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鹿记》 第一章 八部(一) 第一章八部(一) 苏牧云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龙呤宫城已是一片火海,空中黑云压阵,笼罩着整个王都。帝国的驭龙者为了抵御叛军,骑着几头驯龙在乌云之中穿来隐去。又但见宫城城门处,成千累万的叛军亦如潮水一般向城门掩去,厮杀声,号角声此起彼伏,在王都龙呤来回激荡!他观望之余,不禁低下头来,眉眼泛涩,嘴里酸苦。 这时,大臣捧让带着一丛卫兵赶了上来,他让手下卫兵牵过一辆马车,对苏牧云道:“小殿下,刚刚突围之际,我已得闻陛下已于雄武殿驾崩,瑾王在太子宫中自缢而亡。如今之计,你还是快快上车,出城去吧。” 苏牧云出生帝王之家,这心性虽是比常人坚隐许多,但他终究也只是个年近七岁的少年小儿。在听完捧让的话后,终是再也忍捺不住,哭出声来,周遭将士见此情景,也莫不是转过头去,默默抹泪。 捧让见情势已是迫在眉睫,不容他再耽搁本分。便悄然召来两个士兵,望着苏牧云对他们使了使眼色,示意将其扶上马车。苏牧云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城,回头又对捧让说道:“捧将军,你和我们一道走吧。” 只见捧让双目含泪,悲愤说道:“蒙小殿下厚爱,如今王城已破,罪臣护卫不周,已是万死莫辞,眼看昔日同僚都在浴血奋战,我又怎敢独自偷生,再者我生为人臣,自当事奉君主,这是礼仪之数,我虽不才。但也愿效仿古时贤臣志士,以死尽忠。” 苏牧云年纪虽小,但他也约摸知道捧让说的这番话的含义,听闻只得作罢,他正欲钻入马车之际,忽听捧让又说道:“此去路途凶险,我这现有一人,已遣令他伴殿下左右,以策周全。”说完,他身后士兵之中越将走出一人,生的魁梧有力,怒发黑脸,双目如电。那人走到苏牧云面前,抱拳稽道:“殿下,末将拔河,听候差令。”苏牧云见了,便也回礼道:“拔壮士,你好。” 捧让对拔河道:“拔河,你这便为殿下驾车,速速出城去吧。”拔河得令,一个健步跳上马车,左手持缰,右手揉鞭,便要驾车离去。 直至此时,苏牧云方才钻入车内,他旋又将头伸出马车侧窗外,只见捧让众人已是埋首跪拜在地。见此情景,不由悲悯说道:“捧将军,今日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相见之日啊。”跪拜众人听闻,均是恸哭不已,捧让更是埋首不抬,双肩耸动,答道:“小殿下宅心仁厚,吉人自有天相,您这一路必是无灾无险,去危就安。如此自然会有相见之日。”言语凄切,饱含悲怆。捧让又道:“此间已是是非之地,片刻便会又有叛兵追来,为臣在此为小殿下抵挡片刻,您还是快快启程吧。”苏牧云点头,对拔河说道:“拔壮士,我们走吧。” 二人驾了马车,专挑僻径,但饶是如此,二人其间仍是遭遇了几股的巡逻叛军,但均被驾车的拔河使一根玄铁战矛以一敌十,尽数刺杀。如此边战边逃,一路来到了外城城门处。 遥见城门在望,拔河便说道:“殿下,你我出了城门,便向何去?”车内苏牧云默不作答,拔河只得又问一遍,这才答道:“拔壮士,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何处。难道如今帝国的天下,竟没有一处可让我们容身的去处吗?”拔河听完,不禁忖道:“这小殿下毕竟还是太年幼了,他只知帝国君主改弦易张,却不知这泱泱王土,早已不再是他想去便去得的地方了。但他也不便明说,沉了一沉,笑道:“怎会没有,我投身军营之前,原是一乡野猎户,那里地处荒野大山之中,鲜有人至。殿下若不嫌弃,你我便一同前去。”他见苏牧云仍是不答,便又说道:“殿下若不喜欢,想去别处也可,我本已是奉了捧将军之命,一路要护殿下周全的,殿下去哪里,末将自然随到哪里。” 这时苏牧云才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全依拔壮士你说的罢,我适才没有答你的话,实是在想另一件事请。”他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拔壮士,我听朝中那些大臣老人们说,这次叛军围攻龙呤,实际是我二哥大逆不道,囚困父上,逼死大哥于东宫之中,意图夺权篡位。你说这是也不是?”拔河不料他此时竟有此一问,一时结舌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说道:“末将位卑,这其间细脉,我也不很是知晓,实在不好回答。”苏牧云淡淡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顾及,之前父上便是常说,这二哥善擅权术,在宫中结党营私,朝堂之上所奏议事,无论好劣更是与大哥针锋相对。剑指东宫,觊觎太子之位之意袒露无遗。” 拔河听罢,心中叹道:“倒底还是出生于帝王之家,如此小的年纪,就懂得如此之多。”嘴上说道:“我本是朝外之将,这内朝人事,尤其是储君置位,便更不是末将所能议论得了。” 谈话间,便已来到外城城门处,只见城门已然轰塌,只余一队叛军守着门洞,设置岗哨,盘问过往行旅。拔河见状,便将战矛一握,沉声道:“殿下坐稳些,我们这便要闯城门了。”车中苏牧云答道:“好,我晓得了。” 拔河左手猛地一抖缰绳,骏马吃痛之下,拖着驾车便朝城门飞驰而来,守城叛军见此,知是来敌意图突城而去,顿时哗声一片,俱向此间城门洞口聚来。马车来势急速,转瞬已至,拔河脸无惧意,只见他怒目圆睁,犹如一尊天将下凡,见有三两士兵率先冲了上来,蓦地一拍车横,纵身而起。其中一名士兵刚及抬头,便见一根玄铁长矛迎面刺来,未及惨叫便已匍匐倒地。 剩余兵士眼见拔河如此神勇,均是生出无尽惧意,裹足不前,只得化为圆阵将其团团围住。拔河见成僵持之势,便一矛将马车缚绳刺断,翻身上马,手提长矛在阵中左冲右突,一时又刺死不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众兵便死伤无计,抵挡不住,纷纷溃逃。 马车缚绳已断,无法再乘,拔河见状,只得将苏牧云从车中护出,二人共乘一骑,沿着大道突出城去。守城士兵虽不敢上前阻拦,但失守之责,在叛军之中罪大莫名,连坐起来,众人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也是怠慢不得,各自拉开几匹战马,名义围追堵截,实则是尾随其后罢了。 两队人马,如此一逃一追,顷刻间便已奔出几十里地去。那骏马飞驰起来,马背甚是颠簸,拔河本是武将,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是苏牧云本是帝国王子,平素里哪受过这般折磨,加之年纪又小,所以这一路奔将下来,只觉五脏六腑已被搅在了一起一般,眼前也是景象模糊,渐欲昏厥。 拔河眼见如此,虽是心急如焚,但他回首身后追兵就在百十步开外,衔尾即至,心中怒道:“若是平时,这几个虾兵我何尝放在眼里,如今我身负殿下,这帮人见我投鼠忌器,便肆无忌惮起来,可恶!”他怒极一夹马肚,便又是猛地窜出一里地来,将追兵落开了一大截。恰巧此时,他见大道一旁有一破旧屋舍,残垣断壁似已是荒废许久,当即说道:“殿下,你先在此间躲着,待我折回将这些匪兵料理了干净,再回来接你。” 他目送苏牧云藏入屋舍之中,调转了马头,向回驰去,奔出不久便见几个叛军迎面而来,见拔河竟然不逃反战,都急忙勒缰停马,拔剑持矛,严阵以待。拔河长笑一声,喊道:“你们若是够条汉子,就别畏首不前,没地让人耻笑,都并肩子一起上吧,省得浪费我功夫。”一叛军答道:“呔,别太张狂,我们自知敌你不过,但我们援军随后便至,劝你还是下马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全尸。”拔河喝道:“一群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本想放你们一条活路,但你们若如此不知好歹,也就休怪我拔某人无情了!” 他不再多言,当即长矛抖动,刺中一名敌兵战马。敌兵见状纷纷弯弓欲射,却见拔河已然刺死马匹撕开缺口冲驰进来,短兵相接之下,长弓自然再无用处。拔河又接连摇动长矛,连连刺死七八名叛军,他又夺了长弓过来,便策马驰出阵外,松开马头双手弯弓,反身唰唰唰射出几箭。只见弓如圆月,箭无虚发,敌兵纷纷应声倒地。 如此分分合合,战了半晌,敌兵已被杀的七七八八,拔河见状不由笑骂:“一群窝囊废,竟没一个一合之将,这便滚吧,不然一个不留。”众兵此刻已是被拔河杀破了胆,七魂丢了六魄,怎敢不依,丢盔卸甲,亡命而逃。 但就在这时,拔河只觉后颈一股劲风袭来,不及转身,情急之下便反手一把朝后颈抓去,拿过定眼一瞧,竟然是支狼牙箭,只是拆去箭杆,只余箭矢,箭矢青光荧荧,入手冰凉。 拔河一瞧之下,暗呼:“不好!这箭喂有剧毒!”摊掌一瞧果不其然,只见眨眼功夫,掌心已是乌黑一片,并有微麻之感,不由暗叹:“这毒来的好快,说不得今日便是我的埋骨之日了。”但他心系苏牧云安危,便仍是不动声色,忽听身后有人嘻嘻笑道:“烛阴,你这毒箭儿似乎也不怎么样,你瞧这好汉仍好端端的站着呢。”拔河隐忍怒火不发,回头看去。只见三人两男一女,身着紧身玄衣,背负长剑,跨骑高头大马,站在他身后十来步处,一副的傲睨自若。 那叫烛阴的男子生得修长身材,五官面相也是端正,倒也是一副俊朗模样,只是一双眼睛透着狡诈阴鸷,说话也是一副心狠毒辣,他笑答道:“稍安勿躁,我这毒药劲力还未完全发作,现在只是毒气入脉,等到时候保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旁的髯须汉子听罢,毫不在意说道:“你这人,就爱使些阴损招儿。我就老大瞧你不起,要我说,此人根本不是我们三人对手,干脆我上去三两刀砍他个哭爹喊娘,擒来便是。”烛阴笑道:“阿修罗,不要动辄就喊打喊杀,你没有瞧见么,他身边那个姓苏的小娃儿不见了,你要杀了他,我们找谁问去?” 第一章 八部(二) 第一章八部(二) 阿修罗正欲开口,只见那玄衣女子冷冰冰说道:“阿修罗,你啰里啰嗦甚么,正事还办不办了!你要是怕了,就趁早回去!”阿修罗闻言怒道:“香九容,你这婆娘乱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瞧出我害怕了?明明是烛阴用阴招,不敢上前,你却帮着他倒打我一……”他说到此处,似倏有所悟,转而一脸讥笑,谑道:“哼,原来如此,我早听说你二人不干不净了,直到今日,我才真的是不得不信。”那名叫香九容的女子一张冷若冰霜的俏脸,蹭地腾起一片红色,不知是羞是怒,嗔道:“你这疯狗乱吠什么!要再乱嚼半个字,我就把你舌头割出来喂狗,若是不信,你就尽管一试!”阿修罗虽脸上不服,但细想若是动起手来,这二人恋奸情热,必是一个鼻孔出气。这双拳难敌四手,大大吹亏。于是只得怒不敢言,别过头转向一旁。 拔河在一旁听了个明白,这三人十之八九也是叛军一伙。他心中暗自忖道:“我死了倒是不打紧,只是却不能叫他们发现了殿下的踪迹。”见这三人均是劲装打扮,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必这武技也是弱不了的,他心思百念了一番,最终打定先拼死逃出此地再说,一来尚可有与其缠斗一番,二来也可引诱三人远离殿下藏身屋舍,这样就算斗起来不敌战死,也可保住殿下他的性命。主意一定,他便提枪策马,一路远驰而去。 阿修罗见拔河逃走,不禁骂道:“烛阴,你那甚么破毒,毒还没发,人倒先跑了。”说罢便驰马欲追,烛阴阴冷笑道:“不急,他运劲狂奔,毒性只怕发作的更快,我们只需远远跟着,乐见其成就好。”香九容听罢,仍是一张冷脸一言不发,自顾一骑当先,跟在了后面,烛阴,阿修罗二人见状,也打马上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这苏牧云藏身残屋之中,翘首以盼拔河归来,只是这左等左不回来,右等右不回来,直到屋外已是迷茫夜色,拔河还是不见半点身影。漆漆夜色中,残屋显得尤为阴森恐怖,吓得他不住发抖,这时他又感腹中饥饿,肚子咕咕乱叫。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面寻一点吃的。他刚欲跨出门去,却又想若是这时拔河回来,寻他不见,又如何是好?他不禁踌躇起来,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只是这肚子咕叫,却如催命符一般,一声强过一声。苏牧云横心想道:“现在顾不得着许多了,先寻点吃的再说。”他拾起一碎罐陶片,在墙上写道:“拔壮士,我去寻些吃的,片刻便回。”书写完毕,便出了屋来,他走了十来步,又转过头来,回头瞧去,仍是不见拔河身影,便再无迟疑,顺着大道一路走了下去。 约摸走了半盏茶的工夫,苏牧云隐约瞧见远处似有红火闪烁,虽是微弱,但在漆漆黑夜之中却甚是夺目。苏牧云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奔了过去,细眼一瞧,原来是一处村野人家。他来到门前,正欲叩门以求主人施舍些吃的,却不料里面传来一声惨痛呼声,黑夜里听的甚是凄凉恐怖。苏牧云手一缩,再也不敢叩门进入,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侧墙,见有一纸糊窗户,便小心扒着窗台,透着窗棱缝隙朝内瞧去。 这一瞧之下,他差点惊呼出声,只见房中桌上点着一盏如豆油灯,四人中一人躺在床上,三人立在床前。站立三人背对苏牧云,瞧不见面貌,但躺在床上的那人苏牧云却是认得,正是拔河。 只见拔河双目紧闭,口中不住呻吟,似是忍受巨大痛楚,又见背对其中一人开口道:“姓拔的,你要再不开口的话,倘若毒气攻心,我便是想要救你也是不成了。”床上拔河气喘答道:“我若是向你求饶半字,便不是好汉。”那人怒极冷笑:“好!好!我看你能忍到几时,你可能还不知,我这毒药还有一名,唤作灭神散。发作起来须得如此痛足半月有余,最终全身上下溃烂脓流,化作一滩黄水而死,其状真可谓是惨不堪言,便是神仙中了,也非得神形俱灭不可呐。” 房外苏牧云一听顿时不由心惊肉跳,忽又听那人说道:“不过你若是告诉我那苏小王儿的下落,我倒是可以带举手之劳,免去你许多时日痛苦。”拔河冷哼一声,闭口不答。只听另一人说道:“烛阴,你这法子不灵,我看作罢算了。”那烛阴听到,接言讽道:“我的不灵,难不成你有什么高招。” 这几人便正是先前阿修罗,烛阴与那香九容一伙,三人尾随拔河追了几十里,待到拔河毒发,便将其擒住,逼问苏牧云下落。但拔河抵死不答,三人见逼问不出,但猜想苏牧云藏身之所必在此处附近周遭,是以三人合计一番,便又将其带回此处,寻了一间村野人家,准备继续逼问。 听到此时,苏牧云便暗暗忖道:“拔壮士如今身陷囹圄,我得想法子救他才是。”但他身单力薄,如何与这三人周旋。正在他苦思冥想却又束手无策之际,忽听那叫烛阴的说道:“我看这姓拔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招,与其在这苦等,不如先去寻点果腹之物,之后再审不迟。”一女声接道:“你可真有好兴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口腹之欲。”烛阴听到便又低语了几句,那二人听完也俯首过来似是商议了一阵,便接肘而去,出门去了。 苏牧云躲在窗下,瞧见三人离去,隐没在夜色之中。他又躲了一阵,料想三人必已远去,便探出身来,推开房门,闪身入内,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他朝房内一张,只见拔河仍在床上躺着,急忙奔至床前,低声唤道:“拔壮士!拔壮士!”唤了两声,只见拔河仍是双目紧闭,想必忍不住毒苦昏迷了过去。苏牧云见状,只得继续唤道:“拔壮士,快点醒醒,快点醒来,拔壮士,拔壮士,拔大哥。。。。。。” 他换了几声,终见拔河眉头一动,缓缓地张开了双眼。苏牧云顿时喜出望外,说道:“拔大哥,你终于醒了,那三个匪人寻吃的去了,你我抓紧时机逃出去吧。”拔河神智未苏,对苏牧云置如罔闻,等他清醒过来见是苏牧云立在他床前,急忙起身说道:“殿下,怎生是你,你如何到这里来的?”苏牧云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接道:“拔大哥,那三个匪人说不定片刻即回,此地实在危险至极,还是快点逃走才是,你还能走吗?不然我搀你起来。”说完便欲去扶拔河。 拔河听完,顿时一脸惨白,苦笑道:“殿下,你中计了。”苏牧云不解,拔河叹道:“那三人本是八部众的其三。哦,我忘了殿下还不知这八部众是什么,但我现也我无法细说,只能大概述说给殿下你听一下,这八部众乃是一成名于民间多年的一刺客组织,其成员无不是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之辈。这次龙呤风云突变,这八部众也被雇为叛军犬马,刚刚那三人便是其三,分别叫烛阴,阿修罗,香九容。” 说到这,似是毒发难忍,拔河忍不住呻吟出来。苏牧云急道:“拔大哥,你先别急,你中毒了可不能说这么多话。”拔河呻吟了几声,咬牙说道:“无妨,殿下先听我说完,此次八部众专是为了你们几位王子而来,想必也是奉了某人的密令。我中毒后落入这三人手中,他们便也是穷极手段逼问我殿下你的下落。” 苏牧云一脸悲愤,气道:“某人的密令吗?叱,这人我也不需多想,除了我二哥还能有谁!”拔河听完,嗫嚅道:“那三人曾私下聊天,言谈间,我还知道了一件事。”他本想说来,却又似乎难以出口。苏牧云追问:“是什么事?”拔河仍是不说,苏牧云又追问了一遍,这才开口道:“他三人说,已收到飞鸽讯息,他们八人之中,有个叫做夜叉的,已经将五殿下,六殿下和长宁公主擒住,并,并……” “并怎么啦?” 拔河顿了顿,吐气说道“并将他们都杀死了。” 苏牧云闻之,顿时只觉晴天霹雳,一时难以站立,他喃喃说道:“你是说,六弟和七妹他们,都已……”拔河低沉道:“这帮人全无人性,十有八九是的。”苏牧云泪流满面,呆立半晌,痛呼说道:“可他们还都是,还都是襁褓之中的婴儿啊。”拔河也不禁是泪眼纵横:“世上事,本就是祸福难断,殿下还请节哀顺变才是,切莫伤心坏了身子。” 二人正在伤心悲切之际,拔河忽闻屋顶似有窸窣之声,声如细丝,微不可闻。他虽身中剧毒,但耳力尚在,他抬头上瞧,屋顶瓦片细隙透去,隐约伏着几团黑影,当下提气喝道:“八部的无耻之徒,徒会使些卑鄙技俩!”话音一落,只听屋顶传来几声轻笑,几片瓦片蓦地四散飞开,三团人影从屋顶飘然而落,人影落地站定,正是烛阴等三人。 拔河冷笑道:“八部众的宵小,你们使的这些阴谋诡计,太也让人瞧不起。”烛阴嘿笑道:“我也瞧不起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之辈,成日里就知道沽名钓誉。在我眼中,是六出奇计还是阴谋诡计,全无二致。只要能达目的便是好的。”阿修罗哈哈附会道:“烛阴,你这老小子说的没错,我也最是看不起这些所谓的正义侠士,平素里那眼睛都恨不得比天还高,鼻孔都朝着天出气,我看着就来气。” “所谓道不同不为谋,狼狈之所以为奸,乃是因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鸿鹄之所以同行,那是因为志同道合,高风亮节。试问无德小人又怎会知道圣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苏牧云此席话一出,讽的烛阴与阿修罗不禁面红耳赤。香九容这时冷哼一声,她审视着苏烆,冷声说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一张伶牙利嘴,我看你过会落入我手后,还能巧舌如簧到几时!”苏牧云答道:“我既落入你手,自然不必多说,但要让我认输,我就是万般不服。”香九容冷讽道:“难怪那姓拔的会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敢情你也是块又臭又硬的小石头。不过你小小年纪,就多读了几本圣贤破书,就说什么高风亮节,胡吹大气。”苏牧云淡淡言道:“我虽年幼,读的书也不多,但我知道,屠戮刚刚出生的襁褓婴儿,便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也做不出来! 第一章 八部(三) 第一章八部(三) “你说什么!”香九容噌一声划出利剑,气急败坏地叱道。苏牧云不为所动,神情平淡,目光蔑视。 烛阴上前一步,说道:“香尊主,你先别动怒。你忘了部主的吩咐,这个小子与别的不一样,杀不得。”他神色转而一变,皮笑肉不笑,对苏牧云道:“你小子,倒是没看出来,骨头倒是挺硬,也罢,我且让你多活几日。”苏牧云硬气答道:“你若够胆,便一剑将我杀了,正好合了我的心意。”烛阴咭咭笑道:“你想死吗?我却偏不让你死。”他脸上笑意更甚,接着道:“我不仅不让你死,而且,我们还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么,说起来也是一处佳境美地。你想不想知道啊?”苏牧云装作问若未闻,不作理睬。那烛阴也不动怒,仍是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却偏要告诉你,我们要带你去的,便是秘海了。” 烛阴不知苏牧云久居王城,自然不知这个秘海为何地,见他不惊不变,反觉惊奇。只是拔河却从床上挣了起来,怒道:“你们这群狗贼,你们若是将殿下带去秘海,我做鬼也不会你们!”阿修罗上前,举起右手便是一掌,破口骂道:“臭东西啰里啰嗦,再不收声一掌毙了你!”拔河被他一掌打的口鼻血流,但仍是双目喷火,和他怒目以对。 苏牧云忖道:“我虽不知啦秘海究竟是何地,料来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地方,尤其拔大哥一听秘海二字,便神情激动。”他转头向拔河望去,拔河瞧见,似是猜中他心意一般,开口说道:“殿下,你切不可以应允,你或许不知,那秘海乃是一绝境,常年海风肆虐,人畜无幸。殿下你若去了,必是九死一生啊。” 苏牧云听完,眉头紧锁。他望了望烛阴,阿修罗三人,又转头看了看拔河。倏地对烛阴说道:“那好,我答应你们,和你们去秘海!” 拔河听到惊呼道:“殿下你为何答应,这千万不可啊!”苏牧云转头,温言对拔河说道:“拔大哥,如若帝国不亡,你我也许此生都无相见之日,我苏牧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这亡国的王子如此。如今我累你身中剧毒,心中已是万分愧疚,但若更是害了你的性命,你让我如何能苟活下去。”他顿了一顿,激昂说道:“所以今时此刻,便让我救你一回吧。” 他不待拔河再说,转头又对烛****我既已答应你们,会与你们一道去秘海,便不会食言。只是你们也得答应我一条件。” 烛阴轻笑道:“你是想让我们放了这个姓拔的,是也不是?”苏牧云摇头:“你不光要放,还需把他身上剧毒解了。”一旁阿修罗不耐道:“小娃儿,如今你已是我俎上鱼肉,还和我们谈什么条件,吓傻了是不是!”苏牧云不以为意,笑道:“要怪只能怪你们太傻了,我可是听到了,你们杀不得我。”阿修罗嘿道:“不杀你,你不对大爷我感恩戴德,还想怎样?”苏牧云轻笑一声,冷声道:“也不怎样,只是倘若我一心求死,绝个食,咬个舌什么的,你们要想我活着带到也不可能。” 阿修罗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嘿,你以为我便无法了吗,你不吃我便硬塞给你,你要咬舌我便点了你的穴位,看你又如何。”苏牧云淡淡答道:“要死的法子也很多,我不信你防的了我初一,还防的了我十五。” 阿修罗闻言怒极,就欲提拳便打。烛阴伸手一阻,摇头说道:“算了,答应了他,不然这一路上你我都不得安宁,这姓拔的,可杀可放。就权且当作先给这小子一个人情算了。”阿修罗不满道:“烛阴,你也算是个有点头脑的家伙,怎会被小儿玩于鼓掌之中!”说完,理也不理,自顾闷头闪到一旁去了。 烛阴也不生气,眼睛骨碌碌转了一转,便对苏牧云说道:“小子,要解这姓拔的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了,也希望你之后别自以为是,再耍一些小聪明出来。”苏牧云未置可否,只是说道:“你先解了再说。” 烛阴定眼瞧了苏牧云一会,蓦地一笑,说道:“好小子!看你之前自命清高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一个食言而肥之辈。好罢,我烛阴便信你这一回。”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青色小瓷瓶,交于苏牧云。 “这便是灭神散的解药了,如今他中毒已深,你现且先给他服下一粒,等毒气外表之时,他四肢便能自理,自己再服下另一粒,这毒自然便解了。”苏牧云摇头:“你说再好,我怎知你给的就是这毒的解药?”烛阴听完脸上一道青色一现而没,怒道:“小子,你信不过我!”苏牧云冷笑:“你我二人,何来信任?”烛阴冷言道:“我话已说尽,信不信随你。”苏牧云说道:“我先给拔大哥服下第一粒,倘若真如你所说,我便自然信你。”他见烛阴冷面不答,也就不去理会。走到拔河面前,说道:“拔大哥,这服药的法子,你都听清楚了罢?我先喂你服下一粒。” 拔河摇头不接,急道:“殿下,我怎可置你于水火,这药我不接,我要活了。有何面目以对捧将军啊。”苏牧云道:“拔大哥,你之后要有机会再见捧将军,就告诉他今日之事全是我苏牧云一人所决,不违你忠义。想必他也不会怪罪于你。”拔河听完,心中暗叹:“殿下啊殿下,捧将军如今必是已不在人世了。你这番话我又如何能转告于他。”他念及至此,终是泪流满面。却又听苏牧云说道:“拔大哥,如今你我二人受擒,我必是无望脱困,但你不同,这三人志不在你。所以你还是听我一劝,脱困去吧。” 拔河仍是不听,阿修罗在一边瞧着很是不耐,“啰里啰嗦,装什么圣人!”说过一把夺来解药。另一手如电伸出扼开拔河下颚,使嘴张开一缝,将解药硬塞了进去。苏牧云本想呵斥制止,但想了想随即又颓颓作罢。 解药入口即散,化作流汁滑入胃中,只见拔河一脸失魂落魄,双眼呆呆瞧着屋顶,口中喃道:“殿下,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不义啊……” 苏牧云看了半晌,心中不忍,他又见拔河肤色渐转红润,脸上黑气消散,知道解药对症无疑。他便俯首过来,在拔河耳边说道:“拔大哥,你多保重,我便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的飞快,如一阵烟一般出了房去,心中只觉痛苦,绝望,又觉正义。诸般感觉为一股,在他胸中翻腾不能自抑,终化为两行泪水流了出来。 苏牧云出了房门,抬眼只见已是中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夜风习习入体微凉,放眼四野空旷,尽是蟋虫凄切叫声,还有几声狗吠远远传来。 他见烛阴三人跟着出了房门,终究还是回头向屋内瞧了一眼,见拔河仍是躺在床上,一动未动。他不忍再看,用手抹去泪水,收敛心神,转回头来,对烛****走吧,我随你们去。” 烛阴想了一想,开口说道:“现下也不急,这此去秘海。路途长远,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会骑马吗?”他见苏牧云点了点头便牵过一骑,将马缰递于他,嘿嘿一笑:“这原本是屋里躺着那位的,如今你来骑,最好不过。”苏牧云默然接过,左脚踏镫,翻身骑那了上去。 烛阴见众人均已上马,这便说道:“顺着大道往前,不远处便会有一处镇子,今夜我们先去那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即刻启程。”他又安排下行走次序,阿修罗在前,苏牧云次之,他紧随其后,香九容最末。 骑马沿着大道没走多久,果然见有一小镇,四人到得镇内观了一番,烛阴三人大为欣喜,原来镇子一看虽是不大,但是酒家客栈也是一应俱全,四人于是在镇西处寻了一处客栈投宿。期间烛阴又为苏牧云购了几件寻常衣衫,将他扮作一个普通少年,又点了一桌饭肴,邀其与阿修罗,香九容一起用食,香九容素喜清静,无奈饭间阿修罗聒噪不已,口唾横飞,香九容神色不耐,草草吃了一些,便挑了一间上房,自去休息去了。烛阴见苏牧云也是一副如同味同嚼蜡的样子,胃口也是大无,他大手一挥,撤了饭席,拎着苏牧云便入房中去了。 次日清晨,四人用过早饭,骑马便向南行,走了半日,苏牧云见行进方向与王城背道而驰,大为惊奇,忍不住问道:“我们是先去秘海,然后再去龙呤城吗?”烛阴三人相视一笑,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了,这龙呤城我们便不去了。” 苏牧云正不明就里,只见烛阴独自一人催马上来,与苏牧云并辔而行,他贴身过来,说道:“小子,我问你,你想不想活命?”苏牧云瞟他一眼,只得说道:“自然想。”烛阴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嘿嘿,既然你想活命,那我们自然不能回龙呤了,不然你这项上人头必然不保。实话告诉你,我们已告诉你那远在龙呤的二哥,你已被我们生擒活捉住了,并一刀砍了你的人头啦。” 苏牧云不禁奇道:“这是为何?”烛阴避而不答,只是说道:“这个么,你以后自然会知,我且先问你,你亲生娘亲是不是姓柳?” 苏牧云不料他竟会提及自己的嫡母,不禁怒道:“你提我娘亲作甚!这关她何事?”烛阴脸上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笑意,淡淡道:“你先别急着发火,徽玉贵妃是你亲生母娘亲这是没错吧,那你自然也知道她入宫前的姓氏了。” 他见苏牧云仍是不理,也不作恼,忽地将身子又挨近许多,像是生怕阿修罗和香九容听见,低声问道:“小子,你出城之前,你生母徽玉贵妃可曾交给你什么物事?”苏牧云见他提及自己嫡母,本就已是一肚子怒火,他又如此一问,自然没好气答道:“没有!”烛阴仍不死心,接着问:“那她平时可曾交于你什么要你好生保管的?” 第一章 八部(四) 第一章八部(四) 苏牧云仍是不理,烛阴见状,脸色一下变的青白不定,顿了顿他阴冷一笑,说道:“小子,这一路上我对你也算是照护有加,你若要如此不识好歹,这往后的行程,我看你怎么熬过来。” 他欲再劝诱几句,只听身后阿修罗喊道:“烛阴,你鬼鬼祟祟得和那小子聊什么,生怕被我和香九容听见,难不成你有什么瞒着我二人?”烛阴冷声道:“我有什么可瞒着你们的,大家还不都是一般一般。”他说完,便扯开马头,走到一边,临了他又低声对苏牧云低声劝道:“我看你小子也是聪明人,我就再多留你一些时日考虑考虑,只盼你辨清时务,好自为之。” 苏牧云见烛阴骑向一旁,暗自心想:“我原本还想回王城,就算要死,也要与我那已无半点人性的二哥当面理论一番,可谁知这叫秘海的地方却和龙呤城竟是如此南辕北辙,加上也不知这三人又有何阴谋诡计,竟连我那二哥也给他们骗了。” 他正独自想间,忽地一个冰冷女声在他耳旁响起:“刚刚烛阴对你说了些什么?”他回过神来,见香九容正一双冷眼盯视着他。这香九容虽时常一副冷脸,一脸老气,实则乃是一年轻女子,容貌也是俏丽,只是平时总是一副冷漠苛刻的神情。虽是艳若桃李,但却冷若冰霜。 香九容见苏牧云望着她,双眼不由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叱道:“你说是不说!”苏牧云见她傲慢神态,也是火起,正欲也冷语回敬她时,恰巧余光一扫瞧见阿修罗,他心中倏地一动,想起一事。 苏牧云自幼便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他又年纪尚小,是以也无法参与朝堂议事,平日里除了在御师太傅那里学习功课,就是混迹于后宫之中。这平素里听这些奴仆杂役谈及这后宫嫔子贵妃为争宠夺幸,彼此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之事,也是层出不穷,众人见他年幼,所以谈起也不避讳着他。这苏牧云倒也乐得在旁听得一趣,他听得多了,这时间一久,自然就记住了一些。 想到这,他顿了一顿,便朗朗说道:“适才烛阴对我说,她对你很是爱慕。” “你说什么!”香九容闻之又羞又怒,提声喝道,一旁烛阴听到也是急道:“香尊主,你别听他胡说。”他一张脸如酱肝一般,对苏牧云阴声说道:“小子,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苏牧云淡淡道:“是你让我说的,你又不信,好,那我便不说了。” 香九容心中怒火难平,却也疑想:“这小子平素里满口仁义道德,活像个迂腐小老头,这话也不像是他信口胡诌而来,难不成真是烛阴告于他的?”她见苏牧云眼视前方,一脸淡漠,浑然不似作假。她越瞧越是笃定,不由脸色一沉:“那你再说,他还和你说了什么!”烛阴一听便知,这香九容已信了苏牧云的鬼话,呼道:“尊主你怎可信这小子的鬼话!” 香九容陡地转过头来,喝道:“你闭嘴!”烛阴被脆声斥喝,不由一愣,他望了望香九容和苏牧云几眼,双目透寒,阴沉说道:“好!好!”他连说完两个好字,便默不作声,不再理会。 如此情形,却正中苏牧云下怀。他装作不好作答的样子,见香九容柳眉倒竖,不耐催问他道:“还不快说!”心头火起,将心一横,便又才说道:“这可又是你让我说的,他说呀,这天下美貌女子虽然很多,聪慧女子也是不少,但他也只爱你这一个。只是么……” 苏牧云说到这里,故意停口不说,又装出一副难以出口的样子。这女子都爱听些溢美之辞,香九容见他住口不说,不曾多想,穷追问道:“只是什么?”苏牧云慢慢答道:“只是他又对我讲,这香尊者虽是集诸美于一身,但唯有这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性子,让我苦恼不已,刚刚还对我温情软语,回头又对那阿修罗暗送秋波。” 苏牧云模仿着烛阴口吻,说起来当真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香九容一听陡然变了脸色,手动剑出,锋逼苏牧云面门,怒道:“胡说八道,我杀了你!”苏牧云双眼眨也不眨,目视利剑锋芒,口中说道:“他是不是胡说八道我就不知道了,你若信就信,不信就一剑杀了我。” 烛阴见他越说越是离谱,生怕他惹出祸端出来,忍不住气急辨道:“香尊主明明是说你小子胡说八道,我哪里说过这些!你这泼皮,真没想到你这造谣生事的本领,不是一星半点,看来还真容不得你了。”苏牧云答道:“如今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胡说那我便就是胡说好了,你要杀我灭口么?唉,那我也没有法子,只能任你宰割了。”烛阴不料越描越黑,“你……”他一时气极,竟怒不能言。 香九容见状,不由侧目对烛阴冷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对他如此说的。”烛阴冷笑一声:“枉你身为八众之一,竟然相信一个七岁小儿的胡言乱语。” 香九容见苏牧云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只觉这番话当真是真假难分。她又听出烛阴言语不快,心中怒火更炽,看着烛阴心中不由也是一股厌恶,便也冷声说道:“要换做别人我自然还会考量考量,但你烛阴是何许人我岂能不知,那许家宅院是你假借外人之名买下的吧?听人说如今那里是夜夜灯火通明,笙歌不止呢,我还听说里面可是住着几十位俏佳人啊。怎么,你做的丑事还要我再说几件出来吗?” 烛阴一听香九容提及此事,脸上腾地红起一大片,羞怒交加便欲发作,但此人素来便工于心计,知道此时仍不得与其翻脸,于是强忍怒气,缓声说道:“香尊主,这小子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挑拨你我二人,你当真瞧不出来吗?“香九容唾道:“你和这小子,都不是好东西.再者你平时便行为不端,若非如此,我怎会猜疑!这小子出言辱我,我自然不会轻饶他.但若刚刚那番话真是你说的,我便要向你讨个说法!“烛阴怒道:“自然不是我说的.“香九容轻声冷笑:“你叫我如何信你?我且问你,当年紧那罗在尧王庄被人告发,死的不明不白,你又怎么解释?“ 烛阴脸色剧变,冷声道:“今日之事,你提他作甚!再者此事也有定论,当年紧那罗这小子年少气盛,英气风发,忘了本部教义乃是藏锋敛颖,深藏不露。竟艺高胆大登门行刺尧王,走漏了风声,这才被人所害。”香九容冷笑道:“哼,那你可知,他为何要登门行刺?”烛阴面色阴沉,作答:“我不是说过了,他少年风发,心高气傲。” 香九容缓缓又道:“当年紧那罗去尧王庄,可不是一个人,当时你也去了,是也不是?”烛阴怒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我?”香九容面如冰霜,冷声道:“怀疑又如何?紧那罗自小便于我交好,情同姐弟,他死的不清不楚的,我肯定心痛。若是让我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必不放过你!” 烛阴闻言不由阴笑一声,狠声道:“好啊,我不惹你,你非要来寻衅于我,今日你是非得要提旧账不可了!”他一脸阴鸷,讽笑一声:“哼,说来说去,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枉己正人。我平素对你言语恭敬,礼数有加,还不是看在部主面子上,让你三分罢了。你这身功夫是部主传给你的这是不假,但那又怎样,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便怕了你?就你这几下子,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香九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部主的功夫技艺你是瞧不上了?烛阴,这几年你果然是顺风顺水,这目光也变的目空馀子起来了呢。” “你无需拿话将我,我岂能不懂你的意思,部主的功夫造诣那自然没得说。只是某人学其却不得精髓,徒有其表,画虎类犬啊,真是可惜了呢。”香九容脸色如罩寒霜,一字一句道:“我是学得精髓还是徒有其表,你一试便知,但我怕你没有这个胆量!”她话还未说完,只见虚影一晃,已从马上跃起,右手持剑,刺向烛阴。 烛阴不料她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他见剑锋已至,便微微一侧,避身让过。他翻身下得马来,怒叱道:“香九容,我已再三忍让于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撕破脸皮,你才肯罢休?”香九容寒笑一声:“哼,你这说话的口气,也叫作忍让于我?那我真可算是开了眼了。废话少说,今日你我非得先见个高低再说!”烛阴嘿笑道:“你既然要自取其辱,便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唉,只是可惜了部主,这往后又少了位可心的枕边人……” 香九容闻言一顿,继而横眉怒目,气得便如七窍生烟一般,握剑之手也不住发抖,咬牙切齿说道:“烛阴,你这张污言秽语不尽的臭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烛阴本也有除她之意,便冷言道:“怎么,你的丑事,自己敢做却不敢当吗?你既要我死我自然也不能让你独活。” 香九容不答,长剑一抖,挽起一团剑花便朝他罩去。烛阴自然也是毫不示弱,见招拆招。霎时二人便已斗在了一起。 苏牧云见状心中暗笑不已,侧目一看,那阿修罗见二人相斗也不上前劝阻,却环抱双臂,一脸笑意,作一壁上观状。苏牧云心下叹道:“这三人虽看似一伍,实则都是各自暗怀鬼胎罢了。这后面的路程还不知是何等的精彩呢。”站在一旁,乐得一观。 “小子,你这离间功夫,很是厉害啊。不过说来我还看走眼了,我原本以为烛阴和香九容这婆娘有一腿,如今你看这二人斗得你死我活的,看来也不尽然啊。”苏牧云淡然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你我互不相干。”阿修罗嘿嘿一笑:“小子,算你狠,但你想过没有,你如此戏弄他二人,不管谁赢了,你都讨不了好去。”苏牧云一副摇头晃脑,答道:“哪有戏弄,我说的全都是实话。”阿修罗又是嘿笑道:“这话你还是自己先留着,等到若是烛阴那老小子胜了,你自己对他说吧。”他又自顾说道:“反正你那番屁话我是半字不信,也不知香九容那婆娘如何想的,竟会着了你的道儿。” 第一章 八部(五) 第一章八部(五) 二人谈话间,烛阴与香九容已拆斗了数十招。香九容一把青锋利剑使得凌厉无比,招招杀意无尽。而烛阴似乎颇有顾及,招式攻势不足多半是防守,只是香九容一味抢攻,以求速胜,只是欲速则不达,烛阴双手舞动,上下翻飞,如在身前布了一张密网,水泼不进,香九容的每一招都被他不紧不徐堪堪化解。 香九容越斗越是心惊,这烛阴的每一招式,她都认得,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但是这烛阴使出却如高人绝学一般,精妙绝伦,看似寻常,又觉玄妙。香九容久攻不胜,鼻尖已是一层细汗,切齿想到:“这贼厮!平时对敌,尽见他使阴谋诡计了,很少显露功夫,不想这般凶狠。”她猛地心一狠,左足一点,身形一晃,手中利剑嗡地一声,疾向烛阴冲去。 烛阴一瞧,认出这招乃是“诸相剑”中的最后一招。此招旨在杀伐,全无防守,大有同归于尽之意。烛阴知香九容已是舍命相搏,不敢怠慢,双足一撑,跃身而起,将其避过,腾空反身便又向香九容砰砰砰打出三掌。 烛阴这招变守为攻,突兀之极。香九容一时手忙脚乱,长剑刺空未及收回,又觉背后冷风疾至,回头一看烛阴三掌已至,她避无可避,便只得硬生生受了下来。她一掌一个趔趄,三掌刚毕,便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已是受了内伤。 香九容潜运内力,只觉体内真气犹如一头困兽,横冲直撞,难受至极,便知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需立即吐纳运功治疗,只是这烛阴仍在一旁,只得强咬牙关,长剑支地,勉强撑立。 烛阴三掌击中,便负手而立,微笑道:“香尊主,我这两下子还过得去吧。”香九容抹去嘴角血迹,冷笑道:“过不过得去又如何,还不是一**小人。”烛阴不怒反笑,答道:“我是**小人,你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同为八部众人,咱们谁也别说谁。”香九容怒道:“呸,你这小人,也敢提八部二字,你这败类,就是给部主提鞋也不配!”烛阴闻言脸色一狠,缓缓道:“好个部长,部主短的,既然你这么爱提,便在黄泉道上再说吧!”说完,他踏前一步,举掌作势便欲向香九容击去。 香九容身受内伤,见烛阴举掌击来,只得咬牙强忍痛楚,长剑一挽,迎了上去。但这一交上手,这高低强弱,立时便现。烛阴心下肚明,这香九容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心中冷笑不已,出手也就不疾不徐,只是与其游斗,耗其体力。但他生性狡诈,口中尽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香尊主,我若在你这俏生生的脸蛋上划上几划,这部主若是瞧见了,可当真是看在眼中,痛在心上啊。”又说道:“哎哟,你这招是部主的‘乘云踏浪’吗,啊,这招是夜叉的‘遮云蔽日’,咦?这一招是?哦,记起来了这招是紧那罗那小子的‘余音绕梁’了,啧啧,香尊主你可真了不得,竟晓得如此多八部众人绝技,嘿嘿,你这身边的亲近人可真不少啊。”香九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眉眼间却已是如罩寒霜,显然已是气极。怒极攻心之下,手中长剑也是越舞越乱,显然已不是烛阴的对手,步伐也是踉踉跄跄,渐欲不支。 苏牧云不懂半点武技,看到这时也知道这香九容不敌,马上就要败阵。他见这二人窝里斗,正觉快意,心头倏地一动,顿生一计。他想了一想,转头对身边阿修罗说道:“阿修罗,你和烛阴二人,谁的功夫更高明一些?” 阿修罗冷笑道:“你小子问这个作甚,老子不想答你。”苏牧云闻言,轻笑说道:“是了,你定是不如那个烛阴了,你怎么好意思承认。”阿修罗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苏牧云说道:“那好吧,我且问你,你和香九容相比,孰高孰低?”阿修罗答:“香九容那婆娘,我还没有放在眼里。”苏牧云又道:“我又没有见你和她打过,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平时这香九容对你呵来斥去,也不曾见你有半点不满。”阿修罗说道:“哼,那你便以为我是怕了她吗,这其间原委,老子也懒得和你说。”苏牧云点头道:“那好,就依你所说,当你和这香九容半斤八两,不相上下。”阿修罗又是怒道:“什么半斤八两,不相上下,明明老子更技高一......”苏牧云也不待他说完,又说道:“那又如何,这烛阴惯阴险伎俩,你没瞧见吗,香九容也败给他了。”阿修罗瞧了场中厮斗二人一眼,说道:“烛阴这老小子就他娘的爱使些见不得人的招儿。” 苏牧云道:“所以说啊,这些招你又不会,怎么和他斗,我看你要和他打起来的话,多半也是不敌了。”阿修罗嘿笑一声,道:“你这小子也是诡计多端,你大废口水说了这些许多,倒底想说什么?” 苏牧云闻言便答道:“有道是“唇亡齿寒”,你可听过?”阿修罗面露不解,道:“自然听过,但这又如何?”苏牧云缓缓说道:“还能怎么,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这二人相斗,你两不相帮先且不说,这香九容肯定是要被烛阴杀死,活不成了。只是这同部自相残斗,肯定是大逆不道之事,你觉得那烛阴料理完了香九容,转过头还会放过你吗?” 阿修罗一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说道:“你是说?”苏牧云笑道:“你又何须多问,这烛阴心狠手辣,自然会杀你灭口了。”阿修罗听完,脸上顿时眉头一紧,细下思索起来。 他想了片刻,随即说道:“你这小子说的倒是没错,烛阴这老混蛋行事历来是心狠手辣,他杀了香九容之后,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不会放过老子了。这要是光明正大,明刀明枪地斗起来,老子自也不怕他。但这老小子素来诡计甚多,老子却有点防不胜防。” 苏牧云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就算今日他不杀你,也难保这往后一路上不起灭口之心,若是这样,那你这一路可是难过的紧啊。” 阿修罗不住点头:“你这小子说的没错,唉,他娘的,刚刚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着。”他越说脸上越是不胜懊悔。苏牧云见状,便笑道:“阿修罗,我有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上一听。”阿修罗顿时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子鬼灵精怪的很,快说快说!” 苏牧云道:“那你便去帮上香九容一帮。”阿修罗奇道:“这是为何?”苏牧云笑道:“这很简单啊,你现去帮香九容,以你二人之力,那烛阴势必再难取胜,你二人合璧,若是大展神威灭了烛阴那自然最好。再是不济也可迫的他停手罢斗。如此一来,这香九容肯定承了你极大的人情,这后面的一路肯定和你一条心了,这烛阴就算再起害心,有你二人相防,可就有点不太容易了。” 阿修罗闻言顿时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没想到,可真是太笨了。”他喜极之下又猛地一顿,冷笑道:“你小子为何对我说这些?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苏牧云愁苦道:“我能有什么花招,这可全都是为你着想。”阿修罗嘿然道:“小子,你这说话虚虚实实的老子可不大喜欢,你骗鬼么,别以为我好糊弄,这二人之所以斗得你死我活,还不全都是因为你这小子一面之词,如今你又巧言撺掇于我,真是可疑啊可疑……” 苏牧云不料阿修罗这糊涂蛋竟一时聪明起来,只得说道:“你若真要问,那好吧,我就告诉你。”他故作难状,慢慢又道:“我只是想,这烛阴若是杀了你二人,自然也不会放过我了,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和你们呆在一起算了。”阿修罗听罢,这才哈哈一笑,道:“早说你小子不老实,费得我敲打敲打不可。”他心中疑团一解,自是痛快,说道:“你小子放心好了,我这就听你一言,倘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也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后面一路自然会对你好些,吃喝不少。” 苏牧云装作喜状,答道:“我知道你这人不错,我便谢谢你了。”阿修罗又是朗朗一笑,却不多言,双腿用力一夹骏马,大手一挥,持着一把板斧兵刃,冲入斗场。 恰好这时烛阴一掌击来,打掉了香九容头上发束,只见香九容一头青丝四散,随风飘荡,其状颇为凄惨,烛阴口中戏谑道:“香尊主这一头如云长发,但也颇具一番风味。”香九容受他接连出言侮辱,心中气苦不尽,又见自己受了内伤,已是非他敌手,她心念百转,竟生了绝望之想,反手倒转剑柄,便向自己脖颈刎去。 一物飞来,将其长剑远远弹开,香九容定眼一看,飞来之物是一寻常卵石,击飞长剑后已碎成几块,散在身旁。她抬眼一瞧,只见阿修罗已翻身下得马来,手持板斧,立在一旁。 烛阴阴侧侧说道:“阿修罗,你这是干什么?”阿修罗懒懒答道:“不干什么,你二人斗了这半天,我觉得也该适可而止了。”烛阴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是要帮这贱人了。”阿修罗手腕一翻,板斧便如玩物在他手中舞了几舞,说道:“我嘛,两不相帮,只盼你二人就此罢斗,再行启程。”烛阴沉沉说道:“此间事了,我自会启程,你先闪开。”阿修罗嘿嘿笑道:“我闪开可以,但是我手中这把斧子却对我说它就在这呆着,不想走啦。”烛阴阴沉一笑:“看来你是准备趟这淌浑水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量,恐怕还不够格!” 一旁香九容也是嗔道:“阿修罗,谁要你多管闲事!”阿修罗心头暗骂:“傻婆娘,我可是来帮你的。”但他此时也不便明言,只得毫不理会,径直向烛阴说道:“烛阴,你二人就算有天大的过节,也当以大局为重,事后再禀明部主,由他主持公道,断明是非即可,你二人在此私斗,又有何义。” 烛阴心头暗道:“你说的好听,这事若是传到部主耳里,岂还有我的活命之日。”他长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看来你非要和这贱人一条心了!”他见阿修罗笑而不语,也是怒极反笑,道:“真是看不出来,这贱人的裙下之臣里,竟然还有你这个蠢货!” 第一章 八部(六) 第一章八部(六) 阿修罗不为所动,仍是慢条斯理说道:“烛阴,我此番做法,旨在止斗,不为其他。你若还是不辨好赖,信口胡说,我可就真和香尊主一起,和你斗上一斗了。”烛阴唾道:“哼,只怕你是一早就拿好主意,要和这贱人一起了,斗便斗,真当我怕你不成。真没想到,这贱人平时一副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实则四处泛情,滥交无数,竟让你也痴迷不已。哼!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呐!” 阿修罗还待再说,一旁香九容却已是眦目欲裂,口中叫道:“烛阴,我要杀了你!”如疯了一般,舞动长剑又向烛阴刺去。阿修罗见状,便也横举板斧,一同欺上前去。 烛阴见二人联手攻来,心下冷笑:“来的好!”当下便也祭出兵器,乃是一对锋利之物,状若匕首,却又稍长寸许。锋刃之上也是青光点点,想必也是喂了剧毒。 他左右双手各持一把,见香九容剑招先至,便左足一点,疾向右滑了两步,右手向上一挑,匕尖直向香九容腰间刺去,香九容见状长剑陡然下翻,凌空向下刺来,恰好这时,阿修罗也至,板斧高举,沉沉劈来。烛阴见二人联手,这一击已然不得,身形陡转,回身急防。 阿修罗一斧劈下,第二斧随即而至,横扫胸前,将烛阴向后逼退一大截。二斧甫毕,三斧又来。 这三板斧乃是阿修罗成名绝技,快若闪电,力劈山河,接连三斧,烛阴便噌噌地退了十来步。好不容易止住退势,脸上却也是涨红一片。他恨声说道:“阿修罗,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两下子!”阿修罗朗声笑道:“如何,我够资格吗?”烛阴阴声冷笑:“夸你几句,你还真上了天了,我要不露几招,还真让你小瞧了我。”阿修罗嘿然道:“我正求之不得,可别让我失望了。” 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他身影一虚,竟然消失不见,阿修罗香九容二人眼前一花,急忙定睛细看,才知那烛阴不知使的什么身法,身形快的出奇,便似一团黑色的烟雾,飘来忽去,如一个鬼魂一般。 阿修罗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沉沉对香九容说道:“当心些,这厮不知用的什么邪法,身形竟如此的快,小心别着了道。”香九容冷冷说道:“我用不着你提醒,顾好你自己吧,这是‘化神大法’。”神色冷峻,剑锋前指,严阵以待。 阿修罗一听“化神大法”四字,顿时张口结舌,口中断断续续道:“这便是化神大法么,他是从哪学会的?”忽听黑雾中烛哼哼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还能认出化神大法,你这贱人当真是不简单。”香九容冷声道:“烛阴,你竟然连部主的‘化神大法’也偷学会了,你这心存二心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烛阴嘿嘿一笑,森森说道:“今天既然让你们看见了,你觉得还能让你们活着吗,你们既然死了,这部主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阿修罗一听,心头顿时骂道:“他娘的,这个老混蛋心中果然有除我之意了,幸好我当机立断,听信了那臭小子的话,不然可当真是棘手的很。”他正想间,突然右臂剧痛,哎呦一声痛呼出来。低头一瞧,小臂已被烛阴割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瞬时便染红了整只右手。只听烛阴阴侧侧地说道:“这是第一刀。” 阿修罗瞧着这臂上伤口,心里涌起无穷惧意,若是寻常一刀,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但这烛阴刀上已是喂了剧毒,依此人性子,这毒必是凶狠无比,别说割了一道口子,就是碰上一碰,只怕片刻之后也得不战自败,倒地而亡。他越想越怕,竟不住颤抖起来。 但这阿修罗也是一火爆之人,惧怕过后,却是越想越气,忖道:“他娘的,左右是个死,干脆和他拼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再不济老子就算死也要咬下他几块肉下来。”他心下念定,口中当即呼道:“香尊主,我在前打着头阵,你在后掠阵便是,若是瞅着机会,就一剑斩了这厮,取了解药,好去我身上之毒。”香九容想了想,便说道:“好,就依你。” 二人商定,阿修罗便将一把板斧舞的呼呼生风,状若疯虎,全让不顾地朝烛阴那团黑影冲去。 烛阴瞧见,运起“化神大法”,身影一忽,飘向别处,手中匕刀如电刺去,口中叫道:“第二刀!”喊声甫毕,阿修罗身形一滞,大腿已然又中一刀。但他浑然不理,运气一喝,忍着腿伤,仍是朝烛阴扑去。烛阴见状,恨声骂道:“好小子!要拼命么?”随即侧身一躲,闪向一旁,只是刚刚站定,只见这阿修罗又是凶神恶煞一般杀来,无奈只得继续躲避。 二人一逃一追,不停地绕圈游斗。期间阿修罗又中了三刀,这刀数虽多,只是这匕首刃身短小,是以这五刀下来,却也不足以致命,反而这阿修罗却是越战越勇,更加拼命追赶,如此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烛阴身影渐滞,显然已是力竭。 香九容看出究理,口中喊道:“阿修罗,你再坚持片刻,这厮貌似学的化神大法不是正宗,连部主的一成也不到,待到他力竭,你我自可胜他。”阿修罗闻言哈哈朗笑,道:“香尊主你这样说,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放心,我现在体力充沛的很,别说是片刻,就是这样跑一天也不是问题,哈哈。”他得闻喜讯,心中畅快,脚下步伐更是迅疾。 烛阴听到二人对答,冷笑讽道:“哼,跑一天么?我看未必,你如今右臂是不是已经全无知觉,便似不存在了一般?”他见阿修罗闭口不答,便知已然猜中,接着道:“先是右臂,再得片刻,你这左腿便也要废了,我看到时候你再如何跑上一天!”阿修罗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他娘的得意什么,我死了又如何,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里。”他边追边转头向香九容喊道:“香尊主,我若是死了,你擒住这厮,替我斩上几剑,已泄我心头之恨。”香九容闻言冷声答道:“你放心,你这要求,我定是乐意之至!” 烛阴闻言大怒,心下将二人痛骂了一番,忽地说道:“阿修罗,如你现在停手,相帮于我,我便赐你解药,去你刀毒,你看如何?”香九容一听,心头一惊,正欲说千万不可信他,却听阿修罗已然说道:“烛阴,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想让我做两面三刀的小人,太也小瞧了我阿修罗。”香九容听罢,这才长吁口气,心头提起的巨石这才算落地。 烛阴气极,恨声说道:“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去死吧!”他止住身形,不再奔逃,猛地双足一点,高高跃起,右手一扬,只见银光点点,便向阿修罗激射而来! 香九容惊呼:“小心!”手中长剑急颤,只见剑尖虚影连连,便似化作一张遮天剑网,右足猛点,便朝那片银光迎去。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一支支银蒺藜散落一地。 蒺藜银雨散罢,香九容手中长剑仍是不止,纵身急进,一剑刺向烛阴胸口。 烛阴见自己暗器被破,不由心中一急,稍稍一滞,香九容长剑便至,一剑划破前襟,剑锋扫过,剧痛入心,低头只见一团血殷,慢慢浸透了玄衣。他伸手一扯,撕去碎襟,露出了胸口,只见一道伤口横胸而过,触目惊心,鲜血从中止不住的涌出来。他一瞧之下,脸上古怪一笑,便颓颓倒下。 香九容见烛阴倒地不起,提剑上前。她心中对烛阴已是恨意滔天,双目喷火,长剑不住晃动,便欲斩了此人首级。这时,阿修罗在身后疾呼道:“先别急着动手,把解药找到再说。”香九容闻罢,手中长剑微滞,紧咬嘴唇,似是难以决断。她心中天人交战一番,长剑又是一晃,这才终于住手停罢,口中恨道:“先且将你这狗命多留一阵。” 阿修罗一瘸一拐的赶上来,口中道谢:“多谢香尊主。”香九容不耐说道:“你快快搜去!好了我要将他千刀万剐!”阿修罗此时半边身子已是麻木不停使唤,自己也是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他几脚踢脱烛阴手足关节,便肆无忌惮地搜寻起来。 他搜了半晌,不料却一无所获,气极之下,将烛阴周身又摸了一遍,他为求解药,也顾不得那许多,竟连烛阴的内衣裤也没有放过,谁想最后仍是什么都没有,他又怒又惧,厉声喝道:“快说,解药在哪里?” 烛阴脸色一片灰白,面目也是扭作了一团,却又双目圆睁。嘴巴一张一合,眼看已是出的多进的少,就要活不成了,阿修罗当即运指如风,朝他胸口点去,他连着点了几点,封住了伤口周围出血穴位。口中骂道:“想死哪那么容易!先把解药给我再说。” 剑伤出血一止,烛阴总算回过一口气来,口中断断续续道:“想…要……解药,你…你先救…救活…我再说。”阿修罗笑道:“这个容易,我现在已将你血止住了,你把解药给我,我自为你运气疗伤。”烛阴听完,也不说话,只是不住摇头。阿修罗气道:“你信不过我,那好吧,我这便将你手脚接上。”他说完便手起手落,又将烛阴刚刚踢脱臼的手脚四肢重新接好,然后说道:“如何,你这回便相信我了吧?”烛阴仍是摇头,道:“我…失血过多,全身…无力。” 第一章 八部(七) 第一章八部(七) 阿修罗听完,顿时勃然怒道:“你这贼驴,得寸进尺是不是!”恰逢这时,香九容也已重新束好散发,她转过头来,看见此幕,不由气道:“阿修罗,你在做什么。”阿修罗切齿答道:“这老小子身上根本没有解药,他娘的,别说解药,就是一个屁也没寻见。”香九容道:“找解药就找解药,你干嘛又是替他止血,又是替他接骨的?”阿修罗气苦道:“我不救他,他要转头死了,我这解药找谁要去?”香九容踏前一步,道:“那我管不着,你闪开,我要在他身上刺上几百个窟窿,哼,就算几百个窟窿,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修罗心下忖道:“看这烛阴老小子如今弱的像只雏鸡一样,别说你要刺几百个窟窿了,恐怕就是你轻轻地碰他一碰,也得一命呜呼了。”他又想:“你刺他几百剑,心里自然是舒坦无比了。但我又怎么办,若真是那样,我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屈死鬼我岂不是是活活当定了,死婆娘,只顾自己,歹毒心肠!”他想到此处,不禁在心里将香九容又狠狠地骂了几遍。 阿修罗心中虽是如此想法,但他嘴上却还是说道:“香尊主,我知道你现在必是愤恨难平,但我这性命还指着这贼厮解药相救呐,如今这毒气若不是我运气压住,已然攻心无救了。唔…你看这样如何?”他凑身进来,低声说道:“我先且救他一救,但你放心,我只教得他有一口气在,想来这样也无妨,只要一拿到解药,这人自然就由你处置,这往后他是生是死,我也不再插一个手指头了,你看这样如何?” 他原以为香九容得他相助,这小小之请,她说什么也会答应了,只是不料那香九容听完,却板着一张脸说道:“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到,我这受辱之仇岂不是一直报不了了。”阿修罗一听顿时一股怒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指鼻说道:“你这死婆娘…你竟自顾……”怒不可遏,一时竟不能言。 香九容喝道:“看在你刚刚相帮的份上,你这番话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要是识相的,赶紧闪到一旁,免得溅你一身血!”阿修罗怒道:“我若是不依呢?”香九容道:“你要是不听劝的话,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阿修罗怒极反笑,道:“好个翻脸不认人,我若真是听了你的,那我没有解药,才真的是必死无疑。他娘的,我不管了,这贼厮,我还护定了。” 香九容淡淡说道:“那也随的你,但你可就别怪我无情了!”阿修罗道:“我中了毒,你也负了内伤,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香九容知道他所言非虚,这阿修罗用内劲压住了毒性,这几时发作还真不好说,她中了烛阴一掌,右手现在提剑也是不住发抖,还很是费力,就更别提打斗了。 一时之间,这八部三人竟成三足鼎立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对峙一久,这香九容瞧着阿修罗一脸敛神戒备,心中不由悄然后悔起来:“我也真是一时气极糊涂,他要找解药,答应就是了,他若搜不到自然就死心了,何必弄成现在这个局势。”但她也是心傲的紧,这说出的话又怎么好意思反悔,她又忖道:“我说便说了,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倒要看看这阿修罗能顽强到几时。”心下念定,也是收敛心神,持剑以待。 这阿修罗不知香九容心里竟如此想了一番。他只觉自己体内毒气已是越聚越多,催逼内力进行压制也是愈来愈困难,只怕过不多久便要毒发全身,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心中念头千转百回,顿时只觉活着了无意趣,不如一死,反觉痛快,他想到此处,周身一松,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额,香九容,你要杀烛阴,这便动手吧。” 香九容一愣,道:“你说什么?”阿修罗苦笑道:“这烛阴你要杀要剐都随你高兴,我不管了。”香九容更是奇道:“你不要解药了?”阿修罗不耐烦道:“你这女人果真是婆婆妈妈,让你杀又不杀,老子左右是个死,懒得和你争啦,这回如你意了吧?” 香九容怎么也没想到阿修罗会如此一说,她见阿修罗一脸颓废,心下猜道:“不知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她脸色一凛,道:“如此最好!”长剑疾送,刺向烛阴。 阿修罗瞧见,心中仍是忍不住哀叹一声,他知这烛阴一死,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但他既已言明,也就不去阻拦,由她去了。 利剑来如闪电,眼看便要穿胸而过,却只见香九容蓦地一收,只见剑锋在其烛阴胸口不住颤抖,竟不刺下,她迟了一迟,长剑竟刷地一下划入剑鞘。 阿修罗正觉奇怪,忽听香九容说道:“难得你阿修罗今日能如此明事理,哼,那我香九容难道便是胡搅蛮缠之人?你相助于我,也算是救我一命,我也不能知恩不报,这无耻之徒就暂且先交给你,逼出解药再说。”阿修罗闻言顿时喜极,说道:“香尊主,真是多谢。”香九容也不理她,径直离去,只是刚走两步,她猛地回身,疾踏一步,走到烛阴身前,她手腕一震,刷地一声长剑应声出鞘,收起剑落,只见长剑划过,竟将烛阴的左耳给削了下来!她恨声说道:“但不杀你,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一小惩,先且当作利息!”说完,这才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香九容这几下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转身,拔剑,削耳,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阿修罗看着也是一惊,暗道:“这女人,好刁钻的性子。”他转头再看烛阴,鲜血已是染红了半边脸,适才阿修罗为他点穴止血,他本也捡回了半条命来,这脸上也稍显血色,不料这香九容这又是一剑削掉他左耳,疼的他呲牙咧嘴,差点便又昏过去。 阿修罗见状,付下身子,笑道:“烛阴,你要想活命,趁早给我解药,我也饶你不死,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烛阴惨声道:“你饶我,那贱人…又饶不了我,我还是…是难逃一死,而且我要落入她手中,更是…折磨,我何必去吃那…那苦头。” 阿修罗见香九容已在十来步开外,俏然而立,想了一下想,陡地一笑,低声说道:“这个也好办,你偷偷将解药给我,我服下也不明说,仍是装出中毒样子。你也听到了,你没给我解药,香九容那婆娘也不会动你,你看如何?” 烛阴眉头一颤,似是也被他说动,正要开口,忽听远处香九容惊呼一声,阿修罗心头暗呼不好,他回头看出,只见香九容急急朝这边走来,急忙转过头来,迫声道:“你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可想好,过这村可没有这店了。”烛阴抬手一指,道:“刀……给我刀。” 阿修罗一听,不明就里,循他所指,才知他说的是他那两把淬了剧毒的短刀,当下气道:“娘的,不知好歹,还想要刀!怎么,输的不服是不是?”这时,香九容也奔了过来,他自然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只得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香九容一脸惊容,气愤说道:“那又臭又硬的小石头不见了。”阿修罗听得一头雾水,正欲问道,突地灵光一闪,旋即明白她说的是苏牧云不见了,他清楚明白过来以后,也是惊道:“你是说那姓苏的小娃儿不见了。”香九容唾道:“谁说不是,我刚刚过去才发现,那小子早逃的没影了。”阿修罗与香九容急忙又返回来查看了一番,果然大道上只余下了四匹马,却哪里还有苏牧云的半点影子。 原来刚刚三人游斗之际,烛阴阿修罗二人,你追我逃,渐渐便偏了大道,越斗越远,这苏牧云何时逃走的,竟是无一人发觉知晓。 阿修罗顿时跳脚骂道:“这个小泼皮,怪不得再三怂恿我,原来竟是为此!”香九容奇道:“他怂恿你什么?”阿修罗当下也不隐瞒,便将之前与苏牧云谈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香九容听完气道:“你怎如此笨,信了这小子!”阿修罗顿时不满,回道:“你也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着了他的道,再说,我信了他的诡计,对你也不是全无好处吧?”香九容又气又怒,却又无处反驳,只得说道:“那你倒是找到解药没有。”阿修罗答道:“你离开才多久?那烛阴你又不是不知,哪有那么容易。”香九容恨声道:“先逼他拿出解药,然后速速去抓这小子回来,不然,若是部主知道我们弄丢了这小子,依他的性子,我们只怕……” 阿修罗闻言,浑身也不觉生出一身白毛冷汗,心头泛起一股惧意,只觉香九容这番话当真比身子这剧毒还觉恐怖。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得将这小子擒回来。” 二人商罢,折头返回,阿修罗率先说道:“烛阴,你给我解药,我和香九容答应你,暂饶你不死,待你伤愈,再作决斗,你看这样如何?”说完,他悄然连对香九容暗使眼色,香九容瞧见,冷哼一声,却也不反驳,自顾瞧向别处。 第二章 龙谷(一) 第二章龙谷(一) 烛阴听完,嘴角一咧,笑而不言,半晌他才说:“我可都听到了,你二人弄丢了那苏小王儿,这才急了,是也不是?呵…咳,咳。”他越说越觉快意,忍不住笑了出来,牵动剑伤,猛咳不止。 阿修罗怒道:“你既然听到了,那也无妨。如今我已好话说尽,答不答应你痛快给句话罢!”烛阴缓缓说道:“我们三人同为八部中人,谁还能不了解谁。八部众人,无情无义,历来如此。如今我命陨你手,无话可说,但你二人弄丢了人质,以万老儿的性子,只怕你们也难活命,说不定吃的苦头比我还多。一想到此,真是痛快,哈哈”他狂笑起来,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却是全然不顾,仍笑个不停。 阿修罗二人闻之气结,却又无法。那烛阴笑了一阵,又道:“想要解药可以,阿修罗,你先去将那对短刀拾来给我。”阿修罗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他做甚,”烛阴笑道:“让你拿你便拿,我问你,你还想解毒不解?”香九容在一旁冷声道:“你去拾来给他,我不信,他有两把破刀,便能翻天不成!” 烛阴仍是一笑,待阿修罗拾起短刀交于他手中,这才说道:“虽是破刀,却能解毒。”说完,他拿起其中一把,递向阿修罗说道:“在中刀伤口寸许处,再割一刀。”阿修罗闻言一愣,继而指鼻骂道:“烛阴,你他娘的捉弄人是不是!”烛阴冷笑道:“无知蠢货,这两把刀,一把淬了毒药,而另一把则刚好涂的是解药。”阿修罗惊道:“此话当真?”烛阴不屑答道:“是与不是,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果然两把短刀,一把沾了鲜血,想来必是割伤阿修罗时所用,而另一把却是滴血不沾,光亮如新。阿修罗瞧完,仍是半信半疑道:“这到底是真是假?”烛****真假你一试便知,我如今逃又逃不了,你还怕个什么。”阿修罗想了想,拿定主意,将心一横,道:“死马当作活马医,行不行的,我便信你这一回。”他手持新刀,在每道伤口附近又是划了一道,只是这次却浅了许多,解药刚刚能化入体内便止。 阿修罗刚一弄完,却又听烛阴说道:“我还忘说了一点,这刀身上的解药虽可解你一时身上之毒,但若想根治,必需我书写解药配方,按方好生配制解药,方可去除。”阿修罗刚放下的心突地又提了起来,道:“你…你这贼厮!”烛阴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激恼,如今我手脚无力,如何书写,既然你已答应我不取我性命,我日后写好自会给你。”说完,他脸上也是一副笑意连连。 阿修罗见事已至此,也是无法,只得恨声说道:“我先把那小泼皮捉回来,再与你计较!”烛阴心中畅快,也不着恼,轻笑道:“那我便祝你二人一捉便着,斩获而归了。”他话音甫毕,却见香九容手臂一动,运指如风,朝他胸口如电一点。 烛阴笑脸一沉,怒道:“你这贱…你出尔反尔,你点了什么?”香九容轻声冷笑几下,道:“我点了什么,你自己一试不就知道了。”烛阴当即运起内劲,只觉胸口处一团剧痛,如万根钢针一起刺入一般,他脸色煞地一片惨白,恨声说道:“这是‘太阴指’,你好狠。” 香九容道:“你说的没错,刚刚我度了一指‘太阴指’内力至你体内,你既已知‘太阴指’,那这指法的好处自然也就不消我多说了吧。你好自为之。我若是欢喜,抓得那小子回来,便自然会给你解掉。”烛****若是你抓不回来呢?”香九容唾道:“哼,抓不回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大伙同赴黄泉便是!” 烛阴自然知道这“太阴指”的厉害,中此指者,那基本上也就是在森罗殿阎王爷的生死薄上划上了一笔,如不施解,最终全身遭受针刺疼痛,受尽折磨,许多中了此招的铮铮汉子,都不待指力发作,便先行了断,免去那受苦之难。 更为刁钻的是,这“太阴指”的修炼法子也是各不相同,而且点指手法,指力多少都不一样,是以这解指手法也是我解不掉你的,你也别想解掉我的,非得施者亲为不可,不然便是重上加重,立时便死。 烛阴想及此处,顿时大为泄气,只觉胸中便是有万千计策,也是无法使出,他索性合上双眼,不再理会。 阿修罗香九容二人见状,也不去搭理,由他自由,他二人也不敢再作耽搁,连忙牵过两匹马来,翻身骑了上去,一路疾驰,寻了下去。 而苏牧云见三人缠斗一团,全然顾不上其他,便知时机已至,迟疑不得,不然这机会稍纵即逝,再后悔也是莫及了。想到此处,便溜下马来,他刚一落地,便发足狂奔,跑向大道一侧的一片不大的树林,他边跑边回头望去,只见那三人仍是厮斗不休,他的心嘭嘭直跳,感觉直欲跃出胸膛,突地他哎哟一声,被碎石绊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泥,他顾不得疼痛难忍,一咬牙,又站起身来,箭一般跑进了林子里。 直至逃进树林,苏牧云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总算落下去了一半,他抬眼一看,只见树林不大,转眼便可穿过,树木缝隙透去,一座苍翠绿郁的大山映入眼中,苏牧云心中忖道:“我要是藏进了山中,这三人便没那么容易寻着我了。”他拿定注意,便又是拼命奔逃,他一心逃命,连鞋跑掉了一只竟也没有发现。 他如此这般奔走了半日,终才来到大山脚处,抬眼上瞧,只见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层林尽染,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直达山顶,想必是附近村民所开,以作上山之用。他又瞧见,山腹之中,有一不大山谷,里面尽是一堆光秃秃的耸立巨石,鲜有绿意,群石林立,显得很是光怪陆离,苏牧云暗道:“我便藏在此处罢,有怪石障目,谷外必是很难发现。”不及多想,拔足便朝谷内走去。 只是他越往里走,却越觉蹊跷。放眼一看,只见这谷中草木,竟已枯黄败死,越往谷内,枯意更甚,而那些巨石则更是奇特,像是斧凿刀削而成,又像是被巨物撞击所致,巨石周围尖锐碎石也是散落了一地,苏牧云一脚踏上,剧痛传来,疼的他连吸冷气,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一只鞋子已是不知去向,竟是一路赤脚奔逃过来,整只赤脚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不忍再看。 苏牧云一瞧之下,更觉疼痛钻心,他咬牙只得蜷起伤腿,单脚一蹦一跳前行,约莫走了十来步,终是进到了谷中,他见有一块光溜溜的青石,终于伏在上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嚎啕大哭了半晌,心中悲意不减反增,越哭越是伤心。这惶惶几日里他已是精疲力竭,疲惫不堪,趴在青石上,竟哭着哭着睡着了过去。 等醒来竟已是日落时分,他见天色渐晚,便抹干了眼泪,寻了一处泉眼,用手捧了泉水忍痛清洗伤脚,又撕下一片衣衫,将其小心裹住。最后他又折了一根枯枝,以作拄拐。 待他忙罢,已是入夜,不知何时谷内竟弥漫了一层雾气,想来这谷内夜间必定很是寒冷,他本想今夜就躺在那块青石上过上一夜,如此看来,只得作罢。他自顾说道:“看来需先去寻处栖身之所才行。”他见山谷蜿蜒向里仍有好长一段,便拄着枯枝,一瘸一拐向里走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是浓郁,走到最后,雾气之浓只能看清眼前物事,寸许开外,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苏牧云心中只觉大为奇怪,眼见浓雾遮目,只得无奈退回。 但就在他正欲退出之时,忽听得一声呼如风箱的鼻息声从浓雾之中传来,声音很是低沉,如闷雷滚地一般,让人心头发毛。苏牧云一听之下,大惊失色,暗呼:“糟糕,这必是遇上了凶猛野兽。”大叫一声,拔腿便跑。 那物听得苏牧云叫声,又是一声闷吼,只听得身后风声阵阵,他心头一颤,双腿发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浓雾中一个声音说道:“浑天儿,安静些,小心吓着了小娃儿。”只听声音苍老虚弱,似是一垂暮老者,那老者说完,猛地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孩子,你莫怕,雾太大别摔着。”他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之后再无声迹。 苏牧云坐地颤声问道:“你是谁?”半晌老者回道:“呵,我么?我只是一将死之人。”苏牧云听完,胆子便大了一些,问道:“你要死了?难道你受伤了吗?”那老者似是笑了一声,答道:“是啊,受了很重的伤,活不成啦。”苏牧云又道:“啊,老先生,你是被这怪物所伤吗?”那老者闻言一愣:“怪物?什么怪……哦,你说浑天儿么,呵呵,你不用怕,它不是怪物,我也不是被它伤的。” 苏牧云这才哦了一声,想了一下,便又说道:“老先生,你既然受伤了,为何不去治伤呢。”他刚说完便又自答道:“是了,这里雾气太大了,你年纪大了,可走不出去的。”想到此处,他便高声喊道:“老先生,我现就去谷外找人,让他们来把你抬出谷去,寻了大夫治病去。”那老者听完,笑道:“你这小娃儿,心眼倒是不错,只是我不成了,等你找了人来,我早就死了。” 苏牧云一听,心中也不是滋味,忖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忽听那老者又说道:“我死便死了,只是我还有心事未了,如此死了,实在遗憾。”他顿了一顿,道:“孩子,你走向前来,我有一事,想托付与你,你可愿意?” 苏牧云这几日尽是与烛阴等阴险狡诈之徒一伍,只觉这人心当真是险恶无比,而这老者却连面都未曾见过,是以听到老者有事托付于他,他心中不禁为难起来,心想:“也不知他有何事要托付于我,他临死都没有完成的,想必这事也不是很好办,其实这还不是最打紧的,他若是行善好人,有未了心愿,我若不死,自当竭力为他了解便是,但若他是一卑鄙小人,托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坏事,这我可怎生是好。” 第二章 龙谷(二) 第二章龙谷(二) 他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那老者长叹一口气,又道:“唉,我又痴心妄想了。算了,孩子,你还是出谷去吧,这地凶险的很,以后可别再来这里玩了。” 苏牧云心头一笑,暗道:“他竟然把我当作误来此地玩耍的村野小孩了,真不知他若见我此时一副逃命模样,又会作何想。”他狠吸一气,又想:“我听他语音慈爱,也不像是一坏人,唉,他都快死了,也不能一了心事,可得有多难过。” 他想到此处,便大声说道:“老先生,我答应你了,我这便要进来了。”那老者听见,笑道:“好啊,你这孩子,真是好样的,你进来吧。” 苏牧云闻言站了起来,便朝浓雾走去,他脚上有伤,走得两步便要停下歇一会。越往里走,顿时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闻之几欲作呕,苏牧云强忍呕意,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他便模糊瞧见浓雾之中似是蜷缩着一团巨大黑影,且时不时蠕动一下,那呼哧呼哧如雷一般鼻息正是此物发出。苏牧云一瞧之下,心生惧意,便又叫了一声“老先生!” “哦,你来了?好孩子,你再往前走两步。”那老者听见苏牧云呼声,便即说道,他咳嗽了两下,又道:“浑天儿,把雾气收了吧。” 老者说完,只见那黑影便猛地抖了一抖,闷声一吼,只听黑影之中,那物吸气之声不绝,雾气便如有灵性一般钻入黑影之中。 苏牧云一瞧,顿觉惊奇不已。约过一盏茶的工夫,只见身遭雾气渐淡,谷内雾气也是越见稀薄,那黑影也是逐显轮廓。 待得浓雾散尽,苏牧云瞧清了黑影之物,顿时脸上一片惊骇之色,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心中惊涛骇浪,震惊不已。 那竟然是一头成年驯龙! 只见此物体型庞大,全身覆满如鲤鳞甲,长有鲲鹏双翼,生有粗壮四肢,且有如鹰利爪,背脊上一排坚硬骨甲,长颈驼头,顶一对如鹿长角,两侧各一似牛阔耳。 这赫赫然便是一头成年驯龙,只是眼前这头驯龙,此时却是垂头缩颈,蜷作一团,看似也是奄奄一息。苏牧云又走近前几步,这才看清,只见驯龙浑身被插满了箭矢,密密麻麻,便如一只刺猬一般,细瞧之下,更觉触目惊心,鲜血顺着箭杆滴答滴答不停地流在地上,淌了一大片,龙血所过之处,草木尽皆枯死,离得远的也是一片枯黄。 苏牧云瞧着蜷缩驯龙,良久也是说不出话来,他以前在龙呤城,也只是远远地瞧过,那巨龙翱翔天际的身影,当真是令他心驰神往。不想今日,尽能如此近前看到此物,他口中喃喃说道:“这便是驯龙么?” “哦?没想到,孩子,你小小年纪竟还认得龙。”苏牧云循声望去,只见一老者,头戴帝国头盔,身穿帝国军装,胸口上插了一只利箭,上身背靠着一块巨石,半躺在地上。 那老者脸上布满血迹污泥,苏牧云瞧着那老者只觉甚为熟悉,他端详片刻,突然大惊失色,呼道:“祁伯伯,怎生是你!”那老者一听,也是疑声问道:“孩子,你认得我?”苏牧云喜极,大声道:“我啊!我是小云啊,苏牧云。” 原来这躺地老者竟是帝国驭龙者的队长,被封“双龙将军”的祁山。这驭龙者本是龙呤城王都护卫,统共有十二名,驭者平日驾驭驯龙,驰骋天空之上,警戒护卫王都。这龙呤城有驭龙者护卫,帝国之中,也只是仅此一处,再也找不到第二处了,这龙呤城得名便也是由此而来,而这驭者身份高贵,自然也是不用多想,王城中,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王族宗室,无不对其尊崇敬仰。而这祁山却是驭龙者队长,其地位之高更是不用多说,便是帝国君主武烈帝也是对他礼敬有加,封他做了“双龙将军”。 祁山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他初时瞧见苏牧云,见他一身打扮很是普通,又见他一瘸一拐,便将他当作误入此地的乡下小孩。忽听苏牧云如此一呼,他再仔细一瞧,便认出果然正是苏牧云,他心神俱震,颤声喜道:“哎呀,果然是四殿下!”他话音一落,脸上顿时老泪纵横,又道:“很好!很好!孩子,你还活着。”苏牧云闻言也是痛哭流涕,答道:“是的,我没死,我逃出来了。” 二人相见,均是有悲有喜,流泪不已,但终归是喜多悲少,祁山脸色一片通红,笑道:“好得很,孩子,你过来,告诉祁伯父,你是如何逃出来的。”苏牧云依言走了过来,他见祁山胸口中箭,便道:“祁伯伯,你中箭了,我先帮你把它拔出来吧。”祁山伸手一拦,摇头苦笑:“不成啦,这箭射中了我的心肺,若是平时这也算不得什么,找个大夫替我去了就是,只是这荒山野岭,却是拔不得,一拔我便会立时气绝而亡。”苏牧云急道:“那我便扶你去寻大夫去。”祁山又是摇头:“这箭名为“摩云箭”,本就是为了射杀我驭龙者而制,此箭威力巨大,可射百丈之高。箭矢锋利,逢物便穿,这箭杆还生有倒刺,如若乱动,一不小心就会划破心包。” 苏牧云一听,急得哭道:“那这可怎么办呐。”祁山哈哈一笑,道:“殿下你也勿需费心了,我祁山在这谷中已躺了两日了,本就命不久矣,如今又得见四殿下,可见是上天怜幸我祁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言语畅快,毫无负憾之意,他转头又说道:“四殿下,你快说说,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苏牧云便将如何逃出宫城,八部三人如何将他擒住,他又如何使计逃了出来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祁伯伯,你可知道这八部都是些什么人?那秘海又是个什么地方?”祁山听完,道:“这个八部,我倒是知道一些,是个很厉害的门派,八部中人,个个身负绝技,武技高强,但虽是有才,却是无德,这些人平时里不做善事便罢,心肠反而狠毒,更是干尽了天下坏事。”苏牧云一旁听得不住点头,道:“祁伯伯,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卑鄙无耻。” 他又听祁山继续说道:“再说到这秘海么,倒不是个什么秘密,便是三岁小孩也知道那个地方,只是你久居王城宫中,这不知道也属正常。”他说话太多,忍不住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苏牧云见状急道:“哎呀,都怪小子太鲁莽,你身上有伤,我却还累得你说了这许多话。”祁山摆手说道:“无妨,我心里有数,再说,我这些话若是现在不说,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说完,只见夜色也如笼盖一般罩了上来,便抬手一指某处,道:“孩子,你看见那处山洞没有?”苏牧云循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离此十来步处有一黑幽幽的洞口,便道:“嗯,我看见了。”祁山道:“白天我也看过了,那里面也没有什么鸟兽爬虫,甚是干净,之前我负了箭伤,自己一人不敢动弹,现在幸好你在,这样罢,你将我扶进去,今晚我二人便在里面歇息一夜,正好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苏牧云闻言便点头说道:“那好,祁伯伯你先在这呆一会,我去将那山洞收拾收拾,便过来扶你进去。”祁山答道:“好,你自己小心一些。”苏牧云道:“放心吧,我晓得的。” 苏牧云走了十来步,来到洞前,打量了一番。只见洞中不大,仅容得下两到三人,但却果如祁山所说,洞中四壁皆是光滑岩石,干燥洁净。苏牧云顿时高兴不已,他又在谷中拾了一些干草,在洞中铺了两张睡席,又拾来若干碎石,围砌一圈,中间放了枯草干枝,想必是准备生一堆篝火。 他洞中忙完,便过来将祁山扶进洞中,他将祁山小心放倒在枯草席上,又搬来一块圆石,铺了一层软草,垫于祁山背后,使其仍是半躺半坐,祁山躺罢,只觉身下柔软,甚是舒服,便笑道:“真是有劳四殿下了。”苏牧云乐道:“祁伯伯,何须客气,你只管躺着便好。”他手指那一篝火柴堆,道:“这山洞虽是干燥,但夜间还是稍微阴冷了一些,我就顺便拾来了一些干柴,之前父上曾带我们兄弟几个春游狩猎之时,队中曾有武将教我钻木取火之术,祁伯伯,你少待一阵,我去制些火绒,钻杆,生一堆篝火起来。” 祁山哈哈一笑,道:“四殿下你可真是糊涂了,你忘了吗,有浑天儿在,你还需什么钻木取火啊。”苏牧云闻言一愣,随即也乐了起来,拍头笑道:“哎呀我可真是将它忘了,有这位龙将军在,自然再也不用这钻木取火了。” 祁山道:“你去拾一枯枝,走到它身前,我令它喷些火点燃便是。”苏牧云高兴道:“妙极。”跑出洞去,捡了一根儿臂粗细的枯树枝,来到驯龙浑天儿头前,只见驯龙半开双眼,望他一望,又随即闭上,竟不理他。苏牧云心头笑骂:“这龙将军,当真与人一般,好大的排场呢。”他忽听祁山在洞中说道:“浑天儿,你这惫懒家伙,快吐些火出来。” 那驯龙听见,这才动了一动,昂头咕噜一叫,苏牧云顿时只见一团暗红光团在它腹中若隐若现,随之顺着长颈游向头部,那红光越来越亮,就连那驯龙巨鼻竟不停往喷着白色烟气。那红光到了头部,便停在下颚处,不再移动。这时,驯龙的头猛地晃了一晃,蓦地张嘴喷出一股烈焰出来。 苏牧云只觉热浪扑面,炙热难熬。但那巨龙一喷便止,恰好点燃了苏牧云手中枯枝,驯龙喷完,便又是眼皮一合,垂头一蜷,不再理会。 苏牧云又惊又喜,急忙用手护住火势,回到洞中,点燃了洞中篝火,顿时洞中火光熊熊,暖意盎然,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仍是沉浸那驯龙一喷烈焰的情景之中。 第二章 龙谷(三) 第二章龙谷(三) 祁山见状,轻声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见时,也是这般模样。” 苏牧云仍是满脸红光,道:“这样的情景,我便是做梦也梦不到的,祁伯伯,这驭龙者可真是威风的很啊。” 不料祁山一听到驭龙者三个字,脸色笑意一顿,面露悲痛之色,道:“从今以后,再也休提驭龙者这三字。”苏牧云听罢,心中隐觉不妙,但仍是问答:“这是为何?”祁山沉了半晌,这才痛道:“龙呤一战,驭龙者已全军覆没了。” 苏牧云惊呼一声,道:“怎会如此?”祁山抬头不语,半天才低下头来,只见他双目如欲喷火一般,恨恨道:“还能为何,苏区水这个小贼,倒行逆施,杀父逼兄, 篡夺帝位。”苏牧云听罢,心里一沉,道:“原来真是二哥!”他话音甫毕,只见祁山怒喝道:“什么二哥,这等枉顾伦理的无德小人,你还叫他什么二哥。”苏牧云被他一喝,不由一愣,只听祁山接着怒道:“这小贼为了夺位之事万无一失,竟首先就朝我驭龙者下了阴手,他与饲养驯龙的官员勾结一气,暗中将驯龙的饲肉一换,竟换成有毒的毒肉,大战一开,群龙力战不久,纷纷毒发,尽被射死!唯独我这头浑天儿,已怀有龙子,由我亲自单独饲养,这才逃过一劫。” 苏牧云闻罢,心神俱震,他自己心中想象了一番当日情景,亦绝悲惨,忖道:“这些驭龙者为帝国,可谓出生入死,历战无数,不想却落得如此悲凉下场。这二……哼,祁伯伯说得对,这等人连父亲大哥都能杀了,心里哪会有半点兄弟之情,他…他哪里还配我我叫二哥,他应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才是。”想到此处,对苏区水已是兄弟义绝,恨意不尽。 祁山又道:“当日那场龙呤大战,老夫仍是记得清清楚楚,苏区水勾结各城诸侯,集成叛军,围困龙呤,我率了十一名驭龙者升空迎敌,大战初始,驭龙者大展神威,喷吐火龙,烧死地下叛军无数。众驭龙者斗志昂扬,正欲一鼓作气全歼敌军之时,我却听到地下叛军却是一片欢呼,声可震天,我正想这叛军是不是被杀昏了头,明明一败涂地,还欢呼不已,我不由回头看去,只是这一回头,却是魂飞天外,差点从驯龙身下掉了下来。”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难以继续,苏牧云在一旁听着也是默不作声。 他停了一会,接着说道:“我只见身后十一驯龙尽是东摇西摆,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无论驭者如何呵斥皆不管用,没过多久,驯龙体力不支,躲闪不及便纷纷中箭,坠地而亡。”苏牧云啊地一声,说道:“是不是那些驯龙吃了毒肉,这时毒发了?”祁山沉沉地点了点头,道:“正是,我见驯龙纷纷落地,仅余我一人,不禁悲愤交加,又想众龙均是异常,唯独我这浑天儿一点事也没有,便觉蹊跷,细想一下,便知问题必是出在了饲肉身上,我便俯冲而下,寻了一头龙尸察看了一番,才知果如我所料,只见驯龙双眼渗血,口吐白沫,必是中毒而亡,直到这时,我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苏牧云心中怒火滔天,愤愤说道:“这饲养驯龙的贪官儿,真该千刀万剐!”祁山冷笑一声,道:“这个么,也不用我们操心了,依苏区水这小贼阴狠的性子,事成之后,为怕背负骂名,必是已将此人灭口了。”苏牧云问道:“祁伯伯,那后来又怎么样了?”祁山道:“我查得驯龙死因,心中愤怒万分,便想与其决一死战,我驾得浑天儿上了空中,又是杀了无数叛军,只是这时叛军之中竟有一队人马,手持强弓,射了‘摩云箭’上来。” 他说道此处,脸色又是一痛,道“这‘摩云箭’我也是头一次见,我这头驯龙身上本就覆有坚硬鳞甲,寻常弓箭射它不着,我见箭矢射了上来,冷笑一声,也不躲闪,却没想到,那‘摩云箭’不知是何人所制,很是厉害,竟一箭射中了浑天儿,箭矢穿透鳞甲,入肉甚深,浑天儿也疼地不停吼叫,我大吃一惊,急忙伸手一拔,那浑天儿却又痛的浑身一抖,差点将我颠了下来,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拿过箭矢一看,才知古怪,那箭杆身上布满倒刺,一拔之下,竟是连浑天儿血肉一起倒拔了出来,如此它自然痛的不行,我又见箭尾处铸了‘摩云箭’三个字,才知这箭很是不简单,似是专为狙杀驯龙而制。” 祁山顿了一顿,继而又道:“我这一耽搁,只见又是一轮‘摩云箭’射了上来,密密麻麻,我与浑天儿躲闪不及,便中了箭雨。”苏牧云听到此处,只觉当日战况之急,仅是想想亦觉惨烈,他又听祁山说道:“箭雨过后,浑天儿身上插满了无数‘摩云箭’箭矢,我胸口也是中了一箭,我见大势已去,悲愤之下便想力战而死,不料浑天儿悲鸣一声,回过头来瞧着我,我看它竟流出了眼泪,满眼尽是哀求之意。我一眼便知它的心意,只得长叹一声,对它说道‘罢了罢了,我知你怀了龙子。我不怪你,去吧!’心中一软,便松开了龙缰,由它自去了。” 苏牧云道:“哦,祁伯伯,原来你到这山谷,也是这龙将军驮你来的。”祁山点头道:“我们在龙呤上空盘桓了一日,见王城守军已是尽数败敌,悲愤之余便出了龙呤,便向此方位飞来,飞到此处,浑天儿中箭太多,体力不支,便一头跌落到这山谷中来了。” 祁山述罢战事,举目向洞外望去,口中幽幽道:“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驭龙者了,这三个字便一笔划去了吧。”苏牧云在一旁听完,心中无尽怅然,浮想那十一名驭龙者驭龙天际,与敌厮杀,不想却遭奸人陷害,陨死沙场,剩下一腔壮志未酬,真不知是何心情,他想了一阵,说道:“祁伯伯,驭龙者誓死保卫王都,这些人个个都是大英雄,虽遭恶人陷害,但也算战死沙场,不负这一世英名。这些大英雄死后,想必也是英魂长存,仍是守卫着王都。” 祁山一听,点头笑道:“好孩子,你说的没错,这些人都是帝国的好汉,个顶个的大英雄。”苏牧云道:“正是,他们和捧让将军等人一样,都是帝国的英雄。”他一想起捧让,便即问道:“祁伯伯,你在王城,可曾遇见过捧将军?那日他送我出城,一别至今,也不知他安危如何。” 祁山闻言长叹一声,道:“你这傻孩子,我一开始避而不谈捧让,便是不想让你伤心,谁知你还是问了出来。”苏牧云心陡地一沉,问道:“怎么?是不是他也被抓起来了?”祁山点头,沉沉说道:“谁说不是,捧让那老小子也当真是好样的,那日,他被叛军捉住之后,拒不投降,反而破口大骂苏区水那小贼,哈哈,真是硬气的很!”苏牧云越听心越往下沉,问道:“那后来又怎样了?”祁山顿了顿,缓缓道:“唉,还能怎么样,他死命不降,被押至了龙呤刑台,最后被施车裂之刑,五马分尸而亡。” 苏牧云听完,只觉心头一迷,也不知是怒是悲,却也泪流满面。他紧握一拳,猛地砸向洞内岩壁,顿时只见手背鲜血迸流,却浑然不觉。 他眦目欲裂,抬头大喊一声:“苏区水!” 祁山在一旁瞧了,也不劝阻,只是叹气,悲痛道:“捧将军被押往刑台时,口中仍是不绝骂着苏区水,我在天上瞧见,驭着浑天儿几次想要冲下救他,均是未得。” 苏牧云心中悲伤之余,更觉愤怒,他跑出洞去,抬眼只见漫天星辰,他心中一时激愤,朗声喊道:“我苏牧云今日对天立誓,有朝一日,我定会亲上龙呤,替这些屈死的英魂,向那苏区水一讨公道!” “公…道!公……道!” 夜色明朗,空谷幽幽,尽是回荡着公道二字,他说完,蓦地双膝跪地,已是泣不成声。 便在这时,驯龙也是抬头仰天一吼,声音高亢激昂,一声接着一声,只觉山谷也是轰隆作响,震耳欲聋。驯龙几声吼罢,苏牧云似又听闻一细微声响,像是一物壳破之声,他心中一惊,回头喊道:“祁伯伯!”祁山在洞中大笑一声,道:“我听到了,新龙出世啦!” 苏牧云朝驯龙抬头看去,果然,只见明月朗朗,驯龙翼下探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幼龙脑袋,正古灵精怪地四顾窥望,苏牧云一看,惊呼一声,道:“哎呀,真是个小龙!”。那幼龙听得苏牧云惊呼,吓得急忙一下缩回头去,半晌才又伸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珠子,滴溜乱转。 苏牧云走上前去,那幼龙却也不再躲闪,只是瞪眼瞧他,苏牧云说道:“你这小家伙,怕我做什么啊?”幼龙“咕咕”乱叫几声,忽地一下从翼下闪出,扑入他怀中,蹭来蹭去。苏牧云被他一逗,顿时一乐,忍不住咯咯一笑,道:“好了,好了,你这身上可还脏的很呢。” 洞内祁山说道:“殿下,夜间气寒,新龙恐怕抵受不住,你先将它抱进洞来。”苏牧云道:“好的。”双臂一围,将幼龙抱进了洞中。 第二章 龙谷(四) 第二章龙谷(四) 祁山见着幼龙,也是喜不自胜,开怀笑道:“好家伙,倒是生龙活虎的很。”但他却又说道:“只是可惜了,是只渊龙。”苏牧云奇道:“祁伯伯,何为渊龙?” 祁山道:“说起来这还是怪我。”他语含愧意,又道:“所谓‘或跃在渊’你可听过?”苏牧云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上古时,有一叫伏羲的圣人,很是智慧,一日,他游历山水,来到两条大河的交汇处,他见两河河水一浑一清,在交汇处形成了清浊缠汇的漩涡,自成和谐。他观后感叹,只觉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也莫不是如此,阴阳交汇,汇合而生万物。他慧心一动,便创出了阴阳太极图来。后来,这阴阳太极图又不断演变,由简渐繁,又生出了八卦,被作为占卜之用。八卦共有六十四卦,这或跃在渊么,便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第四爻啦,上书:‘九四,或跃在渊,进而无咎。’” 祁山听完,笑道:“你这孩子,懂的倒挺多,那你且说说,这或跃在渊是什么意思。”苏牧云嘿嘿一笑:“小子班门弄斧了,祁伯伯莫怪,只是你老人家问了,我不敢不答,这或跃在渊是指前方吉凶难辨,或一跃在天,或落在九渊。” 祁山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一跃一渊,只在一念之间,但却是云泥之别,我这浑天儿,本是龙中异种,不光会喷火呑雾,更有呼风唤雨,引雷吐电等等七种变化,乃是‘九变神龙’。”说道此处,他脸上愧意更浓,又道:“原本这小家伙也可以一跃成为神龙的,只是这浑天儿孕它之时,便已受伤,这先天之中,便少了一道神龙精脉。再者,驯龙产下龙蛋,是要孵化整整九九八十一天的,这才三日,这小家伙便破壳而出,这便又是少了一些。”他看了幼龙一眼,伸手摸了摸,长叹一身,道:“若不是当时老夫孤意独行,一心求死,便也不会如此,唉小家伙,老夫真是对你不住,好在你还算机灵,只是却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渊龙。”说完,他对小龙竟低头行了一礼。 那小龙见祁山对它低头行礼,不明其意,急忙往后一躲,它摇头晃脑,胡乱猜了一会,便也装模作样,煞有其事地头一点,竟还了祁山一礼,他见祁山嘴唇俞动,便也叽里咕噜乱叫一气。 二人看罢,均是不由莞尔,苏牧云更是乐不可支,大笑道:“便是渊龙,我也欢喜。” 二人正谈间,忽听得浑天儿在洞外又是一声低沉龙吼,祁山听罢,脸色笑容一僵,缓缓叹道:“殿下,浑天儿要见它孩子最后一面,你抱它出去吧。” 苏牧云一愣,道:“最后一面,那龙将军不是要死了吗?”祁山道:“浑天儿身中了数百利箭,若不是它一心想要孵化龙子,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它大事一了,自然就不行了,你这就去吧,让它母子多聚一阵。” 苏牧云再也笑不出来,抱了幼龙,走到浑天儿近前,说道:“小家伙,待着吧,和你母亲多待一会。”说完,他转头便退回了山洞,挨着祁山身旁,坐了下来,二人也是默不言语,一同看着洞外驯龙母子。 那浑天儿瞧见自己幼子,长颈一伸,俯首了过来,伸舌舔舐幼龙脸颊,幼龙也是不断磨蹭浑天儿身体,口中呜呜乱叫,一母一子,甚是依偎。 洞内一老一少看着也是甚是感动,祁山瞧了半晌,便合上双眼,不由地留下两行眼泪,苏牧云在一旁偷偷瞧见,也是心头酸楚,忖道:“祁伯伯定是想到这浑天儿龙将军快要死了,心中很是舍不得,心痛的很。”他见这驯龙也是母子情深,便想要搜出一条救这浑天儿驯龙的法子来,只是他搜肠刮肚了几次,脑袋都想疼了,也是没有想到,顿时不禁悲意上涌,恨不得也大哭一场。 又见驯龙母子缠绵了一阵,那浑天儿忽地仰天长啸一声,四肢猛地用力,竟摇摇摆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它站起身来,猛地一抖身体,竟将身上的摩云箭甩下一大片下来,苏牧云心中叹道:“这龙将军可真是傲气,临了也不愿身上负着这些箭儿而死。” 他正想间,只见浑天儿又是仰天一吼,龙翼一展竟要腾空而起。他正觉惊奇,忽听祁山闭目答道:“浑天儿这是在教他孩儿龙腾之术。” 果然,驯龙浑天儿长翼一扇,便腾空而起,在谷中来去飞了几个来回,那幼龙在地上瞧了,便也扑棱着翅膀,学了起来。无奈浑天儿只是飞了几回,便似已力竭,摇摇晃晃又落在了地上。 苏牧云心中不由悲叹一声,不忍再看。他正欲闭眼,却见驯龙长颈中又是突现了一团耀眼红光,红光之亮,只觉较之先前那团,那是亮了百十倍也不止,竟照得谷内也是红红一片,苏牧云心下明白,这龙将军怕是又是要喷吐烈焰了,他不由大为心奇,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眨也不眨。 红光顺着龙颈,越往上游,越是光亮,最后,竟化为一团刺目的光团,不可直视。苏牧云手搭一棚,护眼再一细看,只觉红光之中,隐隐约约竟还有一些五彩光华。 光团停在下颚,这才不动。苏牧云只见浑天儿口含光团,一动不动,低头瞧着地上幼龙。它似是看了一阵,蓦地,它龙头一抖,一团烈焰从口喷出,直朝幼龙而去。顿时山谷一片白芒,犹如白昼一般。 苏牧云瞧得真切,心神一震,他大叫一声,便要跑出洞去。不料,他右脚才踏一步,便被人用手紧紧一钳,动弹不得。他回头大声喊道:“祁伯伯,你做什么,快放手,小龙要被烧死了。”祁山这时也已睁开双眼,只见他也是眼望洞外,口中道:“殿下,先别急,那小龙死不了。” 苏牧云大声叫道:“如何死不了!你没瞧着,我却见了,那火团可有多亮,小龙怎能活着?呜,呜,定是那龙将军看这小龙是只渊龙,心中有气,便想一团火烧死了它,呜,呜。”他不及说完,已是语带哭腔。 祁山听罢,仍不放手,笑道:“你这傻孩子,你信你祁伯伯么,若是信,就乖乖瞧着罢。”说完,这才把手一松,由得苏牧云自由。 苏牧云再一瞧,浑天儿口中烈焰之势已是弱了许多,他心中颓然想道:“唉,小龙若是能被烧死,这时再救,已然迟了。”他心中有气,便对祁山说道:“祁伯伯,若是小龙死了,你便如何?” 祁山听完,却也毫不作恼,只是接言笑道:“若是不死,我便将这小龙交给你,让你做了这驭龙者,你看如何啊?” 苏牧云听罢目瞪口呆,惊喜道:“此话当真!”祁山答道:“自然当真。”苏牧云心中大定,想道:“祁伯伯既然这样说,那小龙多半是死不了的了。”他又一想这驭龙者何等威风,不禁更是喜出望外,当即躬身一拜,说道:“小子多谢祁伯伯!” 祁山哈哈一笑,道:“你谢我做甚,我只不过看你小子傻里傻气,和这呆头呆脑的小龙,倒是颇为投缘,才做了做这顺手人情的。”苏牧云听完也是嘿嘿一笑,不过他一想那小龙,倒却是如祁伯伯所说,不禁更是一乐,道:“祁伯伯,你心慈面善,不愿居恩,但小子岂能不知,所以这大恩,我还是要谢的。”说完,他又是一拜,祁山听他如此一说,便也不阻拦,微笑受了。 苏牧云拜完,又是乐道:“不过祁伯伯你说的没错,这小龙呆头呆脑,我瞧着真是有趣,和我么,倒也很是相像。”祁山笑道:“这话么,你只可现在说一说了,再过片刻,再说出来,可就不准啦。” 苏牧云不明其意,问道:“祁伯伯你此话怎说,小子可听不明白。”祁山答道:“这小家伙刚出生时是只渊龙这是不假,可是如今被这浑天儿用龙火烈焰一喷,可就变成一只潜龙了。”苏牧云更是奇道:“这又有何不同?”祁山道:“幼龙先天不足,缺少神龙精脉,难成大器,是为渊龙。但是浑天儿用了龙火一喷,浴火重生,则变为潜龙,这潜龙勿用,也是八卦卦象之一,是说这龙潜于渊,蓄势待发,这前途如何,可是难说的很喽。”苏牧云喜道:“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这龙火还有如此大的用处呢。” 祁山缓缓说道:“寻常龙火自然不行,但若是集神龙一身精华,化为五彩神火,倒是尚可一试。”苏牧云听到此处,当即说道:“是了,适才我可瞧见了,那龙将军口吐神火之中,就似有一些五彩光华呢。”祁山道:“嗯,我也瞧见了,是以我才拦着你,神龙浴火之时,不得惊扰,不然神火反噬,顿时便会灰飞烟灭。” 苏牧云不禁一吐舌头,不好意思说道:“幸好祁伯伯你拦住了我,不然可就闯下大祸了。”祁山点了点头,更是慢慢说道:“只是这五彩神火,乃是集神龙此生精华所聚,一旦喷了,施火之龙只怕也是活不长了。”苏牧云听完一怔,顿时呆住,他又听祁山长长叹道:“好一个浑天儿,好一个浑天儿,老夫此生敬服的人物也没几个,不想今日,竟为你心折诚服。” 苏牧云心中一时也是百感交集,他先前见浑天儿向小龙喷吐龙火,竟是以为浑天儿觉得自己龙子不是上乘之龙,一怒之下便欲将其喷火烧死,怎料却是如此这般,他心中顿生愧意,忖道:“这龙将军见自己龙子是一只渊龙,竟甘愿以自己毕身精华,为其浴火重生,我那时竟会有如此龌龊想法,可真是不该。”他念及此处,心中更是惭愧不已。 第二章 龙谷(五) 第二章龙谷(五) 祁山见他一时默不作语,便已猜到他的心意,便笑言劝道:“你这孩子,也无需想的太多,你又不知其中详细,你心地仁慈,护龙心切,也怪你不得。”苏牧云听完,仍是沉沉说道:“祁伯伯,话虽如此,但龙将军死己救子,如此可歌可泣之事,我却是以一小人之心度之,我可当真是惭愧死了。” 二人谈罢,只见驯龙浑天儿喷吐神火已毕,洞外复又暗淡下来,唯有小龙身上似是仍有神火余烬,红光点点。浑天儿喷罢神火,龙头一歪,终于再是不支,一头倒在地上,它眼望山洞,竭力嘶吼了几声,这几声明显便是叫向洞中祁山的了。祁山听罢,朗朗大笑一声,道:“浑天儿,老夫听到了,你好生去了便是,你这一世也是英雄了得,也不枉你这浑天裂地之名,当真是一头好龙,老夫欢喜的很,老夫……”祁山说道此处,已是满眼泪水,泣不成声。 苏牧云也是站起身来,躬身礼道:“龙将军,小子罪该万死,真是对你不起,你有忠有义,便是与我们凡人一比,也是强过世人无数,请受我一拜。” 驯龙这时便又低呤一声,终于躺倒在地,再是一动不动。 苏牧云眼见祁山心痛驯龙死去,正自伤心不已,也不去惊扰他,自顾跑出洞外,去瞧幼龙去了。他跑到近前,不由大为吃惊,只见这幼龙浑身便如焦炭一般黑漆,不时还冒起丝丝白烟,蜷趴在地,已是一动不动。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喊道:“祁伯伯,这小龙动也不动,像似死去了一般。” 祁山答道:“要想浴火重生,哪有那么容易,不历难重重,九死一生,怎可而成。”苏牧云听罢也觉有理,又听祁山说道:“你先将它抱进洞来,我有事交代于你。” 苏牧云应了,俯身抱起幼龙,只觉幼龙较之先前轻了一些,突地他哎哟叫了一声,祁山洞内听到,便问道:“怎么了?”苏牧云答道:“这小龙儿身上有古怪,抱着它我手臂又麻又疼。”祁山笑道:“是了,这便是‘神龙九变’里的引雷吐电了。你小心一些。”苏牧云听罢,便扯下半边衣幅,将其一裹,这才又抱在手中,进了洞来。 他将幼龙放在地上,祁山瞧了便说:“如今这幼龙被神火洗浴,已是虚弱至极,它正昏睡不醒呢。”苏牧云听到这里,这才哦了一声。 只见祁山沉呤一下,倏地问道:“孩子,你是不是真要做这驭龙者?”苏牧云被他一问,丝毫不疑,答道:“我自然想做。”祁山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这便传你驭龙之术。”苏牧云一听,顿时兴奋地大气也是不敢出,只听祁山却慢慢说道:“将你的手给我。”苏牧云一听,顿时笑道:“这有何难!”说完便伸出右手。 不料祁山一手陡地把他右手一把捉住,另一手从身上拔出一把短小匕首,唰地一下划破他右手手心,然后将他手心一翻,只见手心鲜血如注,流在幼龙身上。苏牧云见状大吃一惊,右手用力,便想挣脱,忽听祁山厉声喝道:“别动,不然你我都得死!” 苏牧云顿时不敢再动弹半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不停地流入幼龙体内,这时祁山又是肃道:“呆会不管如何,都别动!你可听见了?”苏牧云不敢开口,只是急忙点头。 果然,鲜血流入幼龙体内不久,幼龙似是一颤,继而便醒了过来,只见那幼龙抖擞了几下身子,便从身上抖落了一层焦炭壳儿下来,露出了里面面貌,只见幼龙体内一股幻彩流动,好看至极,体外同样也是覆了一层细密黑亮的如鲤鳞甲,与之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苏牧云瞧了,脸上刚露笑意,却又忽地僵住,他只见幼龙醒来,刚刚还像之前一般,摇摇晃晃,呆头呆脑,忽地它一声尖锐嘶叫,露出森森白牙,鼻尖不停颤动,似是在嗅探某物,表情说不出的狰狞。 苏牧云脸色一片惨白,抬头一瞧,祁山两眼紧盯着幼龙,表情很是冷峻,蓦地,他张嘴一喝,手动如电,弹指在幼龙头上一弹,只听得幼龙一声惨叫,飞出老远,然后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便又不动弹。 这时,祁山才将苏牧云流血右手一放,长吁口气,苏牧云仍是惊魂未定,却听祁山说道:“现在好了,你可以动了。”苏牧云急忙便欲去瞧幼龙,只是刚准备起身,忽又想起刚才幼龙狰狞面目,吓得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祁山见了,苦笑一下,说道:“你去吧,没事了。”他这才挪身过去,只见幼龙趴在地上,浑身发抖,正不住低鸣。他伸手试探过去,碰了碰它的头,见它也不反抗,这才放心下来,把它揽入怀中,伸手抚它背脊,不住安抚。 苏牧云怀抱幼龙,向祁山问道:“祁伯伯,这是为何?”祁山望着他,半晌才答:“这便是驭龙者了,从今日起,这小家伙便是你的驯龙了。” 苏牧云闻言,心头俱震,祁山见他表情,便也是苦笑,道:“你也是猜想不出吧,要做驭龙者,第一件事便是驭龙了。”苏牧云低头说道:“怎会是这般,”祁山道:“这驭龙之法,自上古而起,便是如此。不过正确之法应是一人为之,既喂鲜血,又弹龙指。今日唯有不同的就是这小家伙吸食了你的鲜血,却是中了我的‘驭龙指’。”他又说道:“今日如此施法,我以前也没有试过,实在是凶险的紧,这龙本是傲物,岂肯受驭于人,今日你我二人若是有半点闪失,这幼龙发起狂来,吃了你我二人也是说不定的。” 苏牧云答道:“尽管如此,我觉得终究还是残忍了一些。”祁山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软了一些,这世上比龙坏的人可是多之又多,你如此心慈手软,可不得受尽欺侮?”他说完一想,又道:“其实这驭龙之法嘛,也是各人各异,你可以将它如仆使唤,也对它以友相待,如何驭法,全在自己心中了。” 苏牧云听完,心头忖道:“祁伯伯这话倒是没错,他与龙将军不就是一人一龙,亦仆亦友么?”他想到此处,便低头一瞧幼龙,只觉幼龙得他安抚,已不再受惊发抖,又复作一副呆头呆脑模样,在他怀中来回磨蹭,甚是亲赖。 他便展颜一笑,道:“祁伯伯说的是,我与这小龙,今生定会以友相处,绝不苛待。”祁山点头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不然也不会传你驭龙之法。若你小子若是和那苏区水这小贼一般,我是死也不会说的。”苏牧云猛一听到此人名,心头又是一怒,他冷声道:“祁伯伯,你提他做甚,我和他,终有一日,要做一了断的。” 二人谈到这时,只觉洞中似有微风拂进,抬眼一看,洞外谷中竟是青光微微,又隐隐听闻到飞鸟晨鸣,原来二人不知不觉,竟如此畅聊了一夜。 又待一阵,天色便已大亮,苏牧云便道:“祁伯伯,你先在此间歇息着,我去寻些吃的回来。”说罢,便携了幼龙,出了山洞,他到得谷中,绕谷观望了一番,只见谷内草木虽是被龙血一染,尽皆枯死,但想必平日里此处必是物产丰富,谷中枯树上仍是挂着不少野果,他一瞧兴奋不已,便采了一些。那幼龙学了龙腾之术,见谷中有鸟雀飞舞,一顿乱扑,竟也捕获了不少下来,苏牧云哈哈一笑,将其一起收了,寻了山泉洗了野果,刨净鸟雀内脏,又让幼龙点起了火堆,穿枝架火一烤,直待鸟肉外表金黄,肉香四溢,这才拿进洞中。 祁山闻见肉香,笑道:“你这小子,这顿早饭可是费了许多心思了。”苏牧云笑道:“祁伯伯谬赞了,这一半的功劳可都是这小龙的。”祁山闻言一瞧幼龙,见它仍是呆头呆脑的样子,也是乐道:“本想这小家伙被神火一洗后多少会变得灵光一些,不想还是这般傻里傻气。”一指苏牧云,笑道:“和你这傻小子,当真是很配。” 二人一龙,将野果鸟肉分食干净,祁山便道:“自古便是无功不受禄,小子,我吃了你这一顿早饭,总要对你有些回报才是。”苏牧云不乐道:“祁伯伯你要这么说可太瞧不起小子了,你传我驭龙之法,我对你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图什么回报。”祁山点头笑道:“也罢,我如今也身无长物,也只有这点微末的驭龙法子,今日便一并都教给你。” 苏牧云道:“祁伯伯,昨夜你已说了那许多话了,今日你便好好休息一日,待你伤好一些,再说也是不迟。”祁山听罢,突地怒道:“什么昨夜今日的!你小子休的怠懒,乱找借口。”他话锋一转,又道:“又或者是你小子心高气傲,瞧不上老夫这点本事了?”苏牧云不想他突然发怒,急道:“祁伯伯,我怎会如此想你,我只是......”祁山也不待他说完,仍是忿道:“没有就好,你老老实实过来坐着吧。” 苏牧云无法只得坐了过去,祁山见状便道:“我且问你,这帝国幅员万里也不止,为何却只有十二名驭龙者?”苏牧云见祁山仍是一副怒气未消,也不敢随便作答,他想了半晌,只得答道:“小子不知,或许是驭龙之时凶险的很吧。”祁山道:“这是其一,但还有其二,这其二可谓更是难得。”苏牧云见驭龙已是如此困难,便忍不住问道:“还有其二,那是什么?” 祁山这才一笑,伸手入怀,拿出一物,道:“这其二,便是这个了。” 第二章 龙谷(六) 第二章龙谷(六) 苏牧云瞧去,只见祁山手中之物形若细管状,长约半寸许,通体黝黑无光,中有一孔,便问道:“祁伯伯,这是何物?”祁山答道:“小子,此物名叫龙哨,整个帝国也只有十二只。” 苏牧云顿时省悟,当即说道:“原来如此,敢情驭龙者只有十二名,全是因这龙哨只有十二只啊。”祁山点头道:“正是,要想成为驭龙者,此物可是缺少不得。”说完,他便将龙哨往苏牧云手中一塞,又道:“现在我便把这一枚送给你小子啦。”苏牧云闻言一惊,不敢应接,祁山便道:“傻孩子,我龙儿也没有了,还要他做甚么,你要不拿,我可又要生气啦。”苏牧云一听,这才无奈应了收下,道:“小子多谢祁伯伯。” 祁山手一挥,道:“先别忙着谢,相传此物来历,还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上一听?”苏牧云立即笑道:“祁伯伯要讲故事么?我自然愿意听。”祁山笑道:“今日还早得很,也罢,我便给你讲上一讲。” 祁山想了片刻,便开口讲道:“这龙哨原本是上古时候,得一天外之铁所制而成,当年制哨之人机缘巧合,发现这块天外之铁之时,竟见一群飞龙围在上空厮杀不已,似是想竞而得之,他一瞧之下,稍加思索便知此物不凡,趁群龙相斗便盗走了这块铁石。不料他盗得不久,群龙便循迹追来,但此人甚是聪明机灵,每每都能用计逃脱,于是人龙两方,不停地一逃一追。一日,群龙将他堵在一大山之中,他见前路封死,后无退路,已是避无可避,他这才心生败念,大喊一声,跪拜在地。 “他高举铁石,正欲将其献出,不料就在这时,忽地刮起一阵狂风,顿时只听铁石啸声大作,群龙一闻,立时悲吼不已,竟然争先逃命而去,一股烟功夫便走得一只不剩。那人侥幸逃得一命,便将铁石拿到眼前,准备一看究竟,他这一瞧之下,这才明白。原来这天外铁石,竟不是实体,里内似是中空,而铁石上又有许多小孔,所以那狂风一过,便出啸声也不奇怪,但他见群龙听见这铁石啸声,却争先逃命,他却是怎么也猜想不透了。 “这人智力很是不凡,他见铁石啸声能克群龙,不禁欣喜若狂,赶紧砌炉造鼎,将这铁石一熔,制成十二只哨器,哨器方才制罢,巧好群龙便已追来,那人一见,大笑道:‘来的正好!’,他将哨器放入口中,运气一吹,顿时异象陡生,只见群龙听了哨声,竟是纷纷落在他周围,对他俯首不已,只是哨声一停,群龙便又凶相毕露,那人一见,只得再次吹哨。 “如此这般许久,群龙这才心生惧意,纷纷掉头而去,那人一见自是喜出望外,大笑不已,他低头一瞧,更是一喜,只见一头幼龙伏在他脚边,想是抵受不住哨音威力,已是神智已失,昏了过去。那人便将幼龙一囚,用那铁石哨器日日与它吹奏,果不其然,那幼龙没过多久,便被他降服,听他哨令,供他驱使。 说到此处,苏牧云脱口说道:“是了,他是不是就是第一个驭龙者?” 祁山闻言也是笑道:“你已猜出来了么?没错,自然他便是第一个驭龙者了。” 苏牧云说道:“这驭龙鼻祖,先是偷盗铁石,后又囚困幼龙,他做的这些事,可都不怎么光彩。”祁山笑道:“此人我也有些瞧他不起,只是上古洪荒,人人自顾不及,又哪有那么多的道德伦理,所以这是非好坏,还真不好说。” 祁山又道:“自有哨器以来,此物就与寻常乐器不同,本就没有音律一说,这龙哨也是亦然,吹奏时音色大小全凭运气而为,喷火吞雾,引雷吐电全在这一哨声之中了,你以后若是熟了这龙哨用法,便是千里之外召唤驯龙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完,他当即便对苏牧云授以龙哨各种吹法,令他试吹一遍,他在一旁听了,若有错处便详加解释,予以纠正。 苏牧云学了几遍,他心性灵动,渐得其法,他练了一阵,忽地说道:“祁伯伯,为何你与龙将军,我却从未见你用过龙哨。”祁山听罢,不禁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聪明,我正要说出,却没想你竟先想到了此着,也罢,这其间奥秘,便是我最后要传你的‘听龙之术’啦。”苏牧云奇道:“祁伯伯,既有‘听龙之术’,那这龙哨岂不是多此一举,用处不大了?” 祁山听完,脸上颇有得色,道:“你当这‘听龙术’是什么?我也不瞒你,这法子乃是老夫一手创出来的,除了老夫,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会。“苏牧云这才恍然大悟,喜道;“原来这听龙之术是祁伯伯创出来的,这便说的通了。“他又道:“祁伯伯,你若是将这听龙术也授给我了,那我这龙哨便也不用学啦。”祁山当即嗔道:“你这糊涂小子,你这想法,还是趁早收起来吧。“苏牧云见他不喜,不敢再说,祁山便道:“孩子,你不知道,学武之人,最忌贪功喜大,你初涉武术,则更是如此。”他越说越是严厉,肃道:“你以后行走世上,也切记不可好高骛远,不然迟早坠入魔道。” 他说完,又眼望前方,叹道:“这世间之事,均是如此,辨清形势,因势利导方是上策,你可记住了?”苏牧云心呼惭愧,低头答道:“小子记住了。” 祁山脸色又是一震,道:“那好,我现在便将‘听龙之术’传与你!”苏牧云低头正欲拜谢,不料祁山却将一手放在他额头处,他正感诧异,突觉一股绝大洪流随之奔涌而入,只觉双耳如山洪爆发一般轰鸣,头脑一时昏昏沉沉,过不多久,便昏晕了过去。 天空一片灰蒙,不见星辰。穹顶之下万丈苍原坦荡无垠,一望无际。苏牧云举目眺望,只见几只巨龙巡游在天际之处,苏牧云倾耳听去,那巨龙龙呤之声灵动飘逸,飘忽不定,似近在耳际,又觉远在天边。他心下骇然,忖道:“我怎地糊里糊涂到了这里,也不知此间是何处,此地看上去一片荒凉,毫无生机,真是诡异无比。”他不愿久呆,拔腿便跑,只是他茫然跑了许久,却是不得出口,正自焦急间,忽听身下一声,他低头一瞧,却见幼龙不知何时伏在他脚边。 他登时喜道:“小龙,你怎会在这里。”幼龙抬头又是低声一叫,苏牧云听见,心中顿生异感,只觉小龙叫声之中,似含依偎之意,他俯身正欲将其抱起,幼龙蓦地一躲,转头过来,竟向他口吐人言:“还不快醒!”苏牧云猛地听到,吓得失声一叫,这才一下醒了过来。 他双眼一睁,却是那小龙正在用头蹭拭自己脸颊,口中呜呜直叫。他又想起梦中情景,但他见幼龙一如往常,无甚异状,心中这才稍为大定。他又向洞外张去,已是一片黑漆,再瞧洞内已是燃起篝火,他看到这时,方才明白,自己这一昏晕,竟将整整一日睡了过去。 他又急忙向祁山望去,只见祁山双眼微眯,瞧他醒来,便问道:“小子,你感觉如何?”苏牧云依言答道:“我只觉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梦见了几只巨龙,我远远地也能听见它们的叫声,还…还有,那小龙竟…能开口说话。”当下,他便将梦中情形对祁山说了一番。 祁山听完,有气无力地一笑,道:“行了,这便算是大功告成啦。”苏牧云不解,问道:“祁伯伯,什么大功告成,你不是要授我听龙之术么?”祁山道:“这听龙术言传口授是不成的,非要功力相传,一脉传一脉。”苏牧云惊得一跳,嗫嗫嚅嚅说道:“祁伯伯,你是说…你将你的听龙术传…传给了…我?”祁山无力答道:“我已替你开了听海,以后你耳力自然成倍增长,便是想听百里之外一蚊虫翅声,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苏牧云听完目瞪口呆,只见祁山又道:“更厉害的是,以后你若再是遇上驯龙,便可听声辨意了。” 苏牧云越听越惊,呼道:“原来这就是听龙之术,只是祁伯伯,你将这术传给了我,那我岂不是成了强取豪夺之人!”祁山笑骂道:“你小子真是迂腐的很,我不给你说,就是怕你不允。我传你便是传你了,再说我也要不回来了。” 他二人在说间,那幼龙忽地一展翅膀,在洞中腾了起来,山洞甚是低矮,它刚飞起来便撞及洞顶又摔了下来。苏牧云一瞧不禁乐道:“小龙,你这呆头是作甚么?”忽听祁山在一旁答道:“它见你既已醒来,想必便要回雪山去了。”苏牧云笑意一僵,急道:“祁伯伯,什么雪山,它为什么要去?” 祁山答道:“雪山便是龙影雪山了,在罗刹城界内,那里是龙的祖源之地,如今小龙要认祖寻根去了,你以后若是大了,自然可以去找它。” 祁山刚一说完,那幼龙果然一扇翅膀,闪电一般冲出山洞,它在谷中盘旋一阵,又向山洞叫了几声。这时苏牧云一听,便知是幼龙在向他道别,他急忙跑至洞口,举起右手正欲挥手道别,却见幼龙已如一道黑影划过,飞向山谷外,没入了黑漆夜色之中。 第二章 龙谷(七) 第二章龙谷(七) 苏牧云呆立洞口,瞧了足足半晌,这才颓颓放下右手,默然回到洞中,他心中苦闷不已,坐下也是不发一言。祁山见了,便笑道:“你这小子,有何不乐?这小家伙回了龙群,对它自然是大有好处,你若记挂它,以后大了去找它便是。”苏牧云闷闷不答,半晌自顾道:“罗刹城在帝国北陲,此地是属龙呤,隔了上万里,也不知它是不是独自回去。”他又道:“它路上若是饿了,会不会烧那鸟肉来吃。”祁山见他自说自语,不禁哑然失笑,便也不理他,由他在一旁说去。 苏牧云独自闷坐了一阵,便道:“祁伯伯,我去寻些吃的来。”“好…好,你去…便…是。”苏牧云忽听他话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心头暗觉不好,急忙侧头向他看去,只见祁山脸色愈加苍白,双眼难睁,急忙道:“祁伯伯,你不舒服么?” 祁山吐气已是气若游丝,闭目答道:“孩…子,我…也要…走…了。”苏牧云心头自然知道他说的走便是死了,闻言不觉悲从中来,他又听祁山断续说道:“殿下,你我…此…生能…在这山…谷相…遇,也算是…机缘使…然,我传你…驭龙之…术,实属命…理。”苏牧云已是泪流满面,哭道:“祁伯伯,你对我们苏氏一族恩重如山,我,我…”他越说越是伤心,最后也是泣不成声。祁山又虚弱道:“苏…区…水那小…贼,倒…行逆施,就算…你以后不…去找他,他也…会自食其…果。”他说完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又道:“只…怕帝国…从此…便要四…分五裂,苏小…贼失了…其鹿,天下群雄便…要竞相逐…之了,只是…苦了…这百姓,要…遭…受…无妄…之灾。” 他说到这时,突然双目大放神采,脸泛红光,神情也是随之一震,伸手一抚苏牧云头顶,道:“殿下,你宅心仁厚,是好事也是坏事,往后世间风波凶险,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苏牧云低头泣道:“我晓得了。” 祁山听罢,便是哈哈一笑,再不多言,他淡然一闭双眼,便此溘然而去。 苏牧云跪拜在地,放声大哭,山谷这两日经历,幕幕全都涌上心头,只觉此生从未如此悲伤难过。他哭了一阵,只觉悲伤之余,更觉愤怒,便向祁山遗体拜了几拜,道:“祁伯伯,你老人家放心安息去罢,你在九天之上瞧着就是,终有一天,我会为你讨个说法。”说完,取了祁山身上的匕首,摸黑在谷中刨了一个土坑出来,将祁山遗体放入,然后捡来木头,当作墓碑。他本想用匕首刻出“双龙将军祁山之墓”。想想却又作罢,他忖道:“祁伯伯对我传授驭龙之术,对我已有传道授业之恩,但我实在鲁钝,竟没有向他行一拜师之礼,让他负憾而逝。”念及此处,便刻上了“恩师祁山之墓”。 他葬完祁山,见天边朝霞欲吐,微光初现,便在坟茔前又跪拜了三下,他见驯龙浑天儿的尸骸如座小山丘般兀立在谷中,便又在祁山坟冢旁又竖了块木头,上刻“龙将军浑天儿之墓”,他说道:“龙将军,你这身体太过庞大,小子可埋不动你,只能为你也竖块墓碑了,你便在此间陪着祁伯伯罢。” 他整整一日滴水未进,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忙完这些,又待得天色大亮,便去采来了一些野果,他先将野果分作两份,放了一份在祁山坟头前,这才自己吃了起来。他一阵狼吞虎咽,片刻便即吃完,只觉口中甚是干渴,便又去捧了山泉饮下,这才舒服。他四肢一展,躺在那块光溜溜的青石之上,眼望青天,心头想道:“也不知我还得在这谷中躲到几时,阿修罗那伙恶人走远了没有。”他双目微张,瞧着天上白云如絮,心头又觉茫然,自语道:“唉,出了谷又能如何,我还是不知道该去何处。”他正想着,忽地一喜,道:“是了,拔大哥曾对我讲过他在家乡做过猎夫,不如我便去寻他,想必他也乐意,嘿嘿,这打猎我也干过,倒也有趣的紧。”他越想越觉开心,抬头一看,只见白云飘忽,这时又似化作了一头龙的形状,苏牧云瞧见,乐道:“哎呀,这团云好像龙将军呢。”只是他话音刚落,心头一沉,猛地一拍脑袋,嗔道:“苏牧云啊苏牧云,你可真是没有出息,你忘了祁山师父和龙将军是为何而死的了?你有大仇未报,却先想到了贪图玩乐!” 他想到此处,立时出了一身冷汗,翻身坐了起来,自语道:“我要出谷去,学得一身本事才行,不然如何与那苏区水斗?”念及此处,便不及多想,一下跳下青石,来到祁山坟前,说道:“师父,我这就便要走啦,待我学得本事,再来看你。”说完,他便转过头,大步朝谷外走去。 他刚出得山谷不久,便见一老农背着斗笠,扛着铁锄沿着小道走上山来,那老农一路低头看路,也不曾抬头看见他,直到十来步处,才觉眼前有异,这才抬起头来,只是他抬头一看苏牧云,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惊骇一变,转身拔腿就跑,就连铁锄也是一抛也不要了,口中泼天叫道:“山妖啊!小山妖啊!” 苏牧云一听也是一愣,急忙喊道:“老丈莫慌,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啊。”那老农此时已跑出几十步,听得身后怪物口吐人言,便转过头,急忙磕头说道:“山爷爷饶命,你自然是人,老夫嘴笨,说错话了,你千万莫怪。” 苏牧云一听,心头不住发笑,嘴上说道:“老丈,你看清楚些,我也不是甚么山爷爷,我就是个小孩。”那老农脸上仍是惊魂未定,双膝往前挪了几步,朝苏牧云看了一看,口中嗫嗫嚅嚅:“好…像还…真不是…山怪。”苏牧云笑道:“自然不是。”那老农站起身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终于看清,这哪里是甚么山神妖怪,分明是个脏兮兮的小娃儿。 那老农顿时脸色通红,指鼻气道:“你这野娃儿,从哪里冒出来的,浑身没个人样,大白天的把我老夫魂也吓丢了。”说完,颓颓往地下一坐,不住拍打胸口。 苏牧云闻言,也是不由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瞧,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原来这几日奔波逃亡,衣衫早已褴褛,尽作丝条状,哪里还有原来样貌,双脚一脚踏着破鞋,一脚又是一团破布一裹。抬手一看双手尽是污黑,便想必脸上也好不到哪去,他一看之下,便想:“难怪老丈将我认成了吃人山妖,我这身上脸上脏乱不堪,也难怪他会看错了。” 他明白过来原委,便即赔礼说道:“小子莽撞,惊吓了老丈,给你赔礼了。”那老农见他言语彬彬,倒是颇为礼貌,便也大手一挥,答道:“算了,算了,不是山妖就好,老夫也是年老昏花,也不怪你。” 苏牧云见他口中不住提起“山妖”二字,便好奇问道:“老丈,难不成这山中还真有山妖。”老丈答道:“有的,有的。”苏牧云更是惊奇,道:“真有啊?那老丈你可见过?那山妖长何模样?”老丈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小娃儿,问东问西,我怎会见过,我若见了,哪里还有命在?” 苏牧云便哦了一声,那老者瞧他脸色显然不信,便又说道:“我虽是没有见过,但我却可以告诉你,那山妖住在山中何处。”苏牧云问道:“何处?”那老农抬手一指,说道:“看吧,就是那里,要不你得说我老人家骗你这小娃儿玩了。” 苏牧云循他所指一望,不禁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那老农瞧了,怒道:“你这娃儿,笑个甚么,信不过我老人家是不是。”苏牧云一听,急忙摆手笑道:“老丈莫气,我可不是笑你,只是…”他又笑了几声,这才说道:“只是,我刚刚便是从那里出来。”原来,刚刚老农所指方向,就是苏牧云祁山所栖山谷所在。 那老农一听,脸色又是一变,顿时又欲拔腿便逃,苏牧云见状,急忙劝道:“老丈你别再跑了,我可真不是山妖,再说那里也没有甚么妖怪类物。”那老农怒道:“怎么没有!你这小娃儿胡吹大气,那山谷古怪无比,你去了还有命出来?”那苏牧云见他不信,便将谷中景致向他说了一番,老农听完,脸上又惊又奇,不得不信。 老农道:“小哥儿,你真是从那谷中出来的。”苏牧云答道:“自然是真的。”那老农听完,啧啧说道:“那你小哥儿可真是命大,九死一生啦。”苏牧云不明就里,便问道:“老丈,你为何如此说?那谷中究竟有何古怪。” 老农道:“听你小哥儿口音不像本地人吧?”苏牧云便答:“小子是龙呤城人氏。”老农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帝国大都的,王城根下的,难怪谈吐有礼。”他说完又道:“好罢,我今日被你一搅,这活也没心干了,便给你说一说这山怪的事。”苏牧云笑道:“老丈你不用着急,你给我讲完了,我去帮你干活便是。”老农也是大笑,道:“那敢情好。” 那老农想了一下想,便说道:“我们村就在山脚下不远处,世世代代都是靠着这座大山吃饭的,这座山真名叫什么我是不知道了,你此时身在大山之中,发现不了,若是离得远了,便会觉得这山就像燕子的嘴一般,所以我们村里人都叫它燕嘴山。”那老农见自己说岔了题,赶紧又说:“这燕嘴山的那个山谷你是去过了,是不是?”他见苏牧云点了点头,又道:“其实那山谷之前可不是那个样子,只是几日前,一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落入了谷中。” 苏牧云听到此处,心头便猛地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第二章 龙谷(八) 第二章龙谷(八) 只听那老农又道:“那怪物可真是大的很呐,叫声也是凶狠的紧,吓得村里的小孩都不敢出来,闭门大哭。那一夜,为防怪物出了谷来伤人,全村人早早就闭门锁户,大人小孩在床上偎在一起挨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几个大胆的小子组成一伙,拿了棍棒便进山查探去了,回来时说:‘那山谷里尽是浓雾,经久不散,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山谷周围的树木,却都全枯死了。’村里人听了更是惊恐,再也不敢上山来了。” 苏牧云听到这时,便笑着问道:“那老丈,你又为何上山来了?”那老农叹气说道:“唉,小哥儿,你有所不知,我来这山上也是被逼无奈,我要到这山中寻件东西,不然,我小女可就…可就……”他似有难言之隐,不好启齿,顿了一顿,便诧笑道:“我和你这小哥儿说这作甚,我继续给你说那山怪之事。” 他继续说道:“那山谷日日浓雾不散,自然是那怪物妖法作祟了,不然寻常雾气哪有这么诡异。所幸那怪物也只是盘踞谷中,从未出来伤人,倒也不用担心。” 苏牧云心想:“龙将军是只好龙,再说师父更是一宅心仁厚的大好人,自然不会伤害你们。”苏牧云早就猜到这老农所说怪物应该就是龙将军和师父了,听到这里,他更是确定,但他心头明白,嘴上却不明说。只是问道:“那后来又怎么样?”那老农看他一眼,说道:“小哥儿,你不是从山谷里出来的,你没有看见那浓雾吗?” 苏牧云登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我进谷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醒来时就在山谷口啦,我还以为是谷内气温舒适,我贪睡呢。” 老农听得连连摇头,道:“什么贪睡,定是那浓雾把你迷倒了,你不知道也好,不然你要是清醒的,可真得被活活吓死不可。”苏牧云正觉新奇,就听老农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啦,便是前晚,那山谷之中突然亮光冲天,照的那山谷也是明晃晃的,啧啧,然后那怪物不停的吼叫,哎呀,真是吓死人,大家都以为它要出来害人了,却迟迟也没有什么动静,又是担惊受怕的过了一夜。本想今日便去禀告官府,请集一队官兵过来一探究竟的,不料之后谷中又再无动静,村民又怕请来官兵如一无所获,定被责骂,这才又暂且搁罢。” 苏牧云闻言一惊,暗忖:“糟糕,这可不妙!若是村民邀来官兵进谷查探,必会发现师父坟茔和龙将军尸骸,那官兵查明,必觉蹊跷,定会逐层上报,此事迟早定会传入龙呤城中。到时,苏区水派兵来查,定会水落石出。” 他想到此处,只觉祁山和驯龙浑天儿已为帝国洒血尽忠,若是再让他们死后不得安宁,真是罪孽深重。他见老农如此说道,便立即点头附会道:“老丈,此事千万不可告与官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农闻言奇道:“这是为何?”苏牧云眼睛一转,心生一计,当即说道:“因我知晓,那谷中怪物是甚物事。”老农大吃一惊,道:“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可别胡说。” 苏牧云道:“小子倒也不是胡说,实不相瞒,小子乃是一寻仙之人。”老农奇道:“甚么寻仙之人?”苏牧云笑道:“我本是出身一修仙问道的世家,家族中人均是以修仙成道为此生之求,这修仙问道,你可知道罢?”老农答道:“我倒是听过,之前也曾在山中见过一些人穿戴怪服,在山中造鼎炼丹,问了也是答些‘羽化飞升’‘得其大道’的古怪话。”苏牧云闻言大喜,道:“是了,这便是寻仙之人了,小子不才,正是其一。” 老农听罢,朝他看去,不想他小小年纪,竟去学一些古怪老头,心头想到:“你这娃儿才多大,就想着成仙成道。”心下便有些瞧他不起,他又听苏牧云说到:“其实小子来到这燕嘴山山谷,也不是误打误撞,而是一路循迹而来的。”老农奇道:“你寻甚么?”苏牧云答:“自然是那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了。” 老农惊得一跳,呼道:“你寻它作甚,你知道它是什么。”苏牧云一笑,故作神秘,答道:“自然知道,那是一条恶龙儿。”他说完心头暗愧一声,道:“龙将军,小子可是对不住你了,只是为保你安宁,也只有出此下策了啦。” 老农听完,一拍大腿,啧啧道:“看着了吧,我说是只怪物吧?”他倏地忽又说道:“咿,不对,你这小哥儿,说话不尽诚实,你自己可说了,你到那谷中,可就一睡不醒了。”苏牧云双手一负背后,作一高深状,说:“老丈,我们寻仙之人,有些事是不可说的,这叫天机不可漏。”老农见了,撇嘴道:“了不起么?和那些臭老头一个模样!” 苏牧云也不生气,又是笑道:“不过我今日和你有缘,告诉你也无妨。这只恶龙,我从龙呤城出来,一直追它不放,直到此处,方才见它落入谷中。”老农道:“这可是只恶龙,你不怕死么?”苏牧云道:“寻仙之人不讲生死,老丈,我问你,你可知那恶龙为何会自己落入谷中?”老农想了半晌,摇头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牧云便道:“这只是因为,有一得道神仙在与它斗法,将它打落了谷中。” 老农目瞪口呆,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么?”苏牧云道:“自然是真的,我一路追寻那恶龙,也是为了与那得道仙人谋上一面,请他指点一二修仙精要。那日,我来到谷中,正好遇见仙人手诛恶龙,我见他斩下恶龙首级,心中对他更是敬仰不已,便向他磕头,拜他为师。” 老农听到这里,已如听闻奇谈一般,他听苏牧云说那仙人杀了恶龙,心中欣喜若狂,对那仙人也是感激涕零,急忙追问:“那后来呢!那后来呢?”苏牧云装作叹一口气,道:“只是仙人见我福缘浅薄,不愿收我为徒。”那老农听完,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不胜叹息。苏牧云见了,便又是装作一喜,说道:“不过他老人家见我心性不错,一路对他追寻,便又说道‘我见你这孩子品性坚毅,倒是不错,也罢,我便将你收作记名弟子算了,待你缘至,再录我门下’。” 老农惊道:“哎呀,那老神仙收了小哥儿你啦?”苏牧云沮丧道:“可只是一记名弟子。”老农道:“你这小哥儿,可真是不知足的很,那老神仙何等尊贵,我们便是做梦也梦不到他老人家,他能收你,便是莫大福分,那记名也是弟子呐。”其实,他哪里知道甚么记名弟子,一听仙人收了苏牧云做了徒弟,便以为也是一位小神仙了,与他相比,那是厉害了千百倍也不止,他一想到这里,哪里还敢再瞧不起苏牧云,恨不得将他也像神仙一般供起来。 苏牧云又道:“仙人还说,他为追杀这条恶龙,一路耗费了他不少修为,但他见恶龙危害苍生,为救黎民于水火,这修为耗了也就耗了。”老农当即一跪,向山谷拜了三拜,道:“老神仙道骨仙风,对我于老儿恩重如山,我谢谢你的恩情啦。”说完,他又是拜了三拜,这才作罢。 苏牧云见他甚是做作,很觉奇怪,但也不去搭理他,只是说道:“仙人说,他见此山此谷灵气秀郁,乃是寻仙问道的不二之所,于是要在此处开辟洞府,闭关修仙啦。” 于老儿叹道:“真的么,老神仙在这里住下了?”苏牧云道:“自然是了,如今他已辟好洞府,飞身入内了。”于老儿呼道:“是啦,前夜谷中光亮冲天,怒吼连连,定是老神仙在开辟洞府啦?”苏牧云一听,心头忍不住发笑,道:“是啦,老丈,你说的没错,仙人斩完恶龙,便立即开辟了洞府。又告诉弟子,他在此间静修,如无要事,就不要惊扰他了。” 于老儿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笑道:“若是照你小哥儿说来,老神仙在这座山上寻仙问道,那这座山将来岂不是变成了一座仙山?”苏牧云答道:“若是你老丈不引得官兵前来,自然就是一座仙山,但若你是一时昏了头脑,引兵入山,惊扰了神仙的清修,别说是仙山了,那老神仙若是仙心不悦,发起怒来,恐怕连燕嘴山也没有了。” 于老儿听完,顿时脸色一变,搓掌答道:“小哥儿,你说的太对了!若不是你及时提醒,我于老儿可险些闯了大祸了。”他一脸都是懊悔之色,又说道:“我若是惹得老神仙不欢喜,他取了我的性命去了便是,但我若是惊了他老人家的清修,那才真的是罪该万死。这官兵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再请了。” 第三章 渊鱼(一) 第三章渊鱼(一) 他刚一说完,又是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呀,我得赶紧回村里去,将老神仙在此清修一事告诉村里大伙,不然他们若是糊里糊涂的犯了错,我可没有办法了。”他转头又对苏牧云说道:“小哥儿,你和我一道回去吧,他们没有福分看见老神仙,看看你这小神仙也是好的。” 苏牧云听完,心头想道:“这老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若不和他一起回村,他一人又如何取信,说服众人?”当下便说道:“如此便叨扰老丈了。”于老儿大手连挥,摇头道:“小哥儿你可真是说笑了,我能请动你这小神仙,都已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哪里又有什么叨扰了,老儿姓于,你若不嫌,叫我于老儿便行。”苏牧云急忙道:“这怎使得,小子还是叫你于老爹好了。”他心下寻思了一阵,又道:“小子姓柳,这名儿么,不足挂齿,于老爹不记也罢。” 于老儿一愣,道:“你......你也姓柳?” 苏牧云也是奇道:“于老爹你为何说我也姓柳?这有何不妥之处?” 于老儿顿即摇头,哈哈一笑,道:“哪有哪有,我只是想起了陈年旧事,老儿也晓得,你们这些寻仙之人都不愿提自己姓啊名的,说什么乃是俗物,也罢,老儿不问就是,就称你柳小哥了。” 苏牧云听罢不由一愣,心中苦笑叹道:“唉,我要早知道你如此想法,我连这柳姓也省了。” 于老儿道:“柳小哥,我们这便走吧,赶紧回村通知乡亲去。”说完,便一把捉了苏牧云手臂,急急奔下山去。他边走边口中又是乐道:“这下好了,我小女可算有救了。” 苏牧云听他言语奇怪,不由问道:“于老爹,令爱可是得了什么重病了?为何我见你总是不住挂念?”于老儿乐道:“柳小哥抬爱了,小小村女,哪里是什么令爱了,只是小女之前烦事缠身,如今好了,老神仙替我除了恶龙,我也替小女谢谢他老人家了?”苏牧云更是奇道:“这事和老神仙又有何关系?” 于老儿边走边想了一阵,便说道:“柳小哥,你是小神仙,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待会你我回了村里,可千万不可再提此事了。”苏牧云道:“为何不能?”于老儿顿足道:“哎呀,不能就是不能,那田老爷可惹不得……”苏牧云一听,跟在于老儿身后想了半晌,便道:“于老爹,那田姓老爷是不是欺男霸女,见令爱貌美便心生歹意,想占为己有?”于老儿面露苦色,道:“其实也不算霸占…只是…”苏牧云瞧他面色,便知已然不假,他双脚一挣,猛地停住,嘴里不由冷哼一声。 于老儿被他一扯,回头一看他满脸怒色,不由问道:“柳小哥,你这是…?”苏牧云怒道:“于老爹,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我要听上一听,不然我可不和你回村里去了。”于老儿听完,又是搓掌想了半晌,这才心一狠,说道:“也好,反正这事村里也传开了,也不是什么神秘之事,我就说给你听一听。”他二人寻了一块土坡坐下,那于老儿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原来此村名为田家村,这田姓老爷姓田单名一个凤字,这田凤是村中的头号大户,富裕得很。此人虽是富豪,平素里却也积善行德,布施穷苦。这田凤膝下有一子,约是孕中受了惊吓,出生之后便是智力低下,长大后则更是似疯似傻,呆头瘫脑。田凤眼见自己傻儿已到婚娶年纪,便差人去十里八乡周围,待字闺中的大户人家中,上门提亲。 怎料大户人家一听是田家公子提亲,纷纷当即变了脸色,拂然拒绝,更有甚者,竟令家丁将提亲之人轰打出门,彩礼也是被一并扔了回来。 田凤一见,顿时勃然大怒,却又无法,他气愤之余,便将自己老婆拉出来痛打了一顿,口中不住咒骂其不争气,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出来。田氏平白无故挨了一顿痛打,心中自然很不痛快,第二日便回了娘家,再也不回来了。那田凤见了,心中怒气未消,也就懒得管她,由她去了。 不料半月前,那田氏突然从娘家跑了回来。田凤一瞧,和她同来的竟还有一人,那田氏自称此人是从娘家那里请来的得道大仙,此次前来,是专程为田家公子去除脑疾的。 苏牧云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又是冷笑一声,暗暗道:“看来不光是我一人假扮得道大仙,这半路又杀了个冒牌货出来!” 田凤一听,登时喜出望外,急忙摆设宴席,为其接风洗尘,席间言谈间得知那得道大仙自称俗姓陈,道号“青元子”。 那青元道人神情倨傲的紧,见宴席鱼肉酒水颇为丰富,倒也毫不客气,每样一口,雨露均沾。田凤伺在一旁,满脸迎笑,也是毫不生气,他直待得道人酒足饭饱,终才将小儿的病症向青元道人说了一遍,问道:“请问陈道长,不知小儿所患何种脑疾,可有良方。” 那青元道人听罢,这才放下酒杯,轻声道:“去将令公子请出来,我瞧一瞧罢。”田凤一听,顿时向下人令道:“快去将公子请来。”几名壮汉家丁一听,得令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只见那几名家丁架着一撒泼少年来到厅上,那少年眼向斜视,口水长流,瞧着众人,竟是一脸傻笑。田凤见了,便向青元道人堆笑说道:“道长,这便是犬子了。”他又是脸色一沉,向那少年说道:“笑儿,看见道长,还不行礼?”那少年听到,口中含糊道:“爹爹,我要小解。” 此语一出,厅中众人无比尴尬,田凤更是喝道:“蠢货,胡说什么!”那少年却是听若罔闻,仍是嘿嘿傻笑,过不多久,他猛地浑身一激,再一看他双股之间,却也是湿了一大片。顿时,厅上微闻一些嬉笑之声,田凤听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笑声便戛然而止。他右手沉沉一挥,道:“扶下去吧。” 不料那青元道长这时说道:“且慢!”只见他说完,眼皮微抬,看了那田家公子一眼,便又垂下,道:“田夫人,烦请将我法宝取来。”田氏差来几名女俾,道:“去将道长法器取来。”女俾去不多久,手捧一堆物事,便即归来,那青元道人见了,便一一接过,穿戴在身。 只见他身穿灰色长袍,头戴黑色方巾,腰系碗口铜铃,右手持一黄色阴阳太极小幡,左手拿一黑色铁尺。他慢步走到田家公子身前,端详许久,便解下铜铃,开始围着他绕圈摇铃。 那田家公子瞧见铜铃叮呤作响,先觉有趣,傻笑不已,但他瞧得久了,便开始觉得厌烦,口中呜啊大叫,双腿乱蹬,若不是身旁家丁架着,早就撒腿跑了。 青元道人也不理会,手中铜铃却是越摇越急,脚下也是生风,开始疾奔起来,没过多久,厅上之人便已看不清青元道人,只能瞧见一绕圈虚影,影中铃声大作不已,田凤听得那铃声,心头只觉烦闷不已,将于呕吐,扭头一瞧众人,均是脸色痛苦,想必也是受了这铃声之苦,他余光一瞥田氏,却见她一幅笑脸盈盈,表情轻松至极。 田凤心头正觉惊奇,忽听那青元道人“咄”地一声,已然停住了身子,又听啪地一声脆响,田凤定眼一看,只见青元道人左手中黑色铁尺已是重重一下击在田家公子天灵盖上。铁尺刚一敲毕,只见田家公子以及架扶的几名家丁,一起软软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青元道人瞧了,便头也不回,径自回到席上,只见他已是满头大汗,疲惫不已,他气喘道:“田老爷,此法可保令公子清醒月余,但若想根治,则必需另辟他法。” 田凤一听,当即扑通一声跪拜在地,高呼道:“田老儿恳请道长救犬子一命,我必当铭感大恩,永世不忘!” 青元道人长袖一挥,不冷不热道:“我也不要你感恩,我只要你田家一样东西,你可愿意?” 田凤闻言立马陪笑道:“道长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便是要田老儿的命,也只管来取便是!”青元道人这才轻笑一声,道:“田老爷说笑,我要你命做甚么,我要这东西,也是为救令公子的性命的。”田凤便道:“那不知道长所要何物?” 青元道人顿了一顿,便又是轻笑道:“便是你家的九渊寒鱼了。” 苏牧云听到这时,忍不住插嘴问道:“于老爹,这九渊寒鱼是甚么?”于老儿答道:“呵呵,这九渊寒鱼,也没什么可神秘的,村里人都知道,这田老爷在燕嘴山的山顶有一份府院祖业,那府院之中有一口几百年的古井,相传是他田家祖上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那井有多深,那是谁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村里闹旱灾的时候,全村就他那口井有水,那田老爷也是好心人,便将井水取出,分给了众乡亲,这才熬过了灾年,所以,村里老小,一直都很感激他的恩情。” 苏牧云这时便奇道:“照你如此说,这田老爷应是一大善人,那你为何却说他惹不得?”于老儿听了,叹了口气,道:“那是以前啦,如今啊,他为了救他那傻儿子,失心疯啦。” 苏牧云想了片刻,不禁奇道:“若以常理论,这越是向上,水便越是流不上去,何以这每逢旱灾之年,全村水井干涸,唯独田老爷的那口山顶古井却是有水?难不成这水也能往高处走,这可当真古怪得紧。”于老儿也是点头道:“谁说不是,那口井可真是神的很呐,我于老儿活了一辈子啦,就没见它干过。不过,这最神的还不是这个,是这古井里啊,还生有一物,听说啊,这东西可治百病呐。” 苏牧云脱口呼道:“九渊寒鱼?”于老儿点头道:“是啦,就是九渊寒鱼。”但他语调一转,又道:“不过大家谁也没有将这当回事。”苏牧云问道:“为何?”于老儿答:“还能为何?那不是因为这九渊寒鱼,谁也没有见过。” 苏牧云道:“于老爹,这九渊寒鱼很罕见吗?”于老儿听完,不禁笑道:“岂止罕见,别说我们,就连田老爷恐怕也是没有见过那九渊寒鱼是何模样。”苏牧云心下啧啧称奇,只听耳旁于老儿又道:“你说那个青元老道人可也真是,你要什么不行,非得要这个,你这不是难为田老爷么。” 第三章 渊鱼(二) 第三章渊鱼(二) 果然,那田凤一听青元道人口吐“九渊寒鱼”四字,先是一愣,便不由苦笑道:“想不到我田老儿家里这点乡野趣事,竟然都传到陈道长耳中了,只是老儿虚活这么几十年,这九渊寒鱼我是连半条也没有见过,恐怕,这也只是先祖口中的笑谈,不想被我们后辈给当了真了。” 青元道人摇头道:“田老爷此言差矣,这九渊寒鱼,确是有的。”田凤一愣,道:“真有此物?”他叫青元道人点了点头,当即便道:“陈道长道骨仙风,云游四方,自然是博物不凡,您说有那便肯定是有了。”青元道人一笑,举杯一饮,道:“田老爷抬举了,我青元小道能知晓这九渊寒鱼,也是机缘巧合罢了。”田凤正待他继续说来,怎料这青元道人却是一点即止,再也不往下说了。田凤一看,自然心知肚明,恐怕这里有些不可说的秘密,也就不好意思再问,只道:“陈道长见过九渊寒鱼那是最好不过了,说来惭愧,我听这个九渊寒鱼的名儿也有几十年了,不过你要是真把那九渊寒鱼放我面前,估计我也认不得。” 青元道人又是一笑,道:“这容易的很,那鱼生的很是奇特,你一瞧便知。”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眼望厅外,又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我想跟田老爷借那祖上府院一住,看看那口井去。”田凤见他如此心急,心道:“这陈道长为了小儿脑疾,如此费心尽力,真是一救苦救难的圣人”心中感动不已,岂能不依,急忙道:“陈道长太也见外了,说什么借。只是那山顶那府院也是许久不住,里面想必脏乱的很,但陈道长放心,我这便派人上山去打扫干净,添置家具,然后再派些奴仆上去,服侍道长起居。” 青元道人道:“道门之人没有这么多讲究,你派人收拾一下就成,这奴仆也不用了,这人一多起来,反而无益。”田凤急忙点头,道:“陈道长说的是,倒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时,那田氏在一旁说道:“老爷,我也想随道长一同上山,跟他学学这厉害的法术,以后这日子里,也算是多一傍身之术。”田凤笑道:“你这妇道人家,瞎想什么,你想学,陈道长还不定教你呢。”青元道人听到,淡淡笑道:“田夫人有此向道之心,足见与道法有缘,与我有缘,也罢,我便传她一两招修身养气之术,对延年益寿也算大有裨益。”田凤一听,又惊又喜,颤声对田氏说道:“哎呀!你可真是误打误撞,福分不浅呐,你若是让陈道长教你一招半式,那也是终生受用不尽了,你还不快快谢过陈道长。” 那田氏便侧身作礼谢过青元道人,随后她又携了几名贴身女侍,与那青元道人一同便上了山顶去。 说到这时,于老儿见日照当空,也是正午时分,便道:“柳小哥,说了也半天了,我们这便走罢。”苏牧云道:“于老爹,你还没有说完呢。”于老儿面色一难,道:“唉,剩下的事情,你回到村里,一瞧便也知道了,我实在…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了。”苏牧云见他脸色越来越是难堪,便道:“好罢,你不说也罢,我们这便走吧。”于老儿这才一喜,道:“正是,我们若是走得快些,或许还能赶上午饭呢。” 苏牧云回头望了一眼山顶,道:“于老爹,看来这叫青元的道长还真有些本事,说得我也好想见他一见。”于老儿一听,顿时唾了一口,道:“呸,你见他作甚,柳小哥,虽然你也是一寻仙之人,但你以后最好少和那青元老道走动。”苏牧云见他脸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于老儿道:“那青元老道,不是什么好人,平日他和那…那…田夫人……全村人看在眼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唉,田老爷为了救他那傻小子,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是全然不觉。”他说的断断续续,苏牧云听的也是云里雾里,道:“于老爹,你说的什么和田夫人,他们怎么了?”于老儿见他还是一年幼小孩,也不便与他明说,便是不耐道:“没什么,没什么,柳小哥,快些走吧,老儿肚子可是饿的紧啦。”苏牧云见状,也不好再问,只得快步随在他身后。 二人没多久便下得山来,又顺着山脚走了一顿烟工夫,便果然见一村庄,远看村屋错错落落,约有百十户,户户炊烟袅袅,也是正午造饭时间。二人进了村子,又是七拐八折,来到一座破旧房屋面前。 于老儿道:“柳小哥,这便是老儿的家舍了,破败的很,可是委屈你了。”苏牧云摆手道:“于老爹说的哪里话,小子上门打扰,可给你添烦了。”正说间,一妙龄村女从屋中走了出来,头裹碎花头巾,身穿一件朴素蓝衫,一条白色长裤,口中喊道:“爹爹,你回来了。” 于老儿见了,只是板起脸着应了一声,道:“今日家中都还好?”村女答道:“都还好。”于老儿又问:“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那田……”村女一急,嗔道:“爹爹!你说什么呢!”于老儿叹气说道:“傻女儿,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村女低头双目一红,道:“爹爹,你要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于老儿摇头说道:“算了,不说不说了。”他猛地想起,又道:“哦,光顾和你说,忘了正事,你快来见过这位小神仙。”他一指苏牧云,村女一见,惊得一呼:“爹爹,这是谁啊,怎么脏成这副模样!”于老儿一听,顿时不喜,正欲训斥,只见苏牧云拱礼拜道:“小子姓柳,见过于姐姐。”村女一听,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原来是个小弟弟,哎呀,你这身上可是脏的很啊,像个小泥娃娃。”说完,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于老儿便训道:“你这孩子,没点规矩,这柳小哥乃是寻仙之人,可是个小神仙,云游至此,这身上自然脏了点。”村女乐道:“哪里像个小神仙,我看倒像个小乞丐。”苏牧云一听脸色也是红了大片,心里不住汗颜,于老儿更是不悦,道:“你这孩子!不可胡说,还不带着柳小哥去净洗一番,就知道在这乱嚼舌根。” 村女这才对苏牧云笑道:“好罢,小弟弟,你跟着我进来,我带你去洗洗。”苏牧云不好意思,低头道:“谢过姐姐了。”紧步随在身后,进了屋去,但见屋中陈设虽是简单破旧,却很是整洁。村女将他带到一张椅子前,道:“小弟弟,你先在这坐会,我去烧些热水来。”苏牧云道:“有劳姐姐了。”那村女抿嘴一笑,便去后面厢房烧水去了。 过不多久,那村女便将他领至厢房,进门前又交于他一堆衣衫,道:“你这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我见你和隔壁六婶家的二小子差不多般大,就去和她讨了一些旧衣裤过来,旧是旧些,但还算干净,你洗完便换上。”苏牧云嗫嚅道:“我…我还不知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儿?”村女笑道:“我们穷人家的女孩儿,名儿可是难听的很,你叫我于容就好了。”苏牧云一听,原本以为是些梅竹兰菊之类的名儿,后又听她一说,心想:“于容,单名一个容字,这名字可也好听的很啊。”想到此处便知是那村女自谦,他便说道“小子谢过于容姐姐了。”于容一笑,道:“好啦,你快去吧,我和爹爹还等你一起吃饭呢。” 苏牧云进入房中,见正中间大木桶中放有热水,便在其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番,出来时顿觉神清气爽。之后他又换上于容替他讨来的衣裤,这才出了门来。 一出门,正巧碰见于容从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她一见苏牧云,喜道:“哎呀,怎么蹦出来个俊俏的小弟弟出来啦!”苏牧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连忙道:“姐姐莫在取笑了。”于容道:“我可没有取笑你,嗯,如此看着,倒真有几分小神仙的样子了。”苏牧云听见,更是羞赧不已,脸上臊红了一大片,于容见他脸皮薄,也就不再揶揄与他,带他上了饭桌。 苏牧云坐下一瞧,却是不见了于老儿,便问道:“姐姐,于老爹呢?怎么不见他来用饭?”于容答道:“爹爹让我和你先吃,他有事去通知村里乡亲去了。”苏牧云随即明白,这于老爹肯定是怕耽误了那老神仙的正事,急忙去通知邻里乡亲去了。他想到此处,心往下一放,便和于容一起吃了起来, 二人吃罢午饭,于容便取来一些针头线脑,做起了村妇活计,苏牧云搬了一条小凳,坐在门口等那于老爹回来。 只是过了片时,只见还是晴天白日里忽地乌云密布起来,电闪雷鸣不止,过不多久外面便忽地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如撒豆一般。于容一见,便放下针线,说道:“柳弟弟,你先坐着,我去迎一下爹爹。”苏牧云道:“容姐姐,外面雨大,我和你一起去。” 于容本想说道不用,但见苏牧云已站起身来,欲与她一道出门,便想:“这柳弟弟看似像个小大人,其实也还是个孩子,看这打雷闪电的样子,怕似吓着了他。”她转而又想,她这一出了门去,也不知几时才能迎回爹爹,留他一人怕也是不妥,便莞尔笑道:“好罢,你和我一起去。”她从房中取来两件蓑衣,交了一件与苏牧云,自己也披一件在身上,又取过一双草鞋换上,说道:“柳弟弟,外面雨可大得很,路上也滑,你跟紧我,可莫摔着。” 第三章 渊鱼(三) 第三章渊鱼(三) 二人正欲出门,陡地发觉从外面雨幕中冲进一人,来人慌不折路,低头跑进屋中,于容本以为是于老爹回来了,“爹爹”正欲脱口而出,却见来人这时抬起了头,于容瞧出却是同村的一位林姓大叔,她硬生生止住了口,道:“林…林二叔,你,你怎生来了?” 那林二叔喘着粗气,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于容一见,急忙递了一条毛巾过来。林二叔接过胡乱擦了一把,便道:“小妮,你快…去吧,你爹爹,和人打起来了!” 于容顿时惊道:“怎甚回事?我爹爹那么大一把年纪,怎会和人打架?”那林二叔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老哥本在东头酒馆里和人说事,不巧碰…碰到了那田家笑儿少爷,两人不知为何,没说几句便打在了一起。” 于容听到这里,脸上蓦地红了起来,顿足道:“这…人,怎生回事!”说完,竟是忘记了理会一旁的苏牧云,径直一人冲了出去。 于容一走,房中便只剩下苏牧云和那林二叔二人,那林二叔瞧了苏牧云一眼,疑声道:“你是谁家的小娃儿,瞧得可是面生的很。”苏牧云一笑,正欲说话,不料那林二叔猛地一拍大腿,道:“啊,莫不是你就是于老哥说的那个小神仙?” 苏牧云心中不住汗颜,道:“大叔取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小神仙,你莫听于老爹瞎说,小子就是一小小的寻仙方外人士。”林二叔摇头道:“小神仙你可莫要不好意思,那于老哥可什么都与我们说了,那老神仙天天云里来云里去的,岂是凡人能见着的,你既然都是老神仙他老人家的徒弟了,那你自然便是小神仙了。”他见苏牧云小小年纪相貌却是俊朗不凡,越瞧便越是觉得像极,连连不住点头。 苏牧云苦笑一下,也就不去反驳,便问道:“林二叔,你方才说的于老爹和人打架,却是怎生一回事?”那林二叔道:“哎,这我可不好说了,那于老哥没有和你说吗,那田笑儿小少爷可是田家……”他见苏牧云茫然摇头,便诧诧一笑,道:“呵呵,既然于老哥没和你说,那我也不好和你说了,不然他老哥非得又跟我打上一架不可。再说这些葱头蒜脑的小事,你小神仙听它作甚。”苏牧云瞧出他语气躲躲闪闪,但他既不肯说,也就不好追问,只得道:“那林二叔你可知那东家酒馆在何处,我要去瞧上一瞧。”那林二叔这便说道:“怎么,你要去酒馆吗?”苏牧云点头道:“正是,于老爹生了事,我着急想去瞧瞧,只是容姐姐走得急,我没有跟上。” 那林二叔想了想,猛地道:“也好,你想去,那我便带你去瞧瞧便是,说不定你这小神仙去了,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呢。” 他二人说罢,便出得门来,冒着大雨走了一阵,便来到东家酒馆门前。 离那酒馆大门尚有十来步远,苏牧云便听到里面人声嚷嚷,一个声音大声喝道:“你今天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依你!”听那声音,赫然便是于老爹。 苏牧云听得心中有气:“这虽不是青天白日,但好歹也是众目睽睽,这什么笑儿小少爷竟如此猖狂,强逼豪夺一年迈老头。”他心中血性一起,脚下如风,蹭蹭蹭几步便迈进门去。 只见酒馆大堂中酒席桌凳早已被推的横七竖八,菜肴酒水淅淅沥沥流了一地,众酒客俱是站着身子,围看着大堂中拉扯的三人。 那酒馆小厮肩搭毛巾,斜靠一根园木柱,冷笑道:“于老儿,你今天发疯我不管你,但这桌椅碗碟,一应物事的赔钱,你可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于老儿双手抓着一锦衣少年公子的领口,本欲没好气答他,但他自知自己贫寒如洗,今日若不是为了广告那老神仙之事,这酒馆怕是到死也来不了一回,这些酒碗茶碟的赔钱,他又如何能赔的起。想到此处,他无奈只得怒哼一声,望着那锦衣公子,更是怨恨。 那锦衣公子被他封住衣领,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神情甚是尴尬,答道:“小二,你莫为难于老爹,这些赔钱,都算在我身上好了。”那小二这便嘻嘻一笑,道:“田笑少爷,你可真是心慈面善,生了一副好心肠,但就怕这于老儿将你这好心当作了驴肝肺,不肯领你这个情呢。” 于老儿听完脸色涨红,骂道:“你这小娃儿再要乱放屁,我连你的狗腿也一起打断。”那小二被他一顿喝骂,脸色通红,但却是胆小如鼠,也不敢反驳,只得冷笑讽道:“好,好,你厉害,届时可别被别人打断了腿。”说完,悻悻然退了下去。 那于容站在一旁,脸色憔悴,她低眉看了那田笑少爷一眼,拉着老父胳膊,哀苦说道:“爹,算了,和我回家算了。”于老儿仍是怒道:“你到一边去!回什么家,你莫管我,今日我非得和他说个明白才行。再说,谁要领他的人情,这里的赔钱,我砸锅卖铁赔了就是!” 于容听完又气又急,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泣道:“爹爹,你要说什么明白,难道你真的一点脸面都不给女儿留了吗。”说完,她掩面而泣,一跤跌坐在地下。 那田笑眼见于容跌坐地上,急忙一把挣脱于老儿,神情甚是紧张,问道:“容姑娘,你…你没事罢?”于容也不答他,只是低头哭泣,于老儿本眼见女儿伤心如此,心中也是不忍,只是见那田笑如此一问,心中怒火又是燃了起来,道:“谁要你来管闲事,我女儿好与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 田笑也不作恼,只是说道:“于老爹,你也先别发火,我只是关心一下令爱,你快看看她可有什么事没有。”于老儿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谁要你这小子假扮好人献好心!”他见于容坐在地上,虽是伤心,却无大碍,一想今日既然已经闹到如此地步,也不怕这最后一哆嗦,便道:“田笑少爷,今天我们既然把事情挑明了,我小老儿也就不怕丢这个脸了,索性我们就把话往明了说去,落个了断算了。” 田笑答道:“于老爹说的甚是,今日这事,若不说个清楚,日后对令爱清誉,也是不妥。”于老儿哼了一声,道:“倒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只是我这小女的清誉,只怕在你心里也占不了多大的地位。”田笑一听,急忙答道:“于老爹你真是误会了,于姑娘在我心中,便是如冰清玉洁的仙女一般,我怎敢轻贱她的声誉,真是一星半点也没有。” 于老儿脸色仍是不善,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平日里老是围着小女,与她纠缠不休?”那田笑听完,脸色便红了起来,嗫嚅道:“这…这是…” 于老儿也不待他说完,又道:“适才我在酒馆中与人说事,你从外边进来,对我说欲娶小女一事,可是当真?” 只听得“啊”的一声,便见于容一脸惊容,站起身来。她赶到酒馆之时,于老儿二人已经开始拉扯起来,是以二人先前的对话,她也是没有听到,这于老儿猛地提起,她听完怎能不惊,口中道:“爹爹,你…你胡说什么!”说完,双颊红晕,心中含羞,低下头来不敢向谁看上一眼,这酒馆之中,闲人甚多,她见老父突然提及她的婚嫁之事,只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躲起来才好。 只见田笑说道:“于老爹不必多心,小子之前说的,自然是真。”那于老儿听完,不禁怒笑道:“好啊,好啊,别人家嫁女,虽不说是三媒六证,却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想到你田笑公子,今日竟在酒馆亲自提亲,我于老儿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田笑一张脸更是通红,心头却暗生一丝高兴劲,急忙答道:“于老爹责怪的是,小子不懂,原有这些规矩的,你老放心,我这便回去张罗去。”他见于老儿主动与他提起提亲一事,便以为他口风有所松动,言下有意将女儿许给他,怎能不喜。 于容在一旁听着,心中更是羞赧不已,原来其实她与这田笑少爷早已是情投意合,私底下早已心心相印,互定了终身,她低头偷偷听着,心中不觉一股甜蜜泛起,不由自主便向田笑偷瞄了一眼,只见田笑也正好向她瞧来,二人目光一触,于容便急忙躲开,心头便如蜜糖一般化开。 于老儿站在一旁,看个真切,忍不住鼻孔又是重重一哼,大声道:“你要回去张罗什么?我几时答应你,可以娶我女儿了?” 田笑一愣,旋即明白,道:“老爹教训得是,小子之前唐突了,我不懂礼数,你千万莫要生气,我回去禀明父母此事,请来媒妁,上门提亲,过后互下文定之礼,风光迎娶令爱。” 周围酒客听到这时,便纷纷以为看出了究竟,原来于老儿这之前的大闹一番,却是挟女要价,欲风光嫁女。便都有些看他不起,一酒客更是在旁戏谑笑道:“于老二,你花了这半天功夫,又是踢桌又是甩凳的,可当真没有白费,恭喜你了,寻了这么一门好亲家。” 于老儿一听,顿时横眉立目,气极骂道:“滚你娘的乱嚼舌头,喝了几两马尿,便开始满嘴放屁了吗?”他这一骂,便是将大堂的酒客都骂上了,立时众人便七嘴八舌开始数落他起来,那被骂的汉子,更是不依不饶,口中道:“你这不识好歹的老头,我好心劝你,你反倒倒打我一耙,若不是看你一把年纪,我现在就能把你揍个半死!” 于老儿也不理他,只是对田笑道:“田笑公子,你也看见了,我于老儿家贫势微,你这门大亲家,我们当真高攀不起。”田笑急道:“于老爹,你莫…你莫听他们…瞎…”于老儿打断他道:“你说再多也是无益,我这女儿,是不会许给你的!” 第三章 渊鱼(四) 第三章渊鱼(四) 于老儿此言一出,便当真如铁板钉钉一般,已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于容一听,只觉身子突然如从云端坠入冰渊,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心头哪还有一丝高兴的劲头,只觉苦意不尽,心道:“果然,爹爹还是不答应,我可真是痴心妄想。” 那田笑更是急道:“于老爹,你这是为何?”他心中一急,脱口说道:“小子也不瞒你,我实对令爱已是心生爱慕之情已久,我二人互生情愫,此生我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 此言一出,满堂酒客均是哄然,那田笑却很是泰然,又道:“容姑娘人很好,不仅人长得婉约可人,而且心地也十分的好,温柔体贴,我疼她护她,她也爱我敬我。” 他越说越是自然,那于容在一旁低头听着,心头当真悲喜交集,澎湃不已,心道:“我此生倾心于他,就算受再大的苦难委屈,也不枉了。”二人似是互通心意一般,互看一眼,只觉对方眼里全是缠意绵绵,一时竟浑然忘了周遭。 于老儿叹口气,闭眼摇头道:“你就是说再多也没有用,这件事,没得半点商量。” 众酒客听他语气甚是坚决,便都有些看不下去,纷纷出言道:“于老儿你可也太不通情理了些,你如此一来,可不是棒打鸳鸯了吗。”一人更是说道:“谁说不是,他不为田笑少爷考虑,却也不为自己女儿着想一下,真是固执的很!”另有一人答道:“谁说他固执,我看呐,倒是未必。”那人问道:“李老三,怎么个未必法,你且说说?”只见那李老三顿了一顿,一笑,仍是着摇头道:“这我可不说,不然,那老于头可又要发火了,我才不惹这身骚去。” 于老儿听到此处,怒哼道:“哼,李老三,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能有什么好话。”李老三冷笑道:“是呀,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可也比一些坐地起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奸老头强些。”他言下之意,便是于老儿此时仍是故意刁难那田笑,实则还是以己女奇货囤居,待价而沽。 于老儿听完怒极:“我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什么坐地起价?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在这乱放的什么屁!”那李老三不以为然,道:“那你这般是为什么?”他手指了指那田笑,又道:“这田家笑儿少爷心肠好,懂礼数,哪里配不上你家的丫头?” 于老儿听完不答,半晌他冷笑答道:“你将他夸上了天,怎不将你女儿许配给他?” 那李老三听完顿时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敢像你一样攀高枝,我家蕙兰虽说是待字闺中,但那上门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都快将我家门槛踩平了,再说,我又怎么会舍得将她许给一个傻…”他说到此处,猛觉失言,便诧诧地咧嘴一笑,闭口不言。 话音刚落,众酒客立时面色尴尬,住口不言起来,一时间,大堂里静若寒蝉,安静有的有些诡异。 那田笑公子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顿时一下变得苍白,李老三的话,他如何听不明白,他心中又羞又怒,却是欲言又止,半天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老儿瞧见,顿生愧疚,口气也是缓和许多,道:“田公子,老儿实在对不住你,田老爷一生心地仁善,济公好施。你的修养品行也是很好,我小女本是配你不上,只是…只是…” 那田笑又如遭巨石撞击一般,向后晃了两晃,脸上悲凉不尽,他惨笑一声,也不待于老儿说完,道:“只是…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傻子,是么?”于老儿听完本想答他,只是他试了几次,那话却怎么也不说不出口。 那于容在一旁看了,好不心急,呼道:“爹爹,你干嘛那样说他!”她看了一眼田笑,只见他脸色呆板,双目无神,像是谁也没有瞧见一般,顿时心疼万分,痛道:“田公子,你…你还好么?” 田笑闻若未闻,呆了半晌,道:“容姑娘,我真是糊涂了,我这个又癫又傻的疯子,怎么配得上你。”说完,只觉心如死水,苦意绵延。于容心中柔肠寸断,哭道:“这谁说的,我没有这么想过,我也不许你自己这么说。” 那田笑听完,摇头苦笑两下,也不答她,像是丢了三魂六魄,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他步伐轻浮,出门时竟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在酒馆门外的雨水污泥之中,但他浑然不觉,爬起身来又是一摇一步向外走去,不多时便隐入雨幕之中看不见了。 那苏牧云看到这里,虽是看出些名堂,但还是不甚明白,他向一旁的林二叔问道:“林二叔,这究竟是怎生回事?” 那林二叔叹口气,答道:“你这个小神仙虽见识不少,却是不通人情,你没有看出来,这于老儿的女儿和那姓田的那少爷,私定终身,那于老儿百般不许,以致闹出了这么一番事情。”苏牧云点头道:“这个我也看出来了。林二叔,那个名叫田笑的少年公子,莫不就是那田家田凤老爷的独子?”林二叔道:“正是,这个是老于头告诉你的罢?这田凤老爷平时乐善好施,是个大好人。不料自己独子却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苏牧云道:“我适才见那田笑公子却是神智清醒,谈吐有礼,可不像个傻子。”那林二叔又道:“这还不是因为那田老爷请来了一位高人,每过月余,便会做法一次,替他独子治上一治。”苏牧云接口道:“莫不是那个青元道人?”林二叔点头嗯了一声,道:“那青元道人虽是法术高强,有些本事,但是眼光却是高傲的很,亏得田老爷家境殷富,不然寻常百姓,可供不起这位大仙。” 苏牧云道:“这些我都听于老爹对我说过,只是这田笑少爷与容姐姐的事情,他却没有对我说过。”林二叔嘿嘿一笑,道:“这老头脸皮薄的很,见自己女儿与一傻子来往,脸上臊得紧,又怎会对你说这些事情。” 苏牧云听完,心里道:“这田笑少爷看上去倒也是个好人,我看和容姐姐倒是配的很,只是于老爹为人父母,总不愿自己女儿白白嫁了一个傻子,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翻来过去想了好久,只觉这事当真是难办的紧,无奈之下只得叹了一口气,看向于容,只觉替她好不心疼。 众酒客见那田笑少爷如失魂落魄一般,惝恍离去,一时竟是谁也没有想到,此事竟是如此收场。眼看如此结果,唏嘘者有之,婉叹者有之,其中也不乏一两个冷眼看热闹的,一时大堂里窃窃人声,议论纷纷。 于老儿见一旁的女儿泪如泉滴,伤心欲绝,心头也是不大痛快,怏怏说道:“走,回家去罢。”他搡开两个酒客,抬头正巧便看见了苏牧云,他先是一愣,继而脸色登时一喜,呼道:“柳小哥,你怎来了?” 苏牧云上前说道:“我与容姐姐前后脚到的。于老爹,你还好罢?”于老儿挥手道:“什么好不好的,今天让你这小神仙看了场戏,我可真是丢人死了。”但他也顾不上这些,一把拉住苏牧云,道:“小哥,你既然到这,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让他们都来见见你这个小神仙来。”他将苏牧云拉入酒客中,朗声道:“各位,这便是我先前给你们说的那个小神仙了,你们都瞧瞧罢。” 众酒客一听,便纷纷朝苏牧云看来。一瞧之下,却是大失所望,均是心道:“这于老儿之前说的天花乱坠,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原来只是寻常小孩。”众人见苏牧云一身粗布衣裤,极是普通,若不是他相貌俊朗,眉宇不凡,那便真是和那些村里和稀泥的顽童没什么两样了。 于老儿环视众人,察言观色了一番,看出众酒客不信,便对苏牧云说道:“柳小哥,你把事情与他们说道说道,免得他们不信。”苏牧云听完,点头道:“那好罢。” 他躬身拜了一拜,这才开口道:“各位叔叔伯伯,小子机缘巧合,得遇仙师,这其间的事情,我这就向各位长辈道来。” 他顿了一顿,便将之前山中与于老爹的说辞又对众酒客说了一遍,只是他口齿伶俐,文理清晰,是以这一讲起来更是栩栩如生,众酒客也是听得入神,全神贯注,如身临其境一般。 他一席讲毕,众人良久才回过神来,只觉真如天方夜谭一般,心想:“这小孩就算再是机灵,这般匪夷所思的际遇,怕他也是编不出来,这多半是真的了。”如果先前众人对他二人所说之事还是信疑参半的话,那现在则是信者多疑者少了。 只是有几人仍是不太相信,说道:“你这小哥口灿莲花,说得再是精彩,但也得眼见为实才行,不然怎叫我大伙信服?” 苏牧云听了,顿时犯起难来,心道:“这本来便是假的,如何让你们眼见为实?”他正搜肠刮肚想着计策时,抬头一见酒馆外雷雨已歇,侧耳倾听了一阵,便心头一动想到一计。他喜上心来,开口笑道:“这几位伯伯要眼见为实么?那可也简单的很,待我为你们演来!” 说完,他钻出人圈,便跨出门去,众人不明所以,见他欲要耍宝,便都跟在他身后一起奔了出来。 那酒馆门前临着村中的十字大街,街心正中心处立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巨大榕树,那树也不知是何时被人种下,想来也是时日久远,那树干粗壮,似乎要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围抱住。 此时雷雨方歇,雨过天晴,空气一片清新,不少鸟雀都停在那榕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只是那榕树甚高,又是枝繁叶茂,瞧不出鸟雀数目,但想来上千只是有的了。 苏牧云率着众人来到榕树前,他听了听树上鸟雀之声,又是一笑,便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嘴中,呜呜呀呀对着榕树吹了起来。 第三章 渊鱼(五) 第三章渊鱼(五) 那吹奏之声忽高忽低,一时尖锐刺耳,一时又声如细丝,甚是难听,立时惊起了巨树上的几只鸟雀。众人听了片刻,均是脸露不快,不知他要弄些什么玄虚。 苏牧云却是全然不理,仍是吹的入神,果见不多时,便有不少鸟雀扑簌簌受惊飞起,先是四五只,再是十来只,最后,鸟雀越来越多,好似整颗树的鸟雀都被惊动一般,一时间,呜呜泱泱,叽叽喳喳,鸟数之众,竟似一团乌云一般。 众酒客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纷纷称呼新奇,只是定眼一看,更是震惊不已。只见那些鸟雀受惊从树枝叶隙中飞出,却也不径直飞走,而是围着那榕树上方云集,不愿离去。 如此异象,不光众酒客看的目瞪口呆,就连街边的路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驻足观看。 苏牧云眼见如此,这才心中大定,暗喜道:“果然,这龙哨威力当真非凡,便是用在这寻常鸟兽身上也很是厉害,这鸟雀异象一生,不用多想,肯定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原来他自被祁山用内力替他开了‘听海’,传了那听龙之术之后,耳力见长。适才听到了屋外的鸟雀之声,想用这龙哨一试,惊起这满树鸟雀,以服众人。不料这龙哨不是凡物,一吹之下,效果比他所想的更为显著。 满树鸟雀被那龙哨之声所困,在那榕树树冠之上,越聚越多,苏牧云瞧了,更是喜不自胜。忽地他童心一起,心道:“我且再吹一会,看看还有什么更匪夷之事。”他心思一定,便舒展心胸,猛猛地吸了一口气,依照吹奏之法,用力吹了出去。 不料他终究是年少心性,只顾大力卖弄一番,却全然不去计较后果,这一吹之下,便是果然闯了大祸出来。 那些鸟雀本就是一些寻常凡物,一听龙哨之音便失去了心智,任由摆布,这自然不消多说。只是这些鸟儿终究比不上那些驯龙神种,苏牧云的龙哨之音陡地一提几个高度,那些鸟儿便纷纷抵受不住,在空中如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乱飞一阵,噗噗噗地一只接一只落了下来,一头摔在地上,两腿几个扑腾,便都断了气。而其中几只长有尖喙利爪的凶狠鸟儿,更是凶狠无比,从空中俯冲下来,叼啄树下的众人。 霎时间,鸟雀惨死,众人惊逃,当真是平地起了波澜,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苏牧云也是始料未及,不想这画蛇添一足,当真是弄巧成拙,心中又惊又急,急忙将龙哨音调一转,欲以收复。 只是那鸟雀已然昏了心智,一时片刻哪里还能再复得清醒,仍是接二连三摔死在地。苏牧云眼见如此惨状,心头将自己骂个不休,急得眼泪都将欲流了出来。 但就在这鱼游沸鼎之际,苏牧云隐隐似听到一丝箫声入耳。 初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一时急火攻心,出了幻听,正欲不理,不料却又接连听到几声,那箫声虽是声如细丝,但在众人的躲避尖叫声中却能清晰入耳,很是奇怪,苏牧云四顾查看一圈,只见周围均是埋头躲避的路人,哪里能瞧得出这箫声是谁人所吹,而周围众人也净是夺路而逃,对那箫声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一般。 苏牧云只觉那箫声似有似无,但却如有灵性一般,混入了他的龙哨哨音之中,他只觉心中一荡,胸中只觉一团郁闷之气涌了进来,极为不畅。 龙哨尖锐明亮,箫声柔媚宛转,二者谁也掩盖不了谁,双声交作了片刻,便化为了一股。又过片刻,苏牧云便有些力竭之象,龙哨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而那箫声却仍是如一股涓涓细流一般绵延不绝,一时竟成箫声为主,哨声为辅的领地。 但更为骇人的是,不知何时,那箫声竟如附蛇一般,于他周身经脉行走一致,箫声若是一高,全身血脉行走便疾,气血翻涌,但若箫声转低,便又恢复平静。 如此几番下来,苏牧云发觉,自己竟已是手足僵硬,口不能言,眼不能眨,到最后,全身上下已没有半点地方是自己可以控制得了的,就连龙哨的那一口吹奏之气,都全由那箫声掌控调度了。 到了此时,苏牧云便是再傻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这箫声多半是由一极为厉害之人所吹,但其意是好是坏,现在还未可知,但这古怪箫声,苏牧云听着当真是委实难受的很。 不过好在,那龙哨哨音在那箫声的牵引调度之下,复见平顺,音色高低也自有法度,不多时,便将那些乱糟糟的鸟儿重新制住,收住了阵势。 苏牧云呆立一旁,看个真切,心中又惊又喜,道:“此人竟是如此厉害!仅凭一首箫声便将我制得动弹不得,更为甚者,还能牵制我的龙哨哨音,收拢鸟雀。”又想:“不过他用如此法子,我却难受的很了,别的不说,只怕再过得一时片刻,我便要给他引得心脉乱走而死了。” 可那吹奏箫声之人却是好像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声音也越来越是清亮,便如风过长林一般。忽地,箫声之中一个清羽之音混在龙哨声中传出,只见鸟雀叽叽喳喳乱叫一阵,像是脱出了一个无形的囚笼一般,振翅一飞,纷纷窜入了云霄之中,眨眼间便飞得一只也不剩下。 鸟阵一散,那箫声也紧接着低了下来,渐有消弥之迹,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光,便再也听不见了,苏牧云愈感蹊跷,虽仍不能动弹,但此时周身血脉已行走正常无异,他暗运内力,侧耳仔细倾听了一阵,只觉那箫声已是微不可闻,仅有一丝游音逐渐向东首方位退去。 他举目一望,只见东首大街尽头却是另一家酒楼,酒楼二楼一间雅间面临大街,正对着这边,苏牧云心头忖道:“若是之前那间雅间有人在的话,那此间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一览无余了。”他又看了一眼,发现那雅间此时也是人去楼空,但却发现雅间临街的一扇推窗被打开,透过去刚好能看见里间酒桌之上,放着一只酒壶一只酒杯。 刚好此刻他身体一颤,发觉自己四肢已能动弹,不及多想,拔腿便向那间酒楼跑去,酒家掌柜及众酒保猛然间见冲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孩,先是一愣,继而喊道:“谁家的野小子,这地方可不是你来的。” 苏牧云却是理也不理,侧身躲过几个酒保,蹭蹭蹭径直上了二楼。过了片刻,正当几个酒保正不明就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时候,只见此人又旋风一般从二楼疾走了下来,一酒保正欲出言呵斥时,苏牧云却先开了口,道:“敢问小哥,刚刚那个二楼临街雅间的客人呢?” 酒保被他问得一愣,答道:“什么…什么客人?”苏牧云道:“便是刚刚在贵酒楼二楼临街雅间饮酒的那位,你可曾看见?”那酒保这才道道:“你刚刚急急忙忙的,原来是寻那位客官呐?”他见苏牧云点了点头,便又道:“那你早说啊,何必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不然我们还以为一只毛手毛脚的猴子窜了进来呢!”说完,几个酒保均是哄笑一团。 苏牧云也不作恼,仍是问道:“方才是小子冒失了,但还请小哥告知详情。”那酒保心地似是不错,笑了几下,便也不再取笑于他,道:“告诉你吧,他走了。” 苏牧云一听,虽是失望,却也不觉意外,只是沉声答道:“那好罢,多谢了。” 那酒保瞧他有些垂头丧气,便道:“你莫觉得丧气,你见不着他,原也正常。”苏牧云惊奇问道:“这是为何?” 那酒保本就有意卖弄,听他一问,便即打开了话匣,道:“你要找的这位喝酒的客官可不简单,来我们酒楼喝酒也有四五日了,便是我们这里的大小酒保,每次能碰见他的,只怕超不过两三个,你道为何?” 苏牧云听了更是好奇,摇了摇头,那酒保见了便又道:“说起来也简单,这位爷是个高人,平日来我们这里喝酒,从来不走正门,都是高来高去。他头次来我们酒楼,便付下银钱,将那雅间包了下来,又吩咐我们,不要将临街窗子关上,每日一过午时,往房间桌上放一壶酒即可,除此之外便不可再去打扰他,要不是每次去都发现酒壶中的酒被喝了个干净,我们倒要以为是哪个无聊的老人家故意来消遣我们了。” 苏牧云一听,忍不住问道:“你是说那个客人是个老人家?”那酒保也是被他问的一愣,道:“怎地,你不知道他是个老头?难不成你不认识他。”他见苏牧云摇头,便心往下一沉,心道:“这可糟糕,我见这小孩着急忙慌地寻他,只当他与那怪老头相识,不成想却是如此,我如此泄了他的底,他不会来怪罪与我吧?”他回想起往日那老头神出鬼没的样子,心头更是一紧,便冷冷对苏牧云道:“你不认识他么,那我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完,他便再不肯多说一字,自顾到一旁忙去了。 苏牧云叫他神情冷淡,便知再问也是无果,便也不再穷追问他,心道:“算了,我和此人素不相识,本想寻见向他道谢一番,只是又能如何,他如此离去,便是摆明避我不见,我又何必白费功夫。” 他一想通此番道理,便一扫心中颓气,跨出了酒楼门来,正巧遇见于容父母二人。 于老儿瞧见苏牧云出了酒楼来,立即上前说道:“柳小哥,你刚刚急冲冲地,是怎生回事?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苏牧云心想此事给他也说不明白,徒增自己烦恼,便道:“也没什么大事,刚刚鸟雀散时,我见有几只鸟儿飞了进来,心想若是在酒楼里乱飞一气,滋扰了食客,坏了人家的生意,所以急忙过来提醒一下。” 第三章 渊鱼(六) 第三章渊鱼(六) 于老儿听完,全然不疑,只是哦了一声,便又道:“这件小事可先暂且不提,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说给你听。”苏牧云问道:“是什么事?” 于老儿看他一眼,摇头道:“你这小哥,心可也真大的很,适才你用那甚么哨子一吹,那树上的鸟儿都像通了灵一般,围着那榕树飞个不停,我小老二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玄乎的事情。难不成你都忘的一干二净?” 苏牧云听完,心头却无半点高兴的劲头,反倒是暗怨道:“你要不提我倒更高兴一些,只怪我一时心浮气躁,得意忘形,办坏了事情。” 于老儿自然是猜不到他此时心中所想,仍是说道:“不光是我,那些围看的酒客老儿,也都看得惊呆了,都说这般的本事,除了是位神仙,便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了。”苏牧云更是难以反驳,只得摇头苦笑。 于老儿还待再说,这时却听得一人高声喊道:“大伙都过来罢,小神仙在这里呢!”苏牧云定眼一瞧,只见四五个年纪约三十岁出头的酒客一脸喜色,往这边围了过来,他心头正为自己胡闹而愧疚不已,便顿即变了脸色,欲拔腿就跑。 一酒客瞧见,急忙两步跑上前来,口中急道:“小神仙莫急,大伙儿有几句话要与你说。”苏牧云听完,便也不好意思再躲,只得无奈停下步子。于老儿瞧见那几人,脸色也很是不好,对苏牧云低声说道:“快走!莫理那几人!” 只是这时几位酒客也都赶了上来,顿时几人七嘴八舌,对苏牧云好是一阵称赞,甚么神技了得云云,甚么道骨仙风云云,苏牧云越听心头越不是滋味,低头不语,一张脸涨的通红。 于老儿站在一旁瞧了,便将大手一挥,口中不耐说道:“吵什么吵!你们几张嘴一起说,让小神仙到底是听谁的!”几人一听,便都闭上了嘴,于老儿更是骂道:“好嘛!又都不说了,你们故意消遣人么?要都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继续喝你们的马尿去吧!” 几人一听,心里立马火起,却又都不表露半分出来,均是心想:“若不是你于老儿与这小神仙早认得一天半日,我们哪里会在这听你放狗屁,自己神气个什么劲。”一人口中忿忿道:“谁说没有事的,我们几个正是有事要与小神仙商议的。” 于老儿哼笑一声,冷冷道:“商议?哼,你们几个,只怕没安什么好心!”他不待几人再说,便即对苏牧云说道:“柳小哥,你莫听他几人的,与我一道回家算了。”那几个酒客一听,立马急了起来,道:“于老儿,你自己不管也就算了,怎还不让我们说来?”另一人附道:“就是,再说这件事,对你于老头也是有好处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说,我们偏要说!”更有人道:“干脆我们把小神仙接到我们那去好了,于老儿那地方,没地真是苦了小神仙了。” 此言一出,几人均是不住点头说好,一人更是伸手就欲去拉苏牧云胳膊,不料那于老儿嘿的大喊一声,道:“我看谁敢!”说罢,双臂一展,将苏牧云一护,摆出一副拚命架势。 苏牧云见其势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再也不能避而不出,只好接道:“几位叔伯,你们到底有何事,这就请说出来吧。”那几个酒客一听,怎敢不从,一人立马答道:“好,好,既然小神仙让说了,那我便说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于老儿,道:“你于老儿可不许拦着。” 于老儿听完,叹了口气,回首向苏牧云望去,一阵摇头。苏牧云一见,便对他笑了一笑,示意无事。于老儿又是一叹,这才撤下双臂,对那酒客道:“田老三,你捡些要紧的说,那些没边没际的,就趁早别说了,小神仙没有功夫听。”田老三咧嘴一笑,道:“这我自然晓得。” 他见众人此时正在酒楼门口,便即说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然我们在这酒楼寻个地方,慢慢坐下再说不迟,大伙看如何?”其余酒客一听,心头均是说道:“还是你田老三心思活泛,能想到此处,这样自然是最好了”心中如此一想,哪里还有人有甚异议,全都说道:“好,好,这样最好”说完,也不管苏牧云答不答应,四五人就簇拥着他往酒楼里走去。 苏牧云本想这几人说完,便速速了事,怎料又生出这等事,便有些不喜,只是他转念又想:“若我不答应了他们,还不知要纠缠到几时,算了,由他们去吧。”他心念至此,便由得这几人作弄了。 只是他转眼一看于老儿父女二人站在门口不动,便道:“于老爹,我们一起进吧。”于老儿答道:“柳小哥,这种地方哪是我这种人能进的,你快去快回,我父女二人在门口等你便是。”苏牧云摇头道:“你要不进,我便也不进了。”那田老三一听便急了,却听于老儿又道:“既然这几位愿意花钱请你,你便去赏个光好了,我嘛,实在不好进去,别人请的是你,可没请我。” 田老三想来平素里很是灵活,立马听出了于老儿话中的意思,心道:“你于老儿话中有话,我怎会听不出来。”口中立马说道:“于老哥,你这说的哪里话,只是平日繁忙的紧,你我也难得会在一起,今日机会难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就一道进去,也好亲近亲近。” 于老儿冷笑道:“你田老三是何人物,我怎敢想着和你亲近亲近。”田老三听出他是反语相讥,脸色一怒而没,仍是笑着道:“是,你是老人家,我平日倒真结交不起,那今日就算你给我个面子,赏个光好了。”心道:“称你一声老人家,愿你命数活够,早日升仙。” 于老儿却猜不到他的心思,适才他见田老三众酒客欲邀苏牧云上酒楼述说,避他耳目,便生怕苏牧云年纪不大,着了这几人的道,是以才略施技俩,露出想同去酒楼的意思,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他听罢田老三说完,心想:“我肯定要去,你们几个要合起伙来欺骗了柳小哥,我也肯定不依。”于是说道:“赏光吗?那可好说的很,我去就是了。”说完,理也不理那几人,竟一人率先大刺刺地迈步进了酒楼。 苏牧云见了,便无可奈何一笑,又对于容道:“容姐姐,你也和我一道进去吧。”于容一听立马脸色通红,羞急道:“这......这我怎能去,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我这姑娘能去的。”苏牧云听罢,却是不以为意,笑道:“这又何妨,连我这个总角小儿都能去,你又为何去不得,怕什么!就当是我这弟弟邀容姐姐的!” 于容见他言语真诚,心头也是一阵感动,又听他说很是豪气,她本也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便心头一激,脱口道:“好,我和你去。” 说到这里,众人才算有了结果,除了于老儿一马当先自己进了酒楼外,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走了进来。 那田老三左脚一跨进酒楼,便豪气干云地喊道:“掌柜的,挑个地方清静的,好菜好酒的上来。”那掌柜一瞧,嘿笑道:“田老三,今天这怪事可当真是多的很,你这又是哪一出?”他手一指苏牧云,道:“这小哥刚刚火烧屁股一般在我店里杀了个来回,现在却又被你给领回来了。” 田老三斜看他一眼,道:“你这掌柜管的事可也真多,我田老三何时何地请谁难不成还要请你过个眼,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要伺候好这位小神仙,我银钱少不了你的。” 那掌柜被他一顿抢白,白白讨得没趣,但他知道这田老三平日虽是爱喝个杯中之物,但从不赊欠银钱,便想:“算我多嘴活该,只要你付的起银钱,我自然好酒好肉的伺候你。管你请的是阿猫阿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便道:“好,算我话多,你是我店中贵客,我这就让人带你入座,吩咐后厨,好酒好肉立马上来。” 众人上了二楼,挑了一间雅座,那田老三刚一落座,屁股还没坐稳,就先让小儿上了一壶酒来,先是给苏牧云敬了一杯,苏牧云见了急忙摆手谢过,示意不会喝酒。他一见,倒也不强求,便与那几个酒客喝了酒杯,这慢慢开了口,说出了事情原委,苏牧云在旁听他说完,便也才全然明白。 原来,这几位酒客均是村中的几家兵户。何谓兵户?根据帝国律法,帝国军队招兵实行募兵制,诸侯的卫兵则是屯兵制。而这其中的募兵制也是指在帝国直属范围内,以村为建制,依据村庄大小,每村设置三分之一的兵户,战时兵户应征入伍,披甲上阵,太平之时则是有田种田,有地种地,没有田地的,也有帝国下发的兵饷每月按时发放,是以这兵户若是在无战乱太平之时,确实可说的上是一个不错的身份。唯独一点,这兵户乃是世代相传,意即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世代出兵。而这几个酒客,则正是这兵户之中的其中几户。 原本在安枕而卧的太平盛世之时,这几酒客有着每月发放的兵饷,平日吃喝不愁,活的倒也逍遥自在,自觉如此这么过一世却也不错。只是不曾想到,前几日帝国却下了一道兵文,文中说了什么那几人是没能见着,但意思大家伙却听了个明白,便即征兵。 那兵文传到村里,这几人便顿时提心吊胆,终日不安起来,生怕这征兵之令哪一天落在了自己头上,几人均是心想:“外人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也就算罢,自己怎能不清楚,以自己的平日秉性。就算不在沙场给敌兵献了人头,但以他几人终日酒色度日,贪生怕死,只怕也得让自己的将军治个死罪不可。”几人平日便是酒肉朋友,臭味相投,是以这几日便更是每日聚在一起,思寻对策。 正巧这一日,这几人又是聚在酒馆里,正借酒灭愁之时,苏牧吹哨戏鸟一幕却被他们给看了个正着,几人对望几眼,心中又惊又喜,连话也省得说了,竟是不约而同追了上来。 第三章 渊鱼(七) 第三章渊鱼(七) 这些私底下的内情,几人自然是不会对苏牧云说了,有的只说家中尚有老母未及养老送终,不敢做那不孝之人,有的说膝下孩儿还在喂养,也是割舍不下。几人表演功夫十足,均是说的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只是苏牧云心智聪慧,席间察言观色了几人一番,自然不消多时就瞧了出来,明白这几人乃是贪生怕死,欲躲这征兵之令。他想通此节,心里立马便瞧不起了这几人,暗道:“我之前在王城之时,看见那军队将士,莫不是威武不屈,视死如归的刚硬形象,便以为帝国的将士均是如此,真是可笑的紧。半分也没有想到,帝国的兵饷之下,竟还养着如此一群酒囊饭袋!”又想:“父王心地仁善,帝国已有数十年未曾征过兵,这道征兵令多半是那苏区水密谋私自签下的,为他谋反所用。”但他却又想:“只是这几人如此怕死,对他们来说,是谁签下的又有何区别,只怕就算是父王亲签,也是和现今一般的模样。” 他冷眼看着那几人的丑态,越看越是气愤,不由冷笑道:“几位叔伯当真是瞧得起小子,只是帝国征兵,军令如山。诸位今日把此事对小子说了个透底,却不知道是何道理。” 那田老三装模作样摸了一把眼泪,道:“小神仙莫要自谦,你身怀神技,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了,只要你稍微地露两手,这事便成了。”苏牧云忖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只怕你说的越是轻巧,便越是难办。”想到此处,便淡淡说道:“我小小年纪,哪里及得上几位的见识,这神技二字,真是愧不敢当,原字奉还。”于老儿听完,立马在旁帮腔说道:“没错,柳小哥和你们素不相识,又不曾受过你们什么恩惠,凭什么要帮你们?” 苏牧云听得也是暗点头,心道:“于老爹说的很是不错,别说我帮不了,便是我真有神功在身,这几人我也是决计不帮的。”想罢,他微微起身,便于离席而去。 田老三见状,欠身一起,急忙劝道:“小神仙先别着急,还请再听我说上两句。”苏牧云看也不看他,目光径直望向门口,冷淡说道:“小子身无长技,得几位叔伯缪赞,惶恐的很,诸位的忙,我确实一点也帮不上。”田老三听罢,便也懒得与他惺惺作态,取来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咂了一口,才道:“小神仙若是不想帮的话,其实也不打紧,只是这件事么,与于老哥也有莫大关系,你要是不听上一听,咳咳,可当真可惜的很。”其余一酒客立即接腔道:“正是,正是,小神仙,其实这件事,你帮我们,也能算是帮了于老哥了。” 苏牧云奇道:“这事和于老哥有何关系?难不成老爹他也是兵户?”田老三笑道:“那倒不是,不过么,却也差不多。”苏牧云更是不解,只听于老儿一拍桌子,起身怒道:“田老三,你要说事就说事,柳小哥帮不帮你,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这好端端的,你干嘛扯上了我?” 那田老三毫不气恼,仍旧一脸笑意,道:“于老哥,你要说没有关系,那便没有关系好了,或许还能接上一个好亲家也说不定,要是再过个一年两载的,还能报上个大胖孙子呢,不过这孙子是不是和他爹一般,是好是坏,是精是傻,可就难说的很了,嘿......” “哼!” 他话还未及说完,便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声,他定眼瞧去,只见苏牧云双眼如寒冰一般,射出阵阵冷意。那目光之利,竟让他有了不敢直视之感。他不觉垂下眼皮,心头喘喘想道:“这小孩儿邪得很,倒底是个什么路数?” 正想间,只听得苏牧云一字一句冰冷说道:“这话我只听今日这一次,往后若是再让我听见半句的胡言乱语,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阵静若寒蝉,寂静的有点诡异。 苏牧云冷眼射视了那几个酒客一眼,几人均是不敢与他对视,急忙垂下了头去。苏牧云见状,便对一旁于容叹声道:“容姐姐,今日我真是不该邀你前来,我们这便走罢。”于容听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强颜笑道:“好,我们走。” 话已至此,苏牧云、于氏父女三人再也无需多言,便向门口走去。 这时,那田老三突然站起身来,“噗通”一声,朝着苏牧云跪了下去,口中道:“小神仙息怒,适才我田老三生了一张狗嘴,说了胡话,你赏我两巴掌好了,只是还请你发发慈悲,救我几人。” 苏牧云怒火中烧,终是忍无可忍,切齿道:“为何要救你!你们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平日里领着帝国的兵饷逍遥自在,可是一到为国征战沙场之时,却都一个个胆小如鼠,畏首不前,似你们这等奸妄小人,为何要救你,你给我说个明白!” 那田老三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哭述道:“小神仙你这说的都是没错,这兵,我们签了!” 苏牧云不料他竟如此一言,楞道:“你想通了?”田老三头点的如鸡琢米似的,不住说道:“想通了,想通了,我们签。”苏牧云侧目看了其余几位酒客,那几人瞧见,也都立马点头答应签军。 苏牧云不禁看了看田老三,只觉他这次倒是真情流露,不似作态,便奇道:“你既然想通了,为何还要跪我?又要我救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田老三这才哀叹一声,道:“其实我们几人不想签这军,除了我们几个本就胆子小怕死以外,实在还有另一个原因。”苏牧云道:“难不成你就是为这个才要我救你?”田老三急忙道:“正是这个,还盼小神仙伸施援手,救我们几个一次。” 苏牧云心头气稍稍一消,道:“你且先说来看看。”那田老三一喜,从地上挣了起来,道:“那还请小神仙入座,待我说来。”说完,便欲苏牧云重新入座。 苏牧云摇头道:“不用,你就这样说吧,我站着听也成,若是帮不了你,我也好走个干净,到时你可别怨我。”田老三神色尴尬,想了一想,道:“也罢,我今日就说出来,小神仙帮不帮,都不碍事。” 他措辞想了片刻,便道:“小神仙,你可知道,这次签兵军文上,写的可是要签多少军?”苏牧云摇头道:“我不知。”那田老三便答道:“那兵文我也没看见过,但我可听说了,这次帝国签兵,签的可是百万大军。说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苏牧云听罢吓了一跳,惊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属实吗?”那田老三答道:“我妻弟是县府中的书吏,那下发每村的签兵军文,便是他誊抄的,这消息也是他透露给我的,应是假不了。” 签军一百二十万,这是何等的重大之事,帝国自建国至此,已有多年不再征兵,不想这一次,却一次征兵如此之多。 苏牧云听田老三说完,亦觉这消息应是八九不离十了,顿时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下来,一时对苏区水是又惊又怕,只觉他为图帝位,竟敢征兵数目如此之众,当真想不到他野心之大,竟至如此地步! 这时,又听田老三说道:“小神仙,那你可又知道,这次村里的募兵点是谁家?”苏牧云被他一问,想了一下,陡地答道:“难不成是那田老爷家?” 田老三一拍大退,道:“正是那田凤家!”他刚想继续说下去,突地顿住,奔至门口,探头左右观看了一番,这才缩了回来,又将房门一闭,终才回到席上。 他嘿嘿一笑,道:“小神仙别见怪,此事要再往下说,可就有些机密了,还是避着耳目些好。”低声道:“这田凤家是本村的头号大户,小神仙你可知道?”他见苏牧云点了点头,便道:“嗯,说到底我和他家还算是不出五服的远门亲戚,这祖上么也算是有些沾亲带故的,他祖上原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儿,因累了些军功,是以几代下来,家境富足的很。而我祖上就差了些,只是个马前士卒,落了个兵户。” 他胡乱扯了几句,便又回到正题,接着说道:“那县府见他家大业大,祖上又有些功德,于是这次签兵,便将征兵点设在了他的府院之中,更是将这百户的位置留给了他。” 苏牧云听他说完,心头笑道:“这田风乃是村中首富之人,这县府点他做了百户,也是正常不过,又有甚么好稀奇的,不让他做,难不成让你做这百户么?”他淡淡道:“依据帝国选兵制度,挑选军功世家以作征兵点,授予军职。这事已不是没有先例,你几人难道竟是为此而躲兵役?” 田老三摇头道:“自然是不能为了这个,若真是仅仅如此,那反而好了。再说这令状如山,若真是签到我们的头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几人逃是逃不掉了,也只得无可奈何,入伍为兵了。” 于老儿本就一腔怒气,这时讽道:“你没听过吗,帝国往南,过了那害死人的秘海,听说还有一处南陆,你几人实在不行,倒是可以去那里寻些清静。” 世人皆知,这北陆帝国往南,便是常年海风肆虐的秘海,那飓风之烈,可谓终日不见晴空,船只更是无法航行,若有误入此地者,不作多想,必然无幸。 而这秘海再南,仍有一处大陆,与帝国北陆隔着秘海而望,言传那南陆之大,与帝国北陆也是不相上下,只是那甚是神秘,有的说是一片不毛之地,也有的说是蛮人群居之所,诸多传闻,无奈被秘海一隔,南北不通,所知甚少。 那田老三听完,也不生气,唯是苦笑道:“这南陆么,只听过却也没有见过,于老哥,你若是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只怕你倒要真心实意让我去那个劳什子南陆了。” 第三章 渊鱼(八) 第三章渊鱼(八) 苏牧云看他意气消沉,不住叹声,便道:“你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可你到底为何不愿签兵,却仍是没有说个清楚。” 田老三道:“非是我不愿说,而是因为只要我一旦说出来,便怕会惹祸上身了。”于老儿听罢,哼声道:“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就干脆别说了,柳小哥看了也是心烦。” 田老三这才道:“于老哥,你这话说的,都到这个当口了,我怎会不说。这个机密内幕,其实也是我那妻弟告诉我的。” 他顿了一顿,便又道:“我那妻弟对我说,这次帝国签兵,之所以要签百万之众,实乃因为,这是帝国最后一次签兵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均是觉得惊奇,纷纷问他原由。他便道:“我妻弟平日为人很是机灵,很得那县府老爷赏识。这个消息,便是他告于我妻弟的,那县府老爷还说,这签兵令之所以是最后一次,只因帝国心知肚明,这签兵制,实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田老三既然开口说起这件事情,便觉不吐不快,他取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一下肚,不待众人催促,自己又先开了口,他道:“这个大弊端么,其实也很理解。这签兵制,虽说可以每年为帝国节省大笔的养兵训兵开销费用,但因士兵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是以每次签上来的兵,有的好有的差,良莠不齐,甚至是好的少差的多,帝国很是不愉。再者,这签上来的兵与这领军的军官从未见过,往往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一旦作起战来,上下调度,很是不便。” 苏牧云听完,心中不住点头,忖道:“他说的这倒也是实情。”那田老三接着说道:“反而是那诸侯们,一直是屯兵制,那士兵与军官可谓朝夕相处,熟的不能再熟,大多都变成诸侯们的家族亲兵了,虽在数量上远不及帝国军队,但这战力可是惊人。” 他说到此处,将酒杯往桌上一搁,道:“因此,帝国的这道签兵令,便是最后的一道签兵令了,不光如此,帝国还颁了一道令,说为诸侯为拱卫帝国,屯养士兵,这护卫帝国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鉴,但为体谅诸侯屯兵花费巨大,诸多苦处,从今以后,诸侯便不再实行屯兵制,改为签兵吧,这签兵的费用,以后也从帝国国库支出。” 苏牧云听罢,脱口道:“这是帝国对诸侯的削兵之计!”田老三点头道:“小神仙你当真聪慧,那县府老爷也是如此说的,这道颁令,表面上看没多大改动,还有很大的好处,实则明白人都能看出来。” 他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俯身过来,道:“我那妻弟说了,我们这次签去的兵,帝国一个不留,全部都会驻派到诸侯的城池去!”他言中之意,便是帝国仍是不放心那些诸侯,以驻派之名,派去军队监视,让其不敢怀有不轨之心。 众人听他一说,全都大吃一惊,那其余酒客更是吓的脸都变了颜色,问道:“田老三,我们几人怎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件事?”田老三听完,斜眼看了他几人一眼,哂道:“你们几个,有哪一个是嘴上有个把门的,恐怕我要前脚对你们说了,后脚被抓住治个惑乱之罪了。” 想来那田老三倒也没有说错,只见那几个酒客听完,虽是一脸不满,却无一人反驳,均是低头小声嘀咕几下,便再不作声响,田老三见状,便懒得理他们几人,只是转头对苏牧云说道:“小神仙,你想一想,若是我们几人真被签了这大头兵,派到了那诸侯地方去,那肯定不用想,这辈子也别想回家了。” 苏牧云沉呤半晌,才道:“唔,若真如你所说,那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与在战场征杀不同,这种派军队去监视诸侯的事,本就有些见不得光,帝国自然是低调行事,这百万大军如石沉大海,最后被忘个干净也不是没有可能。” 田老三一巴掌拍在桌上,眼泪盈眶道:“谁说不是,我妻弟最后也对我说,让我千万不要被这签兵令抽中了,不然的话,肯定是老死他乡,就是死了,也是屁也没有,连那种在沙场出身入死的小兵都不如。” 其余酒客听到这时,这才终于明白此事的严重之处,每人的脸色登时面如死灰,六神无主起来。 苏牧云看到几人的惨状,心头也不觉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对田老三道:“既是如此,那你刚刚为何又愿意签这兵令了?”田老三苦笑道:“不签又能如何?我一个小小兵户百姓,如何抵抗得了那签兵令。”他越说越是伤心,更是哭将出来,泣道:“只是可怜我那老婆与年纪尚小的幼儿。我若死了,真不知他娘俩如何过活。” 苏牧云听他提及自己的幼儿,便不禁想到自己,心中更是不忍,便道:“行了,你既然把这等事都对我说了,便也不用如此装模作样,说吧,你想让我如何帮你。”他只觉这几人也当真凄惨的很,便想若是能帮到他几人,便帮上一帮也未尝不可。 田老三听罢,自然是惊喜异常,急忙道:“有你小神仙这句话,我这心就算是有了底了,只要你肯帮我们,这肯定能成。” 苏牧云摇头道:“你先说来,这有没有把握,我可真不知道。”他这话倒也不是故意推脱。他虽有龙哨在身,可这东西实在能力有限,发挥不出多大效用,能不能成,他这心里可是忐忑的很。 只是田老三却不知这些,只觉这苏牧云不仅聪慧伶俐,更有仙师传艺,神技在身,此等身份,他哪里敢怀疑半分,他挥挥手,道:“小神仙太也自谦了,就算你当真帮不了我,我这几人也是受了你天大的恩情,对你已是感激涕零了。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事,要给小神仙说上一说。” 苏牧云问道:“何事?” 田老三说:“你可知,在那田凤家中,有一物神奇的很,说是有了它,可包治百病呐。” 苏牧云听完,答道:“你是说那九渊寒鱼吗?于老爹已经对我提过此物。”田老三听罢,双手一击,道:“如此最好,省得我又啰里啰嗦一大堆。那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便是在这九渊寒鱼身上了。” 他道:“这件事么,说起来又要扯到我和田风家的祖上去了。我家祖上和那田风家的先人乃是本家,这小神仙你是知道的了。那燕嘴山顶,曾有一份他田凤家的府院祖业,这你可知道?” 苏牧云点头道:“嗯,这我也知道。说那九渊寒鱼,便在那府院里的一口古井之中。”田老三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这个么,对也不对。”苏牧云问道:“此话怎解?”田老三答道:“这九渊寒鱼确实是那府院的一口古井里。”苏牧云听罢便道:“如此说来,我哪里说错了。”田老三笑道:“小神仙没有说错,只是你要是以为那府院当真是田凤祖上留给他,那可就真是错了。” 苏牧云奇道:“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田老三听罢,却是手指自己,道:“那处府院,其实是我家祖上流传下来的。” 他说完见苏牧云不信,便又道:“那府院的确是我家祖上的一处家业,只是当年那田凤家的先人,立下了点军功,搏下个军官头衔,便仗着权势,将那处府院,用计从我祖上那里骗了过来。” 苏牧云听的一愣,只听那田老三又道:“那田凤先人为人奸滑,做的水不惊鱼不跳,外人谁也没瞧出来,我祖上一见,只得吃了个哑巴亏,将这事烂在了心里作罢。”他一说此事,便有些忿忿不平,冷笑道:“只是那田风家先人千算万算,却还是不够精明,我家祖上还是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 苏牧云说道:“是否与那九渊寒鱼有关?”田老三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他似乎极为得意,道:“那田凤先人得知那古井里有这九渊寒鱼的神物,将府院从我祖上手中骗过来后,便一门心思想要将那九渊寒鱼抓上来,看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九渊寒鱼,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时,于老儿接腔道:“不用说了,那田家先人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田老三哈哈大笑,道:“于老哥,你说的没错,那田凤先人用了百种法子,最终也没将那九渊寒鱼抓上来,最后黔驴技穷,只得作罢,但他却又不甘死心,于是便将这府院一封,不再搭理,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于老儿道:“田老三,看你这神情,只怕是知道抓那九渊寒鱼的法子了。”田老三一愣,继而又是笑道:“嘿嘿,这个么,我家祖上确实对我说过,我如今也不藏私,就对你于老哥和小神仙说出来好了。”于老儿挥手不耐道:“快说快说!” 田老三道:“我家祖上说了,要抓这九渊寒鱼,非需得知晓两件事不可。” 苏牧云问道:“是哪两件?” 田老三说道:“这第一件,便是需知这古井到底有多深。”话应刚落,旁边一酒客忍不住问道:“有多深?”田老三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也没有多深,一百丈而已!” 那酒客顿时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还不深!娘咧,一百丈!”田老三哈哈一笑,道:“这算什么,更离奇的还在后面呢!”那酒客被勾起了好奇心思,急忙问道:“老三,快说说,第二件是什么?” 田老三却不理他,而是转头对苏牧云道:“小神仙,这第二件么,便是要想捉这九渊寒鱼,得需一物降一物!” 苏牧云便道:“何谓一物降一物?”田老三听他问道,便也不抹弯子,道:“这一物降一物便是说,要想捉这九渊寒鱼,还得先去捉一个比它更为厉害的主来才行。” 苏牧云问道:“那是何物?” 田老三答道:“一只叫作玄乌的鸟儿。” 第三章 渊鱼(九) 第三章渊鱼(九) 一酒客听完,说道:“玄乌?那是什么鸟儿?”另一酒客也道:“是呀,这鸟儿我也知道不少,甚么麻雀,黄雀,黄莺,黄鹂,便是那难得的绣眼,我也见过几次,只是这叫甚么玄乌的鸟儿,听也没听过。” 二人不住地说了半天,无不是说没有听过这叫作玄乌的鸟儿。于老儿在旁讽道:“你二人也不害臊,你没见过,便以为别人也没有见过么?”田老三在旁说道:“于老哥你这却是有所不知,这玄乌鸟儿,确实难见的很。”其实于老儿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玄乌鸟儿,知道他所说不假,哼声道:“有多难见,总有人见过的罢。” 苏牧云听他几人说了半天,这才说道:“先且不说这玄乌鸟儿,田老三,只说你提及这九渊寒鱼,又是何用意?”田老三脸色一暗,半天才道:“小神仙,那田凤的独子田笑儿的疯疯癫癫的事儿,你也知道一点罢?” 苏牧云听完,还未及回答,反倒是一旁的于容一下站了出来,急眼说道:“你说清楚,谁疯疯癫癫的!”田老三一看,吓得身子一躲,急忙惶恐说道:“姑娘你别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于容不依不饶,道:“你这坏人,田公子哪里得罪你了,你这般说他,你给我说个清楚!”田老三摆手辩道:“我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那田公子也没有得罪我。其实我提那九渊寒鱼,就是为了帮田公子治病的。” 于容听的一愣,道:“什么......病,你说什么?”田老三见她怒气半消,赶紧答道:“你先别急着动怒,听我说完。你也知道,那田家可是请了位法力高强的道人,这九渊寒鱼能解田公子的脑疾,那道人也是说过的,你知道的罢?”他见于容咬牙不答,只是点头,便又道:“这便好了,如今我将这九渊寒鱼的捕捉之法说出来,又请这小神仙出手。若是抓了鱼来,给田公子服了,他自然就会痊愈了。” 于容听得一惊,喜道:“真的?他的......病真能好?” 田老三见她面露喜色,便也一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这位小神仙吗。”于容听得心中一迷,当真惊喜交加,蓦地,她泪如泉涌,掩面而泣,竟是一时不能自抑。 田老三又在一旁笑道:“田公子知书达礼,人品也佳,这若是治愈了脑疾,与姑娘你这样貌美如花的人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再是登对不过的了,也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了。” 于容在旁听完,忍不住掩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啐道:“你这人可坏的很......既然......既然你能治好田公子的病,我便不......不怪你了。”田老三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若是到时你二人佳偶天成,我这杯喜酒,你可是不能少了。”于容更是羞得满脸通红,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哪有......哪有的事情。” 旁一酒客帮腔道:“谁说没有,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我最乐意做了,姑娘若是不好意思开口,这媒人便我来做好了。”一人打断他道:“嘿,几时轮到你了!”他说完又转头看向于老儿,道:“于老哥,这田老三适才说这事对你也有好处,我几人先前不知,直到现在才全全然明白。这事若是成了,对你可真算得上是一件美事了。” 于老儿听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晌才说:“若是可行,能救人一命,总是好的。”酒客听完喜极,连呼正是如此。 那田笑儿虽是疯疯癫癫,但好歹也是田凤的独子,是以对这傻儿子也是格外爱护,到处寻医问药,替儿治病,对那青元道人则更是敬若神明,礼遇有加。如若他得了那九渊寒鱼,别说田老三几人如今还未签兵令抽中,即便真是中了,以他如今百户官衔的身份,在个签兵册上随意划去田老三几人的名字,简直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只是于容却道:“这事说来容易,办起来可不简单,那九渊寒鱼本已是极为难捉,何况那只比它更为厉害的鸟儿,又如何能捉到?” 田老三已是酒过半酣,便嘿嘿一笑,道:“其实也不难,那鸟儿么,别人见不着,可是在小神仙眼里,那肯定是能召来。” 苏牧云这才恍然大悟,他脸一红,道:“你有所不知,我刚刚那个法子,中间也有许多误会的,可不一定能成。”田老三却以为他又在自谦,便道:“能行,能行,肯定能行” 只见苏牧云仍是摇头:“实不相瞒,适才那树上的鸟儿被我那哨音迷惑而绕树不止,这确实我做的,但后来的事情,我也是如一团迷雾,不知所以。“说完,他便将那哨萧二音相斗之事,给众人说了明白。 众人一听,均是震惊不已,那田老三则更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道:“这可坏啦,那这如今可如何是好!我原以为.......”不及说完,他再也坐不住,噌地站起,如热锅中的蚂蚁一样在房中走来走去。 于容先前听田老三提及九渊寒鱼之事,以为心上人的顽疾指日可解,心中当真是欢快不已,不料听苏牧云一说,又觉此事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上了一截,她心中想了几番,不由心中发苦,愁上眉头。 苏牧云见状,不知为何心中只觉一团豪气充臆胸中,激荡不已,他对田老三大声说道:“你也莫着急,我虽然对那箫声之事弄不明白,但用这哨声召鸟,我自问尚可。你现将那九渊寒鱼的捕捉法子详尽地说出来,我好好想想。说不定便想出来了。” 一酒客听见,点头说道:“田老三,你莫转啦,小神仙言之有理,你想,他的本事可不比我几人高上几重天去了,他要是说此事还有法子,那便一定是有。他若是说不行,我们再急又有何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签这大头兵去算了。” 田老三这才停下步子,道:“对,对,你说的没错,我这就把捉九渊寒鱼的法子说出来。那......” 只是在他正欲开口之时,陡地听见楼下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那妇人声音尖利,劈声吼道:“掌柜的,你给我滚出来!” 席间众人听见那妇人骂声,除苏牧云外其余的均是心中一紧,心想:“这可不好,怎是这人来了?” 正想间,只听见楼下掌柜笑道:“我说今天一早怎就有只喜鹊在小店门口叫个不停,我正想能有哪位贵客能大驾光临,现在我可全明白了,敢情是田夫人今日要光临小店。” 只听那叫作田夫人的妇人冷哼一声,问道:“你莫和我来这套,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不知在如何骂我损我。” 那掌柜似是听得一愣,只听他答道:“田......田夫人,你这说的......可是哪里的话,老儿心里......哪想过这......”“行啦!我也懒得和你磨嘴皮子功夫,我来只问你一件事情。” 那掌柜似是求之不得,急忙道:“田夫人要问何事,我老儿知无不答。” 田夫人又是冷笑一声:“我今日若不是真有正事,就你这急哄哄地不耐烦样子,我便饶不了你!”她说完,不待掌柜回答,又沉沉问道:“我问你,听说那于老头,此刻正在你店中,可是真的?” 约莫那掌柜听完又是一愣,才道:“田夫人,你找那个穷老头作甚,你说的没错,这人么......此时确实是在我店里,正和几个......”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那田夫人厉声骂道:“好呀,原来真是在这里!好个老畜生!”说完,却不听她再说一言,只听见一堆踢踢踏踏的脚步之声,貌似有一群人涌上了二楼来! 二楼席上于氏父女听见那田夫人上了楼来,脸色登时一片灰白,那田老三等酒客,神情更是惶恐,四下不住打量,竟想辟路而逃,先是来到窗前,只见这雅座的推窗临着大街,想要越窗而逃是不能的了,他几人又互望一眼,就门口奔去,想夺门而出。 只是这一耽搁,这脚步之声已奔至门口。只听见哐啷一声,田老三等人躲闪不及,只觉眼前一花,房门已被撞了开来,竟与那破门之人打了照面!几人定眼一瞧,只见一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站在房中,田老三目光与他一碰,只见他神色傲慢,正自冷笑不已,顿时心中噗通一跳,认出这道人正是那田凤所请的青元道人。 房门门闩显是被那道人震断,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鱼贯而入,将田老三众人团团一围。在这之后,才见一浓妆艳抹的妇人慢步走了进来,那妇人在房中站定,苏牧云顿时只觉一股浓重的胭脂气充溢房中,香气刺鼻,不觉皱起了眉头。 那妇人冷眼扫射了一圈众人,鼻孔不住冷哼,当她看到于老儿时,登时脸色一变,破口骂道:“你这老东西!果真是好兴致,害了人,却还来吃酒!” 于老儿听完,脸上忍不住一抖,沉沉道:“田夫人,我哪里害过人了,你说清楚!” 那田夫人更是怒极,指鼻道:“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当真以为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吗?听说你在东头酒馆里,威风的很,还打人呐!”于老儿顿了一顿,道:“我没有打人,我只是与田公子争辨了几句,此间这些人都是可以作证的。” 田夫人鼻孔又是重重一哼,向田老三看去,那田老三一看田夫人目光射来,急忙低头答道:“那时我几人只顾喝酒,也没看大明白。”田夫人听完,便正眼也不瞧他们,径直对于老儿冷笑道:“你可都听到了,这里可没一个人瞧见!” 第三章 渊鱼(十) 第三章渊鱼(十) 于老儿听完,也不驳她,只是惨然道:“既然田夫人如此说了,那我随你走便是了。” 一旁于容大惊失色,急道:“田夫人,我爹爹所说,句句属实。”田夫人一听,朝她看去,只觉那田夫人目光更是怨毒,切齿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我故意冤枉你爹爹了?”于容答道:“容儿不敢,只是那田公子离开酒馆之时,虽是神色差些,还却还无大碍,我也是亲眼瞧见的,想来恐怕是田夫人听差了,有了误会。”于老儿听完。叹声道:“傻孩子,你对她说些,又有何意思。” 田夫人冷哼道:“你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倒当真装的像的很!你说我听差了,哼,难不成笑儿回去便昏迷不起,生死未卜。我也是听别人的不成!”于容大惊,道:“啊!那他现在如何,好些了没有!” 田夫人看她一眼,啐道:“你这小骚蹄子,装什么好心,我家笑儿若不是心地纯朴,也不至中了你的道道,你这些虚情假意,,都趁早给我收起来好了。” 于容听的一愣,嘴一张,道:“你......你......” 那田夫人说到此处,怒气仍是不减,道:“闲话少说,于老儿,你伤了人,我现在要扭你送官,还我家一个公道才行!”于老儿听完,苦笑道:“你既说我伤了人,那要杀要剐要送官,我老儿都任由你处置好了,全无异议,只是,”他转眼向于容和苏牧云看了一眼,又道:“此事与我女儿及其他外人,却是全无干系,你处置我一人便好了。” 田夫人冷笑一声,讽道:“哟,你这是要给我演一出滚刀肉是不是!哼,你真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拿你没有办法不成!”她话一说完,手一挥,招呼家丁喝道:“将这老东西,小贱人一起绑了,押回府去,明日送官!” 家丁一听,便欲动手,只是一人说道:“且慢!”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牧云越将从众家丁中走了出来。 苏牧云两拳紧握,双目含怒,田夫人斜眼望他一眼,蔑道:“你是谁,给我滚到一边去!”苏牧云听罢,微微看她一眼,淡淡道:“依据帝国律法,判断疑凶嫌犯,捉拿作奸犯科之人,乃是帝国官府的事情,你一寻常人家,竟敢越俎代庖,如此胡作非为,莫不是你与那官府暗中有所勾结不成?” 田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怒道:“你这小东西,都是能说会道的很,今日这二人伤了我家笑儿,我非要拿他不可,可不干官府的事情。”苏牧云道:“没有勾结官府吗?那可更是糟糕。那你这便是私设官府,自立律法!” 这私设官府,自立律法几字,这便是说她心存异国,对帝国有谋反之意,那田夫人如何能听不明白,登时破口骂道:“你个该死的小东西,胡说放屁,我连你一起绑了!”苏牧云不为所动,气定神闲,道:“哼,被我看出来,气急败坏了吗。” 田夫人被他一阵抢白,脸上虽是脂粉涂了厚厚一层,却仍如猪肝一般涨红,她正欲开骂,却听那青元道人开口说道:“夫人,你何必和此人纠缠,他若再是胡说八道,将他绑了就是,费那口水功夫作甚?” 田夫人想了一想,点头道:“道长说的没错,我何必和这小杂种一般见识,将一起绑了就是!”说完,她对众家丁厉声叱道:“都愣着作甚!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于老儿见一祸未平,一祸又起,心中焦急,还未及呵斥,便见众家丁轰然拥了上来,三两下便他三人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那田老三在一旁瞧见,如梦初醒,急忙喊道:“田夫人,这小神仙,可捆不得!”那田夫人冷笑骂道:“捆不得!如何捆不得?老娘今天非要捆捆看看!” 她话音未落,只见青元道人喊道:“且慢!”身形一动,已欺至苏牧云身前,他眼望苏牧云,问道:“你便是那个村夫口中吹哨戏鸟的小孩?”苏牧云也看他半晌,却是不答。 二人互是盯视了一阵,那青元道人陡地一笑,道:“无知妄儿,装神弄鬼。”说完,理也不理,又忽地闪到一旁去了。 田夫人盯视着于氏父女,苏牧云三人道:“今日你三人纵是万般不服,我也不与你们理会,等明日一早,在官府大堂上说去,是非好坏,自有定断!”说罢,她身子一扭,便要扬长而去。 青元道人见状,忽地他瞥了瞥田老三等几人,道:“夫人,那这几人又如何处置?”田夫人听完,浑不在意说道:“这几个老粗,理他作甚。”青元道人却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我刚刚出门之时,可正好瞧见老爷在书房中翻看着那本签兵册,神情可是烦恼的很,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人貌似正是兵户,正好可以入册为兵,也算替老爷去些烦恼了。” 田老三几人听罢,顿时面如土色,两支小腿不住打颤,急得大叫:“千万不可,田夫人,有事好说啊!” 那田夫人便如没有听见一般,浅描淡写道:“这件事,道长看着办好了。”说完,她正眼也不瞧上几眼,迤迤然去了门去。 青元道人便长笑一声,道:“来人!先与这几人画押了签兵令文,再将剩下的三人绑回府去。” 他说完,便从怀中掏出几件物事,田老三定眼一瞧,看清了那物事竟是几册签兵令!他一见之下,不觉吓得魂飞天外,颤声道:“你......你竟会......会随身带着这个!好狠......的心!” 青元道人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只是向几个家丁使了几个颜色。家丁自然心知肚明,立马便有三五人合力将田老三按在地上,田老三自然是不从,奋力反抗,无奈家丁人数众多,挣扎了半天仍是被死死按在地上,最后力竭,动弹不得,家丁见了,便又拿来签兵册往地上一摊,捉了他手,强行在那征兵文书上摁了手印。 田老三趴在地上,见那签兵令上此时已落上了一个自己红殷殷的手印,不由悲从中来,扑地嚎啕大哭起来。 青元道人也不管他,对其余几人说道:“都自己过来签了,省得再用强动粗。”其余酒客听了,互望几眼,均是生出无尽绝意,垂头叹声了一番,便也都在那签兵令上画了手印。 此番忙罢,青元道人这才呵呵笑道:“你几人平素游混村里,滋扰百姓,今日又与匪人勾结,在此饮酒。这小小法子,权且当作给你几人的惩戒。”他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又道:“也许你几人在军营摸爬混搭几载,混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要真是这样,他日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我才行。” 他对众家丁道:“这几人暂由他自由几日。”手指于氏父女,苏牧云三人,笑道:“眼下先将这三人押回府去,细细拷问,明日送去官府。” 苏牧云虽是双手被绑,但神情仍是兀傲,于老儿见他如此,便悄声说道:“柳小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莫与他斗这眼前意气,划不来的。”苏牧云心中有气,未及回答,这话却被青元道人听了个正着,轻笑一声,对于老儿道:“你这老儿如今倒是识情知趣的很,不过却晚了,你落在这田夫人手中,你身上骨头不少几根,怕是不成。” 苏牧云一听,不禁怒极反笑一声,道:“你一修身养性的道人,不想口气却这般的恶毒自大,你如此一说,我还真想去那田府走上一遭,看看到底是何龙潭虎穴!” 青元道人听完一愣,苏牧云见状,冷笑道:“怎么还不带路!莫非怕了不成?”那青元道人盯他看了一阵,笑道:“你这小孩,不知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当真狂妄自大,你年少无知,到时候受了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牧云冷冷道:“那也不用。”说完,他抬起头胸一挺,挣开家丁,率先朝门口走去。 他走了几步,便到了那田老三处时,忽觉左脚脚踝一紧,他低头一瞧,只见田老三正伸出一手抓住他的左脚脚踝,苏牧云正是不解,忽觉田老三手上劲力一涨,用起拇指指甲掐了他四下,双眼也似有精光灼灼,口中嚅道:“小神仙,月圆星朗,鱼露鸟出。” 苏牧云心中一颤,知晓这便是那九渊寒鱼的捕捉之法,便对他微微点了下头。田老三一瞧,顿时脸上一松,又咧嘴笑道:“至于几时去,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说完,这才手上一松,放开了他脚踝。 那青元道人在旁看了他二人半晌,虽是瞧出这其间必有古怪,但是却猜想不出具体细节。但他心中自忖这二人如今是罪状兵令加身,自身尚且难保,纵是有何阴谋诡计,也不怕它。 他思及此处,便也不再纠结,左手在苏牧云肩头一推,口中说道:“鬼鬼祟祟说了半天,还不快走!”苏牧云被他一推,只觉他左手上不绝有一股劲力从肩头涌来,不由自主向前跌去,他双手被绑,更失平衡,趔趄了四五步,到了房门处,被门槛一拌,摔倒在地。 于老儿见苏牧云性子倔强,吃了暗亏,生怕苏牧云再是使性弄气,只会吃更大苦头,当即扑身抢上,趴在苏牧云身上,喊道:“你们莫再欺负人,我们去就是了!” 青元道人将苏牧云从地上拎起,只见他脸青眼肿,嘴角出血,他见苏牧云如此惨状,这才觉心中郁气消散,笑道:“最好这样,虽是你再像刚刚那样做鬼做神,我仍是不饶你。” 第三章 渊鱼(一一) 第三章渊鱼(一一) 三人被家丁押着下了酒楼二楼,却见一楼大堂已是食客走尽,唯有那田夫人占着一张桌子,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她抿了一口,眉头一皱,未及开口,那掌柜却已是喊道:“小二,你死哪去啦!这茶不太合田夫人口味,快去给她老人家换一杯来!” 她放下茶杯,便见苏牧云三人被绑着下了二楼,脸上登时一黑,道:“磨磨蹭蹭,费这久功夫才下来。”她徐徐起身,侧头对掌柜道:“掌柜的,我这杯茶,值几个钱呐?” 那掌柜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赔笑道:“田夫人哪里话,你能来我们小店赏个驾便也很不得了,我怎敢还要你的茶钱,那岂不是折杀老儿了么。” 田夫人脸色这才一缓,但仍是冷冷说道:“算你会说话,后面的茶便不用再上来了。”掌柜答道:“好,听你的。”他边吩咐小二边自想道:“别说这茶钱,便是刚刚田老三那桌酒席的银钱,只怕也是打了水漂了。” 果不其然,田夫人道:“刚刚我来捉人,可碰坏你酒楼桌椅房门,这可又值多少钱呐。”掌柜心头肉痛,嘴上却答道:“这能有几个钱,怎还劳你开这个口。” 田夫人听完,便也不再理他,走到苏牧云三人跟前,对一黑脸家丁吩咐道:“牛管家,今日你领着将这几个匪人带回去,先关在那地窖里,待我领来老爷,再来慢慢提审。” 说完,她又对青元道人道:“道长,我们这便回府吧。”青元道人答道:“听夫人的便是。” 二人说完,便先出了酒楼,只见门口停着一驾马车。那田夫人先是上车掀了车帘钻了进去。不料那青元道人也是紧随其后,将车帘一掀,大模大样也钻了里面去。而那车夫也是见怪不怪,驾车便走。 二人一走,便由那黑脸汉子牛管家领着众家丁押着苏牧云三人出了酒楼来,走了里许,便来到一座府院门前。 府院门前极为气派,左右各有一尊威猛慑人的石狮,白玉石阶顺沿而上只见两扇暗红色的朱漆院门对着半开,上面卯着碗口大的铜钉。对开的大门透去,依稀可见院内建构也是也是飞檐雕栋,极是豪华。 苏牧云抬头看见门顶一块匾额写着“田府”二字,便知是到了那田凤家的府院。那牛管家道:“此处正门人多,押着这三人,多有不便,我们从院后侧门进去。”众家丁轰然答应,押着苏牧云三人从正门前绕过,顺着院墙,往后院走去。 行不多时,果见一低矮侧门,想是平时院内仆人杂役所走。穿过侧门,来到后院,众人又是七拐八弯,穿过几道院门,这才来到一处地窖跟前。 牛管家招呼道:“将他几人推进去。”话毕打开地窖铁门,与家丁一起将三人推搡进去,关上铁门,扬长而去。 地窖里阴暗闷湿,潮气颇重,铁门一关,更是黑暗无光,伸手也不见五指。漆黑之中,听得于老儿重重一声叹声,道:“柳小哥,老儿真是连累你了。” 苏牧云道:“于老爹别这么说,这田家如此跋扈,我也真想来看个清楚。”于老儿又是叹道:“你本是寻仙问道之人,加之年纪幼小,不懂世故,这愿也难怪。我看这次我们恐怕是要吃大苦头了,我这一身老骨头,扔就扔了无所谓,只是你......”苏牧云摇了摇头,道:“老爹,这田家之事,我若是没有碰见便罢,但今日我既是碰见了,我就不能袖手不理,我一点也不后悔。” 于容也道:“爹爹,柳弟弟是小神仙,自然是吉星高照,福缘不尽,你担心甚么,再说田公子也不是那不依不饶之人,待会我去向他配个不是,说不定便没事啦。”于老儿道:“你这傻孩子,到现在还辨不清形势,不说那田公子如何,就凭那田夫人,也不可能轻饶了我们。” 说完他又对于容道:“说来这事也真是怪我,我要不是在酒馆里和那田公子争吵,也不致现在这个田地。孩子,我不许你和田公子交好,你心里肯定怪我吧。” 于容听完,悲道:“爹爹,我又怎会怪你,只是你如今再说这事,又有何意。”于老儿道:“其实,那田公子对你的情意,我也能看出来一些,若是他要是没有那个疯疯傻傻的毛病,倒也是很好。”于容道:“爹爹,田公子脑子虽是有些不清楚,但是他人......却很好,对我也......也很好。”于老儿道:“这我自然知道,但这只是其一,你刚刚没瞧见那田夫人那副嘴脸,对你哪有半点喜欢的意思,你要是嫁入他田家,你怎么有半天好日子过?”于容听完便不言语,半晌泣道:“我也没想到这么许多,可能就是我......我命苦罢。” 苏牧云听他二人说话,忍不住道:“容姐姐,你和那田公子私奔好了。”于容听了,先时只觉哭笑不得,不知如何答他。但她细细一想,若是真能和田公子长相厮守一生,便是受再苦再累也觉得值了,名分甚么的也可以全然不要。她如此一想,不由痴了。 三人此时均不言语,一时寂然,半晌于老儿才道:“此时再想也没有甚么用啦,先找个地方歇歇好了。”苏牧云于容听了心头也是默然,便各自在黑暗中摸索了个靠墙地方,半坐下来,闭目养神。 经历了这今日的遭遇,想那于容也是身心俱疲,便是在这潮湿地窖里,也不多时便传来她微微鼾声,竟是熟睡了。苏牧云听着,顿时也觉疲惫,正欲昏昏欲睡之际,忽听于老儿低声喊道:“容儿,容儿,你睡了吗?”他呼了几声,不见于容作答,便知她已沉沉睡着了,便也不再叫她,沉了半晌,突地说道:“柳小哥,你也睡了吗?我有一事要对你说。” 苏牧云道:“我还没有,老爹,你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于老儿便道:“这件事,我只能现在对你说,若是这容儿没睡,我便说不得了。”苏牧云心头一跳,道:“于老爹,这事容姐姐不知道吗?” 地窖黑漆,但想来于老儿必是摇了摇头,只听他道:“她不知道呢,我这孩儿,命可苦的很。”苏牧云道:“究竟是怎生回事?”于老儿道:“说起这件事么,便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那时容儿他娘也还在的,那一年冬天,飘着大雪,家中无米下炊,容儿他娘又刚刚生下了她,他娘没有奶水喂她,这孩子急得哇哇大哭,她娘一瞧,也是心疼偷偷抹眼泪,逼的急了,她竟拿起剪刀割自己的血去喂她!” 苏牧云听得也是一骇,只听于老儿又道:“我在一旁看了,一把夺了过来,骂容儿他娘:‘你这样喂,能喂几顿!’她娘哭道:‘可孩子饿啊,我看着疼’我道:‘你先忍一会,我这就去找吃的。’他娘说:‘这冰天雪地的,你又去哪里找吃的’我说‘你莫管我,我肯定能找回来。’我将剪刀往地上一扔,便出了房子。” “其实我又哪知道去哪里找吃的,只是看着那一母一女,我心里也是在滴血。我左右想了一想,便想去燕嘴山里捉些野味回来。只是那大雪封山,又能找到什么,我在山里瞎晃了大半日,什么也没有找到,心想若是两手空空回去,那娘俩肯定得活活饿死。我一时走投无路,竟鬼迷心窍想到那田凤祖上那处在燕嘴山顶的宅院,就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野味食物。” 苏牧云沉沉道:“那于老爹你寻到没有?”于老儿苦笑一声,道:“自然是找到了,不然我和你说这个干甚。”他道:“我爬到山顶,看到那宅院闭门锁户,积雪把门前路也盖住了,便知道没有人来过,我便偷偷翻过院墙,在那院中寻了起来。只是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不是一些瓶瓶罐罐破,就是一些陈年的破布烂衫,一个可以下锅的东西也没有。我正是气馁,忽地看见院中一颗大树上密密麻麻挂着一些物事,很是奇怪,我走近一看,便高兴的不得了。” 于老儿说到此处,长长一叹,道:“要是我当年没有看见那东西,便也没有这些事了,只是要真是没有看到,我也不知道还能找到别的吃的,容儿这孩子还活着没有都不知道。” 苏牧云便问道:“于老爹,你看到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于老儿道:“那东西的样子么,我也说不上来,就像是一条条风干的鱼干一般,被一片片挂在了树上。” 苏牧云惊道:“鱼!莫不是......?” 于老儿又是一声苦笑,道:“你也猜到了么?我之前也是想出来,只是这几日我像是突地明白了过来。” 他顿了一顿,这才道:“说不定那东西,便是九渊寒鱼了。” 第三章 渊鱼(一二) 第三章渊鱼(一二) 听到此时,苏牧云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般,结舌问道:“于老爹,你......你这个......能认定是九渊寒鱼么?”于老儿道:“我又没有见过那九渊寒鱼,哪能一口认定,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苏牧云听罢,想了一想,又是奇道:“老爹,我仍有一事不明,这九渊寒鱼是如何被挂在了树上,还被风成了鱼干?”于老儿道:“我以前也是苦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在酒楼之中,那田老三说了玄乌鸟儿一事,我才算全然明白。” 苏牧云脱口道:“你是说,是那玄乌将那九渊寒鱼捉了出来,挂在了树上?”于老儿嗯了一声,道:“应是如此。” 苏牧云想了一想,道:“嗯,于老爹,我也觉得你说的没错,那宅院大雪封门,肯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必是这玄乌鸟儿捉了九渊寒鱼上来,然后叼来挂在了树上。”于老儿道:“我也是如此认为,只是我那时却全然不知,见有吃的,也顾不得什么了,爬上树去,将那鱼干一股脑装在怀里,带回家去了。” “那容儿他娘见我带回了吃的,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我将那鱼干洗了洗,拿了一口锅,烧开水后,炖了一锅鱼汤出来,汤一炖好,锅盖一揭,那香味扑鼻,只觉便是这一辈子也没有闻到如此美味的鱼汤,我拿碗给容儿他娘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点给孩子喂了,见她吃完顿时便不哭不闹,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很。容儿他娘问我为何不吃,我怕这一顿吃完,便没有下顿了,所以他娘不停让我也喝,我便也就装模作样喝了几口。” “容儿他娘喝了那鱼汤,奶水也是足了起来,家里便是安生了几天,只是这鱼干也经不起顿顿吃,没几日便被坐吃山空了,我一看,没了法子,便想着再去山顶宅院里看一看,碰碰运气,只是没有想到,我一去,那树上又是挂满了鱼干,我当时真是又惊又喜,以为是田家祖上显灵,救苦我这一家老小,竟朝他家宅院拜了几拜。” “这后面的我也不消说了,只要家里鱼干吃完,我便又去山顶一趟,反正每次去每次都有,就这样我们一家冬天竟靠这鱼干挨了过来。” 苏牧云听得不住感叹,道:“于老爹,你一家挨过严冬,也是好事,为何你提及此事,却是不胜懊悔?” 于老儿道:“好事也就到这里了,后面便是坏事了。”苏牧云听完便是好奇,那于老儿便道:“第二年春一开,我便寻思把地翻一翻,种些吃的。这鱼干虽是没有人要,但怎么也算是那田凤老爷院中之物,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翻墙去取。我一想之下,便再也没有去过那山顶的宅院。” “只是不想,这一停却出了事情,容儿他娘几天没有喝着那鱼汤,立马便浑身不舒服起来,上吐下泻,后来更是卧病在床,病入膏肓一般,我也是心急不已,见她如此模样,只当她已是快死了,就含泪问她还有什么心愿。他娘也想的是时日不多,就说想死前再喝一次那鱼干汤。” “我一听,自然是又去了那山顶一趟,见那树上又是挂满了鱼干,也不多说,爬上树就去取了下来,只是就在我准备翻出墙时,我却听到一人在我背后说道:‘喂,这东西吃不得’。” “我当时只当是田家丫环上了山来,见我偷取他家财物,出声喝止,我心想‘好了,我那婆娘最后一口鱼汤也喝不到了’我边想便一边回头说道‘这位奶奶,你说吃不得,我便还你好了。’” 苏牧云听到此处,奇道“于老爹,你说丫环,难道那是个女子?” 于老儿嗯一声,道:“可不就是一个女子。我回头一瞧,一个身穿白衣,长得很是漂亮的女子站在我身后,见我怀里装着鱼干,便是一笑对我说:‘你这人,明明年纪比我大这么多,却还叫我奶奶,也不害臊。我告诉你,这东西可不能吃的’。我看她穿束不像丫环,便也疑声问她:‘你不是这田家的丫环吗’那女子听完又是一笑,道‘你这人,想丫环想疯啦不成?你看我哪里像个丫环?’我仔细一看,倒当真去她说的一般,她容貌秀丽,气质不凡,和那寻常丫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我一见她不是田家丫环,心中便也不怕她,说道:‘你既然不是田家丫环,那你便管我不着了。’说完我就转头要走,那女子却又道:‘我是在救你一命,你别不识好人心’我一听她越说越是离谱,便心中有些气火,说道:‘你说救我一命,怎么就是就救我一命了?’那女子还是一笑,道:‘我不是说了么,这东西你别拿了,拿回去吃了要死人的’。我听完,再也没有忍住,对她怒道:‘你这女子,平白无故你咒什么人,我又和你没怨没仇!’她听完,也是不愉,说:‘我何时咒你了?’我便说这东西我一家都吃一个冬天了,什么事也没有,哪里会毒死人?” “她当时听完一呆,半晌才说:‘要是这样,你就去吧。’我听完,只当她被我说破,理亏词穷了,便也不理她,装了鱼干就走,翻墙时还听她长长叹了一声。” 苏牧云问道:“那后来呢?”于老儿惨笑道:“后来我自然是将这鱼汤给容儿他娘喝了,她娘端着碗才喝了一半,便脖子一歪,就这么去了。” 苏牧云一听,心头也是一颤,轻声道:“难道真是那九渊寒鱼害的?”于老儿道:“如今看来是了,我当时却糊涂的很,抱着容儿他娘一顿大哭,然后找了地方将她安葬,我竖完墓碑抱着又是一顿哭,我越哭越觉得这事诡异的厉害,当即抱了容儿就朝山顶跑去。” “到了山顶,果见那女子还在,她似是在等我一样,她一见我,先是想笑,但见我身穿丧服,便没笑出来,只是叹了口气,我噗通便跪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的哭,也不说话。她见我哭了半天,这才叹道:‘你莫哭啦,一个大个男人,不嫌害臊啊。’我一听便也不好意思起来,对她说道:‘女神仙你未卜先知,我有眼无珠,只是请你救我这孩子一命。’那女子看了我怀中容儿一眼,又是一叹,道:‘你起来将事情详尽说给我听上一听。’我当即便将家中如何无米下炊,如何遇见这满树鱼干,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女子心肠也是好得很,听完也是抹了抹眼泪,说道:‘我早就猜到是这般情形了,若不是被逼无路,谁会来拿这东西回去吃,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却还有个孩子,唉。’她叹口气,道:‘这孩子吃的太多,那东西毒性也与她周身血液融为一体,想要根治是不能了,我只能尽力试一试了。’我一听,又是伤痛,又是懊悔,但也求她治上一治。她道:‘根治虽是不能,但是拖住她的性命却也不难。’她随手从那挂满鱼干的树上撇下一截树枝,道:‘你以后每过半月,便来取这树枝寸许,取这院中那口古井水,熬成药水,与她服用,定能保住她性命。’她见我听完不住点头,更是叮嘱我切记树枝只能从这棵树上折,那水也只能从那古井里取,缺一不可。” “我听完说道:‘我记下了。’她便道:‘那你便去吧,这孩子能活到几时,就全看你的了。’她说完,又是看了一眼那满树鱼干,自言自语道:“这东西祸人不浅,我今日便将它收了好了,免得再去害人。’” 于老儿说到此处,便道:“柳小哥,这件事,你听明白了吗?”苏牧云一听,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于老儿便又问一遍,他才想起这地窖暗黑无光,于老儿哪能看见他摇头点头,便立即答道:“明白了大半,还有些不明白。” 于老儿道:“你能明白大半,就足以胜过当年的我了,我当年可真是愚蠢的很,亲手害死我的老婆,又让我的孩子落下病根,无法根治。”说话语气低沉,悔恨不胜。 苏牧云便道:“于老爹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实在太过离奇,怎么怪你,既便是谁,要是和你当年一个境遇,估计也是和你一般情形。”于老儿道:“柳小哥,你莫宽我心了,我老儿知道自己蠢如牛马,这辈子做过的傻事,又岂止这一件。” 苏牧云见他沉浸旧事不可自拔,便又问道:“于老爹,那后来呢?这九渊寒鱼的解救之法,树枝、井水都在那田家宅院里,难道这些年,你都是每过半月,便要翻墙来取一次。” 于老儿笑道:“自然不是,要是那样,这十几年如何不被发现?我得了那九渊寒鱼的解救之法,便去了田凤老爷家,声称自愿替他看守那山顶宅院。那山顶宅院已是许久不住,荒废已久,只是碍于是祖上基业,不能丢弃。田老爷听我如此一说,自然很是高兴,但他心地也是不错,便说:‘我也不能让你白白替我干这差事,这样罢,我替我守那院子,我每月结你一两碎银好了。’” “自此以后,我便干起了看守古宅的差事,每过半月有余,便会折了树枝,取了井水,熬成药水,与我父女二人喝下。女神仙当真厉害,这药也喝了十几年了,我二人也甚么事都没有,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 第三章 渊鱼(一三) 第三章渊鱼(一三) 苏牧云听完,心中当真是五味陈杂,喃喃道:“这九渊寒鱼不是能治百病的灵药吗?怎会......怎会这般?”于老儿叹道:“如今我也不能断定这就一定是九渊寒鱼,若倘若真是的话,那这九渊寒鱼便不是甚么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反而是害人于无形的虎狼毒药啊。” 苏牧云心头也是默然。他想了半晌,心里又不禁对那白衣女子很是敬仰,良久才道:“这位女神仙不仅本事厉害,心地也很仁善,她见于老爹你一家陷于疾苦,就为悬壶救你一命,更是愿意在山顶等你半日时光。” 于老儿道:“谁说不是,这女神仙对我父女二人的恩情,我这辈子也怕是还不尽了,小小年纪,却生了副菩萨心肠。”苏牧云听罢,奇道:“于老爹,这女神仙很年轻吗?我还当她和你一般年纪呢。”于老儿呵呵一笑,道:“柳小哥,你可真会说笑,我哪配和她相提并论,当年我见到她时,瞧她面貌也不过年方十八九岁,这十几年过去了,也不过是长了十来岁,和我可是差得远喽。” 苏牧云听完这才明白,道:“悬壶济世,不求功名,当真难得,这位女神仙实在令人敬仰。”于老儿嗯了一声,道:“柳小哥说的没错,而且......”他话锋一转,又道:“说到这里,我便想起来了,这女神仙也有一个名字的。” 苏牧云心想:“是人便有姓名,这有甚么好稀奇的。”只听于老儿又道:“这女神仙的名字么,说来和你柳小哥倒也些关系。” 苏牧云听完,心中一笑,不禁打趣道:“怎么,难不成她也姓柳?”于老儿笑道:“这也不难,你自然能猜着了。没错,这女神仙和你一样,也是姓柳。” 苏牧云心道:“我这柳姓可是假的。”只听于老儿说道:“那日我得了解药法子,心中感激,对她一拜,问道:‘女神仙你是菩萨心肠,今日救了我父女性命,此大恩大德,我于山毕生不忘,还请女神仙告知仙名,我日日谨记在心。’那女神仙听完,脸色一黯,道:‘我名字么,你也不用记了,免得给你又招来祸事。’” 苏牧云奇道:“于老爹,女神仙为何这么说?”于老儿道:“我当时和你一样,也是如此问她,她半晌才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因为我有个厉害的仇家对头,对我紧追不舍,你若是和我牵连太多,只怕无辜送了性命。’” 苏牧云叹道:“女神仙本事已那么大了,原来也有仇家的么?”于老儿答道:“怎么没有!柳小哥,你年纪还小,不懂也是正常,这世上之事,本来便是本事越大,纠缠越多。我当时见女神仙本事也是大的很呐,便想她的对头,这本事也怕是弱不了的,只是女神仙救了我父女二人性命,我又怎能如此怕死呢。” 苏牧云点头道:“于老爹,你这句话颇是硬气。”于老儿也是笑道:“是啊,女神仙见我如此,想是有些感动,便道:‘好罢,既然你非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好了,想来那人素来孤傲的紧,见你是个平常汉子,倒也不会为难与你。’那女神仙说完,又道‘那你记好了,我叫柳亦容。” 于老儿话音刚落,只听苏牧云啊的惊呼一声,急忙问道:“柳小哥,你怎么啦?” 黑漆之中,只听苏牧云颤声问道:“于......于老爹,你说她......她叫什么?”于老儿便道:“她说她叫柳亦......哎呀!” 于老儿说到一半,也是一声惊呼,喘气说道:“柳小哥,你......你莫非......”他说一半,心中又觉荒唐,喃喃道:“不能!不能!怎会如此凑巧。” 苏牧云心头百感交集,叹声道:“有何不可能的,这柳亦容,便正是我的娘亲了。” 苏牧云此言一出,于老儿登时吸了一口冷气,呼道:“柳小哥,你......真是女神仙的后人?”苏牧云答道:“我确实是她后人,她也确实是我娘亲,只是柳亦容这个名字,她已好多年不用了。” 于老儿听完,不觉想起那年那山顶古院,白衣少女,往事历历在目。“哎......哎,哎呀。”他口中不住蹉跎,半晌才叹道:“柳小哥,女神......你娘亲这些年都还好罢?” 苏牧云一听,顿时忆起王城被破的惨状,心头一苦,沉沉答道:“我离家之时,她便不好了,此时只怕是更不好了。” 于老儿心头一急,登时呼道:“怎地......怎么不好了,你快说与我听听!”苏牧云摇头不答,于老儿看不见他,见半天没有声音,又是催道:“你快说啊!”苏牧云道:“于老爹,这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别怪我。” 于老儿一听顿时气道:“你!你这柳小......”他话说一半,忽又说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不迫你,你必是有难言之隐。” 苏牧云听完,心头对他也是感激,只听于老儿又问道:“但你为何却随了你娘的姓?”苏牧云道:“这个我倒是可以答你,其实我不姓柳,我姓苏,我此时随我娘的姓,也是避人耳目。” 于老儿哦了一声,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也是有厉害对头对你穷追不舍,要害你么?”苏牧云道:“正是。”于老儿便道:“那你放心,我绝不外漏,以后我也还叫你柳小哥好了。” 苏牧云一听,谢道:“那就多谢于老爹了。”于老儿哂道:“你莫取笑我了,你娘当年救了我父女二人,我这算个什么。”此时得知苏牧云是恩人之后,心中也是忍不住地感叹,说完又道:“柳小哥你也莫担心,女......你娘心地仁善,自有仙佑,你不要太过担心。” 苏牧云心道:“那龙呤宫城墙高池宽,如今里面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娘亲必是举步维艰,只盼她真能如于老爹所言,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佑她平安。” 于老儿听出他心事重重,便有意化解开导他,想了一阵正欲开口,不料只听苏牧云却先开口问道:“于老爹,你知道秘海吗?” 于老儿道:“你问这个作甚?”苏牧云不愿与他说出八部烛阴三人之事,给他惹来祸事,便说:“没甚么,只是先前见你提起过,我随口问问。”于老儿听完便道:“这秘海么,还真是不好说的很。”苏牧云问道:“怎个不好说法?” 于老儿随即答道:“你莫多想,这个不好说法意思倒也简单的很。”他稍微整理一下思绪,便道:“你柳小哥来自寻仙问道世家,不清楚倒也不奇怪。但若是这平常百姓,提起这个秘海,那可算是上至白发老头,下到学步幼儿。都知道,在这帝国大陆南端尽头,便是秘海了。只是这秘海虽是世人皆知,但若要谁将这秘海里外究竟是何情景说个明白的话,却是又一个也找不出来了。” 苏牧云便道:“我听说那里凶恶的很,可是因为这个?”于老儿道:“正是,那秘海离这也有十万八千里远,我老儿也没去过,这些东西也是听别人说的。都说那秘海长年都是刮着大风,从来没有太平安生过,那海上的云也是黑沉沉的,像个吃人的怪兽呐。”苏牧云点了点头,道:“只怕这秘海二字,也是得来于此。” 于老儿听他说完,心里一动,猛地问道:“柳小哥,你问这秘海作甚?难道你要到这个秘海去?”苏牧云道:“这个倒也不是,只是说来话长了些。于老爹,秘海离这很远吗?”于老儿笑道:“怎么不远!这儿是龙呤城,在帝国大陆中心呢,那秘海可是比最南边的孤海城还远一些。我听别人说过,那孤海城的侯王送往龙呤城的奏章,路上来回便要费两个月的时光,这还是送信之人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才行。要是你这一路游山玩水过去,那只怕半年到不了也是有的。” 苏牧云忽又想起一事,向他问道:“于老爹,我之前听你提起那南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于老儿回道:“这个南陆,我便更不清楚了,说是这秘海之南,还有一处陆地,与这帝国大陆差不多般大小。”他说完继而又道:“只是这秘海凶狠,谁也没有办法坐船穿过去,一瞧究竟,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叫它南陆了。”苏牧云疑道:“这秘海既然无法航海而过,又是怎生知道这这个南陆的。” 于老儿像是难为情笑了一笑,答道:“你这可当真难住我了,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大伙儿都是这么说的,我便也是这么听的。刚刚在酒楼之上,我气那田老三不过,故意说出来气他的。”他说完末了又道:“这南陆谁也没有亲眼瞧过,我看只怕是谁胡编乱造出来的也不一定。” 听到此处,苏牧云这才对这秘海稍有认知,暗想:“这秘海如此凶险,当真也是这八部众恶人的理想居所,这些恶人若是缩居不出,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几人却仗这秘海险象环生,无人敢来与他们寻仇。处处为非作歹,实在可恶可恨之极。” 他心中猛然一想起这八部众,便不由也想到烛阴、阿修罗与香九容这三人,忖道:“也不知这三人现在斗得如何,只盼他三人落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好。不,不是两败俱伤,应是三败俱伤,同归于尽才是。” 他心念及此,不由呵呵笑出声来。 第四章 聆密(一) 第四章聆密(一) 他想象那三人相斗的惨状,只觉很是舒畅,只是他此时被困在地窖之中,暗日无光,潮湿闷热,笑了一阵,便也没了那高兴劲头,心头又是黯然。 倏地,他心头一动,猛地对于老儿问道:“于老爹,你和容姐姐,离上次服那九渊寒鱼的解药,可有几日了?” 于老儿听到,半晌才苦笑答道:“再过两日,便是半月之期了。” 苏牧云急道:“那我们三人如今被困这地窖之中,可如何是好!”说完,他不急多想,挣身站起,头抵铁门,大声叫喊了几声,只是半晌也不见动静。于老儿便道:“柳小哥,你莫喊了,没有用的。”苏牧云仍是急道:“那怎么行,你与容姐姐若是过了服药期限,便有性命之忧。哼,我便站这,喊个不停,就不信外面那些人忍耐的住。” 于老儿侧耳听了一会,知道于容仍是没有醒来,便道:“你先莫喊了,我再给你说一件事,要是吵醒了容儿,我便又说不成了。” 苏牧云听到,这才作罢,转身回来,沉沉一屁股坐下,也不言语。于老儿听他近到身旁,便道:“柳小哥,此次我父女遭此祸事,实非偶然。那田夫人心中有除我之心,也不是一日两天的了。”苏牧云问道:“老爹,你和这田夫人是有什么仇恨吗?难不成还是因为容姐姐和那......?”于老儿听完,便不又冷哼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要说起这件事,我老儿的这张老脸都觉得臊的很!这全都是因为她的丑事,一不留神被我给发现了,这妇人心思歹毒,便想除了我灭口。” 苏牧云问道:“这田夫人跋扈的很,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倒是一点也不惊奇。”于老儿道:“你道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这......这田夫人,唉,我也算是看走了眼,这么多年,竟没发现她竟是如此一个杨花心性的无耻妇人。” 苏牧云听他言语迟疑,便问道:“于老爹,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于老儿这才断然答道:“这能有什么不对的!自然是我以前看走了眼了,这妇人之前都也是一副假仁假义的面孔,平时也做一些施舍穷人的举动,只是那一次田老爷动手打了她一次,回了躺娘家之后,回来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为人行事刁钻歹毒起来,时日一长,村里老小乡亲私下里均是说她人面兽心,平日伪善的紧,一揭掉面具便是一副蛇蝎心肠,无不对她避而远之。”他顿了顿,道:“现我就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给你说来。” “这十来年,我替那田家看守他那山顶宅院,取那树枝井水熬药服用,柳小哥你是知道的了?”他听苏牧云答了,便道:“这事一直都也平常,这么十来年也这么过来了,只是那日田夫人突然上了山,还带来个灰衣道士,说是请来的得道高仙。我一听自然对他很是恭敬,赶紧里里外外给他收拾了一件房间出来,供他起居。只是待我其间忙完,那田夫人唤了我一声,我到她跟前,只见她取了几两碎银,说这这得道仙人要在这山顶宅院住上几日,他素喜清静,往后几日我便不用再上这来了,这清理宅院的活计,自有下人来干。” “我当时一听,便想这往后的解药方子怕是不易取了,但既然田夫人都已说明白了,我便也不好再开口留下来,而且她当时给我的银两也比平时多了一些,我便不疑有他,跟她谢了,下了山来。” 于老儿说到这里,苏牧云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于老儿道:“后来我下山之后,村里人便都是在说田家那位道长的故事,我也四处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那道人仅是在田家府上呆了半日,竟将那田公子疯疯傻傻的脑病给治好了,我听完,自然是称奇不已,对那道人更是敬仰不止。” “我在山下住了几日,眼看那九渊寒鱼的服药日子转眼便至,我左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甚么好的法子。最后我只得硬着头皮又上了山,那时这田夫人还未如此歹毒,对人也倒算客气,我便想将这解药之事,对她和盘托出,说个清楚。想她也不会在乎这些东西,并瞧在我为他看守祖上古院多年的份上,多半也能讨来。” 苏牧云问道:“如今看来,于老爹你肯定是讨来了?”于老儿道:“东西么,倒是拿到了,但却不是讨来的。”苏牧云奇道:“这是为何,难道这其间还有古怪?”于老儿道:“自然有,你听我往下说着就是,这便要说到关键之处了。” “那日我上了山顶见了田夫人,便将这事对她说了个干净,她听完更是惊奇,连连询问其中细节,我也是事无巨细,知无不答。罢了,她才道:‘于老哥,你这番遭遇可当真离奇的很,若不是你为人老实,我可真要当作你编些故事骗我这妇道人家了。’我一听急忙答道‘老儿不敢,我将此事隐瞒了数十年,今日才与夫人说出来,反倒是过意不去。’那田夫人倒是装模作样,道‘这也算不上什么厉害严重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你眼下需这树枝井水熬制解药,我自当差人取了给你。我当时一听,内心感激的很,急忙拜谢。” “我与那田夫人谈话之时,那灰衣道人也站在一旁听了清楚,这时他便道:‘夫人何需如此着急,这老丈此时拿了树枝井水若是赶下山去,必是天黑了,这山路陡急,若是他此间若有个闪失,那你这好心也变成坏事了,不如今夜就让他在这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取了给他,在送他下山就是。’我听完道谢过不用,那田夫人却是说道:‘于老哥,道长言之有理,你便在这山上住一晚好了,明日再下山去吧。’我见她如此一说,只得依她,谢过住了下来。” 苏牧云听的入神,于老儿这便又道:“我见这树枝井水如今都已讨了来,心里也是高兴的很,便去了之前看守宅院的小房中躺了下来,不一会便睡熟了,连那田夫人差人送来的饭菜也没能顾得吃上。只是到了半夜我睡得正香,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我半睡半醒里只当是几只老鼠闹夜,便欲披衣起床,准备看个明白。” “我坐在床上,正准备起身下床,又听到了那声音,这时我也清醒了七八分,才听清这声音来自房顶,且也不似鼠虫之声,我心里陡然一惊,心想:“不好,这只怕是遇见了飞檐走壁的夜间巨盗。”顿时便想大声呼喊,只见这时房顶几片瓦片也被掀了开来。我不及呼喊,心想若是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匪盗发觉,定会被几刀几剑料理了性命,便急忙躺在床上闭眼装睡。” “我刚一躺罢,便听到几声扑扑落脚之声,已有不止一人从房顶飘落进来。我躺在床上听着,这心也是噗通噗通,都快蹦出了心口。那几人在房中转了半晌,这才开口交谈起来,我一听之下,惊的差点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敢情这不是甚么飞檐走壁的夜间巨盗,而是那灰衣道人和田夫人二人。” “只听那灰衣道人开口道:‘这老儿没吃这下了药的饭菜,为何也昏睡不醒?’田夫人道:‘这有甚么好稀奇的,他一个稀松平常的泥腿子,睡得死些,有何奇怪之处,我看你倒是有些大题小做了。’那灰衣道人嘿嘿一笑,答道:‘小心行的万年船,这总是没错的,不然你这田夫人,也不能看得上我,与我在这山顶荒院里厮混。’那田夫人听完,唾道:‘呸,你这负心人,难道我在你心里,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田家妇人不成?’灰衣道人谗笑道:‘自然不是,你可是我的好好师妹,那田夫人么,给你提鞋也不配。’田夫人听完,笑骂他:‘我就知道你这人嘴甜,尽会说些话儿哄我。’” 听到此处,苏牧云心中一惊,道:“于老爹,这是怎生回事?那田夫人为何成了灰衣道人的师妹了?”于老儿道:“那日我闭眼躺在床上装睡,听那声音,分别便是田夫人无疑,只是为何她是这灰衣道人师妹,我便是如何也弄不明白了。哼,就算她是那灰衣道人的师妹,但她既已做了田夫人,为何又不顾廉耻,与这灰衣道人鬼混?真是一水性杨花的淫荡妇人。” 苏牧云道:“那后来呢?”于老儿道:“那二人以为我熟睡不醒,便肆无顾忌,好一阵的打情骂俏,听得我老脸都是没有地方搁了。末了,那灰衣道人倏地道:“先不说这些,这老儿说话不尽不实,我去搜搜他身去。’说完,我便听到他朝窗前走来。我心中又怒又急,心想他若真是来搜我身,我装睡的把戏必是要被他一把揭穿,我撞破了他二人的丑事,他岂能善罢甘休,这道人本事厉害,我可不是他的对手。我见情势已刻不容缓,急中生智之下,陡地坐起,朝向门口喊道:‘田老爷,你怎地来了?’” “那灰衣道人见我一下坐起,猛地一愣,又听我一喊,更是大惊,与田夫人一道惊惶向门口看去。我一见立马掀了被子跳下床来,溜到一扇窗前,翻窗逃了出去。那二人一见便觉上当,那田夫人口中骂道:‘老东西,倒是狡猾的很!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第四章 聆密(二) 第四章聆密(二) 只听于老儿续道:“那二人一人纵身上房,一人夺出门来,分头与我围堵,所幸这二人一个奸夫一个**勾搭成奸,也不敢大张旗鼓来抓我。我仗着这十来年对这宅院熟悉,倒也没能让他二人捉住。我与他二人不断周旋,一路奔逃下来,竟糊里糊涂来到了后院厨房,我一看厨房此时已是冰锅冷灶,二话没说就掀了铁锅,跳进灶膛,躲在其间。我刚一躲罢,便听他二人已尾随追来,或许他二人万万没有想到我竟会躲在灶膛之中,只在厨房搜了一番,什么也没搜出来。又为怕招来下人,便低声骂了几句,就随即离去,我也因此侥幸逃得一命。我在灶膛躲了良久,直到天色微亮,这才敢跳出来,在厨房随手取了罐子,打了井水,又去折了树枝,揣在怀里,便一路逃下山来。” 苏牧云这时方才明白,沉声道:“真是没想到,这田夫人与那青元道人竟是如此可恶。”说完,他心中忽又想起龙呤城叛军围城,忠良惨死;八部恶人,作恶多端,种种恨事,一时俱上心头,不由便有些愤世嫉俗,恨道:“为何这世上总是坏人大行其道,好人要蒙受冤屈。”于老儿也是叹道:“这些恶人坏人丧尽天良,做起事来自然无所顾及,仁善之人定然防不胜防了。” 苏牧云默然不语,半晌才道:“若想制住恶犬,便非得是饿狼不可。哼,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若是要让这些大恶人吃苦头,就非得比他们更加凶恶不可!” 于老儿听的一愣,道:“柳小哥,你......你没事罢?” 苏牧云心中激荡一阵,才道:“于老爹,我好着呢。”他向于老儿问道:“于老爹,那回来又是怎样了?这田夫人应是对你不会善罢甘休的罢?”于老儿道:“这妇人心如蛇蝎,自然不会。只是我一来处处小心,她无从下手。二来她心疑我还有关于这九渊寒鱼的秘密未与她说尽,投鼠忌器,不敢取我性命。她心知肚明我父女二人要靠那树枝井水续命,便对我威逼利诱,叫我守住她的丑事。我一听便也与她虚与委蛇,求得解药。只是前几日老神仙在山谷力战恶龙,吓得我再也不敢上山了。但眼看期限即止,我没有法子了,那日你在山中遇见我,便正是我硬着头皮去那山顶宅院内。” 苏牧云顿时恍然,道:“原来如此!”于老儿又道:“只是未曾想,我和你下了山来后竟生出了这些事情,那田夫人得此良机,自然是不会放过了。这便有了她酒楼哪一出假扮好人的戏码。” 苏牧云听完想了半天,道:“这其间的事我也听了个明白,眼下诸事都可不急,唯有你和容姐姐的那解药法子,可是拖延不得。”于老儿道:“柳小哥,你心地仁善,和你娘真是一般的好心肠。只是我们三人如今被绑在这地窖之中,可是没有半点法子。” 二人正谈间,陡见地窖铁门吱呀一响,似被人打开,旋又关上。一人声音低声道:“于老爹!于老爹?”于老儿听到一惊,疑声道:“田公子?” 田公子答道:“正是我。”说完他似长吁一气,道:“还好总算找到你们了。”他说完在身上似是摸索一阵。蓦地,一点火光迸现,原是他取出了火折之物。火光之下,只见一人脸色苍白,神色很是惊喜,定眼瞧去,正是那田公子。 于老儿一见,顿时惊道:“你......你怎来了?”田公子道:“于老爹,眼下莫说这个,我是偷着来放你们的,我娘可不知道,你们快快随我出去,不可耽搁。”他言语急切,于老儿一行听了,也就不再多说,唤醒了于容,随他身后,一起出了地窖。 那于容醒转过来,瞧见田公子,脸色又惊又喜,道“田公......你,你还好么?”田公子一笑,道:“容姑娘你放心,我好得很,你先莫说话,待我引你三人出了府去,再作详谈。”于容听完,便依他欲站起身来,只是她刚一站起身子,忽地一手扶额,脸色一苦,将欲昏倒。田公子见转,急忙伸手一扶,道:“容姑娘,你这是?”于容展颜一笑,道:“不碍事,可能是我太过疲劳,一时起得急了。田公子,你......你放开我罢。”田公子见她神色苦楚,便道:“你别强撑,我看你脸色不好,这样,我背你出去”。说完,也不顾于容答应与否,反手将她送上自己背上。于容大急:“这怎么可以,我听田夫人说了,你也是大病初愈,你快,快放我下来!”田公子却不理她,只是对于老儿道:“老爹,我们这边走吧。” 于老儿和苏牧云互望一眼,二人均是心知肚明,这于容怕是服药之日已近,身子已有毒返之象。于容拗田公子不过,趴在他背上。但觉身下男子背脊挺直有力,心中不由滚热,眼泪又是流了下来。 那田公子背了于容,领着于老儿和苏牧云二人,出了地窖,一路便向府外走去。 苏牧云只见此时夜色笼盖,竟也是入夜时分,不想这地窖暗日无光,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日时光。这地窖地处后院僻所,是以周遭黑暗的紧,但是越往外走,这院内灯火便多了起来,愈是通明。苏牧云随在这田公子身后,便走便想:“这田公子看来倒不似他娘田夫人一般刁钻恶毒,反而是是非分明,心慈人善。容姐姐眼光当真不错,看上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不多时,众人便已行至一处院内拱门处,那田公子道:“穿了这道门,我们便可到了大门,出府去了。”众人一听,心中很是欣喜。 不料这时身后脚步声起,一人沉声道:“笑儿,你这是要到哪去?” 众人一惊,回过头来,只见身后十来步处,影影绰绰站着十来人,为首一个年纪约莫五十来岁,身材发福。田笑一看之下,不禁身子一抖,颤声答道:“爹爹!”原来此人正是田家老爷田凤。 田凤闻言不答,举手一挥,登时身后轰轰亮起了四五支火把,照亮此间,众人再一细瞧,田夫人和那灰衣道人也在其间,正不住冷笑。田凤道:“笑儿,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我,你这背上又是背的何人?”田笑硬着头皮答道:“是于家姑娘。”田凤怒哼一声,道:“你这三更半夜背着一个姑娘,成何体统,还不放下!”田笑一听,无法只得依言将于容放下地来,低头站在一旁。 那田凤见了,缓步向前走了几步,朝于老儿说道:“于山,我田凤平时待你如何?”于老儿便道:“田老爷你宅心仁厚,待我老儿更是没得话说。”田凤道:“算你说话还讲点良心,想我田凤家境虽是小有殷富,但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人,我自问平时待你们也算不错。只是不想我田凤对你于山处处照顾,你却是对我不尽不实。”他似怒气涌上心头,口中怒道:“你当年苦口婆心相求于我,要替我守那院子,原来是另有所图。你这十几年都瞒着我,这功夫真的是厉害的很啊。” 他一说完,除了于容和田笑都是面露不解,一脸疑惑外,那于老儿、苏牧云、恐怕连那冷眼旁观的田夫人和灰衣道人众人,均是心知肚明,知道田凤口中所说何事。于老儿道:“田老爷,这件事非是我老儿存心相瞒,实则此事太过离奇,那时我要是说出来,只怕你也是不信,我想来想去,这才瞒了下来。” 田凤道:“好,就算你所说是真心话。但是青元道人说这九渊寒鱼能治我家笑儿的顽疾,这事村里众人皆知,那时你明明知道,为何仍还是不对我说,你可知这......这东西对我有多重要!”于老儿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就是那个甚么九渊寒鱼,我也是最近才猜出个大概的。”田凤听完,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便怒哼一声,也不答他。 于老儿又道:“田老爷,你莫动怒。依我看,这九渊寒鱼只怕也治不了贵公子的顽疾,不然的话,我父女二人也不被害到如此地步。”田凤一听,未及作答,那田夫人却在一旁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懂个甚,这九渊寒鱼岂是寻常鱼类,你这泥腿子拿来在锅里乱炖一气,没毒死你就算大造化了。又哪知道能不能治病。” 她说完,不待于老儿说话,一副哭腔对田凤道:“老爷,这九渊寒鱼是何等珍贵,笑儿的病也全靠它了,我们平日千求万祷也没能寻到一条。不想这于老儿却用它炖了鱼汤,说不定便是他当年将这鱼吃了精光,以致现在才会如此。老爷,你可要这老东西给说个清楚,与我们赔了鱼来。”说完,装作一副痛不欲生状,不停抹泪。 田凤被她言语一挑,也是怒火中烧,沉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他对于老儿冷冷说道:“于山,如今你说个法子出来罢。”于老儿听罢,半天也是想不出半条计策,田凤见他不答,只当他心里在盘算诡计,冷笑道:“好个泯顽的老头!你要真不想说,那就明日在官府大堂上去说吧!” 话音刚落,忽地听一人道:“九渊寒鱼,何足道哉,我替于老爹与你捉了就是。” 第四章 聆密(三) 第四章聆密(三) 田凤闻声一愣,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那个于老儿三人中的那个小孩。他眉毛一竖,厉声道:“你是谁家的小孩?说话如此没有规矩!” 苏牧云从方才几人言谈之中,知他便是田凤,他道:“我么,谁家的小孩也不是,野小子一个罢了,但我若是将这九渊寒鱼替于老爹给你捉了来,田老爷你又如何说法?”田凤不识得苏牧云,但他见苏牧云年纪不过七八岁,便晾他也没有什么本事,在胡吹大气,冷冷道:“你这小孩才几岁,知道甚么,快些闪到一边去!” 苏牧云不为所动,淡然道:“田老爷信与不信,先姑且让我试上一试再说,我若是不行,对你也无多大损失,你说是也不是?”田老爷闻言道:“你这小孩鬼头鬼脑,我哪有这功夫陪你胡闹。” 苏牧云听罢,这便不言。冷冷一笑,径直走到一处僻静之所,便站立不动起来,田凤见他举止怪异,正觉心奇。便听苏牧云高声喊道:“田老爷,你家仆人除去此间的十三人,是不是还有九人?四男五女,此刻四男中二人已在下房睡觉,二人正在巡逻?那五女嘛,三老二幼,也都在女眷房中?”田凤陡地一惊,却听苏牧云又道:“另你家还有鸡鸭各有五只,狗三只,你书房中还有一笼鹦鹉?” 他刚一说毕,众人哗然,田凤脸色一变,盯他瞧了半晌,道:“你......你是?”苏牧云微微一笑,走到近前,道:“田老爷,这便如何?这九渊寒鱼,是否可以让我试上一试?”田凤点头道:“真没有看出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他说完,于老儿便在一旁说道:“田老爷,这柳小哥不是凡人,他来历不简单呐。”末了,他便将苏牧云来历给众人又讲了一遍,什么仙人勇斗恶龙,收录柳小哥为弟子,酒馆门前吹哨戏鸟等等,细枝末叶,很是详细。 田凤听完,更是大惊,道:“你是说那谷中怪物原是头恶龙,现已被仙人手诛了?”于老儿道:“正是,不光如此,那仙人还收录这柳小哥做了门下弟子。”田凤听完,连连不住点头,一改先前态度,对苏牧云道:“原来是仙人弟子,怪不得由此神通,我一时看走了眼,真是失敬的很。” 苏牧云淡然道:“这也没有什么,田老爷,你这九渊寒鱼,还让不让我替你捉了?”田凤道:“自然要的,小仙师你能出手想帮,我自然是感激不尽。”苏牧云一听,便道:“好说,那我们便说定了,明日我便去那山顶宅院去。” 那田夫人,青元道人二人躲在田凤身后,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会到如此地步,二人脸色不善,互望了一眼,只见青元道人走了出来,沉沉道:“田老爷,这世上欺世盗名之人甚多,你莫着了莫人的一两个小伎俩。” 苏牧云一听,冷笑道:“道长此言也正是我想说的,你青元道人在田府已有月余,田老爷每日对你好生伺候,这礼数待遇也不差你,但又不知你捉到了几只九渊寒鱼了?”青元道人一听,脸色陡地一变,道:“你......!”苏牧云不待他说完,又道:“这九渊寒鱼没有捉到本也没有什么,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但有人若是不以为耻,反而暗藏祸胎,想要鸠占鹊巢,便有些为人所不齿了。” 青元道人大惊,喝道:“你这泼皮,胡说八道什么!”那田夫人此时也是脸色惊惶,道:“小东西胡说八道,快说你是听谁说的?” 苏牧云望着他二人,只是冷笑不语。田凤见状,也盯着田夫人青元道人二人半晌,脸上一丝疑色闪过。 青元道人瞧见,心头一抖,急忙道:“田老爷,今日我要这所谓的小神仙比斗一场,以此证明我的清白!”田凤迟疑道:“道长,这恐怕不好罢,你二人都是神通非凡,何必如此?”青元道人瞧了苏牧云一眼,冷笑一声,道:“田老爷,你这话可说的不对,我二人是否真如你所说,都是神通非凡,那只有比过才知道!” 田凤闻言便朝苏牧云看来,苏牧云见了,便道:“比试么,那最好不过了,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你要比些什么?” 青元道人闻言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声冷笑,道:“哼,虚张声势!看我待会不撕破你的嘴脸!” 他刚说完,忽觉身后有人轻轻碰了一下自己,便知是那田夫人出手提醒自己,他心中不由感动一下,心道:“到底还是师妹疼我,怕我大意轻视了这小子,落下败来。”便偷偷伸手向后摆了两摆,向她示意不用担心。但他心又想:“师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小子虽是虚虚实实,摸不清楚,但也不可轻视。” 他想到此处,便开口道:“那好!你我二人便来一场射覆好了!” 他说完,便回头看去,正好看见田夫人偷偷向他看来,脸上微微一笑,轻点了下头向他示意。他一看,心头也是一笑,因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对他很是了解,他所学之术中,便以这占卜之术最为擅长,如今与这姓柳的小子赌射覆,定是十拿九稳了。 他二人心中只觉稳操胜券,就待苏牧云开口答应,果见苏牧云听了,迟迟不答,青元道人心里更是不住冷笑,开口讽道:“怎地,不敢应了吗?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只见苏牧云摇了摇头,慢慢答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想问,什么是射覆?” 青元道人一听,登时哈哈大笑不止,道:“好一个狂妄无知的愣头小子,你连射覆是甚都不清楚,就敢和我斗吗?”他见苏牧云摇头,神色不似作假,便冷笑道:“也罢,我便与你说上一说,免得你输个不明不白!”他向前一步,站在人圈之中,扬声道:“所谓射覆,乃是占卜术中的一个猜物游戏罢了,意即用瓦罐器皿扣住某件物事,或者在盘碗碟盆之上放一件东西,再用一块布严实盖住,此为覆者。然后再让人猜测其中物事名称,此为射者。射覆射覆,便是由来于此,若是猜对其中物事名称,便是射中者胜。”他说完,向苏牧云斜看一眼,漫不经心道:“小子,你可明白了?” 苏牧云听完,便点了点头,青元道人见了,又问:“那你还敢不敢赌?”苏牧云道:“自然要赌。”青元道人喝道:“好,算你有骨气,我便瞧在你这一点上,不让你输的太惨就是了,哈哈” 那田凤也是在一旁笑道:“我也认为青元道人此法甚好,这射覆原是一猜物游戏,那是最好没有了,你二人仅能试出高低,又能不失和气,如此甚好,甚好。”他一心不想让这二人闹僵,眼见如此,自是高兴,又道:“此处黑灯瞎火,可是不方便的很,不然都到正院的大厅里好了。”说罢,一人当先,率着众家丁便朝前院大厅走去。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大厅之上,那田凤吩咐家丁燃起厅内火烛,那火烛想是原料很不一般,火光很是明亮,十几只火烛一时将大厅照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那田凤坐在厅内正中的一把太师椅上,其余众人也是分为两拨分开站立,那田夫人紧挨着田凤坐在右首,然后是田笑公子,最后则是那青元道人。大厅左侧则是于老儿、于容、苏牧云。三人也不落座,只是依次站立。 青元道人坐了片刻,率先站起,拱手朝田老爷一稽,道:“田老爷,不若这便开始罢?”田凤一听,颔首道:“听道长的,那便开始吧!” 他手一挥,便有一名家丁手托有一白瓷碗倒扣的木盘盛了上来,田凤见了,便对青元道人和苏牧云二人说道:“适才我已吩咐内人在后厨准备了一件物事,便在这白瓷碗中,二人若有雅兴,不如便猜上一猜好了。” 那青元道人一听,也不多言,大步走到跟前,围着那木盘看了一番,又抬眼看了一眼厅外夜空星辰,便盘腿往地上一坐,闭眼掐指卜算起来,他算了越有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站起,脸上笑意连连,口中道:“田老爷,我也猜到此碗扣着的是何物。”他望了一眼苏牧云,淡淡道:“现下再让此人猜上一猜,孰高孰低,便有定断。” 苏牧云听了,便慢步走到木盘跟前,只见他看也不看那木盘,只是拇指食指相扣,随意在那白瓷碗轻轻一弹,片刻便道:“我也猜出来了。” 众人一听,又是一惊,那田凤更是惊喜,道:“小仙师这么快便猜出来了么?”他言下之意,那青元道人又是掐指又是卜算,仍是费了一炷香的时间。而他不过仅是伸手一弹,便猜出覆物,怎么不惊不喜! 苏牧云道:“这射覆名字古怪,原来不过是一猜物把戏而已,有何难处,又何需费那许多时间?” 青元道人气得鼻孔一哼,道:“你口气倒是大得很,也不知你是真有本事,还是招摇撞骗。”苏牧云淡然笑道:“是真是假,说出来不就知道了?”青元道人一听,怒笑道:“哼,你想要骗我说出来吗?你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只怕我前脚一说出来,你后脚便称你猜的也是此物,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上你的当。”说完,他昂首对田凤说道:“田老爷,我要些笔墨纸砚,将覆物名字写在纸上,免得有人耍些阴谋诡计,弄虚作假。” 田凤听完便应了他,不时便给他盛上了文房四宝上来。青元道人提笔先在纸上写了覆物名字,呈给了田凤,末了对苏牧云冷笑一声,这才回到座上。 苏牧云见了,装作没有瞧见,也在纸上写了名字,给了田凤,转身回到左侧于氏父女一列,对那青元道人毫不理会。 田凤接过二人递上来的覆物答案,摊开一瞧,顿时只见他脸色一变,说不清楚是惊是喜。 第四章 聆密(四) 第四章聆密(四) 那田凤看完二人答案,神色古怪。良久,他才将两份写有答案的纸轻轻一展,同时示于了众人。 只见两张纸上,一张写了一个偌大的无字,而另一张则是光亮如新,什么字也没有。 众人一看,自然是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二人果真是猜的一样,都猜的这白瓷碗下没有一物,乃是空碗倒扣。 那青元道人更是心上一紧,脸色铁青,再看那苏牧云,却是一副淡然从容,表情轻松之极。 田凤哈哈一笑,道:“把碗打开,让大伙儿瞧个究竟。” 那手托木盘家丁得令,依言将那白瓷碗一翻,定眼瞧去,果见底下空空如也,众人不禁大呼惊奇。 田凤拍手称道:“二位高人均是不凡,如此技艺真是折服我等乡下老儿了,这也不用再比了,就当大家平手了。”他口中虽是如此一说,但青元道人猜出白瓷碗下乃是空的,可是掐指卜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而苏牧云只不过轻轻弹指一敲,便即猜出。这二人孰高孰低,明眼人自然看了个透底。 经过如此一场比试,那田凤对苏牧云更是恭敬,连连招呼他入座,口中道:“小仙师,先前老儿对你言语有失,还请莫怪。”苏牧云闻后微微一笑,便也落了座来,田凤又招呼于氏父女入座,言语也很是客气。 再看那青元道人,自顾闷坐了半晌,猛地站起向田凤又是一稽,道:“田老爷,我青元小道仍是不服,还请和这小子再比试一场。” 田凤一听,微微笑道:“道长,你与这柳小仙师不是已然比试过了吗,何必再比?”青元道人道:“我与他尚未分出胜负,自然要再比过。”这时于老儿在一旁低声说道:“谁用时长谁用时短,不是一目了然,还用再比么。”青元道人听到,脸色铁青,但仍不为所动,只是沉沉道:“这比试之前,可没有说明谁用时短便是谁赢,此次射覆也算是不分高低,所以要再比试一场。”于老儿又是低声嘀咕道:“再比估计还是输......”青元道人一听,再也忍耐不住,断喝道:“你说什么!” 苏牧云见转便起身说道:“无妨,道长要再比过,那就再比一场好了。”青元道人一听,心头一喜,道:“那好,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出题目好了。” 苏牧云听罢,便在大厅内顾望了一番,又侧耳听了一阵,忽地他手指厅上一根房梁道:“那我们就再猜这梁上鸟窝之中,共有几只鸟蛋好了!” 厅内众人听完,都抬眼朝那房梁看去,果然在那房梁顶柱之上,有一鸟雀巢穴,众人看罢,均是心想:“这个题目虽是听着不雅,但却是就地取材,随机应变,倒也不错,而且如此一来,更是谁也作不了假了。”心中如此一想,俱是不停点头。 田凤心里也是默然,对青元道人道:“道长,你看这个题目如何?”青元道人牙咬顿了一顿,答道:“好,就猜这个!” 原来他一听苏牧云说猜这鸟巢中鸟蛋之数,心头便是一沉,心道:“这小子果然狡猾,全然不按套路来。这鸟巢位置,一不合天数,二不合卦理,如何推演?”只是他之前已然夸下了海口,此时已不好意思再易口,不禁心里连呼上当。 只是苏牧云心头却不是这般想法,实则上他刚刚扣指在那白瓷碗上轻轻一弹,而自己暗运听力,听出碗下空空荡荡,便自然猜到答案。之后他又听到房梁上鸟巢内似有微音,一听之下,才觉竟是幼鸟在那蛋壳内孵化之声,更是一喜,当即说出了这个题目。 只见那青元道人掐指在大厅内来回走了几趟,脸色也是愈加愁苦,他如此算了半天,才颓颓作罢,脸色更是不见半分好转,阴云密布。 苏牧云也不讥他,只是问道:“道长,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青元道人听到,如鲠在喉,沙哑答道:“你先来吧。”苏牧云一笑,道:“那好,我先来好了。” 他正欲说出鸟蛋数目,于老儿在一旁急道:“柳小哥,你不如写在纸上好了,你别忘了先前是谁也是如法对付我们的。”苏牧云听完,摇头笑道:“那也无妨,我想道长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便朗声说道:“田老爷,我猜这鸟巢中共有五只鸟蛋。” 青元道人一听,心头又愧又疑,暗暗想道:“唉,想我青元一生一直以这占卜之术为傲,不想今日却真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难不成他真是神通广大,乃是仙人弟子?” 他越想越是心灰,便想开口认输,只是回头瞧去,不巧正碰上那田夫人的目光。只见田夫人眼光急切,对他不停使着眼色,他心头一惊,忖道:“我真是该死,如今是何境地,我竟差点意气用事了,我要一不小心,别说我了,恐怕连师妹也是性命不保。” 他心中打定主意,便厚着脸皮答道:“我......我也猜着这鸟巢内共有五只鸟蛋。”他刚一说完,便听于老儿叫道:“柳小哥,你看到没有,你这可是春蚕吐丝尽,徒作他人衣了。白白让些不害羞的人占了个大便宜啦。” 田夫人一听,在一旁冷笑回道:“于老儿你莫要冷言冷语的乱嚼舌头,这臭小子自己不写在纸上,怪得谁来?难不成他说了五只鸟蛋,便不许道长也说五只?非要说个六七八只才行?”这田夫人生的一口伶牙俐齿,一席话说的于老儿也是无从反驳,只得住口不说,暗暗生气。 田凤见那田夫人为青元道人辩护,不由侧目朝她看了一眼,脸上又是闪过一丝疑云。他回过头,淡淡道:“二位仙人可是都猜出这鸟巢内有五只鸟蛋吗?”青元道人急忙答道:“正是,一只不多,一只不少。” 田凤一听,便即高声喊道:“好!去取了梯子,将这鸟巢拿下来,看个清楚!” 不料苏牧云伸手一拦,说道:“田老爷,何须如此麻烦!” 说完,他伸手入怀,拿出一物。于老儿一看,认出正是那枚在酒馆门前吹哨戏鸟的哨子。于老儿心中一喜,知道这柳小哥又要显露神通,便也不作声,乐得一观。 苏牧云取出龙哨,放入口中,吹了没多久便见一物如箭一般飞去厅内,众人之中有眼尖的,便开口呼道:“哎呀,是只云雀!” 那云雀径直飞进鸟巢,苏牧云哨声仍是不停,不多时,便见那云雀又飞出鸟巢,在大厅内盘旋几圈,最后竟徐徐落在了苏牧云脚前,又见云雀嘴一张,竟然吐出了一只鸟蛋出来!云雀吐完鸟蛋,复又飞回鸟巢衔来一枚,如此来回几趟,苏牧云脚边不多不少,正是五只鸟蛋。 厅内众人无不看得直吸冷气,苏牧云瞧见,便是一笑,止了哨声,对那云雀喝了一声,道:“去吧!” 那云雀本趴在他脚边,听到他这一喝,方才如获赦令一般,一扇翅膀,又将鸟蛋纷纷衔回巢内。 那田凤坐在太师椅上,竟是呆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拍掌赞道:“哎呀,太精彩了,老儿今天可真算是开了眼了,柳仙师真不愧是仙人弟子,真是神乎其技啊。” 苏牧云听完,心头暗笑:“我可就会这两招,你要再让我演,我可就露馅啦!”脸上却是微笑不语。 只见一旁青元道人已是脸色死灰,双眼微闭道:“田老爷,我青云小道今日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这便就此别过,还望田老爷勿怪。”说完他向苏牧云恨恨看了一眼,又道:“再请高明吧。” 说完,他长袖一甩,便向厅外走去。田夫人一瞧,登时一起,口中道:“师......道长,你......!” 青元道人听了,脚下仅是一缓,便又疾向外走去。 “道长还请留步!” 青元道人眼前一花,定眼一瞧,只见苏牧云已拦在他面前,不由沉声道:“你还要如何,难道今日被你羞辱的还不够吗?” 苏牧云摇头道:“道长不也猜出了那鸟蛋数目吗,所以这局也算是一场平手罢了,何来羞辱。”青元道人恨道:“你说的轻巧,我此时也懒得和你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但若你还想再羞辱我半分。”说完,他眼光一冷,道:“可别以为我小道就会占卜这一种本事!” 苏牧云道:“道长真是越说越差了,我别说羞辱你了,只怕还仰仗你才行呢。”青元道人一愣,道:“你说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苏牧云一笑,回头对那田凤道:“田老爷,我知这九渊寒鱼的捕捉之法,这是不假。但是这九渊寒鱼如何制成治愈贵公子的顽疾的解药,我便真是一无所知了。”说完,他一指青元道人,又道:“但我想,这青元道人自然知道一些。” 说道此处,他才对青元道人说道:“所以我说还得仰仗道长,这话可是不假?依我看,我来捉这九渊寒鱼,你来制这解药,你看如何?” 那田凤也是急忙起身,走到二人跟前,对青元道人说道:“这柳仙师说的也是实情,我这小儿的顽疾,还得全靠道长出手施救,就请在我这府上委屈几日好了。” 青元道人听到那九渊寒鱼几字,眼中异光一闪,半晌才对苏牧云狐疑道:“你真愿意去捉拿九渊寒鱼?” 苏牧云答道:“自然愿意。” 青元道人一顿,脸上陡地古怪一笑,便道:“那好,你若来捉鱼,我便来制药。” 第四章 聆密(五) 第四章聆密(五) 苏牧云见他脸色怪异,心中不禁一阵狐疑,心道:“这道人心术不正,我需得倍加小心才是,不然别一不小心就上了他的恶当,他说会这解药配法,也不知是真会假会。”但他又想:“不过就算此人再是不堪,但这田笑公子也是他师妹之子,他看在他师妹的面子上,说不得也会救他一救。” 他一心想为这田笑公子求得解药,与那于容一起,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只是他不会那解药配制之法,左思右想,无奈只得信这道人一信。 田凤一见二人议定,顿时喜极道:“我田家今日真是福分不浅,竟得两位高人出手相救,我小儿这顽疾,也可指日而解了。” 青元道人听完冷冷道:“田老爷可缪赞了,小道可不敢居此大功。”他又是看了苏牧云一眼,道:“拔这头筹的,可是这位小神仙!” 田凤一听,便也向苏牧云问道:“柳仙师,老儿也是不知,不知何时才可捉了那九渊寒鱼上来?”苏牧云闻言便也问道:“不知今日是到几日了?”田凤道:“今日是初十了。” 苏牧云哦了一声,这才说道:“到了十五,若是无云,便可去捉那九渊寒鱼了。”田凤听完,心头顿时大定,却只听青元道人在旁说道:“十五吗?那还有五日,不过这五日可也快得很,只盼到时候还要多靠仙友大施神通不可啊。”苏牧云听完一笑,道:“我自当尽全力就是。”青元道人便是一哼,不再理他,以身体疲倦为由,向田凤一告退,自去休息去了。 待那青元道人一走,苏牧云便道:“田老爷,我此次为贵公子捉那九渊寒鱼,实则还有两个要求的。” 田凤一愣,随又道:“柳仙师,你有何要求说出来就是,只要我能办的,绝不怠慢。”苏牧云道:“这其一,便是我要向田老爷讨一些那山顶宅院的树枝井水。”田凤闻言,登时哈哈笑道:“这个好办得紧,我明日便差人取来就是,你再说第二件是甚么。”苏牧云又道:“这第二件么,便是要求田老爷在这次签兵令上,对几人格外关照一下罢了。”说完,他便将青元道人私带兵文,强征田老三几人为兵之事说了出来。 田凤一听,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道:“这陈道长,做起事怎会做得如此糊涂,这不是胡闹么。”他埋怨了一阵,便又道:“柳仙师放心,我这就将那几人名字划去就是。”苏牧云摆手道:“也不用如此,这几人说来也是好吃懒做,征他们入伍,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只是他几人本性不坏,只求田老爷发恩,给他们几人一些好的去处,一年能回家见几次妻儿父母便可。” 田凤听到此处,这才恍然一悟,道:“好,我晓得了,柳仙师放心,这事我定会办的妥当。”苏牧云道:“那便多谢田老爷了。” 二人谈罢,那田凤便对一家丁道:“你带这苏仙师,还有这于老儿父女去安排几处上房,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他刚一说完,便听自己儿子田笑一旁说道:“爹爹,这件事便我来办好了,这下人做起来总归是不大放心,别怠慢了仙师才是。” 田凤看他一眼,笑道:“也好,那你便快去快回!” 田笑一听,脸上一喜,伸手一引,道:“柳仙师,于老爹,容姑娘,诸位都随我来好了。”说完,他便在前领起路来。 三人随这田笑出了大厅,顺着一处回廊走了一阵,便来一处院落门前。那田笑将他三人领到此间,便道:“三位,此处乃是敝府的一处客院,平时都有家丁打扫干净,诸位直接进去歇息便是,稍后我便差下人打了热水送来。” 于老儿站在门前,两眼看了于容一眼,又看了那田笑一眼,忽地一叹,道:“田公子,老儿有些累了,便先进去歇息了。”田笑听完,便送道:“于老爹慢走。” 待那于老儿进了客院,苏牧云也答谢说道:“今日小子打扰,便谢过田大哥了。”田笑一听,赶紧回道:“柳仙师,你此言太过严重了。今日之事,可说全靠你斡旋其中了,我对你实在是感激不尽。”说完,他更是朝苏牧云深深一躬,行了个大礼。 苏牧云伸手一拦,道:“田大哥何须如此虚礼。我这年龄可比你小上了好几岁,你这声柳仙师,我听来可是不好意思的紧,你便叫我柳兄弟好了。”田笑一惊,道:“这如何能行!万万不可!”连连摇头,那于容在一旁见了,便抿嘴一笑,道:“田公子,你便听这小神仙的好了,这柳弟弟心肠好得很,你没听见么,我也叫他柳弟弟的。” 苏牧云也是打趣道:“正是如此,田大哥你若真要叫我这柳仙师,那你和容姐姐岂不是差了辈分,这可大大不妙的很!” 于容听罢登时脸一红,嗔怪道:“好呀,这么快便学的油嘴滑舌了,该打!”说罢,便举手作势欲教训苏牧云一番。田笑见转,急忙一拦,道:“容姑娘,这可使不得!”于容又是一笑,将手一收,横他一眼道:“你道我真打么?我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田笑见她瞧向自己目光眉目生情,一时难以自抑,竟顺势一把握住她手,喃喃道:“容儿......姑娘,我......” 于容叫他脸色一下变得愁苦,便柔声道:“怎么了?这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田笑便立马一笑,强颜道:“没事,我只是想,若是今后永远也如今夜这般,那该多好!”于容一听,便是将他手也是紧紧一握,二人四目相对,也不言语。 苏牧云虽是年幼,但见二人郎情妾意,心底也不由冲起一股豪气,大声道:“容姐姐,我今日此时,给你立下个诺,我定当将那九渊寒鱼给捉来制成了药,将田大哥医的好端端的,让他就一生一世陪你好啦!” 于容听完浑身一颤,只见眉目泛红,泫然欲泣。那田笑也是双眼望天,热泪两行,颤声道:“柳兄弟,你这......你这恩情,叫我田笑如何报答!” 苏牧云便嘻嘻一笑,道:“想要报答么?那可简单的很,你二人快快活活的,便是最好了。若是你二人结成连理,再添一丁,那便更好不过了。” 于容听完,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田笑更是苦笑不得,只听于容气羞说道:“你这柳弟弟,我算看出来了,今日你便是拿我二人开心来了。” 苏牧云听完,便也不再作弄他二人神色一敛,对田笑说道:“田大哥,我还正有一件事要对你说。”田笑便道:“柳兄弟,你但说无妨。”苏牧云道:“今日已是初十,虽说这十五之期尚有五日,但我想明日一早,便去那山顶贵祖上宅院去看上一看。”田笑奇道:“柳兄弟何需如此心急,在这山下住几日,再去也不迟的。”苏牧云摇头道:“不瞒田大哥,这九渊寒鱼捕捉之法,我确实是会一二,但却从未试过,是以我若是不上去亲眼看上一看,这心底总归没有底。” 田笑听完,便也沉呤半晌,才道:“那好,我稍后回去便禀明家父,将这事给他说了,明日我与你便上山去!”苏牧云便道:“好,那就有劳了。” 二人商罢,田笑便也不多作耽搁,与他和于容辞了告别,回了前院去。苏牧云见了,便也和于容进了客院,由家仆领着二人分别寻了客房住下。 苏牧云将房门一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布置得当,书案一盆天冬草,墙上挂着一张飞天弯弓,书架上两只古色花瓶,插有几卷字画,虽是简单,却也是颇具别致,心道:“这田家乃军功世家,果是不凡,这客房布置有文有武,这家世底蕴,可见一斑。” 他刚刚坐下不久,便果然有家丁打来热水,他便取过洗漱一番,顿觉神清气爽,只是没过一会便觉倦意上头,便寻了一张木床,倒头便睡了下来。 这一觉直待日上竿头,他才沉沉醒来,睡眼一睁,便觉房中也摆好脸盆热水,擦洗毛巾,那正中饭桌上,更是摆了满满一桌丰盛饭肴。他一瞧之下,不由脸一红,明白定是之前家丁见他仍是未醒,也不敢打扰,便趁他睡着将这一切都置备妥当,就等他醒来伸手享用了。 他一想明白,自然不好意思再躺在床上,急忙穿衣起床,捧了盆中热水洗起了脸来。只是不想那家丁一直候在门外,想必是听见房中声响,知他已起床,便在门外道:“仙师已醒了么,水还热么,要不要叫人再换一盆来?”苏牧云被吓的一跳,急忙道:“不弄劳费了,冷热正好。” 那家丁听完,倒也知趣,便一直候到苏牧云洗簌已毕,上了饭桌,这才推门进来,只见他手捧一堆衣物,道:“这是田少爷置办来让小的给仙师送来的。” 苏牧云自小便生在王城。对这下人服伺起居倒也不陌生,听完便道:“那便放在旁边好了,我吃过再换。”他心头一动,又问道:“你除了送这衣物,还有别的事没有。” 那家丁一笑,道:“仙师果真料事如神,我家老爷说了,若是仙师歇息好了,便让我回禀一下,他要过来请仙师去昨日大厅内祥叙。” 苏牧云便道:“那倒也不用,我吃过你领我去便是。”那家丁听完得令,便又退出了房去。 第四章 聆密(六) 第四章聆密(六) 苏牧云吃罢饭,换了田笑送来的衣物,便由那家丁一路领着,朝那前院大厅走来。 二人正走至大厅门外,正好瞧见那田笑从厅内走了出来,他一抬头便即看见苏牧云,顿时一喜,急忙几步迎了上来,道:“柳......柳兄弟,你来了。”苏牧云脸一红,道:“田大哥,我一时贪睡,可是让你等的久了。”田笑手一挥,不满道:“你这柳兄弟,说话真不让人高兴,你只叫我不要讲这些虚礼,那你自己怎么却又讲上了?你昨日经历那么多的事,这自然累些,睡得久也是正常。”他说完便对那家丁道:“你先去罢,柳仙师由我领进去就可以了。” 他左手将苏牧云手一挽,右手引道:“柳兄弟,请吧,家父已在里面恭候了。”说罢,便将苏牧云领进了厅中。 进了大厅,只见厅中已有六七人相候,苏牧云定眼一瞧,除了田凤、青元道人与于氏父女等人,那田老三竟然也在其间,他一瞧见苏牧云,立马是满脸堆欢,迎上来道:“小神仙,我们今日是被田老爷请来,专门向你道谢的。” 苏牧云对这几人,心中实在又怜又恨,淡淡道:“专门道谢倒也不用,只盼你们以后多做善事,多行义举。别和那日一样,一见厉害加身,便缩头缩脑的。”田老三点头道:“小神仙你说的是,经此一事,我也晓得了,你放心便是。” 苏牧云听罢,仍是忍不住问道:“如今你几人的签兵令是如何处置的?”田老三脸上稍有喜色,道:“那日我几人被那狗道......”他忽听背后一人猛地冷哼一声,便又改口道:“那日我们被签了征兵令,真便以为是在阎王那画了押,十死无生了。回家抱着婆娘孩子哭了一晚上,连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不料今天一早,这田家的大管家便拿来兵户花名册,我打开一看,才知我几人已被入点到辎重部粮草营。”他说完刻意小声说道:“以后只需在后方收纳粮草,不用去那诸侯前方了。小神仙,我田老三是块什么料,我自己清楚的很,这天大的好差事,没有你老人家,是落不到我几人头上的。” 苏牧云道:“那便最好。”他本想说原本田老爷是要将你几人的名字都要划去的,还是我一意坚持下来的。但他此时看了看田老三,心中揣测一番,便又将这番话作罢。 只听田凤道:“田三,如今这柳仙师人你也见到了,谢也谢过了,你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没有?”田老三听了明白,田凤已有逐客之意,便道:“田老爷,我没事了,这便道别了。” 田凤听完,伸手招来一个家丁亲随,道:“你带他去账房支上十两银子给他。”田老三急忙跪谢,田凤手一挥,道:“那你去吧。” 田老三走后,田凤便对苏牧云道:“柳仙师,快请落座吧。昨日仓促,未及准备,今日特设了薄酒宴席,以表歉意。” 苏牧云随他向厅内走去,道:“田老爷,我可不会饮酒。”田凤哈哈一笑,道:“柳仙师,我这酒可不一般,你喝上一点,便自然知道了。”说完,便又招呼众人道:“各位都请入席罢!” 那田笑一听今日宴席乃是为苏牧云而设,便力邀他入这首席之座,苏牧云正想推脱,忽地青云道人暗地冷笑一声,心头微微有些怒气,淡淡一笑,也不避让,便坐在那首席位上。 众人坐罢,田凤便取来一壶酒,先给苏牧云杯中倒了一杯,苏牧云正要推却,田凤见状笑道:“柳仙师,你先喝喝看看。”苏牧云听完无法,皱眉举杯,微微沾了一小口。 苏牧云小时在王城之时,曾因胡闹顽皮,入了那御酒坊,偷偷喝过酒,只觉辛辣刺鼻,如刀划喉一般,从此便对此物避之三舍,闻都不闻。但这田凤之酒,却又不同,举杯过鼻之时,虽有酒气,却不刺鼻,倒似有一股树木花香之气,滑入口中,更是鲜香可口,如饮甘露。 苏牧云喝罢,顿时奇道:“田老爷,你这是什么酒,与这御酒......酒不一样,很是好喝。” 田凤笑道:“如何?我便说不一般罢?”他又给苏牧云倒了一杯,这才又道:“这酒我也只是有一坛,而且也是这两日才寻到手的。纵是给道长接风洗尘那次宴席上,也不曾喝过,今日拿出来,各位都喝了干净,一饱口福。”苏牧云道:“如此好酒,确实不可多得,小子不会饮酒,可是有些浪费了。” 田凤挥手道:“哪里话,今日我能给柳仙师敬上这酒,才是福气,你再喝一杯。”苏牧云便又喝了一杯,那田凤欲再给他倒满,他便道:“这酒虽好,但我可是有些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田凤这便作罢,纷纷又给众人倒上,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那田凤兴意盎然,道:“今日既有美酒,又有佳客,我田家自有十几未曾如此热闹过了。”说完,他一招手,道:“去将老七头叫来,让他给贵客助助兴。”家丁刚欲拔腿,他似又想起某事,又对那家丁嘱咐说道:“你去了,让他穿干净些再来,莫弄得和平日一样邋里邋遢的,助兴不成,反而扫兴。” 家丁听完,这便领命下去,田凤见状,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莫要惊奇,这老七头乃是我家的一个造酒家仆。” 众人一听,均是茫然,脸露不解,不知他忽地提起此人,意欲何为。 田凤像是瞧出众人心思,便道:“说这个老头,倒也怪得很。记得几日之前,有一天大清早,我出门散步之时,便见他睡在我家门口的石狮子旁,我看他穿的旧衫烂鞋,瞧出他是一老乞儿,便差人回去取些小钱给他,不料他醒转过来,却不要那银钱。对我说他会一手造酒的手艺,要在我家做一个家仆,混个温饱。他见我不信,便从腰间取下个酒葫芦,拔了塞子,我凑过去一闻,只觉香气扑鼻,酒意沁人,果真不是凡酒,便立马让他住进了府里,做了造酒家仆。” “我对他道:‘你这老头,我头一眼还把你看成个老乞儿了,你可有名字没有?’我见他摇头便道:‘老乞儿,老乞儿,我便叫你老七头好了,你觉得如何?’他倒也没有异意,一口应了。如此一来他便在府里住了下来。” 他说完,又是一笑,道:“不过在这之后,我才发现这老七头,可不光有这造酒一个本事。”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继续往下说去,只是笑道:“话不多说,等他来了,诸位就都明白了。”众人被他说得都勾起了兴趣,不由都朝门口看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光,那家丁便带来一个半百老头回来,禀道:“老爷,老七头带来了。” 田凤一听,抬头朝那老头一看,脸色顿时拉了一下,对那老头道:“你个老七头,叫你穿干净再来,怎么还是这么脏兮兮的?” 苏牧云闻言也向那老头看去,只见他身形干瘦,弓腰驼背,低埋着头,瞧不到面貌,但一头白发便似从未打理过一样,乱如鸡窝。身上穿着一件长衫也是褴褛的紧,拖下来连脚也盖了住。 那老七头听到田凤斥责,头埋得更是低了下去,答道:“老爷,这便已是我最好的衣服了。”田凤气道:“你!你!这算什么衣服,我这几日给你的工钱也不少了,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不买?今日贵客在此,你穿成这样,我田家的脸都让你丢个精光了!” 老七头惶恐道:“老爷骂的是,我这便走。”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田凤一见,叫道:“慢着,没让你走,走那么快干甚么?”他想了一阵,便道:“这样罢,你去门外站着,瞧不见你倒也省心。你再把你那几首拿手的曲子吹吹,给大伙助助兴来。”那老七头听完也不啰嗦,就朝门外走去,他出了门,便外旁边一躲,众人倒也瞧不见他。 少时,便听一缕箫声从门外飘飘幽幽传了进来,箫声韵律柔软宛转,一时如竹林私语,一时又如鹤游云烟,那田笑和于氏父女三人一听,均是拍手叫起好来。 半晌,一曲便毕,田凤对苏牧云道:“柳仙师,这老七头的一个曲子,听着如何?”他半晌不见苏牧云回答,便向他看了一眼,不料却将他吓了一跳。 只见苏牧云坐着座上,一动不动,便如泥塑木雕地一般。脸上神情,古怪之极,似是茫然,又似震惊。足足过了半晌功夫,他才缓缓道:“田老爷,你田府的这个叫老七头的老人家,倒底是何来历?” 田凤一愣,道:“来......历?什么来历,我之前不已说了么,不就是一个老头?”苏牧云听完,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田凤见他神色苦恼,道:“柳仙师,可有什么不妥?”苏牧云便道:“也没有什么不妥,我多半是听错了,我以前听过一人的箫声,和刚刚那人的很像。”说完他又道:“但要说像却也不像,那次的箫声,好像就我一人能听到......” 田凤见她越说越是古怪,不知所云。便道:“我对这乐器倒是没有什么研究,听着好听便好,但要真让我说出个好赖来,我可不行。想来吹来都是大致不差的,柳仙师是不是时日久了,听岔了?” 苏牧云一笑,道:“田老爷言之很有道理,看来十有八九是的。”他向门口看了一眼,又道:“我想见见这个老七头,不知田老爷可否愿意?” 田凤道:“柳仙师,这老头可邋里邋遢的很,吹个曲还行,别的就差劲了。”他一顿,道:“哦,还有一样,造酒。对,除了造酒和吹曲,别的可真提不成!” 苏牧云惊道:“你是说刚刚我们喝的酒就是......!”田凤道:“谁说不是,就是这老七头造的。这老头可是怠懒的很,不是说这酒造酒原料难得,就是说手法过程苛刻,不肯老老实实造酒,直到现在,我也只存下了一坛而已。” 苏牧云听完,心中已是震惊不已,脸色一变,起身便朝门口跑去! 只是门外已是人去空空,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第四章 聆密(七) 第四章聆密(七) 苏牧云回头喊道:“田老爷,这老七头呢?”田凤也是一愣,道:“怎么,他不在门外吗?”他见苏牧云摇头,便又笑道:“那估计是他自己走啦,这老头古怪的紧,有时就算是我,也使唤不动他。” 苏牧云此时心头也是一片明然,这老七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酒楼二楼,吹箫助他驱鸟的神秘之人。 他在门口探望了半天,终又颓然回到座上,田凤见转,也是疑道:“柳仙师,你莫不是与这老七头相识?”苏牧云沉沉摇了摇头,田凤心道:“你既不与他认识,那为何如此模样?”心想不透,却不好再问,想了一会,便不再想。 苏牧云坐在座上,思索良久,只觉一半恍悟一半茫然。 这神秘老者分明是一隐姓埋名的异人无疑,只是他为何要助苏牧云驱走鸟雀却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要装成一年老家仆藏身田府?更为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今日与苏牧云吹箫相认却又为何不告而别? 诸般疑问缠在心间,苏牧云不由自主便向那青元道人问道:“道长,你适才听那箫声,可有何异象之处?” 只是话应刚落,只听得啪一声,青元道人手一抖,将面前酒杯碰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再看他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是面如土色,神色仓皇,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他双眼飘来忽去,向那田夫人望去,只见这妇人也是面无血色,如临大敌一般,二人打了个照面,偷偷互换了下眼色。 苏牧云瞧在眼里,心头疑道:“这二人定有古怪!为何忽地一副如惊弓之鸟的样子?”他正猜间,只见青元道人已起身道:“田老爷,我突然身体不所不适,便先请告退了。”说完,急步便向厅外走去。 田夫人蹭地一下站起,急道:“道长,我和你一起......”田风一听,不由哼道:“夫人,道长身体不适,这才回去歇息了,你这又是为何?”田夫人嗫嚅道:“我,我”田凤见她半天答不上来,脸色更是低沉,道:“没事便好好在此坐着罢!”那田夫人听完,一看那青云道人走得又忙又急,一眨眼便已走得没了踪影,便鼻子一哼,扭身又坐了回来。 田凤又向苏牧云道:“柳仙师,真是抱歉的很,这老七头最是不懂礼数,回头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苏牧云听完一笑,道:“田老爷言重了,但我就怕他此时多半已不在田老爷你的府上了。”田凤一愣,道:“这是怎么个说法?”苏牧云仍是一笑,也不答他,只是说道:“田老爷,这世上能人异士甚多,遇见一两人也没甚么打紧的,见怪不怪便是了。” 田凤心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没甚么,只是我田凤一生已活了大半辈子,又见过几个你口中的能人异士?”便摇头笑道:“柳仙师说的甚是,我老儿真是见识浅薄了,依你这番话的意思,这老七头多半也是一个高人了?”苏牧云点了点头,道:“这老人家,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田凤听完仍是没有忍住,大惊道:“有这么厉害?他......不就是个造酒吹箫的糟老头么!”但他心里斗转回想了这老七头一遍,便也觉出了蹊跷,心道:“世人都道,这越是本领高强,本事越大的人,越是灰头土脸,其貌不杨。真没想到,这平平常常地一个糟老头,竟是一个隐士高人!” 他心里又忽地咯噔一下,又想:“若这老七头真是个厉害高人,可大大不妙了!”原来他平日只是将这老七头以一平常家仆看待,虽没有刻意刁难与他,但也没有去格外关照,可说对他平常的很,而且这老七头三字乃是由老乞儿化音而来,多少有些贬义,那日这老七头听了脸上虽是不做声色,但这心里却不知是怎么一番想法。 他念及至此,一时心乱如麻,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心情主持宴局,心不在焉地又敬了苏牧云几杯酒,都被婉意拒绝,又与于氏父女客套了几句,便对田笑道:“笑儿,为父也忽感这身子不适,要下去歇息一会,你带我陪柳仙师一阵。”田笑关切问候他是何不适,他摆手不答,只是交待嘱咐他配好苏牧云众人,便退了下去。 那田夫人一见田凤离席而去,也是立马起身,一言不发径直去了。一时之间,一座宴席仅余田笑,苏牧云和于氏父女四人。 苏牧云见状,便道:“田大哥,今日不如就到这里算了,你我也不如此客套。”田笑想了想,便道:“也好,听柳兄弟的便是。” 二人说完,便让撤了酒席,朝那客院走去。行至半路,苏牧云忽地想起还未向田老爷提起去那山顶宅院之事。他边走边想,便故意寻个借口,避着田笑于容二人,向于老儿悄声问道:“于老爹,那树枝井水,田老爷可曾差人送来了?” 于老儿摇头一笑,道:“我猜田老爷今日应是准备好了,只是他身体一下不适,没有想起,这才忘了此事。”苏牧云道:“虽是如此,但你这可拖不得,得尽快取到才是。”于老儿道:“柳小哥放心,我心里晓得,这不是还有一日期限呢么?” 苏牧云见他虽是如此一说,但心里肯定也是着急。他想了一阵,便不再说下去,心中一定,向田于二人赶了上去。 苏牧云回到客院房中呆坐了半日,直到日已西沉,傍晚时分,方才站起。其间他又去了于老儿房中询问了一番,得知那田老爷仍是没有将树枝井水送来。他回到房中,来回走了几趟,心想仅是如此干等,终究不是办法。猛一顿足,便出了门去。 他出了客院,碰见几个家丁,便问询如何去往前院大门,那家丁给他指了路,他一顿摸摸索索来到大门,正好碰着那黑脸牛管家。牛管家道:“柳仙师,马上天就要黑了,你这是要到哪去?”苏牧云道:“我要去那山顶宅院一趟。牛管家,你可知道上山之路?”牛管家闻言一愣,道:“你现在要去那燕嘴山?柳仙师,你别开玩笑了,这燕嘴山看着不高,但也山路陡峭,这来回少说也得半日时光,再者这天色也暗下来了,这时上山更是凶险啊,你不如明日一早再......”苏牧云见状,便懒得听他再说下去,从他旁边擦身一过,跨出大门,如飞去了。 他在大街上寻了一个路人,向他打听好那上山之路,便不再耽搁,马不停蹄朝那燕嘴山奔去。 果然,待他到了燕嘴山脚下已是入夜时分,抬眼只见夜空月隐云中,夜色很是昏暗,山上树木更是团团黑影,唯有一条如蛇小径蜿蜒上山,他心想:“这山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了,那日和于老爹下山便是走得这的此路,一路也没见有什么凶险地方,我多加小心便是了。”心中想定,又朝那山顶望了一眼,拔腿便向山上爬去。 只是他终究是少年胆大,不知这夜间山路陡峭凶险,一路上连连踩空,摔了好几下跟头。有一次更是凶险,一脚踏空,差点滚下山来,所幸被一树枝挡住,不然可真要命丧此间了。等到他一路手脚并用,连走带爬到半山腰处,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大字般地往地上一躺。 山中幽静空灵,只听半夜微风徐过,树枝沙沙作响,心中倦意不由一扫而光,又似听见山中夜虫低鸣,山泉流响,他双手一撑,支起上身朝山下看去,那燕嘴村此时已是灯火点点,在夜海之中明明暗暗,如莹虫一般。 四寂之下,他不由连连长啸起来,只觉这几日的郁闷都被一啸而出,心中快意至极。他接连啸了十来声这才作罢,又哈哈大笑不止。 他见自己双手已被树枝划得是条条血痕,身上衣衫已是片片褴褛,心道:“想我苏牧云曾贵为帝国王子,何曾会想竟有今日这般情景!”他又朝山顶看了一眼,估摸出这山路大约还有一半路程,心想那于老爹每逢半月便要但这山顶去一趟,这山路只怕也不知被他走过多少趟了。这山路陡峭,于老爹是否也有和我今日一样连夜上山的情形,只是他年老体迈,走起这夜间山路来又是如何一番情景,但想来其中辛苦必是不少。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又悲又苦,心头叹道:“今晚我纵是粉身碎骨,只要不死在这燕嘴山中,便要将那树枝井水取到!”他想罢便站起身来,又向山顶走去。 这后面的山路虽说也是陡峭,但苏牧云心中豪气翻腾,凭着这一口气一路坚持,倒是快上了不少,待到夜半时分,便已到了山顶。 只见山顶地势平荡,抬头遥见座落着一丛荒废宅院,高墙一围,只有飞檐露出。走得近了,便见院门已是斑驳不堪,门顶匾额已是破败,一头垂了下来,斜斜挂在上边,田府二字的田字那一竖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变成了一个日字。 苏牧云看着大门,心中感慨万千,心道:“我娘当年也曾来过此地,我如今替她故地重游,她要是知道了,真不知如何心情。” 他奔到门前,不料只见院门却是被一把铁锁给锁了。便想要从正门而入是不能了,无法只得另寻他法。 他瞧了一番,便欲翻墙而入,只是忽地他耳力一聪,听出院内竟似有窃窃人声! 第四章 聆密(八) 第四章聆密(八) 苏牧云心中陡地一惊,急忙贴上去墙,彻耳倾听。 只听得一男子低声道:“你莫吵,先进了房中再说。” 那男子说完,便听得一妇人之声不满地哼了一下,道:“我为何不吵!我可真是瞎了眼了,你这负心人,一看大难临头,便立马抛下我不管不顾,自己逃命去了!”那男子便道:“谁说我逃命去了,我去看那老怪物到底走了没有!再者我后来不是立即来寻师妹你了嘛。” 院内二人争吵不休,苏牧云在墙外听了更是大惊,原来这二人不是他人,正是那青元道人和田夫人!震惊之余,他蹑手蹑脚,悄悄爬上一处墙头,藏身在一阴影处,朝院内张去。 只见那田夫人听青元道人说完,怨气稍是一消,却仍是身子一扭,背对青元道人,说道:“你这人,反正说什么都是有理!我不管,今晚你非得给我陪个不是才行,不然休想我理你!”那青元道人嘿嘿一笑,道:“给师妹陪个不是,那还不简单的很,别说是一个,就算千个万个也成啊。”田夫人这才扑哧一笑,啐道:“呸,若不是诚心诚意的,千个万个又有什么用!”青元道人仍是笑道:“谁说我心不诚,不然我掏出来给你看看?”田夫人奇道:“掏给我看?你如何掏给我看?” 那青元道人似是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便听那田夫人嗔道:“你这色胆包天的色鬼,这个当口,竟还有心情说这些!”便听青元道人浪笑道:“这还不是因为师妹天生丽质,貌美如仙,我想自拔而不能啊。”田夫人听完,心中喜极,道:“只盼你不是随口胡说,哄我开心才是。” 苏牧云听到他二人的无耻言语,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正要发作,又听那青元道人说道:“我说的自然是字字真心。”但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师妹你说的也是没错,这老怪物现在不知何处,我二人还得小心才是。”田夫人道:“师兄,怎么?我们都躲到这里了,还是避不过他吗?”青元道人叹道:“你我二人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这老怪物,他什么秉性,你又岂会不知,他要是想找到一个人,谁能躲得掉?你我苦苦逃匿了五载,如今不还是被他找到了?” 田夫人听完,言语也是饱含惧意,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青元道人想了一阵,怒道:“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老怪物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不让他好过!”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西首房顶之上,一人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青元,这几年不见,我当真对你刮目相看了!” 青元道人一听,身子似是微微一颤,那田夫人脸上更是惊骇欲绝,惊呼一声! 房顶之人说完话却不现身,青元道人见了,寒声道:“好个老怪物,你几时来的?”那人听到,笑道:“你们何时来的,我就是何时来的。”青元道人听完,冷笑道:“好个老匹夫,被你一路跟踪竟没有发觉!”说完他又喝道:“闲话少说!你现身罢!今夜我二人定个生死便是!” 房顶那人听完赞道:“好个有骨气的青元,当真看错了你!”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银光划过,射入院中,铛地一声,钉在地上。 苏牧云定眼瞧去,才发现那是一把明晃晃细剑!剑身已没入地下,仅余剑柄。细剑刚一射罢,便见一人从房顶飘然落入院中。 苏牧云藏身之处正好在他背后,便也瞧不见他的面貌,但这人说话声音却好生熟悉,他想了一番,猛地心头一动,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人正是那老七头,只是此时这老七头可与之前弓腰驼背,蓬头垢面全然不同,只见他一头白发也不系束,随意飘散,身穿一身白衫,看上去很是潇洒。 他负手而立半晌,忽地一叹,道:“鸾儿,见到师父,也不行礼么!” 那田夫人一听,立马双膝一跪,泣道:“师父!”那老七头冷冷道:“你戴了个破人皮面具,便以为我找你不到了么,哼!你可真是小看老夫了!” 田夫人颤声道:“鸾儿怎敢欺瞒师父!我戴着这面具,是为了骗了田家老头的。” 苏牧云听到此处,又惊又疑,再一看去,便见那田夫人在脸上一抹,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下来。苏牧云骇然之下定眼一看,面具之下竟是一个貌美女子,哪里还有那田夫人平时富态模样。 只听老七头说道:“这个我岂会不知,你二人在半路上取了那田氏的性命,扮作她的样貌盘踞在这田府,伺机谋取这九渊寒鱼,正当我不知道?”他说完一顿,语含痛意道:“没想到你随这青元几年,心地也变得这般歹毒了。” 那女子听完,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低头不敢作答。一旁青元道人见了,冷笑道:“天老儿,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叫百姓点灯。你自己平素里都是草菅人命,哪里还够资格说别人!” 苏牧云在墙头听到,便想:“原来这老七头姓天么?也不知他姓天名甚,全名是什么。” 只听老七头嘿然一笑,道:“说得好!你这小子几年不见,不光骨气见长,这说话脾气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今日我倒有点不想取你性命了!” 青元道人闻之脸色一变,倏地向后跃开一步,拉开架势,喝道:“好呀,你这便要大开杀戒了吗?那来便是了!我青元这几年可也没闲着,正好让你老人家指教指教!” 老七头像是没听到一般,淡淡道:“你二人所学连我十分之一也不到,与你动手,真是低了我的身份!”青元道人一愣,问道:“那你要怎地?”老七头手指那地上细剑答道:“你将那东西交出来,然后用这把剑自己了账,我倒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青元道人听完,先是一愣,继而便是狂笑不止,道:“好个天老儿!这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出来!”他恨声道:“我以前最看不惯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大师兄便是由此才愤然离去,如今你又摆出这幅架子,是要给我看......” 青元道人话还未说完,老七头断然一喝,道:“闭嘴!休得提那人!”青元道人一脸恨意,道:“不许提么,我偏要提!我......” 老七头见状,陡地怪笑一声,道:“你非要提么,那你便去死吧!”说完,他一掌拍出,向青元道人袭去。 青元道人见了,大叫一声来的好,便也是双手一展,迎了上去。那二人动手极快,只见拳影翻飞,老七头不断出掌击出,青元道人便是边打边退,二人仅仅拆了十余招,便蓦地一听青元道人一声惨叫,跌飞出去。 那名叫做鸾儿的女子惊呼一声,立马抢上去,将青元道人抱起,只觉他浑身软塌塌,便知他周身筋骨已断。再瞧他脸如金纸,口中不断吐出鲜血,不禁痛呼道:“师兄,你伤的怎么样了?” 青元道人听到身子一挣,只见又是一口鲜血如箭喷出,他惨然一笑,嘿道:“这老怪物,当真是厉害的很!师妹,我怕是不行了,你自己逃命去吧!” 那鸾儿听完便又是痛哭又是摇头,老七头见状,便又是双手一负,往旁边冷然一立,慢慢说道:“不说出那东西的下落,今晚你二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青元道人道:“天老儿,这万事由我而起,这伏天鼎也是我从你那盗来的,与师妹又有何关系,你放了她,我的命你拿去就是了!” 老七头一听青元道人说出伏天鼎三字,这才脸色一变。只见他一脸恨意,切齿道:“好!今日你终于肯承认这伏天鼎是你偷的了!” 青元道人道:“偷便偷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好怕的!” 老七头听完半晌不答。过了一阵,只见他脸色忽地一变,嘿嘿一笑,道:“青元,我和你做一个交易好了。”青元道人听完冷笑道:“我如今是你俎上鱼肉,要杀要剐都随你意了,还做个狗屁交易!” 老七头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交易可有趣的紧,你不妨听上一听。”他说完,似是看了那叫鸾儿的女子一眼,目光一冷,便道:“这个交易么,便是若你肯亲手杀了鸾儿,我便不与你追究这伏天鼎的事了。” 青元道人一惊,道:“杀了鸾儿?你为何......”他说了一半,怒气上涌,冷笑道:“天老儿,你可当真小看了我,我岂会中了你的奸计?”那鸾儿听完也是心中一颤,对老七头失声道:“师父,难道你......你真......?” 老七头对那鸾儿也不理会,仍是对青元道人说道:“这是不是奸计,你一试便知!你又可听说过天玄机曾言而无信过?”青元道人脸色一变,道:“天老儿,你这,你这到底是何意思!” 老七头仰天长笑一声,道:“青元啊青元,枉你还作了我二十多年的徒儿,你连我天玄机是个甚么性情也不知道了么?”青元道人喃声道:“你天玄机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我岂会不知!” 听到此处,苏牧云才知原来这老七头叫作天玄机,他只见那天玄机听完,笑道:“你既然知道那还多此一问,我天玄机要做什么事情,想做便做了,哪里还去管它别的什么!” 说完,他双眼阴沉,冷冷说道:“如何,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杀还是不杀?” 第四章 聆密(九) 第四章聆密(九) 只见青元道人听完,咬唇不答,那鸾儿见状,急声道:“师兄,你难道真要杀我?”说完,她花容一变,双手将青元道人一推,便欲起身。 青元道人急忙道:“师妹,我便是自己不要这性命,也不会去杀你。”鸾儿这才一缓,愁容苦笑道:“还算你有点良心,不枉我跟你一......”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忽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把短匕已从后心插入,匕尖透胸而出,她抬头又朝青元道人看了一眼,神色一苦,嘴唇半张,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也没有说出来,便噗通一声躺在了地上,寂然不动。 那青元道人两眼失神了一阵,闭眼叹道:“师妹,你莫要怪我,你要怪就怪这老怪物好了。”说完,他惨然对那天玄机一笑,道:“天老儿,如何?这回你满意了吧?” 青元道人暗藏匕首杀这鸾儿之时,那天玄机全然瞧在眼中,匕首刺入之际,只见他右手微微一动,但旋又作罢,只是这一错愕,那鸾儿已作了青元道人手下冤魂。 他看了一眼那鸾儿尸首,猛地大笑起来,哈哈不止,前俯后仰,笑意癫狂! 他狂笑一阵,这才说道:“青元,我果真还是没有看错你,好!好!好!”他每说一个好字,眼中冷意便增上一份,待三个好字说完,只见他双眼已是冷如寒霜,寒意刺骨! 青元道人见状,身子不住向后挪动,惧道:“你不能杀我,你答应过我的!”天玄机大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你这样子可比你之前装出一副英雄好汉的嘴脸强上许多,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他嘴上说是喜欢,但是言语却是字字冷意无尽。他说完又道:“青元,你当初入我门下之时,我便已瞧出你心术不正。果不其然,你学艺未精,便行起这欺师灭祖之举,盗了这伏天鼎,叛出师门!” 他冷冷看了青元道人一眼,又道:“我一早便知道你不是甚么侠义英雄之辈,如稍加利诱,你便会有倒戈之心。你瞧,我如今只是牛刀小试,便给试出来了。” 青元道人脸色一挣,道:“牛刀小试,你说的好是轻松,鸾儿师妹与我五年之久,我二人已有夫妻之实,如不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下此狠手。天老儿,说到底,你的心也好狠!” 天玄机听完,脸色一凛,道:“说得没错!我天玄机便是心如寒石,冷酷的很!若是碰到你这等无耻小人,我的心便还要再寒冷十倍。” 谁料那青元听完,脸上却是忽地浮现出一股悲愤神情,恨声道:“天玄机,今日我落在你手中,但却是半分也不服你,你知道为何?”天玄机冷笑道:“抱歉的很,我没那兴趣,也没有那份闲心!”青元恨笑道:“可笑的很!哼,你真以为,这世上之事,你件件都能料尽先机?这世人的心思,你一眼便都能看透了吗。” 他语意激愤,道:“当年我与师兄,师妹三人入了你山门,做了你二十年的弟子,你自己试问一下,你何曾拿正眼瞧过我们三人。说到底,我们也只是你养在门中的三条狗而已。” 天玄机听完,脸色冷然,一字一句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我当年对你三人不好了!”青元大笑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你对我们三人也算是衣食无缺,在武技上,也是教了不少。” 天玄机一听,鼻孔一哼,冷笑道:“好个教了不少,你真以为我天老儿年老糊涂了?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我藏私了。”他说完,右脚朝那柄细剑剑柄一踢,只见剑柄急颤不止,砰的一声弹出地下,他右手如电一伸,将其一握,剑锋向青元道人一指,道:“你今日便将话说个明白!我天老儿做你师父之时,何曾藏私与你三人过!” 青元见那剑锋在自己鼻尖急颤不已,脸上一惊,嘴上仍是硬道:“你是师傅在上,你愿意教我们东西,我们自然感激不尽,你不愿意教的,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那天玄机听完,长剑又向前挺了半分,厉声道:“你说!为何不说,你最好说个清清楚楚!” 青元被他长剑如此咄咄一逼,便也大声答道:“好,今晚看来左右是个死,说了倒也干净!”他道:“天老儿,你自己说,我师兄妹三人鞍前马后随了你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以来,我三人可曾忤逆过你半分?” 天玄机听完默然半晌,缓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青元道:“能说什么!我青元自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当年我是真心诚意拜你为师,尊你敬你,只是你心比天高,目无一物。”他心气激昂,脱口说道:“那山海术,你最终也没对我说过半个字。” 天玄机一愣,继而猛地大笑起来,道:“好你个青元,原来你这二十年心中念念不怀的,竟是此事!”青元怒道:“你装甚么大惊小怪,笑个不停!”天玄机哼了一声,道:“我是笑你这二十年竟是如此冥顽不灵,痴心妄想!那山海术......” 他忽地一顿,脸色一变,对青元笑道:“你真想学这山海术?”青元道人见他脸色古怪,断断续续问道:“你......你想怎样?我可......” 天玄机长袖一挥,道:“青元,你不是想学吗,今日我便教你,你学是不学?”青元脸色一惊,道:“你肯教我?”他说完便又是一顿,冷笑道:“我差点又着了你这老东西的道了!如今我全身筋骨尽断,已是废人一个,你又如何肯教我。定是用甚么下三滥的手段折磨我。” 天玄机听完,毫不理会,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破败书卷,往青元面前一扔,冷冷道:“这便是山海术,你要怕我害你,便自己拿去看好了!” 青元大惊,身子一扭,朝那书卷滚去,伸手拿过,立马摊开瞧了起来。 谁料他瞧了几眼,脸色顿时愈加震惊,他急忙又向后翻去,神情更是惊骇欲绝。约莫过了半柱香时光,他便将那书卷翻看完毕,罢了,他将其缓缓一合,道:“为何只有上卷,那下卷呢?” 天玄机站在一旁看他阅毕,听完答道:“这下卷,不是都已在里面说清楚了吗。”青元颤道:“你是说,这下卷便是那山海仪?” 天玄机道:“正是!”他说完又冷笑问道:“如何?你现在已将这山海术学了去,还有何话说来?”青元闻言不答,抬头仰望一阵,这才答道:“我怎知道,这山海术竟是这般!” 天玄机冷冷道:“那是自然,你青元虽说也是心术不正,但却又如何及得上你那可爱的大师兄!”青元一愣,怒道:“你为何提起大师兄!”天玄机听他语气为这大师兄一片护意,不由怒笑道:“可笑你真是蠢如牛马,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竟还为他辩护不已!”青元冷笑道:“哼,你当年对我三人不管不顾,我们只好抱团取暖,这其中艰苦,你又怎么知道,我三人情谊,又是你岂能知道的!” 天玄机顿时哈哈笑道:“说得好!要不是我亲眼见你手刃情人,倒真要信了你呢。”青元听罢顿时一窒,无法作答,又听那天玄机道:“再说,你二人的心智,便是给那九龙象提鞋也不配,若我猜得没错,这山海术,也是他对你二人说的吧。” 青元沉沉道:“你怎知道是他。”天玄机道:“我早便说过你心术不正,却又冥顽不灵,当年他对你二人稍加挑拨,你便以为我对你二人将这山海术故意按下不教,进而对我心生恨意。你果然是个木头脑袋,竟入他圈套还不自觉!” 青元心头一乱,连连摇头道:“不能!不能!定是你用奸计骗我,我不信,不信。” 天玄机道:“这山海术你已看个明明白白,信不信由你。”青元涩涩苦道:“这山海术,我二十年来,是醒也求梦也求,你为何不早一点拿出来。”天玄机淡淡道:“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你要早一点得了这山海术,只怕更是祸害。” 青元朗笑一声,又恨又气,道:“原来我在你眼里,从头到尾便是如此不堪。那既然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我是怎个下场,你划出个道来便是!” 天玄机嘿嘿又是一笑,便道:“那好说的很!”他右手往前一伸,道:“拿来!” 青元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踌躇半晌,便从腰间解下一个拳头大小的鹿皮袋下来,闭眼往地上一扔。 天玄机见那鹿皮袋形状大小正好是那伏天鼎相符,便点头说道:“你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他说完,便低头弯腰,去捡那鹿皮袋,不料他右手刚一触及,只觉异感陡生!天玄机心如电转,知此时起身已是不及,随即顺势微微一侧,右足一点,已然一个翻身过去!他刚及避过,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后背一阵巨痛传来。 天玄机翻身站定,灰头土脸朝那鹿皮袋处瞧出,只见那鹿皮袋早已灰飞烟灭,随之出现的是一个斗大的炸坑。又觉后背湿润一片,想必已是鲜血淋漓。他怒上心头,不由断然一喝,道:“找死!” 第四章 聆密(十) 第四章聆密(十) 话音甫毕,他一剑便向那青元道人倒地之处刺去!只见剑光横过,青元道人一条大腿也被他卸了下来! 他见青元道人仍未死去,便话不多说,手起剑落,又是刷刷刷几下分将他双手,右足斩断。沉声问道:“你为何如此?” 青元此时已如人彘一般,躺在血泊之中,却仍是咬牙笑道:“天老儿,看来你今天终究......终究是要食言而肥了。”天玄机沉声道:“我自来便视虚名如无物,今天为你破例一回,又有何妨!” 青元嘿道:“好的很,虚名你不要,那伏天......鼎你也别想要到,我就是死......死也不给你!”天玄机冷声道:“没想到你还真不怕死!”青元道人答道:“我......我自然不能......让你小......瞧了。”他说完仍是一脸笑意,但此时周身血液也是流尽,口中呃道:“毒......毒......毒死......你。”说完,头一歪再无动静。 那天玄机听完心中一惊,暗呼一声糟糕,抢身上前,在那青元道人身上摸了一遭,罢了啐道:“不知死活的孽徒!快说,你用这伏天鼎炼的是何毒药?” 只是那青元道人已是死尸一具,已然无法答他,玄天机见转,朝他尸身上又踢上了一脚,怒道:“想要一死百了可没那么容易,老夫让你死后也不得安生!”他完毕剑举,喝道:“今日我就将你戳骨扬灰,让你尸骨无存!” 这玄天机心性狠辣,出手无情,苏牧云躲在墙头,瞧得心神惧颤。此时他又眼见银剑举起,剑锋荧荧,不由“啊”地一声脱口呼出!他一呼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急忙一捂嘴。只是他这一惊呼之声,寂夜之中听来很是清楚,那玄天机必然也是听到了。 果见那玄天机一顿,手中银剑不落,半晌,他沉声道:“小子,你躲在那里这么久了,这出好戏,想来看得很是精彩吧?”苏牧云脸色煞白,无以作答,又听玄天机道:“哼,你鬼鬼祟祟不吭声么?你真以为老夫是个瞎子不成,实话告诉你,老夫在这山上呆了也有一整夜了,你几时上的山来,我瞧得一清二楚!”说罢,大声喝道:“再不滚出来,我可要下手揪你出来了!” 苏牧云听罢,左右无法,只得跳下墙头,挪步走到院中。天玄机也不正眼瞧他,只是朝他微微瞥了一眼,哼道:“看你样子倒是很怕老夫,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苏牧云低头偷偷看他一眼,只见他一身白袍,卓然而立。那发须也是全白,与那白衫倒也不分彼此。双眼望天,透出一股冷然。 苏牧云瞧得心生惧意,急忙又低头答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撞见你的,我本是想......”玄天机打断他道:“你本是拿这玄乌枝和九渊水的,是不是?”苏牧云先是听得一愣,继而一悟,道:“原来这树枝和这井水叫这个名么?老人家,你说的没错,我正是要来拿这玄乌枝和这九渊水的。” 玄天机懒得答他,只是说道:“玄乌枝上神鸟栖,九渊水中灵鱼游。你这小子,懂得倒是不少,你小小年纪,怎地知道这玄乌枝和这九渊水的?” 苏牧云心中难道:“这玄乌枝和这甚么九渊水的消息,我得来很是曲折,如何能三言两语给他说个明白?”于是答道:“这,这玄乌枝和九渊水之事,眼下小子确是一言两语无法说个明白,我我也是听别人说来的。” 玄天机冷哼一声,放下长剑,拂袖道:“你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遮遮藏藏,也不是个好东西!”说完,他目光又是一冷,射向苏牧云道:“一言两语说不清楚么?那也无妨,你慢慢说,我有的是功夫,便是说个几天几夜也成。” 苏牧云心中叫苦不迭,口中说道:“老人家你可真是误会了,这其间繁节,真的是一言难尽,我如是闲暇,定是一五一十告与你老人家。”他说完语意一转,又道:“只是这眼下仍有一对父女等这玄乌枝和九渊水救续性命,可是耽搁不得。” 天玄机听完脸色一凛,冷笑道:“那好的很啊,这对父女,眼下等着你去救命。我也正好,也是等着救命!”他脸色又是愤然,沉道:“我今日活不了,那父女你也别想救了!” 苏牧云心中一急,道:“那如何能行!这......”天玄机喝道:“如何不行?难不成我天玄机的一条性命,还抵不上两个粗野村民?”苏牧云楞道:“你,你如何知道是两个村民?难不成你也见过他们了?”天玄机怒笑道:“这又有何难处,不就是那田家中那个穷老头和那个女娃儿么。” 苏牧云喜道:“老人家说的没错,真是那二人。”天玄机见他面露喜色,嗔道:“你高兴个哪门子劲!那日我在田家,只看了那二人一眼,便知他二人中了这玄乌毒!只是我知道又如何,那对父女中毒甚深,这玄乌枝、九渊水只能吊续他二人几年性命。想要根治,哼,想都别想!” 苏牧云心中一沉,颓道:“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人来,能救得他二人几年时光,那也是好的,而且那容姐姐,心肠很好,又正值如花年华,我又怎么不管!” 天玄机听罢,讥笑一声,道:“没看出你倒是个心怀救世之心的大菩萨!” 苏牧云听他出言相讥,心中不由微微生出一股怒气,忍捺不住,道:“小子如何敢如此妄自菲薄,只是这事我既是耳听目睹,便不能不管不顾。” 玄天机看他一眼,猛地笑道:“小子,你可知老夫名号?”苏牧云摇了摇头,玄天机便道:“老夫当年出道之时,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打转呢。”他眼望夜空,说道:“玄姓天机,无情无义,无往不利,便是说的老夫了。” 苏牧云听完心头默然,他虽是从未听过这玄天机的名讳,但苏牧云目睹这院中惨剧,只觉这玄天机性情乖张,喜怒无常,这无情无义,无往不利几字,用来形容这玄天机,已是再恰当不过了,但眼下境地微妙,不好多说什么,便即说道:“老人家的名讳,我确实未曾听过,但想来这无情无义几字,定是老人家的甚么仇人编排出来,故意诋毁你的名声的。” 不料玄天机听完,陡地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可说错了,这无情无义几字,可不是哪个仇人给老夫编排出来的,而是老夫自己取得。”他见苏牧云一脸愕然,便更是得意,道:“你也不用虚情假意地给老夫留面子,这几个字,我可是喜欢的很。” 他说完又朝地上那青元道人和那鸾儿女子看了半晌,又道:“老夫一生行事不依常理,视常理如无物,做起事来也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那些甚么纲常伦理,在老夫眼里,狗屁也不是!” 苏牧云听完不由皱眉,只听玄天机又道:“你今日要救那父女,我也拦着你,但是你若是想凭你一己之力,替这父女祛除这玄乌剧毒,只怕是不行。”苏牧云听着心头也是默默点头,心道:“那青元道人若尚未毙命你手,我倒还能有一两分的希望,现如今看来,这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但他听出玄天机一番话中,另有深意,便道:“小子无知,还请老人家给我指点一二。”玄天机哼笑道:“你忘了我玄天机的名号了么,这没有好处的事,老夫向来是不会做的。”苏牧云苦道:“老人家说的极是,只是我眼下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玄天机见状,这便一笑,道:“你小子自己不知,你身上或许真有一件宝物也说不定!”他将手往苏牧云面前一伸,说道:“把你那龙哨拿来给我瞧上一眼。” 苏牧云一惊,道:“这龙哨!老人家你是如何知道的!”玄天机又是冷笑道:“老夫懂的又何止这些。”他见苏牧云面露难色,不由愠怒道:“怎地,你不肯吗?”苏牧云道:“这龙哨虽是稀贵,但也只是死物一个,老人家若是能救得于老爹和容姐姐二人,那我送与你老人家也是愿意。只是这龙哨的旧主对小子恩重如山,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物事,我......我实在难以决断。” 玄天机听完,慵懒问道:“嗯,那你告诉我,那龙呤的十二驭龙者,何人与你小子相识?”苏牧云顿了一顿,答道:“驭龙者队长祁山,是小子的恩师。” 玄天机脸色微变,道:“祁山,你是那祁老儿的弟子?”苏牧云点头答道:“正是,只是我与祁伯父师缘浅薄,直到他临死之际,我一声师父也是没能叫出口。” 玄天机听完罢了一阵,便向苏牧云问道:“你是说,祁老儿已经死了?”苏牧云答道:“祁伯父力战群敌,最终力竭,殒命在这燕嘴山的山谷之中了。”玄天机微微点头,又道:“那祁老儿贵为这帝国驭龙者队长,地位不凡,你小子既是与他伯父相称,想来你也是个王候之后罢?” 苏牧云一听,心中哎哟低呼一声,急忙道:“我......我可不是甚么......王侯之后。”玄天机见他期期艾艾,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不想说,老夫也懒得问你。”他脸色一整,道:“但你若是不肯将这龙哨给我,相救那对父母,你便自己想法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