乱来,他会毫不迟疑率兵进京,将袁家夷族! 刘辩沉思良久,又道:“徐荣加虎贲中郎将,领兵一万,驻扎颍川。” 曹操一怔,徐荣他知道,出自辽东,原本也是何进麾下,是左中郎将。 只是,如果要对付袁家,有他一万人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徐荣驻扎在颍川? 难道不是袁家要自立吗? 曹操面上有狐疑之色,心里猜测不定。 刘辩心里又推演一遍,自语道:“差不多了。潘隐,将嘉德殿右边收拾出来,开辟为大司马府。” “是。”潘隐轻声应着,心里同样疑惑,袁家真的企图自立了? 傍晚。 袁隗被抬出宫,返回袁府。 袁隗的卧房里,只有袁基陪在他床边。 袁基见袁隗脸色有些苍白,忧心道:“叔父,伱真没事吧?” 袁隗默默无声,眸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他轻声道:“公路回来了吗?” 袁基顿了顿,道:“他前一阵子被一群绿林偷袭,差点身死,现在还不知躲在哪里,我在想办法找。” 袁隗眉头皱了皱,而后道:“我没事,只是长途劳累。你替我告假吧。” 袁基神色一惊,语气慌乱道:“叔父,这个时候告假……” 袁隗瞥了他一眼,道:“不要紧,我要再看看。” 袁基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心里压抑,脸上凝重不退。 却非殿里,那位陛下的一番话,警告的不止袁隗,也是袁家,还有袁家的门生故吏以及有心袁家的世家士族士人。 这种打击到底有多沉重,还需要时间观察。 袁隗倚靠在床头,沉默着,许久道:“董卓,你谨慎小心的结交,过段时间,我打算推他进尚书台。” 董卓现在只是太尉,还未录尚书事。 袁基看着袁隗,犹豫着道:“叔父,董卓此人心思难测,之前他在却非殿的话,似意有所指。” 袁隗道:“应当是并州一些人教他的,他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推他上去,于我袁家有利无害,无需多想。” 袁基欲言又止,他资历还是浅薄了一些,黄琬倒是够,但没有董卓的太尉来的更近。 片刻,袁基放下那丝不甘心,道:“叔父,现在最紧要的是‘新制’,若是朝廷明发诏书,那九卿就成了摆设,凡事皆在尚书台是与否了。” 他的话没有说透,却也明白的很,九卿成了摆设,那袁家之前的布置,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袁隗神色如常,默默不语。 袁基还想再说,袁隗忽然道:“一些首尾,你尽快处理干净。” 袁基神情突变,双眼有惧色,凑近低声道:“叔父,陛下会对我们动手?” 袁隗微微摇头,道:“以防万一罢了。” 袁基心里顿松,今天那位陛下的一番话,着实吓到他了。 天色渐黑。 王允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满脸愁容,不时对月长叹。 他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长久以来,游离在阉党与外戚之外,冷眼旁观,对朝局洞若观火,又从不参与到是非当中。 自从阉党、何进去后,袁家陡然独大朝堂,朝廷的一举一动,全都得看袁家的脸色。 王允虽然与袁隗一样录尚书事,算是半個宰相,权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坐看着袁隗将袁家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一个个安插入朝廷,如棋子般散落在八方,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 而他王允,想要安排一个门生为谏议大夫,居然处处碰壁,至今未能成行。 “空有虚名,徒呼奈何……” 王允看着皎洁的月色,又是一声惆怅长叹。 他心里凄苦,何时才能像袁隗那样,一朝登顶,大权在握。 第七十五章 太学、李儒 几天之后,六月二十二日。 刘辩顶着大太阳,在太学之内慢慢走着。 他一身常服,如同寻常诸生,身旁是刚刚从西凉回来的廷尉钟繇。 太学真的太大了,博士舍,讲堂,道路,林木等等,错落有致,人来人往,俨然是一个小街区。 刘辩踱着步子,听着钟繇汇报,一直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刘辩面色古怪,道:“你是说,蹇硕在去的时候,就突然失踪,或被匪盗杀害?” 钟繇两鬓白发随风飘动,神情更加严峻,躬着身道:“是,大致在出三辅,不到安定一带。” ‘这货不会是跑了吧?’ 刘辩心里想着,这位在宫里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得到机会,逃跑也不意外。 蹇硕对于现在的刘辩已经不重要了,是以刘辩随意的点头,道:“依卿家来看,韩遂,马腾,宋建的三羌内斗不止,民生凋敝,缺钱少粮?” 钟繇见刘辩没有再问蹇硕,心里暗松,道:“是,臣判断,他们短时间应当不会再作乱。” “朕赞同卿家的判断,” 刘辩毫不犹豫,回头看向他,道:“朕以及大汉,绝不与乱臣贼子妥协!他们想要讨价还价,镇西将军朕不给他们,征西将军他们也休想!” 钟繇已经知道前几天却非殿刘辩的那一番话,闻言连忙道:“陛下圣明!” 刘辩摆了下手,继续向前走,道:“卿家,对‘新制’怎么看?” ‘新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将九卿以及三公府的权责,明确的划入尚书台,尚书台六曹的权力,得以膨胀,压倒了九卿。 廷尉府也受到了波及,刑狱之权被划入刑曹,只留下了‘审断’二字。 钟繇有心想说太过着急,应当一步步瓦解,有序过渡,嘴上道:“臣无异议。” 刘辩闻言神情思忖,道:“刘卿家在朝时,三番四次举荐卿家,卿家此行,安稳了西凉,去除了朝廷一块心病,功劳甚大,嗯,加卿家为侍中,其他赏赐右尚书台合议。” 侍中,是皇帝近臣的加官,最显著的特权,就是可以随时出入进宫,是皇帝身边近侍顾问。 钟繇心中既惊又喜,迅速抬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免礼。”刘辩笑着,继续向前,心里暗思:荀攸一个,钟繇一个,还差一個。 朝廷基本稳固,他现在需要人才,不止是出谋划策,还需为他料理内政。 他的内库日渐稀薄,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想要搞钱,须有得力的帮手! 两人说着走着,刘辩忽然停下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外讲堂,地上坐满了学生,最前面有一个气质彬彬,儒雅随和的半百老者正在授课。 钟繇见状,立时醒悟,道:“陛下,招贤馆设立时日尚短,天下人一闻一归,且需时间,天下士人无不慕京,陛下无需为人才所忧虑。” 刘辩神色不动,他哪里不知道,主要原因不在于所谓的时间长短,而是朝廷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令很多人心生忧惧,纷纷离京,观望局势发展。 而他来太学,是希望将太学发展成为向朝廷、向他源源不断输送人才的宝地。 尤其是要打破世家贵族的垄断! “陛下,是王公。”忽然间,潘隐在刘辩身边低声道。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在讲堂之外,王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穿过外讲堂,匆匆向外走。 好像听到了什么,王允脚步顿住,转过身,站在那,听着那老者讲课。 刘辩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钟繇跟在刘辩身旁,道:“陛下,那授课的是太学博士李儒,字文优。” “李儒?”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道。旋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儒雅气质的老者,心里暗自道:这就是历史上毒死朕的那货? 又瞥了眼王允,刘辩不动声色上前。 “大丈夫生於斯世,礼不可驰,道不可废,当有携剑穿云之心;不可志不遂而自蹉,运不好而徒呼奈何……”李儒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王允听到了这里,低头沉思,片刻后,忽的转身离去。 刘辩听着这些话,神情微微怪异,注视着这个‘杀人凶手’,心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忽然道:“董卓在干什么?” 历史上,就是李儒奉董卓的命令,毒死了他! 潘隐连忙道:“董太尉按时入宫,按时出宫,已搬入太尉府,未曾与他过多接触。” 刘辩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给自己报个仇。 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跑过来,抱着一堆文书,潘隐稍稍检查,与刘辩道:“陛下,都齐了。” 刘辩沉吟片刻,道:“让荀攸到景福殿见朕。” 又看了眼李儒,转身往回走。 李儒继续专注的授课,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 与此同时,大司农府。 大司农主管钱谷、租税、盐铁、漕运等等,还包括官吏俸禄、军饷支出之类。 虽然近些年权责被侵夺,但仍旧是九卿中,权力最为特别的一个。 民曹尚书何颙,带着一堆人,来到大司农府前,却被挡在门外。 何颙沉着脸,道:“本官奉朝廷之命,接管大司农府的一应文书,为何不让进?” 拦在门前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他摸着八字胡,斜眼看天,淡淡道:“大司农府乃是朝廷重地,没有大司农的命令,小人不能允许外人进入。” 何颙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大司农一见,本官与他当面分说。” 中年人盯着天上刺眼的太阳,悠悠道:“大司农出城巡视农桑未归。” 何颙转过头,见有不少百姓驻足观望,心头恼怒,再次沉声道:“‘新制’是朝廷所命,陛下明旨颁布,大司农真的要抗旨不成?” 中年人斜眼睨他,道:“小人说了,并非是阻止尚书入府,只是大司农府是重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尚书愿意担责,小人绝无二话。” 何颙脸角一抽,猛的甩手就走。 中年人见他走了,嗤笑一声,拍打着裤子,悠然转身进府,大声道:“关门,闲杂人等,没有大司农命令,不得放入!” 何颙听着,心头怒火更甚,咬牙切齿。 他身后的小吏同样面色不善,道:“尚书,小人听说,吏曹那边也是这样,荀尚书差点被打。” 本来准备回尚书台的何颙猛的停住脚步,冷声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袁府。” 小吏吓了一跳,急声道:“尚书还是别去,再说了,未必进得去。” 何颙一脸坚决,道:“那也得去!” 第七十六章 雨中人 景福殿。 刘辩坐在书桌内,手里都是太学的资料,一份份认真的看着。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思索。 太学里,充斥着世家子弟,几乎没有平头百姓。 必须要给庶民机会,慢慢的打破世家对大汉的全方位垄断。 刘辩看了半晌,想要找一个平民出身,适任的太学祭酒,找了半天,居然没发现一个! “士大夫天下……” 刘辩拧眉自语,士族把控了大汉的方方面面。 他想要撕开一个口子,太难了! 刘辩慢慢翻阅,心里转悠着一個个念头。 左栗立在他身旁,恭恭敬敬的低着头,雪白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之色。 好一阵子,刘辩一动不动的淡淡道:“李肃就李肃吧,在京城里跑不了。找不到那些钱,慢慢找就是。抓不到袁术,想办法继续抓。晚上别走,朕教你一些刺探消息的办法。” 左栗身形一颤,眼帘低垂,脸角绷紧,轻声细语道:“谢陛下。” 这时,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余光看了眼左栗,递上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农府的奏疏。” 刘辩没有接,继续看着手里,道:“什么内容?” 潘隐躬着身,道:“回陛下,奏本上说,夏税在即,事多繁杂,一时恐无法完全移交给尚书台,请陛下宽限时日,等诸事妥当再移交职权。” “理由足够,” 刘辩面无表情,道:“但是朕不接受。命大司农府相应官员,暂调民曹做事,事后迁离。” 潘隐闻言,顿了顿,道:“陛下,荀尚书在大鸿胪,太仆皆有些不顺。何尚书在大司农府吃了闭门羹,又去袁家,被赶了出来。” 刘辩眼角下意识的一抽,转头看着门外有些昏暗的天色,心里怒气上涌,语气平静的道:“光说话是没用的……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传旨,所有录尚书事、大司马到这里来,袁隗就是抬也抬过来,加上袁基,还有那个大司农黄琬。” 潘隐心神暗紧,道:“是。” 刘辩又看了一会儿外面,招手左栗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左栗小心翼翼的等刘辩说完,应着转身出去。 …… 不多时,在尚书台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先到了。 他们站在书房内,看着伏案不语的刘辩,对视一眼,静静立着不动。 又一阵子,皇甫嵩,袁基先后到了。 两人见着静谧的书房,见礼之后,也按次序站好。 而后是姗姗来迟的袁隗,他拄着拐,一步步进来,枯瘦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凹陷,既幽静又锐利。 袁隗迎着一众人的侧目,向刘辩行礼道:“臣袁隗,参见陛下。” 一直专注的刘辩,忽然的满脸笑容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众人,起身走出来道:“都免礼,这个时候招诸位卿家来,是有两件事要商议一下,来,都坐。” 他走出来,在不远处的小桌前坐下,潘隐命人准备坐垫、小桌,摆好在刘辩身前。 在场的人无不心里疑惑,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张口,纷纷谢恩后坐好。 潘隐上着茶,而后低声道:“陛下,外面下雨了。” 刘辩嗯了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无视一众人探寻的眼神,笑着道:“这第一件事,就是皇甫卿家升任大司马,总理兵政,不能再兼任司隶校尉与兖州牧。除了司隶暂且留任,还需要一位兖州牧,诸位卿家认为何人可接任?” 丁宫、刘弘等人闻言,不由得对视,他们之前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纷纷在心底思考人选。 王允、杨彪低着头,作思索状。他们都清楚,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袁基神色不动,心里焦急,他们之前已经损失太大,这个兖州就在司隶边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一定要争取! 他见着不远处的叔父袁隗默不作声,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兖州刺史金尚为人厚重,宽仁待民,可为州牧。” 刘辩微笑道:“是一个人选,其他卿家呢?” 丁宫见袁基说话了,抢着就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前太尉马日磾允文允武,忠坚不阿,是为合适人选。” 刘辩想了想,道:“是一个人选,还有吗?” 袁隗不言不语,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刘辩腿上摩挲着玉佩的手,目中微微闪动。 王允强忍了很久,明知说话无用,还是道:“陛下,臣认为,前太尉张温,精勇无畏,平乱用功,可复起为兖州牧。”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王允,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王卿家所言有理。”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抬手道:“臣附议。” 只要不是袁家人就行。 两人话音未落,杨彪猛的惊悟,立刻就道:“臣附议!” 张温是皇甫嵩的老上官,自然没有意见,道:“臣附议。” 袁基没想到转瞬间情势就变了,眉头暗皱,心里焦急不已,目光都在袁隗背影。 金尚是他们袁家的人,安排金尚担任兖州刺史,本就是要扶他上任兖州牧的! 这时,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踏水的声音,黄琬冒着雨赶过来。 刚到中庭,离刘辩书房还有十几步,被左栗给拦住了。 左栗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眯眯的道:“大司农,陛下与诸公议事,还请您稍候。” 黄琬一怔,举着伞,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道:“可否让我到屋檐下暂避?” 左栗笑容慢慢冷硬,双眼阴狠。 黄琬心里一惊,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左栗没了表情,盯着黄琬一阵,转过身走到屋檐下,神情冷漠,双眼如毒蛇与黄琬对视。 黄琬哪里还不清楚,心头阵阵发冷,绷直脸角,拧着眉,一只手握伞,孤零零的站在大雨中。 黄琬的到来没有影响书房内,在一片安静中,袁隗忽然出声道:“陛下,臣听闻,张温的太尉之位,是以三千万钱与阉党所买。” 刘辩一直防备着袁隗,见他开了口,注视着他,慢慢说道:“袁卿家,张温乃是朝廷重臣,没有证据,此等话不可乱言。” 袁隗躬身,道:“此类传言,早已经传遍天下。至于真假,臣不得而知。只是,若张温是贿官而来,复起后败露,恐有损圣德。” 丁宫、刘弘等人面面相觑,神情犹豫起来。 虽明知袁隗的目的是阻止张温复起为兖州牧,可他的话确实有道理。 如果张温复起后,贿官阉党事东窗事发,朝廷以及陛下的威信与颜面就要被踩到地上了! 第七十七章 御史中丞 刘辩目光微动,面露思索。 兖州西接司隶,北临冀州,东邻青州,南靠豫州,是一处战略要害之地! 简单来说,历史上曹操就是从兖州起家的,而许昌就在兖州,豫州,司隶的交界处! 这个地方,刘辩必须要控制在手里! 派去的州牧不止‘忠心’、好控制,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兖州错综复杂的局势。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得没有立场! 张温是刘辩精挑细选找出来的,这个人是董卓、孙坚等人的老上司,即便是皇甫嵩都曾在他手底下过。 两年前张温被以‘平乱不力’为由罢免太尉,是袁家在背后出力的结果! 杨彪感觉着书房里的陡然寂静,头上出现丝丝冷汗,根本不敢擦,心里对袁隗这個反应十分烦躁,暗自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得休妻了! 皇甫嵩坐在那,明明在众人之间,却又好像离的很远。 袁基见他叔父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心里暗自振奋。 刘辩见这一群人不说话,不由得愣了下,袁隗这样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堵住你们的嘴了? 王允本为猜中了刘辩的心思而窃喜,见袁隗三番两次打断,心中暗恼,直接抬手道:“陛下,臣以为,以子虚乌有之言,断朝廷重臣向国之心,实属荒唐!臣愿为张温作保!” 袁隗没有说话,又恢复了沉默无语,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辩对着王允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道:“既然王卿家有如此决心,朕也相信张卿家不是贿官之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吧,王卿家先写封信,探探张卿家的口风。” “臣领旨!”王允脸色肃然,心中大喜过望。进入尚书台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有说话的资格了! 袁隗眉头动了下,沉思着。 袁基看着刘辩,眨了下眼,吃惊不已:陛下这般有魄力吗?就不怕事后打脸,损了威望吗? 潘隐见这件事定下来,抬头向外面看去。 外面雨势非常大,已经打落了黄琬的伞,黄琬孤零零站在大雨中,浑身上下都是水,根本看不清表情。 潘隐收回目光,神情平静的立在侧旁。 刘辩也瞥了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近来有人上书,要求废除鸿都门学,诸位卿家怎么看?” 在座的人闻言一怔,他们差点都忘了这件事,谁上书的? 所谓的‘鸿都门学’,是灵帝设立的一个学馆,区别于太学以儒家经典为主,世家子弟才能进入。这鸿都门学,设立在鸿都门,打着‘尺牍、辞赋、书画’的名号,招揽的是地方才学之士,打破了门第入学的藩篱。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鸿都门学在灵帝与阉党的推动下,得到了迅速发展,成为制衡外廷士族的一个重要工具。 丁宫,刘弘等人对这鸿都门学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疑惑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王允,杨彪,皇甫嵩同样没什么特别感受,没了先帝与阉党的支持,这鸿都门学是好是坏,都不会长久。 袁基躬着身不动,下意识在思索,猜测着刘辩的目的。 袁基知道这鸿都门学,因为从这里出来的人,抢了他们袁家早就预定好的数个重要官职。 比如,幽州刺史,就被鸿都门学出来对的梁鹄抢走。 刘辩见他们没有说话,双眸微眯,心下顿时明白,鸿都门学到底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一时兴起’,这些人并没有对这个鸿都门学看的有多重。 刘辩心里转着念头,微笑道:“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暂且就放着吧。御史中丞,幽州牧刘虞举荐幽州刺史梁鹄,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丁宫,刘弘怔了怔,这个举荐,已经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但他们旋即就齐齐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注意着袁隗要抬头,立即向王允道:“王卿家?” “臣附议。”王允能有什么意见,现在刘辩说什么他都会顺嘴搭音,不带犹豫的。 刘辩笑着,道:“杨卿家,皇甫卿家?” 杨彪,皇甫嵩这两人就更不会有异议,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也不管剩下的袁隗与袁基了,起身道:“众卿看法一致,那就这样。天色已晚,潘隐,命黄门点灯禁卫撑伞,送诸位卿家回府。” 袁基愣神,御史台与尚书台并列,主官御史中丞权力巨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暗自焦躁不安的看向最前面的袁隗。 袁隗拄着拐,慢慢起身,不发片语。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瞥着袁隗无动于衷的神情,心里暗爽,被袁家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气! 刘辩率先出门,门外雨已经没有那么大,黄琬还站在庭中,头发盖脸,浑身湿透,被大雨冲刷的狼狈不堪。 刘辩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双眸冷冷的看着他。 黄琬本就心惊胆战,迎着刘辩的冰冷目光,浑身一颤,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噗通一声倒在雨水中。 丁宫,刘弘等人见到黄琬这副模样,全都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而后猛的闭口,意识到了什么,余光瞥向袁隗。 袁隗拄着拐,右手悄悄握紧,除了枯瘦的脸角绷直,看不出一点生气或者其他情绪。 袁基低着头,双眼里恐惧与不安交替,心头战栗不止。 刘辩心里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倒地的黄琬,转身离开。 左栗见刘辩走了,这才漠然的挥了挥手,有禁卫冲过去,将黄琬扶起来,往外面拖。 丁宫,刘弘等人又瞥了眼袁隗,在黄门与禁军的护卫下,陆陆续续出宫。 王允这次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在人群中间,前后都有人,他想着刘辩交代他给张温写信,面上不动,心里禁不住的踌躇满志。 ‘我王允终有可为之日!’ 想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前面的袁隗,目中一抹寒意闪过。 出了宫,一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归府。 袁基没有上袁隗的马车,而是转了一圈,悄悄来到了黄琬的府邸。 黄琬躺在床上,心有余悸,脸色苍白,看着屋顶的双眼中,惧色久久不退。 刘辩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在他眼前浮现不散。 第七十八章 心机 袁基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消极对抗朝廷的‘新制’,是洛阳城大部分官员默认的事。 谁都知道,少年陛下一定会生气、降怒,只是从未想过,是这种诛心的方式。 经过今天的事,黄琬的仕途已经断绝了。 其他人,更要认真考虑对抗‘新制’的后果! 好一阵子,黄琬慢慢转过头,神色复杂,道:“士纪,明日我就会上书辞官,告老还乡。” 他此次入京,志在三公,不曾想,会是这个结局。 黄琬是袁家力捧上来,接替袁隗的重要人选,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哪能轻易放手。 袁基犹豫再三,还是劝解道:“子琰,或许还有转机,我待会儿回去与叔父再想办法。” 子琰,黄琬的字。 黄琬脸角动了动,似有挣扎,半晌,轻叹一口气,道:“本不想多说,临走之前,还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士纪你说。” 袁基知道黄琬去心已决,心里无奈的点点头。 黄琬苍白的脸上迟疑着,慢慢的说道:“我……观太傅不如令尊。令尊行事干脆,果决有力,众人信服。太傅绵软如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非成大事者之心胸。你要早做打算。”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神色惊异。万万没想到,黄琬说的居然是这个! 他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出声。 近来袁家在朝野节节败退,袁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袁隗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任由那位陛下一步步的将袁家排除在朝廷之外。 黄琬一走,‘新制’将成,九卿成为摆设,他那叔父在尚书台日渐孤立,袁基的声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败落到了这种地步! 黄琬看着袁基的表情,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此后路怎么走,需谨慎再三,不可大意。这位陛下,不似先帝,一举一动,少有顾忌,刑上大夫,亦未可知。珍重。” 袁基见状,太阳穴鼓动,起身抬手道:“子琰保重!” 黄琬无声点头,一脸的颓然落寞。 袁基出了黄府,坐着马车返回袁府,一路上心事重重,都是黄琬的话。 “叔父……”袁基心头压抑着轻语。 作为袁家下一代的‘族长’,他对袁家的迅速没落,万分不甘心。 “你,你敢打我!” “我我,是你凑上来!” “杨文先,我跟你没完!” 忽然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袁基撩开窗帘,就看到是杨府,不由一怔,再细听,居然是他姑父与姑姑在争吵。 文先,杨彪的字。 马车走的很快,袁基没有听到多少,疑惑的道:“姑父与姑姑不是向来和睦吗?” 袁基顾不得多想,回到袁府,就直奔袁隗的房间。 袁隗坐在凳子上,正在泡脚。 他看到袁基进来,神情如常,拿起擦脚布擦脚。 袁基打发走下人,神色凝肃的道:“叔父,一个兖州牧,一個御史中丞,就这么决定了吗?” 袁隗擦好脚,静静看着他,道:“伱撑不住气了?” 袁基深吸一口气,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叔父有什么计划?” 袁隗双眼幽静与袁基对视,见他不像以往那样退让低头,沉默片刻,道:“先帝也曾意气风发,可后来困于宫中十数年,你知道是为何?” 袁基拧眉,他入仕二十多年,对于这一点,还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先帝沉迷酒色,越来越荒唐,十分不堪。 袁隗站起来,拄着拐往卧房走,声音平静的飘回来:“不要着急,看的长远一点。” 袁基见他还是这样,心头的火气压不住了,沉声道:“叔父!” 袁隗仿佛没有听见,慢慢走进了卧房。 袁基看着袁隗的背影,满脸恼怒不甘又无奈。 …… 三天后,南阳郡,淯水东五里。 曹操带着两千人,骑着马,在征讨这一带的黄巾军。 他身旁是一个身形高大,络腮胡满脸的汉子,汉子手持大刀,一脸从容,道:“孟德,不过几百匪徒,何须你亲自来。” 曹操穿着甲胄,神情淡漠,道:“我不是要剿灭他们,是要收编他们。” 夏侯惇眺望,道:“前面就是他们的寨子了。” 曹操也看到了,打马就喝道:“右中郎将曹操,奉旨剿贼,杀!” “杀!” 夏侯惇一马当先,径直杀了过去。 区区数百乱匪,无需花里胡哨。 不远处的黄巾军很是散乱,没有几个穿甲胄,大部分是衣衫褴褛,兵器都是刀枪棍戟,五花八门,眼见官军杀来,纷纷大吼大叫,四散奔逃。 “不要放走一人!” 曹操见状大喝,率兵直奔逃走最多的那一群人追去。 夏侯惇身为裨将,追在他前面。 但是没有多久,他忽的脸色急变,转头大喝道:“孟德,有埋伏,快退!” “杀!” 夏侯惇话音未落,四面八方杀出了无数黄巾军,这些人身穿甲胄,兵器统一,显然不是一般的流寇! 曹操调转马头就跑。 “曹阿瞒休走!” 黄巾军有人骑着马大喝,手持长枪,追杀过来。 曹操回头看了眼,用力打马。 夏侯惇怒吼,挥舞长刀,拼力断后。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曹操与夏侯惇还是脱身,渡过淯水,走在返回南阳的路上。 夏侯惇脸上都是血,甲胄被砍的破破烂烂,怒恨道:“孟德,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是明摆着在埋伏他们,必然提前有预谋! 曹操早就想到了,狭长双眼里全部是杀意。 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是谁,环顾身后剩下的几百人,面不改色的道:“我只当是一群散乱的流寇,不曾想是专为我曹操而来。” 夏侯惇一听,喝道:“孟德,我们回去整兵,再杀回来!” 曹操看向南阳郡方向,拉过他,脸上杀机毕露的低声道:“将那细作找出来!” “好!”夏侯惇强压着怒火道。 洛阳城,皇宫。 刘辩近来诸事顺畅,心情自是非常的好。 此时,他在书房里,看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静静思索着。 地方上,最重要的莫过于州牧了,不止是北方七州的州牧需要进一步细化,益州,荆州,扬州等,也已经纳入他的考虑范围了。 就在这时,荀攸拿着几道奏疏,急匆匆的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刘辩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什么事情卿家这么着急?” 荀攸定住心神,递过奏本,道:“陛下,青州的朱使君兵败历城,折算三千余人。兖州黄巾乱匪攻陷十余州县。颍川外有黄巾军踪迹,汝南被围,曹操在南阳郡外遇伏,折损近两千人,差点没走脱……” 沉浸在一片顺意中的刘辩猛的怒睁双眼,整个人瞬间被浇醒。 片刻后,他缓缓坐到椅子上,双眸异常的冷静。 第七十九章 董卓的特殊性 刘辩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出现了这么多败事! 青州,南阳,汝南都好说,但是颍川,离洛阳根本没多远! 荀攸看着刘辩的神情,心里担心吓到他,连忙又道:“陛下,夏粮在即,乱军再起,并不奇怪,往年都是这样。只需从三辅抽兵回防洛阳便可万无一失,陛下无需担忧。” 刘辩没有说话,拿起五道奏本,一道一道认真的看去。 荀攸见刘辩凝色不散,沉吟着道:“陛下,黄巾乱匪早已被打散,溃不成军,只需时间慢慢平定即可,当务之急,还是稳朝廷,修内政,广积粮,精练兵。” 刘辩对荀攸的话充耳不闻,看着五道奏本,隐约觉得其中似有所关联,一时间又想不透彻,瞥了荀攸一眼,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荀攸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道:“没有了。” “没有了……” 刘辩放下奏本,慢慢倚靠着椅子上,双眼半眯。近来,太过安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荀攸心里一惊,他是聪明人,刚要开口,连忙回头看去,见没有其他人,忍不住的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了这些事情?这,似不大可能。” 刘辩心里也拿捏不准,忽的道:“传大司马、左栗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匆匆走出去。 荀攸沉色思考,心里慌乱。 他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这么大手笔,勾结逆匪,图谋不轨。 刘辩深吸一口气,暗道:希望是朕想错了。 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那袁家的实力就得重新评估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还是得平叛,这里牵扯到派谁去,还有钱粮的问题。 他的内库已经见底了,只能寄希望于夏粮。 ‘得立即着手整顿税务。’ 刘辩心里思索不断,纵然国政是千疮百孔,千头万绪,还是得一步步去做才行。 不到一炷香时间,皇甫嵩与左栗一前一后的到了。 刘辩将五道奏本递给皇甫嵩,道:“卿家先看看。” 皇甫嵩一脸的生人勿进,接过奏本,一个个低头看去,随后就沉思不语。 刘辩没有打扰他,让他思考。 只是片刻,皇甫嵩抬起头,肃色道:“陛下,青州无需担心,从朱使君的奏本来看,是被偷袭所致,稍作整肃即可。冀州,曹操立功心切,事前事后准备不足,不碍大局。汝南之围,臣认为,不出半月必解。现在,只剩下兖州,还需派得力之人统兵清剿。” 听到皇甫嵩有条有理的分析,刘辩心里渐定,脸上也缓和下来,笑着道:“卿家认为,派何人统兵较为合适?” 虽然后世那些名将多半还没有成长起来,但大汉朝现在仍旧不缺优秀的将帅。 荀攸几乎没有犹豫,道:“陛下,大司马最为合适。” 刘辩摇头,道:“皇甫卿家为大司马,需要统筹全局,坐镇京畿,不能外派。” 荀攸点头,心里慢慢想着,渐渐皱起眉头,神情略微古怪。 刘辩同样在思索着,但很快,脸上也出现了异色。 两人不禁对视,继而默契的沉默,谁都没开口。 荀攸低着头,面色苦思。 刘辩则面无表情,双眼冷峻的看向门外。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向来不参与朝廷争斗,近来越发有意的置身事外。 好半晌,荀攸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张使君还未有消息吗?” 刘辩道:“他家里的意思,是张温厌倦党争,觅地隐居,外人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荀攸神色越凝。 他之所以这般为难,是因为经过仔细盘算,有足够分量,又有统兵经验,有资格总领各处大军平乱的,在洛阳里,只有一个人——董卓! 董卓是当朝太尉,又屡有军功,纵观朝廷,目前董卓是最为合适的,甚至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很显然,别说刘辩了,就是朝廷里,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同意董卓去统领大军平乱。 不多久,左栗小碎步的进了书房。 刘辩不给他行礼的机会,随手拿起茶杯,道:“袁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左栗神色拘谨,余光看着皇甫嵩与荀攸,暗暗体会着现在的气氛,躬着身道:“回陛下,袁太傅几乎没有见外人。” 刘辩低头喝茶,眼皮抬起的盯着他,道:“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可疑?” 左栗认认真真回忆,瞥了眼荀攸、皇甫嵩,轻声道:“暂且没有发现,小人是否进一步探问?” 左栗的意思,是要悄悄抓袁家一些的心腹,严刑拷问。 袁绍都问不出什么,什么心腹能比得过袁绍? 刘辩摆了摆手,沉吟着,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左栗又瞥了眼皇甫嵩,小心的措辞道:“回陛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童谣,暗指大司马,杀人如麻,有损德行。” 皇甫嵩对黄巾军的手段确实狠,动辄大开杀戒,甚至搞出‘京观’。 所谓‘京观’,就是将敌人的尸体或者脑袋堆积如山,一来是恐吓乱匪,二来是炫耀武功。 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荀攸闻言,接话道:“陛下,近来弹劾大司马的奏疏确实不少。” 刘辩根本不在意,道:“以前也没少过,以后更不会少。” 乱世之中,领兵的将领,尤其是有大功的,能有几個功成身退,得以善终的? 死在敌人手里的,远没有自己人手里多。 皇甫嵩微微躬身,没有辩解。 荀攸继续思考着统兵的人选,可靠有能力的将领,要么在外为州牧,要么在京中走不开或者不合适。 那应该是谁呢? 刘辩此刻心思不在统兵之人,坐在椅子上,目光幽静的看着皇甫嵩,荀攸,左栗三人,虽然依皇甫嵩的说法,这些事情应当是没有关联,但他心底,还是怀疑袁家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思索一阵,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道文书,递给左栗,淡淡道:“这里有一份名单,朕允你将黄门北寺狱扩充到三千人,先捕后奏之权,给朕看住他们!” 这份文书,是刘辩基于现有的资料以及他的记忆整理出来的袁家党羽名单。 左栗听到‘三千人’、‘先捕后奏’,心头巨震,脸上的狂喜掩饰不住,极力控制着,上前接过来,颤声道:“小人领旨。” 三千人! 他做梦都不敢想! 这么多的人,足够做太多事情了! 左栗低头退后,本来轻飘飘的一道文书,捧在手里是重如泰山! 第八十章 错综复杂 等左栗退出去,刘辩看着皇甫嵩与荀攸一笑,道:“统兵的人选,朕再斟酌斟酌,二位卿家认为,钱粮从何处出?” 现在西凉暂且稳住,董卓在京里,刘辩可以调用的兵马不少,掣肘的就变成了钱粮。 荀攸见刘辩发问,抬起手,肃然道:“陛下,臣请预征一年盐税,可得五万万,足够军饷所出。” 刘辩眉头微动,对于盐税一事,还从未与荀攸商讨过。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道:“想要预收盐税,需要尚书台戮力同心。” 刘辩的话音里,充满了不言自明。 说白了,不管是刘辩的诏书,还是朝廷的命令,出了洛阳就大打折扣,地方敷衍塞责就罢了,要是他们趁机加税给百姓,而上来的不足三成,并且耗费时日,今年任务,三五年都未必能完成,那还不如不征。 刘辩的诏书、尚书台的命令,远不如声望世家的话好使。 荀攸闻言念头一动,直接就道:“陛下,臣请以袁太傅为使出京,从北方七州收取,袁太傅、诸位使君,想必都会体谅朝廷与陛下的难处,尽心收取。” 北方七州的州牧,都是刘辩刚刚任命不久的,袁家在冀州、兖州根基深厚。 “不可!” 刘辩断然否决,这种时候,他不允许袁隗离京,脱离他的掌控。 荀攸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刘辩迅速恢复表情,微笑着道:“统兵之人,朕再考虑考虑。钱粮的事,由尚书台合议。” 荀攸心里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道:“陛下,若是朝野弹劾败将,该如何处置?” 刘辩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探头看去,就见何太后笑容满面的带一群人进来。 刘辩连忙起身,随口的身,道:“世上哪有不败的将帅,就这样吧,诸位卿家且去。” 荀攸与皇甫嵩也看到了何太后,见礼,而后道:“臣等告退。” 何太后没有理会荀攸与皇甫嵩,笑容如花的走进来,拉过一旁的女子,与刘辩道:“辩儿,快看,还记得这是谁吗?” 刘辩看向她身旁的女子,十七八岁模样,身姿高挑,端庄秀丽,秀发似云,双眸如水,有种古典之香。 女子轻抿嘴唇,声音温婉的行礼道:“唐姬见过陛下。” 刘辩哪里记得这是谁啊,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道:“小娘,可读书?” 女子名叫唐姬,低着头轻声道:“在家里,曾读过一些。” 刘辩点点头,他近来遇到了很多生僻字,不太好找潘隐继续认字,这个女子倒是正合适。 “那就好,留下来,陪朕读书。”刘辩道。 何太后见刘辩一本正经模样,笑眯眯的转身道:“行了,你们聊吧,母后先走了。” 刘辩是知道何太后的意思的,稍微有那么点尴尬,他紧跟着道:“朕送母后。” 何太后哪里需要他送,回头一个若有深意笑容,反手就将刘辩给推了回去。 刘辩摸了摸鼻子,转头与唐姬一笑,道:“来,陪朕读书。” 唐姬轻轻应着,俏脸极力保持着平静,心里却紧张的纠在一起。 何太后一脸舒心的离开景福殿,刚回到永乐宫,就有一个佝偻着腰,神色十分枯槁的内侍在等着了。 何太后目光骤冷,挥退下人,慢慢走过去。 这内侍躬身在何太后身前,低声道:“娘娘,走漏了一個,是大将军生前的宠妾。” 何太后面色如霜,道:“她知道多少?” 内侍道:“应该知道一些,否则不会逃走。” 何太后眼神里都是杀意,寒声道:“找到她,还有她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准活!” 内侍一动不动,道:“是。” 何太后盯着他,语气变得平静,道:“事情轻重你自己清楚,做好了,我保你全族一个前程,做不好,夷族!” 这内侍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太后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去,随手招过一个宫女,漠然道:“给何苗去信,让他亲自带人,事后将这些人全数灭口,一个不准留!做不好,本宫扒了他的皮!” “是。”宫女一颤,连轻轻应着道。 何太后看着那内侍出了宫门,这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 宫外,太尉府。 “袁老贼欺我太甚!” 董卓拿着剑,砍在身前的小桌上,大声怒吼。 李肃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急声道:“董公,慎言!” 董卓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全是愤恨之色,直接拿剑指着李肃,喝道:“入京之前,你们是如何与老夫说的!?现在,他们一次次的进宫议事,老夫这个太尉,却连太尉府都出不得!” 李肃见董卓面色狰狞,知道他是真的愤怒,心里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道:“董公,暂且忍耐一二,待下官摸清朝局,总有机会!” 董卓一甩手扔掉剑,余光瞥见不远处娇美的侍女,忽然大步走过去,道:“等老夫!” 那侍女见董卓气势汹汹过来,吓的娇躯颤抖,却根本没有逃的念头。 董卓一把将侍女抱起来,快步向里面走。 李肃见着,神情别扭,表情如便秘,尤其是随后听到的声音,更令他难受。 不到半炷香时间,董卓系着裤腰带出来,脸上已经冷静不少,直接坐下来,大口喝水,而后瞪着眼,道:“你说,当如何?” 李肃近前几步,闻到了那股怪味,眉头皱了皱,强忍着道:“董公,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汉室为难,董公身为太尉,岂能无用武之地?若真如太尉所料,袁家不长久,那空缺之位必然众多,董公位列宰相也未可知!” 董卓就是因为‘宰相’二字被袁隗说动进京,闻言越发恼恨,道:“老夫入京月余,尚书台都进不得,还谈什么宰相?!” 李肃已经知道尚书台召集议事,董卓是恼恨三番两次没有他的份。 李肃越发低声道:“董公,我听说,是黄巾乱匪再起,这其中,能少得了董公吗?” 董卓猛然就想起来,这个时候是黄巾军开始活跃的时间,眼中精光一闪,道:“好好好!”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振奋,看着李肃道:“若是老夫借此离京,返回并州如何?” 李肃一怔,之所以跟着董卓来京城,就是想着飞黄腾达,哪里想到董卓居然打起了退堂鼓! 并州四乱之地,哪有这东都来的繁华,前程似锦? 旋即,他就不动声色的劝解道:“董公,此乃天赐良机,若是兵权在握,区区尚书台,公又有何进不得?” 董卓立时意动,坐直道:“如何做?” 李肃瞥了眼身后,低声道:“不妨让并州乱一乱,何愁兵权不到手?” 第八十一章 忍无可忍 第二天一早,刘辩在唐姬的服侍下穿好衣服。 两人出了寝宫,来到偏殿,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就一些字句交换意见。 “这字不断演变,竹简,缣帛,现在的纸张,将来还会发展,更具规范,字体的变化更具多样性……”刘辩慢条斯理的说着。 唐姬坐在他对面,脸颊粉红,双眸似水。 潘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刘辩正说着,就看到门外一个宫女,捧着一堆衣服在门口。 她迎着刘辩的目光进来,连忙迈过门槛,道:“陛下,这是娘娘让奴婢为唐小娘送来的衣服。” 刘辩见唐姬低头,俏脸红透,砸了砸嘴,这老娘还真是贴心。 他咳嗽一声,起身道:“你吃吧,朕还有事情。” 刘辩抓着一块汤饼,急匆匆离开,走向书房,隐约间,还能听到唐姬娇美的嗯了一声。 潘隐跟在刘辩边上,看着他侧脸都是笑容,跟着高兴道:“陛下,还有一个月就是采选了。” “采选?什么是采选?”刘辩咬着汤饼道。 潘隐道:“就是选秀,八月与赋税一同,中大夫、掖庭丞,相工负责,以司隶采选,择优入宫,由陛下登御。” 刘辩听明白了,摆了摆手,道:“让他们都停下吧。昨天尚书台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吗?” 潘隐道:“没有,征税的事,司徒,司空都不太赞同。” 自黄巾军爆发以来,朝廷已屡屡加税,朝臣们已经不敢再加了,但也没有其他的税源。 按照正常逻辑,以后还是会加,而且是一加再加。 刘辩早有预料,道:“给尚书台传话,让他们将不必要的开支都砍了,宫里也要厉行节俭。” “是。”潘隐跟在刘辩身侧。 刘辩进了书房,看着书桌上昨晚写了一半的‘开源节流’,浑身舒泰的自语道:“钱的事朕已经有办法了,就差兖州牧人选了。” 张温这是有意躲着朝廷,那只能另选。 潘隐给刘辩倒茶,余光看到荀攸急匆匆向这里走过来,与刘辩道:“陛下,荀尚书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道:“将会稽太守唐瑁的资料拿给朕。” 会稽太守唐瑁,唐姬的父亲。 潘隐应着,出门与荀攸交错而过。 荀攸喜忧参半的进来,道:“陛下,兖州奏报。” 刘辩看着他的神色,笑着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荀攸也等不及刘辩看奏本了,道:“陛下,兖州刺史金尚率兵,已经收复了六个州县,斩首三千余,招降近三万黄巾流寇。” 金尚? 刘辩双眼微眯,低头审视这道奏本。 这不是金尚的奏本,而是兖州各郡县主官的联合奏本,多达十几人,盛赞金尚‘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保境安民,请予褒奖’。 ‘好手段啊……’ 刘辩心里感慨一句,随手放到一旁,看着荀攸笑着道:“荀卿家,昨日朕苦思一夜,想到了筹钱的办法。” 潘隐就站在门外,听着刘辩说‘苦思一夜’,悄悄瞥了他一眼,飞速又缩回去。 荀攸见刘辩不提金尚,心里若有所思,道:“陛下,是什么办法?” 现在大汉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微乎其微,全都得看地方州牧、太守的脸色,给朝廷多少钱,完全是他们说了算,朝廷的命令,他们的理解是‘请求’。 刘辩与荀攸对视,目光微微闪动,道:“朕打算,命御史台,尚书台,大司马共同派遣官员,以钦使的身份,从地方直接运送地方的税赋,直达洛阳。” 刘辩原本想的是直接征收,但这暂时做不到。 荀攸听着,神色骤变。 他知道这种办法可以绕开地方的层层盘剥,可这会激起地方的反抗,必然会酿出大风波来! 但旋即荀攸就低头思考,片刻后道:“陛下,此事需小心筹谋,准备谨慎。臣以为,先从某一州开始,逐步推动,还须有得力之人出面,以堵悠悠之口。” 刘辩拿起金尚的奏本,道:“想做州牧,朕是这么好算计的?” 荀攸一怔,道:“陛下,怕还是不够。” 金尚一個刺史,确实做不到。 刘辩神情平静的看向门外,道:“朕听说,袁太傅近来时不时因病告假。” 荀攸听着刘辩的平淡语气,心中忽的暗惊:‘陛下,这是准备好收拾袁家了吗?’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面带微笑道:“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要官要权要声望还是要势力,他们始终想错了一点,那就是朕不是父皇,任何事情都由不得他们,一切,朕说了算!朕不给,他们就拿不到!” 荀攸从刘辩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某种坚定的态度,顿了顿,没有在这上面多言,反而道:“陛下,臣举荐并州刺史丁原为兖州牧。” 刘辩皱眉,道:“丁原?能力是否差了一点,朕担心他镇不住兖州。” 丁原还是有能力的,但是兖州太过复杂,与司州交界,乱的最严重,各种势力交错,刘辩觉得他未必能控制得住局势。 荀攸不慌不忙,道:“陛下,兖州离司隶不远,上有大司马,下有使君猛将,北有幽州刘使君,东有青州朱使君,只有戮力同心,没有理由平定不了一个兖州。” 刘辩思考再三,轻轻点头,道:“有理。好,这件事就依卿家所言。” 荀攸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道:“谢陛下。另外,臣对‘屯田’进行了一个详细的规划,请陛下御览。” ‘屯田’也是节省钱粮,开源节流,强兵精兵的好办法,刘辩连忙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总共有十八条,陈述‘屯田’的方式方法,利弊关系。 刘辩仔细看完,沉吟不语。 这‘屯田’自然是有诸多好处,但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一旦屯兵,这兵权在就会落到地方州牧、太守、将领手里,朝廷实难控制。 ‘除非,这屯田得在司隶附近,交给可靠、能够强力节制之人……’ 刘辩心里默默想着几个人选,曹操一个,徐荣一个,应该再加一个,各领两万人,暂且应该足够应付局面。 再等他稳固朝廷,财源梳理清楚,可以再增加四万。 ‘有十万大军在手,就可以从容一些了。’ 刘辩盘这么算着,脸上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外,道:“启禀陛下,司徒的奏本。” 潘隐快步上前接过去,递给刘辩。 “丁宫?” 刘辩好奇的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目中厉芒一闪,神色渐渐变得冷漠。 荀攸见状,试探着道:“陛下,司徒公的奏本?” 刘辩脸上迅速恢复如常,笑着道:“丁卿家举荐金尚,出任兖州牧。” 荀攸一愣,立即就反应过来,双眼里有愕然之色。 这司徒丁宫,也倒向了袁家? 刘辩静静的看着荀攸,良久才轻声道:“荀卿家,朕想着君臣和睦,朝廷团结,于家于国都是有利无害,是以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这袁家得寸进尺,一而再的逼迫朕。你说,朕还能怎么做?” 荀攸闻言,神色变得不好看,怒色抬起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测,倒行逆施,上忤君上,下欺万民,所有臣民都看的明白,问罪袁家,是天心所愿,民心所向!” 刘辩神情晦涩,意味不明,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冠绝天下,天下士人无不咸望,民心所向?朝野百官,天下世家呢?” 荀攸猛的伏地,神色铁青,沉声道:“君辱臣死,请陛下将袁家,交由臣来处置,绝不令陛下威仪受损!” 第八十二章 人心 此时尚书台内,只有杨彪与王允两个人。 杨彪认认真真的翻阅着奏疏,一丝不苟,像是个治学严厉的先生。 王允默不作声,不时看向门外,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令他心里起疑。 一直到了散值的时间,王允走出尚书台,拉住一个路过中黄门,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中黄门连忙躬身,道:“回王公,宫里一些人手脚不干净,大长秋正在整肃。” ‘整肃?’ 王允望着来来回回的禁军,点头放中黄门离开,心里暗道:‘宫里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要换防禁军?’ 杨彪这时出来,与王允无声对视一眼,径直出宫。 踏出朱雀门,坐上马车,杨彪神情立变,道:“回府!” 车夫听出了杨彪话里的不一样,走出很远,见没人这才低声道:“家翁,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杨彪满脸凝重,双眼警惕不安,道:“宫里又换防了。霍光精明一世数十年,最后还不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可笑!” 车夫有些没听懂,杨彪也没有多解释。 第二天一早。 荀攸,钟繇出现在刘辩的书房里。 钟繇稍微镇定一些,荀攸则面带凝色。 钟繇看着刘辩,道:“陛下,想要处置袁家,须有万全准备。臣认为,先外后京,首先剪除袁家在京外的势力,以防变乱。” 现在不是以前,大汉朝虚弱不堪,早已人心涣散,地方是一個个大大小小的实力诸侯,已不是只除首恶就能万事大吉的时候了。 荀攸接话,道:“陛下,袁家势力太大,首先是汝南,其次是洛阳,而后是董卓与并州、金尚与兖州。其余各处,也需戒备。” 刘辩跪坐在那,静静听着。 钟繇见刘辩不说话,神色变的严肃,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要动手,一定要快准狠,决不能犹豫分毫!” 荀攸知道刘辩心里的顾忌,跟着道:“陛下,事到如今,不能退缩。请陛下下旨,其余之事,臣等会安排妥当,定不会有损圣威,更不会扰乱朝廷,坏了陛下的国政。” 刘辩眉头一挑,抬头看着两人笑道:“朕倒不是顾忌、退缩,而是在思索。这并州,朕已经给卢使君去了密信,问题不大。董卓,嗯,朕来处理。兖州的金尚也好办,调他入京,命丁原火速到任即可。只是,这汝南……” 他话没有说完,其意自明。 汝南是袁家的大本营,朝廷对那里的控制力微乎其微。 钟繇闻言,稍加一想,便道:“陛下,汝南此时有黄巾作乱,可用此为借口,命曹操与徐荣合兵,以征讨黄巾乱匪的名义,进入汝南郡,顺手料理袁家以及党羽。” “曹操?” 刘辩沉吟着,面露一丝犹豫。 这时,他忽然醒悟到了一个问题,他对曹操其实并不放心,心里下意识的不给他坐大的机会。 ‘是上位者惯有的疑心病吗?’ 刘辩心底自语,旋即就果断点头道:“好,就命他们合兵进汝南,由曹操负责缉捕袁家党羽,不可错漏一人,尤其是袁家之人!” 钟繇,荀攸见刘辩这么说,神色放缓,对视一眼,反而没有说话。 刘辩看向两人的表情,道:“二位卿家似也有所忌惮?” 钟繇一脸肃容,道:“陛下,那就只剩下京城里了。” 刘辩轻轻点头,会意了——京城里的袁家以及董卓。 董卓怎么处置,谁负责动手料理袁家?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起了一个念头,道:“朕知道了。昨日里朕听说,杨家休妻了?” 昨夜,杨彪休妻,与袁家决裂,原因是‘善妒’,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荀攸自然明白杨彪的用意,道:“陛下,杨大夫能有所察觉,袁家必然也是,宜早不宜迟。” 刘辩心里不禁笑了声,这又不是太平盛世,杀个大臣惊天动地了不得,他袁家能杀入禁宫,一夜屠戮那么多人,朕怎么就不能诛灭他袁家? 刘辩直视着二人,端坐如松,神色威严,道:“二位卿家,朕命你们,即刻起,着手清理袁家在朝廷的党羽!” 二人面上一正,齐齐伏身而拜,沉声道:“臣领旨!” 他们心里都清楚,大事在即! 待两人出了书房,刘辩稍稍思忖,道:“传董卓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轻步出去。他低着头,小碎步,心里同样忐忑不安。 那可是袁家啊,整个大汉最为显赫的名门世家,提到袁家,谁人不敬让三分? 而刘辩还在考虑,怎么将这件事的外溢影响尽可能的降到最低。 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太尉府。 董卓还在呼呼大睡,身边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娇美少女,脸上残留着泪痕。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床的不远处,低声唤道:“主人!主人!” 睡梦中的董卓被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就伸手抽下床头的剑,握到剑了,这才冷静,清醒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下人,穿好衣服,走过来,睡意不散,带着怒气道:“什么事情?” 仆人拉着董卓向外面走了几步,道:“小人探到一个消息。” 董卓看着他,静了会儿,忽的一脚踹过去,道:“说!” 仆人急忙爬起来,道:“是是,是司空要辞官了。” 董卓愣住了,想了一会儿,道:“什么原因?” 仆人瞥了眼外面,越发低声道:“司空府里传出来的,说是因为兖州刺史金尚平乱有功,司空举荐金尚为兖州牧,触怒了陛下。” 董卓现在有些张二摸不着头脑,满脸困惑,道:“兖州,平定了?” “是这样说的。”下人道。 董卓双手摸着大肚子,整个人彻底清醒了,双眼里若有精芒闪动,突然间,他急声道:“快快快,传信去并州,告诉他们,不要乱动,都回去!去,快去,叫李肃来见老夫!” 仆人吓了一跳,应着就往外跑。 但很快,他又跑了进来。 董卓正一脸苦思,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见他又冲进来,直接一脚踹过去,怒声道:“老夫让你去,你跑回来做什么!?” 仆人被一脚踹的不轻,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道:“主人,是宫里,陛下传主人即刻进宫。” 董卓看着他,瞪大双眼,愣住不动,心里却起了一丝惊疑。 他预感到,可能是袁家出事了。 众所周知,袁家一直是保他,提携他,他不是袁家门生故吏,却也深受恩惠。 如果袁家出事了,宫里诏他,是不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鸿门宴? …… 此时。 袁府。 袁隗拄着拐,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枯瘦的脸上一片平静,无声无息,看不出半点情绪。 袁基站在他身后,一脸敬佩,道:“还是叔父高明。” “高明在何处?”袁隗头也不回的道。 袁基看着袁隗的侧脸,语气激动,道:“叔父不动声色间,兖州牧在手,御史台继续空位,等局势再乱一点,董卓应当要录尚书事,情势又翻转了……” 之前,袁基还埋怨袁隗太过软弱,什么都屈从那位陛下,令袁家声势大跌。 不曾想,袁隗是下了这样一盘大棋! 袁隗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道:“我是什么都没做。” 袁基笑着,道:“是,是我胡言了。” 袁隗回头,静静看着他,道:“愚蠢!” 袁基神色微变,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目光锐利了几分,道:“公路、本初可以做的事情,你不能做!”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却沉声道:“叔父,本初现在还不知所踪,公路更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我不做,谁能做?” “我自会让别人做。”袁隗道。 袁基似有不甘,道:“叔父,何进的死肯定藏有大秘密,宫里派人几乎杀了何进所有亲信,那逃走的小妾,肯定知道什么!” 袁隗语气平静,道:“我说了,我会让别人去做。” 袁基知道袁隗这是生气了,想要解释什么,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道:“家翁,司空来了。” 袁隗余光一扫,继续盯着袁基,道:“你还做了什么?” 袁基嘴唇蠕动,道:“我请司徒公举荐金尚为兖州牧。”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愚蠢!”袁隗语气重了一分,脸上出现了一丝冷漠之色。 袁基见袁隗这般生气,想要解释,就看到刘弘已经出现在远处的走廊。 不久后,袁家客厅。 刘弘与袁隗对坐,袁基在中间,给两人倒茶。 刘弘看着袁隗,神情都是嘲讽之色,道:“没有阉党,没了大将军,太傅行事就这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了吗?” 袁隗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司空在说什么。” 袁基看着刘弘,心里莫名开始不安。 刘弘冷哼一声,道:“有没有私心,唯有太傅心里清楚。我想说的是,当今陛下不是先帝,对人对事,有着不一样的洞察力。尤其是,陛下有心振作,以往的那些手段,只会引来他的厌恶,招来雷霆。” 袁隗注视着刘弘,神情微动,道:“是司徒有什么想法?” 袁基脸上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弘。 刘弘根本不看他,与袁隗对视,道:“丁宫明知道举荐金尚的后果,还是举荐了,说明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伱是怎么说服他的,但此举肯定会激怒陛下,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后果吗?” 袁隗沉默。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有所顾忌,不提就能相安无事;一旦提及了,那就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基见袁隗不说话,脸色如铁与刘弘道:“司空公,司徒公就不能为国举贤吗?金刺史有品行,有能力,朝野共知,而今平乱兖州,功在社稷,一道举荐,何至于此?” 刘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为国举贤?你们袁家的所作所为,朝廷里谁人不知?大将军尚能保得全族,就是不知道,袁家能不能保得住!” 袁基刚要张口,袁隗却点头道:“你们二位,是要致仕了?” 刘弘神情骤然变得难看,强压着心头怒火,道:“丁宫忤逆陛下,岂能长久?丁宫一走,我独木难支,留下何用?王允,杨彪胆小怕事,无能软弱,今后尚书台,就是袁太傅一个人的了!” 袁基听着刘弘怒气冲冲的话,直觉莫名的心惊胆战,忍不住的看向袁隗。 袁隗脸上不见一丝情绪,道:“我袁家至始至终忠于大汉,忠于陛下,绝无妄念。本初,公路所为,皆为诛灭阉党,扶正君位,朝野共证。近来一些事情,是我疏于管教,我会向陛下请罪。” 刘弘嗤笑不已,道:“请罪?那张让等人收了黄巾乱匪的钱,袁家有没有收?诛灭阉党,一定要诛杀那么多人吗?其中的猫腻,怕是只有太傅自己清楚!兖州之乱,拿金尚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斩首三千余,招降数万?请罪,太傅,你未免想的太轻巧了!” 袁基浑身冰冷,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袁隗无动于衷,沉默一阵,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刘弘看着他,忽然神情怪异,道:“你真的以为,你袁家四世三公,就能令陛下忌惮?你认为,是陛下派我来劝说于你?袁隗,你未免太高看于自己了吧?” 袁隗面色不动,淡淡道:“有劳司空了。” 刘弘见袁隗赶客,也发泄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俯视着袁隗,漠然道:“太傅,还望你存一丝家国之念,莫要毁了袁家五世之名。” 袁基自然听出了刘弘话里的意思,脸色发白,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刘弘背影渐行渐远。 刘弘一走,袁基猛的向着袁隗伏地,头磕在地上,沉声道:“叔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叔父的大计,将袁家陷于如此危难之地!” 袁隗没有看他,右手颤巍巍的拿着茶杯,茶水洒落,他还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颤颤巍巍的放下。 看着眼前的茶杯,他枯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色,双眼里怒色杀意浮动。 但是很快,这股杀意就消散不见,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我最大的错,就是同意你们,矫信引董卓入京。” 袁基头磕在地上,脸绷如铁,双眼通红。 这是他们袁家,错,开始的地方。 从那个时候起,袁家的一切就不由自主,只能随着大势滚荡,一直到了现在。 许久,袁基听不到袁隗的声音,咬着牙道:“敢问叔父,我袁家自救之法。” 袁隗转头看向门外,道:“临大事,须静气。” 袁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