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忘机》 第一卷 年少揽青锋 第一章 钱塘 江南,钱塘,隐约黄昏。长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闪耀。 相比于北方,江南大地素来七山二水一分田,可供人们耕种之地稀少。于是,商业活动在此变得十分频繁。南来北往的行人,沿着纵横交错的水陆商道来来去去,在他们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份执念,在驱使着他们踏上行程,去奔赴远方。 夜幕降临,河岸的星火隐隐约约,长街上,火树银花,可有谁,在灯火阑珊中望见了那恍若隔世的一眼。 街边小贩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女子围着胭脂水粉,孩童围着糖果零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正是一番祥和之景。 悄悄地,似有凉意掠过耳畔,空气中传来水汽的味道,下雨了。 这江南初夏的夜,一丝雨点带走了白天残留的热韵。密如牛毛的雨丝在隐约的夜光里一阵一阵地扫过大地,这夜,也渐渐地凉了下来。 人们撑开随身携带的雨伞,在伞下寻得庇护。更多的却是用手当伞,护住头顶,在雨帘中迈开脚步匆匆往家赶去。 西子湖畔,一座高楼,静静的矗立在烟雨中。 通明的灯火在朦胧的雨丝中显得如梦似幻。隐约的华光照亮了一方夜空。今夜无星无月,这座高楼,就像是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 这里,是钱塘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花盈楼。 此楼高达百尺,雕廊画栋,檐牙高啄,终日歌声绕梁,曼舞不止。无数的妙龄女子,在这里挥霍青春。亦有无数人在这里辉金如土。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正如铜钱有着正反不同两面.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细雨飘渺的夜晚坐在金碧辉煌的烟花之地看着仙姿曼舞,听着莺声燕语,学着文人骚客煮酒赋词。 就在花盈楼墙边的小巷深处,那片被黑暗覆盖的地方,蜷缩这一个小小的少年.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从衣服间断的裂隙中透出瘦弱的身躯。他的衣服很破旧,却格外地干净,他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希望在这个寒夜里取得一点点的温暖。 他又往墙角缩了缩,来躲避飞溅进来的雨花,就这样一动不动,只将漆黑的双眼从臂弯中露出来,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夜幕默默地笼罩着天地,雨丝静静地贯穿这天地,而这少年,就像被这天地悄悄地遗弃的精灵,独自看着这里的一切。 人们常说,这人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也许,一眼的注目,彼此就会在生命中刻下重重的一道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已漆黑一片,只有花盈楼的笙歌还未曾熄灭,在黑夜中照亮半尺方圆。 也许是那天的末尾,也许是第二天的开始。 少年只记得那晚的夜很浓,丝线般的雨帘依旧在天地间奏出纺织的欢歌。有那么一个女孩,着一袭水绿色衣裙,撑着一把淡红色油纸伞,怀中揣着一个油纸包,匆匆地往小巷这边赶。 “呀”的一声,如青釉低吟,少女发出了一声微微的轻吟。如荷叶坠湖,淡红的花瓣散落一旁。 当然不是少年把她绊倒的,地上有一处小水洼,她跑得太匆忙,不小心摔倒了。她的衣裙上沾上了点点水珠,不过她却把怀中的包裹保护的好好的。 只见她站起身,不去看身上的污水,赶忙看了一下包裹,然后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肉包子没有摔坏。 这时的她才想起天还下着雨,四下望去,发现自己的伞躺在一边,便走过去想把它捡起来。 好像踩到了什么,低下头仔细一看,在小巷尽头的一侧,静静的蜷缩着一位少年。她的心不由的得一颤,该不会……她轻轻地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慢慢的靠近少年的脸庞。 这时,原本“陷入沉睡”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装满了这个一脸惊吓的少女。 两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滞在这一刻,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最先缓过神来,轻咳一声蹦出一句“晚……晚上好。”少年讪讪地转过头去,隐约感到脸上有一丝火热。 “你没地方去吗?” 他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注意到了她衣服上绣着的牡丹,原来花盈楼的人。 看他沉默不语,少女缓缓地说道:“你一定饿了吧,这里有肉包子。别客气,吃吧。”说罢便从怀中的纸包中拿出一个包子递到了他的眼前。 少年抬起头,仔细看了下眼前的人。 如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水绿色衣裙在墨色的夜里透出一阵凄美。大约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眸里似有星辰闪耀。雪肤花貌,正是豆蔻年华的时光。 少年伸出手,却是推开了递在眼前的包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 少女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随即便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一个怎么够嘛,我都要吃五个。”这样想着,便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诺,都给你,吃吧。” “我不要你走吧。”声音很轻,也许是虚弱无力的关系。 “你说什么?”显然少女没有听清他的话语,”快吃吧,冷了就不不好吃了。” “我说,我不要,你快走开啊。”说着,他向前推了一把。 原本蹲着的少女被这一推摔倒在地,油纸伞静静地躺在一边,地上的积水打湿了少女的衣裙,细细的雨丝浸润了她的秀发,略显落魄。他怔怔的望着,回过神来,却是什么也不说,径直地走过她身边,离开了这小巷。只留下她呆呆的坐在雨里。 “好奇怪的人啊。” 少女愣愣地说道,随即捡起摔在地上的袋子,“还好,没有全部打翻。” 她站起身,捡起伞,走进了这座花盈楼,吱呀一声,风雨便被关在了门外。雨一直未停,淅淅沥沥地覆盖了一切声音。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却还未放晴,天依旧阴沉沉的,使得这初夏的早晨有着些许凉意。似乎是昨夜受了风寒,今天走路都有点晕晕的,脸感觉烫烫的,应该是发烧了。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努力扛起肩头的麻袋,来往于码头和商船之间。瘦弱的身躯在麻袋的压力下,显得跟为脆弱,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压得散架一样。 夜幕降临之前,少年领到了今天的工钱,虽然不多,不过只求填饱肚子却是有余。直到这时,斜晖才从云层里探出头望了一眼,便很快消失在暮色中。忙忙碌碌中,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今夜的我,又该在何处落身。 脑袋感到晕乎乎的,还有像针扎似得疼痛,自己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最后,少年来到昨晚的小巷里,貌似自己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也许是昨晚下了雨的关系,今夜有着一丝丝的凉风拂面,明月也躲在层层的云后。 花盈楼,丝竹声声,歌舞蹁跹,这里似乎是脱离人间的一片净土,没有家国天下,没有百姓疾苦,有的只是江山如画,美人如诗。 吱呀一声,一侧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角,随后,一片水绿的衣角似清荷般绽放在黑夜里。没走几步便是啊呀一声,这次,她确实是被绊倒了。 少女起身看向四周,便看到一截衣衫褴褛的手臂,在向上望去,是昨晚的少年。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晚更加苍白,少女伸出手,一截藕臂在绿色的衣袖里若影若现,轻轻地将手背贴上少年的额头, “呼,好烫,他发烧了!” 经过一夜风吹雨打,又加上今日白天的一天劳累,少年终于病倒了。 此刻他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只觉得脑袋里面在晃来晃去,晃得人直晕乎,同时还像有人用针在刺自己的头。脸上感觉滚烫,身体却是冰凉。 第二章 就医 仿佛自身掉进了深渊,不断地下沉,下沉…… 突然,滚烫的额头感到了一丝冰凉,那带着温柔的凉爽,让陷入昏迷的少年迷迷糊糊地有了一丝清醒。少年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微微地抬了抬眼皮,有一丝微光照进黑暗的世界,少年隐约间见到一个模糊的绿色身影在身边,随后,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且说那绿衣少女将手伸回来之后,不加思索一把将少年的手臂绕过脖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支撑起这个瘦弱的少年,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要带他去看大夫,去城南的医馆。 在钱塘,医馆虽多,但百姓却唯独钟爱城南的桐君医馆。 说起这家桐君医馆,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时候,一位云游四方的老者定居在此,结庐采药,治病救人。此人有着济世之能,往往那些疑难杂症到他手上,便能够药到病除。而且,对于穷苦百姓,他常常会减免诊金。每逢流感或疫病流行时,都是他配出良方,并对百姓发放药方药材。众人不知其名,因其结庐之地在一棵桐树下,便尊称老者为桐君先生,医馆,也被称为桐君医馆。 花盈楼位于城北,桐君医馆位于城南,中间隔了整座钱塘城区,这一去,就是三十里路。 此刻恰是夜深时分,虽说如今已经没有了宵禁,可是夜里也没有白日里可以雇用的马车。于是,本来打算去买宵夜的少女搀扶着一个少年,快速向城北走去。 此时刚入夏,夜风拂来,带有一点寒意,单薄的衣裙抵挡不住寒夜的凉意,而一旁的少年似乎也觉得冷,不自主的向她的身边靠拢。此时离俩人出发,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钱塘有一条拢月河从中间穿过,将这座城分为一南一北。而他们此时正走到河上的桥边。 少女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打湿,她将头发撩到一侧,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把少年往身边拉了一拉,又把手环过少年的腰,防止自己一时没用上力,他就会掉到地上。 天穹之上,阴云翻滚,暗淡的月光不时地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这座静谧的小城上,洒在粼粼的拢月河上,洒在人间这依靠着的两个人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汗水早已湿透衣裙,两条腿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怎么都迈不开一步。胸腔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医馆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了,再往前走几步,再走几步就到了,到最后,几乎是一步一步挪着向前走的。 再说那昏迷的少年,迷迷糊糊间,感觉是自己被别人搀着行走,其实几乎是少女背着他在走。耳边是沉重的喘息声,也许是夜风吹过的关系,也许是自己在移动的关系,少年感觉清醒了一些。 努力地睁开眼睛,暗淡的月色下,有一位绿色衣裙的少女正拖着自己行走。她略微比自己高一点,她的侧脸上粘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她的一只手拉着自己,另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间,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身边。他把头靠过去,想要道声谢,却也只是嘴巴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萦绕的是她的喘息声,她的身上,有着好闻的,水果的香味,淡淡的,似乎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今晚的月,今晚的风。 月中天,桐君医馆。一男一女,倒在医馆前。少女顺了顺胸口乱窜的气息,便开始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先生,先生,有人求医啊。” 也许是没有叫醒已经入睡的桐君先生,少女换了口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先生,先生,救命啊先生……” 许久,医馆的门被打开,少女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披着一件深青色长袍,看着门前的两人,笑着说道,“对不住,人老啦,耳朵不太灵光啦。” 眼前的两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气喘吁吁,老先生不禁笑着问道:“不知俩位,何人求医啊?” 少女顺了顺气,然后说道,“先生,是他,先……先生,快救救他。” 桐君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少年一看,笑着对她说道,“不妨事,只是一场风寒罢了。” 说着扶起地上的少年,往里走去,放在一张病床上。只用手背贴了下少年的额头,然后搭了下脉,就在后方的药柜上抓起药来。 “姑娘莫急,只是发烧而已,姑娘先喝杯水歇歇,擦擦汗,不要着凉,水不要喝太快,小口小口喝。”说话之间桐君先生便已将药抓好,接着开始生火煎药了。 “先生,这次的诊金是多少啊。”少女边问边从携带的荷包里掏出银钱来。 “诊金的事稍后在提,姑娘半夜而来,想来是走了许久吧,不知,这小子是姑娘的什么人啊?”老先生在火炉边轻轻地摇着蒲扇,一边向少女询问。 “他……他……他是我弟弟。”少女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呵呵呵。” 悬壶先生笑着回答道,这两人一个华衣锦服,一个衣衫褴褛,怎么也不像是两姐弟呀。不过他也没有说破。 老人转过身,又对少女说道,“姑娘远来不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这诊金就免了吧。先让他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就好啦。姑娘一路奔波,今夜还请在此好生歇息,待明日清晨雇车回家,我且再修书几句,以免姑娘受家人责罚。” “如此便多谢先生。” 病床上的少年在服完药后沉沉睡去,呼吸逐渐绵长安稳,病床前的少女眉眼婉转,如同一朵清荷静静地守候在少年的身旁,昏暗的烛光晕染出如梦似幻的色彩,一旁的桐君先生笑着望向两人,不知是否想起了些许往事。 天光乍破,刚刚退烧的少年还未醒来,身旁的佳人早已离去。 第三章 天明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小城,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行人,或者是卖早点的摊子在路边摆开,随着阳光逐渐强烈,街上陆陆续续开始变得人声鼎沸。 桐君医馆, 被强烈的阳光刺激得皱了皱眉,少年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与往常不同的是,醒来第一眼,望见的不是蔚蓝的天穹,空气中还弥漫着微微的药香,自己也不是躺在冰冷的地上,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床温暖的被子。 少年坐起身来,望了望四周,发现一边的案台上,一位老先生正喝着茶,翻看着一本书。对于桐君先生的名号,少年虽然见识短浅,不过在这钱塘的日子久了,终究还是知道的。 忙的起身下床,将被褥叠放整齐,少年走到案台前,对着老者恭敬地鞠躬道谢,“多谢桐君先生相救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先生大恩。没齿难忘。” 这时桐君先生才抬起头,微微笑道,“不必谢我,我只不过是个大夫,救了个病人不算什么,你最该谢的,另有其人呐。” 是了,昨夜,虽然看不太真切,但确实是有一位绿衣少女一步一步地扶着自己来求医的.而且,就是前一天晚上的小巷里,自己推了她一把,那水绿的衣裙,水果的清香,都一般无二。 那天晚上我的言语多有冲撞,她不计前嫌,反而以德报怨,下次见到,定要好生道歉,然后在好好感谢她。不过,她在花盈楼,那样的地方。自己是断然进不去的。多半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护卫给轰走了。想来想去,竟只有继续呆在小巷子里等她出来买夜宵时才能遇见她了。 今天日头已经大亮,码头般货的活恐怕是轮不到自己。 “先生,若先生不嫌弃。请让我在这里待到太阳落山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先生尽管吩咐。”又对桐君先生行了一个正礼,少年如是说道。 这一天,钱塘城内没有了那个流浪少年的身影,反倒是城南的桐君医馆内,一向独自诊病,开药的先生身边,多了一位青衫小厮,帮助先生磨墨,抓药,还真有一番医馆学徒的样子。 而且,更加令桐君先生感到意外的是,不过是看了几眼,少年便将每种药材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另外,每一次所抓的分量也是越来越准确,到最后连秤也不需要了,若是换做他人,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没个几年功夫是下不来的。 太阳渐渐西沉,收拾一番后,少年向悬壶先生辞别,准备向城北赶去。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斜沉的夕阳还留恋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辉,给城外的远山镀上一层神秘的金色边缘。道路上,有劳作之后背着农具往回赶的农夫,也有从学堂里跑出来,一路蹦蹦跳跳回家去的孩童。 这钱塘城自己当然是十分熟悉的,这些年来,干过许许多多的杂活,抗货,帮人送东西等等,而且找不到活干的时候,便会毫无头绪走,或急或徐,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停下来了,饥饿的感觉会更加明显,只有把注意力分散一点,才感觉好受一点。 所以这钱塘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不过,却从没有一次,心情像这次这般放松。以往莫不是为了生计而奔波,而今天,至少今夜,自己不是饥寒交迫。 少年抬头远望,钱塘城的东边,与海岸相接之处,一片崇山峻岭屹立在夕阳下,少年望不见其高几许,也看不尽其宽几许,青山仿佛连天横向而去,山顶没入层层云雾中,远远望去,整片东南的天空欲在此倾倒。 据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此山是为天陨,乃是天地初分,鸿蒙初现之时,一枚天外陨星坠落至此。当时的世界还处于一片炽热的熔岩之中,陨星深深的陷入了熔岩,待千百万年的冷却后逐渐形成了天陨山,人民现在看到的,不足时当初那颗陨星的一半。 少年收回了飘飞的思绪,天色渐晚,得抓紧赶路才是。 他一袭青衫,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行走在街上,惹得几家小姐不住回望。谁家少年陌上过,牵住几许烟波。当走到拢月河上时,暮色已深,月上西楼。 褪去了白天的光华,夜晚的小城换上了璀璨的锦衣。火树银花,灯火阑珊,他仿佛自天上而来,匆忙走过一次人间,似轻云走过街道小巷,不沾一尘一土。 明月中天,街上的人也开始渐渐稀少,在忙碌了一天,经过了短暂的放松之后,也该是进入梦乡的时刻了。 花盈楼一旁的小巷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去,靠着墙根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那扇未开的小门。 她今夜会来吗?少年心中前所未有的忐忑。 不久之后,那道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丝昏黄的灯光刺破了小巷的黑暗。随后门被关上,一道曼妙的身姿跑了出去。 他没有叫住她,因为他觉得如果耽误了她的时间而导致她买不到宵夜的话,那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所以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大概一刻钟后,小巷口传来了少女轻快的脚步声。从巷口转入的少女,水绿色的长裙翩然似起舞,转身之间,腰间的发丝微微飞扬,似乎这静谧的夜晚,也变得俏皮起来。于是某人就马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少女买了肉包子正匆忙地往回赶,正转进小巷时,从黑漆漆的阴影中突然钻出一个让人影来,她吓得马上抱紧了手中的包子,然后才抬起头,打量来人。 虽然披散的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换上了简单干净的青衫,但毕竟昨晚拖着他走了一夜的路,少女还是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 “哎呀,是你呀,你身体好啦。”眼前的少女笑语盈盈地说道。 这时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忙退后一步,微微低下头,说道:“是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有,之前在这里对你多有不礼貌之处,还望姑娘见谅。”说着,把头压得更低了。 “嘿嘿,想让我原谅你啊,没那么容易呦。”她的眼睛里透着俏皮与可爱。 “啊,那,那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事情的发展似乎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这样啊,让我想想啊,”少女的脸上处处透着狡黠,“不如这样吧,你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怎么样啊?” “可,可是,”不等窘迫的少年说完,少女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哎,先别急嘛,我又没让你现在请,等你发工钱了,再请我吃饭吧。” “可是,我没有工作,哪来的工钱呢?”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诺,这不就有了嘛。跟我来。”说着,一把拉起他的手,走进了这座远近闻名的烟花柳巷之地。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厨房,她把装着肉包子的袋子放在了灶台上,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来,张嘴,啊——,趁着少年失神的空挡,将一个肉包子塞到了他的嘴里,又拿了一个一口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快跟着,我带你去见我姐姐。” 从刚才在门口开始,少年的内心是完全混乱的,完全没有近距离接触旁人的他,忽然被一个美貌的少女拉进了闻名一方的花盈楼,他的脑子里就什么也想不到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仿佛只有眼前的少女能让自己安心,即使他们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走出厨房,眼前是一道两边镂空的墙,外面传来缥缈的歌声以及抑扬顿挫的奏乐声,看来外面就是大厅。 不过少女并没有带他到外面,而是往一侧更里面走去,前方是一幢楼梯,不像外边那般明亮,昏黄的灯光照得台阶隐隐约约。 静谧的楼梯上,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地响起,狭窄的楼梯上,前方少女曼妙的身姿显得更加梦幻。 突然,她转过身来,蹲在楼梯的一角。少年正在低头向上走,猝不及防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女孩姣好的面庞正盯着他看,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少年突然脸一红,把脸别了过去 “我们到了吗?”他问道。 少女浅浅的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以后都不好称呼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低下头,声音缓缓地传来:“我……我没有名字。 “你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她眼里的柔光似乎将要驱散身边的黑暗。 “我叫做花青儿,是姐姐帮我起的,等会儿,我也请姐姐帮你起一个名字,以后我俩就以姐弟相称,你觉得如何?” 沉默良久,少年轻轻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慢慢地跟在眼前少女的身后。 听你的,青儿姐姐。 第四章 无意 钱塘县不知从何时起,在西子湖畔,一夜之间,耸立起一座高楼,高达百尺,金碧辉煌。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甚至住在旁边的居民,一觉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都是一脸惊奇的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楼。 斗角苍茫尚几星,飞檐晖晖望长安。 一日之内,天降高楼的消息便在钱塘县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 夜幕降临之时,花盈楼似锦衣着身,如西子湖中披着月华的舞女,自水中盈盈走来。丝竹声声,似环佩叮当。夜幕下的花盈楼,正是那黑夜中起舞的玫瑰,吸引着所有的人进入这里。只是一夜之间,整个钱塘县的人都知道了这一处舞乐之地。自此之后,花盈楼的盛名,就在此地流传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无数文人雅士,风流骚客,皆是慕名而来。 当然,地痞流氓这个职业,从很早开始就有了,这里也不例外。 据说曾今有一伙外来的商贩,酒后兴起,当众调戏了几句端酒的侍女,一干人等皆被打出门外,没有人看见是谁动的手。第二天,当地衙门就贴出告示:胆敢在花盈楼闹事者,抓捕归案,升堂审讯,依据情节轻重处罚。 一夜之间建成花盈楼,有高手护卫,有着官家背景,人们对这里的主人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有人猜是朝廷的大官告老,也有人说是修士入世,不过谁也没见过花盈楼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致认定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好色之徒,楼里的女子们一定全部惨遭他的毒手了,惹得不少青年为之气愤。 走过一幢又一幢幽暗的楼梯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条走廊,雕栏玉砌,灯光却依旧昏暗,面临西湖,没有一丝喧闹。仿佛刚才的舞榭歌台离这里相去甚远,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里亮着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就像困倦了快要睡去的人。 花青儿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下门,说道:“姐姐,姐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青儿,有什么进来说吧,门口的少年郎也一道进来吧。”如沐春风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就像在耳边温柔的轻语,带着无尽的缱绻。 花青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少年也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简单而典雅,并无过多的装扮,只是在天花板上挂着数不尽的由琉璃串成的风铃,一串一串悬挂下来,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在微弱的烛火的映衬下,将这房间点缀地如梦似幻。一侧的墙上,窗扉半开,窗外湖畔的风缓缓吹来,桌上的烛火不住摇摆。 桌边的人怔怔地望着窗外,也许她刚刚出浴,一袭白色的长裙披在身上,只是腰间的衣带很随意的束在一起,衬托出盈盈可握的纤腰。还未干透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身后,被夜风吹得微微散乱更透出几分妩媚。虽然只是侧颜,但她的眼,就像窗外的湖水,怀着几许温柔的烟波。 樱唇轻启,窗前的人缓缓说道:“青儿,晚上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带来一位如此俊俏的少年。莫不是以为姐姐空虚寂寞,找他来伴我度过漫漫长夜的吧。” “姐姐你又拿我寻开心。”花青儿的俏脸一红,“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姐姐,咱们应该还缺人手吧,你看,留下他在这里工作你觉得好不好啊,你别看他瘦瘦的,其实可能干了。” 那女子听后,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惊奇地说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和谁那么要好啊,怎么,情窦初开,和这个小子认识了两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啦。” “姐姐啊~”花青儿拉起她的手,跺着脚撒娇道。 那女子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好吧,不拿你打趣了。”说着,转过身来,向后招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这时他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的眼神比窗外的西子湖还要温柔,却又透着亘古的寂寥,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正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由于她是坐着,比站着的少年略矮一点,他微微低下头,却正好看见她敞开的领口那一抹雪白的肌肤,于是他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那女子看到了他的异样,轻笑道,“是我要问你话,不是地板要问你,你老是看着它做什么。” 少年只好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脸,被眼前的少年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吗?” 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没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那,你和青儿,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个,说来惭愧,前日里我与青儿姑娘相遇,很没礼貌地冒犯了她,昨夜我身染风寒,青儿姑娘以德报怨,带我到医馆看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姐姐,他都还没有名字,不如姐姐给他起一个吧,你看,我的名字不就是姐姐起的嘛。”花青儿抱着女子的手臂央求到。 “十几年前捡了个丫头,十几年后这丫头又捡了个小子,也罢也罢,我花盈楼还是养得起一个半大小子的。” “如此俊俏的少年,可得起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那女子站起身来,伸手将窗扉推开,温柔的晚风拂在少年的脸上,带着些许暖意。 耳畔,传来了女子轻微的歌吟。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歌声仿佛来自深海,将少年牵引,坠入深渊。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不知不觉,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思绪已经随着歌声在仙山中遨游,冯虚御风,好不自在。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歌声终了,少年意犹未尽地睁开眼,迷茫的眼神分不清虚实,不知眼前是云中山鬼,还是湘水女神。 “你前生的苦难不过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你该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且放白鹿青崖间,如此,你便唤作青崖,如何?” “青崖……青崖……” 少年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从此,它将伴随自己的一身。 待两人离去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唯有微风吹来,风铃摇曳,传来清脆的乐章,桌前的女子,手托香腮,若有所思。 这道走廊另一侧的房间便是少年现在的栖身之所,少年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思绪纷飞。 原来她叫做花无意,便是这座花盈楼的主人,和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大汉相去甚远嘛。花青儿,那似清荷一般的少女,她是如此善良,惹人怜爱。往后,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我会在这里工作,生活,也会像世间其他男子那般娶妻生子吗?想到这里,花青儿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青崖的心思愈发杂乱了。 想着想着,少年渐渐地睡着了。也许在他今后的人生中还有这许多悲欢离合,但至少今夜,他是幸福的。 第五章 风云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从何而来,也没有人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少生命。数不尽的生命族群,在陆地,在长空,在海洋,万类霜天竞自由。后来,随着文明的逐渐演变,六大种族,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 神族居于高天之上,即便是穿过赤霄,亦不见天上宫阙;魔族生于幽冥深渊,终年不见阳光;人族生活在最为灿烂的大地上,有着四季变换,风雪雨晴。而那冥族徘徊于黄泉,鬼族受困于地狱,传说中的精灵族,需要翻过大陆最西边的接天高原,跨越无风的无尽之海,没有人能够抵达如此遥远的地方。 那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当时的余杭还只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座天陨山亘古般地矗立在这里。 当时,大地的西方,出现了一支号称魔鬼的军队,迅速席卷了整个西域。他们的样貌虽与人无异,但却是个个身怀魔功,凶猛异常,身上的铠甲更是凡铁无法伤其分毫。 战争践踏之处,寸草不生,荒野千里。魔族大军一路向东袭来,终于在西南高山与平原的接壤出遇到了阻碍。 天火城,建于一座无尽休眠的火山之上。相传乃是当初北方一位秀才,游学至此,恍然之间有所顿悟,便在此地结庐而居。三年后,他正式闭关,参悟道法。待到他出关之时,容颜未改,外界却已经过去百余年。 于是,他便在此开宗立派,以一身霸道的烈火功法闻名一方,人称天火神君。随后的几百年里,天火城历代弟子降妖除魔,维护一方平安,终成闻名四方的名门大派。 这次,也是他们,在这里阻挡住了魔族前进的步伐。天火弟子前仆后继,与魔族大军展开一次又一次战斗,一时间,双方皆是死伤无数。但是,魔族的军队好似无穷尽一般,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不得已,天火城向中原发送了除魔帖,共同抗击魔族入侵,保卫河山。 位于极北的映雪城,西北的万龙岭,中原各地的洞天福地,甚至皇城也派出了保卫皇族的护国法师来支援这场人间大战。有了各门派的加盟之后,人间界的力量渐渐地能与魔族抗衡,虽然人族依旧长时间地处于下风,但也抵挡住了魔族行军的步伐。 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介入了这场战争,冥王项苍穹,以及,他带来的冥界兵将。 人间的温暖的阳光,肥沃的土壤,壮丽的山河,一直以来都受到魔、冥、鬼三族的觊觎。魔族出兵之时,冥族便一直注视着战局的变化,眼见人间逐渐陷入魔族的控制,冥界终于忍不住插手了,如此一来,人间战局倒是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但,虽说冥魔二族相互堤防,但他们的目的都是夺取人间,大多数情况下,人族都会面临两面受敌的被动局势。失去了人数的优势后,人族的防线逐渐崩溃,终于是退无可退,战线推到了了东海之滨。 神族自古信奉不干预其余各界的准则,但眼见人间面临危难,神将天澜不顾天规,抛去神格,反下界来,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魔尊与冥王的雷霆之势。牵制住了这两位主要的战力后,局势终于有所扭转。之后,便是僵持了十年的持久之战。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结束地十分偶然,属于敌对双方的魔尊和天澜竟然联手反过来向冥王发难,最终,冥王陨落在天陨山,群龙无首的冥军,死的死,逃的逃,撤回到冥界去了。而在之后的魔尊与天澜的决斗中,魔尊战败,双方拟下约定,魔族退回西方魔界,不得踏入人间一步。 最终,人间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失去了神格的天澜,无法再回到神界,于是便在冥王陨落之地开宗立派,广纳弟子。作为这场战争中力挽狂澜之人,天澜的威名早已传遍四方,无数人慕名而来,很快地,天陨成为了堪与天火映雪比肩的门派。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那场遥远的战争已经远去,成为人们口中相传的故事,那种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赤野千里,漫天烟尘的场景,只存在人们的想象中了,人们渐渐地忘记了魔族,冥界的存在。 这片大陆的地势为西高东低,东边是广阔的平原,人口密集。西边,是一片连绵无尽的高原。这里虽然土地广阔却是异常贫瘠,荒无人烟。 似乎这里离天空十分相近,明亮的月光洒在一望无尽的高原上,没有虫鸣,没有鸟啼,这里安静地犹如泼墨的画卷一般。 忽有一阵响动,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猎猎的晚风吹起一角破碎的裙摆,鲜红的衣裙堪堪过膝,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和晶莹的玉足,踏在浅浅的草地上,不染丝毫尘埃。 她背着洒满一地的月光,缓缓而行,她的眼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天上的明月也无法在她眼中看到。又是一阵风吹过,月光之下,哪还有什么人的身影,这里依旧是那么宁静,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 天陨山高不可见其顶,耸入云层。山上坐落当世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天陨。越过流云广场,跨过苦轮殿,穿过层层的建筑,矗立着一座高塔般的楼阁,这里是天陨的藏书楼。 此时,楼顶上站一位大约是三十出头的光景的文士,一身青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西方的天空,若有所思。忽然,瓦片一阵响动,一人翻上了屋顶,白衣飒飒,长剑凌然,缓缓地说道:“来者不善啊,师兄,要我去看看吗?” 站着那人摇了摇头,回答道:“煞气自西而来,却毫无目标,更是有意收敛,看来是个年轻人啊。师弟,本门自建立至今,已有多少岁月了。” “九百五十六年,师兄,你是说,他们来了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白衣剑客将手指不自主地抵在了剑格之上。 “不,也许,是故人来访也说不定啊,且待我下山沽酒,以会旧友。”话音未落,人影已无踪迹,唯有天边的月下划过一道淡痕。 “师兄,别忘了我的那份……” 翌日清晨,在第一缕阳光还未洒在西子湖面上的时候,青崖便已经醒来。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之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户外略带湿冷的清爽空气让人禁不住想要深吸一口。 走廊的另一端,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青丝未修任何发饰,被清晨的风吹得些许凌乱。白衣下的身躯在风中凸显地错落有致。她的双目微闭。脑袋侧向一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听见身后的响动,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睁开双眼,眼中似有西子湖般的无限风情。也没有回过身来,花无意缓缓开口:“怎么醒的这么早啊,青儿可是睡到日上三竿都叫不醒的呢。” 身后的少年轻轻地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只是习惯了而已。”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尴尬。花无意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离去。青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找不到话题,踌躇了许久,正准备告辞离去时。花无意问道,“青崖,可曾记得今朝,是何年哪?”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沧桑。 后面的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 自己整日只为生存而奔波。整天想的是如何赚到更多的钱让自己不至于挨饿,何夕何年的问题,真的还从来没有去关心过。 “那还真是巧了,因为,我也不记得了呢,哈哈。”花无意似乎是打趣地说道,一笑生莲。 “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报告老板娘,以后我……说道这里,青崖的情绪不自觉的兴奋起来了. “停,不准叫我老板娘,我看起来很老么。” “那……少年顿时被呛到了,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不叫老板娘,叫什么呢?” “随便,你喜欢就好。” “好的,老板娘。” “你……”花无意略带嗔意地挑了挑眉,随后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老板娘你看,”花无意顺着青崖的手指望去,那里正是高耸入云的天陨山。 “我曾听闻,在那天陨山巅之上,有着一群神通广大的仙人,可以御风而行,搬山倒海,我也想向他们一样,逍遥自在。” 看来即使是流浪的少年,心中也有行侠四方,求仙问道的梦想。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只是抬头望着那座山,眼里的目光闪烁,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天陨山啊……”她缓缓地念叨着,后面的话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细若蚊蝇。 第六章 兰夜 白日里的花盈楼不像夜晚般喧嚣,如同花无意一般,静静地熟睡在哪里,等待夜晚的降临。 转眼,夜色笼罩了这座小城,夜晚从沉睡中醒来,梳理妆容,换上羽衣,迎接四方来客。舞台上的姑娘姿态万千,舞步蹁跹,或丝竹绕耳,天籁不绝。 “跑堂的,一壶龙井,一盘樱桃,再来一碟桂花糖。” “来嘞,茶来了。” 青崖端着茶盘,来来往往穿梭于客桌间,麻利地收拾,上茶,不时地,还有人给一两枚铜钱作为小费。 偶有空闲,青崖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她们莲足微摆,摇曳生姿,如同西子湖上的莲花,在夜风里展示自己傲人的风采。 原本青崖以为花青儿也会再舞台上登台演出,但没想到,她的职责是为那些打赏的礼物道谢。于是,在一曲终了之后,青崖便能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喊道:“谢王公子送上花篮的一个,谢张员外送上的玉如意一对……”而这些所谓的花篮如意只不过是道具,却需要他们用真金白银购买,一掷千金只不过换来一声道谢,有钱人的世界青崖难以想象。 待到夜深人静,舞台上谢下最后一支舞时,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一天的时光就如此悄然淌过。 “青崖,青崖,”听到有人喊自己,他转过身来,看见花青儿踮着轻快的脚尖,像孔雀一样向他跑过来。 “青崖,我累啦,而且还好饿,你帮我去宵夜铺买包子去好不好啊。”她伸出手,手心里躺着几枚铜钱。 “好嘞,我这就去。”接过她手里的铜钱,手指触碰到她的掌心,温润如玉,带有些许汗水的温度。 寂静无声的夜里,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望舒驾着月车,从天空的这一头,缓缓地走到天空的另一头。夜空里,一道人影从天际穿梭而过,在钱塘的上空停了下来,绰约的身姿为这清冷的月色增添了一分柔和,鲜红的衣裙,如墨的发丝在她身旁飞舞,每踩一步,都像在空中绽开一朵红色的莲花。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右手向后方一挥,一道红色的剑芒便飞了出去,速度之快,似乎可以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只见那道剑芒撞上了突然出现的一个青色的八卦,随机二者一同化作光点消失在了夜空中。 良久,只见一人现出身形,那人青衣猎猎,手持长剑,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还没带到看清他的脸,他便挽了一个剑花,与手中的剑一并化作一道流星,快速向对方冲去。 那女子冷哼一声,右手成爪,掌心红雷闪烁,也化成一道红色的流星,迎上了对面的进攻。两道光芒相撞,没有想象中炸裂的声音,相反,这是一次悄无声息的交锋。相撞产生的光晕如同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在空中扩散开去。 光芒散去后,两人交换了一下位置,不等片刻,又是周身光芒乍现继续向对方进攻。几次过后,两人终于停止了交锋,现出了身形。此刻,那青衣人的身边,漂浮着一柄柄白色的气剑,在手中长剑的指引下,将锋芒对准了对手,长剑一挥,剑芒一齐发射出去,自身也持剑向前方飞去。 另一边,那女子甩了甩手,一道漆黑的闪电划过,化作她手中的长剑,似乎要吞噬周围的一切光芒。转眼间,对方的攻击便来到了眼前,她手持长剑向下一挥,便将那些气剑全部斩落,随后更是运足灵力,向来人重重砍去。 叮地一声,两兵相撞,而后便是咔嚓一声,却是那青衣人的剑不敌其锋芒,竟裂开了一道口子,见此机会那女子大喝一声,力道又是加大了几分。 却见那青衣人迅速把剑撤回,剑身一转赫然一方金色的八卦出现,挡住了对面的攻势,这方金色的八卦,较之前出现的青色八卦,更是强上不少,在如此凶狠的斩击下却不消散。那人左手维持住八卦,抬起右手便是向对方喉咙刺去。 一瞬间失去了攻势还被对方抓到破绽,那女子只有抬剑向上砍去,只听咔嚓一声,原本就开了口子的剑在这一击之下 彻底断裂。可见那女子手中的长剑,定不是凡品。 那青衣人手中的八卦在挡下了又一次斩击之后破碎,而他也趁着这个空挡,远远地退到了三十尺之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进攻。 “依据先祖之约,天陨掌教前来试剑。”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见她快速向上飞去,瞬间消失了踪影,而在夜空中却是出现了一轮黑色的圆月,与那皎洁的明月交相辉映。那青衣人手中没了武器,却未见半分胆怯之色。只见他双手捏出剑诀,在他身边,赫然出现了一柄金色大剑,金色的光芒凝聚得犹如实体一般,他催动长剑,迎上了那轮黑月。 碰撞的一瞬间,月光也被扭曲,那轮明月,好似倒映在水中,忽有鱼儿跃起,荡起点点涟漪,月亮随水波变形,随后又恢复如初。 两人落在了地上,那青衣人看起了没受什么伤,持剑而立,手中的剑柄青芒大盛,浓烈的青光凝聚成三尺剑身,达到了聚灵成物境界,想必此人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 他并没有再次蓄起剑招,反而对着那红衣女子缓缓说道:“破境而出,你现在的修为十不存一,这次试剑,是你输了” 那人停顿了片刻,虽然对面的阴影中无人搭话,可他还是继续说道:“依据约定,下一次战胜我之前,尔等不得对人间一草一木动手,你应该知道,违背约定的后果吧。 你的修为在几年之内都无法恢复的全盛状态,期间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不如这样,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这个世界很美,我想同样美丽的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哈哈哈,再会了。” 说罢,那青衣人剑上青芒散去,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另一边,那女子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剑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破碎的裙摆下,被划开的伤口里,鲜红的血随着着隐约可见的大腿缓缓流淌,饱满的峰峦正随她的喘息不断起伏,修长的脖子下,细腻的肌肤被划开一道剑痕。流下来的血,就像初临雨季的河流,慢慢地淌进高耸的山峰之间的溪谷。 此刻的她就犹如一朵沾血的蔷薇,在这夜色里散发着血腥而充满诱惑的芳香。只可惜,如此撩人的场景,只有天上的明月才能欣赏到了。 哦,不对,此刻一边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倒霉蛋也看到了这一幕无限旖旎的风光。 青崖出了花盈楼的后门,便直奔宵夜铺而去,没想到在路上无意间的的抬头,便看到无法想像的一幕,两人凭虚御风,在天上斗法,那是传说中神仙才有的样子。所以,他便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藏好,悄悄地观察这外边的变化。一方面,自己确实对这样的场景太好奇,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另一方面,是怕他们发现自己,他们随便一人动动手指自己就灰飞烟灭了,自己可还有大好将来呢。 但是,看到那女子受伤的样子,懵懂的青崖,瞬间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于是赶紧用手遮住了双眼。可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自己还是忍不住从指尖的缝隙中向外望去,这样的风情,对于任何人都有着极大的冲击力,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少年呢。 青崖试图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绵长的呼吸声正好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只看见那女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抬起手臂,自己便不知被什么力量拉了过去一般。 再回过神时,自己就被那女子架在身前,修长的玉手此刻却掐在他的脖子上,那葱白如玉的手指,此刻却像死神的镰刀一般,随时都能夺取自己的生命。 虽说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可她的身体却紧紧地靠着自己的后背,仿佛全身没了力气,只有靠在自己身上,才能使自己不会倒下。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青崖都已经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是等了很久,身上并没有传来什么奇怪的感觉,于是,青崖悄悄地将眼睛睁开,看看自己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 眼前的景色依旧,依旧是那夜凉如水的街道,身后那人手指依旧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与其说是她挟持着自己,倒不如说是她将身体靠在青崖的身上,也许是方才的打斗让本就虚弱的她没了浑身的力气。 也许是看她长得好看吧,青崖将自己的身体弯了弯,好让身后的人可以靠的更舒服一点,但青崖始终提着心弦,担心后面的人随时可能夺取自己的生命。若是旁人看来,定以为是两人依偎在一起,背后传来的柔软的触感不断的刺激着自己,青崖觉得自己现在连耳朵都发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睁开眼,正了正身体,却感到自己靠着的人,却向后倒在了自己的怀里。原来,之前一直精神紧绷着的青崖,终于是坚持不住,已经缓缓睡去。那女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些许慌乱。 她思索了片刻,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用手遮住了青崖的眼睛,将他缓缓地放到在地上,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苍茫的夜色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少女在夜色下奔跑,她的身形在微弱的光影中忽隐忽现,犹如自然的精灵穿梭在斑驳的树影下。忽然,她看到了前方地上躺着的人。 “青崖,青崖。”花青儿来到青崖的身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受伤,而且他的呼吸平稳绵长,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花青儿摇了摇他的身体,准备将他唤醒。 “青崖,青崖快醒醒,别睡啦,要睡回去睡,青崖。” 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空,还有少女关切的面容,可青崖似乎有些恍惚,似乎做了一个梦,却怎么也记不清梦中的内容。 “喂,喂,青崖。” “啪啪啪” 直到少女用手掌轻轻的拍打自己的脸,青崖才完全清醒过来。坐起身来,还是没弄清发什么了什么,于是问道:“青儿姐,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有我怎么躺在这儿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发了什么吗?我看你久久没回,就跑出来找找,谁知道你怎么躺在这里睡觉啊,要睡回去睡嘛。”花青儿一边将他从地上拉起,一边用手将他衣服上沾上的灰尘拂去。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我走在路上的,不知怎么就躺在这里了,还做了个梦,不过也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到现在,他还是感觉那梦境是如此地真实。 “记不得就算了,我们回去吧,晚了姐姐该着急了。”花青儿伸手扯了扯青崖的衣袖,两人并肩向花盈楼走去。 在这初夏的夜里,空气中带着几分氤氲的水汽,将两个人的身形映射地有些模糊。她走在自己的左手边,如同在夜里盛开的丁香,优雅而宁静,美的似乎有些不真实。他想上去拉住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第七章 天穹 转眼间,已是数月之后。 又是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洗漱之后,青崖正准备宽衣睡觉,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打开门,只感觉一阵香风掠过,花无意已经坐在自己的床边,向自己勾了勾手指:“过来。” 于是青崖便搬了一张凳子过去,坐在她的面前,谁知花无意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我边上。” “老板娘,我…” 青崖本想拒绝,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爬到了自己床上,盘腿坐下,面对着花无意。 许久,花无意才开口:“青崖,你说,在天陨山之上,是什么呢?” 没等他回答,花无意便自己说了下去:“在那上边,是无尽的天空,在山巅,你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云彩,据说天空之上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青崖,你想去看看吗?”说话间,她的目光遥遥的望着远方的天陨山,虽然在窗外是无边的黑夜。 “每过十年,天陨便会有一次向山下招纳弟子的机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青崖,你长大了,外面的世界正等着你,去吧,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吧。” 花无意靠近了青崖,将眼前的少年,搂进自己的怀抱。突然间的温柔,让少年猝不及防,正欲挣脱,却又被一只手按住了后脑勺。 “明日过后,若你能拜入天陨,山中无甲子,求仙无岁月。也许,等你学成下山的时候,山下早已是沧海桑田,我和青儿也早已不在了。”花无意说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老板娘,我一定会潜心修炼,早日学成归来,不会很久的。就算你和青儿姐不在这里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们的。老板娘,您和青儿姐多保重。” 青崖说完,便大步地走出了房门。来到花青儿的房门前,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想必她已经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打扰她睡觉时,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只见睡眼惺忪的花青儿眯着眼睛,正准备往外走,青崖悬在半空欲敲门的手正要扣下去,虽然自己及时刹住了车,但手指还是轻轻的敲在了花青儿的脑袋上。 花青儿正迷糊着眼睛,突然感到脑袋上被人敲了一下,猛的一惊,待看清了来人之后,起床气就上来了,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青崖的额头,嗔到:“好啊你个臭小子,竟然敲我的头,还吓我,这下好了,我睡意全无,你得赔我。”看着眼前娇憨的少女,青崖好几次都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最后他还是一咬牙,和眼前的少女说道:“青儿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一听这话花青儿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了,:“告别,你要去哪,在这里不好吗。”语气已是微微颤抖。 她的个头比青崖高那么一点点,青崖抬着头,看到她眼里瞬间噙满了泪花,眼睛一眨,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青崖缓缓说到,“姐姐,我不能永远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我要去到那天陨山巅,学习道法,学成之后,我就可你保护你,还有老板娘,以及花盈楼的所有人,虽然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带着这里碌碌无为。 “可是,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说不定,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谁要你的保护啊,你别忘了,你生病都还是我带你去看的大夫。”少女用最柔弱不舍的语气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姐姐形象。 风跃堂前月隐纱,佳人红颜带梨花。 青崖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无语凝噎。 沉默了许久,青崖最终说道:“我会勤加修炼,一定会早日学成归来的,现在我就要走了,姐姐,多保重身体。晚上就不要吃太多东西了,不然会发胖的,若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姐姐你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你看到时候我还理不理你。” “那,我送送你吧,你等等,我去换下衣服。”花青儿说完,匆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走进了屋里,却没有把房门关上,青崖立马转过身,背对着屋子,等着她换好衣服。 许久,身后传来了花青儿地脚步声。青崖转过身,只见以往喜着青衣的她换上了红色的羽衣,金色的丝线沿着她曼妙的身躯在身体上勾画出动人的纹路,柔顺的秀发盘起,一支系着璎珞的发簪将头发在脑后挽起一朵似蔷薇般的花朵,略施粉黛,此刻的她瞬间褪去了小女孩的天真与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走吧。”她略微带着颤抖的语气。 夜色更加深沉,现在就连天空中的月亮也已经西沉,只有微弱的星光为这黑暗的世界带来一丝光亮。花青儿缓缓地走在前面,一言不发,青崖跟在她后边,随着她的脚步,静静地往前走。 花盈楼位于钱塘北部,天陨山在东南角落,背靠着大海,到不是说天陨山只是在海边而已,钱塘虽位于沿海,却也不是临靠大海。天陨山占地面积广阔,横跨了整个钱塘最南部然后再向东延伸到海边。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向城南走去,就像那晚,花青儿背着青崖去求医一般。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花青儿独自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变急促了,就加快自己的脚步,后边的人放慢了脚步,自己也减慢了前进的速度。 青崖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好几次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微弱的星光下,眼前佳人的背影看不真切,仿佛她随时都会消散在夜色里,每走一步,摇曳的裙摆都会凝成一朵鲜红的莲花。 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海市蜃楼出现的幻影,自己关于花青儿的记忆,也像水墨画被打湿了一般,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这油然而生的感觉让青崖觉得很害怕,害怕这几个月的日子都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之后又是无尽的孤独。 甩了甩头,驱散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青崖马上向前跑去,还没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花青儿吃了一惊,却也没有将手挣脱,惊讶地说道:“做……做什么 ?”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青崖松开了花青儿的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呗。” “那你自己跟上呗。”说完,花青儿便继续往前走去,青崖赶紧走快两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月亮早已西沉,星光杳杳,此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已是万籁寂静,只有脚下这条拢月河,缓缓地趟过水流的声音。不知不觉,这段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半。 此时青崖的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自己确实很想进入天陨,习得一身本领,不求名扬天下,但也能让自己在世间立足。另一方面,自己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成归来,自己是真的舍不得离开眼前的少女。 青崖甚至希望着自己在选拔中落败,没能进入天陨,好回到花盈楼去。心思杂乱之余,他很慌张拉住了花青儿的袖口,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感到踏实一些。 第八章 朝阳 此间少年洗剑狂,越过九鼎问君王, 今夜欲从云上去。迢迢银汉星惶惶。 一缕天光乍破,原本如沉淀的墨一般的夜空,开始变得通透起来。天陨山的轮廓,也渐渐的浮现在眼前,这一段路,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半宿的时间,虽然自己有着许多话想要对花青儿说,可最终自己只是拉着她的袖口,一言不发地走在她的身边。最终,青崖拉住了往前走的花青儿,说道:“青儿姐,快到了,你回去吧。” “回去,干嘛回去,你到了,我也到了呀。” 这下青崖是一脸不解,问道:“你不回去吗?” “当然不回去,我也是要进入天陨,成为一代侠女的人,你别挡着我去拜师啊。”花青儿说道。 中原上修行之风盛行,虽说是以男修士居多,但其中也不乏有女子踏入修仙之路,天陨山下已然早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等待着今日的入门选拔,其中就有不少女子。 没想到花青儿送别了自己半宿,最后竟是自己也要拜师学艺,不过对于自己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仿佛看出了青崖的心思,花青儿凑过来轻轻地说了声,“哼哼,别高兴地太早啊,到时候我选上了你没选上,你就乖乖回花盈楼等我回来吧,真是的,凭什么要我等你这么久啊,你等我不行吗? ” 此时天还未亮,山脚下却早已是摩肩接踵,有独自一人的,有成群结队的,还有家族护送的,男女老少都有。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对于修行都是非常向往,毕竟得道成仙这样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的。 不过大家也都没有吵吵闹闹,大部分人都在抓紧休息,天一亮,入门的选拔就开始了,此时养足精力是最明智的选择。有的人直接席地躺下,直接睡觉,有的人则是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青崖,我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花青儿背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向自己招了招手,又见她扭动了几下身子,似乎是地上的杂草没有那么令人舒适。 “这地上的草好扎人啊,青崖,要不你把头枕到我的腿上来吧。” 花青儿柔软的身躯和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让青崖放松地深呼了一口气,突然,花青儿扭了扭身体,不自主地笑了起来,“哎呀青崖你别把热气呼在我肚子上,好痒哈哈哈,你把脸朝外面吧哈哈哈。” 于是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把脑袋向外移了一下,不一会儿,青崖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朝阳驱散了黑夜,这一天,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自己依旧枕在花青儿的腿上,而她正低着头打盹,还没有醒来,青崖起身轻轻地摇了摇花青儿,叫醒了熟睡中的她。花青儿悠悠地醒来,眯着睡眼说道,“青崖 青崖 我的腿没知觉了……。” “别着急,只是腿麻了而已,我帮你揉揉就好了。” 青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己是枕在她的腿上舒服地睡着了,可是却把人家的腿都给枕麻了。 说话间,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抬起头向上望去,原来,从耸入云端的山上,飞下来了几十个身穿白衣的人,他们御空飞行,几个眨眼间,便来到了大家眼前。 来的几人中间一位是留着长长的胡子的老人,身穿灰色长袍,虽说须发皆白却是容貌不老,举手投足间充满活力,不显老态。其余几人皆是年轻弟子,身负长剑,白衣不染尘埃。个个身躯挺拔,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青崖听到底下有着不少女子正在议论纷纷,“哇塞那个师兄好帅,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师妹。” “诸位,请安静一下。” 老人的语气很平和,语调也很轻,却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老人接着说道:“我是这次弟子招募的负责人,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本次选拔的第一道试验。到今天日落时分,请诸位登上天陨的山腰,我们会在山腰处等候大家,在途中若是有人觉得劳累疲倦不愿继续的,可以直接下山退出本次试验,以及在日落时分仍没有到达山腰的,也请自行回去吧,诸位,请。” 虽然听起来只是让人爬山而已,而且只是爬到半山腰,没有要求登顶,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天陨山高耸如云,在山腰上已是云雾缭绕,而且天陨占地极广,光是绕山脚一圈就不知道要多久 。要在一日之内登上山腰,虽然可行,却是难上加难。 随着话音的落下,人群开始向山中进发,所幸山脚下有着许多上山的道路,倒也不至于你推我往,出现相互碰撞的情况。两人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花青儿和青崖在原地等到人群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出发。不过青崖显得有点着急,脚步不自主地越来越快,一看花青儿还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又退了回来,说道,“青儿姐,快点啊,要来不及了。” 花青儿叹了口气说道,这次试练不是比谁快,只要在时间截至前到达就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一开始就把自己累趴下了,今天可就完蛋喽。” 青崖这才意识到,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不少人正在不慌不忙的向上走。于是也放满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 虽说天陨山是修行之地,可在山脚处及其之上,仍有不少人烟。山脚处有很大面积开垦出来的农田,种植着茶叶,果树等等,因此,这里有着许多被开辟出来的道路,蜿蜒着向上延伸,直到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此时的两人,更像是在空闲时分出来踏青一般,悠然自得。 “青儿姐,你来参加选拔,老板娘她知道吗?”青崖问道。 “这点你就放心吧,只要她想,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虽然她隐藏了这么多年,但我感觉得到,她绝对是个不一般的人。而且,我自幼在她身边长大,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 说不定,她真的是仙女下凡呢。” 第九章 山间 沿着巍巍山路向上而走,渐渐的,那些人为开辟出来的道路逐渐消失,再往上走,便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山路了,而现在,距离半山腰,还相距甚远。 不过还没有看到有人往回走。不少人正拄着一根树枝,一面拨开荆棘杂草,一面慢慢地往前走,好在现在地势还较为平缓,倒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太阳渐渐地向中天走去,清晨的凉爽此刻已被灼热代替,还没到正午时分,路边的花草就呈现出一片颓废的姿态。越往上走去,行人的痕迹就逐渐减少,那些开辟出来的小路逐渐淹没在荒草中,地势也是越来越陡,此刻,这第一道的试练,才正式开始。 不知从哪里折下的一段树枝被青崖握在手中,一边拨开前边挡住视线的荒草和枝桠,一边脚下将繁盛的草堆踩平,走出几部后,花青儿都会向山顶方向眺望一会儿,确保自己没有偏离路线。 虽说现在只是正午时分,距离太阳下山三个多时辰,但上方云雾缭绕的山腰,总是让人觉得太过遥远,只有尽量保持自己少走弯路,才能确保最后能够到达目的地。 此时,花青儿不知何时已经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粉黛,原本繁琐的云鬓金钗早已取下,及腰的秀发简单地扎成一束马尾。 “青儿姐,来,快跟上。”此处是一个较高的台阶,在踏平了道路后,青崖拉着花青儿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往这边走,这边上去的路树木比较少一点,”花青儿向斜上方指了指,然后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起跳。不知是青崖拉得太用力还是花青儿跳的太快,只见那个女孩直直地往自己身上飞过来,然后嘭地一声狠狠地将自己撞到在地,顺带将撞上来的人也一同拉下来。咔哒咔哒几声,地上的枯枝不知道被压断了几根,发出几声哀怨。 额前的汗水将她的发梢打湿,一撂一撂地贴在脸上,还有几缕垂下来,轻轻的扫过自己的脸,痒痒的感觉,撩起心里的悸动。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似一汪春水般的烟波,牢牢地锁住了自己的目光,让人不住地深陷其中。 觉察到青崖的目光,花青儿也回过神来,红着脸从青崖身上站起来,并且娇嗔地瞪了青崖一眼。 忽然,原本还躺在地上的青崖突然起身,一把将花青儿又拉到自己怀里,并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花青儿在短暂地失神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原本泛红的脸瞬间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青崖,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在这里……”花青儿一边语无伦次一边想把青崖从身上推开。 “嘘,别吵,看那边。” 花青儿这才安静下来,顺着青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见前方的灌木从中,一头黑色的野猪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硕壮的身躯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鬃毛,约莫半人来高,嘴里两颗尖锐的獠牙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青崖的眉头不由的锁紧,自己明明已经避开密林,选择低矮的灌木草丛,怎么还会撞上这样的野兽,还有,这不是天陨的入门试验吗,他们怎么会放任野兽出现在山林间,要知道这一次参加选拔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伤到了人群可怎么办。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在这畜生看似凶猛,实则应该还未成年,与之相拼,未必没有胜算,若是一头皮糙肉厚的老野猪,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其实,在这头野猪一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便有负责守卫的天陨山弟子发现并跟随而来,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身形一闪,便将自己藏在荒草枯木中。 此番任务,保护各个参与选拔之人的安全是其一,另外便是观察每个人的身法根骨,品行心性,面对危及时的应变能力等等。 若是这些人没有通过选拔倒也无所谓,可他们一旦进入天陨,就可以根据此时所记录的资料对其因材施教,虽不能让每个人都得到正确的教诲,但也能够让众多弟子少走许多弯路。 “青儿姐,等下我起来先把这畜生引开,你赶紧跑远一点。这畜生个头不大,我可以和它周旋几下。你四下寻些尖锐的东西,我们找机会合力解决了它。” 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花青儿立刻冷静了下了,一边回应青崖的话,一边右腿弯曲,右手撑地,准备随时起身逃离。说时迟那时快,青崖右腿猛地在地上一蹬,身体便飞快地向前冲去。只见他将双臂怀抱于胸前,护住胸口要害,身体微微倾斜,以右肩为前冲点,正是一记铁山靠,狠狠地向那头野猪冲去。 彭地一声,青崖只感到撞上了一堵土墙,虽然墙壁摇摇欲坠,自己却也是胸口一闷,顿时觉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阵踉跄之后,才勉强站稳了身体。若是换做其他的同龄人,倒也不至于这一撞之后便失去重心,但是青崖自幼风餐露宿,孤苦无依,营养不良的问题早已陪伴自己许久,尽管进入花盈楼这些日子以来解决了温饱问题,面色也红润了许多,只是这消瘦的身体,依旧是过于单薄。 虽说自己身体如此不堪,那畜生此时也是被撞的眼冒金星,摇摇晃晃也有些站不稳了。不过终究是力大无穷的野兽,不少片刻便反应过来,看到其中一人在这一空档间已经消失在树丛里,不由地将仇恨全部转移到青崖的身上。 只见它的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一副勇往直前的样子,嘴里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烁这着森森寒光。若是被这一下顶在自己身上,非得被它戳出两个窟窿不可。 青崖将双腿做出侧弓步,准备随时避开它的冲锋。果不其然,那野猪在地上刨了两下之后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自己冲来。速度之快,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恐怕还真躲不过这一下冲击。 青崖右腿用力的一蹬,身体便快速向左边跳开,野猪粗壮的身躯嗖地一声擦着自己的衣角而过,落地后顺势一滚,又是滚出五六尺外,方才用来开荒的树枝已经握在手中。只见青崖拿起树枝后看也不看,顺手就是用力地向后下方狠狠地抽去。 方才他背朝敌人,若是那畜生反应过来再次朝自己冲过来,那么自己非被它掀翻在地不可。只听见一阵闷响,这是钝器击在肉身上的声响。知道自己击中之后,青崖又是一个侧身,再次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野猪的獠牙。 回身一看,只见那畜生此时右眼已是鲜血淋漓,青崖不由得暗自庆幸,这一下正好打中它的眼睛,失去了一只眼睛后,它的攻击便会收到诸多限制。 趁着野猪还没回过神来的片刻,青崖双手持棍,将树枝一把套在了野猪的脖子上,同时一把靠在它的身上,双臂弯曲,死死得锁住了它。 感觉到脖子上的树枝越勒越紧,这头野猪也变得越来越狂躁,不断地发出高昂的嘶吼,身体也胡乱地在地上甩动。这下可是苦了紧紧锁住它的青崖,只能被它的身体所牵引,无奈地在地上拖来拖去,所幸此处是柔软的草地,若地上充满了岩石碎屑,恐怕自己的膝盖早已是惨不忍睹。 此时青崖也正是咬紧牙关,依旧死死地锁着它的脖子,野猪希望能把锁住自己的人甩开,而青崖却是似乎要将它勒死为止,一人一兽顿时陷入了僵持。 正在此时,计划中去寻找兵器的花青儿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只见她的手里银光闪烁,却是她刚才束头发时拿下来的三根簪子。原本花青儿离开后,四下寻找,可到处都是枯枝杂草,连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也没有。当然,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搬不搬地动的问题。 正着急地抓头发的时候,一摸自己的脑袋才发现,自己将三根发簪放在了衣服口袋里。这三根发簪非金非银,乃是用精铁打造,虽说只是筷子那般粗细,可其硬度却是可以穿金断玉。 此时看见青崖与那野猪僵持在一起,正被那畜生在地上拖来拖去,眼看是要坚持不住了。花青儿将三支发簪握于右手四根手指之间,大拇指紧扣,呈握拳状,三道寒光正于她的手中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飞速袭来。 噗地一声,发簪扎破血肉,飞溅的鲜血有几滴洒在了花青儿此刻因焦急与愤怒而眉头紧锁的俏脸上。 第十章 云巅 一声绝望的嘶吼,喷薄而出的血液使得那畜生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眼看一击未死,花青儿再次出发簪,将其全部握在手心,合成一捆,又是用力地向那头野猪的脖子上捅下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头野猪的脖子上被扎满了窟窿,浑身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后,花青儿这才停下了动作,然后便是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 许久,还是被刚才的场景所惊呆的青崖率先回过神来,轻轻地唤了一声:“青儿姐。” 花青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发簪,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然后便是便是嘭的一声撞进青崖的怀中,伏在他的肩头哭泣起来,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刚才……刚才太可怕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方才还是一脸的杀伐果断,现在又是如此柔柔弱弱,这可爱又可怜的姑娘,将恐惧全部抛之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害怕。青崖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以及刚才飞溅上去的血迹安慰道:“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麻烦解决了,青儿姐你真是太勇敢了,真是了不起,乃天下第一奇女子是也。” 花青儿顿时便被他逗得破涕而笑,嗔笑着拍掉了青崖的手,说道:“瞎说什么呢,我们快走吧,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说罢,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青崖将那根树枝重新拿回手里,而花青儿将掉落在地上的三根发簪捡起,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后,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直到两人离开,隐藏在暗处的那名天陨弟子才现出身形,看了一眼地上的野猪尸体,不禁感叹道,“临危不乱,杀伐果断,当真乃是奇女子是也。” 至于某人,这名弟子已经自动把他忽略了。 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云朵像被火焰点燃一般,染红了整片天空,此时的青崖与花青儿正穿梭在一片密林间。 “青崖,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连终点在哪里都看不到,这下恐怕是要失败了。”花青儿气喘吁吁地说道。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换了口气,看着周围已有陆陆续续的人已经放弃开始下山,青崖缓缓地说道:“青儿姐,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时间未结束,我们便还没有失败。若是最后我们还是通不过这一关试练,到时再离去,也并无区别。” “再者说,我们看不到终点,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它远在天边,二是它虽然不明显,却是近在眼前。青儿姐,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放弃。来,抓住我的手,我带着你走。” “嗯,听你的。” 花青儿也是再次振作起来,牢牢抓住青崖的手腕,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在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散之前,在两人踏过几级阶梯之后,一位穿白袍的天陨弟子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一脸正色说道,“恭喜两位通过天陨入门试练第一关,请继续往前走,前边自会有人接应。虽说剩余时间不多,还请两位不要激动,也不要向身后之人说明,以免影响他人的判断。” 说罢还看了一眼两人身后不远处正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是否还要继续前进的一名青年。只见那青年犹豫再三之后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青崖暗自道一声好险,刚才就看到不断有天陨弟子出现在人身边,本以为是向他们提醒时间,或者是规劝他们下山离去,看到那些人更加坚定地向前走去,还以为是他们坚持不懈,原来已是通过考验。 庆幸之余,不免一阵后怕,若是刚才与青儿姐一同放弃离去,那才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一关,明面上说的,是考验大家的身体素质,毕竟身体过于孱弱的人,是决计无法在一日内登上天陨半山腰的。可若是这样算来,绝大部分人都是能够通过这一关的,只要他们坚持到底。而这一关的最大考验,就是在这四个字上。 一路走来,越是面临太阳落山,选择放弃的人也就越多,尤其是在这最后的一刻光景。因为大家心里根本没底,一来看不见终点,二来看不见通过的人,同时时间又要马上结束,三重压迫之下,很容易压垮人的心理防线而导致他们选择放弃。若是在此时就放弃了,那以后的修道岁月悠长,又怎能坚持下去。这一关,考验的乃是追求无上大道的决心与毅力。 片刻之后,最后一缕斜晖也消失在天际,随即山上便响起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的声响, “天陨入门试练第一关结束,未被认可的试练者皆可自行离去,下山之路自有人护送,诸位,十年之后再会。” 此刻夜幕降临,山间的密林里弥漫了淡淡的白雾,远远望去,天陨山自山腰往上,都被笼罩在层层云雾里,如同海上仙山一般如梦似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感觉像是走进了密林深处,此刻,先前通过考验的人都聚集在此地,大约还有几百人的样子,原本开阔的空地,此时也显得略微拥挤。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谈话声此起彼伏,大多是在谈论今天的历程,亦或是新朋老友之间的相互寒暄。之前大多数人选择了结伴而行,此刻更是像多年老友一般侃侃而谈,毕竟,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以后一同修行的同门,事先搞好关系,多交几个朋友总不会错。 只有青崖这个傻小子觉得我只要有青儿姐就够了,至于其他人,完全没有认识结交的兴趣。 突然间人群安静了下来,先前那白胡子老者走到大家跟前,不急不缓地说道:“首先恭喜各位通过天陨山入门试练的第一关,大家先稍做休息。”随即转身对一位天陨弟子说道,“长风,你率领几名弟子将干粮分发给大家。” “是,师父。“ 一名身姿挺拔,身负长剑的弟子率先走出,其余几名弟子跟在他的身后,扛着一个大袋子,将干粮一一分给众人。经过一天的跋涉,众人本就已经疲惫不堪,此刻看到干粮,原本就已经饥肠辘辘的身体变得更加不由自主起来。人群中传出了不少咕噜咕噜的响声,引得大家不住的哄笑。 两个饭团,一壶水,这便是大家今晚简单的晚餐。向那名弟子道过谢后,青崖也倍感腹中饥饿,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虽说简单,但这饭团的分量却是很实在,米饭香而软糯却又不会绵烂,里头还包裹着青脆爽口的蔬菜,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寻常人只需一个便能够饱腹。 眼看着自己一个饭团还没吃完,身边的花青儿便已经将两个全部解决,最后又将青崖剩余的一个吃完,咕嘟咕嘟喝了半壶水后,这才满意的舔了舔嘴唇。 虽说平日里吃饭时就已经知道青儿姐的饭量是花盈楼里最大的,可没想到速度也是如此之快,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想到这,青崖赶紧把剩余的饭团一口塞进嘴里,防止再被某个小吃货抢去。同时又将目光落在花青儿纤细的腰上,心理纳闷:“没理由啊,饭量这么大,怎么身材依旧是如此苗条,难道是营养全都跑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青儿姐当真是天下第一奇女子是也,饭量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啊,哈哈哈。“青崖不自禁地调侃道。 花青儿听到这话后,脸颊不由的一阵通红,虽说自己饭量大是事实,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呀,出于女孩子的矜持,花青儿不由的又羞又恼。 “好你个臭小子,又拿我开玩笑。”说罢,举着双手就要去拉青崖的脸,在两人的欢笑打闹中,一整天的疲惫,似乎已经如潮水般退去。 钱塘县,夜市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花盈楼里,依旧轻歌曼舞,令人沉醉。 花无意静静地站在青崖的房间外,举目远眺,天陨山间云雾绕缭,若隐若现。只有一个高耸的黑影,映在夜空里。湖面上的风吹起她的衣裙,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段,如夜里绽放的昙花一般摇曳生姿。她的眼神迷离,痴痴地望着远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得一声轻叹,只见她走回了另一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推开窗,夜风吹奏起风铃,为这锦夜添上一曲轻快的乐章。 第十一章 采药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那白胡子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群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接下来各位要面临的,是本次入门试练的第二关。请大家在这一片密林中,寻找有价值的药材,至天明为限,所取得的药材市值超过一千两白银方可过关。”通过之后,所取得的药材一律回收。当然,若是觉得自己所采的药材不够一千两亦或是不想上交的。可以带着自己的药材自行离去,天陨不取一分一毫,并且安全护送各位下山。诸位,请。” 话音刚落,那白胡子老者和一干天陨弟子再次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片刻之后,安静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并且开始扩散开来。 这一次,人们大多选择独自行动。这一次的指标,是每人采集市值一千两的药材,人越多,意味着所需采集的量越大,品质越好。而且药材这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造成分配不均的情况,闹得不好更是会大打出手。所以,大家都很明智的选择了独自行动。再者说,这片密林如此广阔,普通药材更是随处可见,只需自己仔细寻找,完成指标是没有问题的。 “青崖,这下完蛋了,我对药材什么的一窍不通。”眼看着众人已经趴在地上仔细寻找起来,花青儿在一旁,拉着青崖的手臂,焦急地说道。 “青儿姐,不用着急,那日我在医馆,桐君先生教了我许多医理,对于药材的辨认,我也是受益匪浅,运气好的话,这次的指标应该没有问题。”青崖一边回答道,一边努力回想起当日翻阅的药材图鉴上的内容。 相传上古神农氏尝遍人间百草,后世无数代的名医在此基础上不断完善编撰成《神农经》一书,据说囊括了目前为止所发现的所有药材,详细记载了其药性药理。乃是每个行医之人必须熟练掌握的药家圣典。当日青崖只是觉得有趣,便将那神农经大致浏览了一番,虽说是囫囵吞枣,却也对有些药材记得清清楚楚。 “青儿姐,我们远离人群,免得与别人发生争执,我们再往里走一点,里面应该会有更好的药材。”说罢,两人离开了人群,向丛林更深处走去,不多时,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晚的薄雾中。 这一片密林,平日里人际罕至,根本不会有采药者会冒着危险攀爬如此之高,天陨山试练每十年一次,每次试练方式不尽相同。那么,这里至少已经有数十载甚至上百年未有人光顾,这里一定有着上了年岁的稀罕药材。果不其然,在一段已经中空了的古树上,生长这一株巴掌般大小,通体鲜红的灵芝。 “是血灵芝。” 青崖一个转身爬上树梢,用一块小木片,小心翼翼地将血灵芝从树上取下,留下一些菌丝,以供日后再次生长。血灵芝,对与大病初愈的人,有着极好的回复效果,同时,对于女性也有着极佳的补血养颜的功效。 以青崖这微不足道的眼力来看,这一株血灵芝,至少有着五十年以上的岁月,虽然不知价值几何,但绝对不会低于百两。这时候青崖倒是有些明白刚才那白胡子老者为何会说不愿上交药材的人自行离去的话了,自己找到的第一株药材,便已经不低于一百两白银,若是一晚上运气好一些,采得价值几千两药材也是可以的。这样一笔钱,放到山下,足够让人吃饱穿暖过一辈子了。 不过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我来这里,是为修道寻长生,反正我也没享受过凡间的荣华富贵,也没必要去追求这些。一边这样想,一边把血灵芝放进自己的外衣里包起来,两三下,便跳下树来。 “青崖,青崖快过来看,这里有一颗奇怪的草。”只见花青儿蹲在一边,不停地向这边招手。 青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地上的草丛里,有一片空地格外突兀,大约是方圆两尺的样子。而且,这片空地像是被烧焦了一般,一片漆黑。就在这片空地的中央,尚有一朵火苗在不断地燃烧。不对,那是一株火红色的草药,像燃烧的烈焰一般醒目。 火焰草,如此明显的特征足以让人确定这就是火焰草。火焰草外形与一般青草无二,颜色却如火焰般通红,远看便好似一簇燃烧的烈焰,年岁生长越久,它的个头却会越小,而且会将周围的土地像燃烧一般清理出来,最后它会像燃尽的火焰一般,消失在这片焦土之中,消散在天地间。 火焰草对于体质阴寒,或者身受寒毒的病人有着极佳的疗效。更难得的是,将其放置于房间内,即使在寒冷的冬日,房间内依旧是温暖如春,是许多富贵人家所钟爱的植株,只可惜它的数量少之又少,可以说是千金难求。有了这株火焰草,今晚两人的指标算是完成了。 青崖不禁感叹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发现了一株血灵芝,便自鸣得意,以为自己运气很好。没想到这丫头随便一找,就是上千两黄金。 “青儿姐果真是天之娇女,只是这一株火焰草,便足够我们两人完成这次的指标。这次全托了青儿姐的福气,我们才能找到这一株如此珍贵的药材。来,把你的发簪给我。”青崖一边伸出手一边说道。 “要用簪子来把它挖出来吗?”花青儿疑惑地问道,“不能直接用手拔出来吗?”说着,将口袋里的发簪拿出来,放在青崖的手心里。 一边清理地上的泥土,青崖一边解释到,“书上记载,火焰草对于血肉,草木有着极强的腐蚀性,若是碰到便会像被火焰燃烧一般,只能以金属或者瓷器触碰。”等到将火焰草连根挖出时,青崖拿出方才装水的小水壶,将火焰草放在其中。 “那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吧,哎呦,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花青儿扭了扭腰,放松了一下身体,便挨着一颗大树坐下休息。 还没坐安稳,花青儿又跳了起来,匆忙跑到前方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原来,在那棵树下,散落着一个鸟巢,很显然是从树上坠落的。此刻,鸟巢里的蛋已经是支离破碎,黄白的液体流了一地,不知又是多少生命夭折在此。见此情景,花青儿不免黯然神伤。 青崖走了过去,发现地上还有一枚蓝色的蛋完好无损,马上将其捡起,擦拭干净,再次检查没有裂纹之后,笑着安慰道,“别伤心青儿姐,这不是还有一枚完好的嘛。” “青崖,你说,我们把这枚蛋带走好吗?等到这次试练完成,我们就找个温暖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它孵化出来,你说好不好?” 虽然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一旦离开了大鸟,这些产下的卵,是不可能孵化出来幼崽的。但是看着花青儿此刻湿润的眼里泪光闪烁,青崖不由地信心满满地说道:“没问题,我一定把它孵化出来的,大不了,我去找一只老母鸡,放在它肚子下面,一定没问题的。” “那要是孵化出来变成小鸡一样飞不了了怎么办?“花青儿一脸天真的问道。 愣是青崖性格安静,也被这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笑着揉了揉花青儿的脑袋说道:“傻丫头,就算是出生在鸭窝里的天鹅,它依旧是天鹅,终有一日会飞上蓝天,青儿姐,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知道自己出了大糗的花青儿急的立刻用手捂住了青崖的脸,然后用力地往中间挤,“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哼。” 脸被挤得不得不嘟起嘴巴,青崖嘟嘟囔囔地说道,“好的好的我不笑了,姐姐大人快绕了我吧。” “哼,看你还敢不敢取笑我。”花青儿放开了双手 又是噗哧一声,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没忍住,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不停的抖动的肩膀还是将他出卖了。 “臭小子,你……” 眼看花青儿又要扑过来,青崖突然放下捂住脸的双手,一脸正色道,“好了青儿姐,刚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今天才到半山腰,明天一定还会有新的试练的。”心中却暗自惊到:好险,幸好我及时地忍住了。 至于这一枚鸟蛋,青崖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最后只有一直拿在手上,恐怕只有找到一处安稳的落脚点,才能将它妥善安置起来。希望在明天的试练中,自己不会一个不小心将其摔碎了,不然青儿姐可就要伤心了。 第十二章 天梯 一丝晨光打破了夜的寂静,不稍片刻,薄雾便已经消散,金色的阳光洒进了这片密林。 昨晚两人都没有睡觉,深山密林中雾气浓重,凌晨更是露水繁多,若是睡着了的话,早上起来肯定浑身湿透,更有可能会染上风寒。此刻正是试练的紧要关头,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啊~,”花青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盈盈可握的腰肢此刻显得更为纤细动人。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去粘在身上的露水,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将青崖脸上的露水擦干后,才将手帕放回了口袋里。 “青儿姐,我们快走吧,早点过去,不知道今天的试练,又将如何。”说罢,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外边渐渐地热闹了起来,不少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裹,与身边的人正在讨论昨晚的收获。 “嘿,我告诉你们,昨晚我碰上了一条大蟒,全身白色,足有水桶那般粗细,五六丈那么长,哎呦,简直吓死个人。”人群中一位做猎户打扮的人,在人群中高谈阔论。 “是吗,那然后呢,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旁边有人问道。 “哼,老子用得着跑?老子搬起一块大石头,就照着那大蟒的七寸去砸过去,那畜生当场就被我砸死了。后来我看它修炼多年颇为不易,不忍其暴尸荒野,就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你就吹把你,当场就把大蟒砸死了,你咋比汉高祖还牛呢?”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 “诸位,请安静。”昨日那位白胡子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至此为止,天陨入门试练第二关结束,恭喜各位通过这一关试练,昨夜各位所采得的药材,还请各位自行收取,妥善保管,本门不取分毫。” 此刻众人已经是一头雾水,青崖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其实他们不知道,这第二关表面上只是要求大家采集药材,看似轻松,但是,今早集结的人数,只剩下三百之余,大约有半数的人,都在夜里下山离去了。 这片密林地势高耸,人迹罕至,生长着不计其数的优良药材,只要不是运气太差或者是不肯去找,凑齐市值一千两的药材是很容易的。就像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只是一株火焰草,就已经远远超出指标。 可正因如此,一个人若是采集的越多,就越想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山居的清苦修行,与人间的荣华富贵,太多的人选择了后者。 这也是这一关考核的关键所在,面对这些钱财尚且容易动摇道心甚至放弃修行,以后若是面对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怕是早就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上一关,他们能够坚持到底,因为大家都是一无所有,便也不会去想,现在有了钱财,他们直接选择了放弃。这一关,考验的依旧是他们的心境,他们的道心。 至于那些药材,天陨山基业庞大,有着广阔无边的药材种植园林,怎么会去收取这些还未入门的小辈的东西呢。 看大家都是疑惑不解的样子,那白胡子老者也不做解释,又说道:“剩余在座的各位,都可以随我一同登上天陨之巅,拜入我天陨门下,习武修道,寻求长生之境。”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幸苦了一天一夜,终究是通过了考验。 只有青崖此刻更是疑惑不解,明明这才到半山腰,按照常理,这后半段的路程,绝对是有着其他考验,怎么现在就结束了呢? 正在苦恼间,山间突然风起云涌,云雾似被旋风席卷一般凝聚而来,随后便是扶摇直上,一时间浓雾层层,眼前的景象全部淹没在白色的雾气里。青崖一把抓过身边花青儿的手,花青儿也立刻扣住了他的手指,两人十指紧扣,确定身边的人没有离开,这才安心。 片刻之后,云雾散去,两人朝对方看了一眼,确定平安无事后,才放下心来。再向前方看去时,只见前方凭空出现了一级级的阶梯,似乎是由云雾凝成一般。大约一丈来长,一人竖起手掌般的厚度,共有十段,横列在众人的眼前。然后便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延伸,消失在上方的云海间。 “请大家一共分成十组,每组各有一名本门弟子带领,请各位随我一同登上山顶,注意,慢慢来,不要着急,跟在我后面,诸位,请。” 那白胡子老者说完,便率先踏上了云梯。 众人很快就分为了十组,每组大概三十人的样子,起初,前边的人还有些担心,等到他一只脚踏上云梯,踩了几下之后,发现十分坚固,并不会一脚踩空,这才放心地跟随前边的弟子一同拾级而上。 眼看前边的人安然无恙地走了上去,后面的人自然也就放心大胆的跟了上去。青崖也跟在人群后面,登上了这一幢云梯,一脚踩上去,感觉和采在寻常的石板阶梯上并无不同,十分踏实,只是脚下云雾缠绕,颇有一种御风而行的味道。 众人渐渐地离开地面,向云端走去,山间晨风习习,云雾绕缭,金色的阳光给这静谧而空旷的世界添上一分耀眼的色彩,青崖此刻感觉到自己真的有如仙人一般,凭虚御风,逍遥而游,似乎将要忘却这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随着众人继续往上,不知过了多久,云层间隐约有雕梁画栋,水榭歌台,想来便是那天陨门近在眼前了吧。众人不免有些激动了起来,有不少人,已经加快了脚步,大步跨出,超越前边的人,想要早些登上终点。 就在大家都以为终于要登顶的时候,那些加快脚步走在前边的人,忽然一脚踏空,只听见一声尖叫,这些人就已经坠落下去,此刻的高度,已经是看不见来时的地面,若是这样摔下去,这些人恐怕是全都要一命呜呼。 好在这时又是一阵流云翻滚,那些下坠之人的身下,都出现了一朵浮云,拖着他们的身体缓缓向下坠去,众人这才送了一口气。这突发其然的坠云事件,大约又有一百多人失去了资格,剩下的人也不免一阵后怕。 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此刻的云梯上还剩余大约二百人,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跟随在前方领队弟子的身后,不敢越过半分。 云梯的尽头停靠在了一处广场的入口,众人走下云梯,踏上这片土地时,纷纷打量起这四周的景色,并为止所惊叹。 广场不知占地几何,却是足够几万人在此自由活动,四道粗壮的瀑布自四方的山崖上倾泻而下,形成四个湖泊,湖泊之中又有清泉流出,形成一道道河流,环绕这流云广场,处处皆是雕栏玉砌,画栋高啄。 四边有着高大观宇,磅礴的两仪门,也有放满各种兵器的演武场,最为醒目的,是位于广场中央,一柄巨大的石剑矗立,上方天陨二字大开大合,有着吞吐天地般的气势,更有一阵强烈的剑意,让人倍感压力。 直到这时,那白胡子老者才转过身来向大家说道:“恭喜各位通过天陨入门试练第三关,试练全部完成,即日起各位便是我天陨临时弟子,恭祝各位仙缘无限,修道有成。”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云梯之行,就是本次试练的最后一关。这第三关,与前两关不同,没有事先告诉大家,也没有任何指标,考验的就是在没有心理防备的前提下,面对临门一脚的情况下,众人是否能能够沉着冷静,不急不躁。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在即将成功时因为疏忽大意而功亏一篑,往后修行,若是没有这份沉稳的心境,面临突破时,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功败垂成。 本次试练,第一关,考验的是人在看不到希望时的决心。第二关,考验的是人在面临外物诱惑时坚定,第三关,考验的是在面临成功时的沉着。每一关,考验的都是每个人道心。 第十三章 择师 那老者说完后,随意踏出一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这一手缩地成寸的本领,又是惊呆了在座的众人。之后,昨天那位被称作长风的天陨弟子,站到了众人面前,向大家行过一礼后说道:“各位师弟师妹,经过一整天的奔波想必已是十分疲倦,今日且稍作休息,待明日再进行拜师大会。 这一次的拜师大会,乃是由各位自行选择授业恩师,稍后我会将每一位师叔师伯的资料发放给大家。今日请大家仔细考虑,慎重决定。明日辰时在这流云广场上诸位可寻找自己所要拜的师父,经过同意后,便可跟随师父离去。若是没有被选上,各位尚可另寻恩师,亦可接受本门的统一安排。 最后一点望各位师弟师妹谨记,诸位现在只是本门的临时弟子,三年后会有一场新人对决,将在各位之间选出一百人作为天陨正式弟子。恭祝各位师弟师妹仙缘无限,修行有成。” “长柔,你带诸位师妹到东边的客房里去休息吧。”长风对着身后一位女弟子说道。 那唤作长柔的女弟子站了出来,身着蓝色武服,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马尾,素颜朝天,却是眉清目秀。长柔向众人行过抱剑礼后说道:“请诸位师妹随我而来。”说着,便率先向东边走去,人群中的女子也陆陆续续跟着她离开。 花青儿扯了扯青崖的衣袖,缓缓说道:“青崖,我们明天再见,你若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师父,千万不要顾及我,坚持自己的选择,这是决定人生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俨然是一副姐姐教育小弟的样子 “你也一样,青儿姐,今后的日子还很漫长,选择最合适的道路,以后我们才能更加长久的相处。”青崖如是说道。 “那我走啦。” “快去吧。” 朝青崖挥了挥手,花青儿跟上了先前的人群。站在旁边的一人见此场景,用胳膊拱了拱青崖,笑嘻嘻地说道,“小兄弟,佳人相伴,修行之路,红袖添香,着实令人羡慕啊。” 青崖仿佛没有听见那人的话,望着花青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从今往后的漫漫修行岁月,有了你的相伴,纵使再苦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诸位师弟,请随我来。”说罢,长风便带领着众人向流云广场的西边走去。大约一刻钟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列屋舍,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皆是一层来高,白墙青瓦,静静的排列在这流云广场西边的一大片空地上。 青崖走进房间,只见墙边摆放着一张木床,被褥在床上叠放得整整齐齐,另一侧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同时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盆景,为这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丝色彩。墙上窗扉半开,阳光懒散地洒进屋内,光线中有点点烟尘飞舞。这些,就是这个房间内所有的东西了。 桌上躺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端正的楷书——新生择师指南。 想必这上面记载的便是天陨诸位前辈高人的基本资料。于是,青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鸟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从外边取了一些柔软的青草垫在下面,确定已经固定住,不会乱滚之后,才在桌边坐下,翻开那本小册子的封面,仔细的看了起来。 天陨门,乃是昔年神将天澜挫败冥魔大军后创立,天陨山面积广阔,岑峦叠障,数不胜数。主峰共有七座,每一座主峰,都有一位御首在此修行,亦在此收徒育人。 洞玄真人李羡渊,天陨现任掌教。道法凌然,修为已达灵虚期。以御剑之法见长,所创功法《剑三十六》,乃是本门核心功法之一。门下弟子良多,杰出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乃是本门最为壮大的一脉。 静虚真人苍朽木,天陨长老,天玑峰御首。所创身法《凌云步》天下间罕有敌手,一步跨山河,千里一念间。修为已至出窍期。 纪云生,天陨长老,天权峰御首。以剑入道,曾在天下五方大会上一举夺得比试桂冠,人称白云剑帝。修为已至出窍期。 程彩衣,彩衣蹁跹,一舞九天。天璇峰御首,修为已达到出窍期,天璇峰素来只招收女弟子,各位男弟子可自动忽略。 雷狮,开阳峰御首,主修肉身之术,力大无穷,防御坚不可破。所修功法《雷钢金身》,乃是本门最强防御功法,修为已至出窍期。 柳白鹿,摇光峰御首,刀剑双绝,修为已至出窍期。常年深居简出,性格孤僻,数十年来未收任何弟子,各位也可将这一条忽略。 孙思景,玉衡峰御首,精通岐黄医术,炼丹之道,修为已至出窍期,有着当世医圣之称。门中所授医术,御兽,丹道,炼器,符箓等绝学,包罗万象。 这本小册子上,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各位御首的修为情况和修行之道,并无过多解释。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这灵虚期与出窍期是什么感念,对于现在的青崖来说,便是和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吧。 目前自己,见过其中一人。那静虚道人,就是先前主持入门试练的那位白胡子老者。为人谈吐、行事干脆利落,一手化云成梯,缩地成寸的本领,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诸位御首之中掌教修为最高,看来明日,自己首先就去找掌教拜师,若是没有被选上,那自己再去找静虚真人,若还是不行,那便去找那位纪云生前辈,有着剑帝之称,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至于青儿姐,她自幼学习舞蹈,拜入天璇峰是最好的选择,希望天璇峰可不要杜绝男弟子的拜访才好,不然两人日后见面可就困难多了。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且听见外面暮鼓声声,用过小道童送来的晚餐后,青崖在外面不远处的水池里打了盆水,洗漱完毕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明日拜师大会至关重要,今夜可要养足精神才行。 第十四章 入梦 不多时,青崖便已经沉沉睡去。 恍然间,青崖感觉到自己竟然坐起身来,推开房门,仡仡然向外走去。此刻虽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走出去,走过流云广场,越过重重殿堂,来到一处山崖前。 此处有一座吊桥,悬挂于万丈高空之间。被山风一吹,止不住地来回摇晃。吊桥一头连接着此处的山崖,另一头伸向远方,眺目望去,只能看见一座山峰的轮廓,黑影如巨兽一般隐藏在黑暗中。 缓缓地走上了那座吊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因桥梁来回摇晃而颠簸,自己就好像黑夜里的幽灵一般,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吊桥的尽头,连接着一段羊肠小道,两边已是荒草丛生,路上却是异常干净,连一块小石子都找不到。 不多时,小路已经走到尽头,前方是一处死路,一处高耸的峭壁矗立在那里,山壁的下方,一个巨大的山洞,一直通向山体深处。此刻,那山洞前,正有数名天陨弟子看守,手握长剑,表情严肃,笔直地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不过,他们好像看不见自己一般,任由自己从眼前走过,只见虚空之中一阵波纹晃动,镇守于此的结界也没有阻挡青崖的脚步。走进漆黑的山洞,才发现这里好似人为雕琢出来一般,在山洞的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左右,便镶嵌着一颗发光的晶石,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大多发出淡黄色的光芒,照亮着山洞和前方行走的道路。 抬头望去,山洞两侧的墙壁上,有着一幅幅的壁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这些壁画串联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奇故事。 原本和平的大地上,某一天突然被一支身穿黑色铠甲的军队所席卷,他们攻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镇,连绵的战火一直从西方向东方蔓延。就在此时,一群身穿红衣的人拖住了黑甲大军前进的步伐。这群红衣人手中火焰翻飞,与黑甲大军斗得难舍难分。随后,有更多的人加入到红衣人这一方,他们身穿各异的服装,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了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战局渐渐地扭转过来。 就在双方相互僵持之时,下一个画面,却是在黑甲军首领身边站着另一个人,青衫猎猎,两人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一般,来势汹汹。 就在整片天地似乎都陷入黑暗的时候,有人身披银甲,从天而降,阳光在其身后散发出万丈光芒。一剑挥下,犹如烈阳刺破黑暗,为人间带去了前进的光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下一幅画面上,却是身穿黑白铠甲的两位联合到了一起,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青衣人的身体。这场战争似乎也随着这两剑刺出而结束,再然后,身穿黑甲的那人跪坐在地上,白衣神将对他持剑相向。最后一幅画面,是阳光冲散了乌云,神将高举长剑,身后是人们如同浪潮一般的欢呼。历经十余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人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这一幅幅壁画,记载的正是千年之前的旷世战争,神将天澜带领人们击退魔族冥界两军的传说。 随着故事的结束,青崖也已经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原本狭窄的通道此刻也变得开阔起来,抬头望去,只见周围耸立着三座石像,皆是身披战甲,手持巨剑,犹如天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生灵一般。他们一手持剑,另一手却握着一条由符箓连结而成的锁链。 虽然时光已经流转了不知道多久,可每一道符箓上的朱砂纹路,依旧鲜艳欲滴,连灰尘也不曾沾染分毫,每一道符的连结处,更是金光闪烁,璀璨无比。这三道锁链自他们手中一直向下延伸,地上半跪着一人,三道锁链分别捆住了他的双臂和脖子,此外,地上还有一根石柱,穿过了这人的胸膛,一直与后方的山壁相连接。 只见那人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俨然已经死去多时。看着眼前之人的样貌,青崖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一番之后,青崖不由的连连后退几步。一样的青衫,一样的面容,还有那人手中握着的剑柄和散落在四周的断剑残片,无一不在指明,眼前之人,正是那壁画上描绘的,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在此地的冥界之主。 青崖不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现在,距离千年前的传说是如此之近,昔日带领十万冥将,争霸山河的大人物,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虽然此刻他已是生机全无。 青崖不免有些感叹,昔日无上荣光,却客死异乡,死后千年仍无法入土为安,作为冥界之主,结局未免太过悲凉。地上散落着的断剑残片早已被岁月腐蚀得破碎不堪,青崖好奇地想要将其捡起仔细观察。 正当青崖刚捡起一片剑尖的时候,早已腐朽的剑锋却瞬间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洒而出,却没有按照常理一般洒在地上,而是渐渐地在空中凝成一股水流。随着血液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这股水流也是越来越长,并且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着向那些其它断剑碎片流淌过去。 那些碎片一沾上自己的血,瞬间也像活了过来一样,在血液的牵引下,慢慢的聚合到一处,最后一股血液流出,却是飞向冥王手中的剑柄。那剑柄似乎感受到了同伴的召唤一般,抖动着从冥王手中飞出,和其余碎片一同,重新聚合到了一起。漆黑的剑身上,有着一道道的红纹,就像是用血液,重新将这些碎片拼合在了一起。 而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一阵头晕目眩,青崖朝自己的手掌看去,之间那原本贯穿整个手掌的伤痕此刻已经停止流血,正在慢慢地愈合。 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那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晕厥的前兆,青崖艰难地抬起头,恍惚间,看到原本死去的冥王,睁开了眼睛,正望着自己,正想上前看个清楚,那柄原本悬浮在半空的剑却突然对准了自己,化作一道红光,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随后青崖便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第十五章 白鹿 一声惊呼,青崖自梦中醒来。 良久,梦中的场景才与现实分离,青崖终于清醒过来,昨夜种种,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眼见此时已是艳阳高照,青崖暗叫一声不好,平日里自己每天都起得很早,怎么偏偏今日却忘记了时间,于是赶紧起身,也来不及整理床铺和洗漱,冲出房门就飞快地向流云广场跑去。 三步并成两步火速地赶到流云广场上时,发现此刻已是人山人海,除了昨日的那些新弟子,更有许多老弟子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不时地拉住一位新弟子,叽叽喳喳地邀请那人加入自己的这一脉。 “我说,这位师弟可是已经决定加入我们天玑峰的,你们天权峰的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 “显然是我们天权峰更加优秀,这位师弟才最终选择了我们,此刻排在我们这边的队伍里,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不要在这里干扰他。” 像这样的口角之争,不时地会在人群中听见。 不过青崖此刻早已不在意这些,向身边的一位比较年长的弟子行过一礼后,急急忙忙地问道,“请问这位师兄,现在这拜师大会开始多久了,情况怎么样了?” 那名弟子看他脚步匆忙,气喘吁吁,笑着调侃道,“这位师弟想必是贪睡而误了时辰,这个习惯可是要改啊。” 青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是,师兄教训得是,我一定改掉这个坏习惯。”心中却是后悔不已,怎么偏偏今天自己就睡过头了呢? 那名弟子看见青崖恭敬的姿态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又说道,“此刻距离拜师大会结束只剩一刻钟了,师弟你必须要在结束前到自己选择的师父那里,报上名字,如若不然,便要与那些没被选上的弟子一起接受门派的统一安排了。” “好的,多谢师兄,告辞了。”道过谢之后,青崖头也不回地向广场中心跑去。 广场上此刻正有六支队伍,每一支都是大排长龙,若是这样排下去,恐怕还没轮到自己,时间便已经结束,青崖心中不免焦急不已。 “咦,不对呀,不是七位吗,怎么只有六支队伍?” 青崖正纳闷着,转头便看到最外边那支队伍的边上,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摆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摇光峰三个字,不免一阵窃喜。暗自道一声天不绝我,便飞速向那边跑去。也许是昨夜梦境离奇,也许是此刻焦急不已,青崖完全没有想起来摇光峰御首柳白鹿不收徒弟的规矩。 只见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啪的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脱口而出:“这位前辈,我要拜你为师。” 原本坐在桌子边昏昏欲睡的那人抬起头来,青崖此刻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肤若凝脂塞霜雪,眉似远山含秋水,口若樱桃正吐艳,齿如白玉无瑕疵。天陨山上晨间的风,轻轻圈起流云,也牵动她的发丝,微微飘扬。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她皱了皱眉,修长葱白的手指在桌上不经意地点了几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拜师?可以,接下我三招就算通过,跟我过来。”说完便站起身来,向一边的演武场走去。 她足足比青崖高出了一个头,雪白的衣裙似春池里泛起的点点涟漪,玉树琼枝不相饶,行走间姿态万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看那,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这么多的前车之鉴,竟然还有人不死心。” “这次看他会被踹出去多远,嘿嘿嘿。” 纷纷议论声传入自己的耳朵,青崖这才从方才的惊鸿一面中醒悟过来。这才想起摇光峰御首柳白鹿从来不收徒弟规矩。 从人群的谈话中得知,在自己之前,已有数十名弟子想要拜师,但最终都被她一脚踹飞,便再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她了。青崖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汗,不过,自己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这时候临阵退缩,未免被人耻笑,没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正是花青儿一脸关心地望着自己。 “青崖,刚才我就一直找不到你,怎么你突然会向摇光峰拜师?我和你说那个女人虽然美若天仙,可下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方才接受她考验的人皆被一脚踢飞,此刻还是昏迷不醒。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那边,柳白鹿已经走到演武场上,背对着自己,仿佛完全没将自己放在心上。看到自己被如此轻视,青崖这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既然没人能通过,那我就偏偏要拜你为师,不就是三招么,尽管来吧。 “青儿姐,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实在挡不住我会放弃的。”嘴上这般说着,挣脱了花青儿抓住自己的手,快步向柳白鹿走去。 “青崖,青崖……唉。”眼见他如此倔强,花青儿也只有懊恼地跺了跺脚。 刚走到她的对面,身形还未站稳,只听见一声娇喝,随后便看见柳白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前,飞起一脚就是向着自己胸口踢来。 正欲躲向一旁,青崖却惊奇地发现此刻自己身边的空气变得无比凝重,就像身处泥潭一般,无论怎么用力挣扎,就是动弹不了方寸。眼看着对面就要踢中自己,别看这飞过来的脚小巧玲珑,可要是被它踢中,自己马上会飞出十丈八丈,只有拼尽全力躲开才行。 青崖大喝一声,再次鼓足全身力气向右侧移动,此刻他浑身紧绷,额头上青筋凸起,已是不遗余力地想要躲过这一脚。就在柳白鹿踢中青崖的一瞬间,青崖终于是勉强地向右移动了几寸,对方的脚正好从自己的手臂间穿了过去,自己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招。虽说是没有踢中自己,可柳白鹿的飞踢裹旋着急促的气流而来,此时青崖已是精疲力竭,一下子就被这阵气流带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论如何,这第一招,自己算是扛过去了。 眼见一脚踢空,柳白鹿未作任何停顿,转身抬腿,又是一脚,从青崖的头顶,踢向他的肩膀,领教了前一招的威力,青崖立刻将手举过头顶,相互交叉,试图抵挡下这次一攻击。 果不其然,下一刻,自己便被周围的空气囚禁地动弹不得,然后便感觉到手上一沉,仿佛是千斤巨石砸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样,只听见咔嚓一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只怕是手臂已经骨折,随即又是双腿一沉,右膝盖被重重地压在地上,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右小腿,便失去了直觉。 巨大的痛楚使得青崖头顶冷汗直冒,可他却是死死的紧咬牙关,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咬在嘴里。 突然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原来是柳白鹿已经收回了压在自己手上的脚。 “青崖,青崖,” 见此情景,花青儿推开重重人群,踉跄着来到自己身边,蹲在自己面前,泪水早已布满她的脸颊。只见她拦在青崖身前,大声地对柳白鹿吼道,“你不想收徒弟就直接说不收,弄出这么个考验然后打伤这些没有修为的人觉得很好玩吗?还有一招是吗,来呀,往我身上踢,来呀!” 自己总说要保护她,现在却依旧是她挡在了自己面前,一如那夜的数十里路途。 “青儿姐,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你快速速离去,两招我都接下来了,最后一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吧,赶快出招吧,”最后一句话,却是抬起头,对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柳白鹿说道。 “两招已经足够,你已经通过了考验。”淡淡地声音传来,似高山上的冰雪溶解,缓缓流淌在阳光下。同时,她蹲了下来,将手中的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了青崖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流,浸透了自己的四肢百骸。霎时,原本受伤的双臂与膝盖的疼痛消失,青崖活动了几下手臂,随后又缓缓地站了起来,方才的伤势竟然已经痊愈。 竟有如此神奇的丹药,青崖感叹道。 “是回天丹,竟然是如此珍贵的丹药,却用在一名全无修为的弟子身上,未免也太浪费了吧。”人群中有人议论到。 “闭嘴,我的药给谁用轮不到别人来管,谁再敢多嘴,我就打断谁的腿。”柳白鹿站起来对着周围说道,顿时,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否愿意拜我柳白鹿为师,随我一同去摇光峰修行?”神色清冷,如同高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 第十六章 摇光 “弟子青崖,愿聆听师尊教诲,弟子定当勤加修行,不负师尊期望” 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结果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总算是拜入师门了。 当巳时的钟声响起,便宣告着这一次的拜师大会的结束,至此摇光天璇两相望,山居岁月悠长。 花青儿轻轻地扯了扯青崖的衣袖,这一次分开,也不知多久才能相见。看见花青儿低落的神情,青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青儿姐,你我今后定要勤加修行,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花青儿缓缓念叨这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光,却好似从出生起,他就陪伴在她的身旁。 “师尊,我们走吧。”青崖转身对柳白鹿说道。 柳白鹿看了看青崖,又看了看花青儿,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把将青崖自腋下环抱,踏出一步,向天际飞去。 看着青崖向天边远去,花青儿忽然起身大步地跑了起来,追逐着天上的两人,大喊道:“青崖,青崖,你一定要来天璇峰找我,我一有时间就来找你,青崖,青崖…… 直到看不见天边那人的身影,花青儿才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天际的云彩,眼里噙满着泪水。 另一边,青崖随着柳白鹿一同飞上天空,看着下方花青儿奔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柳白鹿在耳边说了几句,风将她的话语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看你如此心神不宁,这样吧,只要你能顺利完成我对你的训练第一阶段,我就给你放假,带你去天璇峰找那位小姑娘好了。” 此时两人飞翔在天际,只见脚下云海翻滚,群山如同海上岛屿一般一座一座地向身后涌去。上方是无边无际的天穹,一轮烈阳正悬于自己头顶,此刻自己正遨游在这广阔的天际里,颇有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之意。 只听见柳白鹿继续说道:“男儿生于天地间,行事自当如山风般快意,胸怀自当如天穹般广阔,如鲲鹏般俯仰于天地,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趟。你年纪轻轻,理应放眼未来,来日才能方长。” 青崖如同醍醐灌顶,恍然醒悟,方才怅然若失的情绪一扫而空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摇光峰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天陨山峰高度之最,加上它身处天陨山背阴面,即使是在盛夏,山上的积雪也不会融化。往往白日里是艳阳晴空,夜晚却是雪花纷飞。眼看见一座山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柳白鹿也渐渐的将速度放缓,最终在一段小路边停下。 “到了,跟我来。” 方才一路飞行,双腿悬空许久,此刻重新脚踩大地,不免有些脚软的感觉。青崖在原地踏了几步才将身体调整过来,随后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柳白鹿。 “走道路,不要踩草。” 前边的柳白鹿及时地阻止了将要一脚踏上旁边草地的青崖。收回脚步,青崖仔细地向草丛里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草丛里,正有几个拇指般大小的人,穿着绿色的衣服,此刻正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师尊,师尊,草丛里有人。”青崖一脸激动地对前边的柳白鹿喊道。 “万物皆有灵,天陨山坐落于此不知几百万年,山上灵气充裕,一草一木皆能化灵,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大多数只是修成灵体,并无多少智慧,你可千万不要伤害他们。”柳白鹿在前边说道。 青崖抬头望去,周围的生灵此刻也冒了出来,葱葱郁郁的大树下,身穿绿袍的老人正对着自己慈祥地笑着,缤纷的桃树上,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对着自己盈盈而笑。 青崖眼见如此神奇的世界,显得有些兴奋:“万物皆有灵,我等身为万灵之长,自当与各位和谐相处,往后的悠悠岁月,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看着眼前一脸欣喜的少年,前方的柳白鹿心里想到,尘世间漂泊数十年,赤子之心未染丝毫尘埃,看来这冷清的摇光峰,今后可算是有了生机。 跟在柳白鹿身后慢慢地向前走,一栋竹屋出现在了青崖的面前。整座屋子由粗壮又坚固的墨绿色竹子搭建而成,屋顶由劈成两半的竹身交叉咬合而成,确保雨雪不会渗透进来。走进屋子后,柳白鹿转身向里屋走去,边走便指着外面的房间说道,以后你住外面这间,我住里面这间,说着,抱着两床洁白的被褥走来出来,铺在墙边的一张竹床上。 摇光峰人脉凋零,往日除了柳白鹿一人和一干草木之灵除外便再无任何活物。其余的几脉,无一不是弟子成千上百,客供居住的房屋更是数不胜数,除了门下弟子居住外,也提供给访客居住,或以备有重大事件时的不时之需。 只有摇光峰除外,整一脉除了御首再无一人,柳白鹿又是不喜与人交往,摇光峰上终年不会有一人来访,实在是冷清至极,自然也就只有那么一幢房子供人居住。 铺好床后,柳白鹿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将两大碗白粥和一大碗馒头放着桌上,坐下来对青崖说道:“”操劳了一天,先坐下来吃饭,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展开对你的入门训练。” 此刻青崖是饥渴难耐,答应了一声,便坐下来狼吞虎咽。看着他狼狈的吃相,柳白鹿笑着将一整碗馒头推向青崖的面前,细嚼慢咽的喝这碗里的粥。 山间的夜色总是来得比尘世里更早,天边的夕阳还未逗留片刻便已是暮色四合。回想这两日的经历,青崖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但他很清楚,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未知的世界,兴奋与激动充斥着自己的胸膛。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晚风吹过竹海,带来轻缓的莎莎声,不知天璇峰在哪个方向,不知花青儿此时又在想些什么。 第十七章 授业 第二天,东方的微光尚在地平线下,尚且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青崖便被柳白鹿唤醒。 昨日二人只是口头上许下了师徒的名分,但这拜师的礼仪却是不可缺少。将夜里凝于竹叶上的露水采下,红泥炉火中热气翻滚,新芽在这上下翻飞之间重新唤起生机。 堂前归燕伸展双翼,少年净双手,正衣冠,双手奉茶,待师尊接过之后跪拜拱手至地,头也至地。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天地不跪君,天地间唯有养育之恩与传道授业解惑之情担得起跪拜。 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仙人抚顶授指玄,梦谒西华到九天。 柳白鹿折下一段竹枝,扣于青崖左肩之上,从这一刻起,世界的玄妙将在少年眼前打开。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天地不自生,故能长生,天陨九百五十六年,摇光御首柳白鹿愿为青崖护道者,守其寻道问境之途。万物寻宗,和光同尘,尔当致虚极,守静笃,居善地,心善渊,秉青云至志,乘扶摇之风。”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当时的青崖并没有理解师尊说的这番话,也还未知道护道者这三个字的重量,只记得那一日晓星残月,柳白鹿站在自己面前,似一轮明月。 “江湖路远,我们师徒一心,同去同归。”这句话青崖听懂了。 暗淡的天光微微照亮混沌的黑夜,柳白鹿站在自己身前,指着脚下的这条小路,开始对青崖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从今天开始的两个月内,你每天的任务就是沿着这条路,绕着摇光峰跑,从卯时一直跑到午时为止。记住,期间无论你有多累,可以放缓脚步,但是不准停下来。每隔一个时辰,可以休息一刻钟。千万不要偷懒,你今日付出了多少努力,将来你就会有多少收获。若是有朝一日那死死地卡在哪个瓶颈突破不了,那时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生怕这位弟子偷懒,柳白鹿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崖说完,便迈开脚步跑了出去。待到青崖的身影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里,柳白鹿也是一步踏出,向天际飞去。 此刻恰是申时的光景,天已经大亮,夏天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奔跑的少年身上。纵然在如此之高的摇光峰上,青崖此时依旧是汗如雨下。双腿如同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每踏出一步,脚就如同在地上扎了根一般,每抬起一脚,都像要把自己浑身的力气抽干。 再然后,仿佛是过了一个临界点一般,身上的疲劳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惯性,就好像是在身体里安装了发条一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味地向前跑去。 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随后,先前的疲劳感再次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青崖的身形顿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咬了咬牙,青崖再次迈开腿向前跑去。 额头上的汗水流淌下来,在睫毛上摇摇欲坠,青崖也没有伸出手来擦一下。自己此时实在是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擦汗,另外,自己的手上是大汗淋漓,衣服也是被汗水渗透,青崖只有大力地甩了甩脑袋,希望能将头上的汗甩出去。 正当青崖被苦涩的汗水模糊了视线,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青崖感觉有人从旁边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又从前面托住了自己前倾的身体,青崖这才停下了脚步,稳住了身体。 一方洁白的丝巾,轻轻地擦去了青崖脸上的汗水,睁开眼睛,只见一位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一手拿着一块丝巾,另一只手拿着由一截竹子削成的杯子,里面装满了清水。 “小公子,一个时辰已到,还请休息片刻。”说着把水杯递给青崖。声音如同清泉流出山谷,清脆悦耳。 “多谢这位姑娘。” 青崖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虽然此时口干舌燥,但青崖还是忍住了一口气喝光的欲望。清水入口,青崖只觉得这水甘甜凉爽,还有一丝竹子的清香。 将水杯递了回去,青崖有些好奇地开口询问:“姑娘可是竹子化灵?精灵也能说话的吗?” “只是修行的时间久了一点罢了。小公子稍做休息之后请继续跑下去,妾身就此告退。”说完,她带着盈盈笑意消散在林间。 午时,摇光峰的竹屋前,青崖拖着凌乱的步伐,颤颤悠悠地跑了回来。到达终点后便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望着头上的青空,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渴望地汲取着鲜活的空气。 柳白鹿从竹屋中走出,来到了青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然后从腰带中拿出一粒绿色的药丸,塞进了青崖的口中。 “身体是承载修为的容器,现在你的身体就像是一条小溪,就算给你一片大海,你也容纳不了,所以这第一步,就是先把你练结实了。躺的差不多了就起来吧,地上很凉快吗?”柳白鹿用右脚踢了踢咸鱼一般的青崖。 原本感觉身体已经被完全掏空的青崖突然感觉力气就像一阵流水一般灌进了自己的身体,片刻间,体力便已经恢复如初。骨碌地一下,青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满脸的不可思议:师尊,这是什么,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回元丹而已,不值一提。” 虽然她说的轻巧,青崖对丹药也是知之甚少。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一颗足以让修士回复全身元力的回元丹,就拿来让一位普通人恢复力气,一定回跺着脚大骂铺张浪费。 “现在你在这里站好,让我踢你一脚,而且你不许闪躲,不许抵挡,一定要用自己的身体接下来。” 一听此话,青崖脸上顿时被吓出了一阵冷汗,想起昨日柳白鹿踢自己的两脚,若是被她结结实实地踢中,自己怕是不死也残。 “别担心,你吃了回元丹,对于你这个境界的人,它会保护你的,不会受伤的。”看出了青崖脸上地担心,柳白鹿出声宽慰。 “那好吧,师尊你来吧,我准备好了。”青崖扎了一个马步,语气却是异常心虚。然后只听见噗地一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地面离自己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白鹿已经一脚踢出,青崖根本没看到对面出招,自己就已经飞了出去七八丈远,随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又滚了几圈后才止住身形。 但是自己虽然感觉疼痛不已,却都只是皮肉之苦,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哪怕被地上的碎石划破皮肤的痕迹也没有。青崖心中感叹到:“这回元丹,当真是神奇。 柳白鹿在原地冲自己招了招手:“别在那里傻站着,赶紧回来吃饭。”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只听见柳白鹿告诉青崖:“补充一下,以后每天我都会这样踢你一脚,两个月后若是你能完完全全接下来,训练就完美结束,若是不行,那就只好继续了。” 听见这话,青崖不由自主的脚下一软,今后两个月,每天都被踹飞一次,自己这个师尊,不会是踢人踢上瘾了吧。 第十八章 传道 玉米排骨汤,竹笋炒肉片,桂花脆皮鸭,只听见厨房里声响叮当,不少片刻,几道佳肴便已经端上了餐桌。 “师尊,我听人说,修道者都是餐风饮露,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的,不曾想,师尊的厨艺却是这般惊艳。”青崖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这修道的方式,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 “再怎么修行,我等终究是凡人之躯,就无法避开一日三餐。的确,随着修为的不断精进,修士渐渐地不会再有疲劳饥饿之敢,但那也是有极限的,我等求仙问道,为的不就是能够突破这凡世的桎梏吗。”柳白鹿盛起一碗汤放在青崖的面前。 “往日里独自修行,对于一日三餐也不曾上心。但如今不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和我一同过的如此清苦。好在曾经学过的手艺不曾落下。许久未曾下山,山下的钱塘城到是变了许多。” 方才的几句言语,怕是比以往柳白鹿一个月来说的话还要多了,眼前的少年是第一次拜师,自己又何尝不是第一次收徒呢,别看在青崖面前柳白鹿一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呢? 午饭过后,柳白鹿手里捧着一堆书本,放在了书桌上。 “以后每天下午,你就在这里读书写字。”她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本,一边对着青崖说道。 “师尊,修行之人也要像山下学堂里一般读书学习的吗?”看着桌上一本本装订精良的书本,青崖不解地问道。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书中包揽着前人的智慧结晶,与先贤对话,更易于日后自己在修行一途上的领悟。” 柳白鹿一边向青崖解释,一边将一本书放在青崖面前,“今日就从这本《论语》开始吧。” 这一下午的时间,青崖都在无数声的“子曰子曰”中度过,直到傍晚时分,看着摇头晃脑的青崖,柳白鹿宣布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 她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微笑:“虽然是先贤的智慧,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当作参考对照自身言行即可,千万不要学那些书呆子一样将这些话语奉为形式准则,明天我们换一家学说,就学《墨子》好了。” 晚饭过后,青崖正书桌前读着《诗经》,这种诗歌一般朗朗上口的语言,让青崖觉得比绕口的论语来的有趣。 只听见师尊在外面呼喊自己,青崖便放下书本,跑了出去。 门外,不知道柳白鹿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木桶,此时,木桶里装满了淡青色的水,还散发着一股药香。 “师尊,这是什么?” “这是聚灵丹稀释过后的药液,现在就要为你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你赶紧泡进去。”柳白鹿一边挽起衣袖,将玉藕般的手臂伸进木桶里搅动着,一边对青崖说道。 这些药液一碰到自己的皮肤,就好像瞬间有了生命一般,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体里面钻,顿时感觉身体被撕裂了一般,青崖疼得吸了几口冷气。 “不要怕疼,不要喊出声来,初次灵气入体,进入四肢百骸与全身筋脉,自然是疼痛难忍。但是忍不住也要忍,一旦张口,灵气便会消散而出,那样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于是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许久,似乎是身体适应了一般,疼痛感消失了一大半,青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感觉身体中有着一丝一丝的气,正顺着自己的血液在周身循环,这时只听见柳白鹿的声音传来,“注意自己身体里流窜的气,引导它们向自己的下丹田流去,就是在你小腹那里,肚脐往下一点的地方。清空杂念,周而复始,我叫你停的时候再停下来。” “接下来你只管听我说,不要思索也不要回答,专心引导灵气。修行一途,必先锻体,没有强健的体魄,则灵气无法充盈其身,所学之术也无法发挥其威力。 此时,你只能算是一个武者,还不能成为一名修士。锻体之后,方能练气,当灵气凝聚成海,之后方可筑基。正所谓一入筑基,仙凡永别,至此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一途。 之后随着修为提升,会跨过一个个瓶颈,到达全新的境界,金丹,元婴,神动,出窍,灵虚,渡劫,每层分九阶,一阶一重天。然后便是踏上无上仙路,成仙化圣。”柳白鹿在一旁向青崖讲述修行的基本常识。 一个时辰过后,皮肤上的刺痛之感完全消失,青崖睁开了眼睛,只见原本淡青色的药液此刻已经清澈见底,聚灵丹的药效已经完全被自己吸收。 时间在青崖每天早上的长跑训练,然后被自家师尊踹飞,下午的读书学习,夜晚的浸泡药液中无声无息地流淌。 期间,青崖的体魄每日见涨,到最后,柳白鹿一脚踢在身上,青崖依旧能够不动如山,不曾后退半步。 哪曾想到,见此情景,柳白鹿脚下再次发力,蹬在青崖的胸口。于是青崖便再次飞了出去。半空中还看见她向自己招手笑着大喊:“考验通过,明日便不用再训练啦,爬起来之后就赶紧回来吧。” “小公子天资过人,勤加修行,日后定能成就无上大道。”竹韵扶起青崖,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说道。竹韵,正是那身穿绿衣的精灵,她每日为青崖送水,长此以往,青崖总觉得一直称呼人家为姑娘未免失礼,便为他起了这个名字。 又是寻常的一晚,青崖泡在木桶里,正引导着身体里的气流往丹田走去,突然感觉到周围有大量的灵气涌来汇聚在自己头顶,渐渐凝成一个漩涡。持续许久之后,便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向青崖身体中灌注进去。 睁开眼,青崖感觉到丹田处有一个气团正在缓缓旋转,周围的灵气被自己吸收后,正向这个气旋游去。 此刻,青崖终于是聚气成功,正式踏入练气期,成为一名修者。 第十九章 相见 感觉浑身灵气萦绕,青崖心中有些跃跃欲试,调动灵气聚集与掌心,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水中。只见水中一阵涟漪泛起,随后听见咔嚓一声响起,木桶顿时四分五裂炸了开来,清澈的药液淌了一地。 “糟糕” 青崖快速地将衣服穿好,抬头便看见柳白鹿一脸愠色地站在自己面前。 “成功了?膨胀了?三天不打上房揭,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坐到床上去等着我。” 得知自己闯了祸,青崖只有乖乖地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收拾干净后,柳白鹿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片玉简。 “放轻松,接下来我就会传授给你一些功法和技能,领悟之后记得勤加修行。” 说着拿出其中一片玉简,贴在青崖的额头,一阵流光转瞬,玉简上所记载的功法便涌进了青崖的脑海中。 天行决,昔日神将天澜所属功法,创立天陨后便代代流传,成为天陨专属修炼功法,功法共有九阶,一阶一重天。天行决的玄妙之处便在于它的适用性,根据每个人的天生资质,后天机遇,天行决时刻都在变换成长,永远都会与修行之人相辅相成,用当年孔夫子的话讲,它就是一位有教无类的贤师。 天陨能后起而居,超越其余道场成为天下修道领袖,一大原因便是这修行的功法将本门的下限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但同样,天行决的上限也是难以触及,自天澜往后千年,无一人能将其练至极境。 剑三十六,一剑可擎天,一剑亦隔世。柳白鹿的独门剑法。顾名思义,剑法共有四象三十六式,贪狼九剑为进攻,巨门九剑为防御,廉贞九剑为辅助,至于最后的破军九剑,是为禁忌剑招,柳白鹿没有在此时传于青崖。 逍遥游,若鲲鹏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九万里。昔年老君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而后修得正果,天地之间任逍遥,朝游北越暮苍梧。柳白鹿曾在读完《逍遥游》后神游北海,醒来便领悟这一套决胜千里的步法。 这一招一式的武技一直在青崖脑海里回映,等待自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时候才渐渐淡去。 后半夜渐渐地下起雨来,兴奋了半宿的青崖听着绵长的雨声,才渐渐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青崖一直睡到巳时才醒来,此时雨还未停,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雨点打在竹子搭成的瓦片上,密集的雨声如同碎玉一般清脆,如同花盈楼中弹奏的琵琶声。 柳白鹿站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雨线从天际坠下,她白衣若雪,好似远山上孤独绽开的雪莲,绝世而独立。 今日没有修行的课程,因为今天,是去天璇峰拜访的日子。 天璇峰,位于天陨山最西边,日落时分,山峰上的云雾便会被夕阳浸透,或红或紫,远远望去,整座山峰都被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彩色云霞中。不过今日阴雨连绵,显然是见不到这般奇景了。 “柳白鹿?摇光峰御首,她怎么会来天璇峰?这么多年她可是连摇光峰都很少下来,怎么今日到我这儿来了。”天璇峰御首程彩衣,着一袭鹅黄色衣裙,云鬓挽起,露出一段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子,妩媚妖娆,身材曼妙,此刻正是一脸不解。 “总之同门来访,自当出门迎接。” 天璇峰上皆是女性弟子,建筑也显得小巧精致,一座座圆型的屋子建立在高高的支架上,蜿蜒曲折的栈道楼梯将一间间屋子连在一起,五彩的纱帐悬挂在半空,颇具梦幻色彩。 程彩衣推开大殿的门,便看到一位白衣女子站在雨中,手里牵着一个比她矮一点的少年,想必就是那日她所收的弟子。 以前从未端详过这位摇光峰御首,今日得见,当真是天姿国色,我见犹怜。得见柳白鹿容貌,愣是程彩衣自认貌美,也不由得感叹道。 “梅雨时节,尚有贵客来访。白鹿师妹,这位小师侄,快快请进。” 飞身来到两人身前,程彩衣牵起柳白鹿的手臂,将两人迎进了大殿中。 很快便有人奉上茶水,清明雨前时分采摘的龙井,散发着略带苦涩的清香。 “白鹿师妹,你我同宗同门,理应多多交流,还请日后多来我天璇峰做客。当然,若是哪日我欲上摇光峰与师妹一叙,还请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我不太喜欢出门,我会让我徒弟以后经常来摇光峰拜访的。”柳白鹿仿佛没有听出程彩衣话语中的结交之意,平淡地说道。 “哦?那想必今日,白鹿师妹也是为令徒而来的吧。”程彩衣笑着说道。 “没错,两个月前,天璇峰新入门弟子中,是否有一位叫做花青儿的姑娘?” 听到这里,程彩衣已将两人的来意猜得七七八八。 “自然,而且青儿她天资过人,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聚气成海,踏入练气之境了。”说到此处,程彩衣脸上也带着一丝自豪的神采。 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青崖,柳白鹿对程彩衣说道:“我这个徒弟,与那花青一同上山来,数月未见,便已经是整日念叨着那位姑娘的名字,练功都练不下去了。” “师尊,我哪有天天念叨着人家的名字。”青崖小声抗议着。 程彩衣低低地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此间少年,情窦初开,这可是人世间最纯真的情感,我自然是不会阻碍的。你从大殿走出去,往右边走,拐过一个弯,左边第三间屋子,便是青儿的居所了。你自己去找她吧。” 接过一人递过来的雨伞,道过一声谢后,青崖撑开伞,三步并成两步消失在雨帘中。 一间涂着粉色彩漆的房屋前,青崖撑着伞,放缓了脚步,伸出手,轻轻地扣了三下房门。 “谁呀?”房屋里传来少女悦耳的声音。 “青儿姐,是我,我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房门哐的一声打开,眼前的少女,穿着水绿色的衣裙,如池塘中摇曳生姿,含苞待放的莲花。 第二十章 三年 “这么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些,也变得壮了些。”花青儿整理着青崖额前的碎发,语气之中,满是关切。 “别在外面傻站着,进来再说。” “这是我们天璇峰特产的桃花松子糖,又香又软,可好吃了。还有这是茉莉花泡的茶,快尝尝。” 花青儿端着一碟点心和一杯茶,递在了青崖面前。 “果然在青儿姐身边,总是会有好吃的东西。”青崖放下茶杯,舔了舔嘴角。 “你再这样笑话我,我就把点心端走,不给你吃了。”花青儿撇了撇嘴。还来不及对方搭话,花青儿继续讲了起来,青崖我和你说,就在半个月前,我已经踏入练气期一重,正式成为一名修者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天才啊。青崖你呢,修行情况怎么样了?”少女的脸上带着三分骄傲。 “说来惭愧,我是昨日刚刚聚气成功,踏入练气期。入门当日师尊答应我只要我聚气成功,她便会带我来天璇峰找你。” “你师尊?就是那天两脚踢了你半死的那个,脾气那么差,又那么心狠手辣,这两个月她是不是天天把你折磨地不成人样啊?”看起来花青儿对柳白鹿的印象不怎么好。 “不是这样的,师尊她常年独居,不善与人交流而已。师尊她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厨艺更是精湛,两个月来对我悉心栽培,不惜耗费大量灵药助我修行,我能在两个月间进入练气期,全靠师尊她老人家。” “停停停,你怎么尽说她好话,有了师尊就不要姐姐了?”花青儿嘟了嘟嘴。 “师尊是师尊,你是你,不一样的。”青崖无力地解释着。 “好了,她对你细心负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喜欢,我就不讨厌。”花青儿甩了甩手,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能改变她的初有印象。 “对了,那天在半山腰树林里找到的那枚鸟蛋,你没有弄丢吧,现在怎么样了?” “此事说来也奇怪,那日我回到摇光峰之后,就做了一个小盒子,在里面垫上棉絮,就把那枚鸟蛋放在里面。本想找一只母鸡来帮助孵化,最后连一只鸟也没找到。所以就只有一直放在盒子里。哪知道这枚鸟蛋竟然一天天逐渐变大,就像在成长一样,现在,差不多有我的脑袋这么大了。”青崖笔画着自己的脑袋回答。 “天陨山上果然处处有着神奇之物,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放在你那里吧。若是哪天孵化出来了就带过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动物。” 两人就这么闲散地聊着天,几个月的时间没见,青崖想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给她听。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雨声依旧淅淅沥沥不曾停歇。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不知不觉已是天色渐晚,柳白鹿来带他回摇光峰了 牵着柳白鹿的手,飞离了地面。青崖自半空中回头望去,花青儿在雨中撑着伞,望着自己远去,天高地阔雨淋漓,看不清她的容颜。直到地上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青崖摸了摸怀里的松子糖,转过头去。 “不过是两峰相隔,便如此魂不守舍,等日后你筑基成功,学会御物之法后,随时都可以去天璇,眼下可莫要懈怠了修行才是。” “是,师尊。” 夜晚,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摇光峰上的积雪融化后顺着雨水一道冲刷而下,在竹屋前形成一道小小的河流。屋檐下的石桌上,柳白鹿端着一方剑匣,放在了青崖的面前。 “从明日开始,便是正式进入修炼了,本门武学多以剑修为主,这柄‘捕风’现赠与你,作为修行之用。” 匣中是一柄淡青色长剑,呈半透明状,剑身长约三尺,比寻常的佩剑略短一些,入手轻盈,隐约之间似有清风流动。 “正如修士有着等级划分,天下兵器亦是如此。世间最寻常的钢铁锻造出的,是最低等的人级兵器。而在冶炼中掺入了诸如烈火岩,照星矿,极寒铁等稀有矿石后,兵器便能发挥相应的特殊功效,此为高一等的地级兵器。 再往上,无论是锻造的材料还是冶炼的火焰都是上乘的天材地宝,便是天级兵器,到这个地步,兵器便可与所修功法相互配合,此时的兵器,更像是一件法器。至于那更高的灵级兵器,顾名思义,乃是已经拥有了自身的剑灵,到达了可以化形成人的境界。这一般是在持剑者长久的心血浇灌下才会形成剑灵,当然也不乏有一些刚刚问世就已经产生剑灵的兵器。 到灵级为止基本上已经是这世间兵器的顶级品质了,这人间是少之又少,至于那传说中的神兵嘛,人间还从未见过神级的兵器。你手中的这柄‘捕风’,便是由精铁与天青石的合金打造而成,虽说只是寻常的地阶兵器,用于修炼却是在合适不过,日后你若有了机缘,我会再为你打造独属于你的佩剑。” 接着传剑的机会,柳白鹿适时地为青崖普及了一下兵器的基本常识。 “那么,从明日起,我会将你练成这天陨弟子中,最锋利的剑” 只见柳白鹿轻轻拂过剑身,捕风之上忽然狂风骤起,剑身不断颤动低吟,引得持剑的青崖一阵血气翻涌。 天陨山上的晨钟暮鼓已然不知敲响几回,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抱剑听龙跃,鹤过前堂,铜炉焚旧香。摇光峰上,日复一日的,是神女与少年舞剑的身影。 转眼间,三年时光悄然流过,青崖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少年。 三年间,在柳白鹿的千锤百炼和自己的勤修之下,两年前青崖便已经突破练气期,如今,青崖的修为已经是筑基期四重境界。 在这期间,青崖修行取得一阶段的进展后,柳白鹿便会带他去天璇峰找花青儿,起初是柳白鹿带着他飞行。青崖突破筑基期二重后,便已经能够掌握御物之法,总算是能够借助外物颤颤巍巍地自己飞去天璇峰了。 立夏这一天,少年春衫薄,青崖已是早早地脱去了长衫,换上了窄袖轻便的鞠衣式常服,少年持剑凌清风,似芝兰玉树,俯仰天地。 柳白鹿也将长裙换成了更为轻便的半袖裙襦,依旧是白衣胜雪,只在腰间系一条月白色的腰带,轻纱织成的衣袖透出洁白的藕臂。此时,她正坐在火炉旁,轻轻敲打着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一锅茶叶蛋。 卤水带着茶叶的清香沿着蛋壳敲开的裂缝渗透进去,只见柳白鹿全神贯注地敲敲这个,敲敲那个,俨然已是沉醉其中。 而此时自天际而来的一道剑信,打破了这一恬静的时刻,三年已过,新入门弟子的比试大会也即将到来。 第二十一章 抽签 这一次比试,将会首次采用双败赛制来决出胜负。在第一轮比试中落败弟子不会立即被淘汰,而是会进入败者组,然后,败者组弟子再次抽签对决,胜者进入下一轮,输的人会被淘汰。之后胜者组的弟子失败后,也会掉落到败者组,再由败者组抽签对决,直至决出排名。 最后再由胜者组冠军和败者组冠军决出总冠军。其中,胜者组冠军获胜一次则直接获胜,败者组冠军则要战胜两次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如此一来,赛程将会被大幅度拉长,也降低了运气成分的影响。 最终,前一百名将成为天陨的正式弟子,继续在此修行,而其余人则算是修行毕业,重回人世。 柳白鹿看着纸上的比赛规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思索片刻后对一旁的青崖说道:“听好了,这第一场比试,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输掉比赛,进到这个败者组里面,但是你必须给我将这第一名拿回来。也就是说,你只能输掉这第一场,其余场次都必须赢下。我要你用最多的比赛来赢下本次比试。“ “为什么呀师尊,轻轻松松地拿下冠军不好吗?”青崖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要你拿下这个冠军,你三年来一直在闭门造车,修为境界并不完全能衡量一个人的本领。”柳白鹿向青崖解释道,“除了我之外,你没有与其他人交手的经验,所以必须要在不断地战斗中巩固自己的修为,这次比试大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于那个冠军,只不过是顺手牵羊之举摆了。” 新弟子比试大会的消息传出后,天陨山七脉都忙碌了起来,尤其那些新弟子,无一不在抓紧时间勤加修炼,希望能在比试大会上发挥良好,取得更好的成绩,若是一步之差,卡在了一百零一这个位置,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摇光峰上,啪地一声,青崖再次摔倒在地,随即又再次站起来。 “再来。” 青崖不断变换着脚步,整个人在如闪电般向前冲去,身后留下一道“Z”字型的痕迹。青崖化指为剑,指尖金光闪烁,正是剑三十六中的第一式,玉贯长虹。 看见青崖冲到身前,柳白鹿只是将洁白手掌向前推出,轻松地就将青崖手中的剑势挡在手心里。 眼见攻势被挡,青崖脚步一踏,一个侧身便闪到了柳白鹿右边,同时抬起右脚,向柳白鹿腰间踢去。柳白鹿顺势将身体一转,向青崖身边靠过来,躲过青崖踢过来的这一脚,同时自腰间拍出一掌,落在青崖的胸膛上。 这一掌看似不急不缓,软弱无力,却包含十分强大的内劲,一掌就将青崖拍飞了出去。 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柳白鹿这一掌所打出的气劲此刻正在身体里乱窜,青崖此时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阵撕裂身体般的疼痛让自己好久起不来身。 柳白鹿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在青崖的胸口点了一下,青崖顿时感到胸口乱窜的气流一瞬间散去,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再来。” 青崖正欲起身,却被柳白鹿一把按住:“今天就到这里吧,比试临近,我们该怎么练还是怎么练,过犹不及知道吗。” 转眼已是七日之后,天陨山的新弟子比试大会也在这一天正式拉开帷幕。 摇光峰上,师徒两人正准备出发前往天陨主峰。 这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其余几脉光是集结人数就好花费好长时间,这一边,师徒两人却是说走就走。 “你是自己御剑飞过去呢,还是我带你过去?”柳白鹿向身边的青崖问道。三年过去,当初柳白鹿比青崖高出一个头还多一点,此刻却是微微比青崖矮一点了。 “我还是自己御剑飞行吧。”青崖挠了挠头。也许是处于少年的自尊心,青崖已经不想自己被柳白鹿像抱小孩子一样带着自己飞行了。 “那你跟紧了啊。”说完,柳白鹿率先向天际飞去。 青崖也抽出手中的长剑,剑身上轻盈的微风缠绕在青崖的指尖,心念一动,便飞离了地面。。 此时,青崖御剑向天陨主峰方向飞去,眼前已经看不到之前柳白鹿的身影,所幸自己识得去主峰的道路,不至于在广阔的天际之间迷失了方向。 忽然间,青崖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向自己飞过来,原来是柳白鹿去而复返。 柳白鹿飞到青崖身边,皱了皱秀气的双眉:“太慢了,照你这么飞,太阳下山了也到不了。” 说罢便一手抄起青崖,将他抱在身前,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与三年前有了太多的变化,比自己还高的个子完全挡住了视线,于是柳白鹿把青崖往后一顺,放到了自己的背后。 “抓紧点,别乱动。” 青崖将双手合在柳白鹿的身前,环抱住她盈盈可握的柳腰,她柔软的身躯上有着寒梅一般的香味,让人不住地沉迷其中。青崖不由地抱地更紧了一些,将头靠在柳白鹿的背上,埋在她柔顺的长发里。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天陨主峰,三年之后再次踏足这里,这流云广场上没有丝毫变化。四周山崖上的瀑布似银河垂落,天际的流云再次卷起又消散。 此前两人延迟了许久才动身,所以此刻其余几脉的弟子已经差不多全都到齐,广阔的流云广场,此刻也是热闹纷纷。 看见青崖正伸长了脑袋在东张西望,柳白鹿伸出手,在青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对他说道:“别找了,比试的这几天所有弟子都会住在主峰上,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这会儿就别着急了。” 被看穿心思的青崖顿时缩回了脑袋,红着脸说道:“才……才不是这样,我没有在找青儿姐。” “我又没说是谁,你自己倒这么大方就承认了,还逞什么强啊。” 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徒弟,柳白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脸上不由地绽开了笑容,如冰雪消融。 这时,人群已经陆续到场,大家在御首的带领下纷纷站好队列,每一位御首站在最前面,其门下弟子在身后排成一列,只见六只队伍大排长龙,唯独最边上的队伍短短的,只有两个人,如同三年前拜师大会上一般。 自己身边的队伍,统一穿着淡蓝色的服装,男的雄姿挺拔,女的英姿飒爽,应该是天权峰的人。 天权峰御首纪云生,一袭白衣,手握长剑,整个人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剑一般,他只是站在那边,便如同抵天之剑,让人望而生畏。真不愧有着白云剑帝的名号,青崖暗自感叹。 “嘿嘿嘿,白鹿师妹,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漂亮。往日比试,摇光峰从不出席,这次总归是能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授徒之技啦。” 这位白云剑帝一出声,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让青崖想到了钱塘城里街上的花花公子一般不着边际。 “有劳纪师兄牵挂。”柳白鹿看也没看旁边的人,淡淡地说道。 那纪云生转头又对青崖说道:“小子,你可要加把劲啊,摇光峰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可不要早早地就折了啊,我还想看看你师尊将你调教成什么样了呢。” 青崖正要说话,柳白鹿便接话到:“放心,就算你们天权峰全军覆没了,我徒弟也不会被淘汰的。” “这么多年了,师妹你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呐。”纪云生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洞玄真人这时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众人前面,原本嬉闹的人群在霎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师弟师妹,还有在座的各位弟子,三年前各位入我天陨门,今日正是考验诸位修炼成果的时候了。这次比试的规则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在座的各位只有一百人能够继续留在天陨修行,比试残酷,请诸位好好发挥,接下来请大家陆续上前抽签选定对战之人。” 只见在洞玄真人的身后摆着一个箱子,箱子中装着写着众人名字的纸条,众人依次上前抽取对战之人,抽到谁的名字那人便上前,两人见过面后便继续下一轮,当然,抽到自己名字就将纸条放回去再抽一次,比试将在第二天正式开始。 “摇光峰,青崖。” 一道粗犷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青崖抬头望去,是一位开阳峰弟子,长得人高马大,肌肉发达,青筋如同藤蔓般遍布在他身上。一看就是一位力大无比,主修肉身之人。 “摇光峰青崖见过师兄,明日交战,请多多指教。” 青崖走上前,和那位弟子互相行过一礼后,走回到柳白鹿身后。 第二十二章 初试 “注意了,明天第一场不管对手的修为强弱,你都要输,掉到败者组去。但是之后的比试里,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你都必须赢下来。” 分别之前,柳白鹿慎重地叮嘱道。 “放心吧师尊,这次的冠军,我是志在必得。”青崖信心满满地说道。 “笨,冠军只是顺手牵羊而已,我要的是你在每场战斗中都要做到全力以赴,对方修为高于你还好说,若是对方修为低于你,你就压低了修为和他打,充分地在战斗中巩固自己的修为和对武学的感悟,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别耽误了比试的时辰。”柳白鹿说完,便转身向流云广场另一边走去。 人群渐渐散去,青崖在纷乱的人群中东张西望,边看边往天璇峰队伍的方向走去。正看见那边有一名绿衣女子,与自己一样,一边向四周探头探脑,一边向这边走过来。看到自己后,笑着向自己招了招手,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跑了过来。 三年时光过去,花青儿从当初的及笄之年,如今已是桃李年华。当初青涩的少女,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脸上褪去了几分稚嫩,多了一点成熟的韵味。 也许是今日同门相聚,也许是今日两人相见,略施粉黛的她让青崖止不住地心颤。像是初夏浅绿色的蝉翼,一如雨后挂着露水的蛛网。 看见花青儿向自己招手,青崖也加快了了脚步向她跑去。此时两人站在一起,青崖已经比花青儿高出了半个脑袋,看着眼前熟悉又亲切的容颜,青崖的笑意止不住地挂在脸上。 “方才便一直在找你,青儿姐,你今天真好看。” “一见面就嘴里没个正经,” 花青儿瞥了青崖一眼,继而说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长高了一些,现在我都要抬起头看你了,好像还瘦了一点,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一边说,花青儿一边伸出手将青崖的领口以及额前散落的碎发整理了几下。 “都已经这么大了,记得时刻保持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样才会有姑娘看上你,知道吗。” “我才不在乎其他女孩子看不看得上我,只要青儿姐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这么多人呢,大庭广众之下你就别说这么露骨的话了。”花青儿一把捂住了青崖的嘴,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红霞。 “好了你快回去吧,回去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试。你的对手是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千万不要和人家硬碰硬啊。”花青儿一边轻轻地推了青崖一下,一边关切地说道。 “那好吧,青儿姐你也要加油啊,明天你的比试在我前面,我去给你加油。” “行,正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我这边比完了就去看你的比赛。”花青儿挺起胸,骄傲地说道。 “那我走了啊。” “行了,快回去吧。”花青儿说着,又推了几下青崖的手臂。 青崖走出几步,回过头去,看见花青儿站在原地,朝自己挥了挥手,这才又转过身去,大步地离开了流云广场。 翌日清晨,青崖早早地起床,来到了流云广场上。 此时,流云广场上搭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擂台,全部由坚硬的大理石砌成。昨天还是十分平整的广场上,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了这些擂台一般。 “我记得青儿姐的比试场地是在天字七号,应该是在东边。” 青崖一边念叨着,一边向东边走去。果不其然,在东边靠南一点位置处的擂台边上,花青儿的名字写在一块公告栏上。此时,擂台周围已经有三位裁判坐在边上,看起来应该是几位年长的弟子。 花青儿也站在旁边的人群中,看见自己后,向自己笑着招手示意了一下。青崖也笑着向花青儿竖了一下大拇指,示意她比赛加油。 花青儿的身边,同样是一位天璇峰弟子,看见这番情景,扯了扯花青儿的手臂,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青儿,他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摇光峰的青梅竹马吗,果然是一表人才。” “哎呀师姐你别乱说了,比赛快开始了。”花青儿羞红了脸,低着头跺了跺脚,同时还向青崖这边看了一眼。 天字七号擂台第一场对决,天璇峰花青儿对战天璇峰刘钰。旁边的裁判宣布了对阵名单后,对决的两人便走上台去,这是一场天璇峰之间的内战。 只见左边那人,一袭淡粉色衣裙,身段妖娆,带起一阵香风,走上了擂台。右边那人,水绿色的衣裙,身姿曼妙,清艳的脸上稚气未脱,却也带着几分成熟的魅惑,如荷塘里盛开的莲花一般,濯清涟而不妖。 这一左一右两位佳人上台后,原本冰冷的擂台上顿时明亮了起来,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 “青儿师妹,请。” “钰师姐,请。” 只见刘钰率先出手,一步跃出,已是跨过半个擂台,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一朵桃花的虚影在地上浮现,随即又很快消散。第二步踏出的时候,刘钰双手一挥,划出三道分身,一模一样的服装和样貌,分三个方向,将花青儿围在中间,随后同时向中间的花青儿打出一掌。 中间的花青儿也是脚尖在地面上一点,向上跃起,地上一朵莲花的虚影浮现,躲过了刘钰的攻击范围,花青儿同样是双手一挥,化作三个人影,各自向刘钰的三个分身拍出一掌,刘钰的分身此时也是回过身来,迎上了花青儿的分身。六人各自对了一掌,随后,两人的分身都在这一掌之后消失不见 “师妹,小心喽。” 只见刘钰的衣袖突然伸长,如同湍急的水流一般,向花青儿冲过去。花青儿一掌推出,在身前凝聚成一堵仿佛是由花瓣组成的墙壁,挡住了刘钰的飞袖。 看见攻势被挡,刘钰将手腕一转,两条飞袖交缠在一起,在花墙上旋转起来,瞬间,花墙便被击溃,花瓣消散在了空中,而飞袖的攻势也被磨去大半,呈现出一点颓靡之姿。 见此情景,花青儿一个后空翻,下落时正好踏在飞袖即散未散之际,一个借力之后,飞快地向斜下方的刘钰冲过去。 仿佛是流星穿过尘雾,花青儿如仙子临尘一般,一眨眼便来到了刘钰身前,趁着刘钰还未将飞袖收回的空挡,花青儿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刘钰的胸口。 刘钰一声轻呼,身体倒退着向后飞去,带起长长的飞袖,如同天边的彩云一般,飞出了擂台。随后一个转身,刘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青儿师妹修为精湛,我甘拜下风。刘钰向台上的花青儿拱了拱手,向几位裁判说道。 “天字七号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胜。” 裁判宣布胜者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两人舞姿一般的战斗,着实牢牢吸引了周围人群的眼光,让人大开眼界。 花青儿啪嗒一下从台上跳下,来到青崖跟前,仰起头,像是骄傲的孔雀。 “怎么样啊青崖,我是不是特别厉害啊,哈哈哈。”她语笑嫣然,如彩蝶飞舞。 “青儿姐修为精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青崖赞叹道,武学一道,果真是包罗万象。 三年来我一直在摇光峰闭门造车,自以为天下间的战斗皆如同师尊一般直来直往,看来确实是我一叶障目了,师尊说的没错,只有充足的战斗才能开阔自己的视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二十三章 认输 “你的比试是不是也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我记得是人字三号擂台是吧。”花青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青崖往人字三号擂台方向走过去。 人字三号擂台位于流云广场南边,两人赶到时,擂台上正有两名青年男弟子正在对决,一人持剑,一人持笔,此时两人之间的对决已经接近尾声。 只见那名持笔的弟子抬手挥毫,三道浓墨般的利刃分上中下飞去,封锁住那人的躲避空间,趁着那人提剑挡下三道飞刃的空挡,欺身上前,将笔尾准确的点在了那人的小腹处。 一声闷哼,那名持剑弟子顿时像失去了浑身力量一般,半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剑抵在地面上,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天权峰游龙笔,果然名不虚传。” “”字三号第二场比试,天权峰张行云获胜。”一旁的裁判宣布了比试结果。 “承让了。” 张行云向那名持剑弟子抱了抱拳,便走下了擂台。那名持剑弟子也尽力地站了起来,向裁判行过一礼后,走下了擂台。 “人字三号擂台第三场,开阳峰刘全对战摇光峰青崖。”裁判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一阵阵议论声。 “听说摇光峰几十年来都未曾出席过新弟子比试,这次终于是有人露面了啊。” “是啊,而且摇光峰这次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说万一这第一场就输了,那摇光峰御首,岂不是很没面子。”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影响他比试的心态。” 这些谈论的内容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青崖的耳朵里,青崖丝毫没有在意,转身对花青儿说道:“青儿姐,我上去喽。” “加油青崖,不要紧张,你一定没问题的。”花青儿拍了拍青崖的手背说道。 只见那刘全长得人高马大,身上的肌肉将他的衣服撑得鼓鼓的,手握两把大锤,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虽说他的块头大,速度却是不慢。比试一开始,刘全踏出两步,瞬间便来到了青崖身前,手中的两个大锤由两边向中间压了过来。 见此情景,青崖脚踩逍遥游,向后一步退出,众人只见一阵虚影晃动,青崖已经躲开了大锤的攻击范围,两个大锤在空中相击,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一点寒光乍现,青崖提着冰冷的剑锋,展开了反击。见青崖袭来,刘全挥舞着两个大锤朝着青崖冲过来的方向狠狠地向下砸去,可是青崖此时却如同飞鸿过雪一般,闪躲之间,轻松地避开了落下的一个又一个大锤。 眨眼间,青崖便已经来到了刘全身后,那刘全还未反应过来,青崖的剑尖便已经点在了他的后颈处。 只是并没有想像中剑尖刺破皮肉的场景出现,反而是听见“叮”地一声,剑尖犹如刺到了一块铁板一般,随即又是“叮叮叮”三声,剑上所负载的寒光也在刘全身后炸裂开来,不过依旧没能破开刘全的防御,只是在他背后留下了三道白印。 开阳峰的雷钢金身,果真不同凡响。 眼见一剑未曾奏效,青崖收回长剑,横于身前,做出防守的姿态。果不其然,自己的攻势无效后,那刘全也是立马转过身来,双手举槌,就照着青崖的脑袋砸了下来,其势犹如开山裂石一般。 这边,青崖横着将剑举过头顶,双兵碰撞,那刘全的大锤被青崖的长剑挡在了半空,只见那细小狭长的剑身上,闪烁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金光凝聚成一把巨剑,犹如巨灵神将手中之剑一般。 愣是刘全咬紧牙关,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无法破开这金光的防御。这一招,正式剑三十六中巨门九剑之一,擎天之剑。 一剑西来向天开,清风流云共徘徊。 待刘全攻势全无,一力耗尽,二力未出的时候,青崖收回长剑,横于腰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只见白光一闪,青崖再次闪到了刘全身后。 一闪击中后,那刘全身上银光缭绕,随后,这些银光便一同炸裂开来,叮叮当当地声音不绝于耳,那刘全也是大声吼叫着,全力运起雷钢金身,死死地抵挡这青崖这一剑的所带来的剑气。 六合独尊洒剑意,流星落雨荡霹雳。 眼看这招万剑一闪将要被刘全扛过去,青崖心中也不免焦急,立即又是原地旋转而起,将周身气流凝聚在身边,围绕着自己不断旋转,借着这股力量,青崖短暂地停在了半空。 然后青崖将手中长剑扔出,长剑一分为三落下,插在刘全的四周,锁着了刘全的移动空间。只见空中寒光闪烁,凝聚成一柄又一柄彩色气剑,如流星坠落之势,向地面上的刘全下落。 那刘全硬抗青崖的万剑一闪,原本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流星剑阵的第一轮攻势下,雷钢金身便被击溃,气剑划过刘全的身体,带起一道道血迹飞洒。 青崖暗叫一声不好,这流星剑阵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刘全的金身便已经溃散,若是这剑阵施展完毕,刘全必定身受重伤,就算这次不被淘汰,掉落到败者组,也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试。而且最重要的是,师尊叮嘱自己这局是要输掉的,可是自己方才初次交战已然忘乎所以,将这一茬完全抛之脑后。 眼见如此情景,青崖强制收回插在地上的三把剑,捕风重新收回剑鞘,随后天上的气剑也渐渐地消失不见。 强制中断剑阵并将之取消,原本剑阵中所蕴含的剑意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此时青崖灵力全无,被这如潮般的剑意一冲,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随即身体一阵摇晃,从半空摔落下来。 一道白影自地面飞起,在空中将下坠的青崖抱在怀里,然后从腰间掏出一颗回天丹,塞进了青崖口中。 “这一把赢了就赢了,下一场再输也是一样的,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施展如此凌厉的剑招还强制取消,没反噬死你都算你命大。”柳白鹿抱着青崖落回地面,虽然话语间充满责怪之意,可脸上的关怀却是不予言表。 “师尊,我这一剑不收的话,刘师兄就会身受重伤,同门比试切磋,本应点到为止,是我太过急功近利。”服下回天丹后,青崖伤势已经无恙,却免不了虚弱脱力。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柳白鹿叹了口气,转身向裁判席说道:“这一战,我摇光峰认输。”然后又对刘全说道,“你不必介怀,是我门下弟子学艺不精,强行施展剑招才会导致吐血受伤,本该就是你获得胜利。” 说完,便抱着青崖飞起,消失在了天际。 擂台下的花青儿满脸焦急,看到柳白鹿出手救下青崖,这才放下心来。正欲上前询问情况,柳白鹿却是不说二话带着青崖飞走了。花青儿也只有将一腔的担心藏起来,等待明日比试时见到青崖再说了。 第二十四章 夜访 且说柳白鹿带着青崖离去,却并没有带着他在主峰上休息,而是直接一路飞回了摇光峰。 “师尊,我们怎么就这样回去了,不是说这几天要一直呆在主峰上的吗?”被柳白鹿横抱在怀中,青崖有些感觉不适应,毕竟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被一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子抱着,实在是不太雅观。 看着青崖在自己的怀里扭来扭去,两条手臂还荡在半空中,柳白鹿皱了皱眉头对他说道:“你要是在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师尊,就算你把我扔下去了,我也可以自己御剑飞行的。”青崖提醒道。 “那我就把你的剑也拿走,看你怎么飞,几天没操练你了,居然敢顶嘴。”说着,柳白鹿佯装要放手将青崖扔下去。 眼看着柳白鹿就要将双手放开,愣是青崖知道师尊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是身处高空的他还是止不住地慌张了起来。 “别,别,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顶嘴的。”慌乱间,青崖挺直了身体,双手搂住柳白鹿的脖子,在她耳边慌张地说道。 回过神来的青崖意识到此时自己正以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被师尊抱在怀里,出于少年小小的自尊,青崖此时脸上一片通红。正欲放开手臂,柳白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放开,就这么搂着吧,免得你又乱动。” 两人靠地很近,青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吐息在耳边萦绕,如清泉一般,贯穿了自己的双耳。 她的雪颈修长而细腻,如无暇的白玉透着晶莹的光泽。雪白修长的脖子下,匀称而精美的锁骨堪比任何奇珍异宝的装饰,让人久久地离不开目光。 “方才的那场比试,面对以防御见长的雷钢金身,你与那名开阳峰弟子,修为皆为筑基期四重,以蛮横剑招压制实为不智,若不是那万剑一闪与流星剑阵强势凌厉,一旦被那人扛过了这几招,最后你灵力耗尽,就只能任人宰割。这次只是同门切磋,下次若是生死之战呢?” 柳白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之意。 “师尊教训得是,当时我眼见两招未曾奏效,心中不免焦急,一时求胜心切,才会使出流星剑阵,却忽略了自身的修为情况。”青崖靠在柳白鹿的肩膀上,仔细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况。 “所以说,闭门造车无异于坐井观天,提升修为固然重要,千锤百炼同样不可忽视。以后若非修为到达灵虚期,拥有悠长的生命,或者是碰到重大机遇外,都不要想着去闭死关,多多历练里番,才会有所领悟,知道吗。”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败者组之间的对决将在明日举行,师徒二人会到摇光峰后便开始了对今日对决的复盘以及剑术的修炼。 傍晚时分,摇光峰上下了一场雨,天边短暂的夕阳余晖下,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摇光峰上,路边的青草间,一个个绿色小人探出脑袋,在草丛间手舞足蹈。 竹林间,身穿水绿色衣裙的竹韵显出身形,赤着雪白的玉足,似蝴蝶般穿梭于竹林间,若隐若现,舞姿蹁跹,时而靠在一根竹子上,吹奏起一支碧绿的洞箫,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夏天未至,桃花谢去,枝头上却已早早地挂满了红润的硕果。身着绯红衣裙的姑娘,坐在树枝上,合着悠悠箫声,摇晃着光洁的小腿,只见她忽的一下从桃树上跳下,手中拿着两个白里透红的桃子,垫着脚尖跑到了青崖身边,伸出手,将桃子递在自己面前,轻轻地说了一声:“请……请。” 声音很轻,很软,还有些停顿,也许是因为修为尚浅,还未完全掌握人类的语言。 “多谢绯月姑娘。” 青崖接过她手中的桃子,道过一声谢后,绯月朝青崖咧开嘴笑了笑,随即又转身跳回了树上。 “往日里我一个人居住的时候,他们总是躲得我远远的,你来了三年,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的样子。”柳白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青崖的身边。 “在我的心里,他们不单单是植物修成的精灵,我认为他们与我们人类一般无二,甚至更为善良,更为单纯。”青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修行的世界中,到处都有与众不同的神奇,天穹之上,九幽之下,愿我能扶摇御风,龙潜于渊。” 少年的眼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斜晖散尽,夜幕降临,下着的雨也渐渐的小了下来。 竹韵停下了舞步,提起裙摆向两人行过一礼:“小公子,柳御首,妾身暂且告辞。”说完,便消失在竹林中。桃树上的姑娘也是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消失不见。短暂的热闹之后,摇光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夜晚,青崖正在房间里读着《诗经》。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青崖缓缓的念着这几句诗歌,诗歌中的男子深深地爱着一位能与神灵沟通的巫女,她舞姿动人,容貌美丽,且身份尊贵,他纵是用情再深,也无法与她厮守。这几句诗歌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涤荡,如今读来,仍旧令人唏嘘。 咚咚咚,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青崖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准备去开门。还未走到门口,屋外之人已经开口:“柳师叔,晚辈天璇峰花青儿,夜晚来访,多有叨扰。只是白日里见青崖受了伤,晚辈放心不下,可是晚辈寻遍主峰皆不见人,只有冒昧前来打扰,请问柳师叔,青崖他在吗,他的伤还好吗?” 门外少女的声音犹如夜莺啼鸣,婉转悠扬。 没想到是花青儿来看望自己,青崖顿时心中一喜,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一位穿着水绿色衣裙,长发及腰的少女,静静地站在浓重的夜色里。在这暗淡无光的夜晚,她的眼眸里,闪烁着星辰般的柔光,有着青崖不曾见过的万千风情。 第二十五章 红袖 她俏生生地站在屋外,似望舒御月而来,驱散了身后的黑夜。青崖痴痴地看着门外的她,一时间忘记了将花青儿请进屋子里。 “你这是打算这么看我站在这里看一晚上吗。” 眼见青崖平安无恙,花青儿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抬头却看见他一脸呆呆地看着自己,花青儿不由地嗔怪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青儿姐,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晚过来找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失礼。”青崖一边道歉,一边将花青儿请进了屋子里。 “快进来吧,小点声,这会儿师尊应该已经睡下了,我们不要吵到她了。”一边说着,青崖一边将花青儿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竹床上铺着洁白的被褥,窗台前的书桌上整齐地堆叠着高高的书籍,花青儿在房间里踱着步,一脸老气横秋地说道:“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嘛。看来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是可以照顾自己的嘛。” “师尊说,保持良好的生活起居习惯,能够减少修行的阻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收拾房间这点小事还会做不好吗?”说话间,青崖又搬来了一条凳子,放在了书桌前。 “青儿姐,快请坐。”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个小孩子,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花青儿走到青崖身边,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青崖坐在凳子上,抬起头,看到花青儿的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咦,这就是三年前捡到的那枚鸟蛋吗,还没有孵化出来啊,而且,它怎么长这么大了。” 青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木盒,里面垫着干燥柔软的枯草,枯草上面,躺着一枚足有一个人脑袋大小的蛋,洁白晶莹的蛋壳上,布满了冰蓝色的花纹,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鸟类的图案。 “是啊,三年前我把它带回了摇光峰,起初它长的很快,两个月内就长到了这般大小。可是自那以后,它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于是我便将它放在书桌上,如今三年过去了,它还是老样子。” “哎呦,它还挺沉的呢。” 花青儿从木盒中将这枚蛋抱起,在怀中颠了颠,手指顺着蛋壳上的花纹滑过,对青崖说道。 “你看,这枚蛋上的花纹栩栩如生,十分精致,而且蛋壳如此洁白无瑕,还透着光泽,依我看,这个小家伙一定非同凡响。你就好好地照看着吧,将来它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但愿如此吧。” 花青儿伸了个懒腰,又随意地翻了一下书桌上的那本《诗经》。 “嘿嘿,你在这里,除了每日修行之外,也要像学堂里的学生一般,读书学习的吗?我看看,春秋,论语,礼,乐,道德经,这么多,你看得过来吗?” 花青儿一边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看着,一边挽起衣袖,露出一段皓腕,轻轻地研开一方松墨。 “师尊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可以与古时先贤交流,有助于个人心境的提升。所以她便要求我每日修行之余,还要读遍万卷书,先贤圣典,志怪传奇,都要有所涉猎。平日里师尊也会在一旁指导我,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她就会解释给我听。” “看来,柳师叔对你真是教导有方,无微不至。三年前,你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子,如今却是修为精湛,学富五车了啊,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青儿姐天资聪慧,修行一途上已经远远领先于我,未来寻求长生的路上,我希望青儿姐能永远与我同行。” 青崖提起笔,沾了一点墨水,在这本诗经的扉页提笔写下一首小诗: 山高水长又一重,胸怀壮志向青空, 孤灯提剑渡长夜,不及百年两心同。 花青儿念了几遍,笑着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青崖,也是学问渊博,若是上京,必定金榜题名呀。没想到只是三年,一切都的变化如此之大。” “如今三年不见,我想念钱塘了,想念花盈楼,想念姐姐。”说到这,花青儿的神色不免暗淡下来。 青崖自己还好说,从小便独自生活,早已习惯了孤独寂寞,花青儿只是正是花季少女,离开自幼长大的地方,离开如姐如母的花无意,难免会有思乡之苦。 “青儿姐,等这次比试完毕,我们向两峰御首告个假,下山回花盈楼去看看怎么样啊。” “当然好啊,师尊早就答应让我下山去了,要是能和你一起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嗯,回头我就向师尊请假,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我自然是会答应的,你要是每天晚上这样吵吵闹闹地,别说放假了,你不走我也把你扔出去。”柳白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青崖的房间外,眯着一双凤眼,打着哈欠,软绵绵地说道。 “柳师叔,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花青儿连连赔礼。然后转过身对青崖说道,“青崖,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明天主峰上再见。”说完,花青儿就要离开。 “等等。” 柳白鹿摇摇晃晃地走到花青儿身边,牵住了她的手腕。 “这么晚了,山风呼啸,露浓雾重,以你筑基七重的修为御物飞行,我不放心,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传一道剑信于你师尊。”说罢,柳白鹿又摇晃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白鹿离开后,两人看了看彼此,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青儿姐,你早点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书,明天上午没有我的比试,不必担心我。”最后还是青崖捧着那本《诗经》,红着脸说道。 “我,我明天上午也没有比试,我在这陪你看会儿书吧,我们安静一点,不要吵到柳师叔休息了。”花青儿放低了声音,脸色微红,声音低若细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少女悠悠的低吟声如仙乐缥缈,她捧着书本,对桌前的少年,诉说着诗经中遥远的故事。一缕山风吹进窗扉,引起桌上的烛火不住地跳动,两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晃起来。读书灯下,一身是月;惊鸿照影,红袖添香。 第二十六章 复试 “人字二号擂台败者组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对战天玑峰赵光。本次比试的失败者,将会被彻底淘汰,请两位全力以赴。” 第二日中午,青崖也是迎来了掉落到败者组之后的第一场比试。 那天玑峰赵光,一身黑色武服,手握一根钢鞭,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青崖,仿佛是青崖把他打落到败者组一样。 “摇光峰青崖,见过赵师兄,请指教。”青崖向赵光抱了抱剑。 “哼,指教谈不上,不过我一定会打得你皮开肉绽的。早就听说过你了,比试中不自量力施展高阶剑术,最后导致体力不支而输掉比赛。看来只一次,你只好乖乖回家了。”这赵光的语气里,总是带着火药味。 他说完后,也不给青崖回话的时间,提着钢鞭便径直朝青崖冲了过来。只见双手抬起,将钢鞭举过头顶,就是照着青崖的头顶砸了下来。见此情景,青崖也是不慌不忙,单手举起长剑,出鞘两寸,迎上了赵光的攻势。 只听见“咔嚓”一声,那赵光的钢鞭恰好落在了出鞘的两寸剑身上,剑鞘和剑格死死地卡住了钢鞭,不差一丝一毫。 赵光用力地想要将钢鞭抽回,尝试两次未曾奏效后,果断地松开手,一记后空翻向后闪躲过去。此时青崖拍出的一掌险而又险地擦着赵光的身体而过,空气中传来了一阵破音的呼啸声。 这第一轮交锋,青崖挡下了赵光的攻击,赵光也躲过了青崖的反击,不过,赵光的钢鞭此时却在青崖的手里,倒是青崖略胜一筹。 “赵师兄,接着,我们继续把。”青崖将钢鞭扔了回去,正好那赵光一把接住。 “哎呀,青崖这是在干什么,对面没了武器,自己的胜率可就大大地增加了啊,还给他做什么嘛。”台下,花青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看见这一幕,本想出言阻止,却担心会影响到青崖的场上心态,只好着急地跺了跺脚。 擂台上,赵光接过钢鞭,挥舞了几下,开口说道,“哼,惺惺作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会儿输了,你就自己到角落后悔去吧,接我这招地上蛟龙。” 说完,赵光将钢鞭往地上一点,一道黑光从钢鞭上流入到地上,只见黑光落地,地面上生出一根根尖锐的石柱。黑光似游蟒一般带着不断凸起的石柱向青崖袭来,一时间,平坦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 “赵师兄,我俩无冤无仇,同门切磋,何必出口伤人呢。”青崖笑着将长剑带着剑鞘往地上一插,此时地上的黑光来到青崖脚下,正好被长剑插中,黑光在地上闪烁了几下,似长蛇挣扎一般,随后便消散不见。 黑光消散后,地上凸起的石柱也是粉碎后化成了烟尘。 “哼,你挡得住一道,挡得了全部吗?”赵光又是在地上点了四下,四道黑光沿着钢鞭流入地下,随即四条黑影带着隆起的石柱向四方散开,从四个角落以合围之势向青崖冲过来。 “看你这下怎么挡,怎么躲。”赵光一下子使出四个地上蛟龙,一时间也是灵力耗去大半,此时正喘着粗气,抓紧时间恢复起来。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长剑出鞘,剑身上金光闪烁,青崖手握长剑,向下一挥,带起八道剑影。剑势结束后,剑影却不曾消散,反而是金光强盛,逐渐凝成实体,在空中旋转起来。 幻剑越转越快,剑身也是越来越大。等到地上的黑影来到来到青崖身边时,他的周围,已经有八把金色巨剑悬浮在空中,在他身边围绕。 “剑荡八方,去。” 青崖一声大喝,其中四把幻剑对着地上的黑光便扎了下去。犹如晨光刺破黑暗,那赵光的黑影一遇上幻剑,便顿时消散无踪。青崖的身边顿时烟尘弥漫,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看不见擂台上的情况,花青儿不由地紧张起来,踮起脚尖,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领,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擂台上青崖这边的情况。 烟尘散去,青崖站在原地,八柄幻剑依旧围绕在他身边,身上别说伤痕,就连灰尘也不沾分毫,并且还很臭美地将剑锋倒转,挽了个剑花,自认为很潇洒地把剑立在身后,一副白衣翩翩,侠客无双的模样。 “这个臭小子,亏得人家这么担心他,他还在哪里臭美,哼,真是气死个人。”眼见青崖这幅装模作样的姿态,花青儿生气地双手抱胸,气鼓鼓地转向一旁。 擂台上的某人还不知道惹恼了佳人,脸上依旧带着得意之情,执剑向前,轻喝一声,幻剑应声转向,对着赵光就窜了出去。 眼看剑势来袭,赵光也不得不终止回复灵力,面对眼前的攻势。 只见长剑如游龙一般向赵光掠去,赵光正欲闪躲,可是八柄长剑完全封锁住了他的移动空间,每一柄都携带者强势的剑压,让赵光无处可躲。无奈之下,赵光只有再次强行提起灵力,在自身周围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光幕,将他保护在里面。 光幕刚刚形成,幻剑的攻势也到了,幻剑每一次撞到光幕上,便亮起一阵金光,光幕也随之一阵晃动。八柄幻剑来来回回地撞击着光幕,那光幕在不断的攻击下越来越暗淡,可就是不肯消散,里面的赵光也是咬着牙,死死地支撑这光幕的维持。 “赵师兄,接我最后一击。” 青崖双手捏出一个剑诀,原本散乱的幻剑分成两批,四把插在地上,四把停留在空中,封住所有方位。然后从第一把剑上射出一道金光,照射到第二把上,第二把剑上又是一道金光射出,射到第三把上,如此接力下去,一瞬间,一道道金光将八柄幻剑连在了一起。 爆。 青崖放开双手,幻剑上金光四射,刺眼夺目。 金光炸裂,只见其势,不闻其声,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爆炸中心蕴含这多么凌厉的剑势。待到金光散去,众人的眼前还是一阵白光萦绕,许久才恢复了视力。 向擂台上看去,只见赵光此时衣衫褴褛,钢鞭折断,半跪在地上,四周的地板上,布满了深深地剑痕。 “扛过剑荡八方依旧未曾倒下,赵师兄好功夫。”青崖笑着向赵光冲了过去,身影闪烁,只是两步之间,就来到了赵光跟前。赵光还没反应过来,青崖手中的剑柄就已经点在了他的胸口。 “走。” 青崖话音刚落,赵光便应声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你,你刚才不是说最后一招的吗,现在竟然出手偷袭,言而无信,呸。”赵光爬起身,对着青崖狠狠地说道。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可是出自赵师兄之口,师兄指教,小弟自当谨记在心。再说了,我说是最后一招你就相信啊,太幼稚了吧。” 青崖站在擂台上,收剑回鞘,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揍。 第二十七章 红莲 “人字二号擂台败者组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获胜。” 裁判宣布完比试结果后,青崖也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别看对战时青崖满脸笑意,不慌不忙,看似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心中也是紧张万分。虽然对于自己的实力满怀信心,可毕竟是决定淘汰与否的关键场次,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就无力回天了。还好对面的实力不如自己,就算压下修为和他交手,那赵光依旧无法抵挡剑三十六的凌厉。 跳下擂台,青崖往人群中一瞥,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似莲花于风中摇摆,摇曳生姿,在人群中格外显目,只是花青儿此时扭着脑袋,只给青崖留下一个精致的侧脸。 “青儿姐,这边。” 青崖一边喊着,一边向她走去。可花青儿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撇着脑袋,看向一边。 “怎么了,青儿姐。”青崖来到她的面前。微微弯下膝盖,降到和她差不多身高的样子,把脸凑到她面前问道。 “哼” 看到青崖来到自己面前,花青儿理也不理,又把脑袋转向另一边。青崖也只有乖乖地跟着跑到另一边,蹲下一点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再把脸扭过去。 “姐姐大人,不知小弟哪儿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小弟在这里先给您赔礼了。”青崖讨好地向她告饶。 “好了好了,快把手从我脸上放下来,被人看到了多羞人,刚才比试时,你已经夺了那人的武器,为什么又还给他,直接扔了不好吗。如果因为这一念之差输掉了比赛,那你就没地方哭去了。”虽然是责怪之语,可她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关怀与担忧。 “原来是这样啊,青儿姐你别生气了,听我和你解释。”青崖放下捧着花青儿脸蛋的双手,虽然很舍不得那柔软而光滑的感觉。 “刚才的比试,虽然那赵师兄言语上咄咄逼人,确实让人不喜。但是,师尊说比试成绩事小,关键是比试的过程中对于自己修为的巩固和领悟,若是我直接废掉了他的武器,轻松取胜,岂不是因小失大?再说了,我这不是赢了嘛,青儿姐,你就别生气了嘛。” “你就这么有把握你能赢吗?” 原本花青儿就没有真的生气,听完了青崖的回答后,也是认为言之有理,只是嘴上却不肯认输,再怎么说,也不能丢了姐姐的威严。 “昨晚青儿姐也听见了,师尊说,拿下这次比试的冠军,她就同意我陪你一同下山。其实刚刚在接到比试的消息时,她给我定下的要求便是拿下本次冠军,所以我是一定不能输,也一定不会输的。” “本次三百名弟子,我的修为在筑基期七重,其余的人中一定还有修远比我更高的,你才筑基四重,就这么有信心?” “若是拿下冠军如同探囊取物,那参加比试也就没有了意义。战胜比自己强劲的对手,才是战斗的乐趣所在,不是吗。” “行了,怎么说你都有理,我不和你说了。下面快轮到我的场次了,你来不来?”看尽青崖说的头头是道,花青儿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当然来,天璇峰的战斗,姿态优美,翩然起舞,青儿姐的舞姿更是惊为天人,恐怕此时擂台周围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吧。” “别贫嘴了,快跟我来吧,天字六号擂台,我先过去了。”花青儿挥了挥手,率先跑开了。 果不其然,此时天字六号擂台,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战的人群,相比之下,自己刚才那场比试的围观人群,可就显得冷清多了。 不单单是天字六号这边,流云广场上,只要是天璇峰弟子比试的擂台边,观众远胜于其他地方。不仅仅是新弟子,很多老弟子也是结束了修炼之后,匆匆地跑到流云广场上来观战。比较美丽的姑娘总是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天字六号擂台胜者组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对战开阳峰陈广。” 裁判宣布完比试名单后,人群中一个背着一把重剑的年轻弟子大喝一声,高高的跃起,然后嘭地一声,重重地落在擂台上,声势之大,仿佛大理石砌成的擂台也是震动了几下,惹得人群里传来一阵阵惊呼。 那陈广虽说个子没有之前的刘全那般高大,可是他单手握着重剑却是毫不费力,修为怕是较那刘全更胜一筹。 此时人群中又是响起一阵欢呼,只见花青儿衣袂飘飘,似月宫仙子一般从半空缓缓而来,轻轻地落在擂台上,脚下绽放出几朵莲花的虚影。 “开阳峰陈广,筑基五重,请多指教。” “天璇峰花青儿,筑基七重,请陈师兄不吝赐教。” “竟然已经到达了筑基期七重,看来这一次,这开阳峰陈广可是要输了。”众人听见花青儿的修为,不由的对本场比试的结果议论起来。 对面的陈广听见对手已经至筑基七重,也是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只见他沉稳地运起雷钢金身,身上光芒流转,很快在他身边凝成起一圈小剑,每一把只有手掌大小,足有十几把,围绕着陈广缓缓转动。 猛虎下山, 陈广双手提剑,大步流星地向前冲去,来到半途时,一步跃起,在空中旋转两圈,举起重剑就是向下砸去。 正当陈广蓄力结束往下落的空挡,只看见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从地上冲天而起,毫不费力地从陈广身前穿了过去。 招式被破,陈广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手上一阵乏力,重剑脱手而出,落在擂台上,插进了地面。随后陈广也是从半空落下,虽说神色难看,身上却是不见伤痕,只是原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剑此时已是零零落落,所剩无几。 陈广落地后正要将重剑取回,便看到剑柄上一朵青莲开放,下意识地向后跳开,抬头看去,花青儿正好从空中落下,脚尖点在重剑的剑柄上,两手之间光芒闪耀,似审判女神俯视苍生一般,神色清冷。 等到她手中的光芒暗淡下来,青崖这才看清原来是两把短剑握在花青儿手里,一把湛蓝如冰,一把鲜红似血,两把短剑似宝石雕琢而成一般,光芒流转,晶莹剔透。 “竟然天级神兵双生莲。”人群中有较为年长的弟子认出了花青儿手中的武器。 “这可是上一届天璇峰御首的兵器,自从那位前辈重归凡尘后,也是将近有百年未曾见到这双生莲了。不曾想到,这柄神兵,竟然传到了她手里。” 花青儿原本修为就高过陈广,在加上神兵在手,这一轮比试,已经结束了 听见旁人议论,青崖才知道花青儿手中拿的,乃是一把神兵利器,青崖看了看台上的花青儿,又低头看了看手的捕风,也只有无奈地笑了笑。 唉,我也好想有一把这样艳惊四座的神兵利器啊。 第二十八章 战局 “陈师兄,请。” 花青儿从剑柄上落下,伸手示意陈广将重剑拿回去。其实她也想像青崖那般潇洒地直接把对面的兵器扔回去,可无奈实在是提不起这百余斤的重剑,只好让陈广自己来拿回去了。 陈广经过片刻的恢复后,神色已经好转,走上前握住剑柄,往上一提,原本插在擂台上的重剑便被拔了出来。 “其实这场比试胜负早已知晓,方才你大可以在我坠下来的时机彻底将我击败,我知道你是要一场极致完整的比赛,既然承你留手之情,我自然会如你所愿。接下来我将全力以赴。”陈广一边往回走,一边对身后的花青儿说道。 “这是自然,请陈师兄出手吧。” 大魁贪狼。 只见陈广双手抡着巨剑在就原地旋转起来,并且速度也是逐渐加快。只听见呼呼的破风声不绝于耳,很快在陈广的周围便卷起一阵阵旋风,一个个小小的旋风逐渐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此时,陈广身处风眼,待狂风形成后,他便停止了旋转,但周围依旧是狂风呼号,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盘古开天。 陈广高举重剑,大声喝道。只见他手中的重剑金光闪耀,直指苍穹,原本普通的一柄重剑,此时在陈广手中,却给人一种可以将天地一劈为二的气势。 没想到开阳峰雷钢金身不仅防御能力一流,攻击招式也是这般强横,看着台上的对决,青崖对雷钢金身的认识又是多了一分。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草。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擂台上的狂风将花青儿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声低语,随着花青儿的吟诵,她的指尖浮现出一朵青莲,七片花瓣环绕四周,莲台上镶嵌着九颗莲子,小巧精致,栩栩如生。 青莲在她指尖缓缓旋转,体积也是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了手掌大小的样子才停了下来。此时,正好是陈广高举着剑光,携带着狂风席卷而来的时候。 去, 花青儿手指一弹,青莲便向着着对面疾驰而去,锵地一声,犹如两兵相接,发出一阵刀剑碰撞的声响。陈广手中的冲天剑光被这朵小小的青莲挡住了下落的攻势,丝毫前进不得。 “呀啊……,” 陈广长啸着,剑锋一转,身体带动着重剑一同旋转起来,一时间,擂台上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红莲焚天。 大风将花青儿的长发吹散,她左手一挥,手中那把火红的短剑脱手而出,,冲进了空中的那朵青莲之中。短剑入体之后,原本青色的莲花瞬间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冲天而起,来到了旋风的正上方,然后迅速地冲进了风眼。红莲冲进旋风后,只见凌冽的狂风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原本的旋风也变成了一个火龙卷。 狂风助涨了火势,滔天的烈火灼烧着空气,人们看向擂台的视线也是变得如同水波荡漾一般,这是空气温度升高打乱了光线反射的缘故。 冰莲净世。 花青儿又是将右手的蓝色短剑扔了出去,呲地一声,没有任何阻碍,短剑穿透了火焰旋风,进到了风眼里边。随后空气中飘来一阵寒意,方才被烈焰灼烧的空气顿时冷却下来。 这一冷一热间,青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抱住自己的手臂摩擦了几下,这才适应下来。 随着温度的下降,疯狂旋转的火焰旋风也是迟缓了下来,只听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火焰旋风的底部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并且逐步向上蔓延,不消片刻,整个火焰旋风已经变成了一座扭曲的冰雕,上大下小,像一个漏斗一般。 又是咔嚓一声,冰雕上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即,喀嚓喀嚓的声响持续响起,旋风冰雕上的裂缝也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到最后,嘭地一声,冰雕炸裂开来,四散的冰块逐渐化成一粒粒冰晶,弥漫在空气中。 阳光透过这些小小的冰晶,在擂台上架起一座座七彩的虹桥。刚才是如此气势磅礴的火焰旋风,此刻又变成了如此梦幻的冰雾彩虹,这场比试确实是让人大饱眼福。 片刻之后,冰晶消融,彩虹消失,青崖这才看清了擂台上的情况。 花青儿依旧站在原地,双生莲已经飞回她的手中,只是衣衫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其余丝毫没有收到伤害的痕迹。 得见花青儿无恙,青崖也是放下心来,往另一边看去。那陈广的情况,看起来就比较糟糕了。 刚才他位于风暴中心,连续受到一冰一火两次攻击,此刻他站在擂台上,重剑点地,自己靠在剑身上气喘吁吁,身上的衣物也是被火烧得七零八落,不少地方还被烧的黑漆漆的,不过却只是伤了表皮,并无多大伤害。除却被烧伤的痕迹外,陈广身上还挂满了白色的冰碴子,就连他呼出的粗气,也变成了阵阵白雾。 “你还是手下留情了。”赵光拄着重剑,声音有些颤抖。 “不,我已经倾尽全力了,开阳峰雷钢金身,果真不同凡响,陈师兄,承让了。” “天字六号擂台胜者组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获胜。”宣布完结果后,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这般精彩纷呈的比试,实在是难得一见。 “唉,这开阳峰的人也太能折腾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的头发都被吹乱了。”花青儿一边扎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到了青崖身边抱怨道。 “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陈师兄比你不知道狼狈了多少倍呢。”青崖瞥了瞥嘴。 “你懂什么呀,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就不好看了。” “我反而觉得,青儿姐,你披散头发的样子,真漂亮。” 青崖凑到花青儿的耳边说着悄悄话,蹭地一下,少女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红霞。 第二十九章 晋级 天陨山下,钱塘,西子湖上的一条画舫中。 一名女子在一张小桌子边席地而坐,桌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清酒。 她红衣似火,赤着双脚,裙摆下露出光洁的小腿,随着清酒入喉,她闭上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一丝满意的呻吟,玲珑小巧的脚趾也舒畅地蜷缩起来。 “怪不得这尘世间所有人都想一统江山,果真是十丈红尘,一寸一销魂啊。”她单手托腮,打量着手中的酒杯,杯中清冽的酒液映衬着她如血一般的双眸。 天陨山上,数日过去,随着比试的推进,被淘汰的人数也是越来越多。第一轮就掉落到败者组的青崖一路摸爬滚打,经历的战斗,比起在胜者组高歌猛进的花青儿,多了将近一倍之余。 “人字三号擂台败者组第十六场,摇光峰青崖获胜。” 比试的人数减少后,流云广场上的擂台数量也是逐渐减少,现在广场上只剩下了三座巨大的擂台。负责裁决的评判,也已经由原本的年长弟子,换成了天陨长老一辈的人物。而本次比试的前一百名,也已经全部角逐而出,从明日开始,便是前一百名的排位赛。 “青崖,这边。”青崖刚走下擂台,就看到花青儿一步跳到了自己身边,重重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可以嘛臭小子,能打败比修为比自己高两个小境界的弟子,总算是拿到了这正式弟子的名额。” “哎呦,轻点儿,就不怕这一下把我给拍散架了吗?”青崖活动了几下肩膀,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还好方才那天玑峰的师兄境界还未稳固,否则这次可就胜负难料了。唉,真羡慕你们这些胜者组的,只不过几场比试,就已经进入前一百,悔不该当初一时冲动啊。”青崖摆出一个悲痛万分的样子。 “行了,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嘛,说什么充分利用这次的比试机会,尽可能躲地经历战斗嘛。”花青儿及时地拆掉了某人的台阶。 “我就那么一说,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嘛。”青崖苦笑着认输。 “不和你说了,明天开始就会决出排名,你快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来面对明天的比试。” “你也一样,青儿姐,希望最终我们能在决赛中相遇。” 两人分别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当夜,青崖坐在自己的床上,有条不紊地吸收周围的灵气,并引导他们在自己的经脉中流转,最终流进自己丹田的那一片气海中。周而复始,暗淡的荧光在青崖的身上亮起,青崖感觉到气海里冲出一道光芒,从丹田直奔天灵盖而去,没有任何阻碍,光芒冲出了青崖的头顶,将昏暗的房间照得通亮。 “唉,还以为今晚能直接越级,一步进入筑基六重的呢,怎么才筑基五重呢?”经过连日的战斗后,青崖终于在今晚有了进一步的突破,不过他还是对这次的进度不太满意。 咚咚咚,正在青崖苦恼间,门外想起了阵阵敲门声。 “嗯?主峰上我没有熟悉的人呀,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我呢?难道是青儿姐,可她是怎么知道我的房间的?”怀着疑惑,青崖起身穿好鞋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夜凉如水,柔软的月光里,柳白鹿一身白衣如雪,如傲雪寒梅,绝世而独立。 “师尊,你怎么来了。”没想到本应是在摇光峰的柳白鹿到访,青崖不由的惊喜万分。 “我算了算,今晚差不多你应该突破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怎么样了?”柳白鹿神色清冷,走进屋子后直接坐在了床边。 “前一刻刚刚完成突破,师尊您就来了,不过我本觉得这次可以一跃进入六重境界的,没想到只是到了筑基五重而已。”青崖无奈地摆了摆手,坐在了柳白鹿身边。 “今天对决一名刚刚踏入筑基六重期弟子,虽说最终取胜了,但已经有些拙荆见肘,接下来的比试,我怕会辜负了师尊的期望。”青崖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见他眼里有些失落的神情,柳白鹿的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你知道三年前我何会打破自己的规矩,愿意收你为徒吗?” “当然是因为我天才呗。” 青崖想要活跃一下这沉闷的气氛,只是柳白鹿不是花青儿,神情完全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改变。 “以往是由各峰御首自己选择弟子,我自然不会去凑什么热闹,但每次掌教都会向我推荐几名弟子,希望我能收下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资质上佳之人,而我的规矩也是和现在一样,只要能接下我三招,我就同意收徒,可他们没有一人能通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可能是我比较抗揍吧。” “当初你身体这般消瘦,怎么能和那些从小受到栽培的人比。他们那些人,在发现周围的空气凝固后无法闪躲时,往往就会放弃躲避,就算他们扛下第一招后,却也因受伤而放弃了继续挑战。而你不一样,就算将你禁锢住,你也会拼了命去挣脱,在手臂骨折,膝盖粉碎后依然不曾放弃,这份执着,是我不曾见到的。” 柳白鹿将手掌贴在青崖的额头上:“记住,你是我柳白鹿选中的人,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纵然你的资质不是最佳,但资质不是修行的全部,我的徒弟,必定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她的手掌很凉,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让人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现在修为尚低,不必一味的追求境界,资质上有所缺陷,就更要将基础打得牢固,切忌拔苗助长。再说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只要对面的境界不超过金丹,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你要对你的师尊有信心才是。” 一向寡言的柳白鹿今晚为了矫正青崖的心境,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的话语。 说完之后柳白鹿才感觉到青崖将手掌放在了自己手背上,手背上传来青崖掌心里温度,柳白鹿悄悄地地抽回了手掌,不过青崖却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已经沉沉地睡去。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衣服鞋子都不脱就这样睡着了。”柳白鹿将青崖的外衣和鞋子脱掉,小心地帮他调整好姿势,又给他盖好被子,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青崖,这才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也将夜色一同关在了门外。 第三十章 人杰 第二天,百强弟子之间的排位赛也拉开了序幕。 今天很罕见地没有自己的比试,轮空的青崖早早地起来后,就来到流云广场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希望能多了解一点其他人的实力水平,日后对阵,也好有所准备。 “做什么呢,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听到花青儿的声音在身后,青崖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再把脑袋转回去的时候,却是咚的一声,鼻子恰好撞到了花青儿的额头上。 感觉到鼻尖一阵剧痛,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尽管如此,鼻翼还是止不住地发酸,眼泪也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哎呦,要死了要死了,你干嘛突然就转过来了啊。” 花青儿捂着额头,正要抱怨,却看到青崖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眼泪哗哗地流淌。看见青崖这般痛苦的样子,花青儿立刻忘记了额头的疼痛,蹲下身来,检查他的情况。 “青崖,青崖。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你说话呀,你别哭了,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受伤的话我们去玉衡峰看看吧。” 眼见青崖依旧捂着自己的鼻子不发一言,花青儿不免焦急了起来。 “别,别,我没有大碍。青儿姐,别担心,我没事的。“痛楚减弱几分后,青崖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 揉着自己的鼻梁,青崖解释道,“我没什么大碍,这不过是撞到了鼻子,流眼泪是它自己流出来的,不是我哭了,我没哭,放心吧,我没事的。“ 看到青崖安然无恙,花青儿也是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片丝巾,先替青崖擦干了眼泪,随后又擦干了自己湿润的眼眶。把丝巾放回怀中后,花青儿蹲在青崖跟前,低着脑袋,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嘛,我本来想逗你玩的,没想到把你撞得这么疼。” “别自责了,我其实一点也不疼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比较严重而已。到是你,肯定很疼吧。”青崖抬起手,轻轻地揉着花青儿红肿的额角。 “你没事的话,我也没事了。”花青儿解开了一束头发,遮住了额头上的伤痕。 “看,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快起来吧,今天可是有几场不可错过的精彩比试呢。” “对了,青儿姐你知道前一百名中,有哪些弟子实力比较强悍吗?”青崖站起来后在花青儿耳边问道。 “你啊你,平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念书,简直和山下学堂里的书呆子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多天的比试下来,连那些种子选手都不了解。”一有机会,花青儿就会在青崖面前努力地树立起姐姐的形象。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那些种子选手的实力。”花青儿牵起青崖的手,往最东边的擂台处走去。 “到了,你看,这一位是主峰天枢的沈别云师兄,修为已经达到筑基九重的境界,也是本次比试夺冠的最热门黑马,很多前辈都看好他。”花青儿指着擂台上左边那人说道。 顺着花青儿的指向看去,那沈别云面容白净,五官端正,手中折扇轻摇,气定神闲,到真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气质。也难怪观众里有不少女弟子正一齐喊着口号替他加油。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他看起来都没有我英俊。”虽然那沈别云修为高出了自己四重阶段,但是在花青儿身边,青崖就是不想承认别人强过自己。 看着青崖底气不足却还是一副嘴硬的样子,花青儿捂着嘴轻轻地地笑了起来:“我看,你是羡慕人家有那么多的师妹给他加油吧。”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有多少师妹给他加油我完全不在意,我只要你替我加油就可以了。” “你就知道不正经。盯着我做什么,看比赛去。”被青崖盯得脸上火热,花青儿一把将他的脑袋扭了过去。 正在两人谈话间,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这前一百名弟子中,每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修为最低的,也到了筑基期五重的境界。 右边那名弟子,手持一柄碧绿色的长剑,刷刷刷三声,长剑挥舞间,三道剑芒便直奔沈别云而去,随后自己也是脚尖点地,脚下升起阵阵旋风,剑尖上一点青光闪烁,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向沈别云发起了进攻。 另一边,沈别云不慌不忙,手中折扇猛的向前一挥。瞬间带起一阵狂风似海浪一般向前扑去。三道剑芒撞上狂风应声而碎,击碎了剑芒后,狂风依旧势头不减,如潮水一般淹没了随后的那名弟子。 啪地一声,那名弟子落在了擂台外边,本场比试也就此结束。 沈别云拍打着折扇,语气柔和地说道:“你很不错,只不过不巧遇上了我,对于风力的运用,我远超于你,你算是刚好撞到了枪口上,继续努力吧,下面还是有机会爬上来的。” “的确是很强劲的对手,若是我遇上他,胜率不足四成,不过这断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看来接下来的比试,困难重重啊。”看到了沈别云的实力,青崖也不得不对这号人物重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强啊,这下你该服气了吧。”花青儿勾着青崖的脖子说道。 “哼,是有点实力,不过若是遇上了我,那也只有折戟沉沙的结果。”青崖依旧在嘴硬。 “你就吹吧你,哈哈哈。走,我带你去看看其他人。”说完花青儿就拉着青崖离开了人群。 广场西边的擂台上,一名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女子,手持一柄白色长剑,剑身好似寒冰雕琢而成一般,周身雾气缭绕,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见她长剑一挥,一道冰墙在自己身前竖起,挡下了对面的长鞭,随后又是剑光闪烁,一道道白色的剑芒在对面的四周逐渐凝聚成一面面冰雪城墙,任由那人怎么攻击,也不见丝毫损伤。最终,冰墙收拢,将对手完全禁锢在了里面。 咔,长剑入鞘,白墙也是应声消失,对面的弟子,身上沾满了冰霜,此刻正浑身发抖。 “这一位呢,是我们天璇峰新弟子中最厉害的江凝师姐,自幼便打下了修行基础,手中的武器,乃是由生长于极北冰海底下的万载玄冰和陨星之铁锻造而成,是她们家族的传家宝剑呢。厉害吧。”说到自己的师姐,花青儿的脸上也带着自豪。 “确实是天之娇女,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呢。”青崖赞叹到。 “不许看,你刚才不是说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嘛,现在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变卦了?”花青儿一把捂住了青崖的眼睛。 “哎呀,我只是夸赞人家一下嘛,况且在我眼里,青儿姐就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我当然不会在乎别人啦。” “那,那柳师叔呢,她可是比我漂亮多了。”花青儿缩回双手,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师尊?你和她比什么呀,她是长辈,完全不一样的。我说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青崖揉着花青儿的头发说道。 “哎呀,你别弄乱了,重新梳起来很麻烦的,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花青儿一把拍下了青崖蹂躏自己头发的右手。 百强弟子,果然各个非同凡响,我真的能突破重重险阻,完成师尊的要求吗?青崖用右手撑着下巴,思考着后面的比试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手心还残留着花青儿头发上皂角夹杂着茉莉花的清香。 第三十一章 苦战 随着比试有条不紊地进行,青崖在一次又一次的鏖战中,从最初的败者,一步一步打到了四强的位置。 四强决出后,流云广场上原来的三座擂台已经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矗立在广场中心的一座足可容纳百人的巨大擂台。 八根雕刻着龙纹的大理石柱耸立在擂台周围,每一条巨龙的龙眼处,都镶嵌着两颗绿色的宝石,闪着莹莹绿光,在擂台的周围组成一张光幕,笼罩了整座擂台。 “百强排位赛四进二第一场,摇光峰青崖对战天璇峰江凝。” 四强赛的裁判席上,除了负责裁决的长老外,天陨七脉御首也赫然在座。 “这摇光峰的小家伙,第一轮就掉落到败者组,随后一路打到四强,着实不易啊,白鹿的确教导有方。不过,天璇峰的这位女弟子,自幼修行,又有神兵傍身,她应该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裁判席上,天陨掌教洞玄真人分析了一下场上的形式,此言一出,其余几位也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诸位都认为我摇光峰会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柳白鹿坐在一旁,双手环胸,目光却不曾离开擂台上的青崖。 “哦?不知白鹿师妹想要赌点什么呀?”一听到有赌局,天权峰御首纪云生顿时竖起了耳朵。 “很简单,若是我那没出息的臭小子输了,是他技不如人,也是我教导无方,我就送给诸位每人一片悟道天心云。”柳白鹿侧过脸,眼角的笑意就像狡黠的灵狐。 “但是,如果我摇光峰一个不小心赢了,也不单单只是这一局,我给他的目标是拿下本次冠军。只要青崖拿下了冠军,静虚长老,我要你一粒破尘丹,纪师兄,我要你的白云剑诀。程师姐,我要一朵九色莲,雷师兄,我要你的《雷钢金身》,孙园主,我要你的生死丹,至于掌教师兄嘛,我要你的和合玉。 怎么样,这个赌注,诸位是接还是不接啊。” 柳白鹿眼里的笑意更盛,就像是看见陷阱捉到了猎物的猎人一般。 “白鹿,你每回想要吓唬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你能吓得了别人,可吓不了师兄我啊,不就是和合玉嘛,就当作见面礼送给那小子了。” “既然掌教师兄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拒绝,况且都是天陨弟子,我这雷钢金身传给谁都是一样的,这赌局,我也接了。”雷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也接了。”纪云生随后也答应到。 “既然白鹿师妹开口了,这九色莲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出来的,不过师妹的悟道天心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这场赌局,我也接了。”程彩衣与柳白鹿关系较好,也答应了下来。 “大家都答应了,那我们两个老头子也来凑凑热闹吧。”静虚真人和玉衡峰主孙思景也答应了下来。 其实也不由的大家不心动,这里除了洞玄真人已经踏入灵虚期外,其余人都在出窍期巅峰,就差临门一脚,可这一层瓶颈,硬是卡了众人十几年也无法突破。 天陨山矗立于此不知几百万万年,在这山巅的背阴面,历万载风吹日晒,雷鸣雨打,各种天象中蕴藏的自然法则沉淀下来,凝成一片片的白玉,这便是悟道天心玉,其中蕴含着天地法则,若有机缘,便能瞬间让人感悟天地大道,突破瓶颈。 几位御首一时兴起下了赌注,裁判也不好直接开始,只好将台上的两人凉在那里。 江凝持剑而立,手中的剑未曾出鞘却能感受到她身边传来的阵阵寒气,她一身黑衣如墨,更是显得生人勿近。 “久仰江师姐芳名,今日交战,还望江师姐手下留下。”青崖率先开口 江凝没有接话,神情冰冷,就如她手中的寒星剑一般。 此时裁判正好宣布开始,青崖双手抱剑行礼:“江师姐,请指教。” 一叶知秋落寒霜, 江凝轻轻地将剑鞘点在地上,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几个呼吸的功夫,天空中便有雪花飘落,擂台上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以筑基七重的境界,便能改编四周的环境,占尽天时地利。虽然效果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不过应对这场比试却也是足够了。”纪云生看着台上的变化,对江凝的胜利又是坚定了几分。 一剑万法点星光, 青崖缓缓地抽出长剑,长剑出鞘后,剑鞘口亮起耀眼的金光,随后一把接着一把的金色幻剑从剑鞘中连续飞出,只是一瞬间,擂台上空已经布满了金色幻剑。随后金光散去,出鞘的幻剑也消失在了空中。虽说幻剑消失,可江凝还是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凌厉的剑意,仿佛随时能刺破自己的皮肤。 这是剑三十六廉贞九剑中的剑点星辰。 “这是领域?剑的领域?不可能,他才只有筑基期啊,这是怎么做到的?”纪云生一拍桌子,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台上的青崖。 “别那么大惊小怪,这不是领域,只不过是对幻剑的一种操控罢了,撑不了多久的。他有点冲动了,短时间要是压制不住对面,就会后劲不足导致落败。”柳白鹿看着擂台上的青崖,语气中有些担忧。 擂台上,青崖手持长剑,往虚空一挥,对面江凝的身前便闪现出一柄金色幻剑,江凝一时没反应过来,袖口被幻剑划破,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这第一剑,占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便宜。 回过神后,江凝立即反转长剑于身后,叮叮两声,就挡下了出现在身后的两把幻剑。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江凝举起寒星,剑身上白光更盛,一圈圈蓝色的光环似水波一样从寒星上向四周荡漾开来。蓝光过处,地面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半空中,悬浮着足有几十根冰柱,那是青崖的幻剑被冰冻所致,失去了与剑主的联系后,这一根根冰柱丁玲当啷地落了一地。 幻剑突然断了联系,青崖也是被反震地后退两步,抬头就看见江凝的剑气化成一面冰墙朝自己飞了过来。 领略过她冰墙的威力,青崖果断侧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冰墙。随后,青崖丝毫没有停留,立即向后翻出几步,果不其然,三面冰墙跟着自己在身后竖了起来。 随着场上的冰墙越来越多,青崖可活动的空间也是越来越小。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成为瓮中之鳖。此时青崖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可一时间也没有脱身的办法。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最后青崖不再闪躲,伸手推出八柄巨剑,击碎了四周合围而来的冰墙。然而得到一时的缓解只是杯水车薪,随后而来的冰墙更为坚固,并且层层叠叠而来,一时间巨剑与冰墙谁都前进不了分寸,僵持在青崖身边。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江凝裹挟着冰雪而来,一掌狠狠打在了冰墙上。原本支撑着八方的压力,青崖就将近油尽灯枯,此时前方又是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青崖一时没有支撑住,手臂重重地撞在了胸口上,一道鲜血便从嘴角流出。 这四进二的第一轮比试一开始,青崖就已经陷入了苦战并且身处下风。 第三十二章 冥影 “师妹,这一次恐怕要麻烦你破费啦。” 看到台上青崖陷入下风且有落败的势头,纪云生仿佛看到了那悟道天心玉就在自己手中一般洋洋得意起来。 难道就这么输了?师尊就在下方看着我,我就这么辜负了她的希望吗?青儿姐还等着我陪她下山去,只能就这样食言了吗?青崖撑着八柄巨剑,死死地顶住八面环笼而来的冰墙,仅凭借胸中提着的一口气,咬紧牙关维持着眼前的僵局,不让江凝的冰雪囚笼成型。 苦苦挣扎间,青崖感到丹田中的灵力逐渐枯竭,支撑着幻剑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幻剑上的金光也是连连闪烁,一副即将消失的样子。 青崖向擂台下望去,穿越鼎沸的人声,柳白鹿的脸上古井无波,晨风卷着流云吹起她的发丝,似一双轻柔的手拂过心底的清泉,泛起点点涟漪。她的眼里有星光闪烁,如同深邃而清澈的星空,似乎将自己的灵魂也吸引了进去,霎时,青崖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江凝师姐呢?师尊呢? 青崖悬浮在黑暗的虚空里,四周星星点点,眼前的黑暗让他的心里不由的慌乱起来。 亘古的声音自虚空深处传来,咔哒,咔哒。那是甲胄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可四周明明是寂静无声的虚空。 咔哒,咔哒,甲胄的碰撞声似乎逐渐地和青崖地心跳声趋于同步,心中一阵悸动,青崖举目远眺,虚空深处,星光隐约之地,似有千军进发,万马齐喑。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青崖的面前。那是数十万青色的虚影,模糊地只能看出他们形体地轮廓,恍若无主地幽魂,没有半点生气。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如同山海那般横贯在虚空中央,如天陨山截断苍穹,压迫在青崖地面前。 在影之军的最前方,几道青光似线条交织,来回穿梭,逐渐勾勒起一人的轮廓,那玄甲之上狰狞的獠牙似要撕裂天空,浮屠假面遮住了他的样貌,唯有透出地双眼中带着望不尽的虚无,腰间漆黑的长剑正散发着荧荧月华,折射着冰冷的月光。 虽然青崖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可对他却是再熟悉不过,昔日初上天陨之夜,青崖梦游仙山,误入深穴,在那洞穴的壁画上,赫然记录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千年前陨落与此的冥界之主,项苍穹。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眼前之人,究竟是昔日霸主,还是孤魂不灭? 但青崖似乎没有时间去思考眼前之人的过往种种,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输了。可青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正苦恼间,冥王的虚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原本青色的虚影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雾蓝的光晕,那是出鞘后的剑锋正在肆意起舞。只见冥王高举长剑,剑尖凝聚成一点星光,正不住地闪烁,而恰好这片虚空之中,青崖头顶的方向,一颗星辰与之遥相辉映,洒下一束星光,照在剑尖上,随后又射进青崖地身体里。 随后, 冥王伸手在青崖胸口一推,青崖只看到眼前星辰迅速离自己远去,自己就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 等到眼前再次亮起,青崖恢复意识后,原本的疲劳感也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自己的身体。知道战局不能再拖,青崖果断选择主动出击。 收, 青崖右手握拳,幻剑也随之化成一道道金光飞回青崖的手心,便消失不见。失去了幻剑的支撑,八面的冰墙瞬间朝中间压了过来。不过青崖并没有显得慌乱,趁着这个空档,他还调皮地对柳白鹿眨了眨眼睛。 呼星召影生月寒, 只看见青崖的身体变得逐渐透明起来,最后,处于半透明状态下的青崖毫无阻力的从迎面而来的冰墙中穿了过去,没有丝毫接触,仿佛两者不在同一时空。 冰墙四合,在青崖的身后形成了一座牢笼。 什么? 眼见青崖穿透了自己的冰墙,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江凝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短暂的冲击让她一时间忘了继续攻击。 一剑西来向天开, 看见江凝愣神,青崖立刻横过手中剑,一道白光闪过,青崖出现在了江凝身后。 不过事先青崖将长剑收回了剑鞘,方才江凝攻势未收,毫无防备,而她又不像开阳峰弟子一样有雷钢金身护体,所以青崖选择了用剑鞘了发动这万剑一闪。 一阵剑刃爆裂过后,青崖并没有继续转身攻击,江凝也是站在原地,长剑下垂,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 “你是怎么做到的?”江凝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语气总算有了一丝波动。 “高人秘传,江师姐,请恕小弟无法相告。”青崖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向江凝抱剑行礼。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连最基础的出力不出尽的道理都忘了,局势逆转却不能立即做出判断,这场比试,是我输了。”说完这句话,江凝再也没撑住,一口鲜血吐出,滴落在她手中的寒星上,立即凝固成霜,如一颗颗嫣红的宝石滚落在地。 “江师姐!” 看见江凝受伤,青崖立即跑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刚一触碰到她的身体,青崖便感到彻骨的寒冷自指尖传来。 这盛夏的阳光下,江凝的身体却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青崖紧了紧眉头,忍住没有松开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回天丹,塞进了她的嘴里。 “江师姐,对不起,是我出手不知轻重。” “刀剑无眼,你不必自责,我输了。”江凝推开青崖,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擂台。 程彩衣从座位上离开,拉过江凝的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旁,柔声安慰道:“凝儿,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接下来交给青儿就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第三十三章 疑惑 “百强排位赛四进二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获胜。” 听到裁判宣布完结果后,青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虽然过程艰难,但自己最终还是赢下了这场比试。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弦此刻终于得到放松,青崖瞬间感觉到全身无力,原地踉跄了几步后才重新站稳了身体。 台下掌声如潮,青崖在人群中环顾许久也没有看到花青儿的身影。想想也是,接下来是她与有着冠军黑马之称的沈别云的对决,她应该在全心备战中。 “师尊,现在就差一步之遥了。”青崖走下擂台,来到柳白鹿的身边。眼看目标即将达成,青崖此刻即使身体上疲惫不堪,精神却是异常兴奋。 看着眼前的徒弟一脸激动的神色,柳白鹿抬起右手,用袖口轻轻地擦去了青崖嘴角的血渍。 “今天下午是第二场比试,明天空出一天,后天才是决赛,你今天回家去好好休息,我这边完事了之后就回来。关于今天的比试,我们需要详细地总结一下。” “师尊,我想留下来看接下来的这场比试。”青崖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 “我知道你关心天璇峰那小丫头,我想他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情,但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看你的这一场吗?” “不是因为她要全力准备下面的这一场比试吗,我已经打完了不会又什么影响的。”青崖一脸的理所当然。 “怪不得说男人的神经总是这么大条,”柳白鹿扶了一下额头,“我问你,若是刚才你在台上比试,看到她在台下替你加油,你会不会分心?” “应该是会的吧,”思索片刻,青崖便明白了柳白鹿话语中的意思,“你是说我在台下会干扰到青儿姐的发挥?” “看来你也不是太笨嘛,快回去把。”接着柳白鹿凑到青崖跟前,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我早上做了你最爱吃的虾仁鸡蛋羹哦。” 青崖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师尊,那我就先回去啦。”一边说,青崖一边就已经向流云广场外跑去。奔跑间,青崖身边金光一闪,捕风已然带着他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飞去。 许久没有回到摇光峰,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这般熟悉而亲切。 青崖回到竹屋后,匆匆忙忙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把拿起叠放在床边的衣服,又快速地跑出了竹屋,直奔竹林而去。 在摇光峰万顷竹林中,有着一片方圆百里的湖泊,湖水清澈而凉爽,湖面虽广,深度却是不深,只能淹没到一个成年男子胸口。虽说夏天的摇光峰依然有着未化完的积雪,却已经些许燥热,而这里无疑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青崖一边疾走,一边脱去身上的衣物,还未到湖边,就已经一步跃起,噗通一声,水面上翻起重重浪花。 哎呀,岸边传来了少女的惊呼声。 不过此时青崖已经潜到了水底,并没有注意到岸上的情况。潜在水底的青崖荡着双腿游到了岸边,然后刷地一下钻出了水面。 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青崖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对面一位穿着水绿色无袖轻纱裙的少女坐在岸边,她的双脚浸泡在水中,绿色的裙摆如同一片荷叶飘荡在水面上。 此刻,少女的身上被湖水洒得湿透,薄薄的纱裙贴在她的肌肤上,透出下面姣好的身躯。两人四目相对,竹韵的脸上的红晕比日落时的晚霞还要娇艳。 “小,小公子,你,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啊。”竹韵双手搅动着衣角,眼里水光盈盈,声音细若蚊吟。 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反应过来的青崖又重新潜到了水下,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只是这湖水清澈见底,他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多大用处。 “对不起,竹韵姑娘,我来的太过匆忙,没看到你在岸边。”青崖红着脸躲在水里,小心翼翼地对竹韵解释道。 “没,没什么的,小公子你安心在这洗吧,我,我先回去了。”说完,竹韵收回浸泡在水里的双脚,红着脸消失在了竹林中。 尽管竹韵已经离开,可青崖还是感觉到脸上烫烫的,于是就用手舀起一捧又一捧的湖水浇在脸上,等到心里的躁动浇灭,脸上的温度恢复原样后,青崖爬上岸穿好衣服,顺道在湖边把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抱着衣服离开了。 傍晚时分,青崖坐在竹屋前的石桌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青崖对面坐着的,是桃树的精灵,穿着粉色的月华百褶裙,扎着双马尾辫子,将手中的“炮”啪地一下落在了青崖的“将”棋上。 “绯月我和你说,这炮呢,要中间隔着一个才能打过去,你这样直接飞过来是不行的,知道吗?”青崖重新将绯月的“炮”放回了她手中。 “嗯?”绯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青崖。显然,她并没有听懂青崖所说的话。 “将军。”绯月又是把手中的炮放在了青崖的将棋上,声音稚嫩而坚定。 “好吧,将军就将军吧,这把你赢了。”没有办法,青崖只能投降认输。 “她的神志只不过相当于五六岁的孩童,你和她有什么好较真的。”却是柳白鹿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师尊你回来了,比试的结果怎么样?青儿姐赢了没有?”看见柳白鹿回来,青崖立即问起比试的情况来。 “ 比起我直接告诉你,不如你明天直接去天璇峰亲自去问她吧,这样不是更好吗。”看着青崖一脸关切的样子,柳白鹿偏偏给他留了一个悬念。 “我且问你,今天的比试中,你施展的那招穿墙之术,是怎么做到的?”柳白鹿提出了这个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 青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师尊,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穿透墙壁吗?” “可以,不过那是在渡劫期才能做到,到那时,人的身体可以和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自然就能化成冰墙的一部分,脱离后再将身体重新组合就好了。到了那个境界,就离飞升成仙不远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快要成仙了啊。”柳白鹿在石桌边坐下,右手撑着下巴,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青崖。 “当然不是,说实话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当时我在台上一直看着你,看着看着眼前一黑,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能穿过冰墙了,然后我便真的穿过去了。” 冥王的事情太过诡异,而且自己也是疑团重重,于是青崖决定将真相先暂时隐藏起来。 第三十四章 落败 “哦?竟有如此神奇之事?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收的徒弟,还是一位天选之人呢,真是失敬啊。”柳白鹿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却是强忍着笑意。 “师尊,你就别笑话我了,其实这一招式也就只能维持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而已,没多大作用的。”第一次对柳白鹿有所隐瞒而且还被她看穿了,青崖有些羞愧的挠了挠头发。 “行了,你不想说总是有自己的原因,无论你是怎么学会的总归是件好事,我就不问那么多了。不过,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若是能在一瞬间躲过敌人的必杀一击,完全可以做到逆转战局。” 柳白鹿甩了甩手,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追问了。青崖也暗自送了口气,若是师尊刨根问底,自己很难保证不会把冥王的事情说出来。 看到柳白鹿准备站起身来离开,青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师尊,你先别走,你坐下来看着我。” “你要我看着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柳白鹿还是重新坐了下来,伸出手捏住青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向左边然后又掰向右边,嘴里还念叨着,“确实很一般嘛。” “师尊快别闹了,让我看着你,我试试看能不能重新找回比试时突然顿悟的那种感觉。” 看着一脸认真的青崖,柳白鹿也是拿回了放在青崖脸上的手,看着他的眼。“那好吧,你看吧,不过我告诉你,进入悟道的境界是要看机缘巧合的,出现一次已是奇迹,你就不要太贪心了。” 青崖没有回答,坐直了身体后就一直盯着柳白鹿的眼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旁的绯月看着两人一直坐在那里,打了个哈欠,扔下手中的棋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里。 怎么回事呢,我明明是看着师尊的眼睛才进入星空的呀,现在怎么不行了呢?柳白鹿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清澈而深邃,可青崖却始终找不到那种面临深渊一般的感觉。 然而,当青崖重新回想起那片虚空的场景时,瞬间,意识像是被黑洞所吞没。 依旧是微弱的星光遍布在虚空四方,只是那数十万冥军却已经退去,唯有冥王双手拄剑,仿佛迎接着青崖的到来。 原来,只要我心有所想,便能进入这里。 尽管对这里还有着太多的疑问,但师尊还在看着自己,还是先出去为好。离开的念头一动,再次睁开眼,意识已经回到了现实。 “师尊,已经可以了。”回到现实世界后,青崖立即结束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怎么,看够了?看出点什么了没?”柳白鹿看着青崖窘迫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天地机缘果然不是什么好遇到的。师尊,这次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说自己闹了个大乌龙,青崖只好随便找了个台阶下。 “行了,不陪你玩了。坐了一天我的腰都快断了,晚上你去做饭,我去睡一会儿,你做好了就来叫我起床。”说完,柳白鹿站起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青崖踩着霞光,降落在天璇峰上。径直来到了花青儿的房间外,青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青儿姐你在吗?我是青崖,青儿姐你起来了吗?”青崖在门口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回应。 难道出去了?那我去别处找找吧。青崖离开了花青儿的房间,向着座巨大圆形宫殿中间的大厅走去。 拐过一个弯,只见右前方屋子前的空地上,一位身穿黑衣的天璇峰弟子挥舞着手中长剑,似腾蛟起凤,剑招婉转如游龙,剑气凛冽如寒霜。修身的黑色衣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地更为窈窕修长,只是她的眉间似有万载不化的冰雪,如同她手中的寒星一般。 “江师姐,”青崖在远处喊了她一声,向她走了过去。 锵地一声,江凝长剑入鞘,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青崖。 “你来这里做什么?”江凝把寒星抱在胸前,冷冷地开口问道。 知道她一贯故此冷淡,青崖也没有介怀,笑着对她说道,“江师姐,我来找青儿姐,可她不在房间,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青儿?她现在应该在后山,你绕过中间的大厅,往后面的小路一直走就到了。”江凝伸出手向远处指了指。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师姐,就此告辞了。”青崖拱手道完谢后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江凝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青崖 “江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昨天,谢,谢谢你的回天丹,也谢谢你手下留情。”虽然语气依旧冰冷,却是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江师姐不必介怀,昨日是我不知轻重,应该是我向师姐赔礼道歉才是,一颗回天丹算不得什么,江师姐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先告辞了。”青崖说完便匆匆离去。 与摇光峰的竹海上不同,天璇峰的后山种满了枫树,此时虽是盛夏,这里的枫叶却是一片火红,远远望去,如同夕阳下燃烧的云彩。 沿着曲折的小路一直往后山深处走去,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四周由五色的彩石堆砌而成,沿着湖岸,还摆放着一张张大理石砌成的长椅。 此时小湖边的草坪上坐着一位身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地样子,不时地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力地把它们扔进湖水里。 “青儿姐,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啦?”青崖从后面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昨天怎么没来看我的比试?”花青儿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 “对不起青儿姐,我不是故意不来的,我是怕影响了你在比试中的发挥才没来的。”青崖向她解释道。 “算了,也还好你没有来,不然我就是当着你的面出丑了。” “发生了什么?昨天我问师尊比试的结果,可她偏偏不告诉我,让我自己来找你。” “我输了,而且不是因为修为上的差距,昨天我用了火莲,没想到那沈别云对于风力的掌握竟是如此地炉火纯青,一瞬间就把我的火吹了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输掉了比赛,早知道用冰莲就好了。” 虽然比赛早已过去,可花青儿的语气里依旧充满了不甘。 第三十五章 前夕 “就这样,我掉落到了败者组,一看到接下来要和你打,我索性就弃权了。” “青儿姐你这又是何苦,我们……”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和你打的。”知道青崖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花青儿及时地打断了他。 “好,我们不说这个,青儿姐,你和我说说,那沈别云师兄,究竟厉害在何处?” 花青儿落败,沈别云成为了胜者组冠军,这也就意味着青崖必须战胜他才能夺得桂冠,而且还要战胜他两次。对于明天的比试,自己实在是没有几分把握。 “首先他筑基期九重的修为已经是冠绝群雄,其次他对于风的掌握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手中的扇子一定是一件神兵利器,最后我怀疑他不单单只是能掌握风力,很有可能他还掌握了火的运用。明天的比试,你一定要小心呐。” 花青儿一脸关切地看着青崖。 “火?昨天他还运用了火的法术吗?以往也没看到他在比试中使用过啊。” “昨天他倒是没有使用,不过能把由我操控的火莲这么轻而易举地返还过来,他一定对火焰也有着不错的掌控力。”花青儿坚定地说道。 看着青崖紧锁着眉头,一脸苦恼地样子,花青儿用手指抚平他眉间皱起来的“川”字,柔声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在意,你的修为境界和他相差太大,而且他有神兵傍身,就算你输给他了,也是虽败犹荣。我想柳师叔也不会那般不近人情,不让你下山去的。” “青儿姐,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一个男人面前可永远不要和他说即使输了也无妨这样的话,因为在战斗之前,他的字典里是没有输这个字的。明天的比试,我一定会赢下来的。” 看着青崖一脸豪气干云的样子,花青儿弯下腰轻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青崖说道,“你,一个男人,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有男人的尊严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你不就是只比我大了一岁嘛,装什么大人呐。”青崖一把拍掉花青儿的手。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大了一岁就永远大过你一头,你在我眼里就永远是个小孩子,知道吗。”说完还伸手摸了摸青崖的头发。 眼看快要把青崖逗得炸毛,花青儿及时地收回了右手并且转移了话题,“明天的比试千万要量力而行,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无论是我还是柳师叔,对于你的安全都要远胜过这次的冠军,明白吗?” “这我当然知道,已经有过一次教训,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明天的比试我会竭尽全力却不会不自量力,青儿姐你就放心吧。”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吧,若是最终你能夺得冠军的话,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这样会不会更有动力一点呢?”花青儿凑到青崖面前悄悄地说道。 “什么要求都行?”青崖的嘴角勾起一阵坏笑,眼睛也亮了起来。 “你,你可不要学坏了。要是提些乱七八糟的要求,看我不揍你。”花青儿挥舞着拳头,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你想到哪去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先害羞起来了,还说我学坏了,我看学坏的是你才对吧。”好不容易抓到花青儿的破绽,青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还不都是你先笑得那么可恶的,哼!你要是再说这件事,我就不给你这个奖励了。”此时花青儿的脸蛋快要赶得上这里被染红的枫叶了。 “好吧好吧我不提了,但是呢我也不知道要提什么要求,就等到比完试再说吧。能赢最好,若是赢不了的话……” “就算你输了,我还是会答应你一个要求的。” 花青儿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青儿姐。” “嗯?” “谢谢你。也许我十多年的漂泊,只为换来那一夜与你的相遇。以前我总是抱怨上天不公,现在,我却要感谢他呢。能遇见你,是我今生莫大的福分。” 青崖痴痴地看着花青儿的脸庞,她的眼里,闪烁着亿万年的星光。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做出来天陨拜师学艺的决定,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呢。”她的声音轻柔地如同吹皱湖水的微风。 两人对视,四下无言,偶尔有一两片枫叶飘落,轻轻地落在湖面上,落在两人的身边。 夜晚,摇光峰。青崖坐在自己的书桌边,神念一转,下一刻就来到了自己身体里的那片空间里。 望着寂寥宽阔地这片虚空,总得先替这里起个名字吧,青崖一边想一边来回踱步,他走在虚空里,漫天星辰在他头顶闪耀,亦有电闪雷鸣在他脚下炸裂。 既然如此,就叫这里星域罢了。 星域二字脱口而出时,眼前冥王地虚影眼中青芒闪烁,似乎实是在回应这个名字。 “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是吗?” 眼前之人已非千年前地冥界之主,并且昨日是他从星辰上传授给了自己虚化地技法,帮助自己化险为夷,也许他会长时间地与自己呆在一起,但千年前的他曾经为这片土地带来无尽的战火,如何面对眼前之人,青崖始终不知道。好在他已经死了,是非功过已如烟尘散去。 与此同时,明日决战的另一方,沈别云坐在一张桌子前,正看着自己地手上的一叠资料。闪亮的晶石将房间照得通透,他手中的纸上,赫然记录着青崖在这一次比试中每一场的具体表现。 “ 筑基五重境,身法灵活多变,剑术凌厉却又攻防结合,最诡异的招式便是这虚化的一招,可躲避关键一击。虽然可能会有些棘手,但是最终取胜没什么问题,明日交战,争取速战速决。”沈别云合上手中的一叠记录,指骨在桌上轻轻一扣,信心满满。 第三十六章 决战 第二日,天光洒遍山间之际,本次比试也迎来了最终的决战时刻。 比赛还未开始,流云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除却外出的,早上有修炼任务的,天陨山几千名弟子几乎全部都到场来观看这场决出新一代弟子第一人的比试。 “沈师兄加油,沈师兄一往无前,沈师兄一举夺冠。”台下的好些女弟子看到沈别云登上擂台后,一齐欢呼起来为他加油。 “哼?喊得大声就能赢吗。”花青儿不屑地把脑袋扭向一边。随后又对着台上的青崖使劲地挥舞着右手,“青崖,加油加油,江师姐,你也帮他加加油啊。” 一旁的江凝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向台上的青崖挥动了几下拳头以示打气。 “百强排位赛决赛第一场,胜者组冠军沈别云对战败者组冠军青崖,比赛开始。”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两人。 “青崖师弟,请赐教。”沈别云单手一挥合上了折扇,对着青崖在虚空中一点,一股看不见的气劲从折扇上向前方飞速而去。 青崖只感到看向沈别云手上的视线一阵扭曲,下意识地往右边一闪,刚刚踏出一步,就看到身后地面上的砖石被一阵气劲贯穿。 筑基期九重的实力果然不同反响,光是这一股如此迅疾而且刚猛的气劲,就不是我目前能做到的,况且这还只是他全部实力冰山一角而已,他肯定有着其它的底牌。 一击过后,青崖便感觉到沈别云的实力比自己原先预估的还要强大。 眼看一击不中,沈别云又是抬手用扇尾在空中连点三下,三道气劲呈品字形飞出,封锁了青崖的躲避空间。这边青崖也不再闪躲,右手按在剑柄上,长剑尚未出鞘,耀眼的金光就已经从剑鞘中溢了出来。 去,青崖拔出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一道似弯月一般的金色剑气便向四周蔓延开来。剑气一边前进一边不断扩大,很快便延伸到了擂台边缘。 这时擂台四周八根柱子上雕刻着的巨龙似睁开了眼睛一般,随着龙眼中光芒亮起,笼罩着擂台的光幕也显性了出来,青崖发出的剑气一碰上光幕便不再扩大,径直向前飞去。 两招相迎,沈别云发出的三道气劲碰上金色剑光似泥牛入海一般失去了声响,金色的剑气依旧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 眼看招式失效,沈别云丝毫没有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猜到了结果一般。紧接着他将手中的折扇咔地一下甩开,打开的折扇上银光闪烁,随后沈别云如同青崖方才那般手持折扇向前方划出半圆,一道一道银色的光芒便从扇子上甩出,紧接着又调转方向,一道竖着的剑光与先前那道横着的剑光相互交织,向前方蔓延过去。 两边剑气相撞,爆发出一阵夺目刺眼的白光,随后以爆炸点为中心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气浪,两人都被这气浪逼得连连后退。虽然台上风起云涌,可是气浪一碰到外围的光幕便立即消散,丝毫没有波及到台下的人群。 白光散去,两人这一招的对决结果也显现了出来。场面上银色的剑气已经消失无踪,金色的剑气虽然已经暗淡无光,边缘还被撕开了一个个的缺口,可它依旧去势不减,继续向前方飞驰。不过终究是强弩之末,沈别云用手中折扇随意地向前一挡,剑气便无法继续前进分毫并逐渐消散开来。 虽然说沈别云的修为远远高过青崖,可他主要修炼的是对于风的秘术,在剑诀上的感悟和造诣,自然是比不上一心一意修行剑招的青崖,不过这差距被他用远高于青崖的修为弥补了。 不给对面任何喘息的机会,那边沈别云刚刚挡下剑气的最后一击,青崖这边立马一步上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来到了沈别云身前,远程对决不成,青崖立刻转变了战略,变为近身搏斗。 沈别云刚刚抬手接下剑气,还未来的及化解,就看见对面的青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前,此刻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化作了一把巨大的九环大刀。青崖的身后,一位身穿金色战甲的巨大神像浮现,手中握着同样一把大刀,携带着开山裂石一般的力量一齐劈了下来。 山河镇岳。 就在青崖刀光下落之时,沈别云手中的折扇上浮现出一副层峦叠嶂的画面,三山五岳栩栩如生,似要破纸而出一般。刀光砍到折扇上,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动,青崖感觉到眼前这柄小小的折扇,竟如同太行王屋一般难以撼动。 手上再次发力,青崖将浑身灵力集中在手中的兵刃上向下压去。一鼓作气之后,金色刀光再涨三分,青崖双手持刀,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誓要将眼前山河一分为二。 眼见折扇上的画面渐渐有山河破碎的趋势,原本单手持扇的沈别云不得不用双手来抵挡面前的攻势。只见原本摇摇欲坠的山岳下突然涌现出一阵又一阵的巨浪,破碎的山川也逐渐稳定下来。 嘭地一声,刀光散去,山河破碎,僵持着的两人也被震退连连。 连续后退了七步之后青崖才稳住脚步,手中的长剑在之前的比试中已经是伤痕累累,经过这一次的撞击后更是有要断裂崩溃的迹象。 青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一旦在比试过程中兵器碎裂,自己赤手空拳则必定落败。 另一边,沈别云也是被震退七步才站稳了身形。手中折扇上的山川湖海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白净的扇面。 “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对手修为不高而掉以轻心,不过你的实力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能从败者组打败一个又一个强敌打入决赛,果然有独特之处。” 即使双方现在是对手,沈别云依旧是毫不吝啬他的赞扬。 “沈师兄谬赞了,实不相瞒,小弟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啦。师兄还是请继续吧。” “好,让我们尽快结束这场比试吧。长风破浪。” 说完,沈别云从手心中丢下几股细小的旋风。这些旋风一沾上地面就像海绵泡了水一样一个劲地长大,最后形成了十几股足有两人合抱粗细,一丈多高的龙卷风盘旋在沈别云的四周。 第三十七章 初胜 去,沈别云右手向前一挥,这十几个龙卷风便一股脑地向青崖冲去。 旋风还未靠近,青崖便感觉到一阵强劲的风力刮得自己的脸庞生疼,身上的衣服也被旋风吹得猎猎作响。旋风逐渐靠近,风力更加强盛,似有一种不将青崖吹到天上去不肯罢休的劲头。 千斤坠。 只见青崖几个调息之间便将灵气重新沉下丹田,然后灌注双腿,脚下便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站在原地。只是这样一来青崖也失去了快速的身法优势。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青崖的动作一样,看到青崖施展了千斤坠后,沈别云一伸手,一道道风刃便向青崖飞了过去。眼见风刃飞来,此时再取消千斤坠已是躲闪不及,况且四周强大的风力也大大地限制了自己的身法。青崖看了看手中缺口满满的长剑,咬了咬牙,只有做最后一搏了。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青崖长剑点地,身旁八柄金色巨剑浮现围绕着青崖迅速旋转起来。与此同时,沈别云的风刃来到了青崖身前。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别云发射的风刃被幻剑铸成的屏障全部挡下。 挡下了第一波风刃仅仅只是个开始,随后而来的风刃虽然较之前的更为细小却是如雨点一般密集。虽然幻剑组成的屏障几乎可以做到密不透风,可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窜了进来,锋利的刀刃在青崖的衣服上割开一个个口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点才行。 突然间,青崖撤回了幻剑组成的屏障,并将它们呈一条直线排在自己身前。没有了屏障的阻挡,无数细小的飞刃一瞬间在青崖的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可是青崖如同毫无感觉一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幻剑的操控上。 破,青崖一甩右手,一柄幻剑便疾驰着向沈别云飞去。 追上它,青崖右手向前一指,第二柄幻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去,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那柄幻剑。 继续,走。第三把飞剑以超过之前的速度直追前面的幻剑而去。 连续将八柄幻剑全部甩出,青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半跪在地上,额头上布满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挥出第一把幻剑时青崖就已经是竭尽全力,此后的每一把飞剑青崖都是在突破了自身的极限后发出,一连七次,愣是青崖训练有素,此刻也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且说八柄幻剑在飞驰的过程中第二把的剑尖瞬间撞上了前面第一把的剑柄,碰撞之下后面的幻剑化成光点消失,前面的幻剑加速疾驰而去。 就在第二把幻剑刚刚消失,第一把幻剑开始加速的时候,第三把幻剑也随之到来,撞在了第一把幻剑上,随后便消失不见。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后面的七把幻剑连续撞上了第一把,在经过了七重的加速后,剩下的幻剑以一种视线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向前飞去。 不见其形,只闻其声。沈别云看到青崖转变动作时就已经在身前竖起了一道风墙,随后继续向青崖甩去一道道风刃。可原本直线飞去的风刃被一阵看不见的气流打断,毫无章法地向四周散开,有的撞在光幕上消失不见,有的则在地上划出几道裂痕。 沈别云暗自道一声不好,可是他还没有做出应对措施时,幻剑已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风墙,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地一声,沈别云吐出一阵血雾,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远远的飞出了擂台。这时候众人才听到空气爆裂的声音,才看到空气被燃烧之后所留下的白烟轨迹。 沈别云远远地飞出了擂台,虽然口吐鲜血却没受多大的伤,在空中稳定了身形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慢慢地走回到擂台边,对着台上的青崖抱了抱拳说道:“摇光剑术果真不凡,这一战是我输了,不过下一场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复后,青崖也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站起来对沈别云抱剑行过一礼:“我也一定会尽我全力来打败你的,沈师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看见青崖走下擂台,花青儿立刻放开了拉着江凝袖口的手,快步跑到了青崖身边。看着青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话还没说一句,眼泪就先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同门切磋而已,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呀,你看你身上还流着血。”花青儿语气梗咽,一眨眼睛,泪水便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别哭别哭,这些都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再说了,沈师兄受的伤可比我重多了。” 青崖想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血痕的手掌,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受没受伤关我什么事呀,他吐了点血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可你都快破相了,这万一将来没有姑娘看得上你怎么办啊。”花青儿跳脱的思维一时让青崖无言以对,觉得女人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青崖师弟,沈别云这场比试一定没有出尽全力,等会儿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一旁的江凝走到两人身边,一边用丝巾擦去花青儿脸上的泪痕,一边叮嘱青崖。 “多谢江师姐提醒,沈师兄修为精湛,又是这主峰上精英弟子,一定会有底牌留在最后关头使用,我会小心的。”虽然嘴上信心满满,可青崖看了看手中崩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的长剑,心里实在是没底。 自三年前柳白鹿授予自己捕风以后,一人一剑形影不离,尤其是近日,在不间断的战斗,捕风在青崖的手里越来越得心应手,可它终究只是一柄地级兵刃,承载不起如此凌冽的剑意和无数次地碰撞,此刻已是摇摇欲坠。 “老伙计,希望你还能再坚持一阵,至少陪我打完这最后一场比试吧。”青崖在心底暗暗地为手中的兵器祈祷着。 第三十八章 破碎 看到柳白鹿在裁判席上对自己招了招手,青崖向两人告辞后便向裁判席走去。 “把这个先吃了。” 没等青崖说话,柳白鹿就先把一枚回元丹和一枚回天丹一同塞进了他的嘴里。 “再把这个涂上。” 柳白鹿说着又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一打开便散发出一阵浓烈的异香。 “柳师妹,这是生机水?” 一旁的程彩衣在闻到香味后立刻向这边凑了过来。 “比试场上刀剑无眼,这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脸留下疤痕,以后再要复原可就麻烦了,我这个徒弟可还没成亲呢。” 柳白鹿一边回答一边将瓷瓶里的水倒在左手掌心,然后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青崖脸上的伤口处。 “师姐若是喜欢的话,下次我让青崖带些去天璇峰。” 这生机水虽然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样逆天的功效,却也能够在短时间内治愈伤痕,而且还有延缓容颜衰老的效果,也怪不得程彩衣心喜。 这生机水颜色透明,像蜂蜜一样晶莹剔透,却散发着一阵草药的异香。柳白鹿的手指一碰上自己脸,青崖便感觉到一阵凉意从伤口处一直渗透到皮肤底下,不由得被激得浑身一颤。 只见他脸上的伤痕在柳白鹿葱白的手指轻抚过之后便恢复如初,新生的皮肤白嫩中还带着几分红润。 “好了。” 看着青崖恢复如初的脸,柳白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手心里还剩下一点没有用完,柳白鹿就将左手啪地一声拍在了青崖脸上,将手心里剩余的生机水一股脑地糊在了他的脸上。 “反正这东西也没什么坏处,就都涂上去吧。” 一旁,程彩衣被柳白鹿的这一举动逗得忍俊不禁,却也不好当着青崖的面笑出声来,只好用手掩面,肩膀不住地抖动。 青崖却是早已习惯了柳白鹿这般不着轨迹的性格,淡定地等到柳白鹿收回左手才睁开了眼睛。 “记住,越到最后关头,越要牢记戒骄戒躁。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就和刚开始没什么区别。对面一定还有底牌未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明白了吗。” 临近第二场比试开始,柳白鹿还是有点不放心,神色凝重地叮嘱着。 “放心吧师尊,入门时的考验我一直牢记在心,若是我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落败,我保证一定是因为对手的实力压制。”青崖坚定地看着柳白鹿说道。 “百强排位赛最终决战即将开始,请比赛双方迅速入场。”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的第二次对决也拉开了帷幕。 “师尊我上去啦,”青崖喝了一口水后便准备上台。 接过青崖递过来的水杯,柳白鹿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真的不是对手也不要逞强,虽然我还未传你剩余地破军九剑,但即使是其余三部地后几时,以你现在的修为也不要轻易使用,这点一定要记住了。 我们参加这次比赛的目标已经达成,就算是输了,我还是会放你下山去的,你不要有太多的压力。” “我明白了,放心吧师尊。”青崖说完便转身离去。 花青儿看着青崖走上擂台的身影,又看了看裁判席上的柳白鹿,心想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应该经常带一些零食和水在身边。 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之后,沈别云的伤势也已经完全恢复,脸色也不复方才吐血时那样苍白。 最令人值得注意的是,此时他手中已经不再拿着先前那把白色的折扇,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火红的长剑,长约三尺,剑鞘上雕刻着明亮的火焰图案,剑柄处有一只凤凰展翅高飞,剑未出鞘,青崖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灼热了几分,赫然又是一柄天级神兵。 赤凰剑! 看到沈别云的佩剑,柳白鹿拍着桌子站起来恶狠狠地指着洞玄真人:“老头子,这不是你的兵器吗?怎么到他手里了?” “白鹿,你先别生气嘛。” 通玄真人苦笑着说道:“这把赤凰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适合它地人了,之前看到别云资质上佳,就将山河扇与之一起赠送给了他,这可并没有违反规则啊。” “行,你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柳白鹿地话音刚落,原本正午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直射大地的阳光收敛了所有光热,天地之间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天幕之上无星无月,此刻比黑夜还要深沉。 “日食,是日食了吗?”天降异象,众弟子纷纷抬头向天望去,好在当时学术认识已然较为先进,不至于发生“天狗食日”的恐慌氛围。 此刻,天地之间最耀眼的光芒,正握在柳白鹿的手中。 那是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剑意,像是太阳将所有的光华集中在一起,凝成一柄长剑。在她身边,黑暗像是被切割一般纷纷散去,曙光将她一身的白衣染上金芒,她持剑而立,似上古神话中的羲和神女降临人间。 “白鹿,你这是做什么,比试已经开始,你把自己的佩剑给他算是违规,况且,他才筑基的修为,怕是一接到你的剑就被烫死了,快收起来。” 没想到封剑多年的柳白鹿因为自己的徒弟在兵器上吃了个小亏,竟然再次祭出了她的曙光,洞玄真人见状立刻起身制止。 还好,她没有太过于冲动,只是瞪了洞玄真人一眼,便松开了右手,瞬间,天地恢复了一片清明。 “哼!” 柳白鹿讪讪地坐下,赌气一般地将脑袋转向一边。 “白鹿师妹纯真率直,性情中人,实在是太可爱了”。看着柳白鹿赌气,程彩衣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 “原来,这便是师尊的实力吗,敢叫天地换色,日月无光。” 不少弟子和青崖一样,都还沉浸在放在的恍惚中。 “咳咳,摇光一脉第一次参与比试,柳御首方才正是在为自己的弟子加油打气,好,接下来比试继续。” 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这个掌教站出来胡说几句搪塞过去了。 擂台上,比试一开始,青崖一改之前后发制人的战略,逍遥游划出无法捉摸地轨迹,手中长剑上泛起点点寒光,径直向沈别云冲去。 看到青崖靠近,沈别云却是迟迟没有出手反击,只是紧紧地盯着青崖前进的路线,手心里渐渐凝聚成一个尖锐的风锥。 就是现在, 看准了青崖的身形,沈别云将风锥一推,风锥便嗖地一声脱手而出,正好落在青崖即将到达的路径上,若是青崖不躲闪的话一定会被风锥击中。 青崖一步躲开了风锥,可这仅仅只是对面的第一段攻击,第二枚风锥恰好落在了青崖的落脚点上。 呼星召影生月寒。 只见青崖的身影一阵氤氲就变成了半透明状态,那枚风锥就从他的身上直直的穿透了过去,在青崖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 一剑西来向天开,清风流云共徘徊。 青崖现出真身后速度再涨一分,刷的一声白光闪过,青崖就出现在了沈别云身后。 随着这招万剑一闪的使出,青崖手中的长剑再也承载不住剑势的压力,咔嚓一声碎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青崖的手上只剩下了一个短短的剑柄。 陪伴了自己三年地捕风,终于在这一刻燃尽了自己。 “啊,”看到青崖兵器碎裂,花青儿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担忧地看着台上的青崖。 旁边的江凝看到台上的状况后也不禁地握紧了手掌,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裁判席上的柳白鹿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显然是随时准备冲上台去强制结束这场战斗。 第三十九章 黑刃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 手中兵刃碎裂,青崖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方才的万剑一闪之上。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风鸣,沈别云提起手中的赤凰,只是才出鞘一寸,一阵强烈的热浪便向四周席卷而去。 青崖的剑光袭来,正好撞上了刚刚出鞘的赤凰。 随后无数道剑光炸裂开来,可是沈别云的身上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将原本应该在沈别云身上爆裂的剑芒全部隔绝在三尺之外。 由火焰组成的凤凰虚影展开巨大的双翼仰天长啸,似有直冲九霄之势,最后火凰收拢双翼,将周围的剑芒全部吞噬在火焰中。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花青儿不忍看到青崖接下来的落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却又偷偷地从指缝里注视着擂台上的情况。 不过之前站起来的柳白鹿此刻却是重新坐了下来,显然是不准备插手了。 “柳师妹,你不准备出手吗,现在双方实力悬殊,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可要提早做好准备才是。”看到柳白鹿坐下,一旁的程彩衣疑惑地问道。 “方才他在台上看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的慌张和惧怕,你看,他的眼中正燃烧着对战斗的渴望。 既然他想要战斗到底,我自然不会插手。再说了,只要有我在,他就算被打死了,我也能把他从冥间路上给拉回来。” 谈话间,柳白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擂台上。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呀,难道这就是师徒间的心有灵犀不成?“程彩衣看了看台上的青崖,心里更加充满了疑惑。 擂台上,青崖侧身往左边跳出一步,躲开了落在脚下的风锥。失去了兵器,只能暂且将战略转攻为守。 “果真如同青儿姐所猜测的一样,他不但熟练地掌握了风的运用,对于火焰的操作也是这般炉火纯青。” 青崖再次后退三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他也没有将距离拉得过远,否则沈别云一旦用远距离的风刃风锥等招式攻击自己,没了武器的自己剑招大打折扣,怕是再也近不了身进行攻击了。 果不其然,在青崖拉开距离后,沈别云的脚下突然升腾起一阵火焰,若是刚才青崖盲目进攻的话必定会被烈焰所伤。 紧接着,一个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风锥沿着无法捕捉的轨迹从四面八方向青崖飞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近身不得,离远了这些无穷无尽的东西又像跗骨之蛆难以摆脱,必须要找到进攻的机会才行。 再次躲开三道炎刃,青崖一个侧空翻来到了距离沈别云七尺的地方。 就是现在, 青崖脚尖点地,瞬间来到了沈别云面前,以指为剑,直指沈别云的胸口。 来得好, 就在青崖的指尖即将碰到沈别云胸口,无法收招后退的时候,沈别云一脚踏在地面上,一圈火焰便如喷泉一般升腾而起,瞬时将两人全部笼罩在内。 可就在火焰吞没青崖的瞬间,他的身影再次变为半透明状,躲过了火焰的喷射。 不料沈别云的反应也是奇快,看到攻击未曾奏效后立刻提剑格挡,青崖的手指恰好点在了赤凰的剑身上,红光一闪,瞬间将青崖指尖的剑光吞噬。 九天玄刹遑遑威,寥落星辰薄暮雷。 眼见一击不成,青崖顺势变指为掌,掌心里电闪雷鸣,手腕一转,一掌印在了赤凰的剑身上。 虽然青崖三年来一直主修剑技,可是在与柳白鹿每天的切磋中将她的身法拳脚也是习得了不少,现在一击奇招,果然奏效。 得手后青崖再次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了看通红的手掌上正有丝丝鲜血渗出,再一次感叹道神兵的强悍。 赤凰剑被青崖一掌击中后,赤色的剑身上随即被几道闪电围绕,闪电见风就涨,一瞬间就把沈别云也一同包围在内。 神凰护身, 就在闪电光芒大盛,即将炸裂的时候,沈别云的身上再一次浮现出巨大的火凰虚影,一出现就收拢双翼将沈别云保护在双翼下。 咔嚓一声,如惊雷破云,闪电猛地炸裂开来,耀眼的白光与明亮的火焰交缠在一起,随后便一同消散不见。 虽然护身火凰消失,可沈别云却是毫发未伤,火凰在消散之际也将闪电的破坏力全部抵挡了下来。 这一招依旧不曾奏效,青崖暗道一声可惜,错过了这次绝佳的机会,自己又要陷入四处躲闪的被动局势了。 兵器,兵器,此时青崖处处受限,只因失去了兵刃之威。 猛然间,青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冥王的尸身前,自己的血液将断剑的残片重新连接在了一起,那把剑最后窜进了自己的胸膛。 起初青崖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但现在自己的身体里开辟了星域,冥王的影子也在那里,既然这一切都是真是的,自己是不是可以向冥王借用一下他的佩剑呢? 神念一转,青崖已经来到了星域。 冥王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现在青崖依旧没有完全弄清眼前之人是不是还活着。 “前辈,情况紧急,晚辈斗胆借前辈佩剑一用,待我比试完成后定当原物奉还,恳请前辈成全。” 虚无的星域中听不到回响,冥王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不曾有任何回应。 “前辈?前辈?” “既然前辈默许,晚辈便叨扰了。” 虽然很失礼,但青崖已无暇顾及太多,伸手便向冥王腰间的长剑而去。 手心穿透了青色的虚影,既然冥王已是昨日幻影,剑又何尝不是呢? “唉。”青崖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正在此时,冥王终于又动了起来,他将腰间长剑取出,横握手中,置于青崖胸前,青崖便感到胸口似有物体想要破体而出一般。 剑穗,剑柄,剑格……渐渐的,一柄同样的长剑从青崖胸口钻了出来。只是漆黑的剑身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暗红色的脉络,而且,与冥王手中地相比,自己手中的长剑缺少了那幽蓝的锋芒,也缺少了那刺骨的寒冷。 来不及多想,外边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青崖必须立刻回去继续比试。 “前辈,情况紧急,晚辈暂且别过,他日再来当面道谢。” 说罢,青崖再次回到了现实。 此时,沈别云也已经停止了继续用风锥火刃的攻击,转而将手中赤凰剑高举,显然是准备用最后一击来结束这场战斗。 眼看对面赤凰剑上红光大盛,青崖知道自己也必须倾力一搏才有获胜的机会。脚下一转,脚尖一点,青崖便旋转着跳到了半空中,然后借着旋转形成的旋风暂时停留在了空中。 青崖右手握爪朝着虚空一抓,一道黑光破空而出,带着浓浓的黑雾“嗖”地一下飞到了青崖手中。 六合独尊洒剑意,流星落雨荡霹雳。 青崖也没有用剑去封锁沈别云的位置,直接在自身周围散下一阵云雾,云雾弥漫间,密密麻麻的七彩气剑若隐若现。 赤凰焚天! 地面上沈别云双手持剑用尽全力向前挥出,一阵嘹亮的凤鸣响起,一头巨大的火凤凰展开双翼直冲青崖飞来。 这一头火凰比之前出现的虚影更加凝实,身上燃烧的熊熊烈火烧灼着四周的空气,模糊了青崖的视线,火凤未至,热浪便已袭来。 第四十章 落幕 火凰将至,剑阵也已经成型。 青崖手握黑剑,往前一指,云雾中的七彩气剑便如同暴雨一般坠落,密集如牛毛,剑势若长虹。 半空中,扶摇而上的火凰迎上了坠落的气剑,瞬间将气剑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并没有继续攻击到下方的沈别云。 然而在如此密集的气剑追击之下,火凰身上的火焰也是渐渐暗淡下来。 双方在半空中彼此消耗着,火凰飞行的速度被剑雨所减缓,在无穷无尽的剑雨攻击下,凝实的身体也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维持着剑阵的运转,青崖气海中的灵力也在迅速消耗,眼见火凰的身形开始变得恍惚,青崖知道胜负就在接下来的一招之内。 剑身一转,青崖将黑剑立在身前,云雾里的气剑化成一道道七彩的流光注入到青崖手中的黑剑中,吸收了气剑之后青崖的剑身上也覆盖了一层七彩的光晕。 随后青崖手持黑剑,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冲向了下方的火凰。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火凰直接被黑色流星穿透,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之后消散不见。火凰消失之后青崖的去势不减,直指地面上的沈别云而去。 使出赤凰焚天之后沈别云也是灵力耗尽,原以为手无寸铁的青崖必定会在火凰的冲击之下落败,却没想到反而被青崖一击化解。 眼看黑光从天而降,沈别云知道自己此时大势已去。 但他也没有就此放弃,反手将赤凰朝地面上刺去,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在锋利的剑刃下就像豆腐一样脆弱,赤凰深深的插入地面一尺有余。而后地面上便冲起一道火墙将沈别云完全隔绝在后面。 火墙升起后,沈别云又是甩手扔出一阵狂风,火势见风就涨,火墙也瞬间涨到了一丈多高。 看到下方的火墙升起,青崖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更是提起灵力加速向下冲去。 火墙虽然声势浩大,但是青崖身上的七彩光晕一碰上火焰就爆开一道剑光,青崖身上剑光闪烁,硬是将密不透风的火墙开辟出一个了通道出来。 势如破竹地穿透了火墙之后,黑色流星也一并穿透了火墙之后的沈别云。 随后火墙消散,青崖也在沈别云的身后停了下来。台上台下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结果。 片刻之后,却是沈别云率先开口说道:“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青崖师弟如此深藏不漏,着实将我摆了一道啊。尽管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松懈,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大意了。”说完沈别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其实沈别云的心态已经很平稳了,方才的情况就算是青崖自己也没有哪怕一成的胜算,沈别云能做到没有一丝急迫已经实属不易。 “沈师兄,其实我并没有多余的隐藏后手,只论实力的话我定然及不上师兄,方才的情况,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意外吧,还请师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青崖有些担心如此剧烈的反转结局会对沈别云的道心造成影响,又不能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好如此出言安慰。 “放心吧,这点小小的挫折是影响不了的我心境的,青崖师弟,恭喜你了。”沈别云擦去嘴角缓缓流下的鲜血,轻松地走下了擂台。 “百强排位赛最终胜者,摇光峰青崖。” 裁判宣布完比试结果后,人群中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掌声与欢呼。虽然结局有些出人意料,但两人送上的这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试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哇,师姐你看到了没有,青崖获胜了,他赢了。”花青儿抓着江凝的手兴奋地跳了起来,仿佛比她自己赢得了冠军还要高兴。 “青儿,你在这么跳下去,我的手臂都要被你拽下来了。”江凝一把按住了她的的肩膀,花青儿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花青儿脸上兴奋的神情却是丝毫不减。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 裁判席上,柳白鹿肆无顾忌地拍打着桌子说道:“各位,先前的赌约还请不要忘记了,改日我会一一上门拜访的。” 一改往日里的冷淡,此时的柳白鹿看起来就像是深山里成了精的灵狐一般狡黠。 青崖走下擂台,方才精神全部集中在与沈别云的对决上还未曾察觉,此刻才注意到手中的黑剑已经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先前对决中青崖的右手先是被赤凰所烫伤,手上被烫起了一个个水泡后又被黑剑的寒气所侵入,一冷一热之后,黑剑的剑柄就牢牢地黏在了自己的手心了。 轻轻地掰了两下没有成功后,青崖一咬牙一跺脚,左手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地将黑剑从右手上拽了下来。 呲啦一声,一大块皮肉随着黑剑一同被扯下,青崖的右手顿时一片血肉迷糊。青崖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不远处的花青儿却是被吓得一阵惊呼。 “你这是做什么呀。”花青儿快步来到了青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也许是长期服用回天丹的关系,亦或是之前生机水的效果,短短一会儿功夫青崖的的伤口上已经止血,只是看起来依旧是狰狞恐怖。 怕自己的眼泪滴在青崖的伤口上,花青儿强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取出怀中的丝巾将之撕成长条状,小心翼翼地替青崖包扎起来。 “粘住了的话只要淋上清水就可以拿下来了啊,你这么这么傻呢?”虽然是责怪的话语,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关切。 “放心吧青儿姐,这点小伤,只要一颗回天丹就完全没问题了。”在青崖的眼里,仿佛回天丹只是一颗寻常的感冒药一样。 “那你就不觉得疼啊,这么大的伤口,看得我都心惊肉跳的。”花青儿最后在青崖的手心绑了一个蝴蝶结,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好啦青儿姐,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先去找师尊,明日我再来天璇峰看你。” “那好吧,我还得答应你一个要求呢,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明天我在后山的小湖边等你。”花青儿说完就低着头跑开了,随后便与江凝一同离开了流云广场。 “”我看不是你笨,而是想要在姑娘面前逞英雄吧。”柳白鹿在一旁将方才的情况看到清清楚楚。 “不是这样的师尊,这把剑实在是太冷了,不快点拿下来的话整个手掌都会被冻伤,我是怕青儿姐担心才没有告诉她的。”青崖解释到。 “好吧,这里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吧,至于你手上的上,这次就不要用回天丹了。” “为什么呀师尊?”青崖有些不解,以往就算只是被小石子划破了皮肤,柳白鹿都会拿出这珍贵的丹药。 “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呢,即使是再神奇的灵丹妙药,又怎么及得上佳人的一片热忱之心呢?” 第四十一章 青冥 夜晚,摇光峰竹屋。 青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冥王的佩剑静静地躺在摇曳的烛火下。 漆黑的剑身在明亮的烛光下散发着凌冽的寒光。鲜红的暗纹如同大陆上的河川一般纵横交错遍布在剑身上。 顺着红纹轻轻地抚过剑身,指尖上传来了一阵阵寒意。这上面的暗纹,真的是我的血吗? 神念一转,青崖已经来到了星域之内。 星域里依旧是无尽的虚空和暗淡的星光,先前青崖将三年前在山腰林间捡到的那枚鸟蛋放在了星域中。现在,它正静静地悬浮在青崖的身边,如同一粒小小的星辰。 而冥王依旧站在那里,身后的冥军已然不见踪影。 “多谢前辈借剑,今日特来奉还。” 青崖将黑剑递在冥王身前,可对方却不曾有丝毫动作。 “前辈?前辈?……”一如既往,冥王的反射弧是那么长。 两个时辰后,青崖盘腿席地而坐,不对,是席空而坐,怀里抱着圆圆的鸟蛋,正在无聊地把玩。 他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 “咔嚓,咔嚓。” 正当青崖用鸟蛋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一闭一闭地打瞌睡时,甲胄碰撞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青崖吓得一阵激灵。 他走到了青崖面前,抬起右手,放在青崖身前的黑色长剑也随之悬浮在了半空。 “前辈你终于醒了,既然剑已经归还,晚辈就暂且告退了。” 外面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希望夜色还未太深,明日还要去找青儿姐,可千万不要迟到了才好。 青崖转身正要离去之时,黑剑迅速从身后穿过了青崖地身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哎呦哎呦。” 猛然看到一截剑尖从自己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即使没有感到疼痛,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将青崖惊地一阵呼喊。 黑剑穿过了青崖的身体,然后静静地横在青崖面前,回头望去,冥王只是方才走了两步,此外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青崖慢慢地伸出右手,缓缓地握在了黑剑的剑柄之上,刚一入手,黑剑便迅速化为一阵黑烟,钻进了青崖的胸膛。 它好像知道刚才吓到青崖了,这次不再直接扎进胸膛了。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带走它吗?” 良久,冥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青崖再次望向冥王,眼前之人,真的是千年前在人间燃起战火的那人吗? 回到了现实,时间才过去了不过弹指。 黑色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青崖的腿上,往日的它不知饮下多少鲜血,如今,它不过是仙山之上求道少年的掌中兵器。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青崖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幽远的天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叫你青冥如何,我与冥王各取一字,往后岁月,你愿伴我左右吗?。” 青崖高举手中长剑,青冥剑在暗淡的星光下发出阵阵低吟。 原以为柳白鹿会过来询问自己白日里比赛中的情况,可她却是和往常一样早早回房休息了,思来想去青崖还是觉得不要去打搅师尊比较好,等明日在告诉她好了。 将窗前的烛火吹灭,摇光峰上便进入了万籁寂静的黑夜中,只有林间树梢中的飞鸟夏虫还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一早,青崖向柳白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直奔天璇峰而去。到达之后和守卫山门的天璇峰弟子说明来后便去往后山。 枫叶湖边的长椅上,花青儿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平静的湖面。淡红色的衣裙如同铺满了湖岸边的枫叶一般艳丽。 一改往日的素颜,今日花青儿化了精致的淡妆,将他原本秀美的容颜刻画地更为清艳无双。如云的黑发间绑着一条月白色的发带,顺着她的长发一同垂落在腰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枫叶,在清澈的镜湖上投下几点斑驳的光晕。 阳光,湖水,枫叶与恬静的少女构成一副充满神韵的画卷,让青崖不忍出声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只是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湖边的少女。 直到花青儿点着脑袋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青崖才走上前去坐在她的身边、 “啊,” 突如其来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花青儿从迷糊的状态中猛地惊醒,看清楚来人之后才重新坐稳了身体。 “你怎么才来啊,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花青儿有些抱怨地说道。 “不好意思青儿姐,其实我早就来了,只是看你如此认真坐在这里发呆,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没有了比赛的压力,青崖此刻显得格外轻松。 “什么叫认真的发呆啊,不是,谁发呆了啊,还不是你让我等那么久的。”说着花青儿就要过来扯青崖的脸。 “别,别,青儿姐我错了,我不该挖苦你的。” 看见花青儿扑了过来,青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连连求饶。 虽是无心之举,花青儿的身体还是紧紧地贴在青崖的身上,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荷花般的幽香,少女的柔软的身躯不住地撩拨着青崖的心弦。 不经意地向下一瞥,青崖便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光。 花青儿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暧昧的姿势,迅速地从青崖身上起来,然后红着脸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 “青儿姐,那个,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青崖也是同样红着脸向花青儿解释。 虽然记着书上的非礼勿视,男女之别等孔孟礼仪,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到如此旖旎的画面青崖还是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看到了就看到了吧,又不是别人,你就别再说了。”花青儿嘟囔着回答,声音底若蚊吟。 “青儿姐,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去呢?” 青崖率先扯开了话题。 “那就明天吧,明天我来摇光峰找你,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对了,我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你想好了没?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花青儿问道。 青崖思索片刻后开口:“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若是青儿姐你愿意的话,跳一支舞给我看好吗。” 第四十二章 一舞 “跳舞给你看吗?” 花青儿歪着脑袋轻笑:“这算什么要求啊,只要是你想看的话,我就会跳给你看的呦。” “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了,青儿姐,现在你的舞技不会生疏了吧。” “我也是经常都有练习的,而且我天璇峰的武技可都是以舞蹈为基础的,你就坐在这看着吧。” 花青儿思索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就跳一支《清平调》给你看吧。”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花青儿缓缓走到青崖不远处的湖边,手指作幽兰,翩翩起舞。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花青儿原地旋转而起,红衣摇曳,乌发飘摇,一如绽放在湖边的牡丹花。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花青儿脚尖点地一步跳起跃入湖中,似一片枫叶一般轻盈地停在水面上,仿佛是望舒御月,漂流在天河之上。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指尖一点,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点点涟漪,随后水花飞跃在花青儿身边形成一朵朵莲花,飞散的水珠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清晨的露水凝聚在牡丹花瓣上,让人心驰神往。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舞姿翩跹,红叶飞舞,任由是那再美丽的神女此刻也要失去了光彩。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水面上的花青儿云袖一提,带着一道长长的水痕跃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身旁水花环绕,花青儿在湖面上踏着步步生莲,最后似柳絮一般跃起,落在了青崖身前,手心里正有一朵湖水凝成的莲花,七瓣九芯,带着水波的流转。 “怎么样,好不好看?” 双手捧着莲花,花青儿微微喘着气,贝齿间吐出一丝兰花般的香气。 “喂,快醒醒,我已经跳完了。” 看着陷入痴迷的青崖,花青儿将手中的莲花重新化作湖水洒在了青崖的脸上。 “啊,” 被脸上的凉意惊醒,青崖这才注意到花青儿已经跳完了一支舞,正抱着双手站在自己的面前。 “青,青儿姐。你把湖水泼在我脸上做什么啊?”青崖擦去了脸上的水珠问道。 “做什么?你说,我在一旁辛辛苦苦地跳舞给你看,你干嘛坐在这里发呆?” 花青儿双手叉腰,略带嗔意地质问着。 “啊,这,对不起青儿姐,我不是有意走神的,你跳的舞实在是太美了,正如诗句里所描写的一样,经此一面惊鸿,便不再思慕神女。” “有那么夸张嘛,” 听到青崖的夸赞,一脸傲娇的花青儿却是立刻红着脸低下了脑袋,低声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专门跳舞给人看呢。” “真希望以后一直都能看青儿姐你跳舞。”青崖感叹着说道。 “只要青崖想要看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跳给你看的。” 漫天的红叶中,她是最艳丽的风景。 “这次下山除了回花盈楼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 一舞完毕,花青儿问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师尊说,这次下山除了走亲访友之外,她还让我在尘世间去游历一番,也算是一种修行。青儿姐你呢?” “游历?”听到这个词语花青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是说我们可以去其它地方玩一阵子再回来喽。” “人间疾苦,到处是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有什么好玩的。”显然青崖对这人间没有一点留恋。 “哎呀你别那么悲观嘛,大不了就当陪我去玩好了,好不好嘛。”花青儿摇晃着青崖的手臂央求道。 “好吧好吧,那你想去哪儿啊?” 经不住她的请求,青崖只得答应下来。 “我想去长安。” 花青儿立马脱口而出。 “长安?” “对,长安。那里是皇城,五湖四海,异国番邦的人都能在那里遇见。而且那里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很多传奇故事都发生在那里呢。说不定,我的双亲也会在长安呢?” “看着花青儿眼里满怀着憧憬,青崖也是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双亲,自己历经人间冷暖已经淡然,花青儿却是正值多愁善感的花季,自然免不了心中的思念之情。 随后青崖缓缓地说道:“那我们回过花盈楼之后,就出发出长安。” 此时正午已过,两人在这后山的湖边已经不知不觉地呆了一个上午有余。 看了看天色,花青儿缓缓起身:“不早了,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山要带的东西,明日一早我来找你一同下山。” 临别之际,两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拖了许久,直到阳光越过头顶,渐有西斜之势,两人这才各自离去。 今日早晨没有修炼,青崖一回到摇光峰就被柳白鹿拉着去切磋了,至于桌子上还没有读完的《九歌》,只有推迟到晚上了。 “今天就到这里,去洗个澡再回来。” 最后柳白鹿一脚踢在青崖的背后,将他远远地踢飞到了远处的竹林里。 噗通一声,青崖重重地掉进了竹林间的湖水里,掀起一阵高高的浪花。 所幸这湖水中心的深度远大于岸边,否则看这坠落的力道,青崖非得结结实实地撞在湖底不成。 浮出水面后,青崖苦笑着摇了摇头,无论自己的修为增长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柳白鹿始终能轻轻松松地踹飞自己,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青崖缓缓地向岸边游去。 “柳御首今日还是这般手下不留情呢,嘿嘿嘿。小公子,昨日的衣物已经帮你洗净晾干,你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吧。” 看着青崖一脸狼狈的样子,岸边的竹韵也是忍不住掩唇轻笑。 “天天这样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每天在这片竹林里实在是无聊的紧,帮小公子洗几件衣服可是我一天里唯一能做的事了,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竹韵将青崖换下的衣服拧干后整齐地叠放好,向青崖告辞后抱着衣服便走进了竹林深处。 第四十三章 下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夜晚,摇光峰竹屋。青崖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摊开放着一本《九歌》。 这战国时期的浪漫主义诗歌,竟是这般的诘曲聱牙,青崖反复地尝试了好几遍之后才能流利的朗诵这篇《山鬼》。 雷声滚滚雨势溟溟蒙蒙,猿鸣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风吹飕飕落叶萧萧坠落,思念女神徒然烦恼横生。 看来就算是山中神女,也免不了情爱思念之心啊。 不知这山鬼究竟是何模样,在青崖的脑海中,他将这书中的山鬼想象成了自家师尊的模样。 “今晚就到这里吧。” 柳白鹿站在青崖身边,合上了面前的《九歌》。 “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去?” “明天一早,和青儿姐一同回去。“ “你这一走,怕是这山上又要冷清不少,以往一个人独居惯了还不曾觉得,现在你要离开了,心里却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柳白鹿侧过头望着窗外,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师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你还是不要那么早回来。所谓修行,不单单指的是境界上的修为,想要超脱红尘,必先投入到红尘中,人世间的游历,也是修行的重要一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柳白鹿转过神来看向青崖。 “青儿姐说他想去长安看看,我会陪她一起去。” “长安,天子脚下,可是个好地方啊。那里鱼龙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遇见,你去一趟的话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当日你在比试的时候,其余六脉的御首和我打了一个小小的赌,今日我去他们府上拜访了一趟,有些东西你明日下山的时候带在身边。”说完柳白鹿解下了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香囊。 只见她轻轻地在囊上一抚,伴随着一阵隐约的金光,青崖的书桌上已是堆得满满当当。 “这是从静虚长老那里赢来的破尘丹,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只会给他的亲传弟子。他能帮你更顺利地突破到金丹期。而且我还顺手牵羊把他的绝学凌云步要了过来。” 柳白鹿拿起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后放在晶莹的鼻尖下闻了一下。 “还好,没过期,你带着吧。”柳白鹿说完就把玉瓶随手丢给了青崖。 “这是天权峰的白云剑诀和开阳峰的雷钢金身,你别看纪云生平日里没个正经,这白云剑帝的称号,可是在五方大会上力压群雄得到的,他所创的白云剑诀,就算是与剑三十六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还有着雷钢金身的威力你应该已经领教过了,这两部功法有空的时候你就尽快领悟了吧。” “还有这个,这是从掌教那里要来的和合玉。” 柳白鹿从桌子上拿起一枚球状玉佩,玉佩中填满了淡紫色的混沌之物,隐约还有明亮的火焰图案隐藏在其中。 玉佩的下方是一串暗红色的璎珞,系着一圈流苏。上方是一条有着精美刺绣的结绳,结绳上有一个小环可供系结。 “它可以在半柱香之内开启一个方圆九尺的防护罩,可以完全免疫出窍期以下的攻击,这个你也带着防身。”说完柳白鹿将和合玉系在了青崖腰间 “还有这个,这是从玉衡峰主那里要来的生死丹,这可是真正的灵丹妙药,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它就可以让人伤势痊愈。虽然不希望你用到它,但你还是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师尊……” 三年前,初见之时,她是高天之上的冰雪,一顾人间不回头;三年里,她是,人间四月的芳菲,千里春华细无声;今夜,她青空之上的明月,孤冷清艳却温柔。 青崖是如此庆幸,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护道者。她是如此真实而又鲜明地站在自己眼前,只要自己伸出手,就可以到触及她的容颜,但是青崖不敢,他怕冒犯到了自己的师尊。 第二日清晨,摇光峰竹屋前的小院中,青崖又一次在被柳白鹿一脚踢飞中结束了今日的修炼。 任由自己向后飞去,青崖没有调动任何灵力来控制自身,因为柳白鹿每一次都会准确地把自己扔到竹林里的湖中心。 突然自己下坠的身体被人从后面一把接住,鼻尖闻到一阵莲花的幽香,青崖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青崖师弟还真是勤奋呢,这么早就在这联系飞行之术了啊。”虽然一眼就看出青崖是被人给扔上来的,花青儿还是忍不住打趣。 “青儿姐你来啦,这不是趁着早晨灵气浓郁抓紧时间修炼嘛。” 青崖也是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行吧,那我们下去吧。” 花青儿也不戳穿他,带着青崖一同回到了竹屋前。 “青儿见过柳师叔,这是师尊答应给师叔的九色莲,今日托我一道带过来了。”说着,花青儿将一株带着茎叶的九彩莲花交到柳白鹿的手中。 “颜色深沉,九瓣环芯,嗯,再培养一段时间就能发挥它的功效了。“ 柳白鹿打量着手中的莲花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你们两个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山去吧。”然后捧着手中的九色莲,完全没留意身边的两人,挥了挥手走进了竹林里。 “那我们就走吧,你自己检查一下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了的。”今日花青儿依旧穿着昨日里的红衣,一如三年前两人刚来到天陨山那般。 昨夜柳白鹿交给自己的东西已经放进了星域里,青崖此时是两手空空,一脸轻松。 “没什么要带的了,青儿姐我们走吧。” “嗯。” 三年未归,花青儿的脸上的笑容比此时的朝阳跟要明艳。 青崖也是感慨良多,三年过去,也不知山下如今是何模样,当日承桐君先生相救之情,此次下山,定要登门拜访,好生感谢才是。 第四十四章 回楼 辰时光景,正是钱塘城门最热闹的时段,赶着马车进城办事做生意的,跳着担子进城摆摊的,亦或是背着行囊出城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尽然有序地移动。 城门口的这条官路一直延伸到远处,此时这条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两个人的身影。 左边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修长挺拔,一身庄重典雅的白衣,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好一位翩翩少年。 右边是一位同样年龄的少女,火红的衣裙映衬着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她的面容比远山更为纯净,她的眼眸比星辰还要璀璨。及腰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身后,发簪上的蝴蝶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似要展翅而飞。步步生青莲,笑靥如黄花,引得路边行人连连驻足回望。 一男一女,俨然如同一双连城,一对绝壁。 “三年没回来了,这条路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花青儿打量着路边的树木花草,不时地和身边的青崖说着话。 “因为这是朝廷修的路呀,这铺路的砖块,路边花草树木的品种,都是有规定的,这样可以更好地区分路段的方向。”拐过一个弯,巍峨的城楼便远远地跃入了青崖的视线,“看,青儿姐,我们到了。” 古老的城墙依旧挺立在那里,千百年来不曾动摇。在这座城里,自己经历了十多年饥寒交迫的生涯,看遍世态炎凉,也是在这座城里,自己遇见了生命中的曙光,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看着前方蹦跳着呼喊自己的姑娘,青崖将萦绕的思绪挥去,快步追了上去。 在冗长的队伍中等待许久,两人也来到了守城的士兵跟前。 “站住,做什么的?” 一左一右两把长枪相交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其中一名士兵开口向两人盘问道。 青崖走上前去向两人抱拳行过一礼后回答道:“两位,我们姐弟二人是从长安一路跋涉而来,去往钱塘探望家中长辈的。” 说话间,左边名士兵看见了站在青崖身后的花青儿,顿时惊为天人,直到青崖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才重新回过神来。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长安来的?我怎么不信呢,那个,我现在要对你们两个进行搜身,不许反抗。”说完还伸长了脖子看向青崖身后的花青儿。 “哎呀,我好害怕呀。”看到士兵一脸凶狠的样子,花青儿一把拉住了青崖的衣袖,掐着柔柔弱弱的嗓音娇滴滴地说道。 “这位兄台,请你做好守城卫的本职工作,可不要耽误了大家的行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崖的语气中显然已经带有愠色。 “好你个小子……”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这小子今天早上喝多了,还没醒过来呢。” 那名士兵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另一名士兵捂住了嘴巴,“王二牛,你给我安静一点。” 一边把那位叫做王二牛的士兵推到一边,这名士兵一边向两人道歉:两位请不要介怀,二位还请快快入城吧。“ 修行者的世界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修者不得以法术干扰俗世间的事物,亦不得用法术欺压普通的人民群众。 不好对两人动手,正在纠结的时候看见他们向自己道歉,青崖也就顺坡下驴不再追究,拉着花青儿的手便走进了城中。 两人走后,那名叫做王二牛的士兵向另一面士兵质问到:”我说李三行,你拉着我做什么呀,你是没看见吗?那姑娘水灵的,怕是连城主的千金都比不上,你怎么就放他们过去了呢?“ ”你个没眼力见的,我看你迟早要死在你这对招子上。“ 李三行重重地在王二牛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方才这两人身上的任何一件配饰,你在这里守一辈子的城门都买不起,这两位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若是惹恼了他们身后的家族,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也没人替你叫一声屈,知道吗!“ 且说青崖二人进了城门后也不急着去往花盈楼,而是在坊市间一路闲逛一路前行,两人有说有笑,缓缓而行,当真是和出府游玩的富家公子小姐一般。 ”你说我刚才装的像不像啊,可惜就这么被人阻止了,不然就狠狠的教训他一顿。“花青儿挥了挥拳头,一脸计谋没有得逞的失落表情。 ”你还说呢,要是真的和普通人起了冲突,又会惹上一身麻烦。“ ”谁叫那人想要欺负我来着,若只是寻常的女子,还不得默默地吃下这个亏。对于这样的人,教训他一顿不算违反修者的规定。“ ”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辩不过花青儿,青崖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白日里的花盈楼,就像是卸去了妆容陷入成熟的佳人,虽然不及夜晚那般明艳动人,却依旧让人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来赞赏她的华美。 轻轻地推开大门,只见宽阔的大厅中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八仙桌,椅子也尽然有序地倒扣在桌沿上,不时地还有几名佣人前来将桌椅擦拭一番。 三年过去,这里的装饰没有任何变化,柱子上依旧是雕龙画凤,涂着明亮的彩漆。七彩的缎带从房檐的死角向中间延伸,在中央舞台上方悬挂着一个闪烁着七彩光亮的彩球。 此时的舞台上正有人在练习着晚上会出演的舞蹈,十几位年轻的女孩穿着艳丽的服饰保持着舞姿,台下一位稍年长的女子在指点着她们。 ”小蝶,手要往下放一点,对,和你前面的人保持在同一水平上。小薇,把腰再往下压一点,很好,注意不要驼背。“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青崖两人索性就在下边搬开两张椅子坐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排练。等到排练结束众人散去,花青儿这才站起来向舞台边那位稍年长的女子走去。 “请问,这花盈楼几时开门迎客呢?” 晚上酉时才会开门,你们现在还是请回吧。嗯?这个声音是..... 那人正要送客,突然间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后她缓缓地转过神来,看清楚了来人之后一把将眼前的人搂进了自己的怀抱。 “青儿,你终于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异教 “红袖姐.....” 花青儿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哽咽起来,许久之后还是红袖先反应过来,擦干眼泪后捧着花青儿的脸也替她擦去脸颊的泪水说道:“好了,不哭了,久别重逢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哭哭啼啼地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来,让我仔细瞧瞧,都说女大十八变,青儿现在可是比无意姐还要诱人呢。” “哎呀红袖姐,你又在取笑我,青崖也在呢。”花青儿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道。 此时红袖才注意到花青儿的后方还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盯着他的脸老半天之后才感慨道:”方才还说青儿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变化最大的竟然是当年的小个子,任由谁也想不到这位俊俏的少年会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虽然红袖现在才看到自己,青崖也是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姐妹重逢,情绪激动之下自然注意不到旁人。 “红袖姐,久违了。三年不见,红袖姐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呦,不光样子变得俊俏了,连嘴巴也变得更甜了呢,哈哈哈。” 红袖的话让青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了红袖姐,怎么没见到无意姐呢,以往排练的时候,她应该会在一旁指导的啊?没看见花无意,花青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无意姐?哦,对了,青儿你才回来还不知道,当年你们俩走了之后差不多半年的样子,无意姐她便走出了花盈楼,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唉,她这一走倒是逍遥自在,可我就惨了,这两年多以来兢兢业业地维持这花盈楼的运作,愁的我白头发都有了。”红袖有些哀怨地说道。 “云游四方?好不容易下山一躺,没想到她却不在,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得知花无意不在此地,花青儿的脸上不免有些失落。 “青儿姐,只要我们勤加修炼,下山来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况且,老板娘她云游四方去了,我们去长安后会在那里遇见也说不定啊。” 青崖一边宽慰花青儿,一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对红袖说道:“红袖姐,这瓶中的水你每日早晨滴一滴混和在饮用的水里,每日一杯,不出一个月即可重新焕发容颜,还你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 青崖取出来的正是生机水,只不过担心红袖是凡人之躯一次性接受不了那么大的药力,才让她稀释之后服用。 “真哒?” 一听到能够美容养颜,红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速地从青崖手中接过瓷瓶,宝贝似的放进了怀中说道:“还是青崖懂事,姐姐当初可真是没有白疼你呢。你们等一会儿哈,我去吩咐厨房做点好吃的为你们接风洗尘。说完便匆匆的向后方厨房走去。” 中午时分,青崖围坐在一群莺莺燕燕之间,饭桌上除了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不时地还传来叮叮当当地碗筷碰撞声。 “青崖,这个笋片好好吃,你多吃点。青崖,这碗肉片好好吃,你多吃点。”花青儿将大把大把的菜夹到青崖的碗里,尽管青崖已经大口地扒着碗里的饭菜,可是碗里堆积的小山始终不见减少,而此时花青儿的面前已经叠起了三个空婉。 “青儿,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啊。“红袖花青儿递过去一杯水问道。 花青儿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了下去后回答道:”这次回来一是来探望一下大家,更重要的呢是要在俗世间游历一番增长自己的阅历,我和青崖商量好了决定去长安城看看,青崖,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啊。“花青儿转过来问向青崖。 “三年没有回来,我们不妨在这里多呆几天吧,现在是六月初,青儿姐,我们过了端午再出发吧。”青崖放下碗筷回答道。 “那我们下午去外边逛逛吧,好久都没有去过集市了呢。”花青儿也放下了碗筷。 没等青崖回答,她便拉起青崖的手向屋外走去,并对着屋子里的其余几人挥了挥手说道:“各位姐姐请慢用,我们先走啦。” 也许是大家都还在家中生火做饭的缘故,此时的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几家还开着的店铺,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 “哎呀,这儿人都没有,这天气还这么热,青崖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晚上咱们再出来好吗。”没走出几条街,花青儿便拉着青崖的手央求他回去。 突然,从路边的巷子里窜出一个人影来到了两人面前。 不做任何思索,青崖一步踏出将花青儿挡在自己身后,以指为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来人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宽大袍子,袍子上还绣着明黄色的火焰图案。那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看不清是男是女。 看见青崖警惕的姿势,那人伸出干瘦的右手挡在两人之间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又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青崖,看到青崖接过去之后,那人又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什么人呀,神神秘秘的。他给了你什么?让我看看。” 花青儿跑到青崖身前拿过他手中的纸片仔细端详起来。 神怜世人,赐予神火。凡我教众,皆为同胞。神火之下,同心同劳。入我荒火神教,接受火神的恩赐吧。 一番充满引导意味的话语之后,是一副图画,画面上一尊红脸大神立于云端,手上燃烧着两团熊熊烈火,下方还有无数的人在对其顶礼膜拜。图画下方还写着一句话:今日午时,城北郊外,火神将大显神灵,赐予众人无尽的财富,凡我教众皆可来接受火神的恩赐。 ”这千百年来,除却我天陨祖师,竟然还有人敢妄自称神,简直是不知死活。依我看,这荒火神教也不过是一帮沽名钓誉的乌合之众罢了,看我这就去捣毁他们的老巢。“说着,花青儿拉着青崖的手就要往城北走去。 ”先不要着急,青崖拉住了花青儿的手:“这荒火神教确实是一帮乌合之众,不过我们也不好鲁莽行事,我们先去探探他们的底细,最好能将他们的面具扯下来,让百姓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走,我们就先去这个集会探查一番。” 达成共识之后,两人便快步向城北走去。 第四十六章 圣灵 二人都有修为在身,赶起路来自是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再加上一路上前往城北郊外参加这个荒火聚众的乡民络绎不绝,更是省去了两人寻路的时间,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青崖和花青儿便走出了北边城门。 沿着城外的小河一直向前走,虽然此时正值中午,毒辣的烈日照得河岸边的杨柳呈现出一片萎靡之姿,可依旧挡不住乡民们的步伐。 “好热呀,这个什么非法集会活动有多远啊。要我说,直接向官府告发,把他们全部赶走得了。”花青儿用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把青崖脸上的汗水擦去,又用双手朝自己的领口扇了扇风,好让自己感到凉快一些。 “我们到了青儿姐,你看。” 顺着青崖的手势看去,前方河岸边的一处开阔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乡民,看来此处便是这荒火教集会的地点了。 让青崖感到惊奇的是,在人群的中,还有不少身穿官差衙役服装的人,在他们的管理下,人群逐渐有条不紊地围成了一个大圈。 在人群中间摆放着三张披着红布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有一尊一臂来高的神像,神像前摆放着一些香火和贡品。三尊神像的样貌于之前在图纸上所画的图案相差无几,身旁红云缭绕,面貌凶神恶煞,只是神像手中的物品有些不同。 最左边那一尊,双手持一把金刚杵,神色凌厉,仿佛神话中的因陀罗天帝一般降下神雷。中间那尊,生有六臂,双目半合,到是有几分神怜世人的样子,只是手中的那些刀枪斧钺,与之慈悲的面貌格格不入。再看最右边那尊,哪里是什么神明,简直就是地狱里的修罗鬼煞,只见它面目狰狞,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手还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虽然只是一尊神像,但依旧看得人毛骨悚然。 “世间哪有这般凶恶的神明,分明是一帮邪教徒。”花青儿一边说道,同时手中红光流转,眼看就要要动手,却被青崖一把拉住了手腕。 “别冲动,青儿姐。这里有那么多的乡民,贸然动手怕会伤及无辜。而且官差也在,我们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这些人对这荒火教这般虔诚,若是他们反咬一口我们是邪魔,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就这样作威作福吗?” ”当然不是,当下人多眼杂不好动手,我们先看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然后便去会一会他们的堂口,而且官府也插手了这件事,那城主府邸我们也得走一趟了。” 青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最后若是实在不行,那我们就把这邪教在钱塘的堂口连根拔除。”说着话时,青崖脸上的神色一片决绝,毫无犹豫之意,就如同柳白鹿当日教导自己惩奸除恶务必坚决时一般无二。 “好,我听你的。”青崖说的坚决,花青儿回答地同样坚决。初生牛犊两人完全没有考虑到前方的危险与困难。 说话间,原本嘈杂的人群已经渐渐地安静下来,看来是这场集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青儿姐,我们也快过去吧。” 趁着众人围成的圆圈最终成型之时,两人干脆利落地挤进了队伍中间。 这时在人群靠近供桌的位置处走出来一位大约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火红鎏金长衫,手执一根黑色钢鞭,神色淡然地向人群压了压双手,原本嘈杂的众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后那男子开口说道:“天佑世人,降下神火,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也是一齐高呼:“天佑世人,降下神火,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简直就是邪门歪道。” 花青儿在青崖地耳边气呼呼地说道,右手握拳在身前挥动了几下,所幸周围人群都再高呼口号,没有人听见这一声谩骂。 三呼之后,那男子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再次开口说道:“我教自来到钱塘,已有一载之余,承蒙各位兄弟姐妹的虔诚信奉,才能让我们在这灵山秀水之地开枝散叶,前日里我教圣灵东来,听闻各位之诚心,今日特意在此设法回报各位兄弟姐妹。” 那男子说完便退到一旁,然后双膝下跪,以头抢地,十分恭敬地大声呼喊:“恭迎神火之子。” 随后,周围的人群也是纷纷下跪,齐声喊到“恭迎神火之子。” 在人群的呼喊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青年站在人中央,身穿黑底绣金蟒的华服,头戴一顶火焰样式的发冠,面容清秀,神色平和,眉尖一朵红云,将他衬托地更为高贵神秘。 “那边的两位,为何不下跪恭迎圣子到来?对于不敬火神之人,老夫就让你们领教一下黑煞鞭的滋味。”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见场地上还有两人没有下跪,顿时抄起手中钢鞭,作势向两人打来。 眼见钢鞭将近,青崖上前一步将花青儿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负在身后的左手捏成剑诀,指尖金光闪烁,只等敌人来到身前。 若是换了一些老江湖遇上这种情况,装作一个普通人躲闪两下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年少心高的两人那会懂得容忍,别人给我一剑,我反手就是一刀,年少的江湖里有的只是快意恩仇。 正当青崖准备抬手时,那名被称为圣灵的年轻男子开口了:“仲炎叔,不必大动干戈。这两位小友想必是第一次来,不知道礼节也是在所难免的,不知者不罪嘛。您还是快把您这黑煞鞭收起来,你看,都吓到人家姑娘了。 “是,圣灵。”那叫做仲炎的中年男子收回了手中钢鞭,用手指向青崖两人说道:“这次既然圣灵出口相劝,我就暂时放过尔等,下次若是再敢对火神不敬,哼!” 看到对方收手,青崖指尖的金光也暗淡了下去,只是向那圣子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仲炎的话语。 “两位小友,仲炎叔一向是如此心直口快,多有冒犯之处,请两位多多担待。”那名圣子一边向两人走来一边相劝:“两位小友,相逢便是有缘,我代表本教诚心邀请两位加入我们荒火神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人一路走来,闲云碎步,声若暮鼓,到真有几分天选之子的姿态。 第四十七章 生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两人,纵使花青儿貌美,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也不待两人回答,他便继续说道:“两位无需现在回答,待片刻之后两位见到我教火神的仁慈和诸般神通,我想两位会自愿加入的。” “如此,便请开始你的表演。” 眼见浑水摸鱼不成,那便索性光明正大地看看这荒火教到底是何方圣神。 “那小友便请瞧好了。” 说罢圣灵转身向供桌走去,边走边从衣袖中拿出一枚令牌,通体鲜红,墨色压顶,隐约有火光跃动,又似苍天黑云压城。 火神令! 仲炎看到圣灵拿出的令牌,不由地惊呼一声。 火神令出,群火臣服。相传,昔年火神焚尽妖邪,离去之时给信徒留下一枚令牌,可唤天火,御灵兽,乃是火焰修炼之途的无上至宝。自此之后,零散的火神信徒凝聚起来,谁掌火神令,便以谁为主,长此以往,火神令也成为了荒火教的权利象征。 如今教主将火神令传于圣子,也就是选定了下一任教主的人选。想到这里,仲炎心中更坚定了追随圣灵的决心。 “起鼎。” 随着圣灵的一声令下,四位身着红衣的虬髯大汉抬着一尊方鼎从远处飞来。 那尊方鼎四脚约有一成年男子大腿般粗细,鼎身雕刻着天火红云,朱雀苍龙等祥鸟瑞兽,那鼎目测少说千斤,四人抬着踏空而来却是面不红气不喘,方鼎落地之后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也为之震颤,这一手绝活,让周遭百姓不断惊呼,直言神仙下凡。 眼看人声嘈杂,圣灵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开口说道:“昔年火神观天下地势,察四方气运,江南之地隐约金气喷涌,乃是金之龙脉再次汇聚,此等福泽,千载难逢。” 看着眼前众人满目殷切的样子,圣灵的脸上泛起满意的微笑:“遂火神降旨,命我等信徒待金气成熟之日,前来帮助此地百姓收获财富,造福一方。” “昭昭圣火,燎原四方,厚土之金,福泽悠长。” 圣灵一手握着火神令,一手在身前划出几道符文,将其赋在火神令上,随后指向方鼎之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方鼎在窜入这几道符文之后,霎时间鼎身之上火光大作,勾勒天象鸟兽的图案泛起道道金光,众人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眼。 随即,光芒散去,火焰内敛,只余鼎内的火焰依旧燃烧。 “现在,请诸位依次将准备好的本金投入鼎中,我再说明一次,本教绝不会收取诸位一分一毫,让大家投钱,只为向火神告知本金的数目,之后定将本金一并返还。” 一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众人顿时兴致高昂,纷纷排起长龙,各自从口袋里,荷包里,衣袖中掏出银两来。 今天来的众人大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本身积蓄不多,所以大家拿出来的多是几枚铜钱或是散碎的白银,连成锭的银子都十分少见,更别说黄金了。 排在队伍最前的是一位黑脸汉子,粗布麻衣,手臂上的肌肉遒劲有力,双手结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只见他握着手中的一串铜钱,望着鼎中燃烧的火光,心中犹豫不决。 圣灵见状,亲切地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一脸和善地说道:“这位大叔请放心,此地金气富足,绝无任何风险,我向你打包票,若是大叔的本钱被吞,我圣教愿出十倍价钱赔偿与你,如何?” 听到这,那汉子顿时有了底气,果断地将手中的那串铜钱扔进了燃烧的火光中。 看着铜钱入鼎,一旁的众人也围了上来,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望向鼎中,想要亲眼见识这以钱生钱的神奇场景。 不过,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金光漫天亦或是惊雷阵阵的场景,一旁的一位荒火教众径直走到鼎前,徒手深入鼎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取出了两张崭新的银票。 众人亲眼见着这张银票从火中被取出,却无一点烧毁的痕迹,甚至摸上去还是冰冰凉凉的,又是不由地惊呼一阵。 “这位大叔,你一共投入本金一百文钱,现在返还一两银钱,另外,火神格外地将一百文本金也化作了一两银钱,大叔,这二两银子,你可得收好了” 看着递到手中的二两银票,黑脸汉子起初还有些许怀疑,将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无疑之后,才满心欢喜地向那圣灵满口道谢:“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看到真的能够钱生钱,后面的众人也变得积极起来,十分配合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扔进了大鼎的烈火中。 “赶紧的,前面的你家的钱怎么就这么慢呢?” “你懂什么,老子有钱,多生点怎么了。” 每一位把钱扔进去的人,最后都得到了至少两倍的回报,就算只是散碎的零钱,经过火神的洗礼后也成为一张张完整的银票。 “银票,为什么大家拿到的都是银票呢?” 青崖看着大家满意地离去,心里面不免有些疑惑。 “青崖,你真的打算给他们钱啊,这种一看就是骗人的把戏,你不会也像他们一样见钱眼开吧。”看着青崖拿出一锭白银,花青儿赶忙抓住了他的手。 “当然不是,不过钓鱼总得有鱼饵,这便算是收集证据吧,总得弄清他们是怎么骗人的嘛,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本领,那就反而省心了。“ 说罢,青崖便走上前,将这一锭白银扔进了大鼎中。 似乎是青崖扔进去的钱多了些,那位荒火教众的态度也变得亲切了许多,只见他将两张银票取出后,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青崖。 “怎么这人看起来巴不得我多来几次的样子,他们又不赚钱,这么殷勤做什么?” 这荒火教的一出好戏,却是让青崖看得疑点重重。 “这位小友,先前仲炎叔多有冒犯,在下先向两位赔礼了,待见识过火神的通天本领后,两位是否愿意加入我荒火神教,共浴圣火呢?” 青崖没有理会他,而是对一旁方才递钱给他的荒火教众说道:“这位大仙,我平日里用的都是零钱,可否将这两张十两的银票兑换成一两的呢?” 那人用眼光询问了圣灵一番,在得到首肯后从身后拿出了一叠一两面值的银票,交换给了青崖。 “那个,圣灵大仙,刚才你问我什么,加入荒火教是吗,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而花青儿压根就没用正脸看过圣灵,头发一甩,只留下一道曼妙的背影。 第四十八章 夏瓷 天陨山,摇光峰。 “喂,臭小子,你有没有被人骗过?” 某一日的傍晚,在结束了一天的练功授课之后,师徒两人并排坐在竹屋门前的台阶上,也许是摇光峰上冷清了太久,柳白鹿对青崖在山下的经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致。 说起来青崖在山下这些年的经历实在是平淡无奇,甚至称得上凄惨,可她依旧对此充满好奇。 “有啊,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张记米铺的老板娘让我去城东的裁缝铺取回她定做的袍子,并许诺事后给我五文钱作为报酬。那日当我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便按照她说的将袍子放在米铺门前。结果第二天她非说是我弄丢了衣服,当时无凭无据,人微言轻,不得已只有在米铺白干了五天活才肯放我离去,唉。” “那你可要记住了,天下的女人都会骗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那你会骗我吗?” “当然,现在你就再去跑一圈山路。” 钱塘县。 “我当是什么通天彻地的道法,还说什么金之龙脉,原来只不过是重号银票而已,怪不得他们这么大方呢?” 在花盈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花青儿的眼光倒是练得凶狠独到,一看就看清了青崖手中这一叠银票的端倪。 这手段虽说简单,却也有效,重号银票,毕竟不是假银票,依旧可以在钱庄兑换现钱,关键是拿到银票的印版。只是长此以往,银票的价值会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废纸一张,到那时,老百姓可就真的穷得只剩钱了,而这些荒火教的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卷铺盖走人了吧。 “既然如此,我们去钱庄查看一番,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到底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敢私自印刷银票。” “以钱生钱,这种骗人的把戏我才不信,你们这生来生去也不过几两银子,有种你就把我这一百两黄金也翻个倍。” 青崖两人正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豪横的话语,心中不免猜测是哪家的冤大头这么单纯,赶趟似的给人送钱。 顺着这一听就很有钱的声音望去,只见在鼎边那人,二八之龄,正值芳华。云鬓飞摇映辉光,红衣装点白羽裳,七分俏丽三分俊,疑似木兰戴红妆。这一弯春水环碧草,缘是惊鸿一面照影而来。 说罢,这位姑娘身后跟着的小厮打开手中的包袱,将沉甸甸的黄金利索地倒进了鼎中。 片刻之后,她望着手里厚厚一叠百两银票,秀眉紧皱,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远处的青崖见此情景不由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想:“师尊说天下的漂亮女人都会骗人,但是这位姑娘肯定骗不了我。他们既然能够印刷重号银票,即使你拿万两黄金出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人家被骗钱了你还笑,没心没肺,我去和那姑娘说说。”花青儿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在傻笑的青崖,转身向那位姑娘走去,青崖也只好跟了上去。 且说那姑娘一边离开一边正在努力思索方才的种种蛛丝马迹,希望能找到拆穿他们的把戏,连马也忘了牵,还是后赶上来的青崖牵在了手里。 “姑娘,请留步。” 听见有人喊自己,她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姑娘似跃动的精灵一般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自己也是女子,但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人儿深深吸引。 “这位姐姐,是在叫我吗?”似泉水叮咚,溪出深涧。 “没错,方才在远处瞥见姑娘的衣服,不由心生欢喜,特意前来询问姑娘,这如此精美的服饰,是在哪家店铺制作的呀。”花青儿没有开门见山地谈起银票,而是先从女孩子最感兴趣的话题开始交谈起来。 “这件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呢。” “姐姐你的发簪真好看。” …… 不多久,两位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便成为了闺中密友,牵手并肩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只留下青崖孤零零的一人跟在后面,哦,对了,他还牵着那姑娘的马。 唉,我也想牵青儿姐的手啊。 “我叫夏瓷,钱塘本土人氏,姐姐你呢?” 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在这初夏的节气,青崖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清凉,白色瓷碗中冰块与梅子在水中相互碰撞,青崖甚至有些口舌生津,虽然这样来形容对一位姑娘的感觉有些微妙。 “我叫花青儿,后面那个,是我弟弟青崖。也是钱塘人氏,只不过现居外地。” “姐姐,你们也是来以钱赚钱的吗,这一看就是骗人的把戏,待我回去想清楚来就来拆穿他们。” “其实,他们这也不算是骗人的把戏,毕竟他们给的银票的确不是假的,随后我们再去钱庄一趟,若是这些银票真的能换成现银,倒也不能说他们作假。” “姐姐你怎么帮他们说话,莫不是真信了他们的鬼话。”夏瓷一把抓住了花青儿的手,显得有些紧张。 “当然不是,我且问你,这银票和白银的区别在哪里?” “有何区别,不都是用来付钱的吗,如果有的话,应该是银票更方便吧。”似乎是被话题吸引,夏瓷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其实,黄金白银才是真正的钱财,银票不过是朝廷发行的替代物而已,本质上只不过是一张纸,没有任何价值。 你看手中的这些银票上的号码有不少一模一样,那便是他们印制的重号银票。现在他们在这里如此肆意地搜刮现钱,发放银票,等到将来钱庄中无钱可换时,百姓手中的银票都会变成废纸一张,连一袋米都买不起了。”华青衣耐心地对夏瓷解释着。 “岂有此理,好个抽丝剥茧,暗度陈仓之策,简直该死。”夏瓷不由地攥紧了小拳头。 “可他们哪来的本事,能将独一无二的银票印版仿制得一模一样,还是说,他们与朝廷也有勾结?”后方青崖牵着马插了一嘴。 “管他身后是谁,有何背景,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定不放过。青崖,你怕了?” 花青儿此时凸显出的豪情壮志,把身旁的夏瓷晃得一愣一愣的。 “怕?若是害怕我便无颜御剑,更无颜面见各位师长。有人在这钱塘搅动风云,我定一剑平之。” 走,回县城,去钱庄,会邪教。 第四十九章 寻踪 “你们难道就是浪迹天涯。锄强扶弱的游侠吗,带我一起去吧。”一旁的大小姐听到两人决定去调查此事,顿时眼中冒出了止不住的向往之意。 意识到还有普通人在场,两人的豪情顿时收敛了下来。 “咳咳,小瓷啊,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啦。我们姐弟二人只是被骗了钱心有不甘,所以想去钱庄问问而已,方才的话,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花青儿一本正经地向夏瓷解释。 “这天色不早了,从这里回去路程也不短,夏瓷姑娘,就此告辞了。” 夏瓷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崖一把打断,将马儿的缰绳重新放到夏瓷的手里,青崖两人便迅速踏着步伐离去,几个身影间,两人便已经走远。 “哼,还说自己不会武功,这走得比飞得还快,别以为就你们有胆子,这事儿本小姐管定了。”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夏瓷也是立刻翻身上马,轻喝一声,俊俏的白马便载着她飞快向前方奔去。 天宝钱庄,乃是朝廷设立在各个郡县的官方金融机构,主要承接的是一些现银和银票之间的兑换,银钱的存储,也有对百姓的一些放贷业务。因为有着官方的保障,平日里生意还算红火。 这天宝钱庄在钱塘县内设有两家分号,一南一北,方便老百姓的行程。 城北天宝钱庄。 伙计楚三户在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疲惫地挺直了弯久了的腰,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哎哟,最近这些人咋老是来换钱啊,还总是这散碎的几两几两,可累死老子了。” 再往里走,钱庄的掌柜王老板正趴在桌上,左手算盘,右手提笔,随着他的算盘越打越快,他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似乎连身下的椅子坐着也难受了起来。 此时,正有两人来到钱庄,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正是青崖与青儿两人。 “两位,里边请。” 刚歇下的伙计瞧见来人,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不知两位是存钱还是取钱呐?”伙计热情地招呼着。 “都不是,伙计,麻烦你将这二十张一两的银票换成现银。”青崖边讲边从怀中拿出一叠小小的银票。 “啊这……” 看到又是来兑换现银,伙计的脸上露出一片难色,转过身去,无奈地望着掌柜,询问他的意思。 “哦,有难度?” 青崖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那模样,和柳白鹿简直如出一辙。 “既然掌柜的不方便,那就下次再换,不过掌柜的可否跟我们讲讲这其中缘由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来到柜台前,伙计很识相地搬来了两张椅子,放在了两人身边。 “多谢公子小姐体谅,不瞒两位,如今这钱庄,现银紧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大吉喽。”掌柜放下算盘和笔,开始诉起苦水。 “两位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钱塘县吧。这天宝钱庄本是朝廷设立,在这钱塘共有两处,本来完全可以应付城中百姓的金银互通。 只是在几个月前,这里的百姓好像发了财一样,时不时地拿几张银票过来换现银。 因为数额不大,一开始也没什么压力。可后来换现银的人越来越多,我拿了几张一瞅,好家伙,都是重号银票。 虽说重号,可每张银票却都是真的,没办法,也只有换给他们。这时间一长,库存的现银都快被他们换完了。现在只有让他们下次来换,等着上面发放现银了。” “原来是这样。” 青崖看了看柜台上堆积如山的银票,同情地看了看掌柜。 钱庄面临亏空,百姓手中的现银应该被搜刮得差不多了,看来这荒火教把这钱塘县的各个村镇都跑遍了,现在到县城来收网了吗。 “青崖,看来我们来晚了,他们快得逞了。”花青儿皱着眉头,一脸忧心。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掌柜的,可否告知最近来换现银最多,面值最大的是什么人呢?”青崖试探着找出一些线索。 谁知这时王掌柜突然站起身来,来到二人面前,作势便要跪下。 青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谁知这王掌柜的体重远远出乎青崖的预料,差点把青崖一同拉倒在地。 将他扶起来后,青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说道:“掌柜的,为何行此大礼?” “二位一看定非凡人,我在这里斗胆请二位相助,解救这钱塘县的百姓于水火,若是能及时制止这场阴谋,先前换走的现银,我天宝钱庄分文不追。”这掌柜的看着体胖,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 这就是有朝廷撑腰的底气吗,真有钱啊。 “这些时日我将来兑换现银的每个人的身份都记录在案,这其中来往最多的,是在映月楼。” 映月楼,其实是一处船坊,在秀美的西子湖上有着大大小小几十艘画舫,这映月楼,便是其中之一。 像这样的地方,赌场,青楼比比皆是,鱼龙混杂,又缺乏监管,倒真是一处销赃的好去处。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今晚,便去闯一闯这映月楼。 “多谢掌柜相告,在下定还钱塘一个朗朗乾坤,就此告辞。”说完,两人快步离开了钱庄。 目送青崖和花青儿远走,王掌柜的心里正期盼着他们能把这事了解,远远地有听到一阵抱怨声。 “气死我了,竟然敢骗本小姐的钱,等我抓到你们,非把你们打个一百大板不可。老王,你给我出来。” 一听这声,王老板颠颠地跑出去迎接,只见外面一脸愠色的夏瓷正骑着白马,来到钱庄门口。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唉,您怎么也去凑那些邪教分子的热闹啊,这次您换了多少钱啊。” “诺,你自己看。”夏瓷瞪大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可一点凶狠的神色也没有,于是,她又努力把眼睛瞪大了一些。 看着夏瓷甩在地上厚厚的一叠银票,王掌柜再次叹了口气:“唉,希望那两人真的能解决这个烦恼吧。” “老王,刚才有没有两人来问过你关于这些银票的事,一男一女,看起来武功很高强的样子。” “他们前脚刚走,大小姐您就来了。我把这事和他们一说,然后他们就去映月楼调查去了。” 王掌柜的正在愣神,一不小心被夏瓷套了话,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便只能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走远了了。 “大小姐,那地方混乱不堪,您不能去啊。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不行,我得快去向城主报告此事。” 第五十章 映月 华灯初上,湖畔红影摇曳,街边灯火,湖上渔火,天上星火交织成夜的锦衣,这江南暧昧的夜,开始了。 映月楼高约三层,船身灯晕浸染,光影斑驳,在这夜晚的湖面上,格外引人注目。 走进一楼,这里多是赌徒聚集,牌九,骰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高高低低的大呼小叫频频响起,更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气味,来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市井小民,这里不过是他们夜晚的一点消遣罢了。 二楼则雅致了许多,丝竹声声绕梁不绝。熏燃之香,袅袅升起,舞乐曼妙,尤似天籁,与下层相比,真好像从人间来到了天堂。 如此高雅之地,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靠窗的位置,铺的是柔软的羊毛地毯,摆的是梧桐木雕刻而成的凤凰小桌,桌边的那人,正慵懒地倚靠着窗扉的阑干。 她双眼轻闭,似是酒酣睡去,她的唇妆似用鲜血染就,夺魄而勾魂,轻启微唇,从白玉般的齿间发出不经意的喘息,引起无限的遐想。她一如既往,鲜红的衣裙在她身上绽放出忘川彼岸的花朵。 这样的美人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其中一名锦衣公子,倒也风流倜傥,便充满自信地向她走了过去。 “在下长安尉迟太尉中书令长子,敢问姑娘……” 靠窗的佳人缓缓睁开艳若桃花的双眸,赤红的双瞳如蛇蝎之毒,却让人自甘饮鸩,深深地陷入她眼里的漩涡。 众人只见那尉迟公子双目无神地走到窗口,爬上窗台,双腿一蹬,扑通一声直接跳进了西子湖。 “放肆。” 看见主子跳湖,尉迟公子身边的侍卫赶紧跟着跳下去捞人,剩下的却是对那红衣女子拔刀相向。 然而,那红衣女子只是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其余人也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排着队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就像下饺子一样,在湖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此时,青崖二人正乘坐着一艘小木船来到映月楼边,正欲登上楼船,面前却传来了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显然,这些跳窗而出的侍卫的落水姿势并不优美,不仅声势浩大,溅起的水花也足有一人来高,若不是花青儿躲闪及时,此时怕是成为落水凤凰了。 “哎呀,这什么人啊,差点溅湿我的衣服。”花青儿一边闪躲,一边用手中的折扇挡住了扑向她面孔的水珠,至于她为什么拿着折扇嘛。 经过千年的修养,当世正值国泰民安,繁荣鼎盛之际。民间的风气也颇为开放,女子不仅可以入学堂求学,更可以参与科举,入庙堂为官。而这来来往往的风雅场所,更留下了无数红颜佳话。 今日花青儿便着一袭天青儒衫,作一文士打扮,却不将长发挽起,垂髫而散落,颇有当年魏晋狂士之风。虽说身段玲珑却窈窕有致,一眼便能看出是谁家姑娘作风流妆。 “话本小说里讲烟花巷柳必有纨绔之辈,看来并非胡扯。不必理会他们,会有人来捞他们的,我们走吧。” 小船来到映月楼边,船夫熟练地摆上一张梯子,待两人上到映月楼后,又划着小船离开,去接下一波等待的游人。 登上甲板后,首先便有小厮打扮的一人上来迎接,语言和气,说话利落:“二位看着面生,想必是远道而来,不知两位是在一楼试试手气还是想上二楼听听曲儿啊。” “本少爷当然是来大杀四方的,听什么曲儿啊,老子要赌钱。” 只见青崖摆出一副二世祖的豪横样,甩出一张银票扔给那小厮。 “前头带路,本少爷今晚包赢。” 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差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了。身边的花青儿非常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打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庞,摆明了告诉大家,我和这个憨货不是一路人。 “得嘞,二位请跟我来。”小厮瞟了一眼接到手的银票,往怀中一揣,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倍。 “少爷,请问您想玩些什么呢,是骰子牌九,还是纸牌猜先呢?” “本少爷先四处逛逛,你先退下吧。” 青崖看着面前桌上的筛盅,挥手让小厮退下。眼角却始终撇着他,留意着他离去的方向。 “上二楼了去了,他不回到门口去迎接客人,反而这么着急地去二楼做什么?” 花青儿看去了小厮的异常,拉了拉青崖的衣角。 “咱们先在这里探探口风,然后在去楼上找找线索” “你不会真的要赌钱吧,你可别输光了。” 在花青儿的印象里,青崖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与赌钱实在是联想不到一起。 可谁又知道,摇光峰上仙子般的神女,在三年里教了他些什么呢。 摇光峰。 “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为眼,方可通明。” 一日午饭过后,柳白鹿看着对面用双手捂着碗口的青崖,正细心教导。 “所以你的碗里,还剩了七粒米饭。” 说话间,柳白鹿一把抢过青崖手中的碗,数了数碗中剩下的饭粒,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愿赌服输,今天你洗碗” 柳白鹿将手中的两个碗叠在了一起,连同自己的筷子一起放到了青崖面前。 “就算不服输也是我洗碗呀,不过,这世上真有透视的法术吗?” 强烈的好奇心压下了想要去洗碗的想法,毕竟这透视之法,是在太过玄妙。 “当然,所谓修行,便是与世间万物打交道。轻则飞花摘叶,重则移山填海,引雷九霄,就算吃饭喝水,也是一种修行。” “以心为眼,便是神识。当你的精神与自然接触之时,自然也会把事物反馈给你,这样你就能知道这碗里究竟还剩了几粒米饭。神识越强,你所能感应到的范围也就越大,越清晰。更有甚者,独坐楼台,千里方圆,皆在掌握。” “天行决第一层便有对于神识的修炼,只是神识对于灵力的消耗过大,非神动期者无法启用,不过我自有开启之法。” 第五十一章 鍉针 话语未落,只见一阵青芒闪过,映衬着竹屋更加翠绿鲜艳。光芒褪去后,柳白鹿的指尖正握着一根像是大夫作针灸之用的银针。约有一人中指般长度,细若牛毛,材质却是非金非银,非玉非石,倒像是枯骨一般,此刻依旧散发着盈盈绿光。 “师尊,这是何物?”看着柳白鹿手中的骨针,青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不会要拿这个来扎自己了吧。 “太素九针第六针,鍉针。” 柳白鹿没做过多的解释,她正在唤醒这根沉睡已久的骨针。随着她指尖光晕流转,原本枯骨般的长针逐渐露出了月牙般的光泽,再然后,逐渐透明,直至不见。 黄帝内经太素九针,青崖还清楚记得桐君先生日常行医之时,便时常用起这套针法。 “师尊啊,我的身体很健康,不需要扎针的。” 眼看着柳白鹿拿着针正对着自己比划,青崖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少见多怪,太素九针本为神农氏炎帝之物,取钟山之神烛龙蜕甲,以天意四象源火炼制而成。自上古神话时代之后,这些东西也都一同成为了传说,当年我偶然只得其一,其余八针已然不知散落在何处。” 青崖正被她所讲的神话故事所吸引,却不曾料到柳白鹿突然向自己发难,当然,就算青崖有所防备,在柳白鹿的面前依旧是形同虚设。 只见她二指提针,针尖之上寒光闪烁,针身还带着幽幽绿光,纵使柳白鹿天仙化人一般的风姿,在青崖的眼里,更像是地狱里的勾魂女罗刹。 “师……” 青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骨针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毫无阻碍地刺破了青崖的眉心,朝里面钻了进去。眼见骨针入体,柳白鹿紧接着用双指抵住青崖的眉心,封住了所有散落的绿光。 “听着,我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会非常痛苦,可能很快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记住,一定要守住灵台清明,千万不可昏迷,不然你就醒不过来了。只要你熬过去了,就算你把这房子拆了我也不怪你。” 起初,青崖只觉得一阵凉意自额头袭来,这清凉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然而,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刺痛的感觉从眉间开始,就像是沿着脑袋里的神经一般爆炸开来。 青崖根本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几座大山重重叠叠地撞了个满怀,只见眼前一黑,青崖便看不到眼前的人,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此时的星域中,冥王依旧在这片浩瀚的星河之中,眼前所见,或有星辉崩坏,亦有创世星云。 在不知几千几万光年的星空深处,穿过云层一般的厚重星辉,一团七彩的星云正酝酿着全新的世界。 只见这团星云如同支撑着天际一般巍峨庄严,云团内部光彩氤氲,斑驳的粒子四射开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旋不停地搅动,其中已有亘古的恒星孕育而成,正散发着炽烈的光芒,这也许就是世界最初的样子。 这与神话中的不周山竟是何其相似,也不知冥王现在的样子,目睹此番光景是否也会有所感悟。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态,是千年前冥界之主的遗蜕,还是灵力构筑的全新生命,但他是有着过去的记忆与自己的思想,他也知道,这是在一位少年的身体里。 就在冥王感悟之际,星域的不知何处突然涌进来一道又一道的绿色星光,如同天际流星坠落一般,将这片空间搅动得星辉散落,甚至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在青崖面前时刻保持着威严高冷形象的冥王,此刻却是有些慌乱地躲闪着坠落下来地一道道流星。 外边,在失去知觉之际,青崖用最后的一丝意识,得到了短暂的清醒。 传说,当一个人走过鬼门关再次醒来,他便是告别了前尘旧事,而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将和那人有着不可分割的羁绊。 鬼门关是什么样子青崖并不知道,不过方才他确实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睁开眼,外面的世界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眼见青崖失去知觉向后倒去,柳白鹿一手将他拉住,另一只手绕到青崖的身后,将他的身子抵住。 随后只见柳白鹿手指轻弹,她白玉般的额头闪过一丝剑光,嫣红的鲜血便自她的眉间流淌而下,一如远山雪上的红梅。 不待片刻,柳白鹿低下身子,将额头抵在青崖的额头上,想要将已经进入青崖灵台的鍉针之力吸收进自己的身体。 若是平日里,只有筑基期的青崖,在柳白鹿面前根本没有防护的概念。然而现在,柳白鹿的灵力却不能进入青崖的身体分毫。 一时无果,柳白鹿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想要突破这一层障碍。 且说青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柳白鹿的脸庞。如摇光峰上的积雪般清冷,亦如竹林间的清泉般柔情。 近在咫尺,青崖甚至觉得她的肌肤像是牛奶般的雪糕,这让他产生了想要舔一口的想法。 还好他克制住了,没有做出僭越之举。 突然,青崖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想要挣脱而出。它自四肢百骸而来,沿着全身经脉奔腾,最后凝聚于青崖的眉心,喷薄而出,瞬间将紧贴着自己的柳白鹿弹开。 青崖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来运筹帷幄的柳白鹿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略微睁大了双眼,瞬间红了眼眶,双唇微启,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随即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用低哑的嗓音喊道:徒弟,我的徒弟……。 仿佛雪落红梅,霜打梨花,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与懊悔,却让仍生不起任何责备之意,就算是青崖这个“受害人”,心中也只剩下了怜爱。 尽管青崖知道,自己的师尊,天陨山摇光峰御首柳白鹿,是自己见过的女子里最美的人,尽管已经朝夕相处了三年,可自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位天仙般的女子所惊艳。 谁言神女冷如霜,亦有愁肠百转难自禁。 第五十二章 赌怪 “师尊,你别哭,我没事的。” 短暂地恢复了清醒后,青崖开口向柳白鹿安慰道。 “别说话,鍉针的效力远没有过去,坚持住,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到自己的徒弟无恙,柳白鹿一改方才的柔弱,双手合并,手指交错间结起一座五品莲花印,成印之际,一朵五色莲花的虚影便笼罩在柳白鹿的双手。 随后柳白鹿再次将手印转换成五行木字诀,只见一串绿色的符文自柳白鹿的手掌里浮现。 这些符文一出现便自动连接成一道道锁链将那朵五色莲花压缩并固定在柳白鹿的指心。 最后,柳白鹿并起双指捏成剑诀,只见原本柔和的绿光瞬间转换成锐利的白光,迅速地指向青崖的眉心。 锐利的剑指撞上了青崖身前的一层绿色光幕,两道力量相互来往,一时不分上下。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分秒之间,就在柳白鹿话音落下之际,鍉针的第二波灵力便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不同于方才的雷霆一击,现在袭来的痛觉,犹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剧烈而持久。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剧烈的痛楚顿时让青崖的面容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青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用拳头拼命地锤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有减轻一些痛楚。 虽然依旧是无济于事。 “破。”一声轻喝传来,柳白鹿终于冲破了鍉针的防御,将指尖的莲花送进了青崖的眉心。 此时的她,银牙紧咬,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受了内伤,嫣红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双唇,正从她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滑落,滴在她如雪的白衣之上,格外惊心动魄。 冰山之巅的雪莲,也会沾染世俗的尘埃。 星域里,绿色的流光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不停地冲击着这片空间。 为了维持星域的稳定,不让其发生崩坏,冥王也不得不像治理水患一样将这些绿色的光流分散引导到星域的每个角落。 只见他两手在空中飞速地来回翻腾,这些光流被疏散成一道道细丝,随后又像是被一根引线牵引一般,配合着冥王的手势向远处有序地飞去,到达一个星球之后向下一处飞去。 只是随着涌进来的光流越来越多,冥王渐渐地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冥王招架不及之时,一朵五色的莲花突然绽放在这片星空之中。 在莲花进入星域之后便迅速地消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向漫天的绿光。随后这些星点如同粉末一般附在这些绿光之上,操控着它们有序地向远处的星体飞去。 只见原本暗淡的星空深处,在一道道的绿光连接后已然变得熠熠生辉,虽然无尽的星域依旧存在着大片的黑暗,但比起以前不知扩大了几百倍有余。 星云翻滚,风暴骤起,乱流循环,更有无数的星体相撞,诞生出全新的世界,大千世界的演变,正在这须弥天地有序运行。 而外面,冲击灵魂带来的巨大痛楚已经让青崖几乎失去了理智。 只见原本整洁的厨房此时已是一地狼藉,桌椅统统倒地,碗筷碎落了一地。其中有几个碗被生生地咬出了一个缺口,上面还带着残留的血迹。 而此时的青崖真如同疯魔一般,全身上下正有耀眼的青光似要破体而出,却又被一阵光幕牢牢地锁在青崖的体内。 青崖在这片狼藉之中来回翻腾,随着他挥舞的双手,一道道绿色的气劲倾泻而出,落在竹屋的四壁上。 也不知这竹屋是用何种材质搭建而成,如此凌厉的气劲,只能在其之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无法毁其分毫。 虽说青崖看起来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但柳白鹿知道,一旦莲花入体,他便再无性命之忧了。 性命无恙,但是折磨却一分未减。此刻的青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哪还有一点仙家修士的样子。 半个时辰过后,全身的痛楚似退潮一般散去,浑身散发的青光也悉数内敛,终于是将这地狱般的折磨熬过去了。 疼痛散去后,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抽空,吐出一口浊气后,青崖散架似的摊倒在地上。 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此刻青崖正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汗水也止不住地从身体里渗透出来,伴随着几声咳嗽,还有些血沫也一同咳了出来。 “这就是修行之路,每一步,都在突破自身的极限,每一步都是逆天而行。在前方,还有更多的苦痛折磨在等着你,随时可能身死道消。” 柳白鹿来到青崖的身边,蹲下身,将躺在地上的青崖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用一方洁净的手帕,耐心地擦去青崖脸上的汗水和血痕。 “疼不疼?” 青崖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下次我们不来了好不好?” “不,我还要……” 青崖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简直比破锣还要粗糙,就像两枚生锈的铁片摩擦一般。 “好啦,我知道了,我的徒弟,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苦难而退缩。” 柳白鹿从腰间拿出一枚丹药放进了青崖的口中,随着一阵暖流入腹,青崖感到疲倦一阵一阵地袭来,没过几个呼吸,青崖便已沉沉睡去。 “从来没有见柳御首这般温柔呢。” 一阵绿光闪过,古竹的精灵出现在柳白鹿的面前,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熟睡的青崖,一边打趣道。 “比起我,你都快把他宠上天了,接下来就拜托你照顾了。” 映月楼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筹码,花青儿转过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崖,眼里溢出的好奇之心,都快把青崖给淹没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本事?”终于,花青儿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其实青崖哪会什么赌技,只不过是鍉针带来的敏锐至极的感知力,只需集中注意看向筛盅,自然便能感知到里面的情况。 不知道怎么和花青儿解释,青崖只能胡诌道:“曾经有一位赌术高手,人称赌神,他的徒弟赌侠曾经创下了用十两银子赢到三千五百万两的辉煌传说。 而我师尊与这位赌神曾有过一面之缘,偶然习得了几招,闲来无事便传授给了我。所以我用二十两赢到五万两,不是问题,一般我们用两个字来形容这样的人——‘赌怪’”。 第五十三章 相逢 “切,什么赌怪,我看你是土块还差不多。” 担心青崖经不起这些金钱的诱惑,花青儿又开启了姐姐模式:“这位师弟,我们修行之人心中应摒弃杂念,一心追求无上大道,万不可沾染这些世俗的陋习啊。” 看见花青儿这一本正经的姿态,青崖也学着门中那些须发皆白的古板长老的样子,双手抱拳,结一太极阴阳印,端着腔调回答: “多谢师姐指点迷津,师弟犹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为表谢意,在下只有以身相许,不知师姐意下如何。” “噗嗤”,话还没说完,青崖却是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又在拿我寻开心,看我不掐死你。”说罢,花青儿扑了上来,作势便要去掐青崖的脸颊。 看着她飞扑过来,青崖顺势握住了她的皓腕,细腻而又柔滑的触感让青崖想要一直握下去。 “天地之间,人若沧海一粟,所谓赌技,不过只是旁门左道而已。就算是那位赌神前辈,也因为在赌场上树敌太多,三任妻子皆被仇杀,最后只能隐居世外,避免纷争。 后来他便给弟子立下了规矩,凡是赢来的钱财,要将其中的九成五拿去做慈善之用,在江湖上广结善缘,这才结束了纷争。 纵使强如赌神,也不能幸免于难。所以赌之一字,沾之即毁。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大多出于此,实乃万恶之源。” 青崖静静地说着,花青儿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双手就这样一直握着,也不知道是谁忘记了放下来。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身在赌场还说出这样的话,真当自己是什么圣人了不成,是在滑稽。” 直到有人出言打断了他俩,两人才从对方的眼睛里走出来,青崖也不好意思继续抓着花青儿的手腕。 松开她的双手后青崖不自觉地用手指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却像是在贪婪地吸吮着手指上花青儿的余香。 愣是两人感情好,这样暧昧的动作还是让花青儿羞红了脸。 她低着头小声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青崖抬头看了看二楼,说道:“看来此处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想要继续打探,还得继续往上走才是。” 说罢,便拉着花青儿向二楼的入口走去。 映月楼的第一层,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所玩的也是一些坊间常见的东西。再往上走,便是一些非富即贵之人。 一些世家子弟,还有富商巨贾为了与他们所谓的平民区分开来,追求的玩法也是更为显得阳春白雪,例如飞花令,投壶,掌上蹴鞠等等玩法在上流阶层颇为流行。 再往上走,便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了。 二楼入口处的守卫虽说从未见过青崖二人,但瞧见他们的衣着便知道面前的二位定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更何况方才青崖在赌桌上大杀四方,有这样的冤大头赶着上去送钱,自然不会阻拦。 到底是盛开在夜晚的销金窟,就算是通往二楼的走廊,也是装点得极致奢华。旁边的扶手全用红木雕刻而成,龙吟凤鸣,似要破木而出。 脚下踩的是放牧天山下赛里木湖独有的羊毛地毯,踩下去仿佛置身云端一般。就连楼梯的每一个拐角处,都有一位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少女为来往的客人送上真切而甜美的笑容,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很甜美。 走在青崖前面的是一位看起来又是一位高官之子,锦衣华服,手中晃悠着一把折扇,步履轻浮,身后还跟着三五个随从,故事里说的炮灰,大概就是长这样的吧。 只见那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走向其中一位姑娘,二话不说就一把上前搂住了她的腰,同时又掏出一叠银票塞进了她的领口里,本来还有些嗔怒的女子瞬间喜笑颜开,反过来搂着他的手臂一同前去,把后面的青崖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真的可以这样吗?”青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哼,男人。”旁边的花青儿听见后却是冷笑一声,急匆匆地拖着青崖的手臂快速往前走去。 知道自己又触了她的霉头,青崖也只有乖乖地被她拖着前行。 要是青儿也能搂着我的手臂就好了,青崖的脑袋里冒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走过长长的楼梯,方才杂乱的叫喊之声渐渐远去,耳边似有丝竹之音渐渐清晰,待到跨上最后几阶台阶,展现在青崖眼前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酒池肉林。 如果说花盈楼是风雅之意,那这里便是气派奢靡。蟠龙的金色纹柱,飞凤的画栋雕梁,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这里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烛火的金辉。就连往来的侍女手中端着的酒器,也是金杯银壶,好生富贵。 在大厅的中央,是一处足够容纳几十人的舞池,四周则是由屏风隔离而成一处处小房间,正好将舞池围成一圈。此时舞池中间正跪坐着十几位舞女,手中捧着一个箭筒,舞池外一位富家少爷正端着一支箭簇,正向其中一位舞女手中的箭筒瞄准,当然这箭簇是没有箭头的。 “嘿,”随着一声轻喝,那人手中的箭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还没到人跟前,便有气无力地落了下去。 啪嗒一声,箭簇轻快地落在了地上,而与此相对应的那位舞女,只是缓缓地将箭簇捡起后,退出了舞池。 “第三轮,薛公子,出局。奖金累计至九千两。” 看着自己的赌注被纳入奖池,那薛公子也并无痛惜之情,想来这几千两的白银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呦,这又是谁家公子啊,好个翩翩少年郎,却是面生得紧呀。”那位主持着赌局的荷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摇着手中的蒲扇,向走进来的青崖打趣道。 “小公子,这赌局已经开始了,你是想在一旁等下一轮开始呢,还是想加入一位玩家一同参与呢。” 说罢,她又看了看四周,随后轻笑道:“哎呀呀,好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哦,在座的诸位有谁愿意和这位小公子搭个伙的吗?” 众人看了看青崖,都没有表态,毕竟谁都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合作。甚至还有人不屑地笑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知道这儿玩多大吗,还是带着你的小相好放河灯去吧,哈哈哈。” 正在众人打趣青崖的时候,却有一双眼睛一直打量着他。 且说那位风华绝代的红衣女子,酒酣闭目之时听到四周嘈杂的笑声,不满地皱了皱秀眉,缓缓睁开一双凤眼,想看看四周是个什么情况。 随后,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青崖,那个三年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第五十四章 红衣 三年前初夏的那个夜晚,在冲破了层层封印后来到人间的她,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在与一名青衣剑客对决中负伤,这一幕,恰好被阴影中的一位少年看了去。 少年的生命在她眼里与蝼蚁无二,随手便可以毁去。但也不知是受阻于试剑之约还是那少年傻傻地将背部让她依靠的举动,最终她没能狠得下心,只是将少年的记忆抹去后独自离去,那夜发生的一切,就让他觉得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她曾走过江南,看过柔情似水的姑娘等候远方的良人,也饮过如同水乡一般的温润清茶。她曾穿越黄沙,看过似黄河般翻腾的西北风沙,尝过似风沙飞过的烈酒。从南至北,由西往东,她走过了这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水乡的人,总是带着雨丝般的温柔;塞北的人,总是有着大漠般宽广的胸怀。苗疆的寨子里,人们的性格带着最原始的直接,敢爱敢恨,而北方的人们,有着最热情的笑容。 她看过人间大好河山,也见过人间温暖真情,虽然偶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她觉得,这人间是美好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贪恋着人间的繁华。 而今夜,她来到这映月楼,正沉醉在这雨霖铃的醇香之中,却不曾想遇到了当年的那个傻小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个小子,长高了不少啊,这张脸,啧啧,得亏当初没下杀手,不然多可惜啊。”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青崖,然后便习惯地试探了一下他的修为,本以为他还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这小子现在已经是筑基期?旁边的那个姑娘,修为好像比他还要精进一分,有点意思。 “若是公子姑娘不嫌弃,不如就与妾身搭个伙吧” 如果说柳白鹿的声音是那高山之巅的冰雪融化,是那来自天域的清洌之泉,那青崖此刻听到的声音便是盛开在红莲地狱的曼珠沙华,好似恋人在耳边的呢喃,瞬间击穿人的灵魂。 等到青崖回过神来时,正看到一位红衣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与花青儿一道走了过去。 “多谢姐姐相助,不然今日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丑呢。青崖你说是不是?青崖?嗯?” 这边花青儿正在道谢,却转头看到青崖正在呆呆地盯着那红衣女子的脸庞,仿佛失了魂一样。 又来了又来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看到漂亮的姑娘就一直盯着人家看。 其实,这次青崖还真不是因为人家的美貌而看,虽然她的容貌的确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三年前,有一天晚上他出去为花青儿买宵夜,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在街头睡着了,还是后来花青儿出来寻找才叫醒了他。 恍惚间青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但他醒来之后便记不真切了,只是迷糊地记着有人在天空飞过,耀眼的光芒相互碰撞,有一个红色的影子,以及面临死亡的恐惧。 三年过去,那个原本就模糊的梦境青崖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可今晚的相遇,青崖再次想起了那个梦境中的红影。 “敢问姑娘芳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崖看着她的眼睛,有这些许忐忑,她的眼睛就像地狱的深渊,在她眼里青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你们男人是不是看见漂亮的姑娘,都会问这么一句话,你的小姐姐还在边上看着呢。”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青崖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不是的,姑娘,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好像是在梦里。”青崖低着头慌忙地解释,但却更像是一个登徒子的模样,一旁的花青儿已经不知道如何解救这个尴尬的局面,真想大喊一声“我跟这个傻小子不是一伙的啊”。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看看你的脸,比这红木的酒桌还要红了。” 那红衣女子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舞池中央,说道:“这投壶的把戏,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玩得来,先前运气好赢了几局,接下来就交给公子了哦。” “没问题。”青崖满口答应,这样的游戏对于会御物之法的修行之人来说,是在太过简单。 比赛自然是毫无意义地结束了,当那一叠厚厚的银票端到三人的面前时,虽然青崖知道这些王公贵族很有钱,但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 只不过是平日里消遣的游戏而已,奖池最后累计的金额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两白银,而在钱塘,普通人家一年的支出也不过百两,一掷千金,果不其然。 那红衣女子放下手中的酒杯,低垂着眉眼,看也没看那堆银票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游戏是你玩的,这钱你就拿走吧。” 十万两白银,在她的眼里却如同街边的瓦砾一般。 青崖看了看花青儿,却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对视片刻,两人会心一笑。随后青崖回答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钱财对于我等修行之人,够用即可。一味追求身外之物,只会在俗世之中越陷越深,这些钱财还请姑娘收好。” “既然你不要,那就让它该去哪就去哪吧。”红衣女子放下酒杯,站起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窗边。 青崖也跟站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她竟然比自己还高出了一个额头的样子。青崖不由地踮了踮脚,这才到达了和她差不多的高度。 看见青崖的举动,红衣女子忍不住地轻笑了两声:“傻小子,再过两年,你就会长得比我高了。” 一边说话,她一边缓缓地挥舞了几下手指,只见桌上的那叠银票便似轻歌曼舞一般地飞出了窗外, 再看她收回了手指,而夜空下那些飞舞的银票也瞬间炸成了一团烟火,不少片刻,只余下了灰烬湮灭在湖面上。 十万两白银,弹指间灰飞烟灭。 “你……” 青崖还没来得及阻止,银票已经付之一炬。 “唉”青崖底底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吗,叹什么气啊,你这修行,也没修到家嘛。”红衣女子端起酒杯,静静地打量着青崖。 “姑娘误会了,姑娘修为精湛,这些银钱自然入不得姑娘法眼。但姑娘本可以将这些银钱做慈善之用,将它们散于穷苦百姓,岂不是好事一桩?” “嗯嗯嗯”花青儿在一旁乖巧地点头附和道。 “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着如此老气横秋的悲天悯人之情,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好人。” 她端着酒杯欺身靠近青崖,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况且,这些重号的银票一旦流通到市场上,金额如此巨大,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小地方的物价怕是要崩盘了哦。到时候你说你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呢?” 原本青崖看她向自己靠近,下意识地往后躲去,但听到这番话语之后,青崖反而激动地又挺直了身体。 那红衣女子刚说完话来不及闪躲,就看到青崖的脑袋快速地向自己靠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的牙齿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看到青崖捂着额头向后倒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线索 “青崖!” 花青儿立刻上前扶住了青崖,拿开青崖捂着额头的手,正看到青崖的额头上一股嫣红的血正流淌下来。 好在青崖已经不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在一身修为的加持和灵丹妙药的温养下,这样小小的创伤片刻就能痊愈。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花青儿有些不解地替青崖擦去额头的血污。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也不能怪罪别人。 “你也注意到了这些银票的不寻常之处?”而青崖此刻的注意力却是完全不在自己的额头上。 听青崖这么一说,花青儿也注意到了刚才红衣女子说的话。只是一看到青崖受伤,她的心思就完全注意不到别的事情了。 那红衣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血,笑着说道:“你可要注意不要靠我太近,我可是很危险的哦。” 但随后她又皱起了眉头,心想:“他这血的味道,这么怪怪的?”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便也没有再多想什么。 “其实,这些重号的银票,只要是有心人便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但是,那又如何呢?”一旁花青儿开口说道: “至少到目前为止,它们确实能到钱庄去兑换真金白银,芸芸众生,谁能离得开钱财呢?”花青儿说到这停顿了下来,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但这不过只是饮鸩止渴,所以我等修行之人,当平天下不平之事。”青崖默契地接过了话,转头又问向那红衣女子:“姑娘修为精湛,可否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正当青崖以为遇到了一位同道中人而热血沸腾之时,那红衣女子一杯酒便浇灭了青崖的幻想。 只见她低垂着眉眼,没有再去看向青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幽幽地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充满正义的玄门弟子。早知你今日是这般模样,当初我就……”只是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止住了话语。 “我们果然是见过的对不对,那你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吗?” 好似飘摇的浮萍寻到了一丝须根,青崖不知觉地提高了嗓门,好在周围歌舞喧嚣,没人注意到他们。 “是是是,三年前我看见你快死在街上了,我还上前踢了你一脚行了吧”红衣女子本想着敷衍几句,没想到却看见青崖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三年前,若不是青儿姐,我可能真的就死在街头了。”说道这里,花青儿悄悄地拉过了青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默默地安慰着他。 这时青崖突然反手将花青儿的手抓住,十指紧扣,花青儿试着抽了几下抽不出去,便也贴紧了青崖的手掌,感受着他手心中的温热。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姑娘的帮助,我们还要继续追查这件事的线索,就此告辞了。姑娘恩情,他日定当相报。” 青崖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线索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要走去哪里?” “姑娘所言当真?”青崖迷惑着又走了回来。 “骗你作甚,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吗?”红衣女子说着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青崖。 “喝了这杯酒,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她将脑袋扭向一边,有些傲娇地向青崖说道,此刻如此高挑冷艳的她,却也显得有些可爱。 按照人族的说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是要向对方道歉的,但高傲的她还是不愿向一个人族小子服软。 “姑娘无心之举,并非你的过错。”也许刚才青崖的心里还有一丝芥蒂,但看到她如此娇憨的模样,谁又舍得狠下心去怪罪她呢? 青崖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嫣红的酒液入喉,沁在舌尖上的第一缕感觉就是略微的苦涩,随后而来的回甘却向潮水一般向舌尖涌来,最后在喉咙处留下的清爽挥之不去,就连呼吸都带着丝丝凉意。 “好酒。”青崖放下酒杯,不由地赞叹道。然而,两人都没有发现方才青崖喝的酒杯,正是红衣女子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一盏。一旁的花青儿本想阻止,不过见两人都没发觉,便也没有开口点破。 至于那两人是真的没发觉还是假装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姐姐,方才你说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呀?”花青儿率先续上了话题。 “他们所设的把戏越高级,线索也就越容易寻察。接下来,就是他们的重头戏了。”红衣女子换了个酒杯,看向舞池中央。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随着悠远的歌声响起,大厅的灯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只有晶莹的矿石和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辉,仿佛瞬间从富丽堂皇的宫殿来到了尘封世外的深山老林。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身着绿萝裙的少女从阴暗的角落中欢快地跳了出来,就像山林中的小鹿一般欢快地蹦跶蹦跶。她脸上的妆容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孔雀一般明艳动人,随着她的出现,原本嘈杂的大厅中已是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聪慧的小鹿化作神明般的少女,她摇曳的身姿就像在传递对自由的渴望。 这是《九歌》之中《山鬼》一篇,展现的是寻期不遇,充满着悱恻的哀思,大抵是神灵也以哀音为美,忍心让一位少女遭受凄风苦雨。 但此时在青崖的眼里,眼前的少女却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鹿,渴望着冲破枷锁,奔向自由。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鼓点骤起,婉乐哀鸣,阴暗的山林中迷茫的小鹿四处奔跑。暴雨倾盆,猛烈的天瀑布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娇弱的身躯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青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片荒野之中,以至于这一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有发觉。 看他一副呆滞的样子,红衣女子往杯中的酒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杯面瞬间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然后她将酒杯悄悄地贴在了青崖的脸上,眼前的少年这才如梦方醒。 “看入迷了?” 红衣女子饮尽杯中的酒液,吐出的一丝凉意喷在青崖的脸上,带着丝丝甜醉的迷幻。 “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就是你要找的线索了” 第五十六章 突变 她? 都说世间女子的美好各有千秋,有热情似火,亦有柔情似水。而此时舞池中的那位姑娘,浑身都充满着神秘而未知的独特魅力,想让人不自主地去靠近她,去了解她。 按照故事的发展,接下来应该是这位姑娘会在这些王公贵族之中通过比试挑选一位,吟诗作对也罢,彻夜长谈也罢。 “我可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线索,我也懒得与这些人争风吃醋,不就是跳跳舞嘛,青儿姐跳得可比她好看多了。” 青崖一脸正气地回答,身后的花青儿灵动的双眼已经弯成了两片月牙。 “你还真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方才我还不确定,但现在,你要的线索就在她身上没跑了。” “哦?何以见得啊?”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青崖不禁有些疑惑。 “看腿。” “哦。”青崖乖乖地低下了脑袋,看向自己的腿部。 “啧,笨,谁让你看自己的了。” “哦。”青崖又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然后,他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好看吗,再看就踢断你的鼻梁。”红衣女子收回右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青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向舞池中央的姑娘。 绿萝裙的裙摆只是遮住了她的膝盖,随着她的莲步轻移,青崖能够看到她羊脂玉一般的大腿,以及健康的肌肉线条,但除此之外,青崖并没有看到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时只见红衣女子悄悄地翘了翘小指,舞池中那位姑娘的裙摆像是被人提了一下,透露出更多美好的遐想,随后便很快地恢复了原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 青崖虽说正在欣赏人家的姑娘的大长腿,但还是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一刻。 红云? 在那姑娘大腿根部约往下四寸的位置,纹着一朵火焰的云朵,而同样的图案,青崖在白天刚刚见过。 荒火圣教。 想不到,荒火教的根已经如此深入了这片土地,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只不过这是悬于万丈深渊上的繁华罢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却和青崖想象的有那么一丝出入。 “诸位公子,我知道大家都很想与我彻夜探讨诗词歌舞,但奴家毕竟只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呀。” 空灵如林中鹿鸣,这样的嗓音本应是远离尘嚣的歌谣,此刻却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惹得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如……不如大家就来与我比试一番吧,谁能打赢我,我就跟谁走。”此话一出,大厅中的所有人的呼喊着想要下场比试比试了。 也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似乎是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样子,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兴奋了。 但是,不少片刻,随着一位年轻的公子被一巴掌甩飞,撞到在柱子上,脸上的红印中正渗出丝丝鲜血,甚至于一张嘴吐出两颗被打掉的门牙,吵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说,你们可不要把我看遍了啊。” 舞池中央,原本柔弱的姑娘此时却像高傲的女武神一般,轻松地拍了拍手掌,潇洒地将满肩的秀发扎成一束马尾,一脸挑衅地看着众人。 “不过只是打了个没用的纨绔废柴而已,算不得什么,就让我来驯服你这匹烈马。” 只见一位虬髯客走出人群,来到舞池中央,他浑身肌肉如同老树盘根一般交织在身上,魁梧地就像一头荒野中的棕熊,浑身都充满着力量。 此刻,原本的舞池俨然已经成为了擂台。 “喝啊” 只见那位大汉率先出手,抡起粗壮的胳膊就上前冲去,紧接着就是一记冲拳,看起来力道十足,若是一个寻常人被打中了,非得躺上几个月不可。 然而,这一记冲拳还未来到对方眼前,便止步于此,前进不得。 “怎……怎么回事?” 只见那位姑娘将纤细的手掌往前一推,大汉的拳头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戛然止步。 见此情形,大汉连续地打出了十几记拳头,想要用蛮力打破面前的阻碍。然而,这些沙包大的拳头却像打在了水面上一样,只在墙上留下几圈波纹,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 说完那女子翻转了一下手掌,往外一推,那大汉便像被巨浪击飞一般向后飞去,撞掉了窗户的一角,落在了湖中。 “还有谁?” 然而现在却没人敢上前一步了,这些王公贵族虽说有钱有权,却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一群废物,既然如此,诸位还是散了吧。” 说罢,她一甩手臂,正准备离去。 “各界修士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得对普通人动用修为的力量,姑娘此举怕是不妥吧” 那女子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走了出来,虽然不及弱冠,却是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他站在那,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尽出。 “做出头鸟是吧,我才不管什么破规矩,有本事打赢我,我就任你处置,出手吧。” 说罢,她一甩衣袖,一团烈火便如游蟒一般向青崖窜了出来。青崖只觉眼前一热,火舌便已来到眼前。 “御。” 青崖抬起右手,掌心中一层光幕涌现,将喷涌的火焰全部挡在了身前。 “所有人都赶快离开这里。” 青崖一声大喝,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三步并着两步离开了大厅。 虽然他们对这样的打斗十分好奇,但事关身家性命,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人群很快撤了出去,青崖撑着光幕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近。 而那绿衣女子眼见青崖靠近,又一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只见原本扩散的一团火焰瞬间凝聚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火柱,聚焦成一点向青崖击去。 “擎天剑” 青崖化掌为指,只见金芒闪烁,一柄巨剑虚影映在光幕上,阻挡住了汹涌的火势。 “掌心雷。” 待到火势渐弱,青崖再次化指为掌,掌心一团白光乍现,正噼里啪啦地怀绕在青崖的手上。 就是现在,看见对方在僵持中逐渐乏力,青崖看准收招的片刻,向一柄掷出的飞剑一般,来不及眨眼的功夫,青崖便来到了对方的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随后,一阵刺眼的电光流遍了绿衣女子的全身。 “啊——” 那女子口中喊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便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双腿一软,趴到在青崖的脚下。 不过看她的样子除了浑身脱力了之外,并无其它伤痕,休息个几个时辰也就没事了。 “怎么样,如果你还想打的话,等你力气恢复了,我们再继续?”青崖抓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说道。 “行了,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了,不然我早就昏死过去了。没想到今日领教到了如此凌厉的道法,喂,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她任由青崖抓着他的手腕,抬起头看着他。都说女子病弱美三分,此刻虚弱的她看着青崖,却是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天台此去九万里,陨落人间寻真仙。” 第五十七章 无忧 “天陨?” 她的嘴里反复念叨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还没等她站直身体,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此时不知眼前之人的底细,青崖也没有上前搀扶,但还是将右脚往前踏了一步,正好垫在她落下来的膝盖上。 也许是他怜香惜玉了,也许是他觉得这么好看的双腿不应该添上伤痕吧,谁知道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疼得直皱眉头,但是青崖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知道疼了?他们只是普通人,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哼。” 那绿衣女子瞥了一眼青崖后将脑袋转向一边,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后咕嘟咕嘟地将其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一阵温润的清香传来,青崖弯下身想要去拿她手中的瓶子,也正好被她反手勾住了脖子,随后她便颤颤巍巍地扶着青崖的肩膀站了起来。 虽说还有些踉跄,但也勉强能站稳了。 “诶?”这下子青崖更对她刚才喝的药感到好奇了,也没问人家同不同意,顺手就将瓶子从绿衣女子的手中拿了过来。 青崖迫不及待地将瓶子放在鼻翼下闻了闻,然后又将瓶子倒转过来,将瓶中残余的药液滴在了手背上,浅浅地用舌尖沾了一点到自己的嘴里。 “姑娘,你这药……” “我叫无忧。” 青崖刚张开嘴就被打断了话语,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片刻后,青崖再次对她说道:“无忧姑娘,方才你服用的药中混入了不少的明玉断元花,此花虽有很强的治愈功效,却带有微量的元魂之毒。 头几次服用累计在元魂内的毒素微乎其微,让人觉得实乃疗伤圣药。可长此以往,元魂受损,一旦花毒发作,虽不会致死,但一身修为付诸东流,往后终日被元魂之痛折磨。此等毒物,还望姑娘早日弃之。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正道翘楚,灵丹妙药取之不尽,修行功法更是上乘之品,自然是无需顾虑其它。”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忧慢慢地恢复了力气,她松开青崖站在他面前继续说道:“可我一旦受了伤,等着我的就是赶尽杀绝,所以我不能被伤势所拖累,不然我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我不会去考虑以后怎么样,只要它能让我活过明天,那它就是我的圣药。” “就算我现在摆脱了那段噩梦般的日子,我也已经离不开它了,你知道吗?” “我……”青崖砸了砸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既然你赢了我,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跟我来吧”说完,她转过身缓缓走出了大厅。 跟着无忧走过狭长的走廊,只见她推门走进了最后的一间房,随即,原本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了明亮的烛火。 她的这个房间,到是让自己想起了花盈楼中自己的那间房,虽然自己只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的时间,却是他记忆中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一段时光。 这次下山,都还没回房间去看过呢。 收回思绪,青崖走进了房间,却不禁愣神停住了脚步。 只见房间内摆满了茂盛的盆景,枝叶宽大,春意盎然,更有不少藤蔓顺着柱子蜿蜒而上或者蔓延在四周的墙壁上。甚至在房檐上还有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好似湖边的杨柳一般,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一旦走进了这扇门,就像是从繁华的闹市穿越到了古老的丛林。 那红衣女子望了望四周,随后将手中的酒杯向外一洒,一阵红光组成了一道水幕将四人笼罩在了里面。 “行走江湖第一课,隔墙有耳需提防,记住了吗傻小子。”红衣女子摇晃着手中空着的酒杯,笑着对青崖说道。 “多谢姑娘教导,在下定当牢记。”青崖向红衣女子道过谢后又转身对无忧说道:“无忧姑娘,请说吧。” “自从圣教来到钱塘,差不多也有两年多了,现在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被人盯上也是应该的。”不等青崖三人从这幽暗的密林中走出来,无忧率先切入了话题。 “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映月楼,也是荒火教派的据点吗?”青崖继续问道。 “我叫无忧,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头发上的饰品,随着她将一支竹钗从发髻上取下,一头柔顺的长发便像黑色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用教中的话说,我现在是教中圣女。” “圣女?”听到这,青崖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站到了花青儿和红衣女子的前面。 “你们无需紧张,他圣灵是教主的儿子,受万人敬仰。而圣女可以有很多个,只不过只有我活到了最后。” 青崖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她接下来讲的故事。 “我从小无父无母,自我记事起,就已经在圣教中了,据说是教主收养的我,当然,与我一同的还有几百名被遗弃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我觉得荒火圣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我们吃着美味的食物,穿着漂亮的衣裙,等到我们年级稍大了一些,他们还请了先生来教我们读书,更有专门得舞乐师教会我们唱歌,教会我们跳舞。 他们说我们是高贵的圣女,就像公主一样。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我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了。 我记得十四岁的那一年,我们被带到了一处海岛上,那鬼地方在哪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岛上覆盖着大片的参天密林,走在里面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像永远在黑夜中一般。 我们每人身上只带了两天的食物,外加一瓶明玉散,就这样被仍在了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一开始,我们都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都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我们回去,不少人还在嬉笑玩闹。 过了几天,我们所带的食物吃光了,岛上连可以喝的水都没有。我们便开始采摘一些野果,抓一些小鱼小虾用来充饥,这时候我们还在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一定是他们有事耽搁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原始的岛屿上充满着危机,我们当中有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或菌菇,就这样疼死在了大家眼前,也有人被毒虫所咬,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没了气息。 我们将死去的姐妹放在编制好的小木筏上,让她随大海漂流远去,希望她来生能无忧无虑。而我们剩下的人,再也没有了其它念想,只想着如何活下去。 说到这,无忧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想必回忆往事,也带起了她的忧愁吧。而自幼心软的花青儿听到这已是红了眼眶,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第五十八章 相托 无忧停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背对着青崖,看不到脸上的神情,想来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吧。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每天只是机械般地出去觅食,我们好像变成了一群狼,都没有了人性。 渐渐地,岛屿上能找到的食物也越来越也少了,大家身上的明玉散也渐渐地快用完了。这个时候,我们看向其它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充满着警惕,曾经情同手足的姐妹,似乎成了敌人一般。 后来有一天,有两个人因为半条鱼而争吵了起来,很快她们便扭打在了一起。而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上前劝阻,那时的我们,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其中一人将鱼骨插进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嫣红的鲜血从她的脖子中喷洒出来,众人这才四散着逃离,也许从这一刻起,这场游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我们躲藏在茂密的丛林里,一边要躲避其他人的袭击,一边又想着如何杀死别人。 那时我躲在树冠上,用海滩上捡来的石头将一根根折下的枝条削尖,一旦有谁路过,我就冲下去将树枝扎进她的脖子。 她们当中有的人和我从小吃住在一起,我们相互交换好看的裙子穿,我们还约好了长大后要一起去寻找自己的父母。 可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永远都忘不了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和她最后看向我的表情,但我没有一点心软,我知道如果她不死,那死的很有可能会是我。 我们自相残杀,相互争夺为数不多的食物和残留的药物,这座荒无人烟的岛屿,就像是一个容器,而我们就像是里面的蛊虫,直至最后一人存活。 当最后一个人倒在我面前的时候,这场游戏也就结束了。之后我被加冕为圣女,开始修行道法,成为了他们杀人敛财的一件兵器。” “可我能看出来,姑娘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方才你的舞蹈中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你大可以远走高飞,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一直助纣为虐?”青崖问道。 “你们这些玄门正道的弟子,心思都这么单纯的吗?”无忧一边轻笑着一边卷起了自己的衣袖。 只见她的皓腕上,一道黑红色的暗纹正沿着她的经脉向上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肩膀。方才青崖还以为这是跳舞时所画的特殊妆纹,现在仔细看来,这道暗纹就像是从她皮肤中渗出的一般,绝不会是妆容所致。 “暗香浮动?” 青崖记得《神农经》上记载着相同症状的药物。西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四合,其顶接云。山巅有木,枝若游蛇,人若服之,暗香浮动,生死不离。 青崖说着还凑到了无忧的身边,仔细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虽然有些失礼,但青崖也没想太多。 “果然没错,书中记载被种下了暗香浮动之人身体上会出现一道暗纹,并且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特殊香味。 此暗纹会随着时间的累积不断扩大,需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抑制,而一旦暗纹蔓延至全身,那此人便会迅速草木化,渐渐地变成一棵树,最终枯萎,身死道消,当真歹毒。” “世间竟有如此奇毒?”一旁的花青儿被青崖所说的话语所惊,而看向无忧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起来。 “天陨门的弟子,当真不同凡响。此毒生于西海,较中原不知几万里之遥,你竟然还了解得如此清楚,我果真没有看错人。”说到这,无忧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青崖。 “姑娘方才所说没有看错人,不知此话从何说起?”青崖继续追问着。 “明玉断元花的毒素在我身体里累积已久,想来我也没几年的时光了。原本想着就这般像个木偶一样活过几年然后死去,就当没来过这世界上。但是今天,我看见了你。” 无忧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抓住了青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青崖会突然消失一般。 无忧对青崖二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重号银票一事而来,我可以告诉你们,这银票的刻板正藏于城主府内,你们只需将刻板销毁,便可解救这钱塘的万千百姓。” 这边青崖刚想开口,花青儿却率先一步打断了他的发言:“谁知道这银票的刻板是不是独版,毁了一个,却也难防后手呀。” “姑娘不必多虑,这东西打造得越多,越是不容易控制,所谓垄断,便是让其他人都效仿不了。所以这片刻板,当世仅存一份。 况且,能够完全复刻出官银刻板的匠师天下难寻,荒火教主因昔年有恩于其先辈他才勉强同意复刻,自是不愿再做第二版……” “那你方才所说的也只不过是一家之言呐,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花青儿再一次打断了无忧的话语。 “公子,无忧起誓,方才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如果不然……”无忧抓着青崖手臂的右手不禁握紧了积分,甚至她的指甲已近深深地嵌进了青崖的肉里,青崖疼地扯了扯嘴角,但看见她望向自己眼神,便也没有说话。 “如若不然,定叫我永生永世受尽明玉断魂之苦。” 在青崖所见过的女子中,她们的眼睛都是美好且动人。柳白鹿的双眸像高山上的冰雪,亦或是云端上的苍穹,充满着神圣的向往。花青儿的眉眼就是是西子湖中的水,温柔而清冽,想让人纵身一跃,沉醉在其中。 天陨山上与青崖有过接触的同门中,天璇峰御首的眼睛宛若天边的云彩,明艳而亮丽,江凝师姐眼底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带着欲拒还迎的色彩。 只有无忧此刻的眼神,仿佛是囚笼中的精灵,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还有那种抓住了一线希望的痴狂,让人由衷地升起恻隐之心。 “无忧姑娘,你继续说吧。”青崖有意无意地拿开了无忧握住自己手臂的右手,可没想到她刚松开自己的手臂,又瞬间抓紧了自己的手掌,任青崖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了。 “暗香浮动的解药,就在荒火圣子的身上,那是暗香树的一段树芯,希望公子能在毁去刻板的同时为我寻得解药,让我能在往后无多的年月里,好好地活上一回,也不枉来此人间走一遭了。” 第五十九章 幻梦 湖上的晚风温柔地轻拂着月光,断桥之上行人来来往往,俊俏的少年与窈窕的少女走过,带着几声嬉笑,引得有人不住回望。 “你就这么答应她啦,她可是荒火教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处陷阱,就等着你这个小色胚往里跳呢。”一路上,花青儿似乎对青崖答应了无忧要为她寻来解药一事耿耿于怀。 “她没有理由骗我的,她所中暗香浮动之毒是做不了假的,这毒素每日子时发作,中毒者将饱受裂肤之痛长达一炷香的时间,她若真的想摆脱这每日的折磨,我们就是她最好的帮手了。 即便如此,城主府也不可贸然闯入,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如若真有埋伏,我们自可另想他法。不过现在嘛,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青崖抬头看了看天空,皎皎明月于夜空中穿行,时不时地扯过几片云朵,悄悄地躲了起来。 “明夜月黑风高,看起来很适合杀人放火……啊不对,是很适合暗中潜入啊。” 一个时辰之后,花盈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小房间,那是青崖生命中第一个正式落脚的地方。虽然已是三年未回,但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却一直清晰地刻印在青崖的脑海中。 没想到,三年过去,房间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桌椅摆放的位置也不曾变更。 床头叠放着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就像是他早上起床后叠好摆放在那里,然后晚上回来所看到的那样,仿佛这三年的山中岁月,不过是眼前恍惚,他依旧是花盈楼的那个小厮,劳作了一天之后回房间休息。 青崖突然感觉心里一空,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一阵白光闪过,还伴随着呲呲的电流声,青崖这才舒展开眉头。 青崖重新铺开被褥,熟悉地打开衣柜,换上了洁白的睡袍,钻进了被子中。床上的青崖用手臂枕着自己的脑袋,眼前晃过柳白鹿清艳的容颜,摇光峰上的山风轻轻地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就连风也对神女无比眷恋。 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画面来到了落满枫叶的镜湖边,在漫天飞舞的红叶中,洛神舞姿娉婷,惊鸿一面。 这些美好的瞬间,一幕幕地浮现在青崖面前,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三年的时光,不是南柯一梦。 青崖就这样渐渐地睡去,也不知怎的,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那如彼岸花一般妖艳,比夜色更为神秘的红衣女子踩着月光向自己踏来…… “姑娘,方才你不辞而别,在下还未感谢姑娘相助之恩,而且,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然而,回应青崖的,却是一道凌冽的剑光。 剑光落地,光芒散去,一柄黑色的长剑钉在面前的青岩上,入地三分。 红衣蹁跹,眼前的女子缓缓落下,光洁的足尖轻点,落在了犹在颤动的剑柄之上,青崖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脚指甲上,也涂着红色的蔻丹。 原本青崖这样属于是失礼的举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调戏的行为,不过青崖觉得反正这是在自己的梦中,便也没有在意那些礼教之言, 红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青崖的目光,她柳眉轻蹙,脚尖轻点剑柄旋转而起,顺势向面前的登徒子踢出了一脚。 青崖还没来得及反应,右侧脸颊已被重重地挨了一脚,只见他踉跄了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地自问道:“不是说梦中是没有感觉的吗,这么这一脚挨得如此疼痛?” “不过既然姑娘想切磋一番,在下自当奉陪。” 青崖没有多想,脚尖一点,身影如同流风一般向前窜去,不到眨眼的功夫,青崖已经突进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前。 他知道插在地上的那柄剑是她留给自己的,不过对方一个姑娘都是手无寸铁,出于那随着他年岁渐长而愈发强烈的男子汉的骄傲,青崖还是选择了赤手空拳迎敌。 也不知是哪来的默契,两人都没有动用修为道法。 见青崖突身而来,红衣女子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身法不赖嘛,只不过还没练到家呀。” 说完,只见她轻轻地向后跳了一小步,恰好避开了青崖的落点。青崖一击不中再次跃起,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步,青崖对击中对方充满了自信。 然而,青崖挥出的一掌再次打在了空气上,而对方恰好又在一旁轻笑地看着自己,而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好又是五步。 没有任何犹豫,青崖再次冲出身去,而这一次却是向她的身后奔去,如此短的距离,青崖需要的时间不过电光火石,纵使她还能够躲开,她下一步的位置也还是在自己的攻击距离之内。 但当青崖落地的时候,她依旧站在自己五步远的地方,负着双手,宛若闲庭信步。 “好快……”青崖不禁赞叹道,不知怎的,她好像每次都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总是在自己动身之时便预判出了自己的方向和距离。 “你这身法属实上乘,只不过你修为尚浅,发挥不出它的十之一二,同时你的意图太过明显,你才刚动身,人家就已经猜到你要去哪儿了,日后若是遇到高手,交手时免不了要吃苦头。” “多谢姑娘,在下受教了” 自从柳白鹿传授青崖逍遥游以来,凭借着诡异的踪迹和极快的速度,在交战中青崖往往能够占据先机,然而这一次,青崖却是结结实实地碰了一鼻子灰。 “行了,再躲下去这架也别打了,接下来我要出手了,你可要小心喽。” 话音刚落,五步之外的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目光没有捕捉到她的踪迹,青崖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后一步跃去,然而在他即将落地之时,背后的汗毛像是被一阵冷风掠过一般直立竖起,此时无法借力转身,青崖只有将双手叠在一起,垫在了后背上。 手心突然触及一片柔软,略带冰凉,那是她的一掌推在了青崖的后背上。 “还好她没打在其它的地方。” 只是这一掌青崖以为自己预判到了对方的招式,却没想到对方是看到他将手掌背到身后之时故意打在他手上的,对面放水放得快赶上西湖了。 第六十章 碰壁 虽然她这一掌所携带的内劲震得自己气息乱窜,但青崖还是强忍着被往前拍飞的趋势站稳了身体,同时用自己的右手牢牢地扣住了她拍在自己身上的手掌。 “抓住你了。” 一手锁定对方,青崖转过身来,借着旋转的惯性向对方挥出了蓄谋已久的一拳。只要对方不动用法力,这一拳她绝对躲不过去。 只不过青崖在出拳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往上打,不行,美人如画,不容亵渎。往下打,也不行,非礼勿动,最后这一拳只有往她肩膀落去。 就在此时青崖右手紧扣的手掌仿佛突然没了骨头一般,变得异常柔软而细腻,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控制。 青崖暗道一声糟糕,然而此刻他正处于挥拳进攻的状态,就算是他已经留了三分回旋的气力,却也没能逃过对方的反击。 胸口传来一阵撞击,青崖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随后便是远远地飞了出去,就像平日里结束了晨练之后的必修课。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下方没有湖泊,而是结结实实的青砖。 青崖下意识地想要催动御物之术来让自己下坠的身体稳住,可又转念一想,此番比试已经是处处被对方压了一头,若再试率先动用道法,未免太过丢脸。想到这儿,青崖心一横,只用双手护住头部,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向下坠去。 “这样的高度,大不了断胳膊短腿,可千万不能让人看扁了。” 只不过预想的痛楚没有到来,青崖感觉自己的身边吹过一阵微风,然后便是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落到了地上,那是对方的一手御风之术拖住了自己。 “死脑筋,摔死你活该。” 那红衣女子缓缓落到青崖面前,她看了看自己手中消散的气旋,略带嗔意地向青崖说道:“现在是我先使用了法力,你就不会再有顾忌了吧,出手吧,抓紧时间。” 说罢,随着她纤指一挥,一道黑色的流星自后方袭来,沿着一道半月的弧线落在了青崖面前,正是方才的那柄黑剑。 随后她伸出右手朝虚空一握,一柄同样的黑色长剑便出现在她手中,意图很明显,就是告诉青崖你尽管出剑,公平对决,无需顾虑。 看对方如此洒脱,自己若是再拘谨便显得婆婆妈妈了。青崖踢起插在青砖中的长剑,接住之后顺势挽了个剑花,适应了一下黑剑的重量和长度,随后将剑锋垂下,恭敬地向对方行过一礼之后,一剑向对方刺了过去。 这一次,青崖没用借用身法,这看似直挺挺的一剑,却让红衣女子不禁皱了皱眉。 “好小子,果然学聪明了,怕我再次闪避,所以直接蓄招了是吗。”红衣女子同样也看出了这一剑的玄机。 虽说青崖这一招速度不快,但见他脚尖踏地之处气流涌动,显然已是蓄势待发,只等对方闪避之后迅速追击,此刻两人相距不远,青崖很有自信能在对方落地之前来到她的身前。 眼见那红衣女子向侧后方闪去,青崖在捕捉到了她的动向之后瞬间发动逍遥游步法,片刻之间便追上了对方,同时黑剑之上银光乍现,凌冽的剑气正要脱剑而出,直冲对方而去。 只可惜,现在不是方才了。正在青崖即将得手之际,眼前的女子却像是湖面泛起了涟漪一般渐渐地变得虚幻起来,而那喷涌而出的剑气就像是水中捞月一般击了个空,向天边倾泻而去。 这一幕的场景像极了当日百强排位赛上青崖与江凝对决的一幕,只不过当日施展这一手金蝉脱壳的是自己,没想到天道好轮回,今日自己也被这样的招式摆了一道。 记得柳白鹿说过,虚化肉身融于自然的境界只有到了渡劫期才能施展,自己因机缘开辟了星域,才有如此玄妙之招,莫非眼前之人…… 青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人已然出现在青崖身后,高举长剑,剑身之上黑雾缭绕,正对青崖当头劈下。 眼见躲闪不及,青崖横剑于身前,举剑上迎,却见原本漆黑的剑身金光骤起,一柄金色大剑的虚影强行撑开了坠落的黑雾。 攻势被挡,对方却是毫不在意,更是将剑身用力往下压了几分,同时剑锋之上黑雾升腾,愈演愈烈,势要将青崖完全吞噬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黑雾有何厉害之处,但若是被它缠上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只见金色虚影巨剑的剑格处金光大盛,映照着虚幻的剑格仿佛凝成实体一般,最后金光逐渐汇聚成一处,青崖调转剑锋,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出,将周身的黑雾冲散开去。 见此异变突起,那红衣女子的眼中不禁闪过诧异的神采,眼前的这个人,手中握剑时和赤手空拳时简直是两个人,仿佛他本就是为修剑而生的一般。 此时黑雾散去,青崖手中长剑上的巨剑虚影也破碎开来,散成了点点星芒,随后消失不见,这一次的照面,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青崖知道,这是对方完全压制了自身实力的结果,且不论她究竟有没有渡劫期的修为,光是方才她所展现出来的身法与敏锐的洞察力,绝非是筑基期修士所能比拟的。 但青崖也并没有因此而胆怯,师尊说只有不断地与高手战斗,才能在战斗中提升自我,那么这一次的切磋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 辗转腾挪间,青崖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身之上金光银芒不断闪烁,几乎已经将三年所学的家底托盘而出。 可对方却是淡定自若,灵巧的身姿上下翻转,便将青崖的进攻躲去了七成,而她手中的长剑,也从未出过一剑。 也许是考虑到对面那臭小子的犟脾气,她时不时地会提剑格挡一下以示尊重,不然他又会一把将剑扔了跑过来跟自己贴身肉搏,那就真的一点乐趣都没了。 虽说进攻不见奏效,但青崖在几次交手中也并非没有斩获。她的虚化躲过了自己的多次进攻,但青崖也渐渐地找到了规律,她的这一式,最少也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来进行调整。 一剑万法点星光,天地寂寥主锋芒。 这一式剑点星辰,乃是柳白鹿于剑三十六的基础上额外演化而来,剑三十六精妙绝伦,往日的修行里,青崖将进攻的剑招学了个七七八八,至于那防御和辅助的剑招却只学了个一招二式,更别说那剩下的禁忌九剑了。 黑色长剑上的金光化作层层叠叠的虚影,随着长剑的挥舞在其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翼,随后剑影从剑身上脱离出来,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中。 相较于上一次使出剑点星辰,青崖无论是在施展的速度还是对于幻剑的掌控上都有了不小的提升,若是再一次遇上江凝师姐的冰天雪地,一定不会像上次那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 第六十一章 轻罗 待幻剑隐于夜色,持剑的少年锋芒尽出。 风起千层雪,剑荡天外云。 青崖手持长剑,在身前挥出半圆,一道凝实的金色剑气便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剑气沿着前进的轨迹不断加速扩大,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前。 “威力可以,速度太慢。” 红衣女子没有任何闪躲,凌冽的剑气撞上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出现,剑气穿透了她的身体之后继续往天际飞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而她的身体只像一阵黑雾一般恍惚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青崖的攻势。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直处于她目光锁定中的青崖,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速度,这么突然变得这么快。”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青崖裹挟着银色剑芒,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划过红衣女子的身后,还来不及收招,青崖便已经因脱力而摇摇欲坠,不得已只能以剑点地,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支撑在剑上。 “静虚长老的凌云步,果真不同凡响。” 青崖喘着粗气,仍旧为方才的一瞬间所惊叹。 天玑峰凌云步,一步跨山河,一念千里间。当年入门之时,得见静虚长老只走出一步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青崖便对这样的境界十分向往。 后来拜入摇光峰,青崖也就没再有着样的念头,不曾想柳白鹿借着比试的机会,将天陨其余六峰的绝学宝贝都搜刮了过来,还是师尊想得周到啊。 对于这向往已久的功法,青崖自然是到手便学习了起来,只可惜仅凭借着这两日的钻研,青崖只能粗略地掌握一点皮毛,自然是使不出静虚长老那般的风采。只不过是这几步的距离,便已经让自己精疲力竭。 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见此时红衣女子的周围九十九把金色幻剑浮现,将其锁定在一尺方圆之内。随即,银色的剑光与金色幻剑一同爆裂开来,在红衣女子的四周像是燃起了绚丽的烟火。 而她一袭红衣摇曳,似盛开在忘川彼岸的花朵,在生命尽头绽放,带着睥睨众生的清冷与高傲,她比这绽放的烟火更加迷人。 但接下来,青崖却是再也无法再平静地欣赏她的美。 在如烟火般绚丽的剑光中,她的身形如同幽潭荡起的点点涟漪,让人看不真切,仿佛她随时会从这个世界离去,回归幽冥。 “这才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为什么她……” 青崖惊愕了片刻,但很快反应了过了,不由地苦笑道:“是了,之前的几次,只不过是自己得出的判断而已,以她的境界,怎会如此简单就让人摸清了路数。想来这三息的间断只不过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而已。” 青崖突然升起了一阵无力感,自己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却始终无法望其项背。 我辈修道者,当如是也,假以时日,定出其右。 片刻之后,剑光散去,四周回归黑夜。 红衣女子从容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望着眼前以剑撑地,面带几分虚弱的青崖,嘴角轻微地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微笑。 她抬起手臂,轻轻地捏住了青崖的下巴,还十分熟悉地往上抬了一下,青崖不得不抬起头来仰视她。 “没力气了吧,认输了吗?” 轻柔的衣袖顺着她的手臂滑落,露出的一截皓腕映着皎洁的月光,如莹似玉。只不过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二世祖。 青崖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下巴,还好,她也只是戏弄一番而已,并未使多大力气。 “姑娘,子曰:非礼勿动。”青崖小声地发表着抗议。 “子是曰给那些正人君子听的,我是难养也的女人,自然不用听他的。再说了,之前盯着我的腿看的时候,就想不起子还曰过非礼勿视了?” 说着红衣女子还想着过来捏青崖的下巴,却被对方扭头躲开了。 “认不认输?”见青崖躲过,她也没再强求,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男子汉绝不认输。” “现在的你,就像是一只打架输了的小狼狗,只剩下嘴上倔强了。看来你还没有做好打不过的觉悟啊。”红衣女子眯了眯眼,赤红的双眸中闪过一阵精光。 青崖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想跑,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背后就结实地挨了一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来不及喘息,雨点一般的拳打脚踢急速地落了下来,随后她又将青崖从地上踢起,又在半空一拳将其锤落。 挨打了片刻,青崖恢复了些许灵力,正想要再次施展凌云步溜走。然而还没等他运功,气海中原本就已见底的灵力像是被人吸走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什么情况?” 青崖向后望去,正看见一丝淡蓝色流沙般的微光跑出了自己的身体,像一道细流一般向红衣女子飞去,最后钻进了她的手掌中。 红衣女子将手掌收拢,笑意盈盈地看着地上的青崖:“想跑?我还没打够呢。今天我就好好地锤炼锤炼你。”说罢,又是一阵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到了青崖身上。 此时的青崖,却还没从刚才的情况反应过来,一边挨打的同时满脑子都是问号。 她竟然能把我的灵力吸走,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再说了,哪有这么锤炼的啊,简直就是在蓄意报复,我又是哪里惹到人家了哦。 大约打了一刻钟,红衣女子看起来是气消了,终于放过了青崖。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又踹了踹地上的青崖,“别装死了,我打完了,我的手都打疼了。” 那我还要说声对不起喽?姑奶奶,你是手疼了,可是我全身还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吗? 当然,这话青崖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 不过刚才她打自己却没用动用任何灵力,两个粉拳像是锤子一般邦邦地锤在自己身上,到底是谁说会很舒服的啊。 “喔喔喔……” 一声鸡鸣打断了青崖的胡思乱想,似有晨光流转,从遥远的东方起始,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不知不觉,一宿过去了。 隐隐约约,似有一丝紫气从第一缕晨光中流出,像是烟花一般散作千丝万缕,向天穹散去。 红衣女子的鼻翼抽动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向天空伸出了白皙的手掌。 只见原本四散的紫气像是流进了漩涡一般,再次聚合在一起,向地面上涌来,最后被红衣女子吸进了手中。 当然青崖看不见这玄妙的紫气,他只看见眼前的女子将手掌向天举起了片刻,然后又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方。 “方才向你借了你一点灵力,怕你说我小气,现在还给你吧。”说罢,她翻转过手掌,淡蓝色的光流像指尖细沙缓缓地流淌进了青崖的身体里。 原本枯竭的气海仿佛雨季降临一般很快充盈了起来,青崖也渐渐恢复了气力,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青崖正想追问什么,却见她轻轻地推了自己一下,眼前的景象便像是在迅速前进一般从自己的视线中远去。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红衣女子微笑着向青崖挥了挥手。 “等一下,等一下,敢问姑娘芳名?”看着红衣女子越来越远,青崖大喊着问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小扇扑流萤。” 第六十二章 早市 “青崖,青崖……” 朦胧之中感觉有人呼唤着自己,青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花青儿未着粉黛的素颜,还未梳理的长发随意地洒落在她窈窕的身姿上,还有几缕自然地垂到了青崖的脸上,带着一丝痒痒的悸动。 似乎她也是刚起床的样子,穿好了衣裙还未梳洗便来叫自己起床了。难得的假期,两人都默契地偷了个懒。 而此时青崖也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还好只是做梦,不然就真被打了。 “青儿姐,现在什么时辰了呀” “辰时三刻,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吃早市上最好吃的菜盒子和蟹黄汤包。” 花青儿一边说着一边拿过青崖的外衣,在他钻出被窝后又将被子叠好,将床铺理齐后拉着青崖走了出去。 虽说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但昼夜颠倒的花盈楼里,众人都还在酣睡之中,青崖二人悄悄地洗漱完毕之后,出门便往早市走去。 钱塘县的整体格局被拢月河分为南北两个半城,花盈楼所处的城北主要是商业集中之地,烟花巷柳皆集中于此。 而城南则是多以民居为主,相较于城北着实冷清了不少,但每天的辰时却是热闹非凡,究其原因,便是这早市。 比起那些商店高楼,早市上的货物多是一些民间小吃,手工小物,因为不用缴纳昂贵的租金,所以市场上的价格也更为亲民。 辰时光景,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在这里解决早餐,而到了戌时,城北亮起金碧辉煌之时,夜市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两人脚步轻盈,不少片刻,便已经走之至拢月河边。河上之桥名安澜,据说从前每逢雨季,拢月河便会水位暴涨,淹没河边的民居,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有一仙翁云游至此,兴建此桥,赐名安澜,从此之后,水位再也没有淹没过河道,而南北半城也得以相连。至于真假虚实,便无人知晓了。 “青儿姐,停一下。”两人正要走上桥的时候,青崖拉住了身边的姑娘。 “怎么了,快走呀青崖,去晚了就卖完了。”花青儿满脸的不解。 只见青崖背对着花青儿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三年前承蒙姐姐相救,今日小弟便以此身躯报答姐姐一背之恩。” “什……什么一背之恩,这儿这么多人,你害不害羞啊。”花青儿白净的脸蛋上瞬间染上了红霞,低着头小声抗议者。 虽然嘴上很抗拒,但花青儿还是低着头将双手从后面勾住了青崖的脖子,将通红的脸蛋埋进了青崖的发间,嘴里还一直嘟囔着:‘走……走快些,莫让人盯着看了。’ “青儿姐,放松一点,腿弯曲一点。” “嘿嘿,出发。” 青崖两手绕进花青儿的膝窝,将身后的姑娘往上颠了一下,花青儿不由地惊呼一声,与青崖贴得更紧了。 也许去往城南的道路并不远,自己也许很快就会放下背上的她,但她却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年少时光里。 指尖的触感是温软的弹性,身后传来淡淡的幽香,似乎她今日用的是柑橘味的洗发水,一如今日的暖阳,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早市,花青儿也早早地从青崖的背上跳了下来,脸上的红晕却是久久没有散去,艳若朝霞。 此时,正是早起的农家人干完早活,学堂上早课,商铺准备开门营业的时间,早市上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走在街上,两旁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以及嘈杂的闲聊声,不时地,身边还会袭来一阵开锅时掀起的阵阵热气,夹杂着诱人的香味。还没走几步,便已经让人食欲大开。 花青儿走在青崖的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袖子,当青崖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却又小声地对他说道:“我怕你走丢了,得拉着你才行。” 没有人会戳破少女羞涩的谎言,两人便这样穿行在人群中,不再言语,也不知两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菜盒子是北方地区一道很常见的面食小吃,讲究的是皮薄馅大。煎成金黄的薄皮包裹着饱满的馅料,入口即是层次饱满,唇齿留香。 赵大婶如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在她身上依稀还残留着些许的风韵,想来当年的赵大婶也是一位十里八乡有名的小美人儿吧。 如今也许已经没人记得她曾经的模样,但她的一手好厨艺却一直为人所赞不绝口,她支着这一处小摊,随着市场的浮沉,在这钱塘县里留下了十余年的足迹。 “赵大婶,麻烦给我拿四个菜盒子,两个韭菜鸡蛋馅儿的,两个肉馅儿的。” “好嘞,两韭菜两肉馅儿,姑娘稍等。” 赵大婶麻利地将四个菜盒子装进油纸袋中,当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姑娘时,却是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好一会儿,她才揣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花盈楼的青儿丫头?” “嗯嗯。”花青儿挂着可爱地笑容,甜甜地点了点头。 “哎呦,这得有三年没见到过了吧,这女大十八变,小丫头出落得这么水灵了,这该大的地方大了,饭量也大了啊。” 赵大婶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手上的活却是丝毫不曾减慢。 “哪有啊,两个人嘛。”花青儿一脸坚定地解释,听她这么一说,赵大婶这才注意到花青儿身边的少年。 “听说你捡了个小家伙,就是这位小哥吧,长得可真俊朗啊。我说小哥啊,青儿这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吃得多了点哪都好,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啊……哎,你这丫头怎么跑那么快呀。” 虽然赵大婶的闲言碎语多了一些,但这一手菜盒子的手艺确不得不让人赞叹。 中间的外衣煎得金黄酥脆,靠近边缘的面皮薄如蝉翼,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青翠的韭菜和嫩黄的鸡蛋,饱满的馅料将面皮撑得鼓鼓的,让人不由地想要咬上一口。 入口的瞬间便是韭菜的清香携带者一阵热气瞬间将口腔充满,随后而来的流淌的汁水沁入舌尖,最后是滑嫩的鸡蛋在舌头上翻滚,这一口,馅料饱满,唇齿留香,实在不可多得。 吃过这地道的北方小吃,再来尝一尝传统的江南特色美食,蟹黄汤包。 约莫一指来宽的汤包装在碟碗当中,还未动筷,便能看到里面的汤汁正在来回晃悠。这蟹黄汤包讲究的是先喝汤,再吃馅,切忌一口直接咬开,否则温度过高的汤汁很容易将你的舌头烫伤,而且汤水会溅得到处都是,十分不雅。 先用筷子将如纸片一般的面皮戳破,瞬间,里面的汤汁便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装满了整个碟子。待片刻之后舀一勺汤汁入口,舌尖感受到的是淳厚的质感,蟹肉与鸡汤交织在一起的鲜甜激活了全部的味蕾,让人食欲大开。 随后再咬一口瘪了的汤包,薄如纸片的面皮包裹着柔软的蟹肉与蟹黄,徜徉在口中,一口便满足了对于鲜美的欲望。 看着面前正在大快朵颐的花青儿,青崖有点想念摇光峰上每日早起为自己做早餐的柳白鹿,不论是眼前明媚的少女,亦或是山中清冷的师尊,青崖似乎已经习惯了与人一同吃饭的日子,曾经孤独的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很远。 第六十三章 切磋 夏日的暖阳似乎让守城的军士也松懈了不少,现如今天下太平,四方鲜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鸡鸣狗盗之辈也少有出没,以至于天空中划过两道风一般的身影时,他们只是揉了揉眼睛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眼见远离了人烟,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现出身形落到了地面上,赤红与冰蓝的火焰交织在她的身边,绽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莲。而另一边,少年持剑落地,剑锋之上金芒闪烁。凌冽的锋芒似要破剑而出。 “天陨山摇光峰首席大弟子青崖,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今日便让小女子来领教领教新一代弟子冠军的高招。”花青儿右手中的冰莲上冰晶迸射,就连初夏地暖风吹来,也带着些许刺骨的寒冷。 “青儿姐,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给你买糖葫芦和雪汤圆呀。”少年企图用零食蒙混过关。 “雪汤圆?” 花青儿的眼神不自觉地亮了起来,方才凌厉的气势也下降了一截,似乎青崖的贿赂之法奏效了。 但似乎,效果甚微。 “别想岔开话题,雪汤圆等回去后再给我买,哼。” “既然青儿姐如此雅兴,小弟只有却之不恭了。久闻天璇峰名动四方绝技,上次的比赛未曾遇见,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说罢,青崖剑花轻挽,蓄势待发。 名动四方,是天陨七脉之中唯一不是由祖师天澜所传的武学。 相传,昔年天陨建立之初,只有五脉弟子代代传承,天枢主峰的天象剑变化万千,山河湖海,雷电风雨皆是剑招,百强排位赛上青崖已经领教过其中的山河与火凰之象,却也不过只是初见皮毛而已。 因得神将传承,天陨弟子多以剑修为主。凌云步与凌云剑是为天玑峰的两大绝学,凌云步缩地成寸,玄妙之极,凌云剑大开大合,一剑既出,便是一往无前。 天权峰星罗剑法攻守兼备,剑招如同星辰棋局一般多变,难以预测。此外天权峰独有的铭文之术,能在战斗中为自己的法宝以及自身施加各种增益效果,甚至能给对手施加各种不利状态,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下风。 而开阳峰一脉,则是回归了修行的最基础——体魄。门中弟子皆为体魄强健之人,绝对防御以及力破万法,便是雷钢金身的核心。 玉衡峰一脉则另辟蹊径,他们玄问天地,善假于物。门中弟子,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自然之子,世间万物,都是他们的一招一式。因此他们也是修行范围最广的一脉,不论你是求医,或是炼器,还是训宠制符,认准玉衡峰出品。 这五脉,传承了神将天澜的功法,逐步开枝散叶,至于其余二脉,则是后来的故事了。 门中记载,天璇峰初代御首仆兰羽并非中原人士,一手胡璇舞艺冠绝天穹下的草原。后来随着中原王朝的扩大与民族逐渐融合,仆兰羽随着南下迁徙的人群来到了中原。 怀揣着对中原舞蹈的好奇,仆兰羽来到了长安,跟随天下第一舞家公孙大娘学习剑器之舞,在融合了草圣张旭,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三人的字诗画后独创的名动四方剑法,后进入天陨修行,寻得仙缘,最终开创天璇一脉,代代相传。 说话间,花青儿的攻势已经来到了青崖面前。 羿射九日。 花青儿横贯红莲,一道火弧灼烧着空气飞驰而出,火光所致,地上翠绿的青草瞬间萎靡,干枯的枝叶化为灰烬。 青崖提剑格挡,炽热的火焰爆裂在剑脊之上,灼热的焰浪烫得脸颊生疼,手中的青冥却是依旧冰冷,如同沉寂的海底。 须臾之间,九道火弧裹挟着焰浪将青崖包围,见那火弧上的火光更盛,青崖挥剑击退面前的火弧,随着剑势落下,八柄幻剑赫然怀绕在青崖的四周。 正当幻剑成型之际,九道或弧也一同炸裂开来,耀眼的火舌肆虐着向青崖袭来,却在青崖周身四尺被阻隔在外,不得前进分毫。 然而,此时火势却是丝毫未减,随着花青儿手中的红莲轻舞,爆裂的赤焰瞬间形成一道龙卷,而青崖,正处于这暴风眼。 红莲焚天?青崖突然想起当日花青儿与开阳峰陈广师兄的那场比试,方才未见青莲,青崖还未留心,没想到不过几日,花青儿已将这一式融会贯通,当真是人外有人。 正当火焰升腾而起,花青儿手中的红莲也似一道流星一般注入了焰浪之中,随即,龙卷似有燎原之势一般蹭蹭见长,似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千岩永固,百炼成钢。 处于龙卷中心的青崖没有选择破焰而出,反而是以剑点地,只见四面八方的土地上似有脉络跳动,金色的流纹似血液一般顺着这些脉络通过手中长剑流向青崖,最后形成了一层暗金的防护罩,将青崖包裹在内。 这正是开阳峰雷钢金身第一重,厚土之障。但青崖好奇的是,这一式只是最基础的借用厚实的土地增强自身的防御而已,这金色的脉络以及这坚实的防护罩又是怎样形成的? 不等青崖多想,四周的环境又起了变化。 升腾席卷的火焰在瞬间冻结,骤然的降温把所有的能量锁住,随后,在一瞬间爆裂开来。 刹那的冰寒在四周的土地上凝成白霜,凌冽的寒气侵占着狭窄的空间,防护罩上的金光已然暗淡了不少。 碎裂开来的冰晶结成细小的冰锥,如同坠雨般敲打在防护罩上,很快便将其表面打出了道道细纹。 龙泉天动,倒落长虹。 提剑而起,青崖剑指苍穹,剑尖之上似有清泉流动,氤氲的水汽从剑格处流转而上,在二者交汇之处洒下一阵波光粼粼,好似庐山飞瀑,飞流直下。 水幕形成之际,冰堆散成迷雾,二者相撞,四散的余波将周遭土地冻结,却看不清爆裂的中心是何光景。 在以往的修炼中,剑三十六中青崖主修贪狼剑招,一来是因为修行时间尚短,纵使再如何天资聪颖,也无法将前二十七剑融会贯通。 二来则是青崖觉得既是剑法自当是一往无前,哪有人用剑防御的呢?所以即使是柳白鹿耳提面命,青崖而只是浅尝辄止。 “年少意气,过刚则伤,小子不听,自讨苦吃。”柳白鹿便由得青崖折跟头去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于是,那天晚上青崖便被柳白鹿一脚踢出了竹屋,被罚今晚不许回屋睡觉。 嘻嘻,不睡就不睡,找竹韵玩儿去喽。 第六十四章 夜临 冰雾之中,一红一蓝两朵莲花飞回花青儿的手中,重新化成两柄短剑。 “嘿嘿,知道姐姐的厉害了吧,你要不赶紧认……”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自冰雾中袭来,花青儿没有任何闪躲,却见剑光偏离了轨迹,只是斩去了不远处的一段树枝。 “哼哼,谅你也不敢打我。” 冰雾散去,青崖抖落一身的冰霜,拍了拍略有僵硬的脸颊,又耍了几个剑花,样貌虽有些狼狈,但这一击却没造成多大影响。 “多日不见,青儿姐的剑法比起当日在擂台上,更是变幻莫测,凌厉卓绝,不愧是天璇翘楚。” 正在说话的时间,密集的金色幻剑从青冥剑身浮现,纷乱地飞舞在青崖四周,随后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耳边似有刀剑相鸣,花青儿侧过脸庞,一道剑光便擦着她的侧脸疾驰而过,穿透了身后的树干,飞向远处的葱茏之中,惊起一阵飞鸟。 “看来你也长进不少嘛。” 花青儿笑意盈盈地转动着手中的冰莲,随后只见花青儿五指握拳,湛蓝的短剑便破碎成细小的冰晶,随着花青儿指尖的跃动,飘落在四周,看上去像是一层薄雾,笼罩在花青儿的周围。 待青崖意动,空气中反射过三道剑光,三柄幻剑浮出现在花青儿的头顶,迅速向下坠落,意图封住她的空间,但只听见“叮叮叮”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疾驰的幻剑被薄雾中显现的冰晶截住。两兵相接,幻剑消散,冰晶破碎,二者旗鼓相当。 没想到,双生莲还能这般使用。 这是第一次,青崖真正见识到何为神兵之威,没想到这双生莲竟然还能变换形态,这属实让青崖颇为震惊。 而花青儿更是能在只见过一次剑点星辰之后便能掌握御敌之法,更是对青崖在夺冠之后日渐生长的傲气浇了一盆凉水。 虽然进攻受挫,但比试既起,唯有求胜。 长剑洒落漫天的剑光,似牛毛细雨一般向花青儿扫去,乘着漫天剑雨,青崖裹挟着凌厉的剑意,似闪电般疾驰而去,只见剑尖之上银芒大盛,就像天际坠落的流星般耀眼,这一击,势要贯穿星辰。 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 花青儿手作莲花,红莲绽放出阵阵赤色光芒,原本散落在花青儿周身的冰晶像是被融化一般,汇成条条江河,逐渐汇成大海。 随后,红莲也像是融化的岩浆一般流进了滚滚江海之中,二者相遇,瞬间激起阵阵白雾,白雾中夹杂着阵阵雷光,迎上了冲来的那一道剑光。 一个时辰之后 “哼哼哼。” 冰皮包裹的豆沙在冰镇之后将甜蜜沁入心脾,以至于花青儿不由地发出了满足的哼哼声。 “果然还是豆沙馅的好吃,唔,这个是五仁馅的,给你吧。” 结果花青儿递过来的雪汤圆,青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五仁馅的食物啊。 暮色四起,墨染的黑暗正压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不少片刻,黑夜便完全压了下来。姐弟二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胡服,晚饭过后便早早地出门了。 西子湖畔,茶山云水相互交织,隐约的山色下,曲径通向暮霭深处,道路四周种满了上百年的水杉。纷繁的枝叶遮住了升起的月光,一眼望去寂静无人,但暗处却不知有着几处暗哨,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只是今晚的来访者,走的却是非比寻常路,御剑的二人似夜鸦飞过,在夜色里不见踪迹。山林间的夜色愈发凝重,一座宅院的一角也显露在了二人眼前。 蜿蜒的山路向上盘旋,山路的尽头,一座宫殿般的院落在夜色中灯火通明,飞阁重楼,绿树掩映,丹墙黄瓦,金碧辉煌。院落整体以传统的中轴线对称的布局展开,分为东西两侧,两座三拱牌坊立于两侧,上刻“德配天地”,“道贯古今”八字。 据说此处原是前朝南北分裂时期南朝的皇室文庙,天下一统后也逐渐沿用为历代城主府邸。 两人如同黑夜里的蜉蝣,在宫墙上,树影间来回穿梭,越过泮池、棂星门、大成门,来到了后院,找准了灯火最亮的一间屋子,只是屋子四周皆有守卫巡视,两人无法在窗户中看见里面的情况,只有悄悄地落在了屋顶上。 却见花青儿用短剑火莲轻轻地在一片瓦片上触碰了一下,瓦片便被烧得通红,似有炸裂之势。随后又见她用冰莲花也触碰了一下瓦片,瞬间,原本厚重的瓦片瞬间化为一阵飞灰,花青儿挥了挥手掌,飞灰便消散不见,屋内的情况也顺势展现在了二人眼前。 虽说梁上君子有失礼仪,但青崖也不是迂腐之人,向下看去,只见一位大约四十余岁的男子坐在案桌前,桌上摊开着的是各地发生治安管理事件,他飞笔疾书地在纸上写下重重事件的处理方式,随后便喊来屋外守候的信使,连夜送到治下的各处村镇去。 也许是有了些许劳累,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来回走了几步,随后又坐了下来,挑了挑灯盏中的灯芯,又提起笔来。 虽然青崖不曾见过这位城主,但在之前的十余年间,在百姓之中,城主的口碑是众人称赞的。他曾亲自监督钱江堤坝的修建,解决了沿岸农户每到雨季农田便被淹没的苦恼,也曾带兵剿灭了盘踞在四周山林里恶盗悍匪,造就钱塘如今的海晏河清,如此种种事迹不胜枚举。 从青崖自己的主观意愿上来说,自己是不希望这位城主会与荒火教扯上什么关系,但线索已经指向这里,希望最终的事实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糟糕。 片刻之后,青崖二人离开了此处,来到位于院落西边的厢房里,这里应该便是家眷的住所了。 还未等两人降落,便听见屋内传来了驱逐下人的声音:“是不是你们谁向爹爹通风报信了,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抓了回来,你们都给我出去,在你们承认之前,我是不会吃饭的。” 这声音清脆似冰块碰瓷碗,不是前日里所见的那位娇憨的夏瓷姑娘又是何人? 第六十五章 冲突 原来昨日里夏瓷从钱庄掌柜那里得知了映月楼的线索,便要直接赶去探查一番,只可惜,马儿的速度还是没赶上消息的传播速度,还未等她赶到西湖边,便被一直隐藏着的暗卫很客气地请回了家,此刻正在发着小姐脾气呢。 但她的修养却格外的好,既没有乱砸乱摔,也没有对下人动辄打骂,只是想着用不吃饭威胁他们,此刻正饿着肚子,强忍着姿态。 原来她是城主的千金,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观察了半宿,直到明月西沉,四下灯火湮灭,两人都没有发现这里有着任何异常,但他们知道,越是夜深人静,丛林里的野兽才会结束潜伏,出没开来。 就在丑寅交接之时,山隐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丝奇异的声响,却是三辆马车悄然而缓慢地向城主府驶来。马车所有的车轮上以及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棉布,行驶间只发出了微弱的沙沙声。若不是青崖在融合了鍉针后感知力异常敏锐,还真觉察不到这细小的动静。 “走,青儿姐,外边有动静了。” 两人借着夜色隐蔽而出,只见外边的山道上,一伙人马正在悄然前行。如此浓重的夜色,他们也没有点起火把,却如老马识途般顺利地前行,看来已是轻车熟路。 没有打草惊蛇,二人悄然落在一颗水杉顶上,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他们越发靠近城主府,便越是证实了先前无忧姑娘所言非虚。 不过他们没有走向大门,反而是停靠在了一侧山石汇聚之地,随后从人群中走出几位大汉,正是那日扛着大鼎飞进人群的那几人。只见他们来到一块与山体连接的巨石前,拖住巨石的底座不停地来回晃动,不一会,巨石便晃晃悠悠地脱离了山体,露出后面漆黑的缝隙,原来这块巨石是可以移动的。 移出了一道缝隙之后,众人合力拖住巨石底部,一鼓作气将其抬了起来。巨石移开后,才发现其背后是一处洞穴般的空间,不见任何亮光,一直通向山体深处。 道路打通后,他们又从马车之上抬下了几个箱子,青崖猜测装的应该是他们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钱财。 片刻之后,他们走进了洞穴深处,重新合上了巨石之门,剩下的几位也赶着马车原路返回。等待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青崖二人才现出身来。 “没想到在这城主府的脚下竟然别有洞天,怪不得里面发现不了任何异常,走,我们跟进去看看。” 这巨石看似重达千斤,对于寻常人来说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重量,但青崖只是将青冥的剑尖插入了巨石底部的泥土中,往上一翘,巨石便被移开了。 只是在收回青冥的时候,青崖感觉剑柄突然变冷了不少,似乎是在抗议青崖方才将它插入泥土的行为。 走进洞穴之后,漆黑的道路一直向前方蜿蜒,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眼前的道路一直通向地狱深处。 青崖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正好触碰到花青儿伸过来地左手,不需言语,两人瞬间十指相扣,在黑暗中,对方是他们最重要的牵挂。 两人摸索着墙壁缓慢前行,青崖牢牢地记下来一路走来他们拐过了几个弯以及拐弯的方向。黑夜中,一切的声响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青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地心跳声,也能清楚地听见身旁花青儿略有加速的心跳。 她的呼吸声也略有加快,手心中也渗出了微弱的汗珠,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的对敌,纵使她天资过人,也免不了会有紧张。 青崖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别担心,青儿姐,我有师尊给我的和合玉,纵使对方修为比我们高深,也伤害不到我们的。” 两人的脸庞贴得很近,青崖能够感受道她脸蛋上得温润,以及那沁入心脾的清香。 “我哪有紧张,这儿密不透风的,有点热嘛。”花青儿小声回应着。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方才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两人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两人同时放慢了脚步,前方似有谈话声渐渐清晰。 “上个月的数目总共是十五万两八千六百两,真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就连这些平头百姓,都能搜来这些数目。” “这次已经算是少的了,看来此地的数量差不多快饱和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准备去下一处地方吧。” “山沟沟里的穷苦日子,可算是过够了,有了钱,老子也要狠狠地显摆显摆。” “都别扯淡了,当心隔墙有耳,下个月我们继续北上,去往金陵城吧” 最后说话这人,青崖听出来了,正是昨日那位险些与自己起了冲突的仲炎叔,看来这一次,这冲突是免不了了。 “连城主都是我们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还能从这里杀出一人来不成。” 仿佛是应征了他的话语,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黑暗中袭来,击在他们围坐着的火堆中,溅起一人来高的星火。 “什么人。” 异变突起,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祭出兵器防备,只见黑暗之中一男一女缓缓现出身形,正是青崖与花青儿二人。 “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尔等还想一走了之?” 褪去了方才的内敛,青冥闪烁着阵阵寒光,青崖手提长剑,如同黑夜中的修罗。 “是你?”显然,对面也认出了青崖。 “原来昨天你就是来搞事情的,若非圣灵阻拦,你早已是我鞭下亡魂,今日居然还敢送上门来,看来是留你不得。” 说话间,仲炎已是运起灵力,钢鞭之上焰火升腾,随时准备给青崖二人雷霆一击,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调动起自己的修为,一时间,刀枪斧钺之上布满了种种光晕,照得原本昏暗的山洞亮堂堂的。 “大叔,你就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吗,小心驶得万年船哦。” 花青儿的指间光影翻转,冰与火两朵莲花正相互交织,岩洞的墙壁上结起一层冰霜又迅速消融,蒸腾的雾气萦绕在二人周围。 第六十六章 交锋 “不过是两个筑基中期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狂妄,老夫已至筑基巅峰多年,今夜你们俩就留在这里吧,看招,幽冥鬼火!” 只见原本升腾在钢鞭之上的焰火瞬间高涨,并且由明黄的火焰转变成了灰黑的色彩,青崖只觉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不少,而那灰黑的火焰中,也似有鬼影憧憧,似要破焰而出。 “成为冥焰中的亡魂吧。” 随着钢鞭的挥动,从灰黑的火焰中窜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鬼雾,夹杂着燃烧的噼啪声,迅速向二人袭来。 “羿射九日。” 随着一声轻喝,无数赤红的火莲似暴雨般倾泻而出,只是一个照面,方才来势汹汹的鬼影瞬间灰飞烟灭,其余众人纷纷提起武器抵挡,却仍有不少红莲落在了他们身上。 接触的瞬间,火焰瞬间焚毁了衣物,穿透了皮肤,将他们的血肉一同燃烧起来。好在火焰燃烧的范围不大,并没有将他们全身燃起,多数人只是烧伤了手臂,失去了战斗力,只有仲炎以鞭护体,抵挡了过去。 还未等他们缓过起来,一道流云般的剑光似水纹扩散,在火莲后面接踵而至,不得已,众人只得再次抵挡,金铁交鸣之下,他们手中的武器纷纷碎裂,在得到了青冥之后,青崖的实力也是不可同几日前而语。 而仲炎的护体罡气,也在这一击之下破碎,震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我荒火圣教与二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要坏我圣教大业?” “大业?既然尔等在这钱塘胡作非为,就要有被人找上门的觉悟,看剑!” 不等对方调息回复,青崖提着青冥,踩着逍遥游,不过一个呼吸,就来到了仲炎身前。 青崖的速度极快,但青冥剑尖上的寒芒更快,人未至,剑光已经照着仲炎面门打去,瞬间便击溃了他的护体罡气。 知道眼前二人并非寻常筑基修士,仲炎不得不拿出十二分实力对抗。 火神灭。 这位筑基巅峰的修士,在面对两名筑基中期的年轻弟子时,不得已使出了压箱底的武技。 仲炎再次大喝一声,身上煞气更盛,逐渐在背后形成一尊神像虚影,神像生有六臂,各执刀剑斧钺,正是那日青崖所见到的三尊神像的其中之一。高大的神像充斥着整片洞穴的空间,身形却依旧在涨,不多时便冲破了地表,带起层层的土石。 而战场也随之转移到了外边的夜空下。 青崖二人刚刚跃出洞外,一道巨大的火焰图腾便向二人打来,这一道图腾比起二人的身形大了不知几倍有余,二人躲闪不及,只有正面迎敌。 横贯八方。 抬手间,八柄巨剑化作护盾将青儿二人围在中间,紧接着,图腾巨剑相撞,金光洒落,火焰飞腾,二者一时僵持不下,花青儿看准时机,一道白练从巨剑的缝隙间穿过,绕过了巨大神像,直击后方的仲炎而去。 白练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凝冰的轨迹,那是空气中的水汽被冻结后留下的痕迹。 眼见白练袭来,可仲炎正操纵着神像想要攻破青崖的防线,若是继续僵持,定然会受此一击。 不得已,仲炎撤回了进攻,一跃而起,躲过了白练的一击,谁知这道白练像是会自动追踪一般,飞过头后竟又折返而来,再次朝着仲炎袭来。 “该死的。”仲炎不由地暗骂一声,却也只得继续躲避,但就在他躲避的空档,一柄金色的九环大刀正迎面向他劈来 终于他意识到继续躲闪下去不是办法,便再次提气,一道鲜艳的火光从他眉心射出,进入了神像虚影之中。 仿佛是被激活了某种开关,神像的虚影瞬间红芒大涨,身形也变得更为凝实,只见神像一手提起战斧挡下迎面的金刀,一手持剑击落飞速的白练,同时口中更是喷出一道火柱,直冲上方的青崖而去。 千岩永固。 青崖一手提剑,一手结印,瞬间明黄的光华环绕在他周身,没有做任何闪躲,青崖再次双手握着剑柄,金色巨剑也顺势涨了几丈,迎着冲天火光,青崖誓要将火光一劈为二。 凌厉的金刀穿过火焰,粗大的火柱不及锋芒,被刀气隔开,在青崖身后分成两股散去,而青崖身上的护体不住地闪烁着,幻化的金刀也像是被烈火烧红了一般,染上了一层赤红的光晕,唯有青崖手中的青冥依旧寒冷。 破, 金刀顺着火焰砍到底部,青崖再次横剑,剑芒由金化银,青冥之上承载的剑光不断闪烁爆裂,青崖一鼓作气,再次提速,犹如一道流星穿透了神像的头部。 银色的剑光在神像的头部炸裂开来,巨大的神像像是失去了与仲炎的联系,缓缓向后倒地。然而青崖却来不及得到丝毫的喘息。仲炎眼见神像无法抵挡青崖的进攻,退而求其次地埋伏在了青崖后方,只待青崖收招之际发动致命一击。 冥火吞天。 锁定了青崖的身形后,仲炎从灵台之中逼出一寸鬼火,转而仲炎将鬼火一口吞下,顿时,仲炎全身燃起了漆黑的火光。黑火瞬间将他吞没,此时的仲炎已然不见人形,犹如深渊中的幽冥厉鬼,携带着凄厉刺耳的嚎叫,裹胁着湮灭一切的力量向青崖冲来。 然而还未等他来到青崖身前,三道冰墙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前方,然而厚实的冰墙只是延缓了一下他的前进速度,鬼火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冰墙,继续向着青崖飞去。 这时,苍凉的夜色中似乎有飞雪飘落,在屋里赌气的夏瓷不禁搓了搓手臂,推开窗户向外看去,皎洁的月光下,不知何时已经是飞花飘雪。 而处于战场的中心,温度已是急剧下降,飞雪也化作了凌厉的冰锥。月华顺着银霜自天际倾泻而下,似要洗净世间铅华。 寒风呼啸,冰霜骤起,一朵晶莹的九瓣莲花在空中悄然绽放,洁净的花瓣映着天上月华,折散成斑驳的荧光,散落在黑夜里。 第六十七章 不绝 此时,巨大的神像虚影结上了厚厚的冰霜,而全身黑炎缭绕的仲炎也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劲头,在风雪交加之下慢了下来。 青崖回过身来,花青儿已然来到了自己身前,二十八星宿星辰印记在她指尖不断变化,双生莲在她手心里凝成三层九瓣二十七角冰莲,最后,花青儿将手印停在轸势之上,夜空中的冰莲也似有碎裂之象。 剑点星辰, 青冥之上浮现一层耀眼的金芒,层层叠叠的幻剑随着剑身的不断挥舞离剑而出,如过江之鲫一般全部注入进夜空中不断旋转壮大的冰莲之中。 “呵——呵——” 即使被冰雪所压制,周身鬼火环绕的仲炎依旧没有被击败,甚至于覆盖在他身上的冰雪也被黑炎所湮灭,残暴的气息再次充斥在夜色中。 “你们的实力,就此为止了吗?” 此时仲炎所发出的声音凄厉刺耳,犹如九幽之下恶灵怒号。 “还不够,必需在这一击下将其挫败。” 青崖握紧了手中剑柄,掌心之中雷光乍现。 “须臾天地间,风云自吞吐,囚日掩明月,雷电引神威。” 风雪未曾停歇,惊雷响彻山间,乌云低垂,相互交织旋转之间不断有雷光闪耀,雷云逐渐形成一道漩涡,天地之间的震怒都隐藏在这风暴中心。 在师尊所传授的道法中,除却剑三十六,青崖最钟爱的便是雷法,像神话中的仙人一样,驱雷驭电,除恶辅正,是青崖一直幻想着的场景。但由于雷电是借天地自然之威,非人力所能轻易掌握,所以柳白鹿只教了自己最基础的掌心雷。 但耐不住青崖央求,这一式剑引雷霆,也早早地在青崖心里蠢蠢欲动。 “咔嚓。” 终于,雷云散去,一道纵贯天地的闪电将夜空照得通亮,像是夜空裂开了一道缝隙,刺眼的电光下,青崖恍惚看见另一边的世界,由雷电组成的异兽正在呼啸着向自己冲来。 举起青冥,降下的神雷似是被手中长剑所吸引,不偏不倚地击在了青冥剑尖之上。 随后,青冥顺手向下斩击,雷光似被折射一般,携带着一金一银两道剑光再次冲进了冰莲之中。 “飘散吧,冰莲净世” 花青儿撑开双臂,容纳着极致威力的冰莲也随之破碎,四周的温度再次下降几分,而那原本就已被击碎的神像虚影此时已然化为片片冰晶随风散去。 破碎的冰晶在月华之下反射着金色的剑芒,那是方才注入冰莲中的幻剑,此时已经和冰晶融为一体。 疾, 花青儿剑指向前,冰晶剑雨向敌方飞去,密集的剑雨汇聚成一道江河,如飞瀑倒悬,尽皆冲刷在仲炎魔身之上。 刺骨的冰晶将跃动的鬼火凝固,嘶吼着的低吟声仿佛也随之冻结,凌冽的剑气将周身燃烧的冥炎一寸又一寸地压下,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大盛的冥炎已经熄灭,只余下阵阵青烟袅袅升起。 “你们……” 来不及等他发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的电光,瞬间穿透了他的身躯。 在强烈的天威冲刷下,已是强弩之末的仲炎不得已燃起了自己的本源之火来抵挡雷光,尽管如此,携带着万钧之势的雷光依旧将他的身体激起股股黑烟,而他自丹田燃起的本源之火也逐渐小了下去。 最后,雷光尽伏,尾翼上附带的剑光仿佛是点燃了一处干燥的草垛,瞬间引发了阵阵爆裂,带起的气流将仲炎掀翻了几丈之远。 青崖二人随即追击而去,不曾想,仲炎坠落之地却仅余下还未燃烧殆尽的一件法袍,想来定是此物替他挡下了雷光的大部分威力。 抬头望去,空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一直向东延伸,看来是他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仓皇逃去了。 青崖不禁感叹一声:“这样都没能留住他,筑基巅峰的修为,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青崖,他逃走了,我们要追上去吗?”花青儿看了看东方的夜空,回头询问青崖。 “不,我们回城主府,既然已经证实城主就是荒火圣教之人,那我们盯着他,一定能找出出刻板藏于何处。” 说罢,两人再次折返城主府。 方才只顾打斗却忘记了时辰,等两人回到城主的书房时,只见灯盏已然是微弱如黄豆,纸上的墨迹也早已晾干,想来此人已经是离去多时。 “不好,夏瓷姑娘。” 二人火速来到夏瓷的闺房,正看见房门敞开着,家丁侍女在屋外躺了一地,青崖急忙上前查探,所幸他们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出手之人没有伤及他们性命。 而那本应在闺房中发着脾气生着闷气的大小姐,却已经不翼而飞。 想来是方才的战斗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城主在觉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后便挟持了夏瓷匆匆离去了吧,如此看来,那银票刻板也定然被他一同随身带走了。 方才只顾打斗,不曾想,不经意间却连累了夏瓷姑娘。 “青崖,别着急,那人只是打晕了这些人带走了夏瓷,定然是不会伤其性命的,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找到他们。”看青崖陷入自责,花青儿赶忙出言点醒。 “映月楼,他们一定是去了映月楼,青儿姐,我们追上去,”经过片刻的冷静后,青崖断定他们一定是去了另一处藏身之所。 “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西子湖畔,这里依旧是温软如和风,醉意似佳酿,亭台楼阁,装点得奢华极致。 但,往日里最大的那条画舫映月楼,此刻却已然不见踪影。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不过,这恰好也证实了他们一定就在映月楼中,如此巨大的一条画舫,断然不可飞天遁地,青儿姐,我们沿着西子湖水系的出口一路寻去。” 青崖二人来到西子湖边,却不见了映月楼的踪迹,略微停顿了片刻,青崖立刻确定了追寻的方向。 第六十八章 运河 西子湖的出水口众多,但能够容纳映月楼那般大型的画舫航行,便只有位于昭庆寺旁的九曲通湖水道。 前朝战火不断,群雄割据,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成群结队的难民从中原一路南下,来到了山水秀丽的江南,只为躲避战乱,寻求安稳的生活。 面对大批的流民,昭庆寺广开山门,接纳众人,捐衣赠食,救众人于危难。后来战乱逐渐平息,人们生活安定下来后,众人纷纷来为昭庆寺重修山门,再镀金身,昭庆也与灵隐、法喜、净慈并称为钱塘四大古刹。 午夜将近,山寺只余微弱的烛火摇曳,河道涨起的潮水哗哗地拍打着岸边的石滩,明月渐渐西沉,虫鸣也已经停奏,万籁俱寂,哪有什么大船的身影。 “他们没有走这个方向,这么大一艘船,会去哪呢?”青崖二人沿着水路追出十余里,依旧不见画舫踪影。 青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之前在洞穴里听到的谈话,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金陵城! 下个月他们会继续北上,去往金陵城继续开展行动,现在出了岔子,他们一定是提前连夜北上了。 而从钱塘去往金陵,他们一定会走的道路就是京杭大运河。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是如何驱动画舫驶入运河的,但这条水道是唯一的航路,他们一定在那里。 “青儿姐(青崖)我们去京杭运河。”不约而同地,两人都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在千年前的那场战争更早的时代,诸侯并起,群雄争霸,数不尽的风流人物逐鹿中原。大运河便是始于吴国为北伐齐国而开凿的邗沟,后经前朝鼎盛之期大幅度扩修,南起钱塘,北至洛阳,如今已然成为南北往来的重要交通。 此时,广阔的水面上,一艘巨船正全速向北航行,船身撤下了平日里华贵的装饰和璀璨的灯火,船尾的船桨正在飞速旋转,犹如一尊黑色巨兽在水上奔行。 “不过两个筑基中期的小娃娃,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不瞒长老,此二人所说修为不高,道法却是异常凌厉,手中的兵器皆是天级往上,也不知是哪一派的弟子,这么大排场。” 此时重伤而逃的仲炎在教中长老的救治之下已无性命之忧,但是因本源之火受损,又加上失去了太多精血,已然没有了筑基巅峰的修为。 而被称作长老的那人,身着暗红火云纹的仿制道袍,头顶用红珊瑚发簪盘着一个太极髻,留着标准的山羊胡子,倒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长老,您可是金丹修士,就算他们再有通天的本领,也绝不是您的对手,咱们何故要走得如此匆忙?”问话之人,正是那教中圣灵。 “我们在钱塘城的任务本已接近尾声,最近闹得动静太大,不免被有心之人盯上,按仲炎所说,那二人定是天陨弟子,如果只是他们二人倒是无妨,但若是哪位御首下来了,那咱们就都得沉在了西湖底。” 映月楼的大厅内,荒火圣教的众骨干相对而坐,正在谈论着接下来的事宜,而圣女无忧,却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圣女,你在映月楼中,可曾见过此二人?”长老看了无忧一眼,对其发问。 “回长老,楼中来往之人繁多,无忧不曾记得,但料其二人有如何了不得,也断然不是长老与圣灵的对手。”从始至终,无忧都没有抬起头回话,语气也如同提线的木偶,没有任何情感。 “我用转灵大阵将这艘船从西湖水域传送到这大运河上,不枉我花了数月的时间布置阵法,他们一定料想不到……” 长老的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体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航行情况如何?”长老问向驾驶舱里的舵手。 “禀报长老,我们遇到了袭击,后方有人正在追赶我们的船。” “难道是他们追上来了,怎会如此之快,来者共有几人?”慌乱间,船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无忧低着脑袋,捏了捏拳头,似乎是有些紧张,但此刻已经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来者仅有两人,一男一女,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哼,简直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今日,便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感受一番金丹修士的实力。” 在得知对方只有两人后,长老的底气瞬间就起来了。 “传我命令,撤掉护船大阵,所有人都不许插手,待老夫前来会一会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看得出来,此时长老信心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头上的屋顶被一道剑光削去一半,而那所谓的护船大阵早已暗淡无光,顺着屋顶破开的大洞向外望去,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御空而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正是追击而来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 “诸位,别来无恙,此番匆匆,去往何方呢?”青崖微微抬起手中长剑,直指下方众人,青冥剑锋之上寒光闪烁,磅礴的剑气正蓄势待发。 “肆意搜刮百姓钱财,将钱塘的经济搞得濒临崩溃,尔等还想一走了之?”花青儿踩着青莲,手中双剑化作两朵莲花似星云环绕一般在她掌心旋转。 “狂妄的小子,先试试老夫手中的刀吧。” 只见那名长老冲天而起,手中提着一柄细长的刀刃,此刻刀刃之上火焰缭绕,很快,刀上的火焰顿时蔓延至长老的全身,此刻的他犹如一颗炸弹一般向两人冲来。只见他挥刀而起,身后赫然出现九柄高达十余丈的烈焰长刀,不同于青崖所施展的幻剑虚影,那是实实在在的实体烈焰刀。 这正是金丹修士的境界表现,化灵为形。 四方和合。 青崖轻扣腰间的玉坠,一道淡紫色的光幕瞬间撑开,将两人围绕在内,飞速袭来的烈火撞在光幕上泛起点点波纹。九柄长刀依次下砍,薄薄的一层光幕却不见有丝毫影响。 随后,光幕上扫过一阵阵蓝莹莹的电光,电光一遇上燃烧着的烈焰,瞬间像是引爆了炸药一番,将那长老炸得连连翻滚,结结实实地向甲板坠去。 咔嚓一声,木制的甲板经不住如此剧烈的冲击,一个照面便被击出了一个窟窿,所幸这里是楼船最高层,不至于被击穿漏水。 不愧是掌教真人所传宝物,这和合玉,果真超然。 第六十九章 金丹 只是经过这短短的一招,和合玉中原本充盈的淡紫色混沌雾气少了将近一半,估计只能再用上两次了。 头一次对战金丹修士,青崖二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两人缓缓地从半空下落,来到了甲板上,毕竟御剑滞空也要耗费不少灵力。 当修士的灵力从气态凝聚成液态,便是成功地踏入了筑基,可御物,可借由诸多法门将灵力外放,形形色色的招式也需到了筑基之后才能熟练地施展。 而当气海凝成固态,那便是凝丹成功,由筑基踏入了金丹。当然,金丹并不一定都是一粒金色的珠子,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修习的功法不同,所凝结的金丹都是不尽相同。比如,剑修的金丹通常会是一柄小剑,御火的修士体内通常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迈入金丹境界,不仅体内灵气更加充盈,也更为纯净厚实,所以施展出的一招一式,威力都远超筑基修士。这也是长老见到来者只是筑基修士从而信心大增的缘故。 就在二人落地的时候,那长老已经从甲板的窟窿中再次跳了出来,周身毫发无损,方才的冲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损伤。 “我说两位怎会如此胆大包天,区区筑基竟敢上门找事,原来还有此等宝物傍身,可你们躲得了一时,又能躲过几次呢?” 长老缓缓向两人走来,周身再次燃起火光,不同与方才赤红的火焰,那是带着灰黑色彩的冥炎,随着他的走动,脚下的甲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漆黑的脚印,木制的甲板在一瞬间便被炭化了。 “长老使出了卷海刀绝技,对面两人一定走不出三招。” “那是,就连教主都要对长老的卷海刀忌惮三分,更何况是两个筑基中期的小娃娃。” 虽说众人有吹嘘的嫌疑,但毕竟是金丹修士的绝技,丝毫马虎不得,青崖已将全身的灵力调动了起来。 “旗来。” 随着长老的大臂一挥,高喝一声,四道烈焰战旗依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战旗一出,围绕在长老身上的冥炎再度高涨,颜色也加深了几分,而他手中的长刀上,火焰似乎已经凝成实质化的形态,正如同黑色的岩浆一般从刀剑上滴落。 而下一刻,在他的四周,金色的幻剑组成密集的剑阵,幻剑之上闪烁着耀眼的冰晶,犹如一阵细雨一般向下坠落。 “火神怒。” 随着长老的一声大喝,黑色的火焰像是岩浆喷发一般,在他周身喷出一道沸腾的火焰之泉,瞬间便将幻剑吞没在火焰中。 而在火焰之泉消散的瞬间,十三道火刀从四面八方飞速向青崖二人席卷而来,速度之快,两人甚至没有躲闪的时间, 横贯八方。 八柄巨剑瞬间撑开八尺方圆的防御,将席卷而来的火刀抵挡在外,火刀飞速地变换着方向,青崖操控着巨剑上下挥舞,挡下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却还是有几柄火刀凭借着凌乱的轨迹,窜进了巨剑防御的间隙中。 好在火刀还未近身,几堵冰墙已经将之隔绝在外,经过几番碰撞之后,火刀的去势渐弱,最终湮灭殆尽。 第一次交锋,双方各出一招,但青崖二人的防守,明显要比对方费劲许多,筑基与金丹之间的鸿沟,确实难以跨越。 来不及待二人多想,忽地听见一阵狮吼,却见那长老长刀挥舞,熊熊烈火瞬间化为百兽,盘踞在其四周,一时间,虎啸山林,阵阵音波带着剧烈的波纹弥漫在夜空中,这一手无差别的音波攻击,连船上的荒火教众,都瞬间被击倒大片。 “青崖,啊……,这声音,吵得我头好疼,我的心好像都快跳出来了。” 花青儿带着沉重的喘息,脚步一阵踉跄,显然在这音波的覆盖下,她正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别怕,青儿姐。” 青崖伸手将花青儿拉到自己的身前,环过左臂将她护在怀中。在阵阵音波席卷之中,青崖眉心闪耀着一丝青芒,但就是这微弱的青光,响彻云霄的兽吼之声却丝毫干扰不到青崖二人。 修行界有不少修士主修音律之法,长琴也算得上是一类比较常见的兵器种类,他们以声乐为载体,施展的各路招式多以音波为主。由于听觉直接连接着神经,这一类的应对招式,一般修士难以修炼,所以音律攻击,往往十分奏效。 归根结底,音波与剑气都不过只是灵力外放的形式,二者殊途同归,但一般修士对于音波的抵御之法往往比较欠缺,所以对此也比较忌惮。 但青崖不同,在融合了鍉针之后,青崖的神魂之力非比寻常,像这般普通的吼叫之音,无需青崖调动任何灵力,也不会收到任何影响。 ”青儿姐,金丹修士的确颇为棘手,但你我合力,未尝没有胜算,从现在开始你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们共同进退。” “嗯,我听你的。” 花青儿将自己右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青崖横在自己身前的左手,双生莲在她掌心飞舞,赤红与幽蓝的光芒将她的侧脸映出别样的色彩。 说话间,成百上千的幻兽已然聚合在一起,随着长老的长刀挥下,一齐向前方奔去。 一时间,兽潮汹涌而至,青崖似乎能听到熊狮的脚掌拍打在大地上的声音,以及天空中不知名的巨鸟挥动着羽翼所发出的呼啸声。 龙泉天动 六合独尊 红莲焚天 炽烈如阳光的水幕将两人包围,氤氲的水汽腾起层层云雾,七彩的幻剑在云雾之中不断浮现,冲天而起的火焰漩涡笼罩着二人。 剑荡天外云 一道流云般的剑光率先扩散而去,随着轨迹不断延伸,剑光越来越宽,不多时,剑光如银龙入海,在兽朝之中搅得天翻地覆,夜空中尽是星火飘落,那是幻兽被剑光斩落,所余下的火焰,燃尽后随即消失不见。 即便如此,没有灵智的兽朝根本没有退散的趋势,即使损失颇多,但余下的幻兽依旧不要命一般,向二人扑来。 雪飘人间。 剑光先至,飞雪紧随而来。 第七十章 苍龙 凌冽的寒风将幻兽身上燃烧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鹅毛大雪纷纷降落,在火焰的炙烤下瞬间消融,幻兽身上的火焰再次被压下去几分。 升腾的雾气里,冰棱似镜,折射着寒光,向着兽潮坠落。然而从雾气中袭来的,却不是片片冰晶,而是散发着七彩光华的幻剑,在幻剑的剑脊上,却又覆盖着一层冰霜。 此时的幻剑也不再是大范围地坠落,而是化作二道似青蛇般的剑流,如地脉喷涌,呼啸着冲进了兽潮当中。 龙随飞剑风生壑,鹤守神丹月满池。 银龙翻转,冰花绽放,两道剑流穿过层层的兽潮,在前进中不断交织,最后伴随着一阵高昂的龙吟刺破夜空,剑流交汇化作一条由幻剑铸成的剑之苍龙,苍龙浑身的鳞片抖落着七彩的剑光,洁白的月华从龙尾处扫过龙身,一层幽蓝的冰晶逐渐覆盖在龙身之上,剑光内敛,苍龙犹如冲出了千丈的冰川,直冲后方的长老而去。 “来得好,龙神怒。” 眼见苍龙袭来,长老全身气流涌动,身上的道袍虎虎生风,周身的火焰更是高涨,他举起手中长刀指向苍穹,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他身后,苍茫的夜色中映射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色。 大地崩裂,赤红的岩浆喷薄而出,山河倾覆,漫天的烟尘遮天蔽日。青崖看到天地之间失去了支柱,天空逐渐陷落,天河之水化作绵延无尽的大雨降落人间,地表隆起,到处都是烧灼过后漆黑的土地,天地逐渐归于混沌。 而就在这片虚无的混沌之中,一阵龙吟响彻天际,随后,一条火龙从大地的裂纹中飞向天空,就算只是蜃楼幻境,青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焰浪。 那巨龙金色的鳞片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炽烈的白光从它耀眼的双瞳中激射而来,吞吐之间,天地的云雾仿佛傍晚的红霞,被火汽染得鲜艳欲滴。 这条苍龙,便是荒火圣教一直崇拜着的图腾,他们的神明,八荒炎龙。 炎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地,炽烈的双瞳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现实世界的青崖二人,也看到了那呼啸着的剑之冰龙。 也许是见到同类起了好胜之心,炎龙仰天长啸,随后疾速向下俯冲而来,恍然间现实与虚幻的空间仿佛被扭曲,硕大的龙头从幻境之中来到了现世,八荒炎龙降临了。 不对,那不是正真的八荒炎龙,从幻境中穿越而来的炎龙,鳞纹模糊,光耀内敛,就连体型也不知小了多少倍,那只是龙形的火焰而已。 青崖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只凭金丹期的修为就能召唤八荒炎龙本尊,那这荒火圣教早翻了天了,原来这也不过是投影之术。 但这依然不容小觑,片刻之间,两条巨龙直冲对方而去,刚一个照面,便相互撕咬扭打在了一起。 火焰将冰霜融化,雪水将火焰浇灭,炎龙一阵撕咬将冰鳞扯下几许,冰龙一记爪击将火焰震得四散,随着冰层覆盖逐渐减少,剑之苍龙逐渐显露出了真实形态。 化作龙鳞的七彩幻剑激荡着挺立而起,纷纷向着炎龙激射而去,在密集的的剑雨扫射下,炎龙身上的火焰逐渐暗淡了下来。 最后,剑之苍龙一声长吟,龙首化作一柄巨剑,飞速射进了炎龙的眉心。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炎龙被巨剑穿透了头颅,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身形不断闪烁,可依旧不曾消失。 可此时幻剑却已经尽数消散,炎龙在空中不断翻滚,酝酿了许久的力量,最后全部集中在这最后一击之上,恍若一道天外流星,燃烧着向地面上的青崖二人袭来。 炎龙撞上了船只,甲板上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冲天的火光不断炸裂开来,浓烟滚滚升起,一时间,众人纷纷四散逃离。 待到浓烟散去,只见原本三层楼之高的映月楼,此刻已被生生地削去了一层,所幸其余众人早早地撤离到了下层,只有个别荒火教众受到了波及。 而此时交战的双方,长老披散着满头的灰发,周身鼓动的气流已经消失不见,此时正剧烈地喘息着,方才的交战,除了灵力消耗过多,并无大碍。 而另一边,青崖二人也现出身来,二人衣着如故,面容不改,仿佛方才的撞击全然不曾有过,只是青崖腰间的和合玉,其中淡紫色的混沌之气只余下了三分之一。 “呵呵呵,一次,两次,你们还能抵挡几次呢,待老夫灵力回复,便是你俩……什么……” 长老正打算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恢复灵力,不曾想到青崖却瞬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眼前少年的手中长剑,已然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不可能,世间任何身法,都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但此时已经来不得他有任何诧异的时间,青冥剑身上承载的剑光瞬间注入了他的身体,而青冥的剑尖,也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又是静虚长老的凌云步,在僵局之中为青崖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但青崖随后发现,倾泻而出的剑光只能在长老身体的表面流动,而手中的长剑,也是无法再进分毫。 却见长老的身上不断泛起层层红光,红光不断浮现渐渐清晰,最后凝成一副赤红色的铠甲覆盖在他的身躯上,而青冥剑尖却是被硬生生地推回去了几寸,青崖旋转剑尖,一道又一道的剑气轰击在铠甲之上,却只能在其表面炸开阵阵剑光,即便是高速旋转的剑尖,也只能不断激起点点火星。 “这可是本教镇教之宝,仅凭你筑基期的修为,想要破开我的防御简直痴人说梦,火神龙甲,合体。” 只见铠甲之上亮起一道龙纹,从龙首之中涌现一阵红光,沿着铠甲不断浮现的脉络走遍全身,随着一声龙吟响起,红铠之上再次覆盖上了一层龙甲。 威严的龙首胸甲,狰狞的龙爪肩甲,而在护臂腿甲等部位,更是将火焰凝结,仿佛是刚炼成的钢铁,散发着赤红的热能。 随后,长老一把抓住了青冥剑身,剑锋在他手中来回翻转,却依旧割不开铠甲的防御,而从铠甲上传来的热能,将青冥染得滚烫。 “青崖。” 花青儿正欲上前助力,却见一枚令牌飞速袭来,待她挥剑将其击飞之后,却见那荒火圣灵站在了自己面前。 第七十一章 寒剑 “你的对手,是我。”圣灵气定神闲地来到花青儿面前,缓缓抬起手中长剑,依旧是那番风轻云淡的模样。 但花青儿此时全然没有和他纠缠的心思,双生莲携带着凌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圣灵身上还未燃起的烈火便已被浇灭,刺骨的冰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就连他头上的发冠也被击落,狼狈不堪。 那发冠被击落后沿着地板滚了几圈,来到了一直沉默着的无忧脚下,她悄悄地伸出了左脚,将其踢到了自己的裙摆之下。 花青儿越过了圣灵,自始至终,花青儿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青崖的方向,看着他被火焰映成通红的脸庞,花青儿不由得心急如焚。 但是,从那龙甲上传来的热能似悬崖上的海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她身上。那热能中还伴随着强大的威压,将花青儿的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起来,仿佛自身被某种古老而庞大的生物注视着,不由地心生恐惧。 而直面龙炎的青崖,此时只感觉双目被刺眼的火光烧灼得脑袋一阵眩晕,但就在长老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却看见青崖的身影逐渐模糊透明,恍惚之间,青崖已经挣脱了他的锁定,退到了后方。 “你的身上好东西可还真多啊,只可惜,它们很快就都是我的了。”看着不远处的青崖,长老的眼中充满着贪婪的神色。 青崖只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挣脱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扎进了运河之中,仿佛是烧红的赤铁入水,运河的水面上瞬间泛起大量的白雾,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呲呲”声。 “青崖。” 花青儿呼喊着向水面望去,看见青崖浑身湿透地从水面窜出落在自己的面前,得见他此时脸色正常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但很快,青崖还是感觉到了自身的异样,严格来说,是青冥的异样。 只见青冥剑身之上,正有晶莹剔透的火光流转,而那一道道的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枯的河道被迎来了雨季一般,鲜红的液体顺着纹路不断流淌。 青崖想要松开剑柄,但此时的青冥仿佛已经和自身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那炽烈的火光像是熔岩一样在流淌在剑的内部,但青崖却没有感到一丝炎热,甚至于平日里的那微微的寒意也消失了。 后半夜的运河之上,水面平静地流淌,偶有微风吹过,只会带起阵阵浪花,但青崖耳边传来的,那振聋发聩的声响是什么? 潮水来了。 传说,人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历经生老病死,重复往回,是为轮回。当人死后,魂魄坠落九幽之下,在望乡台回望人间最后一面,红尘往事随风散去。直至沿着奈何桥跨过忘川彼岸,便与人间彻底告别。在十殿阎王悉数评判一生功过之后,再入六道轮回,重新开始新的一世。 倘若沿着忘川河畔一路往上游追寻,忘川之河逐渐变得如海洋般宽阔,这里的天空之上没有飞鸟划过,河水之中没有任何游鱼,就连风也无法在水面吹起一丝涟漪。又不知走过多少个几万里,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里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生命,甚至无法被观测到。而此处,就是忘川的源头。 一股清泉无声地流淌着,不知道它的流向,不知道它的大小,也不知道水流的温度。 而冥族,就是从这里,来到这个世界。 青崖挥舞着手中长剑,不,是青冥正引导握着它的少年,腾蛟起剑。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仪式,而虚空之中,浪潮正如同海啸般跨越虚空奔流而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苍茫的夜色里,几十丈高的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恍若一堵巨大的白墙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近。 最后,白墙穿过了世界的界限,降临在了现世之中。不同于召唤出来的的炎龙,具现化的大潮更为壮观,浪潮的最高处甚至已经盖过了天上的月亮。 突然,青崖感觉到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仿佛是被牵引着,青崖迎着十几丈高的浪潮踏去,在他的脚步下,汹涌的浪潮如履平地,几个来回,青崖已经站在了潮头。 踏浪前行,青崖四下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云层滞留在天空中,星光不再闪烁,风停了,树静了,水面上的波纹也不再扩散,而下方的众人,包括花青儿在内,全部都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你是谁,你要带我做什么,你把她怎么了?”青崖连续发问,可得不到任何回答。 青崖这才明白过来,那人并不是握着自己的手腕,而是正在握着青冥剑柄。而此时青冥像是被黏在青崖的掌心一般,所以那人会牵引着自己而来。 青崖似乎感觉到,那人对自己有着一种嫌弃的心理,青崖好像还听到了“拖油瓶”这三个字。 拖油瓶?是在说我吗? 来不及多想,青崖被握着剑,从潮头一跃而下,青冥直直地向前刺出,无需再多的剑招,因为这一剑无人阻挡。 “叮”的一声,青冥剑尖恰好点在龙甲额前的宝石之上,那宝石外金内红,恍若巨龙之瞳,那似乎就是这副铠甲的力量之源。 果不其然,剑尖上滚动的熔岩尽数流淌进了宝石之中,青冥再度恢复了漆黑的色彩,而随着一阵月华注入,龙甲开始解体。 头盔,肩甲,胸甲,护臂纷纷脱落,化为一道道流光回到了龙眼宝石之中,最后,宝石缓缓向青崖飞来,扣在了青崖的左手食指之上,就像是一枚红宝石戒指。 一阵血气翻涌的感觉后,青崖便感觉到这枚戒指与自己建立起了联系,青崖也明白了,现在这副火神龙甲,是自己的了。 “多谢前辈相助,晚辈……”还未等说完,青崖便感觉到手臂一松,脚下的浪潮也消失不见,一击过后,那人已经悄然离去。 而这一场与金丹修士的对决,也落下了帷幕。 青崖从空中一跃而下,来到花青儿身边,见她已然苏醒,青崖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看见她也跳着伸出双手要来捏自己的脸,青崖这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荒火教众却是歪歪扭扭地倒了一地,任凭他们如何提气,却也无法站起身来。 第七十二章 一夜 “钱塘城主何在?” 从两人追上来之后到现在,青崖一直没有发现钱塘城主以及夏瓷的身影,此刻面对失去了抵抗力的荒火教众,青崖再次质问他们。 “钱塘城主?钱塘城主不就在你眼前吗?” 长老半跪在地,以刀剑拄地,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嘲笑声。 “先前二位深夜到访,怕是为了银票刻板而来吧,只可惜,仲炎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不然,又怎会让你们寻得机会?” 此刻,长老的声音已不再像先前那般,转而变得更为浑厚,而随着他双手在脸上一阵涂抹,他的模样赫然已经成为了那钱塘城主。 一直以来,钱塘城主竟是此人易容而成。 “那城主本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青崖手中的剑锋再次往前几分,已是抵在了长老胸口。 “你说呢?”长老脸上的讥笑之意更深了。 “还有,你们所求的,不就是那银票的刻板吗,你们当真以为,我会随着携带吗?告诉你们,刻板不在这艘船上,也不在城主府,钱塘城中还有不少圣教弟子,你以为,你真的能解救这万千百姓吗?哈哈哈! 对,就是这样的表情,生气吧,发怒吧,你二人以筑基打败金丹,我承认你们确实有本事,可那又怎样,论计谋,论算计,你二人不过是涉世未深的毛孩子,拿什么跟我斗?” 长老的声调不禁提高了几分,脸上肆意的笑容更盛,近乎疯狂。 “你说的东西,是这个吗?”一声清脆如夜莺的话语,打断了他的笑声。 那声音从阴暗的船舱中传来,越来越近,借着月色,两道倩影缓缓走来。 一人未着粉黛,腰若流纨素,清辉玉臂寒,月白的长裙似乎与月光融为一体,她像是晨间醒来的朝露,就连夜色也在她身边泛起柔光。一人柳眉云发,耳著明月铛,罗裙香露玉钗风,羽衣随着莲步摇曳生姿,正是夏瓷与无忧二人。 此时,夏瓷的怀中正抱着一块青铜印板,上方赫然刻着年号面值等字样,此物正是引起这一场风波的银票刻板。 “小瓷,你被他们蒙骗了,快到爹这里来,他们很危险。” 看见夏瓷,长老立即端着城主的腔调,乍一听去,倒真有几分心系女儿安慰的慈父样。 “住口,你这个老怪物,假扮我爹爹一年多,我恨不得一剑砍了你。” “这一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这刻板的藏身之处,我早就知道了。” 夏瓷端详着手中的刻板,随着刻板表层翻转,不同面值的印刻面全部展露了出来。 得见身份败露,长老转而向另一边的无忧发问:“你也有份吗,圣女?”这“圣女”二字,咬得格外重。 “如此娇滴滴的小美人,你竟然把她关在这艘船上,我于心不忍,便放她出来了。” 无忧的话语间,藏着住不住的兴奋。 “小瓷,虽然我假冒了你的父亲,可这一年多以来,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宠爱,为什么你要怀疑我?我带你去金陵,去洛阳,去长安,等到我们赚够了钱,我会让你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我们就如同真的父女那般,不好吗? 圣女,荒火圣教养育了你十余年,你是从残酷的淘汰中胜利的天之骄子,待他日我教复兴,你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什么,你要背叛圣教?” 面对长老的疑问,无忧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回答:“曾经,我的确以为圣教会是我们的家园,可你们,用那座孤岛夺走了我的同伴,用明玉断元花夺走了我的健康,用暗香浮动夺走了我的自由,连我的尊严都要踩在脚下,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最后地几个字,无忧已是咬着牙,红着眼眶吐出来的。 也许是还觉得不够解气,无忧站起身来,走到圣灵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今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面门上。 青崖看着她靴子上尖尖的后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禁泛起一阵寒意,看来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好。 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点点微光,不知不觉,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城主府的阁楼的屋顶之上,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并肩而坐,看着天际升起的金光将黑暗驱散。青崖向西北的天空望去,远处还是一片苍茫,而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长安城,就在那片天空下。 “啪嗒”一声,身后的瓦片传来一阵落地的声响,来人安静地走到青崖身旁,靠着他坐了下来。 无忧换下了翩跹的羽衣,着一身水蓝的曳地望仙裙,一支白玉笄挽起她的长发,洗去了妆容的她,依旧艳若朝霞。 “这城主府的地下,不知道被他们挖了多少天密道,我们在里面找到了城主本人,万幸的是,他不曾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夏瓷正在照顾她父亲呢。”无忧将下面的情况告诉了青崖, 还好,一切都赶上了,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不对,似乎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情。 “圣灵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青崖急匆匆地起身,正要跳下阁楼,却又被无忧拉住了。 “行了行了,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诺,你看。” 无忧向青崖晃了晃手掌,在她修长地指尖,正夹着一段枯木似的物体,青崖凑近细看,那是一段暗白色的树枝,表面有黑色的明纹交错,正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草木清香,正是无忧身上所携带的暗香。 “原来你已经拿到了,实在对不住,昨夜只顾打斗,竟忘却了如此重要之事。青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好你的小姐姐心细,击落了圣灵的发冠,这不就被我给捡到啦,” 无忧侧着低下脑袋,从下往上看向青崖的脸:“诶,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明明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多大干系的。” “君子一诺千金,既然我答应了姑娘,在我心里,它就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此次有所失信,还望姑娘原谅。” “哈哈,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太好玩了,这就是玄门正道的弟子吗?”无忧说着,还伸出了右手想去捏青崖的脸,却被另一边的花青儿啪地一下打落了。 “不许捏他的脸。” 第七十三章 毁教 曾经的人间界,人们沿袭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之法,羲和神女驾着金车从天空的东方走向西方,等到金车再次回到东方之时,是为一个昼夜。 后来,羲和根据金车的轨迹制定时历,又根据冷暖交替的轮回制定了纪年立法,从此,世间便有了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十二时辰。 如今,虽说人们所使用的是同样的时间,处于东西方的人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东方海边的城镇,青崖三人正在阁楼顶上看着太阳升起,而在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当中,夜色依旧浓重。 翻过不知多少个山坳,矗立了千百年的古树缠绕着错乱的藤条,如同一张张绿色的网垂挂在树上,灌木与荒草覆盖了地面,神秘的沼泽不知藏在哪处角落。 一处古老的遗迹,就藏在这深山密林当中。 从天空望下去,一座巨大的玄火法阵躺在山体中央,这法阵不知有多久未曾启动了,阵面上只余下几道粗浅而模糊的黑色铭文。而法阵的中央,一团高耸的火焰雕像正矗立在那,即便是由岩石雕刻而成,但依旧能让人感到灼热的气浪在不断扩散。 沿着阵法的六条轴线往外延伸,整座山体被改造成了相互连接的道路,人们居住的房屋以及种种神像图腾。 这里,便是荒火圣教总坛所在。 深山里的夜色格外浓重,黎明前的黑暗时分,无星无月,天地之间一片寂寥。 霎时,天空突然亮如白昼,就像是太阳跳过了升起的步骤,一下子就挂在了中天之上。 山林之中,外出觅食的野兽瞬间逃散,栖息在树间的飞鸟振翅而起,青草迎露,野花绽放,天地间都在迎接新的一天。 可就在下一刻,耀眼的日光像是被人强行挤压一般,迅速收拢凝聚成一道细长的射线,射线从空中激射而来,击碎了一层纸片般的防护罩,落在了此处的祭坛法阵之上。 一声巨响惊动了整片山林,法阵瞬间四分五裂,那巨大的火焰雕像也在射线的穿透之下化为齑粉,法阵的下方,是永远燃烧着的地火,这里所散发出来的亘古的热能,是荒火圣教众人修炼的源泉。 而此刻,永不熄灭的地火已然化为阵阵青烟,只余下了一片焦黑的土层。等待教主以及众位长老赶到之时,已是裂石遍地,寸草不生。 最后,众人只见一阵火光冲天,一条炎龙幻影冲天而起,还未看清它的样貌,炎龙便已经跃入云海,天高海阔任遨游去了。 那是被囚禁在地火之下的炎龙之火,与本体分离后一直受困于此,今日终于脱困,归于天穹。 荒火教主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着一身黑色蟒袍,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可此时,却也是紧锁着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他很想大声地怒吼:是谁胆敢毁我圣教基业,我圣教弟子定追杀其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但他也明白,能够如此轻易打破护教大阵,击碎炎龙法阵之人,就算全教众人一起上,在人家手下也走不过一招,此番那人没有伤及众人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 虽然不知道是惹到了哪路神仙,但事已至此,自己不得不接受事实。 随后,教主遣散了众弟子,让他们各自回家,并好生叮嘱他们往后千万要低调做人,千万不要暴露了自己曾经是荒火教弟子,以免仇家上门。 最后,教主与那些不肯离去的长老一同关闭了山门,至此,世间再无荒火圣教。 而另一边的海边之城,天光已经大亮,即便是在昨夜,整个钱塘城的命运已经发生转变,可这里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这里的人们依旧生火做饭,这人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一晚上没睡,又饿又困,青崖,我们去城南吃早点吧,吃完了就回花盈楼睡觉去,嘿嘿,师尊师姐不在,我要睡到下午再起来。” 花青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修身的胡服将他纤细的柳腰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见此情景,无忧有些后悔换下了舞装羽衣。 “无忧姑娘,暗香浮动之毒已无大碍,待日后我寻得明玉断元之毒的解药你就会好起来的,但是今后,你可千万不要再服用那药物了呀。” 青崖注视着无忧的脸庞,从怀中拿出一枚剑信放在了无忧的手心。 “我一找到解毒之法,便以此剑信传话与你,你收到后便来天陨摇光峰找我,若你不愿进入山门,那便在山门前等我,我出来寻你。” 无忧看着青崖的脸庞,看他一字一句地对着自己说话。今天,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他甘于去寻找不知道这世间是否存在的东西,少年的赤子之心,是如此的炽热。 她的眼里泛起层层雾气,可又立即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仿佛是在拥抱晨曦。 “傻小子,你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了呢,我的身上哪里有什么明玉断元之毒,那瓶药是我一直藏在身上骗取你的信任的,不这样做,这么唤起你的恻隐之心呢,像你这样初入江湖的玄门弟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遭受苦难了,对吧。” “我骗你去寻来暗香浮动的解药,如今,囚禁我的桎梏已经不复存在,天高海阔,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了。再见了,傻小子,别再费心思去寻那什么解药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无忧从楼顶一跃而起,乘着清风,向远方飞去。但她没有扔下青崖给她的剑信,晨间湿润的空气中似有几滴雾气凝结的水滴滑落。 “站住,你竟敢骗我们。” 花青儿正欲起身追去,却被青崖拦了下来。 “算了,青儿姐,这不正好吗,她没事了,我们也不用再费心思去寻找解毒之法了。” 青崖确实是初入江湖不错,但在十余年人间流浪的经历下,面对无忧,怎会不起怀疑之心,但青崖依旧选择相信了她,不论是真是假,人世间的苦难如此难熬,他不愿再有人背负痛楚。 当然,这也是经过仔细考虑之后,确认对自己并无任何损害后做出的决定,他虽善良,却也有着警惕之心。 第七十四章 芳菲 花盈楼,申时三刻,少年依旧在睡梦中,昨夜连续的战斗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早晨回来之后,沾上枕头,青崖就进入了梦乡。 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到这么晚,以前在山下,天不亮就要四处奔波,为当天的生计所犯愁。后来在山上,每日清晨,师尊便会陪同自己一道修行,像今日这般,倒真是罕见。 青冥也静静地躺在窗前的桌子上,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正随着青崖绵长的呼吸一同闪烁着鲜红的光芒。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角藕荷色的裙摆绽放在门槛,花青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烟霞云罗裙好似朵朵桃花绽放,她比那枝头的花蕊更为明艳。 她悄悄地来到青崖旁,看着眼前还在熟睡的少年,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花青儿缓缓地俯下身子,秀发间的宝蓝点翠珠钗上垂挂着的几粒红珊瑚轻轻摇晃,一如此时暧昧的气氛。 将自己胸前垂下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只留出一段长长的发梢,花青儿缓缓地靠近青崖的脸庞,将发梢慢慢地放在了青崖的鼻尖下,柔顺的发丝在青崖的鼻尖下来回晃动,好似天鹅绒抚摸着青崖的皮肤。 仿佛是秋日柑橘的清香,刺激着青崖的味蕾,古人曾说望梅止渴,今日青崖只是在睡梦中闻到花青儿秀发的香味,便控制不住地想要流口水了。 于是,身体的机能反射般地阻止了这一切继续发生下去,他醒了。 “哧溜”一声,青崖捂着嘴坐起身来,仔细咂了咂嘴巴,又吞咽了几下,还好,没有流口水。 伏在青崖身上的花青儿正想着下一步动作,不曾想到眼前之人却醒了并且快速地坐起身来,为了防止被撞到,花青儿迅速地向后仰去,不料一时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只能胡乱地挥动双臂寻求平衡。 再说青崖醒来还处在睡醒阶段的迷糊中,一睁眼恰好看见花青儿在自己的床前正在向后倒去,来不及多想,青崖迅速地抓住了她的右手,一把将她拉回了自己身边。 于是在这个小房间里出现了这样一幕:只穿着睡袍的少年拉着一位美貌少女的手腕,少女的衣着有些凌乱,神色也有些慌乱,如果那少年的脸上再带着一丝奸笑,简直是一位二世祖强抢民女的画面。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这太阳都快下山了,青崖你肚子不饿吗,还不赶紧起来吃饭。我说,昨晚你们两个是做贼去了吗?青儿这丫头是不是又跑你这儿来了” 红袖一边嘟囔着,一边侧着身子走进了房间,转眼却被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人惊呆了。 “呀,” 毕竟是年岁稍长一些,红袖没有慌乱地逃走反而是拿两人打趣了起来:“就算你们两个感情好,也不用一睡醒就腻歪在一块吧。还是说你们修行之人,都是这般顺应内心的欲望吗,现在可还是大半天呢。” 刷的一下,花青儿的脸蛋红得比晚霞还要鲜艳,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低着头,三步并着两步跑了出去。 “青儿别走呀,我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呀。” 红袖继续打趣着她,花青儿跑得更快了。 “那个,红袖姐,你……” 青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动作有些扭捏。 “我什么我,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也害羞了,赶紧起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等到红袖走后,青崖这才钻出了被窝,开始穿衣洗漱。 推开房门,太阳渐渐西沉,抬眼远望,云影金霞,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西子湖上的波纹也被染上了金边,一如金色的流仙裙。 吃晚饭的时候,花青儿依旧将自己的俏脸埋在饭碗里,两耳不问桌边事,一心只干面前饭。 青崖看着他如此可爱的样子,很想笑出声来,可转念一想又好像是自己把她弄得如此害羞的,只得忍住了笑意。 青崖用胳膊轻轻地蹭了蹭旁边花青儿的手臂,身边忙碌着的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瞥过来一个“别惹我”地眼神。 “青儿姐,等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吧,为表歉意,晚上所有的花销都包在我身上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不会是昨晚在城主府偷偷藏了几张银票在身上吧。”花青儿小声地嘀咕着。 “当然不是啦,下山之前师尊给了我好多钱呢,她说行走江湖,一文钱也能难到英雄汉,所以在红尘之中,钱一定要管够。” 这是多么质朴却又不可动摇的真理啊。 “你们俩在那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悄悄话呢?”旁边的姐姐好奇地问向花青儿。 “没……没什么呀,那个……我吃完啦,我和青崖出去走走,你们慢用哈。”花青儿放下碗筷,拉着青崖,从侧门跑出了花盈楼。 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初夏的晚风将白日里的热气吹散,凉爽的傍晚,人们纷纷走上街来,慰劳幸苦了一整天的身心。 勾栏瓦肆里,赏戏听曲,歌楼红船里,美人如画。而最为普遍的场所,便是这连接着条条街道的夜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看着穿梭在各个小摊位之间的花青儿,青崖觉得有些恍惚。 以前,自己从来都不认为这人间有何留恋之处,所以一心想要登上天陨,寻仙问道,修行的世界神秘而玄妙,处处都吸引着自己。 但曾经在花盈楼短暂的时光与这几日下山的经历,让青崖觉得,人间也有人间的美丽。 那簇拥在一起的孩童,天真无邪地欢笑着,一串糖画便是他们今天做美好的东西; 那并肩挽手而走的爱侣,他们相互诉说着自己的近况,讨论着他们的将来,也不知那男子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姑娘瞬间红了脸颊。 而那挽着妻子牵着孩子的家庭,这一刻的温暖,足以让白日里的疲劳一扫而空。 第七十五章 偶遇 “小哥,别愣着了,你的姑娘都跑远了,买束花追上去吧。” 一位老妇人提着花篮,打断了青崖的思绪,随手付给老妇人几枚铜钱,接过她手中的花,青崖追着前方的花青儿跑去。 几株洁白的蝴蝶兰高低错落,兰花高高的花枝淹没在嫩绿色的迷迭香之中,夜色与花香融合得更为迷离。 灯红人影摇芳树,手动花阴落满身。灯影似繁花飘落,映在花青儿藕荷色衣裙之上,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在那灯火阑珊处,一袭红衣比那花灯更为耀眼。也许是身处闹市,她拖着裙摆迤地的水仙散花碎叶裙,遮住了往常所展露出来的手臂,小腿等肌肤,低垂的鬓发有两束柔顺地流淌下来,比起先前的风姿,今日的她,多了几分少女般的俏皮。只是她那猩红色的双眸,即使戴着半面的面具,亦能让人沉醉其中。 “轻罗姑娘。”遇见了熟人,青崖自然是要上去打招呼。 即便不是初次相遇,但她的美依旧让人惊叹,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刹,时间也为之停留,过往的人群被视线自动忽视,灯影重重之下,她比夏花还要绚烂。 “这么有功夫出来逛街呀,看来你们的追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没有否认青崖对她的称呼,便说明那夜青崖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虚幻。 青崖不知道能够闯入他人的梦境需要达到何种修为境界,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的师尊柳白鹿能与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较高下。 “多谢姑娘在映月楼中指点迷津,我与青儿姐一路追寻而去,虽有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从今往后,天下再也不会有重号银票出现了。” “哦?这样吗?”轻罗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了青崖一些,青崖也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啧,你躲什么。”她的嘴角吐出一个嫌弃的咋舌。 “金丹期的修士不好对付吧,真是刚生下来的小牛胆子大……”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青崖小声地打断了她。 “闭嘴,嗯?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错。”她眯起一双凤眼,就连皱眉都是如此迷人。 她应该不是中原人士吧,为什么自己在她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就处于下风了呢,应该是她修为高深的缘故吧,青崖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嗯,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金丹修士,莫非姑娘也去了运河之上,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青崖的眼神亮了起来,原来昨晚她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去想找点酒喝,结果这么大一艘船却不见了,我顺着水路找去,不巧就看到你们两人追上来了。这下好了,雨霖铃没得喝了,你得陪我酒喝。” 他好像是自己的克星一般,以后还是少惹她才好。 “姑娘可以来我花盈楼,试一试寒潭香,若是此酒太烈,桑落的口味偏甜,姑娘一定会喜欢的,放心,姑娘的酒钱,就包在我身上了。”青崖拍着胸脯打下了包票。 但她的注意力好像又被别的东西所吸引了。 “好漂亮的花啊,你从哪里搞来的。”轻罗望向青崖手中的花,再次发问,她好像对人间的一切都很好奇,一如青崖对修行世界的向往。 “那是在街边的一位老大娘那儿买的,抱歉轻罗姑娘,这束花是送给青儿姐的,下次见面,我再补偿与你。” “切,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才不稀罕你送不送,快走吧,别打搅了我的雅兴。”她挥了挥右手,青崖便不受控制地再次往后退了几步,很显然,她向自己下了逐客令了。 再向那边望去,红衣佳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罢,下次见面再赠予她一束花吧。 在人群中一番寻找,青崖找到了手中这束鲜花所属的姑娘。此刻,她正卷起了袖子,将十余个柳枝编成的小环套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柳环,小心翼翼地扔了出去。 在花青儿面前的地上,正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由近到远,从小小的弹珠,到缝制的布娃娃玩具,甚至最远处还摆放着翡翠,金银等首饰。 柳环在她面前沿着一道弧线飞了出去,只可惜由于受力太小,没有飞出几步便坠落到了地上,这一环,又套了个空。 青崖自由在市井中长大,像这样套环的小把戏,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柳枝柔软且有很强的弹性,那些靠后的大奖都摆放在一个个底座之上,就算客人扔得非常准,柳环在碰到底座之后就会弹开了,只有运气非常好的时候,柳环恰好挂在上面,才算是成功。 而且,就算是最后一排的大奖,那些翡翠金银全是瑕疵之品,它们全部的价值加起来,都赶不上花青儿发间的珠钗,但她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手臂上的十几个柳环全部扔出去了,她这才停手。转眼间,一百多钱变成了她手中的几粒玻璃弹珠。 “嘿嘿,青崖你来啦,这个一点也不好玩,根本就套不中,不是太远就是太近,好不容易扔到了,它居然自己弹走了。”花青儿低垂着双手,将食指勾在一起,小声地对青崖抱怨着。 若是她愿意的话,只需驱动御物之法,这些东西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但她却像一个寻常的姑娘一般,沉浸在这小把戏里。 “那你还玩得这么开心,一个接一个的都停不下来了。青儿姐,这束花赠于你,且当时为我白日里的无礼之举道歉了。”青崖将那束蝴蝶兰递给了花青儿。 “迷迭香代表着回忆,你小小年纪,这般老气横秋做什么,还不如拿去放在菜里当调味料呢。”花青儿接过花束,看见了垫在下方的迷迭香,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但谁让这是你送我的呢,还是不拿去炒菜了,拿回去找个花瓶养起来吧。” 第七十六章 端午 在花盈楼的轻歌曼舞中,日子就这样不经意地流去,转眼,已是农历五月初五。 走在街上,家家户户的大门上插着碧绿的艾草,家家户户的门前用清水浸泡着青翠的粽叶,家家户户的窗前飘来的是糯米的香气。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端午时节,花盈楼里显得冷清了不少,按照习俗,午饭前是要先祭祀祖先,谋求福荫,祈求接下去的日子能够顺顺利利,财运亨通。 而来自花盈楼的众人,那如水仙花一般的南枝姑娘是从中原一路颠沛流离而来,饿晕在了花盈楼门口,被花青儿发现的,平日里的她知书达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每当问其当初南下的缘由,她却总是闭口不提。 那来自大山深处,如同自然精灵般的江篱姑娘是跟随着同乡出来寻工谋生的,不曾想那人转手却将她卖给了有钱人家的老爷当十八房小妾,更绝望的,是她的父母仅仅用五十两银子早已将她卖掉了。最后是花无意拦下了迎亲的队伍,将他带了回来。 家道中落的小姐,无依无靠的孤女,被人抛弃的女儿,聚集在花盈楼,重新组成了一个家庭,甚至还有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古丽,据她所说,在她们那里的女孩都可以叫古丽。 想当初,青崖刚来的时候,一直以为她姓古名丽,古姑娘古姑娘地叫了许久,她每次都不纠正自己,就喜欢逗自己玩。后来青崖才知道,人家叫阿依努尔,意为月光。 孤身在外,祭祀祖先的习俗自然是一切从简,更多的,是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享受久违的悠闲时光。因为端午客人稀少的原因,这一天也成为了花盈楼的假日,同理,还有清明与中秋,众人都有着三日的假期。 于是,从下午开始,青崖便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阵阵粽子的香味,而花青儿,已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趟了。 青崖从街上买回来了雄黄酒,将其零零散散地洒在每一处角落。又将苍术捣碎放在莲花炉中点燃,随着一阵白烟袅袅升起,草木的清香便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如此一来,这个夏天,便不会再有蛇虫鼠蚁的困扰。 花青儿正忙碌着将菖蒲、艾草、石榴花、胡蒜、山丹花挂在门窗之上,祈求一年的安康,五彩的绳结系在她的手臂上,更显得皓腕似霜雪。而她腰间的青荷香囊正随着她的脚步不断跳动,她垫着轻快的脚步小跑而来,在青崖的手腕上也系上了一条五色绳。 虽说修行之人鲜有被疾病缠身,但她依旧将避灾除病,护佑安康的祝福赠与青崖。 这一天,西子湖中的游船画舫也全部散去,转而是一艘艘气势昂扬的龙舟在花港严阵以待。 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做完了手中的活,商量着来到西子湖边,观看这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 只听见一声令响之后,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沸腾了起来,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在领头鼓声的指挥下,整齐却又快速地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只见那一艘艘细长的龙舟当着如同蛟龙入海一般,飞速地在湖面奔腾,岸上的观众也忍不住爆发阵阵喝彩。 今日这种种习俗,都源于对一位古人的纪念,往日青崖在摇光峰上,便对其所作的诗篇《九歌》情有独钟。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夫人、少司命等等人物的形象一直在青崖的想象中。 《国殇》中那凛冽悲壮的肃穆之气透过纸张扑面而来,青崖第一次所读时便为那些慷慨赴死的将士所动容,而再次念起《山鬼》青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如林中野鹿一般的少女,不知今日她又在何方。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花青儿在青崖的身旁轻轻地哼唱起《湘夫人》一篇,空灵的歌声带着青崖的思绪穿越时空,去往千年之前的战国时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写下的诗篇历经千年沧桑读来依旧振聋发聩,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后世的万千百姓对其无比怀念,诞生出繁花似锦的灿烂文化。 若是修行真的能够拥有跳转时空的能力,自己定要去目睹一番这位千古传奇人物的风采。 时至今日,端午节这一天的种种习俗,已经少了对逝去者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对当下的一种祝愿,人们总会在相遇之时,互相道一声“端午安康”。 也许,有一人会除外,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今天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但她觉得他们好像很快乐,她静静地坐在树枝上,手中拿着一枝方才在路上一位小女孩送她的榴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轻罗姑娘。”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这样叫她的,只有那个少年了。她轻轻地跃下树枝,降落早青崖二人面前。 “姐姐,端午安康。” 花青儿挽起轻罗的右手,在她的手腕上也系上了一条五色的绳结,并将一个天青色的香囊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默默地任由花青儿为自己系上绳结,眼前的少女,总是让人升不起抗拒的想法,尽管自己并不是人类。 “好啦,带着它,这个夏天,就不用烦恼蚊虫会在你的耳边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啦。” 这些年,她走过大江南北,每一年都会有这么几个日子,人间会变得热闹非凡。一年又一年,人们就在这样的不断轮转中逐渐长大,逐渐老去。拥有着永恒生命的她,从来都不屑去体会这般感受。 看着轻罗脸上茫然的神色,花青儿转过脸,对着青崖努了努嘴,青崖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罗姑娘,值此端午时节,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斗胆邀请姑娘晚上来花盈楼做客,小酌一番,不知姑娘可否赏光。”青崖对她发出了夜晚同饮的邀请。 但似乎,青崖有些高看自己了。 第七十七章 共度 “无聊。” 轻罗扔下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再理睬二人,转身离去了,留下姐弟俩面面相觑。 “是不是你哪里惹人家不高兴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名字的?”花青儿率先问向青崖。 “就在上次你玩套环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在街边遇到了她。” 虽然说这样的回答与真相有些出入,但她在梦中打了自己一顿然后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这样的真相,青崖自己都觉得有些胡扯。 青崖继续讲述着上次在夜市中两人偶遇的场景:“临别的时候,她问我手中的花是什么,我说这是送给你的,然后她就把我赶走了。” 听到这里,花青儿顿时觉得脑袋大了一圈,不由地用手扶住了额头。 “人家也许只是单纯地想问问这是什么花,你倒好,把人家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吗? 还有,你干嘛不直接把手中的花送人家呢,回头再买一束给我不就行了?” “可是,我当时只想送你花。” “你……” 两人并肩往回走去,一路上,花青儿向他讲述了姑娘家的复杂心理。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啊。 日落月升,花盈楼中,众人将桌子搬到了庭院里,暗沉的天色下,明晃晃的烛火欢快地跃动着。 桌上,产自高邮的大麻鸭咸鸭蛋足有拳头大小,用筷子轻轻地敲去顶端的蛋壳,然后扎进洁白细腻的蛋白中,“吱”地一下,蛋黄的红油便流淌了出来,随后用筷子将里面的蛋白蛋黄一点一点挖出来吃掉,留下一个完整的蛋壳。 花青儿把大家吃完的蛋壳都收集了起来,用清水洗净之后放了起来,等到天气再热一些,便去野外捉些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在上头封上一层轻纱,就变成一盏小夜灯了。这样想来,古时候有囊萤映雪的故事,放到现在,说不定就成蛋萤映雪了。 推杯换盏之后,她们有人趁兴而歌,似天仙揉碎了狂云,抱琴前来与人对酌,歌声若谪仙瑶宫之乐,流连忘返。 也有人随歌而舞,迎风而去又复还,千回复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而阿依努尔的胡璇舞更是千回百转,仿若回雪飘摇。 都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眼前的她们仪态万千,风姿绰约,青崖恍若身处瑶池仙境,应是天仙作歌舞。 随着月亮渐渐走上中天,花盈楼的晚宴也结束了。众人散去后,青崖提着一个食盒,拿着一束蓝花楹,与花青儿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了。 虽说先前她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但端午佳节,怎能让其孤身一人在外,希望她不会责怪自己的唐突才好。 不过,自己究竟该到何处去找她呢? 青崖提溜着食盒,漫无目的地走在环湖的小道上,夏天的暖风迎面吹拂,带起柳枝与水波摇晃起来,三三两两的行人有说有笑,她究竟在何方呢? 就这样,青崖绕着西子湖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找到轻罗的身影。此时路上的行人都已经归家,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青崖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望着湖面,下弦月映在湖面上,微风偶尔激起一阵波纹,随后又恢复平静。看来,她真的是在怪自己吧。 烟笼寒水月笼沙,平静的湖面上,一艘小船由远及近,缓缓地飘了过来。乌篷船舱里点着昏暗的烛火,船头坐着的那人,似忘川彼岸的花朵,是开在人间的幽冥。 她将双腿浸泡的清冽的湖水中,破碎的裙摆在水中像是一朵鲜红的睡莲,又似一尾锦鲤,围绕在她的小腿边。 小船缓缓地驶向岸边,她看到了岸边的少年,少年也看到了船上的她。 眼下四处无人,青崖一跃而起,缓缓落在了距离湖面还有几丈远的小船上,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小船摇晃了几下,略微下沉了一些。 “先前允诺,下次见面之时,再为姑娘赠上花束,望姑娘不嫌弃才好。” 青崖在她身边盘腿而坐,将手上那一束淡紫色的蓝花楹递给了她,轻罗没有会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花,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她的手腕上依旧系着五彩的绳结,在她的腰间,一枚天青色的香囊在红衣之上格外醒目。 随后,青崖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取出两壶酒,斟了满两个小巧的酒杯。一杯寒潭香清冽如泉,却带着无比的热情,一杯桑落殷红如墨,确像果汁般甘甜。 “这一杯,为我的莽撞无礼与姑娘道歉。” 青崖双手托起酒杯,递到了轻罗的面前,她轻微的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入口冰爽,感觉喉咙一片清凉,而后又有一阵后劲似火焰一般涌上来,一冰一火来回交替,当真是好酒。 “这一杯,是祝姑娘端午安康,虽然我不曾知晓姑娘来自何方,但佳节之时,总不能让姑娘孤身一人,往后他乡再相逢,青崖依旧愿意邀请姑娘共度时节。” 说完,青崖又将另一杯就递了过去。 这一回,她犹豫了片刻,青崖只感觉她的周围,孤寂感像是浓得化不开得墨,将她整个人淹没再其中。 这人间每一朵花,没有一朵为她而开,世间的每一阵风,没有一缕为她而留,这世间的熙熙攘攘千万人,没有一个为她而等,她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为什么,不能孤身一人,为什么,节日要与你一起度过呢,你们所说的孤独,究竟是什么呢?” 她恍然问向青崖,看着她的面庞,青崖只觉得她眼里的漩涡,更深了。一时间,青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既然是你有求于我,那我就陪陪你吧。”说罢,她再次接过青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桑落的甘甜冲去了寒潭香的后劲,而那萦绕在舌尖的桑葚的甜味却久久不散,甜而不腻的滋味让轻罗咂了咂嘴巴。 她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来陪她,怎么变成她来陪我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她不生气了就好。 今天青崖喝的酒似乎有些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静静地睡去。一叶孤舟缓缓地飘荡在水面上,少年熟睡在船舱中,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第七十八章 西行 夏日渐深,初升的朝阳晒干了昨夜留在荷叶上的雨滴,微风吹过,荷叶便带动着荷花一簇一簇地舞动起来。 自端午过后的几天,青崖再也没有看见轻罗的身影,而自己历练的行程,也将出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在西方的那片天空下,坐落着当今世界上最璀璨的城市——长安。 在那里,普通人类,仙家修士,佛门高僧甚至还有千妖百鬼相邻而居,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的传奇色彩。 从钱塘一路向北去往金陵,折道西北前往汴州,沿着黄河一路西行来到洛阳,最后继续向西抵达长安。从南至北,由东往西,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出远门。 走出花盈楼的大门,两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的面庞。经此一别,仙路漫漫,再次回望人寰已然不知是何年何月,百年后,自己还会记得她们的容颜吗? 渡口的江水悠悠,带走春花与秋月,也带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奔向远方,在那里,一位清丽的少女牵着白马,时不时地踮起脚尖,眺望道路的远方。 瞧见远处缓缓走来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她便翻身上马,马儿踏着轻快的脚步,“哒哒哒哒”地向那两人小跑而去。 “青儿姐姐,还有那个牵马的。” 隔着老远,夏瓷已经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呼喊远处的两人。只是这个“牵马的”又是谁呀。 哦,原来是我自己呀。自从第一次见面帮她牵了一次马后,自己就变成了她的马夫了,真不愧是大小姐的思维呀。 果然,她骑着白马一路小跑过来,来到两人面前时便如一只轻燕一般跳了下来,随后便把手中的缰绳顺手递给了青崖,然后与花青儿两人双手相牵,贴在一起去了。 “青儿姐姐,你们要去哪呀?” “青儿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青儿姐姐,下次回来再来我家做客呀。” 小姑娘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而青崖则是牵着白马跟在两人身后。所幸这匹白马对他十分亲切,一直拿脑袋在青崖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再长的路途也总有走完的时候,这一段不短不长的路也来到了尽头,远处的江面上,船只的桅杆渐渐升起,离别的时刻总要到来。 夏瓷停下了脚步,略微低下头,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你们两位是传说中的仙家修士,来无影去无踪的,肯定不会一直留在这小小的钱塘城里。从今以后,我也要去寻找求仙之道,到时,我就可以和姐姐并肩作战了。 昔日青莲剑仙曾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仙路之难,较之蜀道又是难于上青天。三年前曾有数千人与自己一同踏上天陨的山路,到如今只有一百人继续修行。 往后,他们之中,包括自己与青儿姐,都有可能在某次寻求机遇的路上身死道消,也有可能因为修为停滞不前而最终和常人一般寿元耗尽油尽灯枯,茫茫仙路,到底有没有尽头? 不过,自己断然是不会因此而打击夏瓷的信念,想来花青儿也是如此。 “小瓷,看到那座山了吗?” 顺着花青儿的指向看去,那是亘古矗立在苍天之下的高山,夏瓷从小就怀疑这座山是不是和天连接在了一起。 “十年后,天陨山,天璇峰,我等着小瓷成为我的师妹哦。” 船舶短暂地停靠过后再度启航,渡口边的少女牵着白马,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只,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谁都不知道,此番辞别会不会是最后一面。若是十年后夏瓷上得天陨来,自己却身陨他乡……唉,也不知今日对她所说的这些是对是错。 花青儿没有继续再想下去,只余一声微微的叹息。 而另一边,青崖的的兴致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因为直到最后,轻罗都没有出现。 那个如黑夜般神秘的女子,那个如同彼岸花一般美丽的女子,那个如同忘川河水一般危险的女子。 自己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她,想要离她更近一些,但那绝不是爱慕之情。 那种越迷人越危险的感受,好像会让自己上瘾一般的悸动,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但若问自己是否对谁有着爱慕之情,十七岁的少年心思怎会平淡如水,那就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伸出手,便可以触及到她的肌肤,她是少年心底最初的,那一阵狂烈的心跳。 但仅此而已吗?少年再次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却是让自己羞愧不已。 她就像是天上的迢迢星河,但没有任何一颗星辰比她更耀眼,尽管她已经将自己的光芒遮蔽了起来。 人间的风花雪月,在她面前也都黯然失色。摇光峰上朝夕相处的日子,青崖多希望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但她是自己的护道者,是自己的师尊,长幼有序,青崖那心底里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让青崖倍感羞愧。 还有吗?青崖已经不敢再问下去了。 都说修行亦修心,修行一途,的确道阻且长啊。 花青儿回过头来,却看见青崖神色怪异地在原地扭来扭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此处是船尾,并没有多少人看到注意到他。 “嘿,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把自己拧得像麻花一样,怎地,柳师叔什么时候教你柔体之术了。” 被心里的姑娘撞破了内心所想,青崖感觉自己得脸颊都似乎热了起来,赶紧抬起了脑袋,希望江面上得风能吹散一些自己脸上的温度。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你该不会是在想……”花青儿故意拖长了尾音,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青崖刚想开口否认,花青儿恰巧地打断了他;“不行的,夏瓷还那么小,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怎么可以对她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我方才想的,不是夏瓷。”这一会,青崖却是立即矢口否认了。 “哦?不是小瓷,那会是谁呀,不会是……”她又在套自己的话。 青涩的少年终究还是红着脸跑开了,那一声“是你”临近嘴边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以后总有机会告诉她的,再过些年岁,两人再长大些,便可以说出来了吧。 第七十九章 长安 金陵城中漫山遍野的枫林隐映着浮屠,待到秋日,整片人间都会迈入黄昏,在船桨声声与灯影重重的秦淮河上徜徉而过。 汴梁静静地等待在时光的角落里,后世,将会有一部《东京梦华录》,一幅《清明上河图》道尽这里的繁华。 神都洛阳,华夏的文明在这里起源,连接东西往来的丝绸之路从这里开始。走在这里的每一步,脚下都是历史的厚重。 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城,待两人抵达长安之际,人间已是七月流火。 高大的明德门下五扇城门大开,迎接着五湖四海的来客,踏上十余丈宽的朱雀大街,眼前的道路一直向前方延伸,这条天街直达远处的皇城。 除却皇城之外,长安城的布局划分为东西九市,为了方便称呼,人们大多只称东西二市。 东市临近太极宫与大明宫,周围豪宅大院居多,达官显贵多居住于此,那些高端奢侈品的商铺也大多坐落在这里。 而西市则是平民百姓居住之地,大量来自东洋西域等地区的商客也都汇聚于此,天南地北来往的人,多居住于西市。 有人,这里自然也有非人。千妖百鬼,与万千百姓共同生活在长安城中,平日里他们隐匿自己的踪影,或者伪装在人群中,与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 考虑到也许会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两人在西市租下了一座僻静的小宅子。宅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如今在朝为官,一直想把他们接到东市去住。但两夫妻觉得东市太过冷清严肃,依旧居住在西市。 这一座宅子原本是两夫妻为儿子的新婚所准备的,只因庙堂之事烦扰,他已经许久未曾回来看望父母了 院落的小门上,“花开并蒂姻缘美,鸟飞比翼恩爱长”的婚联还未褪色,红艳艳的灯笼也还挂在屋檐下。 “这里本是小儿的婚房,如今他居于东市,这里也就空了下了,咱们老两口一直没有撤下这些东西,也算留个念想。 两位结伴而行,想来感情不浅,住在这里,日后定是佳偶天成,共结连理,老婆子我在这里先恭祝二位白头偕老啦。” 热情的婆婆一边为两人清扫着本就不染尘埃的小院,一边与熟络地拉着两人说话,也许是这里冷清了太久,婆婆显得格外热情。 推开房门,桌上的红烛还未燃起过,喜糖,喜糕也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新绣的鸳鸯被整齐地叠放在大床上。 也许婆婆每日都会前来整理这些东西吧,就好像每天都期待着今晚会是自家儿郎的洞房花烛之夜。 屋外,婆婆拉着花青儿的手,俯在她的耳边与她悄悄地说些什么,只见花青儿低脑袋缩着手,脸颊红红的,明明有些抗拒却还是把耳朵侧过去听着什么。 还未等青崖走近,屋外的两人已经结束了谈话。 送走了婆婆后,青崖凑过来问方才她们两个都在聊些什么,花青儿却是笑着把话藏了起来。 “嘿嘿,以后你就知道啦。” 说完,花青儿背着双手,往门外走去。 “天色渐晚,初来长安,是时候出门走走,寻一桌美食啦。” 华灯初上,西市的街上,一个个小小的灯笼串成一道又一道的丝线,交织在道路人们的头顶,再往上,一盏一盏的天灯好似点亮夜空的繁星,镶嵌在墨色的夜空之下。 漫步在街上,便如同徜徉在花与灯的海洋,编织成了兔子、锦鲤等等形状的提灯,镂空成富贵牡丹的彩灯,在灯的外圈,还有刻成仙鹤,凤鸟等祥瑞的纸片,映照出它们腾飞而起的影子。 一排又一排的烛火将街道照得通亮,几位雍容华贵的侍女头戴牡丹,摇着团扇,忽而以扇掩面小声低语,忽而放声开怀大笑。 身着青衫长袍的文士取下一纸片挂在花灯下的灯谜,稍作思索便提笔写下了谜底,惹得周围有人不断拍手称赞。 身穿胡服的汉子挥动着手中燃着火焰的链子,戴着面纱的胡姬旋转着曼妙的身躯,有人在河桥上挥舞着焰火,焰火散成点点星火落尽小河,熄灭在一朵又一朵的莲花河灯之上,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耳畔随处可闻的是仙乐缥缈,随处可见的是舞榭歌台,不论年龄,不论男女,不论人种,所有人,都是这盛世下的长安。 西市的千重楼阁,长安城的万千宫阙,都在这夜晚翩然起舞,这个奔放自由且浪漫的时代,恰好容得下这样一座长安城。 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只是师尊曾教导,平日无事不得饮酒,看来是没法不醉不归了。 两人登上了一处名为望塞北的酒楼,临窗而坐,先让小儿上了两个胡饼,两碗羊汤。 “两位客官,这是二位的胡饼,羊汤随后就来。“趁着这会儿的功夫,二位可将这胡饼掰成小碎块,待会儿往羊汤里一泡,那滋味,保管您停不下嘴来。” 见青崖二人是外来人,小二亲切地介绍起了胡饼的吃法。 硬实的胡饼在吸满了鲜亮的羊汤之后变得绵软,入口之后顺滑的口感混合着羊汤的鲜美填满了整个口腔,就好像是在喝可以咀嚼的羊汤一般。 片刻,烤羊肉串,烤羊排,水盆羊肉等等塞外的特色美食摆满了一桌,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佳肴和大快朵颐的两人,周围的食客都纷纷夸赞两人胃口好。 这时小儿走上前来,哈着腰笑着问道:“二位如此雅兴,岂能有肉无酒,不如再来尝尝产自塞外草原上的马奶酒?” “不行,师尊说无事不得饮酒。”两人含糊着语气,拒绝了小二的提议。小二正要转身离去,又听得一声“站住”,将他留在了原地。 “不知两位客官……”小儿一时间摸不着了头脑。 花青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舔了舔嘴唇,悄悄地和青崖打着商量:“反正现在师尊又不在,你说咱们是不是……” 青崖想象了一下柳白鹿板着脸,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责怪着“叫你偷偷喝酒,叫你偷偷喝酒”的场景,又看了看花青儿期待的神色,转头吩咐小儿:“方才所说的马奶酒,拿两壶来。” “好嘞,客观请稍等。”小儿麻利地去拿酒了 其实自己也是想喝的吧,希望师尊不要知晓才好。 第八十章 大音 在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里,一直以来都有着“马逐水草,人仰潼酪”的生活习俗,这被誉为“草原上的白玉浆”的马奶酒口感醇香带着微酸,不经意间,两人已经喝下了一大碗。 “这喝起来一点也不像酒嘛,那我们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吧。”花青儿侧过脸,悄悄地问。 “当然,这不是酒,不是不是。” 于是,两人又将师门训诫抛到了脑后。 待到月上树梢,街上的游人渐渐散去,静谧的小院里,小木门被推开,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推开堂前的大门,熨帖着金色囍字的红烛自动燃起,但此时的两人谁都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 红烛昏罗帐,鸳鸯被里夜成双。 一沾上床沿,花青儿便“骨碌”一下滚在了被子上,搀扶着她的青崖此时也是脚步虚浮,轻而易举地便被带了过去。 手掌没能撑住光滑的被面,青崖重重地摔在了花青儿的身边,还未等他起身,花青儿顺手摸索到了被角,顺势一卷,就像卷春卷一样,把自己和青崖都卷在了被子里。 轻飘飘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女侠的臂力,只见青崖连同着被子一起被掀了起来,顺势在空中翻转了几圈,直把青崖的酒意也转醒了。 眼看着自己的下方正是闭着眼呓语的花青儿,青崖赶紧张开双臂,撑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 即便如此,身体还是由于惯性往下落了一段距离,直到快要贴上花青儿的脸颊时才停住。 好近,近得似乎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热。 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盖在她的眼睑上,她眼角的妆容似有淡蓝色的波纹摇曳,晶莹的细沙像是海面上泛起的浪花,又像是留在眼角擦不去的泪痕。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就连呼出的气也带着微微燥热,扑在青崖的脸上,青崖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也烫烫的。 在这座天下间最繁华的长安,在这鸾凤和鸣的房间之内,青崖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着的姑娘。 雨夜的惊鸿一面,三十里路的相扶,莺歌燕舞里的温柔,凉夜长街上的相送,摇光天璇之间的相伴…… 不知不觉,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命的姑娘,已经和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远到可以登上云巅的高山,远到可以跨越千里的旅程。 今后修行的悠长岁月,只要有你的相伴,再苦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最后,青崖轻轻地解开了卷在一起的被子,抽身出来,再替她小心地盖好,放下床沿的纱幔后便离开了,只有青冥与双生莲一同躺在桌面上,相互依偎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日,懒散了一段时间的两人终于是记起了师长的教诲,恢复了每日早起修行的课程,日子像是回到了天陨山上那般波澜不惊。 但,就是如此平淡如水的生活,青崖似乎感到了有哪里不一样。 这几日,青崖总是不记得屋内的烛火是什么时候燃起的,起初还以为是花青儿点燃的,但随即,自己又发现每天早上起来,那一对喜烛,却总是没有燃烧的痕迹。 如此微末的小事,若是不注意,很容易就将它忽视了过去。但几天过去了,就连摆放着的喜糖水果,居然没有丝毫变质的迹象。 就好像这间屋子里的时间,每天都会重置一样。 午饭的时候,青崖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花青儿。 “你也发现了这里有些奇怪对不对?” 花青儿收拢了筷子,坐到了青崖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从前天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昨天我偷偷地吃掉了果盘里的一颗龙眼,今天早上却发现那颗龙眼又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 她放下筷子,把筷子尖指向了案台,再次小声地告诉青崖: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饭后,两人特意将果盘里的水果吃掉了一些,又在大白天将蜡烛也点了起来,然后,花青儿将火莲留在了屋内,做完这一切后,两人便向往常一样出门了。 等到傍晚,西市的街道小巷里处处飘起了炊烟,但两人依旧是坐在茶楼上,迟迟没有回去的打算。 “怎么还没动静呢?不会是我们的错觉吧?咱们吃掉了婆婆她儿子成亲用的水果,婆婆不会生气吧?”花青儿接连地发问。 “那些水果罢了这么多天都没坏,一定有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吃了这么多,不会吃出啥问题来吧。”青崖漫不经心地回答。 “唔……”花青儿突然不说话了,还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神不自主地向四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小声地嘀咕着: “都过去一下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就在两人一边期待着一边担心着的时候,花青儿腰间的冰莲闪烁起了阵阵光芒,那便意味着,放在家里的火莲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东西。 “来了来了,有东西在我们家里。” 事不宜迟,两人付了茶钱便火速往回赶去。 出门的时候,青崖没有扣上院子的小门,所以两人回到屋门前的时候,并没有打扰到屋子里的人,或者说是什么其他东西。 花青儿探着脑袋,从窗户的缝隙往里看去,青崖看着她的脸庞。 只见她的神情从紧张变为震惊,又从震惊变为疑惑,最后,她小小的脑袋里似乎是装满了大大的问号。 等她将脑袋缩回来后,青崖也是好奇地向窗户里面看了进去。 屋内,原本已经燃烧过半的烛火正在一点一点地不断修复着,金色的贴字,已经流淌下来的烛泪,都在不断地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那空掉的果盘上,那些龙眼葡萄一串一串地飞舞在四周,随后井然有序地摆放在了果盆里。 就像是有几只看不见的手,将这些东西放了回去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场景,青崖只在话本里看到过,好像说的是一个姑娘从家里水缸里的田螺中跑出来帮主人洗衣做饭的故事。 难道那个故事是真的? 而就在两人准备闯进去的时候,西斜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之上,里面的人一看到有人在门外,瞬间没了踪影,空中的水果也啪啦啦地掉了一地。 “不好,他要跑了。” 花青儿立即冲了进去,青崖则是堵在了门外,但任凭两人如何寻找,却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了。 如果不是那已经恢复原样的红烛和已经摔在地上的水果,青崖似乎觉得也许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每天都要将这里复原? 他是一直在这里的呢,还是我们之后才来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缠绕在青崖的脑袋里。 回想起方才见到的情形,其余的东西都像是有人拿着放回去一样,只有这一对红烛,能将燃过的蜡烛修复,仅凭人力是做不到的。 也许关键就在这对红烛上。 青崖拿过这一对红烛,仔细地端详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它们与寻常的蜡烛有着奇特之处。 如果是师尊,她会有什么办法呢? 青崖想象着柳白鹿面对着这一对蜡烛犯愁的样子,最后看到的却是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捕风,一剑将它们劈成了两半。 “不行不行,不能随意弄坏人家的东西。”青崖立刻摇头将这个画面摇出了脑袋。 但是,方才的想法确实让青崖想到了办法。 柳白鹿所创的剑法精妙绝伦,剑三十六更是包罗万象。 其中,廉贞九剑主要用于辅助自身,先前青崖所施展的剑点星辰便能够在战斗中抢占先机,出其不意。 虽然对廉贞一部尚未参透,护道者不在身边的时候贸然尝试新的剑招或多或少都会存在风险,但现在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大音希声。 青崖控制着灵力在筋脉中游走,在这一式剑经的催动下,灵力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音律一般在青崖的筋脉中不断跳动。 连带着青崖运剑的右手也止不住地颤动。 当握上青冥剑柄的一刹那,周身的灵力以黄河决堤之势瞬间冲进了青冥之内。这一次,比以往任何剑招的施展都来得迅猛。 因为瞬间的脱力,青崖一下子就摔下了凳子。花青儿立刻扶住了青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青冥则像是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久违的雨季,瞬间将青崖的灵力全部吸收殆尽,并伴随着剑经的走势一同兴奋地颤动着。 这时候,青崖竖起青冥,用左手在青冥剑身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花青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能感觉到,四周正有一道一道的像是涟漪般的波纹在扩散开来,那已经不是灵力,而是一种听不见的声音。 既然他是以常人无法感受到的状态存在,那么便以世界法则之外的力量来找到他,古人的智慧,便是无状之状,万物之象。 大象无形。 随着青冥的轻颤,夕阳仿佛也被声波卷了进来,余晖照在剑身上,经过反射后转化为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晕。 阳光化成了不存在的滤镜,终于照出了藏在房间内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第八十一章 烛鬼 昏黄的光晕下,两道身影渐渐浮现在那一对红烛之上,那是约莫只有三尺来高的两个小人。 两人都扎着两个冲天髻,穿着金纹红袄,眉心点着红色的钿花,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煞是可爱。 看起来,是两个小女孩呢。 此刻,她们俩正拉着手,缩着身子怯生生地看着手持长剑的青崖,似乎方才这个人所施展的剑招让她们感到了一丝畏惧。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吗?” 脱力后还未恢复的青崖断断续续地安抚它们,花青儿接过青冥,连同自己的双生莲一同放在了桌面上,表示自己不会伤害她们。 那俩小童看了看眼前的一男一女,又看了看对方,似乎是暂时相信了眼前的两位人类。 其中一位小童迈着小小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眼前的两人微微稽首: “见过两位侠士,我叫火儿,这是我的妹妹烛儿,我俩原本是大慈恩寺佛祖金身座前一盏琉璃灯中缠绕在一起的灯芯。 三年前的中秋之夜,一位小沙弥将我俩装进了灯盏之中来到西市游玩,不慎将我俩遗失在外,幸好这家的主人捡到了我们,我们才得以在这对红烛之上有了栖身之所。” “等等,你们是说,三年前?” 青崖打断了火儿的话语,转而发问。 “如果你们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但那时候怎么可能有这对蜡烛,婆婆的儿子不是前几天才刚成亲吗,你们怎么……” 突然,青崖想到了什么,惊奇地看向两位小童。 “难道说,方才的这一切,你们已经重复了三年?” “没错,这三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这里原来的样子,蜡烛融化了我们可以用灵力恢复,水果糕点坏了我们就到其他地方去拿新的来。 其实,如今距离婆婆孩子成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年。” 说罢,火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红笺递给了青崖。 青崖接过一看,大红的纸上贴着金色的囍字,打开对折的翻页一看,正是一纸婚书: 缔结良缘,订成佳偶,红绳早系,白首永携。 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鸳侣之盟,定不老之约,书向鸿笺。 谨定此约。 长歌历三十八年。 看来这便是成婚当日拟下的婚书了。 等等,长歌历三十八年?可今夕,明明是长歌历四十一年啊。 如果这一纸婚书的时间没错的话,那婆婆为何会说她的孩子成亲才不过几天时间,她的这三年时间又去哪里了? “我知道两位侠士会觉得疑惑,是我们让这里的东西时刻保持着当时的样子,也是我们让婆婆老两口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三年前的时候。” 这时候,火儿率先回答了青崖的问题。 “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青崖继续发问。 “因为婆婆的孩子,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这一次,却是烛儿说出了原委。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婆婆天天在家盼着孩子回家,可等了好久,别说人了,连一封信,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东市那边传来这一些小道消息,说是有前朝余孽埋伏在皇宫里刺杀皇帝,东窗事发之后,皇帝就把这些人全部处死了。 那些名单上,正有这两夫妻的名字。 所以,大家都说婆婆的孩子在宫里误入歧途,已经死在了皇宫里。 可婆婆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依旧每天在门口等着她的孩子回家,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把他们老两口的记忆拨回到了婚礼之后的几天,那也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如此往复,我们不断将这里的时间重置,如今已经有三年的时光了。 听罢个中曲折,青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我的父母,如今又会在何方呢?他们也在等我回家吗? 随着夕阳渐渐下沉,屋内地光线微弱了下来,花青儿正要去掌灯,火儿和烛儿却是一下子跳到了红烛之上,随即,红烛上便亮起了明晃晃的烛光。 花青儿定睛一看,却发现红烛的灯芯丝毫没有在燃烧,但此时发出的亮光,却比寻常时候更加明亮。 “佛门有清规戒律,你们两个小家伙骗了两个老人家三年,佛祖知道了,不会怪罪你们吧?” 此时青崖恢复了精力,看着她们坐在烛火上憨态可掬的样子,便想着去逗逗她们。 “昔日玄奘法师西行归来,曾于大慈恩寺为众僧讲解大乘佛法,他曾告诉众人,佛门弟子,当与人为善,重要的是他人得到了善果,你结下了善因。 如此一来,因果即成,便是一段善缘。 不仅如此,道家有云,上善如水,谁又能规定行善的准则是什么呢? 没想到,这两位小童看着个子小小的,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 不过想来也对,如今距离玄奘法师西行归来已有四十余年的时间,如此说来,这两个小家伙,可是比自己的年龄要大得多啊。 “你们说,婆婆的孩子,是真的已经回不来了吗?” 心思细腻的花青儿一想到婆婆每日都生活在自我的欺骗中,不由得悲从心来,可现在又不能揭穿真相,那样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她就想去找到他们。 “我们灵力微弱,东市那边大多有镇宅灵器,皇宫里更是结界重重,我们无法前往打探消息是否属实,但如果是二位的话,或许可以。” “可皇宫之内禁制重重,仅凭我们筑基期的修为,怕是远远不够。”青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不,我说的不是让二位去闯皇宫。 眼下是七月初,再过些日子,便是中元节。到时地官中元赦罪,地府之门大开,往生之人皆会由望乡台重回人间,探望人间的亲朋好友。 到时百鬼夜行,二位可在家中等候,若有年轻的亡魂回家,那便表示他们已经身死,若是没有,那便说明他们尚在人间。 至于我和烛儿,那一天阴气大盛,我们只有躲在烛火里不出门了。 一番商量之后,青崖与花青儿都觉得此法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青崖去向婆婆要来了她孩子的姓名画像以及生辰八字。 画中是一位清秀俊朗的青年男子,一位温婉娇小的双十女子,叶中涛,宁瞳悦。 画像上的他们,佳偶天成,嘴角挂着笑意,眼中满是对方的身影,想来当时的他们,一定是十分幸福的吧。 可画像终究记载的是曾经的过往,如今的他们,也许已是…… 青崖没有接着想下去,滚滚红尘之中,生老病死,新旧交替,都是天道轮回的秩序,谁都逃不开。 我等修士逆天而行,满世界地寻找功法,寻找秘宝,寻找机缘,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挣脱这天地地束缚吗? 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真正地做到逍遥自在。 可在那之后呢?那是真的跳出了天地间的枷锁,还是踏入了新的轮回? 思索了片刻,青崖选择了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不是他现在这个筑基期小修士该考虑的。 现在,他只需要听师尊的话,在人世间多经历一些事情,开阔自己的眼界,提升自己的修为,早日突破金丹。 至于以后的事情嘛,反正有师尊在就行了。 “婆婆,您就放心吧,哪天我在东市遇到了叶大哥,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回来多多看望您二老。” 辞别了二老,青崖与花青儿照例开始了每日的修行,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与战斗,两人的修为都已经来到了层次的顶点,即将向下一层突破。 花青儿即将进入筑基的最后阶段,也即将面临金丹这一重大境界的到来。 在修行的世界里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一旦迈入了金丹的境界,便已经可以做到餐风饮露,摆脱人间的五谷轮回了。但如果是花青儿的话,这一点好像对她没有丝毫作用。 现在想来,师尊已经是出窍期的大修士了,可依旧热衷于生火做饭这些日常小事。 她甚至可以为了一锅茶叶蛋,守着炉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曾经青崖问过她,为什么修仙之人,还要像常人一样吃饭睡觉呢? 当时的她漫不经心地告诉自己:“无论我们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我们依然是人,是人就离不开吃饭喝水。 修行的日子是漫长且枯燥的,有人枯坐百年,有人走遍山川,若是再把心内喜欢的东西舍去了,那还修个哪门子仙?” 时至今日,青崖依旧没有完全明白师尊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师尊说得对。 将思绪收回,在突破金丹的时候,所结金丹品质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往后一生的修行道路。 金丹品质越高,便代表着以后突破瓶颈的难度越低,相反,则很有可能此生都无法再有任何突破。 临别的时候,师尊给了自己一粒破尘丹,以花青儿的天赋,在加上破尘丹的辅助,结成上品金丹,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自己,有师尊在,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第八十二章 七夕 这几日,长安城里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停了不少喜鹊,从早到晚都在窗外成双成对地卿卿我我,吵得青崖好生不自在。 不知不觉,转眼已是七月初七。 今日一早,花青儿神神秘秘地跑出门去了,青崖问她去哪里,她只是悄咪咪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哦”。 午后的长安下了一场阵雨,淅沥沥的雨水冲去了夏末初秋的余热,临近傍晚的时候,雨也停了下来。 阴雨很快地散去,天空像是被洗涤过一般蔚蓝通透,像一颗蓝宝石挂在天穹。 一道七彩的长虹架在天边,盘旋在长安上空的喜鹊一齐朝着彩虹飞去,直至消失不见。 它们是去往银河之上,搭成了鹊桥,让牵牛织女两颗星辰得以相见吗? 而在虹桥之下,似有仙子踏着夕阳而归。 绣着牡丹的水色迤地长裙外披着白玉色散花纱衣,如云似雾的纱衣上烟霞明媚。 羽衣如云霞,雪色的肌肤如莹似玉,是月宫中的玉兔来人间游玩了吗? 镂空雕刻的琉璃钗上金凤展翅,似要翱翔天宇,柔顺的秀发间编着几缕小小的鱼尾辫,她笑意盈盈而来,漫天的夕阳也因她而变得轻快了起来。 走得近了,青崖发现她的眉心画着两道血色的竖纹,中间一滴湛蓝的血痕仿若神明的印记。 她的眼角染着朱红色的墨韵,洁白的纹路似云朵似羽翼,飞翔在她的眼角,左眼之下,一朵小小的,漆黑的无名之花绽放在脸颊。 望着她从院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青崖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一切。 “喂,别看啦,在看天都要黑啦。” 花青儿伸出右手在青崖眼前晃了晃,某人这才如梦方醒。 “怎么样,好看吧。” 花青儿将脸蛋凑到青崖面前,近到两人的面颊似乎可以贴在了一起。 少女的幽香窜进了青崖的嗅觉之中,撩动着他的心弦。 ”太近了,看不清。“ 即使内心波澜涌动,话到嘴边,却只是这般的平常之语。 “哼,谁管你,我要逛街去了。” 花青儿撇着嘴角将青崖推开,迈着轻快的步伐,像一只白兔一般蹦跶着走出了院门。 身后的青崖尬尴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短暂的黄昏很快褪去,今夜,是七夕佳节。整条朱雀大街,整座长安城,都沉浸在游园会的氛围当中。 皇城脚下,一艘十余丈高的花船停泊在广场之上,花灯欲燃,照得盏盏琉璃似漫天繁星般闪耀。 一层又一层的甲板上,华贵似牡丹的仕女们翩然起舞,洒下片片海棠花瓣。由此而起,每条街巷处,都是花团锦簇。 街角处,有人搭起了一个个的凉棚,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干草,上面放着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西瓜。 少女们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据说若是有谁在这一天在瓜棚中听到了织女星的私语,那她便能收获织女星的祝福,与心爱之人永结同心。 长安的盛会,从来都不单单只属于人类,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千妖百鬼,借着良辰美景,也一同在此。 那刺绣的摊位上,一位雪纺白裙的姑娘,轻而易举地迎着风将丝线穿进了针孔之中,按照习俗,她会获得最美女红技艺的祝福。 只是,这些对她而言似乎没什么用处,因为她的本体是一只雪白的蜘蛛,穿针引线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仿佛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她转过头来看向青崖,对她挥了挥手,微笑示意。 青崖正要抱拳回礼,突然看见她的腋下又伸出了一双手,她的额头上也再次睁开了两对眼睛。 一时间,一大二小三对眼睛一同向着自己微笑。 即便是青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还是觉得有些惊悚,赶紧拉着花青儿的手跑开了。 那女子看到青崖跑了,用袖口掩着嘴角,笑得更欢了。 而青崖则有些郁闷,这鍉针带来的能力,也不全是有用的嘛。 还没等青崖站稳,突然感觉脚下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但青崖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靠近,四周依旧一片欢乐祥和。 但青崖却清楚地听到了,那是激扬在大地上,尘土飞扬的马蹄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花青儿发现了青崖的异样,忙开口询问。 青崖牵起了她的手,瞬间,振聋发聩的声响也传进了花青儿的耳朵里。 两人向北方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骊山。 片刻之间,两人便感觉到了一阵君临天下的压迫感。 此时迎面而来的,是一辆八架骏马齐驱的玄色车辆,漆黑的车身贴合着冰冷的金属,光是停靠在路边,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严。 马车之后,是结成队列的黑甲军队,操戈舞戚,仿佛出征之势。 能有如此气概的,怕是只有天子出行。 但车中那人绝不是当今天子,不论是马车还是战甲都以玄色为主,而以玄色为尊的王朝,又从骊山而来…… 毫无疑问,车中之人,正是当年横扫六国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两人都感到有些震惊,不曾想到,这位传奇人物,竟然没有进入往生轮回。 他真的如他生前所说的那样,即便在死后,他依然统治着地下的一片世界。 此刻在两人眼前的,是厚重的历史。 马车的门帘被掀起,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十二珠帘的冕旒,这位曾经的王者走出了座驾,他仿佛一位长者,静静地注视着今日繁华的长安。 “曾经,朕曾以为,大秦会世世代代传递,直至万世。至今日,汉、魏、蜀、吴、晋、隋,到今天,天下已经不是我的天下。 咸阳……长安……” 这位千古一帝,望着如今的长安,微微叹出一口浊气,随后却是放声地大笑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唱着古老的歌谣,重新回到了座驾当中,万千玄甲一齐掉头,直奔骊山而去。 “那个人,真的是书上记载的始皇?” 直到现在,花青儿还有些将信将疑,历史中的人物,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任谁都会有些错愕。 正在这时,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扎着一个混元髻,手持白云浮尘的道人来到了两人面前。 他微微稽首,开口便是无量天尊。 “两位小友神通过人,方才定时看见了那位帝王。其实小友不必惊慌,每逢佳节,始皇陛下都会从骊山赶来这里,想必也是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这座长安城,人与非人都生活在这里,往后还有更多有趣的事物等着二位发现,在这里,贫道便预祝二位的长安之行收获颇丰。” 说罢,那名道士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看来着天子皇城,的确卧虎藏龙,自己这筑基期的修士,好像确实不够看。 此事之后,两人倒是没有再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花青儿在尝试了几次乞巧皆失败了之后,气鼓鼓地拉着青崖吃东西去了。 看着眼前化愤怒为食欲的姑娘,青崖感觉到,原来看别人吃饭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愿意每天都看着她吃饭, 当然,他也愿意看着师尊吃饭。 但师尊的饭量比自己要小很多,每次都是她吃完了,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吃饭。 “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始皇帝哎,那位传说中自认为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传奇人物。” 由于方才的经历过于震撼,两人依旧谈起了这个话题。 “只是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有些多愁善感的呢?” 花青儿喝着番邦的石榴汁,酸酸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绣眉。 “因为他的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方才我们看向他的那一眼,可是跨越了九百多年的光阴。” “但这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秦也好,汉也好,几百年之后,再鼎盛的王朝也会烟消云散。” 看着花青儿悄悄地将石榴汁移到了自己面前,又把自己面前的西瓜汁悄悄地移到了她自己面前。青崖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 啧,的确很酸。 “卧龙先生曾经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如今幸运地生在了王朝的鼎盛时期,远离了战乱纷争。 更幸运的的是我们踏入了修行之道,而且,我们似乎并非庸人。 将来,我们会有很长的生命,几百年,几千年,去看遍世间的沧海桑田。 但即使在悠久的生命,也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青儿姐,你看天上。” 花青儿顺着青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不是皎洁的明月,而是无尽的,浩瀚的星空。 “师尊曾告诉我,洒在我们身上的月光,并不是它自己的光亮。而那些星星点点,却是来自亿万年的星光。” 第八十三章 恋鬼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它们亿万年前的样子。也许今天,它们已经消逝在无边的星河之中,但我们依旧能够目睹星光的璀璨。” 花青儿看着眼前的少年讲述着星空的故事,她的眼神里,同样闪烁着亿万年的星光。 “即使大秦已然化作尘烟,可我们至今还沿袭着它的一些法制,一些度量。而始皇帝的丰功伟绩,想来真的能够传至万世。” “青儿姐,眼下你即将面临进阶金丹境,我想……” 一声刺耳的嚎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青崖只得将已经拿在手里的破尘丹再次放了回去。 这一声长啸像是某种巨大的鸟类所发出的尖啸,却又带着蛇类吞吐信子那种阴暗的响声。 还未见到是什么怪物,光是听到这样的响声,青崖就已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望去,夜空下,一个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月光,正在向长安的上空极速飞来。 离得近了,青崖看到那是一头类似猛禽的怪物,却是生有九个蛇首。 它一边飞行,一边从空中喷出绿色的沼泽之水,这些液体还未滴落到地面,在空中便已经激起了阵阵青烟,似乎是空气都被腐蚀了一般。 在它飞行的路线上,各类飞鸟纷纷坠落,只是沾上了它的气息,便瞬间被夺去了生命。 但奇怪的是,如此庞大的怪物来临,城内的人群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氛围当中。 领座的几位男子还在高谈阔论,说书的先生仍是侃侃而谈,起舞的仕女依旧迈着蹁跹的舞姿。 他们好像看不到那头怪物。 “那好像是……相柳,但又不太像,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青崖有些不确定地猜测着它的来历。 《山海经·海外北经》中记载着它的来历:“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 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 可相柳是神话时代的凶兽,它早已被禹杀死,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几千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等青崖多想,巨兽已经来到了长安上空。 纵使自身的实力在其面前只若荧烛之光,但青崖依旧抽剑起身,准备迎击。 “你不要贸然上前……唉” 花青儿还来不及劝阻,青崖已经乘着剑光,没入了夜空当中,花青儿也立即跟随而去。 当然,在这之前,她是先结了帐的。 青冥闪烁着凌冽的寒光,人未至,剑先行。 月牙般的剑光从剑锋之上倾泻而出,向着天际飞驰而去。然而,剑光再一次穿过了巨兽的身躯,随后消失在天边。 “怎么会这样?它明明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跟随剑光而来的青崖正在疑惑,却发现已经有着不少人较自己先一步到来了。 “如此浑厚的剑气,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当真是江山代有才认出啊,又是两张新面孔呢。” 青崖环视了一圈众人,恰好发现了先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道人。 明明他们也发现了这头怪物,为何只是站在这里,没有一人出手拦截? 青崖飞身来到那名道人面前,抱剑行礼,疑惑地问道:“敢问道长,此方妖物,可是上古凶兽相柳?为何我会攻击不到它?” 那道人看着上方的巨兽,神色淡然地回答道:“昔年大禹将凶兽相柳杀死,它流出的血液渗透进了不知几千里的土地。 从此之后,凡是相柳之血流过的土地,皆是寸草不生。直到几千年后,大地才重新焕发生机。 但于此同时,有人将残留在大地中的相柳之血重新提炼出来,与现在的猛兽凶禽进行改造,便造出了眼前这样不伦不类的怪物。” “原来如此,那它今夜来长安,又是欲意何为?”青崖继续发问。 “二位小友初来长安有所不知,从七年前开始,每逢七夕,它便会来到长安。既不伤人也不离去,就在夜空之上呆上一整晚,每年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长安城的诸位修士也只是守卫在这里,以防它突然暴起袭人,希望它能速速离去。 还有一点原因嘛,小友方才也已经感受到了,我们根本打不着它啊。” 那道人有些无奈地摆了摆双手,苦笑着回答。 了解了事情地原委,青崖也只得暂时收起了手中长剑,想来两次见面,都还未曾请教对方姓名,不由觉得倍感失礼。 “在下天陨摇光弟子青崖,这位是我的师姐,天璇弟子花青儿,见过道长,不知道长尊号?” “哦?原来是天陨弟子,不愧是天下玄门翘首。咦?你说你是哪一脉的弟子?摇光?” 正在感慨的道人突然提高了嗓音,这一下,把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天陨摇光弟子?真的假的啊。” “那魔女真的收徒弟了?” “什么魔女啊,人家是仙女,你见过这么美的魔女吗? “你有没有一点出息啊,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好吗,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那啥到最后一无所有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青崖靠了过来,都想目睹一番当年名动天下的柳白鹿,收了个什么样的徒弟。 “当年威震天下的摇光神女,收的徒弟,确实十分俊俏呢。就是修为还低了点,不过没关系,姐姐会教你的,只要你把你师尊的糗事告诉我,我就……” “这位前辈,家师一向洁身自好,护我修行更是用心良苦,前辈你就不要套我的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所有的人都一个样,净帮她说好话。” 说话的那人,同样是一名女修,墨色的软甲贴合着她起伏有致的身躯,鲜红的鳞片在软甲上构成一道又一道神秘的纹路。 如此具有标志性的服饰,非万龙岭莫属了。 昔年两派共同抗击魔族入侵,往后千年,双方世世代代交好。据说上一届五方大会之上,天权御首纪云生与万龙岭王女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嘿嘿,个中细节,还是回去问问纪御首吧。 “你是她的弟子,相比也掌握了剑三十六吧,只可惜我没有弟子。不如这样,等你到达金丹之后,我压下修为,与你打一场,如何?” 送走了一人,还未来得及松懈,又是一柄晶莹似玉的纯白长剑横在了青崖面前。 持剑之人,似冰雪一般纯净无暇,亦似冰霜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让青崖想起了江凝师姐。 刚摆脱了一位要问师尊糗事的,现在又来了一位直接上来就要打架的,师尊啊师尊,你当年到底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前辈修为高深,晚辈自是不敌,前辈也无需自降身份,与我一个无名小卒切磋,还请前辈……” “她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 那人短短的一句话,便将青崖的推脱之词全部堵了回去。 “既然前辈有此雅兴,晚辈定当奉陪,他日踏入晚辈金丹之时,便是与前辈对决之时。” 花青儿在一旁拉了拉青崖的衣袖,青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只是那人搬出师尊来堵自己的退路了,那自己便是无法后退了。 况且,对方的实力早已超越了金丹,就算自己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于是,青崖悄悄地张开手掌,握住了她的掌心,告诉她:我意已决,且安心。 那女子没有再回话,转手丢出几个瓶瓶罐罐给青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青崖接过那些瓶瓶罐罐,刚一入手,便感觉到了一阵冰凉。 清心散,冰灵丹,雪花草,六尾雪狐的内丹等等灵药材料装满了这些小小的瓶子。 其中,甚至还有无垢之水。 所谓无垢之水,非天上坠落之水,非地下涌起之水。只存在与雪原深处,冰川之下,被万载寒冰冻彻却依旧不曾结冰的水。 据传,无垢之水能净化一个人的血脉,即便凡夫俗子,饮用之后便能脱胎换骨,当然,能不能承受其中的寒气就另说了。 若是将其用于炼丹炼器,那么成丹成器的纯净度也会显著提升,用最简单的用途来讲,如果只是低等级的丹药,只要用了无垢之水,就绝无失败的可能。 当然,如此浪费的话,是会被世人所唾弃的。 另外,若是有人已然无力回天,无垢之水可保那人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将所有的伤势病状停止在这一刻长达一整年,以便再去寻找救命之法。 总而言之,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姑娘,一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 “多想姑娘,可萍水相逢,我不能要这般大礼。不然回去了,师尊该怪我了。” 青崖正要将这些还回去,却被先前那名万龙岭的女子给拦下了。 那人去而复返,将一枚鳞片状的物体塞进了青崖的手心:“就这些小东西,你就受之有愧了?这可比不上当年你师尊赠与我们的万分之一呢。” 第八十四章 长夜 此刻躺在青崖手心里的,是一枚金色的鳞片。 “这可是我们万龙之祖的一枚鳞甲哦,虽说只是从残蜕上脱落下来的,但元婴之下,此物可保君无恙。” 似乎是为了防止青崖推辞,那女子用锋利的指甲在青崖的手心了割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点点嫣红渗出皮肤,金鳞一遇上鲜血,瞬间便被染红,随即化解,渗透进了青崖的掌心。 推掌而出,一面金色的光盾便出现在了身前,盾面上伏龙翔天,光华流转,合掌而下,光盾也随之收起。 “多谢前辈相赠,敢问前辈大名,今后晚辈定当报答。” 但那女子却和先前之人一样,送了青崖东西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眼看着众人将青崖围得水泄不通,疲于应对这样的局面,青崖向那名道人投去了救助的眼神。 “今夜还有要务在身,还等他日再重聚,现在,还是先放小友离去吧。” 还好,他很乐意地帮青崖解了围。 巨兽盘踞在上空,有这些前辈高人驻守于此,倒也轮不到青崖操心。虽然自己很想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但还是被他们拒绝了。 “哼,我们这帮老家伙要是沦到要一个小家伙出手相助,传出去可就笑掉大牙了。” 其中几位脾气暴躁的老哥,已经给青崖下了逐客令。 不得已,青崖记下了那道人的姓名之后便同花青儿返回了地面。 但他心中有些疑惑,如此骇人的巨兽,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什么都不做的吗,还是说我们根本没法观察到它在做什么? 花青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时不时地望向上空,她也想不明白,这样丑陋的一头巨兽,不干些什么坏事好像不符合常理呀。 俗话说,走路时不要抬着头东张西望,不然会很危险。这不,两人走街串巷的时候,恰好在他们抬起头看向上空的时候,青崖又撞到人了。 嗯?为什么要说又? 严格来说,上一次是青崖将人家给绊倒了。 噔噔蹬蹬,那人双手抱着一团七彩的丝线,被青崖撞到后连续退了几步,眼看着腾不出手就要摔倒的时候,那人却从腋下再次伸出了一双手臂,扶住了墙壁,稳住了身形。 青崖定睛一看,那人白衣胜雪,正瞪着一双大大的、黑漆漆的双眼看向自己,正是方才青崖遇见的那位正在乞巧穿针的姑娘。 “公子,又是你呀,走路时要记得看向前方哦,不然,可是会被哪个妖怪吃掉的。” 她的外貌看起来乖巧活泼,嗓音确实略显低沉,就像是抚摸在丝线上发出的轻柔的沙沙声一般,别有一番风情。 花青儿似乎是被刚才的一幕所震惊到了,她缓缓地靠近青崖,在他耳边悄悄说到:“青崖,你看她有四只手唉,你说她是妖族之人吗? “小姑娘,你就是再小声,我也是能听见的哦。你看,我还能再伸出一双手来哦。” 蜘蛛拥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变换成人形的时候,她的听力也变得非常敏感。 说罢,她又从腋下伸出了一双手臂。 “姑娘,” 青崖走上前来,躬身向她行礼。 “方才大意撞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先前一面,见姑娘女红之术精巧无双,当真令在下折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又是道歉又是夸夸,她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你这人真有意思。先前发现了我的真身就跑了,现在怎么不怕了?你们两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就不怕我在这里翻脸?” 那白衣女子脸含笑意,锋利的尖牙却在嘴角泛着寒光。 “在下以为,人与非人并无区别,天下的生灵并无贵贱之分。 我与姑娘不过只是出身不同,方才见姑娘乞巧之时眉眼之间满含笑意,与人类女子并无区别。想来姑娘定是善良之人,不会为难我俩的。” 此番话虽有奉承之意,却也是青崖肺腑之言。果然那女子听来十分受用,缩回了嘴角的尖牙,露出晶莹洁白的贝齿呵呵地笑了起来。 “姑娘,今晚月色可好?”青崖趁机询问道。 “嗯?月色。当然好啊,上弦月就像我的丝线一样洁白,只不过现在月亮已经往西走去啦,夜色渐深,你们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那女子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回答道。 果然,她看不见天上的那头巨兽。 起初青崖以为,只有修行之人方能看见那妖兽,但眼前的姑娘能达到化形的境界,修为定然不低,难道只有人族才能看见吗? 就在青崖这会儿思索的功夫,那女子已经走出了老远,似乎是要出城去。 ”姑娘,城门已禁,城外危险,还请姑娘小心。“青崖在她身后远远地喊道。 ”非人自然有非人的通道,小子,他日有空,来西山白荧洞窟找我玩啊。” 话音落下,那女子踩着月光消失了踪影,回头一笑,清澈了几许春秋。 “青崖,你有没有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女子走后,花青儿向青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才她说,月亮已经向西走去了,可你抬头看看,月亮现在在哪?” 听此一言,青崖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猛然抬头看去,此刻正是明月中天。 按常理来说,此时距离入夜已经过去了许久,两人一路游玩,吃饭,还与几位前辈高人寒暄了一番,怎么也得过去了三个时辰有余。 怎么现在还像是戌时那般的光景? 散市的晚钟怎么也一直没有敲响? 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了? 两人匆忙地往家赶去,一路上,只见行人渐渐稀疏,摆摊的商贩也纷纷准备收摊回家。 虽然他们此时已经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时辰,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作息习惯已经在告诉他们:夜深了,该休息了。 也许他们也很好奇为什么月亮依旧还挂在天上,但他们也不会想太多,因为明天,依旧是辛勤劳作的一天。 总不至于,明天的天,亮不起来了吧。 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中,看着水缸里浮起的高高的刻度时间尺,却是亥时已过。 不对劲,今夜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先前听诸位前辈所说,那头巨兽自七年前开始,每逢七夕都会前来,七年,七夕,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恰好今年正是第七年。 即便此时对其发起攻击,可它看得见摸不着,不过是白费劲一场,只希望接下来不会再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吧。 水滴滴滴答答地落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已是子时。 街上的万千灯火早已熄灭,长安已是万籁俱寂,即便天上的明月无法指引时间,但世间的人们依旧按照生活的规律而作息。 但…… “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带孩子做家务,你却整天在外花天酒地……” “我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如今你竟要离我而去……” “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到我家里来的?救命呀,有强盗啊。” “我是你相公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家家户户的夫妻之间都争吵了起来,男子大声的吼叫,女子凄厉的嘶哑,孩子尖锐的哭声,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现在就回娘家,你就和你的破书过一辈子去吧!” 就在两人的小院对面,一位青钗布裙的少妇摔门而出,可这更深夜重的,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去到哪里? 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她蹲在了一处角落,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顾秀才家的云夫人吗? 平日里,顾秀才一边读书一边准备考取进士,有时还会担任家庭教书先生补贴家用,而云夫人则是将相公照顾得无微不至,体贴至极。 两人成亲多年,虽无子嗣,却是恩爱有加,可是邻里广为称赞的模范夫妻,怎么今夜会这样? “云姐姐?”花青儿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蹲在了她的身旁。 “青儿姑娘?”云夫人转过头来,看见是花青儿,立刻抱着她的肩膀,一边哭泣一边向她倾诉: “这些男人,平日里装得大义凛然,说什么将来高中进士,定不会抛弃糟糠之妻,结果今晚不过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惦记上了别人家的姑娘,呜呜呜…… 青儿姑娘,你可得擦亮了眼睛,你家的小哥如此俊俏,一定是想着齐人之福的事情。 ”咳咳咳,“ 意外被波及到的青崖被自己给呛了几声,无奈地笑着解释:“云夫人,我没有……” 见花青儿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青崖立马心领神会,留下花青儿在这里安慰云夫人,自己则走进了顾秀才的家门,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推开屋门,地上满是摔碎了的碟碗碎片和一滩滩的酒液,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而平日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顾秀才,此时却像一滩烂泥一般趴到在桌子上,鼾声四起,呼呼大睡,全然没有一点平时的样子。 “顾先生?” 青崖推了推顾秀才的肩旁,见他没有反应,两指一挥,一道水流便从厨房的水缸中流出,啪的一下,浇在了故秀才的脸上。 “谁……是谁?” 顾秀才猛地惊醒,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面前的青崖,也是悲从心来,向青崖诉起苦来。 第八十五章 终尽 “我自幼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十余年来,我虽家贫,但幸得祖上庇佑,娶得云儿为妻,这几年来,我一边攻读一边教书,云儿对我也是十分支持。 今夜本是七夕佳节,我俩正在烛光下对酌,本来我们就没有子嗣,借着酒兴,情难自禁,我们正要……” “咳咳,顾先生,还是挑重点说吧。” 顾秀才说到自己的妻子时,双眼含光,喜上眉梢,满脸都是幸福之意,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云夫人的爱意。 “可就在方才,我也不知怎么地,心底倜然升起了一股对云儿的厌恶之情,竟然想着三妻四妾之事,居然还冠冕堂皇地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顾秀才懊悔地用拳头使劲地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那,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是不是你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罢了?” 谁知道青崖这一问,顾秀才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与云儿自幼青梅竹马,年少之时我俩便许下了终身。 我顾承宇从始至终,都只爱我妻子云儿一人,天地可鉴,日月可裱,若我有任何二心,定叫我……定叫我……” 也许是喝多了的关系,说道最后,他已是摇摇晃晃,吐字不清,很快便又摊到在了桌边。 “我怎么能说出如此天理难容的话来,云儿啊……呜呜呜……” 一个唐唐七尺男儿,就这么在青崖面前哭了起来。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青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推门离去。 花青儿正站在长街的对面,向自己招了招手。 “云夫人说,方才他们小俩口正在柔情蜜意,可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对自己的丈夫升起了一股厌恶之情。 正好那时顾秀才说自己想要再迎娶几个,所以就吵起来喽,你那边呢?” 两人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合计,方才发生的一切,便不再是偶然。 “青儿姐,刚才,你对我的印象有什么变化吗。” “有哇,你这人除了长得俊俏了一点其它也没什么嘛,又呆板又好色,整天只会师尊说师尊说的,我说,你难道还是一个小宝宝吗?” 花青儿一本正经地数落这眼前的少年。 眼见青崖的神色渐渐呆滞,甚至眼神中都失去了高光,花青儿终于忍不出笑出了声: “哈哈,叫你平时没大没小,现在知道姐姐不是好惹的了吧。” 花青儿蹦跳着伸出双手,拉住了青崖两侧的脸颊,就是像是玩捉迷藏赢了的小孩子一样。 青崖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肆虐,咧着嘴笑着看向她,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便拥有了全世界。 短暂的欢闹缓和了之前紧张的气氛,方才种种,到底是谁在搞鬼。 其实结论显而易见,头顶上那么大一头怪兽,青崖很难不怀疑到它身上去,尽管先前几位前辈说它并没有袭击伤人,但谁又能保证它没有其它手段呢? 青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那头巨兽的九个脑袋一齐低下来看向下方,阴冷的蛇头上挂着狞笑,仿佛是在讥笑下方的众人。 看着依旧挂在中天的明月,即便方才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青崖也不打算放过它了,再这样下去,长安城的所有人可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让无形之物现形,青崖的确有办法,可先前只是两个小童,而天上的这头巨兽,一个脑袋就顶的上一个山头,就算青崖把剑震断了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又想逞强了对不对,这里有着这么多的前辈高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操心,你把剑收起来。” 青崖刚抬起了右手,花青儿便洞悉了他的想法。 “来不及了,青儿姐,我怕下一秒,你真的会讨厌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对你……” “青儿姐,助我一臂之力吧。” 来不及等她说完,青崖周身已是剑气璀璨。 他要编织一架琴,一架奏出的声波足以让天上这头巨兽现形的琴。 金色的焰浪自青崖脚下喷薄而出,凝成一柄又一柄的气剑冲向夜空,宛若星辰点点。 银色的寒芒紧随其后,似飞瀑倒悬而上,飞溅的浪花化作利刃,与金色气剑相互交错,编织成斑驳的天网。 半空中,驻守于此的众人早已发现了蹊跷之处,可无奈与敌暗我明,一时间竟是束手无策。 突然,万载剑光冲天而至,在巨兽的四周蓄势待发,他们知道,尘封了多年的剑三十六,将随着那名少年的到来,再次重现人间。 下方,花青儿双手化作莲台,一红一篮两朵莲花在她手心绽放。 两朵莲花被灵力所牵引着飞速旋转,相互缠绕。长长的光晕拖尾因为高速重合,映成了粉色的光环。 此刻,双生莲如同一颗只有冰火两极的星辰,而那粉色的光晕则成了围绕在四周的星环。 她环抱着星辰,华服无风而舞,绚烂的光斑映衬着她的妆容,宛若创世的神明。 青崖夜终于认得了她的眼妆是何种图案,那是曾经守护人间,驱鬼逐邪的重明神鸟。 随着她的掌心不断合拢,双剑也在不断向内压缩,最终一道粉色的流光自她手中冲天而去,在夜空中炸裂开来。 如果说这是一发烟花,那么青崖保证,这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绚烂的烟花。 那一瞬间,莲花绽放时,大街小巷,亮如白昼。 盛大而璀璨的光焰从天空向四周洒落,染红了整片夜空。那些正在吵架的夫妻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上那朵巨大的花火。 不知不觉间,他们再次牵起了对方的手,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短暂地的绚丽之后,粉色的光焰再次分离,化作焰浪与冰晶,与气剑再次交融,此刻,这一张天网已是密不透风。 似乎是因为方才那些爱侣们重归于好,那头巨兽开始躁动起来,九个蛇颈在天空下挥舞,仿佛天柱交错。 一定是你。 最后,青崖高举长剑,青冥一剑化三,呈三角之势,悬浮在青崖身边,一时间,雾气升腾,将青崖全身都掩埋在了雾气之中。 隐约间,雾气之中似有雷光闪烁,七彩的气剑在雾气之中浮现,一道道闪电打在气剑之上,为气剑镀上了一层电流。 这一次,青崖将雷法与剑法融合在了一起,以寻求获得更大的能量来使那巨兽现形。 随着电流迸裂,气剑如决堤之势,逆流而上,冲进了夜空之中,就连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都被染上了七彩的光华。 至此,青崖编织的琴架,终于完成。 “没错,这就是她的剑法,依旧是如此锋芒逼人,看来她收的这个徒弟,倒也没有辱没了摇光神女的威名” 这一道又一道冲天而起的剑光,让他们再次回想起了多年之前,大家初入江湖之时,柳白鹿所展现的惊艳无双的风采。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两道剑光,其实是花青儿发出的。 散去了所有的剑光之后,青冥再次便回了漆黑的样子。青崖横剑与胸前,轻轻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看似轻微的一个举动,青崖却在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之后突然倒底,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本他已将周身灵力全部化剑而出,这一下,似乎是将他的身体全部掏空。 青崖颤动着右手递出手中长剑,此刻青冥不断震颤着,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青儿姐,请为我,跳支舞吧。” 半空中,众人正等着那小子的亮相,等来的却是一位艳丽无双的姑娘,宛若玉兔精灵下凡。 “诸位前辈,晚辈天陨天璇峰花青儿,师弟此刻正在回复当中,接下来的演奏,就由我来继续。” 水袖倾泻而出,在花青儿的挥舞之间,犹如两道游龙般辗转腾挪,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击在每一柄气剑之上。 宫、商、角、徵、羽。 每一种色彩的气剑都对应着一阶音符,每一次水袖敲击在剑身上,就像是点亮了某一处的按键,气剑也随即闪着明亮的光彩。 恍惚间,花青儿在空中舞动的身影让青崖想起了书中所描绘的壁画上的飞天神女。 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 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 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 随着水袖的每一次敲击,颤动着的青冥都跟随而来,与气剑相互牵引,双剑颤动引起的波纹牵动了月光,化作道道丝线,流进了剑网之中。 “这又是谁家的姑娘,颇有当年摇光神女的风采,这么看来,她才应该是摇光神女的弟子才对,怎么就让那小子钻了空子呢。” 花青儿的惊艳亮相,让众人纷纷侧目。 而此时在地面上调息的青崖,却感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自己的灵力,恢复得如此之快? 经脉枯竭之后,仿佛有一股寒流从丹田之中涌出,瞬间流经四肢百骸,灵力瞬间充盈了起来。 青崖不知道的是,那日在梦中,轻罗将一丝天际溢出的鸿蒙紫气注入了他的丹田,一直隐藏在他的经脉深处。 第八十六章 退场 北斗九辰,中天大神。上朝金阙,下覆昆仑。调理纲纪。统制乾坤。大魁贪狼。巨门禄存。 文曲廉贞。武曲破军。高上玉皇。紫微帝君。大周天界。细入微尘。何灾不灭。何福不臻。元皇正气。来合我身。 气剑接连不断地被点亮,跃动的音符组成了制鬼怪祛邪的咒语,随着花青儿不断的吟唱,天上的月华像是被席卷一般吸入了这万千剑阵之中。 天上那头巨兽,越来越躁动不安了,一舞终尽,青冥的震颤也趋于尾声。 片刻之后,青崖气海中的灵力已然恢复了大半,姗姗来迟的他来到花青儿的身边,接过青冥,再次弹动着剑身。 这一次,青崖倒是保留了一分力气,不然,他可是要因为无法支撑御空的力气,坠落到地面上去了。 尽管如此,青崖还是不由得晃动了几下身形之后才站稳,而重新充满了灵力的青冥,随着花青儿的再次起舞,也飞回了她的身边。 忽然感觉自己左边的胳膊被一阵温软所包围,却是那位万龙岭的前辈牵住了他的臂膀。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虚呀,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有活力呢。” 看着她打趣自己,青崖也只得微笑着回应;“学艺不精,让前辈见笑了。” 随后,青崖却发现有一股暖流顺着自己的手臂流进了自己的经脉。 如果说青崖自身的筋脉中运转的灵力是河流的话,那么这一道暖流便如同大江之水,平缓却滂湃。瞬间充盈了青崖原本干涸的河床,甚至还将他的河道冲刷拓宽了一些。 大约一炷香后,青冥的震颤之声再次小了下来。 青崖松开了温软的臂弯,飞身来到花青儿的身边,接过长剑,并且将一把回元丹放在了花青儿的手心里。 说来惭愧,自从下山之后,青崖再也没有打开过星域空间,以至于时间一长,他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自己每次都守着一堆丹药却在那傻傻自我恢复,青崖脸上不禁泛起了一阵苦笑。 真是个笨蛋,连这些事情都忘了。 而此时,青崖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青冥好像闹情绪了。 只见它挣脱了青崖的掌握,围绕在两人周围飞了几圈,又在青崖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晃了几下,就像是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随后,青冥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舞起来,瞬间便点亮了大片的气剑。将原本正准备再次起舞的花青看得愣在了原地。 “原来它会自己动的呀,那你还让我来,又唱又跳的,都快累死我了。”花青儿撒娇般地推了一下青崖的肩膀。 “它现在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我刚才好像还听见它说我们把它抛来抛去的,它不耐烦了。” 讲这话的时候,青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倒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从前,青冥是冥王的佩剑,异界之主的兵器,定然不是凡物。而后来随着冥王陨落,长剑断裂,剑灵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中。 千年之后,一名少年用自身精血重铸利剑,那沉睡了千年的剑灵,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叮的一声,随着最后一柄气剑被点亮,这张天网在夜空中完全显现了出来。 横贯几十里路程,纵穿山岳般的高度,千千万万的气剑,已将这头巨兽完全包围在了其中。 恰好此时天上的阴云被晚风吹散,上弦月也显露出了全盛的姿态。说来,虽不知它是用何种手段停滞了黑夜的流逝,但却反而促成了捕捉它的大网成型。 月华似流水一般不断向剑网之中涌进来,像是在剑网之间的缝隙处镀上了一层水幕。 猎物既然已经捕捉到了,此刻便是收网之时。 随着气剑逐渐碎裂,天网也逐渐收缩,巨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被剑网所禁锢。 无论它如何挣扎撕咬,甚至从口中喷出大量散发着恶臭地沼泽之水,依然没有丝毫作用。 我打不到你,那你也别想打到我。 当所有的气剑化作尘烟,月华之幕也被染成了彩色。最后这七彩的光幕像是刷下了一层薄膜一般,巨兽真实的形态,七年来头一次出现在这众人眼前。 而它也似乎是觉察到了这一点,九个蛇首中吞吐着阵阵青烟,向下方的众人冲了过来。 但此时,它的对手已经不再是只有筑基期的青崖二人。 现在,舞台已经完全交给了在座的各位高人。 “吼” 一声高昂的龙吟响彻云霄,别说对面的巨兽有没有被震到,青崖自己已经先被震了个七荤八素。 这才是龙吟啊,足以将空气如水花般激起,足以将天上的云朵震散,清出一片朗朗夜空。 而她也如一条飞龙一般,长啸着冲向了上方的巨兽。贴身的软甲在夜空中留下一丝丝气流的痕迹,而她的右臂之上,缠绕着一条火红的巨龙,口中烈焰翻涌,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当然,那巨兽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只见它九个蛇颈之中一齐涌现出一团黑烟,随后,九个蛇首喷出了九道漆黑的火焰。 火焰在其前方聚焦成一点,凝聚成一股力量冲向了对方。 而那女子手臂上缠绕着的红龙则是化作了一阵白茫茫的火焰,就算隔着老远,青崖也能感受到那刺痛的灼热感。 面无惧色,她迎上了那道漆黑的火焰,黑白二色的火焰交织在了一起。 但很快,黑色的火焰便被白焰所吞噬,在她身边,惨白的火焰已然铺就成为一片云朵。 她就像是一片白云一般飘然而至,却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巨兽面前。 而围绕在她身边的白云,此时如同长鲸吸水一般纷纷向她的手中聚合,她化拳为爪,在夜空中划下了散三道深深的痕迹。 黑夜的幕布好似被割裂开了一般,三道足有十丈之宽的抓痕撕开了黑夜,炽烈的白焰依旧在裂痕处烧灼,恍若白日里的阳光。 而再看那头巨兽,最中间的那颗头颅已然不翼而飞,断裂的蛇颈处,被烧得漆黑的身躯上依旧燃烧着火焰,一点一点,继续向下吞噬。 “万龙岭王女座下七牧之一的炎龙牧,秋池雨。出窍期三重的修为,苍龙七叠已至五重境界,抬手之间,便是龙焰漫天,今夜得见,她的境界已有冲破六重的迹象。” 此时那名道人来到青崖身边,向他介绍起了场上的众人。 “李道长。”青崖拱手答应着。 白焰散去,巨兽再次发动反击,剩余的八个蛇首一齐怒号,一声又一声如丧钟般的魔音贯穿而来。 青崖赶紧将花青儿来到了身边,确保她不会受到音波的伤害。 “释厄。” 一阵如黄钟大吕般的佛号响起,震散了所有的魔音,一座金色的浮屠从天空之中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巨兽的身上,一段蛇颈当场断裂。 绿色的血液似暴雨般倾盆而下,青崖暗道一声“不好”,相柳的血液有着极强的毒性,若是就这般下落,那长安城非得死伤无数不可。 正当青崖准备拔剑之时,一片金色的光斑洒下,那断裂的蛇首连同喷洒而出的血液一同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大慈恩寺空释禅师,迦叶尊者座下弟子,所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菩萨怒目金刚的一面,全在他身上了。” 青崖双手合十,遥遥地向空释禅师行了合掌之礼,禅师微微颔首,向青崖以及众人还礼,随后便独自离去了。 失去了两个头之后,巨兽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按照常理,两次交锋不敌之后,它应该聪明地逃跑才对,虽然不一定能逃走。 此时,他竟然挥动着着双翼,一副誓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向众人冲来。 它张开双翼,锋利的羽毛脱离了身躯,犹如片片利刃一般向众人袭来,而剩余的七个蛇首之中,污秽之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忽有寒风呼啸而起,七月的长安如同胡天八月即飞雪一般,鹅毛大雪纷纷问下,恰如白云碎裂,降落人间。 幽蓝的光辉四起,天幕之下,万物冻结。 青崖只看见一片广阔无垠的冰原,那是一种无法用距离来丈量的广阔和寂寥。 “青儿姐。”青崖不由得呼喊了一声。 “嗯?” 还好,她还在。 片刻之后,冰原崩落,夜空重现。而那巨兽则已经被冻裂,一块块足有房屋大小得冰块中,正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巨兽。 莹白的长剑挥下,巨大的冰块碎成点点冰晶,反射着月光,亦如漫天星辰,消散在了夜空中。 至此,困扰了众人七年的七夕巨兽,在一位少年一位少女的揭幕下,终于退场。 “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方才这一式万里雪飘,足以将整座长安城冰封。” 青崖现在很想知道,师尊柳白鹿当年在红尘之中行走之时,究竟是怎样的风采,能让眼前的这些天之骄子尽数折服。 “少宫主,明明还有这么多的脑袋,你一下就把活都干完了,我们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想在摇光神女的弟子面前出风头,打不过师尊,就吓唬人家徒弟是吧。” 月夕颜清冷的神色依旧像化不开的冰雪,对于众人的言论她置若罔闻,只是在离去之时看了青崖一眼。 青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边的孤寂。 第八十七章 中元 七月半,初秋时节,人们为了庆贺丰收,会举行各种祭祀活动。一来向天地酬谢这一年来的风调雨顺,二来向先祖报告今年的收成。 而这一天也是地官的生日,地狱的大门将会有为期一个月的开放时间。尚未轮回转世的孤魂将会重回人间,接受人们的供养。 上元节的时候,人们张灯结彩庆贺元宵,中元的时候,自然也要张灯。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所以中元张灯是在水里。 傍晚时分,长安不再像往常那样灯火璀璨,只有河流上漂浮着朵朵莲花水灯,随着缓慢的河流飘向远方。 传说中枉死的冤魂不得往生,来到人间之后若能寻得一盏河灯托着,便得托生。阴暗的河流如同返回人间的道路,指引着他们去往轮回。 入夜之后,人们会早早地回家,不在街上逗留,因为随着午夜的到来,这里将成为万鬼的乐园。 但总是会有人不听大人的劝告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不在屋里呆着,又不知在院子里鼓捣着什么。 叶中涛,乙卯兔年壬辰月壬辰日己巳时,五行大全,天命西北。 宁瞳悦,丙辰龙年乙卯月丙申日辛未时,五行大全,天命西中。 两人各自拿着一组生辰八字,手托莲花烛灯,围坐在院子的石桌边,静待午夜的到来。 “这样真的有用吗,你都是哪里学来的呀。” 花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虽说踏入了修行的世界之后怪力乱神便不再是传说,但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花青儿对于鬼魂一事,还是有着一定的惧怕之情。 “师尊说,掌教真人以前未出世修行的时候,以云游四方,为人算卦做法为生,这一手唤魂之术,可是他老人家的看家本领呢。” “哇,掌教真人以前是这样的吗?柳师叔连这些都知道呀。” “当然啦,七夕那日我们见到的那位万龙岭的前辈,她们的王女当年还和纪师叔有着一段剪不乱理还乱的过往呢。” “啊?那位前辈看起来和纪师叔差不多大嘛,那她们的王女岂不是老牛吃嫩草?纪师叔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啦?嘻嘻嘻。” 谈起门中师长的八卦趣事,花青儿也忘记了心中的恐惧,两人攀谈着,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滴答,滴答。” 水钟的刻度来到子时的那一刻,天地之间突然阴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夜空之中黑云迅速压境而来。 厚厚的云层透出点点天光,仿佛是地狱之门缓缓打开。瞬息之间,阴风怒号,黑云飘散,夜空又恢复了清朗。 而此时的人间,已然来了一批客人。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云篆太虚,浩劫之初。”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天空中有无数的阴影划过,那是一位又一位被咒语吸引而来的游魂,但烛火中映照着的不是他们的生辰,便也很快地离开了。 蜡烛一寸一寸地燃烧着,如果说在蜡烛燃烧殆尽的时候依旧不见他们回来,那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尚在人间,二是他们已经轮回转世。 浓重的黑云遮盖了月华星光,天地之间唯有盏盏烛火游荡,人间入幽冥。 烛火最后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直到最后,青崖都没有等到叶中涛与宁瞳悦两人的魂身归来。青崖此时有些庆幸,又有些苦恼。 他们二人极有可能尚在人间,不会上演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可天地辽阔,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呢。 青崖的目光顺着朱雀大街远眺,在长街的尽头,庄严的宫阙一重又一重,锁住了阶级的跨越。 事起宫墙,自然是要寻至宫墙。 但眼下,百鬼夜行之际,不如秉烛夜游。 花青儿似乎是有些害怕,但同时她心底的好奇之心愈发激烈,于是,她一边抗拒又一边期待地与青崖一同出门了。 推开小院的大门,恰好正有一道黑影站在门前。 与其说是一道,不如说是一团。 细长的椭圆形黑影中伸出了两只细长的手臂,双手托着一盏莲花灯,微弱的灯光却照不见他的脸。 此时他像是看到了两人一般,姑且称得上是头部的黑影中浮现出一张如同面具一般僵硬而惨白的脸。 这张诡异的脸看着两人,面具的嘴角“咯咯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似乎是在向两人微笑,却是比哭还要惊悚。 但青崖知道,它只不过是寻得了托生之处的幽魂,对二人并无恶意,但它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别致了。 硬生生地从嘴角挤出了一个微笑,青崖算是回礼了,而那幽魂也没有再纠缠二人,托着烛灯消失了。 咦?身边那个害怕的姑娘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青崖转过身来,看着藏在自己身后的花青儿,此刻正是一脸呆滞地望着前方,微微张开的檀口中那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便已经被冻结了。 “醒醒,人家已经走了。” 青崖轻轻地在她的俏脸上拍了两下,花青儿这才如梦初醒。 但,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的样子。 “刚刚那个就是鬼吗,好丑呀。故事里说的人鬼情未了都是骗人的呀,谁想与这样的人情未了啊。” 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这些轮到青崖的脑袋转不过弯来了。 她怎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她不是说她很害怕吗?她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其他的鬼吧。” 还处于呆滞当中的青崖被她推搡着,在这万人空巷的西市游荡了起来。 今夜,整座长安城都是他们的,也是它们的。就连守城的卫兵也早早地回营去了。 两人一边往城门处走去,一边小声地讨论着路上所遇见的千奇百怪的鬼怪。 “青崖你看,那只鬼的头好大啊,它又这么矮,走起路来就像是一颗会动的蘑菇哎。” 两人的脚下,一只大头鬼托着自己硕大的脑袋,睁大着郁闷的双眼,一晃一晃地往前走着。 那生有四条手臂,怀抱着一把鬼面琵琶的鬼怪,边走边弹唱着手中的乐器。其手往前拨弦为“琵”,往后拨弦为“琶”,来来回回,永远都只有这两个音符,据说它能通过弹奏琵琶预知未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身穿残甲,身染的黄沙甲鬼,一柄残破的断剑穿胸而过,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笔杆,脚步虚浮,徘徊在河边。 曾经他有着“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的冲天志气,可在黄沙的消磨和岁月的摧残下,客死异乡。如今只有魂魄重归长安,望一望这曾经出发的地方。 多少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长安,不愿往生。 青崖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漫无目的的脚步。 也许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杀伐之气,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容貌,他抬起头来,一张被风沙所消磨的沧桑面容出现在青崖的眼前。 “二位,可是前来送我往生?也罢,该走的,不该一直留在这里。” 青崖看了一眼他肩甲上的军章,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校尉,你久久徘徊于此不愿往生,可否还有心愿未了。” “我似乎是在找一个人,是一个女子,但她的名字,她的容貌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若是人死后在这一世逗留的时间太久,其知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减弱,直至化作最精粹最原始的能量,消散在天地之间,便是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四十年前,我应召出征,临走前曾许诺与她,待我功成归来之日,定许她十里红妆。谁曾想,这一去便是四十年。” 他也许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临别的那一眼,却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听到此处,花青儿也是握住了青崖的右手,想那女子枯等四十年,等到容颜老去也没等来良人,不免被悲从心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而此时,东方亮起了点点微光,百鬼游行的夜晚过去了。虽然这一个月它们都会逗留在人间,但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们眼前。 “校尉大哥,在你离去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要找的那人。” 面对青崖的好意,他将插在自己胸口处的断剑拔了出来,放在了青崖的手心里。 那断剑的剑格上,刻着一个“秦”字,这便是掌剑之人的姓氏。 “谢谢你,小兄弟……” 他的话语随着晨曦一同消失不见。 长安城有着三十六万余人口,如果一户一户地找过去,那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到四十年前出征的军士名单,凭借着他姓秦,拜至昭武校尉,尚未婚配,有伴侣这些线索,即便不能准确地找到目标,也八九不离十了。 可关键在于,要怎么才能找到当年的名单呢。 皇宫,兵部。 现在青崖要找的三个人,线索全部指向了朱雀大街的尽头。 师尊说,入世修行便是要多经历一些事情,所以青崖才会如此“多管闲事”。但眼下的却是龙潭虎穴,自己要不要闯进去呢? 第八十八章 寻龙 今日一早起来,没有见到往日花青儿欢快的身影,而一股天行诀高速运转的气息却牵动着青崖体内的灵力不断翻涌。 青崖知道,那是花青儿正在突破的迹象。几个月来,从仙山到人间,从江南到长安,终于再次迎来了突破。 同样的,自己的修为也早已充盈,此刻被花青儿突破的迹象所诱导,也迎来了破境。 “糟糕,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青崖强行压下了逐渐沸腾起来的躁动,还来不及洗漱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因为境界突破的时候,身体就像是水面上的漩涡,会大量地吸收四周的灵力。若是两个人在较近的范围内同时突破,那有限的灵力被两人分流吸收,突破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出了院门,街上已是人潮涌动,青崖风风火火地穿越过人海,出了城门之后,人迹逐渐减少,青崖一跃而起,踩着剑光,向西山飞去。 远离了人烟,峰峦叠翠的群山渐渐出现在青崖眼前,在这初秋时节,黄绿斑驳交错的色彩覆盖了整片山体,偶然还有几只夏蝉传来零落的鸣叫。 清幽的山涧中流水潺潺,倒是一处登高游玩的好去处。但青崖却已经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便开始了突破。 原本被压制着的修为仿佛沸水顶起了壶盖,还未等青崖静下心来,一阵气浪以青崖为中心喷涌而出,周围的小树被震断,枯草落叶被吹飞,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在震荡之下裂了开了。 “轰隆”一声,土地下陷,青崖还来不及跃起,脚下便已经失去了借力之物,只能与黄土树木一同掉进了下方的空洞之中。 怎么自己随便选了一个地方,下方就有空洞的啊,这也太倒霉了吧。 阳光透过洞口在激荡的尘烟中洒下道道光斑,照亮了昏暗的洞穴。只见洞穴的墙壁上闪烁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那是一种名为星耳的菌类植物,许多人会将这些收集起来作照明之用。 借着微弱的光点,青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四周的情况。 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字画,一座座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个个的木雕,加之周围的桌椅妆台,很明显,有人生活在这里。 这里不会是哪路神仙修行的洞府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青崖的猜想,一股坚韧的绳索悄无声息地袭来,迅速地缠上了青崖的手臂。 一道寒光闪过,青冥割断了纠缠自己的绳索。来不及作何解释,更多的绳索如同触手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一时间,昏暗的洞穴之内寒芒乍现,青冥的寒光交织成密集的剑网,封住了每一处死角。 但青崖一开始就猜错了,那并不是一股股绳索,而是一道道丝线。 如同烟花炸裂一般,万千条丝线顺着细小的缝隙,轻而易举地便穿透了剑网的防御。 火神龙甲,合体。 左手食指的龙纹戒指上,龙眼散发着耀眼的红芒,头盔、肩甲、胸甲、护臂、拳套等部件贴合着青崖的身躯逐渐浮现,随着一道红光扫遍青崖的全身,一副武装了全身的铠甲再次出现。 密集的丝线一碰上铠甲,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青崖顺势抓住一把丝线,掌心一片火焰翻涌,像是点燃了火药的引线一般,火光迅速地向洞穴深处蔓延燃烧。 借着火光,青崖这才看清了洞穴内的景象,也顺便看清了了在上方的洞穴名字。 白荧洞窟。 不好,青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回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迅速解除了铠甲,青崖踩着逍遥游,身影快过了飞速蔓延的火焰,来到火焰的前方,一剑切断了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很快,火焰燃至尽头,熄灭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姑娘,是我。七夕之夜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误打误撞损坏了姑娘的洞府,实在抱歉。” 说话的瞬间,原本再次袭来的丝线停在了青崖的面前,这一股丝线的顶端逐渐向着青崖弯曲了几下,就像是对着青崖勾了勾手指。随后,万千丝线犹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而随着丝线退去,洞穴的墙壁上亮起了点点萤石的光芒,虽然不怎么明亮,但足以看清一切。 “啪嗒,啪嗒。” 青崖的脚步声回响在洞穴里,渐渐消失不见。 另一边,花青儿推开了房门,方才的突破,她轻松地越过了筑基七重境,直接迈入了八重境。 同样,她也感受到了青崖留下的临界突破的气息,便知道他一定是另寻地方突破去了。 她乖乖地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墙之外,张望着远处,盼着青崖归来之时,第一时间向他展示自己越阶的成果。 院落里的丹桂弥漫着幽香,几粒金色的桂花散落,落在她的肩上,点缀在她的秀发上。在这秋高气爽的早晨,她比桂花还要动人。 云夫人送别了前往东市教书的丈夫,看见对面院墙下坐着的花青儿,年少时的记忆再次浮上来心头。 谁家的姑娘,在等待着她的少年郎。 长街的尽头,有人径直地向这处院落走来,虽然换上了宫裙,但花青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正是万龙岭炎龙牧,秋池雨。 “秋前辈。” 待她走得近了,花青儿站起身来,率先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你怎么坐在门口呀,看你东张西望的,莫不是在等你的师弟回家?”秋池雨拉过花青儿的手问道。 “前辈登门所谓何事呀,青崖他一早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花青儿小声地回答。 “万龙天陨历来交好,如今天陨弟子前来长安,我等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更何况,你们俩,一个是摇光神女的弟子,而另一个,快赶得上那时候的摇光神女本人了。” “托柳师叔的福,我还差得远呢。” 听到这样的夸赞,花青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脑袋。 “所以今日,我在家中准备了一些菜肴,特来邀请两位赴宴,还请两位不要推辞才好。” “前辈相邀,晚辈自当前往,只是青崖如今未归,还请劳烦前辈稍等片刻。” “不,今天的家宴,你才是主角,至于那小子,我给他留个地址,就让他自己找来吧。” 说罢,秋池雨随手甩出一道龙息,在院内的石桌上刻下了自己家的住址,随后,不由分说地拉着花青儿离开了。 白荧洞窟。 青崖盘坐在蛛丝铺成的地毯上,柔软的触感比映月楼中的羊毛地毯还要轻盈,而他的对面,白衣如同月光倾泻而下,与地上洁白的蛛丝融为了一体。 “你说,你要进皇宫,还要去兵部?你以为你是新科状元吗?皇家重地,纵使你的修为远超同期的水准,但皇宫之中卧虎藏龙,小心有去无回啊。” 她一边说话,手里还拿着一块方木,随着她锋利的指尖上下翻飞,一个人偶的雏形便雕刻完成。 “所以我也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恰好今日突破在即,情急之下,损坏了姑娘的洞府,实在惭愧。” “那只不过是外层罢了,不碍事的。倒是你,若想进得皇宫之中,倒是有那么一条门路。” “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皇帝既为真龙天子,自然是崇拜苍龙图腾。所以,位于西北荒凉之地的万龙岭素来得到皇室的敬重。 加之如今的皇后绣的一手绝妙的女红,也非常喜好收集民间精妙的女红作品,恰好,我是一只蜘蛛精。 若是你能得到万龙岭门中的推荐,我愿意赠与你一幅我的心血之作,二者结合之下,相信入宫不是问题。” 这条道路,对寻常人可谓千难万难,但对出身天陨的青崖来说,倒是大有可行。 “如此,便多谢姑娘。”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肯出手助你,自然是有条件的。” “理应如此,姑娘但说无妨。” “既然你是要去皇宫寻人,不如帮我也找一找吧。” 又是寻人?难道我就和找人杠上了不成? 反正找两个也是找,找四个也是找,那就一齐找了吧。 “不知姑娘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她姓秦,四十年前曾随军出征,得胜之后班师回朝,官拜定远将军,我要你找到他,看看他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听到前边的话语时,青崖差点就把那柄断剑掏出来了,可听到后面,才发现二者不是一人。 “不知姑娘找他所谓何事?在下也好一并转告。” “也没什么,只是很多年没见了,就想知道他的近况罢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她低着头平淡地回答着,但她的语气里,却透着深深的落寞。 有人战死沙场,心爱的姑娘依旧痴痴在等,哪怕青丝成白发,红颜成枯骨,依旧等不来良人。 有人功成名就,却抛下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但她拥有着悠长的生命,那曾经惊艳了岁月的人,终究只是她生命中划过的一道流星。 想来却是命运最无情,偏将造化弄世人。 第八十九章 秋雨 辞别了白荧洞窟,迈入了筑基七重的青崖回到了西市。这次自己直接越过了六重境,岂不是已经和花青儿同一境界了? 哼哼,这下还不轻松地拿捏? 归心似箭,青崖的脚步也不禁迈得快了起来。 “青儿姐,我迈入七重境了。” 一推开院门,青崖便呼喊着花青儿的名字。但,今日却见不到她欢快地跳出来迎接自己。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刻在石桌上留下的字迹。 “东市万安栖霞府。” 起初,青崖是不会觉得花青儿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以她的修为,一般宵小之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此时石桌上的痕迹非刀剑所留,深可见底,豁口处的岩石已经被高温烧成了晶莹的琉璃,出手之人,绝非凡响。 这些时日,青崖自问没有与任何人有过冲突,更何况之这样的高手,究竟是谁掳走了花青儿? 但青崖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她有危险的念头一起,青崖便什么都顾不了了。 长安城高低交错的重重楼阁之上,一道身影如飞鸿过雪,疾速飞驰。以至于人们抬起头时,只会将其误认为是飞燕过迹。 青崖不知道万安是在东市的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栖霞府是在什么位置。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鍉针的感知力外放并且扩散到了最大范围。 方圆十里的景象如同被一阵光线扫描过一般,清清楚楚地映射在了青崖的脑海当中。而随着图像一同传输进来的,更是猛烈的痛楚。 以青崖现在的修为,将感知力外放无异于是将自己最薄弱的精神世界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同时,大量的信息一股脑地塞了进来,青崖又是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差点从房檐上摔了下来。 再加之不断维持着逍遥游所持续消耗的灵力,青崖此时已是虚汗淋漓,气喘吁吁。 但他也看到了栖霞府所在何处,青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像是倒糖豆一般将几粒丹药倒进自己的口中,再次飞身而起。 “砰“的一声,栖霞府的大门被暴力地推开,守门的门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飞进了院内十几尺之远。 内院,假山流水点缀在花团锦簇当中,被紫藤萝所缠绕的秋千上,两名女子正乘着微微摇晃的清风,欢声笑语地畅聊着。 一人如春花般明媚,一人如夏花般绚烂,就连那池子中的锦鲤,也一个劲地靠在离她们最近的角落。 “你说那傻小子是你从大街上捡来的?拜师的时候还被人家踢了个半死不活?啧啧啧,真是长得俊俏也能当饭吃啊,你这个小姑娘春心荡漾也就罢了,就连摇光神女也……” “嘘……秋姐姐你别乱说啊,柳师叔是青崖通过了试炼才收他为徒的,不是那样子……。” 花青儿慌乱地阻止了秋池雨继续说下去,整个天陨谁敢拿摇光御首开玩笑啊。 “欸?你只说了她不是,那你就是喽?小小丫头不学好,学人家玩养成啊,嘻嘻嘻。” “哎呀,好姐姐求你快别说了,不是的不是的。” 面对秋池雨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纵使花青儿聪明伶俐,也只得败下阵来。 秋池雨摸了摸花青儿的脑袋,又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两人正聊得起劲,不想这时却有门卫禀报有人来砸场子了。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栖霞府找茬,老娘非把他的头发烧光了丢到朱雀大街上去不可,哼!” 秋池雨风风火火地来到外院,正看见府中的侍卫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正当她提起拳头就要重拳出击之时,却在那人抬起头来的瞬间,看清了来人到底是谁。 这不正是方才自己还在打趣地傻小子嘛。 但她却感觉到,眼前的小子有点奇怪,他好像控制不住了自己的力量,再看他的眼中青芒大盛,似乎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不是叫他来做客的吗?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但眼下,还是先让他清醒清醒才好。 秋池雨借了花青儿一些寒冰之气附魔在了她的手臂上,一个风场在她手上飞速旋转起来,呼啸着发出阵阵轻微的龙吟。 “喝。”面对这直接的一拳,青崖却不做任何闪躲,居然也是抬起了手臂,只见青崖的手臂上瞬间镀上了一层火红的战甲,两个拳头就这样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看似粉嫩的拳头牵动着烈风,席卷着冰霜,那火红的战甲在一次相撞之后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了。 于是冰霜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烈风将冰霜扩散开来,结结实实地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而后,冰层散落,青崖吐出了一口浊气,眼中再次恢复了清明。 “青崖!” 花青儿呼喊着他的名字,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睁开眼的那一面,看见的是她在自己身边那关切的容颜,他傻傻地看着她,只要她无恙便好。 意识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花青儿,青崖正要赶紧带她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正站在前方的秋池雨。 “嘶~”,青崖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蠢事。 现在逃已经是逃不走的了,青崖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秋池雨面前躬身行礼,傻笑着说道:“秋前辈,你也在这里啊,嘿嘿,嘿嘿嘿。” 啪的一下,却是青崖的脑袋上轻轻地挨了一下她的拍打。 “装什么楞呢,叫你来做客,你怎么吧自己整得走火入魔了,搞什么呢?” “做客?” 青崖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事情的原委。 “原来,院内石桌上的痕迹是前辈所留,我看那上面蕴藏的气息如此强烈,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将青儿姐劫持走了,所以才急得乱了头脑,还望前辈见谅。” 青崖再次向秋池雨躬身道歉。 “啊……原……原来是这样啊,行吧行吧,你人没事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秋池雨也想了起来,当时自己的力气好像是大了一些,本来只是想给摇光神女的弟子一点小小的池雨震撼,没想到他居然想岔了。 如此说来,事情的导火索,倒还是自己喽? 不过这才半日不到的功夫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这么着急啊,看来他们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行了,现在没事了,青儿你扶他到西房去休息一会儿吧,瞧他现在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去厨房做饭去了,等一会儿过来喊你们吃饭。” 说罢,秋池雨匆匆地离开了,看起来,倒像是在逃避什么事情。 西屋的房间里,青崖无精打采地接过花青儿递来的水杯,完全不顾形象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于是,花青儿又倒了一杯给他。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困的样子。” 看他喝得如此猛烈,花青儿又来到他的身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没什么,只是精神力透支了而已,青儿姐,我想睡一会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此处只是待客的大厅,并没有可供睡觉的地方,即便是这样,青崖却是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桌子上,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进入了梦乡。 这时却见秋池雨搬着一张大大的躺椅去而复返,也许是怕吵醒了熟睡的青崖,她轻轻地将躺椅放下,又指了指放在躺椅上的毯子。 花青儿回了一个明白的手势,秋池雨便又离开了。 缓缓地将他放在躺椅上,又轻轻地为他盖好毯子,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绵长的呼吸声似乎将时间也放慢了。 如果能够这样一直看着她,就好了。 整座东市有着数不尽的街道,而在万安路上又有数不尽的民宅,他能如此之快地找到自己,想来一定是用了非比寻常的办法。 如果一个人想要换取超越自身的力量,那么,他也要付出相应的,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代价。 纵观筑基全境,也没有能让人搜索得如此精准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这样的力量,但看到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受就是了。 自从下山以来,两人是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吧,但回想一下,这也不过是半日光景罢了。如此说来,在其他人的眼里,我们好像的确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 虽说山中的岁月总是聚少离多,但你知道,我在天璇峰过的怎样吧,同样的,我也知道你在摇光峰过的怎样。 你如此焦急地前来寻我,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但如果是能将我轻易掳走的人,你又怎么会是别人的对手呢? 可你还是来了,甚至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只为更快地找到我,对吗? 花青儿看着面前少年熟睡的容颜,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眼角却落下了晶莹的泪珠。 直到夕阳西下,橘黄的暖光透过窗子,照在了青崖的脸庞上,他还未曾醒来。花青儿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一些,遮住了仅有的阳光,随后回到躺椅边上,继续守着他。 来喊他们吃饭的秋池雨来了又去,一次又一次地将开饭的时间往后推移。 第九十章 大明 直到月明星稀,青崖才睁开了双眼。 屋内没有掌灯,隐约的星光投进窗户,感觉自己脸上痒痒的,那是花青儿的发梢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触觉。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即使在黑夜里,青崖也能看到她眼底闪烁的光芒。 “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快些起来吧,秋姐姐已经等我很久了。” 青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院也好,府邸也罢,只要醒来的时候能看见你就好。 从钱塘到长安,有着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跨越了不知多少的山脉与平原,山川异域自然也造就了独具特色的饮食风味。 虽然来到长安有一段时日了,但两人依旧对这里的吃食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就像羊肉泡馍与肉夹馍都是馍,但为什么一个烤得如此敦实,而一个却能烤得层层分明,外酥内软呢? 还有,这经过了煮、蒸、炸三道工序之后的葫芦鸡,皮酥肉烂,只需用筷子轻轻一夹便能脱骨,香味淳厚,渗透整个舌腔,不愧是长安的经典名菜。 看来,往后不仅要跟随师尊修行道法,还要将她绝妙的厨艺也学过来才是。 “所以,你们现在揽了一摊子别人的事情在身上,分别是找人、找人、还是找人,而委托你们帮忙的,有不知道真相的人,从地狱中跑出来的鬼,还有西山上的妖。” 秋池雨扶着额头,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不已,他们是怎么一股脑地就答应了下来啊。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精力真好,真能折腾。你们知道,当今的皇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晴朗的夜晚云层稀薄,秋池雨带着青崖与花青儿两人脚踏白云,自上而下望长安。 即便是站在这样的高度,依旧掩盖不住长安的繁华。 在这片近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接天连夜的璀璨灯火自入夜起一直燃至天明,长安城,永远不会陷入黑暗。八十万人口生活在这里,东至大洋彼岸的扶桑,西至大陆尽头的西海岸,所有人都向往着这座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将高度下放一些之后,下方的宫阙楼阁跃入眼中,沿着中轴线一直向前方延伸,长安城北郭之外,渭水之滨,一道由西南向北而走的山脉贯穿六十里,恰好落在此处。 山脉高低起伏,状若伏龙盘踞,而落在此处的龙首地势高亢,世人称之为“龙首源”。 而帝国的大朝正宫,正坐落于此。 相传当初兴建宫殿之时,在龙首之上挖出了一面古铜宝镜,有人认出了这是当年始皇帝用来清除异己的宝物。 据说它能照见人体内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更能照见群臣的忠奸、国运的兴衰,史称“秦王照骨镜”。 后来,这面宝镜也被悬挂在朝堂之上震慑妖邪,所谓“明镜高悬”,宫殿也因此得名“大明宫”。 宫城之外的东西两侧皆驻扎着禁军,皇城的禁军并非寻常的将士,大多都是处于锻体阶段的武者,更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迈入了练气期,而北门夹城内的“北衙”,则隐藏着禁军的指挥机关。 除此之外,宫城之内处处都是历代仙师设下的防护结界,各种杀阵、迷魂阵层出不穷。 最后,人们往往会忽略了,当今皇朝,也是一处修行宗门。只不过他们是以血缘纽带为传承,虽说门人不多,但个个生来都是天赋异禀,再加之从小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每一位都不容小觑。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还要进去吗?” 秋池雨再次问起了两人。 青崖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师尊曾告诉我,这个世界,大得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在北海以北,还有更冷的冰原,在那里,就连时间也被冻结。 而在我们无法跨越的无尽之海另一头,生活着最古老、最神秘的种族。这是我们目前所能探知的,最远的世界。 即便是这样,我们依旧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人,外面还有更大的海域,更广的大荒,充满着神秘与未知。 若连眼前的皇城都不敢闯,将来怎么去往仙路尽头?”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话到此处,青崖有种现在就要提剑入城,在皇城之中来个七进七出的冲动,还好他忍住了。 “啧啧啧,师徒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当初也是这样,这天下间,就没有她不敢去闯的地方,青儿你呢?” 秋池雨再次问向花青儿。 “他去哪我就去哪。”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是敲在青崖心底最重的承诺。 “行吧行吧,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况且,我们又不是去逼宫,找几个人而已,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的。” 秋池雨满怀信心地拍了拍青崖的肩膀。 希望如此吧,接下来可不要再牵着到其他的事情了。 辞别了秋池雨,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远远的便瞧见门前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披着清冷的月光,幽静地站在桂花树下,静静地等待着这里主人归来。 “白姑娘,” 她转过身来,怀中正抱着两幅装裱完成的刺绣,一幅是阎立本所作的《步辇图》,另一幅则是唐宫仕女图中的《簪花仕女图》,两幅皆为传世名画,想来也是她的珍藏吧。 “白姑娘,怎能劳烦你亲自前来,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落脚之处的呀。” 青崖推开院门,将客人请进了屋内。 “我顺着你的气味一路寻找,就找到这里来了,你们两个还没有成婚吧,这么早就住在一起了呀,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话,差点将正要进门的青崖绊了一个踉跄, “我们是同门师姐弟,不是夫妻。” 花青儿在后面神色淡然地解释道。 第一次正式与他人见面,花青儿端起了师姐严肃的架子。 “可我看七夕当日你俩浓情蜜意,你来我往的,就算是师姐弟,也是偷偷留下山幽会的那种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同门互生情愫也属正常,只希望来日,你们莫要忘了今日的点点滴滴才好。” 她幽幽的声音仿佛不是在与二人对话,更像是在对着自己倾诉。 “还有,我叫云岫,总不能因为我是一只白色的蜘蛛,你就觉得我一定姓白吧。” “啊这……” 这下子,青崖却是真真切切地又闹了一个笑话,但青崖心里也很委屈啊,白天我明明就是这样称呼你的,你都没有纠正。现在在青儿姐面前给我来了当头一棒,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啊。 她不会真是故意的吧,白天我震塌了她的洞府,她表面装作不在意,私下却偷偷地怀恨在心,于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上钩,让我在青儿姐面前出糗。 越想越觉得可能,青崖心底不禁替那位秦将军捏了把汗,不知他又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呢? 捉弄了青崖一番,云岫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也终于将话题说到了正事上。他将手中的两幅刺绣递给了青崖,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青崖能清楚地看到画上太宗皇帝那沉稳威严的面容以及来访者那诚挚谦恭的姿态。 而另一幅画上,朱砂、石绿等矿物色还原得分毫不差,画中的侍女蛾眉如烟,云鬓高耸,就连身上轻柔的纱衣都是那般飘逸。 如果这不是刺绣的话而是画作的话,恐怕天下最高明的鉴宝师来了都得愣上两眼。 “虽然我对云姑娘的技艺抱有了很高的期待,但这两幅刺绣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天下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准了吧。” “我是妖,当然不能拿人来跟我比,但俗话说妖外有妖,比我更绝的手艺有的是呢。” “既然如此,这世间为何不能由一些妖族来负责相关的职能呢?云姑娘你们一族是天生的绣娘,那人间所有的刺绣都由你们一族来统筹。再比如,犬妖一族可胜任寻物寻人的职能,如此这般,岂不是人妖和谐,天下大同?” 青崖激动地与云岫分享了自己的远大理想,但换来的,却是人家的不屑一顾。 “切,你还真是天真啊,若真的能这样就好喽,你来人间趟这浑水,小心把你自己染上奇怪的颜色。” “哈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向道之心,岂能这般轻易受污。” 一般在有其他人在场时,花青儿都是默默地站在青崖身边,此刻也是如此。得见青崖谈吐之间引经据典,方才又向秋姐姐与自己描绘了一幅未知世界的版图,在他的身上,好像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那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了。 眼前的少年,一事能狂,风流如画,曾经那依靠在自己身边虚弱的他,如今已是不知道多少次将自己护在身后。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他就长大了。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第九十一章 羌笛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自从出征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盼望着班师回朝的日子。 曾经,我怀着满腔热血,憧憬着有一天我们能像冠军侯霍去病那样,封狼居胥,在无垠的大漠之上纵横沙场。 我幻想着我带着满身的功勋,沐浴着荣耀再次回到长安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我会铺就十里红妆,娶你过门。 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象你穿着嫁衣缓缓向我走来的样子,我轻轻地掀起你的盖头,将你一生刻进我的心中。 这也许是我漫长的军旅生涯唯一的牵挂。 没有战事的时候,我就会一直看向东边的天空,城门的高墙锁不住我的目光,千次万次,我望向长安。 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有着我心爱的姑娘,但现在,我只能在行军的地图上看见它,纸上的长安。 大漠里的日落有种地老天荒的凄美之感,我多想把这景象画下来给你观看,可我的手里只有战旗,没有画笔。 城头上传来悠悠的羌笛声,我问身边的战友那是什么曲子,他告诉我那叫《折杨柳》。是啊,想来现在,长安城的河边,也已经是杨柳依依了吧。 只可惜在这黄河远上,一片万仞的地方,春风吹不过玉门关。 大漠中的夜晚寒冷刺骨,以前滴酒不沾的我,现在也学会了喝酒。我知道你讨厌喝酒,你放心,等我回到长安,就一定戒酒。 绿洲中的泉水酿成的酒清冽甘甜,每当我端起酒碗的时候,看见我的影子照在酒碗中,我总是会把它想象成是你的影子,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你在陪我一起喝酒。 你还一如既往地站在山坡上,等待着远方的消息吗?鸿雁托信,鲤鱼传书,我这里都没有。 虽说春日来临,但也不要穿的太过单薄,我担心,清冷的月光会让你觉得寒冷。 在这里的每一次日落我都会极目远望,看那一层又一层的沙丘泛起阵阵破浪,可我怎么也望不尽这无尽的沙漠。 天上的明月缺了又满,我都快记不得来了多久了,我看不见长安,只能希望那羌笛声能够绵延千里,将我的惆怅传到你的身旁。 晚安了,我的姑娘,思念的青鸟会来接你入梦。 这里的风吹起漫天的黄沙,将枯死的胡杨掩埋,就像掩埋了我身边那些倒下的战友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长眠在黄沙之下。 现在你一定认不出我来了,塞外的朔风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我的皮肤变黑了,我的手上布满了老茧,也不知道再次牵起你的手的时候,会不会刺疼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身边的那些战友,那些他们许下的愿望,最后都凋零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成为了一片荒凉。 他们临死的时候,总会拜托我照顾他们的家人,我全都答应了下来,仔细数来,已经有几百户家庭需要我照顾了,可我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又怎么照顾他们呢? 现在我已经是一名校尉了,也许我再坚持一些时日,战争很快就能结束了,到那时候,我就能回来娶你了,虽然还没有当上大将军,但你一定不会嫌我官职低的吧。 残破的战旗插在被染红的黄沙之上,一场交战之后,又是几千人永远地沉睡在了这里。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生前他们各奉军令,出生入死。现在他们倒是可以放下恩怨,好好相处了。 轰天的战鼓被敲破,城头上的大旗被砍下,鲜血浸透了旗面,在长枪之上滚滚滴落。 身上的铁甲被刺穿,鲜血从我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就像是出征当日喝下的践行酒。 历经四十年,终于攻破了敌人的城池,这场战争,也终于要结束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姑娘。 我走过无边的黑暗,人间离我越来越远。我穿过开满红花的河畔,走过深不见底的河流之上的石桥,有人让我饮下这一碗遗忘。 我告诉她,我不愿忘记,我想要再次看见你,我已经四十年之久没有见到你了。 她没有说话,又有人掌着一盏青灯将我引走,从此我便徘徊在幽冥。 七月十四那天,别忘了来接我的衣冠还乡,我的姑娘。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我将每一首诗篇织成锦书,愿远去的鸿雁能将我的思念传递到你的身旁,可是西边的万里长空之下,你究竟在何处呢? 这座长安城,每天都有数万人进城,可那日出征的军队,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自你离开以后,我时常望向月亮发呆,因为在这天底下,只有这轮明月,是唯一能同时看到你我的东西。 春花开了又谢,那秋风又将夏月吹走,冬雪纷纷而下,转眼又是一年。 以前我总与你说,我最讨厌喝酒的人,可我现在,却也学会了借酒浇愁。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这相思之苦可真难熬呐。 我将一杯长安春饮下,希望能浇灭那相思之情,再将一杯倒入河中,你曾告诉我,这条河的源头就是在往西千万里的雪山之上,如此一来,也算是与君同饮一江水。 每每午夜梦回,云里传来的断雁声叫得西风更为凄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为何,青鸟不能将我带到你的身边。 等的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们也就渐渐忘了我在等谁。上门提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我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媒人离开的时候问我,姑娘如花似玉,到底为谁而留? 我今生的嫁衣,只为一人而留。 从那以后,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孤独。我知道,这相思之苦,我应该是熬不到头了,于是我便习惯了有它的存在。因为相比于这般苦楚,我更怕我会慢慢地将你遗忘。 如果我能永远将你刻在我的心间,那我甘愿忍受时间带给我的所有折磨,不记多少年月。 转眼,你已经走了二十年,我搬离了人群,独自居于田园,因为,我不想听到有人再叫我“老姑娘”了。 我不知道我还要继续等多久,但我知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如果说我与你相处的年月需要我用余生的等待来作为代价,我也丝毫无悔。 我开始重新去往那些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洛阳城里的牡丹花依旧开遍了人间,只是当年在花楼之上绣着牡丹的小姐却不再是当年之人,想来她也已经嫁作人妇了吧,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四月烟雨江南,除了一路的芳菲,便是一路赶往长安赶考的书生。风起于青萍之沫,在他们当中,或许就藏着将来的国之栋梁。如果他们能够在朝堂之上让战争早日结束,那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我看见在那渡口处,又是谁家姑娘送别了她的良人,从今往后,他也会与我一样,一直等候着一个人。 离别的时候,花也缱绻,月也温柔,她抖落了肩头落满的柳絮,挽起长发,从此只为一人留。 天下的长街千千万万,每天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却始终找不到有你的方向。 我一个人走,一个人回,当我再次走到长安城下的时候,我还会抱有期待,也许在我外出的这些时日,你已经回来了,只要我走进家门,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于是我回到了曾经的故居,看见的只是一片草木深深,曾经的屋墙如今已经爬满了藤蔓,开出了整片的花墙,石板台阶上的青苔告诉我,你没回来过。 饮罢了今年的屠苏酒,算起来,你离开我已经有四十年了。我已经不再幻想着有朝一日你会回来。在这四十年的时间里,即便你没有战死沙场,怕也是躲不过岁月的消磨了。 我开始强迫自己接受往后余生我再也见不到你的事实,就像是把我的心剖开,将这一句话硬生生地塞进我的心里。 如果你真的已经魂归九泉,那每年的中元节,你能否回来看我一眼?还是说,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只是我无法触碰到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吹灭桌上的蜡烛,我有四十年的话语,想要与你诉说。 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各自的故事被云游的说书人看在眼里。于是,惊堂木收声的时候,故事里的他还在大漠的深处向东远望,故事里的她还在等候。 只可惜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就连口耳相传的故事也传不过来,他们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方的故事。 时间与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所以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对修行有着趋之若鹜的向往。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一日千里,寰宇任我傲游。 人间的悲欢离合莫过于此,这一场跨越了四十年的相遇,会在这一个中元来临吗? 第九十二章 军神 青崖脚下踩着平整的青砖,眼前建筑的大门正向他敞开着。抬头望去,“兵部”二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如道道剑痕,即便只是这般注视着它,青崖的双眼便能感觉一把把细剑正在刺向自己的目光。 凭借着秋池雨万龙岭炎龙牧与自己天陨弟子的身份,皇城的宫墙并没有将青崖阻拦在外,而那《步辇图》与《簪花仕女图》,更是让人对两位来访者的好感大增。 就连秋池雨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入宫之行会如此顺利,难道说天陨的身份真的就这么好用吗? 其实,如果不把皇朝当作是人间集权的至高之地,而将它看作是一处修行宗门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玄门之首派弟子来访,又带了礼物而来,作为主人,自然是欢迎之至。至于背后是否还有着其他原因,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想要借四十年前的兵籍一览这一青崖自认为的不情之请,对方却怀着一丝神秘的笑容轻松地答应了。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但既然已经站在了兵部门前,岂有回头之理。 踏上台阶的第一步,一阵强烈的劲风吹来,掠过青崖的面庞后风势回转,在其身前形成一堵风墙,阻挡着青崖前进的脚步。 见此情景,青崖反而会心一笑,难怪他们答应得如此顺利,看来这兵部,倒是内有玄机。 青崖用手掌贴上面前的风墙,用力推了几下,反而却被一股借力打力之势往后推去。 于是,青崖提剑而起,挥起两三道剑痕,风墙犹如火刀入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一声长笑,说与深宫高墙之内的诸位王子王孙听。 青崖席剑入门,且当这一回,给皇城一点小小的天陨震撼。 “他刚刚什么意思啊,才不过筑基期,口气就这么大啊。” 东宫之内的一幕锦缎之上,正显现着青崖的身影。这幕锦缎名为照影纱,只要剪下一段丝线置于建筑的顶端,那么这栋建筑里面发生的一切都会显现在幕布之上。 这一面照影纱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中安息王朝的至宝,在大漠的黄沙掩埋了短暂的王朝之后,照影纱也辗转流落到了中原。 此刻,照影纱之前两拨人正相对而坐,而且看起来,气氛有些微妙。 方才发出质疑之声的,是一位年幼的皇子,大约十五岁的光景,听到青崖讲了一句几曾着眼看侯王,当场就炸毛了。 “可是你好像连筑基都没有呢,人家修炼三年筑基七重,你自幼修炼,怎么才练气九重啊。”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稍年长的皇女,很不给面子地拆了他的台。 “李谨颜,你居然向着外人说话,你还是不是我皇姐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姐啊,哪有你这么直呼皇姐大名的?真是修为小小,嗓门高高啊。” 而另一边,花青儿正襟危坐,眼神从未离开过锦缎片刻,对于周遭的大闹声,她全然不曾理会。 “青儿姑娘,方才莫非是青崖少侠发现我们了吗?” 其实李谨颜也很好奇,怎么现在人人都不把天朝放在眼里了啊,有人相视一笑轻王权,有人名落孙山之后取名轻侯,现在上门来的少年看都不看王侯一眼了。 “他这人很要强的,你别看他平时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可是凶得很。既然你们给他设了考验,他自然也要给你们一个下马威。” “哦,可我不认为,未及金丹的他,能通过兵部的考验。” “既然如此,那边拭目以待喽。”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秋池雨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一边感叹着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啊。 走入兵部的大门,院内的演武场上,十余名将士分站两侧,正严阵以待地看着青崖的到来。 “挑战者,你可以任选一名……” “我要打十个。” 一进门,青崖连规则都没听,直接扔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 嗯? 嗯! 将士们听完之后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诸位王孙听完之后每个人都望向了花青儿,李谨颜更是忐忑地问道:“你方才说他斯斯文文的?” 秋池雨则表示这才哪到哪呢,比起他的师尊,他真的已经很斯文了呀。 敌不用兵,我不用剑。 火神龙甲,合体。 一声龙吟响彻四方,一道火柱冲天而去,火焰中,如烈焰般燃烧的铠甲覆在青崖的身上。 这几位将士,个个都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平时哪一人不是在军中一呼百应,今日却被这小小少年所看轻,一时间,他们已经将武德抛之脑后,向着青崖一拥而上。 二十个能穿金裂石的拳头纷纷打在铠甲之上,却只能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看着他们脸上那惊愕的申请,青崖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但在那被面具覆盖的假面之上,却是一片轻蔑的神色。 “喝。”一记长拳,拳风带着庞大的气旋,爆开一阵冲击的气浪,将所有将士震翻在地。 “咔嗒,咔嗒。” 铠甲在行走之时带着机械触碰的质感,随着青崖从他们身边走过,铠甲自动消散在一阵红光之中。 走出演武场,又是一道狭长的回廊,还未靠近,青崖便已经能听到飞剑在空中蓄势待发之时剑身的轻颤声。 “喂,他想干什么,他不会就像这么直接走过去吧,来人,快去把回廊上的剑阵关掉,不然他会有危……” 等不及李谨颜的命令,青崖径直走进了回廊,隐藏在屋顶上、墙壁中甚至地板上的飞剑如大雨纷纷而下,一齐向青崖袭来。 但,没有任何一柄飞剑能靠近他三尺之内,密集的剑光在他身边不断浮现,所有的飞剑均被拦截了下来,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密密麻麻的飞剑堆满了整天回廊。 “嗨呀,你们别在他面前用剑,我们掌教真人亲口说过,他们摇光一脉的剑法,当属天陨第一,不过还是要谢谢谨颜师姐方才的关心。” 花青儿托着自己的脸颊,笑颜如花。 她唤她姑娘,那是皇女对来访者的称谓,她唤她师姐,那是同为修士之间的关系。 穿过回廊,走入一座仿佛是被黑夜吞噬的屋子,青崖从来没有见过黑得如此纯粹的色彩,黑得没有任何光线能够逃遁。 就连那道门槛,青崖都看不清它到底又多高,为了防止被绊倒,青崖跨了一大步,迈进了大门。 “扑哧” 正紧张地注视着青崖的李谨颜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方才还是一幅舍我其谁的高人姿态,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台阶面前现了原形。 “你笑什么呀,这么黑,换谁来都看不见呀,跳一下有什么嘛。” 花青儿终于把脸转了过来,质疑地问道。 “没有,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李谨颜已经摸清楚了,只要自己不去说他师弟,眼前的少女还是十分温柔可爱的。 走进漆黑的殿堂,就是是跳进了没有星光没有月色的夜空,一瞬间,青崖便失去了方向感,更别提去看清里面的情况了。 于是,青崖闭上了双眼,将鍉针的灵力稍稍外放一些,周围的事物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绿色的薄膜,浮现在了青崖的脑海里。 残破的战甲,折断的兵刃随处可见,破损的沙盘上,旗帜全部被清扫,黄沙沿着断裂的缺口流了一地。 这里似乎是一处行军指挥的营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咚,咚,咚……” 战鼓敲击的声响仿佛自心底传来,而随着一阵眩晕之感,仿佛是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一般,等到再次站稳的时候,青崖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方才的黑屋之内了。 这里依旧是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此刻,广阔的虚无使得鍉针的感知力也失去了作用,青崖不禁更加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似乎在这一刻,青冥变得更为寒冷。 终于,青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疾速飞来,但如此遥远的距离青崖还无法捕捉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完美地隐藏在黑暗里,直到青崖面前之时,才显出了踪影。 是一柄长枪, 青崖侧身闪躲,长枪擦着他的衣服堪堪飞过,若不是有鍉针与逍遥游傍身,这一击,非将青崖扎个透心凉不可。 长枪未中,大刀又至。 青崖一步后跳,一把偃月大刀自青崖的面前砍下,距离之近,青崖可以看清锃亮的刀面上自己的脸庞。 接二连三的失手,出手之人似乎有些急躁。瞬间,刀、枪、剑、戟、斧、棍、锤、鞭等等十八般兵器一齐出现在了青崖的四周,封住了所有的移动空间。 不知道这些兵器会从何处落下,青崖无法操控幻剑将其拦截,就在众兵砍向青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兵刃划过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东宫。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不见青崖,花青儿有些焦急。 “那里曾是兵部最初的封疆台,现在,那里居住着一个人。之所以我敢断言青崖少侠一定无法通过考验,因为那人,是军神。” 第九十三章 对阵 观元历二十年,兵马大元帅谢霖岚率十二万将士收复常年战乱的西南蜀地,由此为始,伏夏皇朝开始了不断扩疆的征程。 观元历八十三年,东突厥率军南下,直指长安。谢霖岚自张掖率千人轻骑驰援长安,一举摧毁数万敌军的指挥系统。而后,从长安一路向北打去,直到将东突厥王账攻下,广袤无垠的草原也就此纳入了伏夏的版图。 观元历一百二十一年,西域诸国中最为强大的高昌王国停止了对伏夏皇朝的纳贡,并擅自切断了两地往来的商路,仅仅一年之后,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高昌国的存在,伏夏开始在西域张开帝国的臂掖。 大夏历十六年,楼兰王国的佛塔倒下,楼兰臣民集体迁都,从此这里成为了大夏放牧西域的第一站哨所。 大夏历十八年,世代生活在大漠中的精绝王国在最后一任女王死去后,永远消失在了地图之上。 大夏历二十五年,戎卢、小宛、婼羌三国在铁骑的践踏之下并入伏夏。 大夏历三十年,西夜、蒲犁、依耐等国表示臣服。 大夏历五十年,在乌孙、安息、大月氏等最西边的诸国并入之后,伏夏正式统治了整片西域。 大夏历一百零八年,东边半岛上的高句丽在常年的袭扰之下已是国运衰退,这一年,谢霖岚率军渡江,一举拿下了高句丽王国。 大夏历一百五十六年,谢霖岚在穿越了无尽的戈壁黄沙之后到达了另一片海域,并在海上开辟了新的航线回到长安。 至此,伏夏皇朝的疆域空前盛大,内陆大海两条商道连接着整个世界,不同民族的文化开始不断融合。 大夏历一百年九十八年,谢霖岚辞去一身官职,进入当初自己入伍之时的封疆台,开始了长期的闭关修炼。 从无名小卒到大元帅,谢霖岚辅佐两任帝王开疆拓土,一生征战不知几万场,最终以全胜之姿功成身退,军神之名传遍了他所有征战过的地方。 当今的皇帝已经继位近半百年,依旧无一人敢松懈对伏夏的臣服,所有部族的首领世世代代流传着一句警言: 但使龙雀军神在,不教兵卒向长安。 现在,青崖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位跨越了跨越了三百多年的传奇。 一闪过后,所有的兵器一击而空,青崖如同游鱼一般穿过了包围。青冥剑柄之上携带着长长的雾气拖尾,随着青崖身影的上下翻飞,很快,雾气便结成了一片片云朵。 云层之中雷光乍现,数万把气剑随着青崖手中长剑挥下,一齐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霎时间,七彩的光华照亮了黑暗的虚空,这一看,却是让青崖头皮发麻。 就在自己前方的数十丈之远,密集的军队如黑云压境,直到目光的尽头,青崖都望不到军队的尾巴。 飞散的气剑击中了前排的部队,数十名军士应声而倒,消散在黑暗中。但很快空缺的位置便被后面的人所填上。他们持枪而立,只等着主帅的一声令下。 “呼,” 青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现在,青崖也只好希望对敌之人不会一言不合就采用人海战术。 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连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光,我需要光。 闭上眼,出现在青崖脑海当中的,是那一日当沈师兄祭出赤凰剑的时候,师尊柳白鹿一剑可让天地变色,一剑可让日月无光。 如果师尊在这里就好了,现在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啊。 嗯?我的手怎么一直在颤抖?不对,不是我的手在抖,而是青冥在跳跃。 时至今日,青崖已经不会再去羡慕别人的神兵利器,手中的青冥,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 大运河上的巨浪滔天,长安上空的天罗地网,都是青冥留下的杰作。 手上的剑柄愈发寒冷,青崖快要握不住它了,而青冥剑身之上,也闪烁起了幽蓝的荧光,正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 曾经,在初入星域之时,冥王手中的青冥幻影,正是覆盖着这样一层更纯粹,更盛大的幽蓝光芒。 手上传来的寒冷之感已经冻僵了皮肤的知觉,青崖却始终没有松开右手,如果一个剑修,连自己的佩剑都握不住,那还修什么剑法。 “如果你需要汲取我的力量,尽管拿去便是。” 青崖伸出左手托住青冥剑身,左手传来冰冷的触感瞬间麻痹了青崖的半边身子,此刻,青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热量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片刻之后,青崖全身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就连口中呼出的冷气,都带着冰渣。 终于,青冥自己飞离了青崖的右手,静静地悬浮在自己的头顶,此刻犹如夜晚的海面一般平静而辽阔的虚空之中,一轮明月骤然升起。 不似人间的月亮那般皎洁,这轮明月的幽幽蓝光,只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没有玉树,没有月兔,没有清辉,在这里,唯有永恒的寒冷。 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幽光,但它依旧明亮,月华撒遍了整片空间,即便照不见虚空的边缘,但青崖终于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人。 布衣灰发,肩上扛着一柄环首长刀,这位相貌平平的老伯,看上去就是一位山中砍柴的樵夫。 但就是这样一位不起眼的老前辈,却高坐在万军之中的最高处,四周千千万万的将士尽在他的脚下。 伏夏皇朝的龙雀军神,此刻就在青崖面前。 他低垂着眉眼,视眼前的少年若无物,只有当那一轮明月升起的时候,他才抬起了高傲的目光。 青冥似乎是不满他那蔑视的眼神,一道寒光直射而下,谢霖岚提到格挡,寒光被反射之后飞向虚无,他手中的长刀上也结上了一层冰霜。 谢霖岚抖落刀身上的冰霜,倒转刀身,刀尖直指青崖。 “风。” 一字即军令。 一浪卷起千堆雪,军令一出,所有的将士瞬间沸腾了起来。 风, 风, 风! 他们高喊着,振聋发聩的声响如海潮奔涌,一浪又一浪地向青崖袭来。可以想象,当年沙场之上,敌军面对这样的压迫之时,恐怕早已未战先怯。 明月洒下一阵轻柔的月华,如一层纱衣一般笼罩在青崖身上,瞬间所有的压迫感烟消云散。 而下一秒,漫天的箭雨乘风而来,万箭齐发,万箭齐发,又是万箭齐发。抬头望去,就连头顶的天空都被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完全覆盖,看不见一丝光亮。 而此时原本平静的月光也瞬间残暴了起来,月华仿佛凝成了实体一般,青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光线。那是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媒介,飞箭穿不透月光,却被月光轻易斩断。 劈里啪啦地,青崖面前落了一地的断箭,断箭越堆越高,青崖踩着不断隆起的山峦一路攀登,带到重见天日之时,青崖已经离开地面十余丈之远。 此刻,这里已经不在是青崖多面对的关卡,而是青冥与军神谢霖岚之间的较量了。 月华奏起风的乐章,吹散了如山一般堆积的断箭,青崖乖乖的一跃而下,缓缓落在地面上。 现在,他只需要跟着青冥的脚步便好。 风声过后,雷声大作。 紧接着箭雨而来的,是他们所投出的长枪,虽然不像之前那般一波接着一波,但它们所携带的威力却是非同寻常。 青崖能清楚地听到长枪划过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随即,头顶上的月光也结为了冰霜。 这次,月光不在是洒向大地,而是如同冰雹坠落一般。不,那不是冰雹,而是一场流星雨。 硕大的光团如同陨石一般纷纷坠落,击打在长枪之上,瞬间便将枪杆砸断,而光团上的光晕,更是像火焰燃烧一般蔓延至整个枪身,不少片刻,枪身便被焚毁,就连那精铁打造的枪头,也在融化之后再度被气化成阵阵青烟。 这还是月光吗?简直比太阳还要炽烈,太阴太阳,在这一刻相互轮转。 方才还见得堆成山高的断箭,而现在,千千万万的长枪却化作了虚无,谢霖岚终于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前方。 青崖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他的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头上的这轮明月。 “疾。” 又是一字军令,这一回,青崖听见的,是声如雷霆的战鼓隆隆。 随着战鼓不断敲击,前排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矛横放,形成冲阵之势,而后方的士兵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大刀,准备短兵相接。 这一回,却是青崖最不愿看到的人海战术。 但青崖自己也许都已经记不得了,曾经在星域中,自己也曾目睹过千军万马。冥王将自身的佩剑交予青崖,也意味着他将万千冥军的指挥权交到了青崖的手上。 只因为青崖从未历经战事,所以也不曾考虑过会将这数十万铁骑纳为己用,在他的认知里,修士都是独来独往,从未见过在战场上厮杀之人。 但现在,在战场之上的,是青冥,那把曾经指挥着全体冥军的神剑。 第九十四章 破阵 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即便对方只是一人一剑,谢霖岚依旧如同攻城略池一般,向青崖发动了冲锋。 磷火青青,山鬼喑喑,曾经多少的山河人间化作指尖流沙。双月同天,一轮明月依旧悬于高空,而另一轮寒月则是再次回到了青崖的手中。 又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自己的手腕冥冥之中被人握住,青崖再次成为了连接幽冥与现实之间的桥梁。 曾经,千人万人千里万里血染河山,三界之争搅得周天寒彻,终究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冥王身陨,神将羽化,魔界至尊在那之后绝迹人间,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而今天,将再现当年神魔大战的一角。 古老的歌谣从虚空深处传来,那是冥界的死亡女神在吟唱。歌声不断回荡在青崖的胸膛,他的胸口也在不断散发着冥河的蓝光。 这一次,冥河的潮水不再是与天相接那般汹涌,而是在青崖的身体之中不断奔流。 此刻,青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冥河之水的不断洗涤之下变得幽蓝通透。 具现,投影。 破体而出的蓝光映射在脚下,所过之处,黑暗中站起了一排的一排的魔军,他们依旧没有自己的身体,仿佛是那自青崖身体中激射而出的光芒赋予他们行动的力量。 战局瞬息万变,刹那间已然是两军对峙的局面,只不过这一次,两军交战的实质,实为两人对招。 谢霖岚座下,将士们的甲胄之下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而青崖所投影出的,也只不过是冥军的虚影。 长枪,铁骑,刀剑在两军碰撞的瞬间交织在了一起,混合着各式各样的剑影刀光,这一刻武力与道法混合在一起,炸开了绚烂的花火。 他们没有痛觉,也不会退缩,他们所接到的军令只有冲锋,一人倒下,十人接上,交锋的战线犹如一道深谷,不断吞噬着临渊的将士。 一阵狂风呼啸,就在冥军的上方忽然天降奇兵,厚重的战车恍若一座座山丘坠地,将地面震得不住摇晃,俨然,在这虚空之中,到处都是谢霖岚的藏兵之所。 有道是善守着,藏于九地之下;善攻着动于九天之上,这一击从天而降的突袭,让原本均势的双方产生了一丝倾斜。 “黄泉九变,幽冥降临。” 虽然青崖并不知道这一句口令意味着什么,但心底却有一股冲动借由他之口将这句口令发了出去。 幽冥降临。 在青冥辉光的扩散之下,所有冥军停下了正在战斗的身躯,清冷的月光在他们身上覆盖上一层黑色的茧,任凭对方刀砍火烧,无法伤其分毫。 就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喀拉”一声,不知哪一处魔茧破裂,一只手臂从魔茧中伸出,一把抓住了砍向自己的刀刃。 先前的冥军,在外形上看起来至少和人类无异,所施展的武学也与人间的道法相差无几。但现在,那漆黑的手臂之上布满了麟纹,关节处突起了尖锐的骨刺,而手臂之上,更是携带着一柄血红的骨刃。 “卡……卡……卡……。” 冥将低吼着震碎了束缚自己的魔茧,待他完全显露出来时,已有一丈之高。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身穿甲胄的军士,他们自身骨骼所化的铠甲覆盖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是从幽冥中爬出的鬼怪。 他们跃入大军之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瞬间被清出了一片虚无,即使对面的将士并不是真的人类,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让青崖一阵胆颤。 那些都是什么?那些怪物,都是我搞出来的吗? 我是谁,我是人类吗?还是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不! 自从握起剑来的那天开始,青崖平生第一次,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在以往的日子里,青冥也好,捕风也好,青崖一直都把它们当作是自己最值得托付的战友,可今日,是青冥让自己召唤出的这些怪物的吗? 黑暗的虚无没有边界,失去了执剑者的力量,青冥瞬间失去了光华,再度变回了黑红交错的长剑。 这一次,是青崖主动切断了与青冥的联系,所以,它不再保有任何力量,如同一柄寻常的铁剑一样,像虚空深处坠落。 感觉到手上一片空寂之感,青崖这次啊意识到青冥已经离自己远去。 我做了什么? 当日,从冥王的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它就像是一条顽皮的小泥鳅,在自己的身上钻来钻去的,想必它也为自己能重回世间而感到高兴吧。 一路走来,天陨之巅一剑定胜,大河之上力克金丹,七夕之夜剑捕相柳,一次又一次奇迹般的决胜,都是青冥带给自己的。 方才,我居然怀疑它? “青冥!” 虚空之中无处借力,若是寻常向下飞去,定然赶不上青冥下坠的速度。于是,青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双脚踩在手臂之上。 砰的一声,逍遥游之后接着凌云步,青崖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从未到达过的程度, 几个呼吸之间,青崖已经来到了青冥的身边。 颤抖着右手重新握上了青冥的剑柄,这一刻,剑柄上传来的寒意似乎要将青崖的心脉全部冻住。 ”你在怪我吧,也对,你是应该生气的。” 青崖握着剑柄的双手不断颤动,方才为了追求极速,他用自己的手臂为借力点,起步时候的巨大冲击力已经将他的手骨震断,一如当年初入天陨之时。 “对不起,我的伙伴,我的战友。我知道,你是从冥族来的神剑,自然会有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方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就像是我自己在屠戮人族一般,对不起,我还是太过于弱小。” “一路走来,我都在依靠你的力量,往后,我也同样离不开你。请,与我再次并肩作战吧,我的战友。” 战场之上,随着青冥剑走,青崖追寻而去,千千万万的冥军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绿光消散在虚空之中,人族的将士也再次恢复了阵型,严阵以待。 似天穹的流星逆转而下,一道长虹从下方划过,青崖手持长剑,再次回到了战场之上。 假如他能够及时把口中的丹药咽下去的话,这一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入场,现在,就像是一位偷偷吃完东西的小毛孩。 冥军消失,谢霖岚也屏退了麾下的将士,长刀直至青崖的面门,很显然,他要与青崖来一场最终的对决。 若单论修为,十个青冥也赶不上有着几百年修为的龙雀军神,但只要有青冥在,那就未必没有胜算。 高座之上的谢霖岚身形一阵恍惚,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虽然青崖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但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大致预判到了他出现的方位。 一道半月的剑气向虚空中划去,恰好下一刻,谢霖岚出现在了剑气的前方,正准备拔刀突袭的他突然望见头顶正有一弯明月袭来,瞬间将长刀收回刀鞘。 “咔哒” 刀鞘合上的瞬间,一层玄黄的光盾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弯月砍在光盾之上,溅起的点点光芒就像是用锯子在钢铁之上快速切割而产生的花火。 相互消磨之下,最终剑气散去,光盾破碎。 光盾消失的瞬间,谢霖岚再次消失在了青崖的面前,这一次,如此近的距离,他不相信青崖还能预排到他的位置。 但是他错了,鍉针的感知力随着距离的拉近而不断增强,就在眼前这一丈不到的距离之内,他的身法在青崖的眼中已是无所遁形。 须臾天地间,风云自吞吐,囚日掩明月,雷电引神威。 青冥剑尖之上月光骤起,与上空的那轮明月遥相辉映,而剑身之上,正噼里啪啦地闪着电光火花,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青崖根本来不及蓄力,直接将电流朝着右前方打去,就在谢霖岚出现的瞬间,电流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但瞬发的威力始终还是小了一些,电流无法凝聚成闪电,自然也无法对谢霖岚造成任何损伤。 一击之后,谢霖岚再次失去了踪影。这一次,青崖却是将青冥高举头顶,承载了高负荷的青冥此刻犹如一座电塔一般,正无差别地向四周降下电流。 而随着青崖举剑时间的不断增加,细小的电流逐渐加粗,最后凝成了一股水缸般粗细的电光,向青崖身后的位置降落。 “咔嚓。”雷光击中了谢霖岚。 但,青崖看清了击中的事物后却立即撑开了八柄金色幻剑环绕在自身四周。因为他看到雷光击中的不过是谢霖岚身上的盔甲而已。 即便如此,青崖还是慢了一拍,刀柄的环首处一下撞击在了青崖的胸膛之上,瞬间,幻剑破碎,青崖直直的向后飞出了五六丈之远。 “咳” 感到五脏六腑之中传来一阵天翻地覆似的绞痛,青崖以剑尖点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口中滴落的血珠落在青冥之上,被其吸收殆尽。 以现在自己的修为,的确难以撼动这座伏夏皇朝的大山。 第九十五章 记名 一击即中,随即而来的是雄鹰搏兔般的气势,谢霖岚五指作爪,只听得一阵龙吟象鸣之声,直击青崖的胸口。 千岩永固,百炼成钢。 没有了厚土之障,雷钢金身所带来的防御也低了不少,青崖再次举起擎天之剑,抵在了谢霖岚压下来的掌心。 掌心与剑尖接触的一瞬间,一阵巨大的威压压弯了青崖的手臂。一鼓作气,谢霖岚将金色的幻剑撕成星星点点;再而衰,龙爪再次撞上青崖的胸口,光障被锋利的尖爪撕碎,再次溅起点点星光;三而竭,青崖提臂而挡,尖爪便在青崖的手臂上留下了三道血痕,收兵而去。 细小的伤口泛起点点血沫,很快血沫凝聚成血线,顺着青崖的手臂缓缓流淌下来。 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修为,元婴?还是神动?这样的无力感,让青崖感到十分暴躁。 我渴望,能战胜一切的力量。 手中的青冥更冷了,鲜血从青崖的掌心漫出,化作涓涓细流,再度被青冥所吸收,漆黑的剑身上却抹不去鲜红的血痕,在血流的冲刷之下,青冥也被鲜红的色彩所覆盖。 “请将身心,交付与我。” 仿佛是自天外传来的话语,青崖无法分辨那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那既是从九天之上传来的神谕,也是从九幽之下爬出的低语。 “如果你需要我的力量,那便尽管拿去。” 青崖再次将先前对青冥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将永远无条件地相信你,我的伙伴。 这一次,青冥之上不再闪耀着幽蓝的光芒,也许是被青崖的鲜血所染就,此刻的青冥,犹如当年赤霄染白蛇之血一般,鲜艳欲滴。 月影霜华。 悬挂于天空的那轮明月被青冥所牵引,飞旋着来到了青崖的身后。此刻,他已经不需要月光来照亮自己的视线,我,即是明月。 曳影而动,在谢霖岚消失的瞬间,青崖也失去了踪迹,虚空之中,只能偶尔看到有残破的影子闪过,两人在视线之外,已然交锋了不下数百次。 “铮” 青冥划过长刀,寒月将其冻上冰雪,剑柄精准地命中了谢霖岚的胸膛,就连伤口,都和先前青崖受伤的位置丝毫无差。 青崖替换了握剑的手掌,飞身而起,右掌化爪,不同于谢霖岚的龙象之力,此刻,虚空中传来的是黄泉之水的咆哮声。 那是从高天坠落幽途的巨大冲击力,青崖肉体凡胎的手掌犹如天外化身,从云层之中直击而下。尽管谢霖岚展开了全部的防御之姿,但依旧在冥爪的冲击之下瞬间崩溃。 “刺啦” 那是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殷红的温热溅在青崖的脸上,寒月的光辉笼罩着他,青崖提着血红的长剑,饮过鲜血的右手如厉鬼之爪。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仙山中修行的少年,而是来自幽冥的鬼神。 本体的意识虽然不能左右自己的身躯,但青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周遭发生的一切。 青崖从来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自身的秘密被师门发现后会怎样,无论是仙家道术,还是冥界神通,自己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 任天地世间几度秋,我自守心一枝春。 如果是师尊的话,她一定会鄙视地看着自己说“就这?”然后一脚踢飞自己。 方才是青冥以牙还牙,现在,它要让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主人”看看,他所学的剑法,到底是如何惊艳。 风起千层雪, 这一回,微风卷起的,是漫天的流云,层层叠叠,如巨浪拍打着海中的礁石,而剑气则如同浪花一般,以青崖为圆心,向四周无差别地扩撒开来。 谢霖岚的踪迹已经不用再去寻找,月华已经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身影,现在青冥已经不再将谢霖岚作为对手。 虽然他是跨越了三百年的人间传奇,但在冥界之王的面前,依旧只是一粒尘埃,尽管现在仅有一柄佩剑留存。 剑气形成血色的波浪,一重接着一重,越来越高,直接往天空之中打去,相比于青崖先前只能发出一道剑气,此刻的剑起流云,才算称得上剑荡天外云。 青崖一手托举,虚空之中平地隆起了一座座山脉,宛若自然的鬼斧神工。身影一闪而过,绵延几千里的山脉座座碎裂,飞沙走石遮蔽了整片天地,厚厚的尘埃堆积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青冥将青崖的武学一招一式地再次施展了一遍,现在它已经不是在对敌,它就是在炫技。 以往,青崖一直自认为在剑修一途上自己是颇有天赋的,但今日一见,任他如何也想不到剑三十六竟是这般惊奇,这与自己施展的,是同样的招式吗? 其实这里倒是青崖妄自菲薄了,毕竟以他筑基期的修为,无论再怎么逆天,也是施展不出这样的剑招的。 现在的青冥,就像是一个闹了脾气的小孩子,先前你差点抛弃我,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么强大,强大到你永远都要依赖我。 剑点星辰。 两道龙卷冲天而起,幻剑组成的天桥连接了天与地,青崖将两道剑之龙卷握在手中凌乱地挥舞,一时间,漫天都是幻剑抖落,淅淅沥沥地就像下了一场大雨。 但,此刻青冥所用的,终究只是一位筑基期人类的躯体,接连的狂欢之后,青崖的灵力很快便被挥霍一空,漫天的幻剑也消失不见。 自己的意识再次掌控了身体,第一感觉就是身体上下就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绵软,青崖瞬间像是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紧接着,两眼一黑,青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明月消失,青冥也重回暗淡,一切的光彩消失殆尽,这里又回到了漆黑的虚无之中。 谢霖岚这时才重新现出了身形,望着四周重归虚无,他长叹一声:“可算结束了,哪里来的小怪物,可真能折腾,老年人还是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啊。” 他弯腰将青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地向虚空深处走去。 当青崖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小黑屋的门墙之下,而自己的手中,不知被谁塞了一把钥匙在里面。 东宫,此时一片寂静无声,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还降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黑屋的大门。当看到青崖一脚踏出门槛,再次沐浴在天光之下时,花青儿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她并不知道青崖在里面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之前听得李谨颜说那是他们的军神,戎马一生,未曾有过败绩。但她依旧坚定地相信青崖能创造奇迹,不败的神话,就是用来打破的。 果真,他从那位军神手中拿到了军籍处的钥匙,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但这一次,严格来说,谢霖岚是败于青冥之手,毕竟再怎样的天才,也不可能跨过一个甚至两个大境界正面击败对方。 而此时的李谨颜,却像是被冻结了时间一样,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愣在了原地。 “军神输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谢霖岚会败给天下间的任何一人,所以当结果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意识还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而另一边,随着钥匙机关的转动,军籍处的大门被推开,入眼看见的,便是一座又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书柜。 它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底座下装有滑轮,深深地镶嵌在地上的轨道当中,每一个柜子上,都标有士兵入籍的时间。 四十年前,那也就是长歌历元年所发生的事。 找到写着长歌元年的书柜,青崖抓住扶手向外轻轻一拉,书柜便缓缓地向外滑动出来,一册又一册军籍簿,整齐地排放在一起。 长安,长安。 再次找到籍贯为长安的一栏,秦大哥的身份信息,便藏在五六本厚厚的书之中了。 纸张翻阅的声音不断在静谧的军籍处回想,时间缓缓流过,青崖将翻过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全部记在了心中。 尽管它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它们依旧为了自己的家国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值得被人所铭记。 有了,找到了。 青崖拿起军籍簿,放在眼前一字一字地小声读了出来 “秦向歌,长歌历元年四月一十日入籍,随军西征。家中无另外亲属,唯有一名未婚之女,名云岫。” 谁? 青崖,青崖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上面的名字,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云岫,云出岫,燕归双的云岫。 一妖一鬼,它们拜托自己所寻找的人,竟是他们双方自己。 这世间的缘分未免也太过无情,他们已有四十年未曾相见,至今更是阴阳相隔,就算是这样,就算是他已化作游魂回到长安,上天依旧不愿意让他们在某一处相遇吗?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倘若真的没有超越自然的力量,倘若不是中元那一夜自己与花青儿在长街上遇见了秦向歌,倘若七夕的灯火阑珊中自己没有看穿云岫的真身,是不是等到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他们依旧无法相见? 第九十六章 殊途 似乎,有哪里对不上? 按照当日在白荧洞窟之中云岫所说,她要等的那人如今已是将军之身,又岂会是徘徊在忘川河畔的孤魂呢? 就算他们不是彼此等候的人,那就找下去,直到他们与心中之人相见为止。 这一桩事情已经暂时落幕,而另一桩,却没有那么简单了。谋反之罪,光是想想就够死上十回了,所以对于这件事青崖提都没有提,只能找找其它的信息渠道了。 傍晚,斜晖在庄严的宫殿之上镀上一层沧桑,落日挂在含元殿外,金砖红瓦的殿堂投下一纸剪影,站在这里向南远眺,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 如今的帝王继位才不过四十一年的光景,对于一个修行的王朝来说,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一百三十岁,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还很年轻。 但就是这样本应该施展自己宏图伟业的君王,此刻却如同他身后的夕阳一般,一身的暮气。 相传,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一个春秋,是为一劫。 如今,已经走过了三百余年的伏夏皇朝,也走进了命中注定的这一重劫。开国之年,第一任帝王曾请来天下第一的术士推算伏夏国运。 谁知这位术士与他的师弟二人一开始推算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竟然一直推算到了伏夏之后两千余年的天下兴衰。 最后还是师弟率先醒来,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之后这才停止了这场演算。无限的天机不可观测,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世界的运行规则将会发生改变。 至此,两人将这一日的推演结论尘封在心,只留下只言片语算是应付了皇帝的请求。 “东临沧海西山流,万千诸侯尽俯首。昨夜晚灯风满楼,仙山一剑荡宵寇。” 年轻的君王念着百年之前的谶言,看着宫墙之下三人远去的身影,他们,会是预言中的应劫之剑吗。 “你们俩怎么这么急匆匆地就走了啊,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不在宫里多玩一会儿,如此繁华之地,你们俩竟能视之为云烟?” 秋池雨走在前头,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身后,用当下在民间很流行的比喻来说,就是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娃。 “师尊教导,我辈修士当以追寻无上大道为己任,凡间种种不可过度沉溺,切忌玩物丧志。” 后方的青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就她?还不要玩物丧志,她当年可是……”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秋池雨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能说不能说,万一这个臭小子回去告诉她我在徒弟面前揭她的短,那我可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她轻轻地把花青儿拉到身边,悄悄在她耳旁问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一口一个师尊说,一口一个师尊说,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那可不,修道三年,我看他已经把柳师叔当成自己娘亲了。”花青儿连连点头附和。 娘亲? 算来,自己与她同龄,至今自己都还未曾有过道侣,怎么她在摇光峰上清修,就被人当成是娘亲了。 不过这倒可以用来日后偷偷地挖苦他,以后当着她徒弟的面,我也叫她娘亲,看她如何应对,嘿嘿。 三人在临河的酒家用过晚膳之后,偷偷地飞出了城门,直往西山而去。 远处,西山的剪影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中尽显诡异的色彩,山林呼啸,鸟兽啼鸣,一切都在预示着人类勿进,毕竟入夜之后,这里是非人的乐园。 “哒,哒,哒” 一头足有两个青崖那般高的黑熊正在丛林之间奔走觅食,忽地闻见一阵人类的生气,它的眼睛之中立刻放射着绿光,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三人冲来,撞断了一颗又一颗的树干。 但它却在靠近三人之时瞬间一个急刹车,调转身体想要快速往回跑去,只是由于巨大的身体带来的惯性,它还是止不住地向三人滑行过去。 啪,秋池雨白皙的手掌拍打在它黑色的鬃毛之上,激得它浑身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只能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中间的那个女人身上,正散发着刻进它血脉之中的恐惧感,它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气息,但基因告诉它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孩子大晚上不要乱跑哦,还是赶快回家吧。” 秋池雨侧过脸蛋示意它可以走了,如蒙大赦的黑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它那硕大的身躯是如何跑得如此之快,看来此子颇有修行的天赋啊。 告别了这一段的插曲,三人继续往西山深处走去,青崖沿着上次的记忆寻找坠落之地,却发现当如被自己震塌的窟窿已经修补好了。 白荧洞窟的大门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山洞,越往里走,空间才越大,点点星耳照得这里如同夜空般神秘而绚烂。 到底是女子啊,就连居住再山间野外,也将这里装点地如此瑰丽。 来到刻着白荧洞窟的门牌下,青崖轻轻地拍打了堵在前方的巨石三下, “云岫姑娘,我已从宫中复还。” 巨石隆隆地降了下去,显露出通往深处的道路。 青崖将自己的鞋袜脱下走了进去,秋池雨二人虽不解其意但也只当是登门拜访的礼仪,也脱下了自己的鞋袜,光着脚走进了里面。 “好软啊,就和走在云端一样,” 花青儿踮着脚尖在地毯上蹦蹦跳跳,秀发间的珠钗也跟着欢快地起舞,秋池雨则想着,是不是能整一些回去铺在自己的卧室里。 山体深处,云岫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边,盘着双腿,静静地等待着来人。四十年来,她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度过,总算在今日,有了结果。 “我还以为,我又要等上四十年了呢。” 看见青崖走进来,她幽幽地低声说到。 “还请云岫姑娘不要取笑在下了,请容许在下来为云岫姑娘稍做介绍,这位是万……” “万龙岭炎龙牧秋池雨,长安城的非人谁人不知炎龙牧的威名,我虽是乡野之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晚辈见过秋前辈。” 云岫率先认出了秋池雨的身份,并且站起身来,微微侧福行礼,并且为三人斟上了热茶。 “不必多礼,我只是陪他们俩来的,你们的事情还是让这小子和你说吧。”秋池雨又开启了旁观者的喝茶模式。 “不知云岫姑娘,可否认得此剑?” 青崖从星域中拿出了秦向歌交与他的断剑,递到了云岫面前。 云岫瞬见睁大了双眼,一把拿起断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她用自己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剑格处刻着的“秦”字,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睛里直直地滑落。 她将这柄断剑牢牢地握在手心,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下一秒,断剑将会再次离她而去。 而后,她低下头,弯下腰,将其深深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如四十年前,她最后一次抱紧自己的心爱之人。 四下寂静无声,只听得微微的啜泣之声传来,青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这时候让她安静地哭泣,才是最好地宽慰吧。 看着云岫如此凄苦的样子,花青儿也是眼眶泛红,看向了一侧的青崖,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池雨也放下了茶杯,神色无波地看着眼前的三人,神龙的后裔天生绝情断爱,她无法体会,也想象不到那种刻骨民心的感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云岫再次抬起头来,用依旧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依旧带着哭腔问向青崖, “他在哪?” “他……他……” 这一回,青崖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要怎么开口,难道就这样告诉她,她等的人早已魂归幽冥,她这一生再也等不到他了? 四十年的枯等却等来一场空,那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可如果不告诉她的话,难道还要继续让她抱着那渺茫的希望枯等下去吗。 “说啊,他在哪,这个负心人他在哪,你说啊!” 云岫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嗓音,就连身体也在不知觉地颤抖。 “不,不是的,他不是负心人,他一直在找你,他……” 慌乱之中,青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应对。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我明白人妖殊途,我从来都不奢求陪伴他一生,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连说都不愿与我说一声。” 云岫凄苦的话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她笑自己这四十年来的痴痴等待最终只是一片空白。 “不是的,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你,他……” 青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他死了。” 一直坐着默默无言的秋池雨,一下道明了事实。 空气顿时陷入了凝固当中,直到一刻钟之后,云岫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青崖望向她的身影,好像看到的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云岫仿佛机械般地回答道:“如果你们去年告诉我他已经身死,我可以接受,毕竟四十年光阴,凡人躲不过时间的磨损。 可就在今年年初,我看到军队凯旋,听到他的名字封为定远将军,现在你们却和我说,他已经死了?” 第九十七章 续缘 子夜,星光暗淡,明月西沉,天地之间一片寂寥,西山在沉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幽闭,重重树影就像是自地下伸出的鬼爪,让人看得心里直发颤。 青崖向云岫要来了秦向歌的生辰八字,缠绕在断剑的剑柄之上,花青儿点亮一束花火,将剑柄上的纸条焚毁,飞灰带着还未燃尽的光亮向西方飞去。 天下间修士的派别千奇百怪,层出不穷,这唤魂之术只不过是鬼术中最为基础的法门,只能感应到那些寻常的魂灵。 大约一炷香之后,散去的飞灰携带着盈盈的绿光像萤火虫一般飞了回来,那点点绿光在三人面前慢慢汇聚,逐渐凝成一人的形状,身披残甲,带着一身被风沙吹尽的沧桑。 四十年的光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眼前的秦向歌,已经不再是当年出征之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总有人的目光能够跨越时间的阻隔,哪怕经历了沧海桑田,在她的眼中,他依旧不变。 “是他!” 云岫惊呼着,这一声呼喊,饱含着久别相逢的惊喜,又怀着阴阳两隔的悲叹,四十年等一面,这一面却是永别。 “你别太过激动,徘徊在阴阳之隙越久,他的人性就越少,也许他现在已经记不得你了。” 秋池雨提前告诉了云岫最坏的结果,以免接下来造成太大的心理落差。 “岫姑娘,岫姑娘。” 秦向歌看到了云岫,散去的记忆瞬间潮涌而来。他跑向自己心爱的姑娘,逝去的岁月也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再年迈,不再沧桑,他的样貌,一如当年离别之时。 他奔向自己的姑娘,她跑向自己的良人,拥抱的瞬间,两人却各自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时空已然辗转,星空都已置换,他们已经触及不到对方了。 他的身躯,早已埋在了无尽的黄沙之下。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们也都明白了彼此的状态,只是缓缓地走到对方身前,举起右手,将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哪怕他们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这一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好在,他们还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消息说你平安归来,还当了将军?与其是这样,那我宁愿是你将我丢下,至少你还活着。” “不,我只怪我犹豫太久,我只怪这路途太过遥远,车马太慢,若能让你早一点对我死心,你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岁月。” “你看到了吧,我没有变老,我可以等你上百年上千年……” 青崖三人悄悄地走开了,四十年未见,他们一定有很多对话想要和对方说,那便不要打扰他们了吧。 三人回到了白荧洞窟,路上,秋池雨还在对于秦向歌在瞬间记起了往事并恢复了容貌感到十分不解。 “没理由啊,就算没有完全忘记,也不会像这样子啊。” “秋姐姐,你说方才,云岫姑娘心里的感受是怎样的呀?” 花青儿看了青崖一眼,随后向秋池雨问道。 “还能怎样啊,不就是四十年嘛,不过只是弹指一瞬罢了。” “可那是她心爱的人呀,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呢。” “心爱的人是怎样的?会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吗?” “秋姐姐,你有没有很想念某个人的时候?” “没有。” 花青儿没有再问下去了,她感觉到了,秋池雨的七情六欲并不完整。 万龙岭历代的传承者都有着神龙的血脉,但也因受到此血脉的影响,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有人缺情少爱,有人却暴戾成性,相比于其他几位牧使,秋池雨已经是很贴近人类的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秋池雨便向两人说起了曾经的过往。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人永远是传奇,但这江湖,永远都在诞生新的传奇。 曾经,她们一行人翻越了接天高原,想要跨过无尽的海域去寻找外面的世界,可当她们在茫茫大海上飞行了不知多少时日之后依旧看不到海岸,不得已只有原路返回。 只有柳白鹿孤身一人继续向大海深处飞去,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柳白鹿踩着朵朵浪花归来,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走了多远,有没有到达海的那一边,她只丢下了一颗颗海龙的内丹,再也没有提及其他事宜。 白山黑水之间,崇山峻岭之中,柳白鹿斩落巨人的头颅肃清了巨灵一族的暴乱,那些身躯若山丘一般高大的巨人,在她的面前顶礼膜拜。至今,他们的部族还崇拜着这位神女的雕像。 无尽的草原上,柳白鹿超越了狻猊奔跑的速度,这位龙的第五子在输掉了比试之后发誓若不能赢回来,便永远不再好动,于是在人们的刻画中他便成了喜静的形象,常常被人用来装饰香炉的脚部。 说起以往种种,秋池雨总是不断地提起柳白鹿的名字,青崖沉浸在那些玄妙无极的过往中,想象着柳白鹿的风姿,内心一片神往。 青崖发现,自己未免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师尊,此番长安事了之后回到天陨,不知她是否愿意将那些过往说与自己听。 花青儿在桌子下扯了扯青崖的衣袖,看他转过来小声地问:“以后,你也会与我一起,去看这万水千山吗?” 少女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只一眼,青崖便沉溺其中。 “当然。” 这是他的回应。 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秦向歌与云岫二人终于是回来了,对于云岫非人的身份,秦向歌没有一点介怀,反而还有些庆幸。 还好这四十年的光阴只是她生命中短暂的一瞬,自己并没有耽误她的一生,她还能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他没有告诉云岫自己的想法,此间心愿已了,自己可安心往生而去。以后,时间会冲淡于我有关的记忆,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云岫来到三人面前,跪坐下来,再次将他们面前的茶杯斟满。 “秋前辈,青崖少侠,青儿姑娘,大恩不言谢,往后云岫愿为三位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云岫躬下身,深深地拜伏在三人的面前。 “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是把生死挂在嘴边,地下的阎君可是会听到的。况且,你们俩还有未来,更应当好好活着才是。” 秋池雨还在悠闲地喝着茶,云岫却是猛然抬起了头。 “前辈是说,我们还有未来?可……” “嗨呀,他的魂魄不好好地在你身边嘛,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转世续缘吧。二十年后,你要在茫茫人海当中找到他,唤醒他的记忆,这样你们便能再续前缘,你愿意再等上二十年吗?” ”晚辈愿意!” 没有丝毫犹豫,云岫坚定地点了点头。 四十年她都等过来了,再登上二十年又如何。 秋池雨站起身走到云岫面前,剪下了她的一缕长发,编成了一串手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个人的头发中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印记,那是只属于自己的记号,世间没有一人相同。” 秋池雨割破了自己的眉心,一滴精血从她的额头渗出,低落在她手心的发环上,随着一阵龙焰升腾,发环被燃尽,却留下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就像是那发环的魂灵一般。 她将这枚发环递给秦向歌,向他叮嘱道:“你且带上它,往生之后,你身上会沾染上她的气息,来世,她便能由此找到你。切记,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带着它。不然这天下有着数万万人,她便是穷尽一生,都找不到你了。” 秦向歌小心地将发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了绑着护臂的绳子,将其牢牢固定在手腕上。 “前辈大恩,晚辈定当不忘,若当来世,定当听从前辈差遣。” “我又不与人打仗,要差遣你做什么,你们俩个,还是好好地过自己地日子吧。” 秋池雨打着哈欠伸了个拦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亮啦,该回去睡觉了,以后若有事,可来东市万安栖霞府寻我。” 青崖二人也站起身来,与云岫告辞。 走出了白荧洞窟,下山的道路蜿蜒曲折,深深的荒草之上挂着昨夜的露珠,清脆的鸟鸣之声从四方传来,脱下了夜的黑袍,西山再次变得迷人。 走在前方的秋池雨这时却控制不住地一阵踉跄,一下子没有站稳,扶着路边地树干,跪坐在了地上。 “秋姐姐。” 花青儿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青崖也赶紧走上前去,却看见跪坐在地上的秋池雨,脸色一片苍白。 “怎么会这样?” 青崖将回天丹倒入她的口中,可依旧不见好转。 “你这小子,那这些糖豆喂我呢,我这是本源受损,补不回来的。” 此刻的她没有了平常的生气,就连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 “本源受损,难道是方才那一滴血?” 青崖想到了先前她划破自己眉心的那一瞬间,流出的那一滴血,像是火焰在燃烧。 “不然你以为转世续缘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若是人人都能做到,那样岂不是生死要乱套了,要骗过判官的眼睛,我只能用自己的本源龙血了。” 逆天行事,自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地间永恒的法则。 第九十八章 六叠 我们永远都被天道的法则所约束,即便是居于高天之上的神族,也无法跳出这方天地。修道之人终其一生,到底为何而修? “为什么……” 青崖虽然不知道本源龙血究竟是何物,但看着眼前秋池雨虚弱的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我从来都不知道,何为情爱,我看着你们俩,觉得那好像很甜,但看着他们俩,却又觉得很苦。如果我能成全了他们,我是否也能感同身受?” 她的声音更轻了,似乎快要睡去。 “但我依旧没有任何感受……” 话还没有说完,秋池雨便靠着花青儿沉沉地睡去。青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尽量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免路上的颠簸会吵醒了她。 天空之上风大且寒冷,所以青崖没有选择御剑返程,而是就那样抱着她,于花青儿两人慢慢地走回去。 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熟睡之时也会展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她,现在却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是有一阵风吹来,秋池雨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青崖却没有任何心猿意马,眼前的她,也在寻找自己未曾拥有的东西,对此,她不惜损耗自己的身体,她是如此的纯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西山到长安的路程并不漫长,尽管两人放慢了脚步,也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回到了栖霞府。 青崖不知道秋池雨的卧房在哪,便将她放在了上次自己睡觉的那张躺椅上,替她盖上了毯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也不知秋姐姐何时才能醒来。” 花青儿托着自己的下巴,眼巴巴地看着秋池雨,脑袋一晃一晃地,像是一个不倒翁。 “对了,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 青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从星域中掏出了一朵红红的灵芝,花青儿一见到此物便想了起来,这正是当年登临天陨的夜晚,在山间寻药的试炼中,两人所获得的血灵芝。 三年来,青崖依旧将它保存得如此完好,包括那株火焰草也是一样,都安静地躺在星域之中。 血灵芝一碰上秋池雨的嘴角,很快便化成了一股鲜红的暖流流进了她的嘴里,也不知道此物对于本源受损有没有功效,青崖现在所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未曾想,秋池雨这一睡,竟事三天三夜依旧未曾醒来,若不是她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青崖怕是要将师尊从玉衡峰主那里赢来的生死丹拿出来了。 时间又过去了三日,这几日里,青崖二人轮流着坐在这里照看这秋池雨,两人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部错开了。 筑基期修士虽有着远超常人的精力,但还是经不住连续数日的疲劳。花青儿在一夜的守护之后暂且去休息了,青崖一人坐在秋池雨身边,等着她醒来。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她的手臂上,锁骨处,耳后这些位置正有金色的龙鳞不断浮现,还伴随着轻微的龙吟声响起。 青崖看着她身上的变化,对于这些鳞片的纹路感到十分好奇,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去摸一摸那些鳞片,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还没有醒来吧,摸一下,她不会知道的吧。 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青崖便感觉到一阵炽烈的灼烧之感传来,强烈的刺痛感瞬间扎进了青崖的心里。 完蛋了,青崖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下完蛋了。因为那滚烫的温度已经将自己的皮肤穿透,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粘在秋池雨的手腕上了。 很快,大片大片的血液从手掌中不断渗出,在她滚烫的皮肤上升腾起阵阵白烟,而那些金色的鳞片,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血液。 青崖一边咬着牙忍受着钻心似的疼痛,一边还要担心着自己的手掌是不是会被烫熟了,身心的双重煎熬,简直度秒如年。 良久,秋池雨皮肤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冷却之后,青崖终于可以缩回了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一片焦黑狼藉的手心,青崖也只能怪自己手贱。 而秋池雨,也在这时醒来了。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两道强烈的火光从她眼中四散开来,此刻她威严的金色眼眸中竖立着细长的瞳孔,那是属于龙族的眼眸。 而随着她的再次眨眼,火光散去,她的眼眸也变回了正常的黑白色。 感受到自己体内不断翻涌的力量,秋池雨摸向了自己的后颈处,一二三四五六,她的苍龙七叠,已经来到了六叠的境界。 “竟然突破了。” 秋池雨惊奇地打量着自己,很快她便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深深血痕,再看到身旁坐着小子,他的手心处已是残破不堪,秋池雨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他的血让自己突破到了六叠境界,难怪摇光神女愿意收他为徒,看来此人的血脉一定非比寻常,他现在还这么弱小,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了才是。 她也真是的,在山上清修脑子不灵光了吗,放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着鱼龙混杂的长安乱跑,叫人一口吞了怎么办,看来,还得是我出手呀。 要不然,把他抢过来当我徒弟好了,到时候看她怎么办,嘿嘿。 “秋前辈,你醒了?” 见她睁眼后却在痴痴地傻笑,青崖担心她是不是睡太久睡迷糊了。 “咳咳,没事了没事了,喂,你的手拿过来我看看。” 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用自己的食指轻柔地抚摸着青崖手掌上那一道道突起的伤痕,结痂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你知道吗,龙涎可以治疗任何外伤,你想试试吗?” 现在,不仅仅是手掌上痒痒的,青崖的心里,也有点痒痒的。 龙涎? 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秋池雨的脸庞,她丹朱般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如三月的桃花般艳丽。 “不行不行,那样太冒犯前辈了。” 青崖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冒犯?” 秋池雨正感疑惑,却发现眼前的小子正在看着自己得嘴唇,瞬间她便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呸呸呸。” 秋池雨朝着青崖的手掌里啐了几口唾沫,然后就把他赶走了。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轻薄于我,目无尊长,太过分了。” 而青崖则是慌乱地逃离了栖霞府,说来倒也真是神奇,就这么几个呼吸地功夫,青崖手心里的结痂片片脱落,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皮肤。 此番之行,虽有波折,但还算圆满。云姑娘与秦大哥再次相见,并有了转世续缘的法门,那接下来,便是继续寻找叶中涛和宁瞳悦夫妻二人的踪迹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天,青崖思来想去,还得是要去往宫墙之中,去寻找那叛乱的根源。 恰逢这一日,秋池雨再次来到了两人的小院,邀请两人参加长乐公主举办的极乐之宴。 所谓极乐之宴,乃是王公贵族的子弟之间为增进交流而时常会举行的宴会,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名为增进交流,实际则是为了相互拉拢关系。 朝堂之上的一片祥和之下是暗流汹涌,人人勾心斗角,各股势力相互角逐,拉帮结派,相互打压。稍有不慎,轻则牢狱之灾,重则人头落地。 而这帮朝堂大臣的儿女们自然也要帮衬着家族拉拢关系,于是便借由聚会为由,相互勾搭。 但这样的聚会不好由他们来主办,他们不能是主人,只能是客人,于是,这活也就轮到了各位皇子公主的头上。 听完了秋池雨的解释,青崖对这样的极乐之宴更是嗤之以鼻,原来朝堂之上才是这座长安城最浑浊的地方。 他向往的,是有着无限未知的玄妙世界,上古典籍中记载着的大荒大海,千奇百怪的奇珍异兽,那才是修道之人该追寻的东西。 “你也觉得这里污浊不堪是吧,但你要寻找消息,就必须要走进这谭浑水中。你放心,如今我已至苍龙六叠之境,整座长安城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会保护你的,等此间事了,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寻找踏入最终七叠境界的机遇。” 如今的秋池雨,放眼长安的确鲜有对手,当然,要把那些修炼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排除在外。 皇城,东宫。 李谨颜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几百号人,却是提不起一点兴致。 如此大费周章地损耗人力物力,却只是为了这些官家子弟的私交,实在太过浪费。伏夏皇朝幅员辽阔,许多偏远地方的百信还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若是能把这些钱财为他们购买粮食,添置衣物多好。 但她没有选择的权力,钱财不是她出的,宴会也不是她提出举办的,她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李谨颜越想越觉得烦躁,从小在这深宫里长大,她多想有朝一日能走出这重重的宫阙之中。 可即便如今自己即将迈入金丹境,她依旧无法走出宫门,那云雾缭绕的仙山,那充满毒瘴的十万大山,那辽阔无边的海域…… 据说天空的深处,海洋的深处,都生活着不同的种族,多希望自己能去到那里呀。 第九十九章 极乐 霓裳羽衣定格着尽态极妍的美妙舞姿,远自波斯而来的幻术师在星斗之下斜过斟满了天下春的夜光酒壶。 青翠的酒液从壶口出连成一条线,疑是银河落九天,却在将要落到众人头顶之时被定住,形成一道道珠帘悬挂在上方,只要一张嘴,那青翠的酒液便落进了口中。 而随着酒壶渐空,它便会从空中落下,摔裂后的碎片却在众人的脚下开出了一朵朵牡丹,很快,一片花海便绽放在这亭台楼阁之内。 院内回流的溪水是醇香的酒泉,那不时弥漫而来的轻烟是百年的沉香,就连那朵朵盛开的牡丹,也是从神都洛阳连夜移栽而来。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这便是青崖走进这里的第一映象。 尽管是如此富丽堂皇的盛宴,青崖依旧穿着师尊与竹韵为他缝制的玄色绣竹长袍,他修长的身姿如长剑挺立,俊朗的面容如朗月覆云,即便是在众多极尽奢华的王孙公子之间,芝兰玉树的少年依旧鹤立鸡群。 而一向热衷于打扮自己的花青儿今天却也随着青崖一样,身着淡雅的水绿云纹长裙,安静地与青崖一同跟在秋池雨的身后。 可即便是她刻意收敛了自己的美貌,但云雾终究是遮不住月光,她依旧是今晚最耀眼的星辰。 骚动的人群不断向这边靠过来,却在他们七尺之外全部都被震了回去,有秋池雨在,没有人能够骚扰到花青儿。 虽说带着些许怒意的美人有着别样的风情,可他们还没有蠢到去触犯炎龙牧的威名,只得讪讪离去。 热闹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目,望向走来的那人。似金色的凤凰翱翔天际,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降临人间,这一刻,她仿佛是由天神雕琢的塑像,美得失去了人性。 “臣等叩见长乐公主,愿伏夏千秋万代,万世不竭。” 众人纷纷跪拜在她的身前,伏夏皇朝的官位大多采用世袭制,所以这些公子王孙们也都享有爵位,自称为臣倒也不为过。 “今日极乐之宴无分尊贵,还请诸位尽情纵乐,多多交流,护我伏夏根基永固。” 李谨颜微微抬起右手,示意众人起身,至此,极乐之宴才算拉开了序幕。 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她的轻叹,这一身隆重的凤衣压得她都快喘不过起来,于是她独坐在高台之上,摘下了头顶的发冠,倾泻下的长发及腰,似浸染了墨水的夜间银河。 而青崖则在落座之后将自身的感知力四散开来,那叽叽喳喳的一言一语清晰地全部穿进了青崖的耳朵。 “我那府上新来几个东洋的舞姬,身段小巧玲珑,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哎哎哎,你看我的这个血玉手镯,这个是我父亲从北疆之地的火山岩矿中开采而来,怎么样,羡慕吧。” “喂,公主一个人在哪呢,你去不去请她喝酒啊,要是把事办成了,你就是驸马爷了。” 青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些乌合之众,全是混吃等死的角色,尤其最后一个,简直大逆不道,我得留个神注意一下公主那边才是。 先前青崖在兵部接受试炼中过长廊的时候,李谨颜看到自己贸然闯入长廊,立刻下令关掉飞剑机关,花青儿在事后向自己提及了此事,对于这样一位能对陌生人表示关心的公主,青崖还是很有好感的。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别人怎么可能回说起谋反之事,依我看,你且注意一下有谁在期间离席了,就悄悄地跟上去。” 秋池雨俯下身子在青崖的耳边向他支了个招,青崖觉得甚是有理,便悄悄地打量着在座的所有人。 “这位公子,你在看什么呐,难道这极乐之宴上,还有比奴家更美貌的姑娘吗?公子莫不是钟意奴家,假装四处打量,只为停留在奴家身上一眼吧。” 青崖正在寻找着疑点,却被这一声甜腻腻的声音挡住了视线,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红云鸾鸟宫裙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承蒙姑娘抬眼,在下深感惶恐,但在下不是望向姑娘,还请姑娘离去吧。” 青崖礼貌地向她下了逐客令。 “哎呦,公子别害羞呀,奴家就站在这里,让公子看个够如何。”谁曾想那女子反而变本加厉,想要在青崖的身边坐下来。 那女子身上浓郁的脂粉香味直冲青崖的鼻子,刺激着他冷不丁挺直了身子,就在这时青崖感到自己的右臂陷入了一阵温暖柔软的怀抱,那清淡的幽香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夫君,这位姐姐是谁家的姑娘啊,难道你有了我们还不够,还要再去勾搭别人家的姑娘吗?姐姐,你快管管他呀。” 花青儿靠在青崖的身边向他撒着娇,同时将另一边的秋池雨也唤了过来。 “夫君,虽然你玉树临风武功高强,但你毕竟与我姐妹二人才成婚不久,这么快就惦记上了别人,这样不太好吧。” 也不知道秋池雨是不是喝多了,尽然也跑过来抱住了青崖另一边的手臂,那龙族特有的麝香之味让青崖有些迷乱,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沉溺。 “哼,渣男。” 那女子见此情景,痛骂了青崖一声便跑开了,明明是她来勾搭的自己,结果自己却跑了。 见人走后,花青儿与秋池雨也松开了青崖的手臂,却又在起身的时候,贴近了他的耳垂,轻轻地啐了一句“哼,渣男”。 温暖而轻柔的吐气顺着青崖两边的耳朵窜进了他的脑袋,青崖突然感到腰窝处一阵酥软,一时间竟然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趴到在了桌子上。 嗯? 秋池雨和花青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发现了这小子的弱点所在了。 片刻后,酥软之感散去,青崖又重新坐直了身体。经过刚才一闹,青崖丢失了许多人的视线,但眼下看去,确实是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座位。 出于君臣的礼仪,长乐公主没有离开之前,他们是不会擅自离去的,只会是短暂地离席。 所以,青崖也站了起来,往院落的偏僻角落走去,希望能寻到对自己有用的线索。 不远处的假山之后似有人影晃动,青崖正要悄悄上前打探,却在走近之时听到了一阵阵呻吟之声,关键那居然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如此强烈的冲击在青崖幼小的心里中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青崖瞬间头也不回地逃走了,长安不愧是这天下最繁荣的城市,这民风未免也太开放了。 慌乱而逃的青崖正在漫无目的地奔跑,却突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此处离开宴席甚远,只有一片静谧的夜色。 青崖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贴上墙壁的手掌像是被一层浮力极大的水面阻隔在外,任凭自己如何使劲都无法前进分毫。 深宫院内,是谁在此处设下的结界? 感受着结界表面传来的灵力波动,青崖断定,这并非是由修士靠自身的灵力凝结而成,而是借由法宝释放出来的结界。 那覆盖在结界上的灵力正在以丝毫的速度缓慢流逝,待灵力耗尽之时,此处结界便会自动关闭了。 但青崖可等不了那么久,漆黑的夜色中,青冥的剑锋恍若无形,瞬间切开了波纹流转的结界。 就像刺入水面一样,青冥直接穿进了结界之中,而握着青冥的青崖,也一并钻了进去,随后,结界的表面再次合拢,恢复了水面般的平静。 一进入其中,青崖便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青崖瞬间降低了自己的呼吸,借着夜色,逍遥游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青崖向话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今日极乐之宴上有高手坐镇,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以极乐散麻痹众人,随后听我命令行事。长乐公主即将踏入金丹境,务必做到一击擒之,如果不然,那我们就只能提头去向圣主复命了。” “是,尊者。” 极乐散?圣主? 青崖思索着他们的对话,难道自己又撞上了哪个邪教不成? 听见他们没了动静,青崖耐着性子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极乐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对,他们分头行动了,宴席那边恐有变故。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语,青崖快速抽身离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结界,里面的众人丝毫没有发觉这里曾有有人进来并且已经离去了。 近了,宴会的灯火就在眼前,可为什么,却是如此安静? 重新返回宴席,眼下的一幕却让青崖惊叹不已。只见所有人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他们一边在地上翻来覆去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脸上却浮现出一片欲仙欲死的神色,不时地,他们的口中还发出放浪形骸的嚎叫之声,简直就和未开化的动物一般。 这便是极乐散吗?看他们的样子,到真像是踏入了极乐世界一般。 扫视一圈,高台之上不见了长乐公主的身影,空气中还残留着一阵柑橘味的香气,那是花青儿留给自己的信号,她们已经先自己一步去追寻长乐公主。 第一百章 净土 顺着淡淡的清香,青崖在夜色中飞速穿梭,重重宫墙不断在自己身后退去,不知不觉,已是进入了皇城深处。 有秋池雨在,青崖不用担心两人的安危,但劫走公主之人蓄谋已久,怕是也已经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 现在回想起来,方才莫不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可青崖自问逍遥游的隐匿之法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看穿,眼下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找到长乐公主为妙。 少年哪里能想到,此时正有不知道几双眼睛正盯着他。 下一步,恍若星移斗转,时空置换,长夜变为白昼,宫墙变为长街,一时间,青崖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青空之下坠落点点雨花,长街的青石板上,油纸伞开出朵朵鲜花,这一步的距离,青崖居然跨越千里,从长安回到了钱塘。 似是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此时头昏脑涨,也身上也是衣衫褴褛。尽管时光远去,但青崖依旧清楚地记得这一天,这正是花青儿背着自己去求医的那一天。 起初青崖只当是谁人设下的障眼法,但正当自己准备拔剑破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与青冥之间的联系。 不仅如此,青崖一身的灵力在顷刻间化作了虚无,就连本门的绝学剑三十六,都已经忘得彻彻底底。 仿佛这几年的光阴不过自己昏昏欲睡之时的大梦一场,梦醒之后,梦境中的内容也在很快地消散,那些熟知的名字一个个被遗忘,一切又回归最初。 不,还有一人的名字,青崖还记得。今晚,自己将会再次见到花青儿,与她结下铭心的羁绊。 于是,青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在那个黑暗的墙角,静静地等待一扇门打开在自己面前。 可等到长夜渐尽,东方拂晓,花盈楼的侧门依旧紧闭,而花青儿这个名字,也渐渐地淡去了。 意识再次下沉,持续发烫的身体即将再次陷入昏睡,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吧。朦胧之间,青崖的耳畔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呼唤。 “睡吧,你来到世间本就是个错误,临走之前赐你一场好梦,现在,跟随我一同前往极乐之境吧。” 啪嗒,话音落下,青崖便倒在了地上。 “走吧,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又是一位天才少年啊,只可惜,他挡了我们的路。” 黑夜中一声狞笑,皇城的晚钟敲响预示着子夜到来,也仿佛是敲响了送行的钟声。 良久,倒地的青崖再次睁开了双眼。 “不曾想,这幻术修炼到家了,竟是这般厉害,竟能直接控制人的思维。” 青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方才自己并非忘却了所有的事,而是自己的思想被人蒙上了一层幻幕,身体收到了错误的信息指令。 比如刚才自己根本就没有召唤青冥而出,但大脑却误以为自己与青冥断开了联系,便产生了从未有过青冥的错觉。 当然,这一切的幻想,在鍉针的锋芒下瞬间就被割破,后面的种种,只不过是青崖想要引蛇出洞,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谨慎还是粗心,这都不过来看一下。 “真是歹毒啊,竟然妄图置我于死地,等会落到我手上了,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但青崖此刻却有些担心起了秋池雨和花青儿二人,若是她们也遭遇到了这样的幻境,又该如何脱身呢?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相传,秦始皇二十八年,术士徐福上书说到在茫茫东海之中有着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三十八年,徐福带领着千名童男童女出海寻求神药,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今天,长眠在骊山的始皇帝,是否还在等着徐福归来呢? 据传,瀛洲仙山在距离海岸七十万里的大海深处,占地四千余里,高有千丈,上有神芝仙草,玉石万千。山上流淌的泉水味道甘甜如酒,名为玉醴泉,凡人饮之一口,大梦七天,可得长生。 而这里,也是龙族居住的乐园。 但后来,在斗争中失败的部族被流放到了远离大海的内陆之地,只能栖息在深壑纵横,飞沙走石的高原之地,永世不得回归大海。 时至今日,神龙已经在世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了后人依旧在西北的高原上望向大海。 此刻,夜幕下寒星点点,秋池雨脱去了鞋袜,在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足迹。在月光的牵引下,潮水一阵一阵地拍打在海岸上,留下一些海星,贝壳之类的小动物。 秋池雨垫着欢快的脚步,将它们一个个捡起,抱在怀里。它们身上还未干透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衣领,起伏的潮汐也浸透了她的裙摆,可秋池雨却是浑然不知。 无尽的海面倒映着青黑色的夜空,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黑曜石,原来这里便是大海,便是祖祖辈辈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恍然间,在大海深处,秋池雨听到了古老的歌谣,那是镌刻在她的血脉中,上古时期的龙吟声。 她听到了,那是故乡对游子的呼唤,那是跨越了不知千年万年,所听到的同类的声音。 秋池雨的神色渐渐陷入呆滞,怀中抱着的贝壳螃蟹落了一地,它们在重归大海之后欢快地游走了,而秋池雨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地往深海走去。 海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脚踝,覆上了她的膝盖,来到了她的腰间,秋池雨还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此刻,她满身的修为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因为此时是她最放松的状态,但她不是在回家,而是在走向黑暗。 更深了,海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胸口,渐渐地来到了她的脖颈处,只要再一步,她就会被大海所吞没。 就在这时,秋池雨感到有人在后方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还来不及等她有任何反应,后面那人已将她环在了双臂之间,宛若相拥。 一阵暗淡的青芒扫过全身,幻象瞬间消失,眼前的景象是重重楼阁,哪里还有什么月下的大洋。 感知恢复的那一刹,海水淹没了脖子的窒息质感是如此的真是,秋池雨赶紧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没有水。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拉了一把,而自己正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够感觉到身后宽广而挺拔的胸膛,以及那凛凛剑意。 没想到,自己先前还说会保护他,现在却先一步被他所救,想及此处,秋池雨的脸上略感羞愧。 而在身后的青崖看到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还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了她,于是立刻松开了双手,向后退了一步。 “秋前辈,方才一切皆是幻术所致,那幕后之人一定还有其它手段,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青崖恭敬的姿态让秋池雨觉得有些疏远,于是她便走近了一步,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幻术?那为什么你没有被迷惑呢?” “此时说来多亏了师尊料事如神,教导有方,我的精神力量远超常人。下山以来遇到种种危机,多亏了这精神力才能游刃有余。” “什么?她难道已经把鍉针打进你的身体了?” 听青崖讲起精神力,秋池雨瞬间便明白了缘由。 “对,没想到前辈连这也知道,你与师尊,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哼,她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倒是想拿她当朋友,但在她的眼里,恐怕没人瞧得上吧。不过她得胆子还真大啊,你才这么点修为,她就敢用鍉针扎你,也不怕把你扎死了。” 自己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在柳白鹿得脸上看到了慌乱害怕的神情,那楚楚动人的姿态,青崖至今记忆犹新。 “秋前辈,青儿姐没有与你在一起吗?” 没有见到花青儿的身影,青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方才我俩正在追逐贼人,突然之间我便一头栽进了一片海岸,然后我便不知怎么地,感觉什么事都忘记了,就只是随着呼唤声一直向大海深处走去,也不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青崖仔细地嗅了嗅空气的味道,那柑橘的清香虽然微弱但依旧明朗,一直往西宫蔓延而去。 “跟我走,我们快去找青儿姐。”说罢,两人继续追逐而去。 待两人走后,墙根之下竟然浮现出一张透明的人脸,若不是此刻显露出来的人脸轮廓,任谁来也发现不了这正真的隔墙有耳。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倒下的,该死的臭小子,净坏我好事,现在困不住那女人,后面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说完,那人便要再次隐入墙壁之中,却忽然感觉头顶一片炎热,原来竟是一片红云聚集在他上方。 正要转身逃跑,那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动弹不得,云层中强大的龙压已经将他的身体禁锢在了原地,只听见云层中传来阵阵电闪雷鸣,一道道手臂粗细的红色闪电纷纷击打在他身上。 片片赤红的花火绽放,被闪电打出道道血雾的伤口处燃起白色的火焰,将伤口烧的一片漆黑,瞬间封住了血液继续流出,随后,闪电再次打破伤口,白焰再次燃起。 青崖光是在一旁看着,都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第一百零一章 暗影 “长乐公主在哪里?” 秋池雨双眼的金瞳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面对眼前之人的惨状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冰冷地发问。 “西……塔……” 在烈焰与闪电的折磨下,那人只能在痛苦的呻吟声中艰难地吐出一两个字眼,可还没等他说完,一道银光从他头顶破体而出,痛苦的叫喊声瞬间戛然而止。 他睁大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向东北方向,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什么人!” 秋池雨转身看向东北方,目光所及,电光所至,只见城墙的屋檐之下溅起了一朵血花,可等二人赶过去之时,却不见任何踪影。 青崖演了两场戏等来线索就在这里中断了。 眼下却已经来不及追凶,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西”字与花青儿留下的线索方向相同。至于那“塔”字,皇宫之内有着佛塔四百八十寺,只能再做打算了。 “走吧,去西宫。” 今夜的皇宫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反常,往日里不间断巡逻的禁军去哪了?那些机关迷阵又去哪了? 莫不是幕后之人只手遮天,权力大到已经可以随即调动禁军,改变皇城的布局了吗? 与大明宫对应,被称为“西内”的太极宫包含别殿、亭、观三百余所,据说是当朝皇帝父亲居住的场所。 没有遇到任何拦路的关卡,二人径直来到了太极宫,仿佛一夜之间皇城人去楼空,只有秋池雨与青崖二人徘徊。 “这里的人都去哪了?把皇帝的老子一个人丢在这太极宫,这心也太大了吧。” 一边搜寻,秋池雨还不忘抱怨这诡异的氛围。 太极宫已经到了,那座塔又在哪里? 两仪殿前,两座巨大的石门一黑一白,矗立在大殿两侧,代表着乾坤阴阳,而花青儿留下的线索,也停留在了这里。 两人缓缓地走过两仪门,正当两人的一只脚踏进石门另一侧的时候,夜色的幕布再次被揭下,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再次置换了时空。 “怎么又来了,快抓住我的手。” 秋池雨向青崖呼喊,同时青崖也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左手,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因为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像这样抓住花青儿的手。 这里是哪? 昏暗的天空中无日无月,甚至连亿万星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这天空中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 沟壑丛横的黑色大地上,高耸的冰凌与深谷中喷出的火焰并存,天空之上,暗绿色的云团似是天穹的漏斗,天河之水正以倒灌之势向人间冲击而下。绵延万里的大地上不见一抹绿色,这里,完全看不到生机。 人间的大地上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一处地方,难道这只是通过幻术搭建起来的场景吗? 青崖走到一处冰凌前,将掌心贴在冰面上,急冻的寒气瞬间蔓延至全身,青崖立刻收回了手掌,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时间,青崖的右半边身子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 “这样的幻术,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秋池雨拉扯着青崖的右臂,将滞留在他体内的寒气全部驱逐了出去,望着如此诡异的世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她,也倍感惊奇。 “不对,若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一定不会如此真实,我猜,我们是闯进了某个人的幻象当中了。难道你没发现,我们的记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吗?” “对哦,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像是在看别人做梦一样吗,可这里是谁的梦境呢?” 答案显而易见,追逐而来的三人当中,秋池雨和青崖都已经脱离了幻境,那此时深陷迷境的,便只有花青儿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青崖的猜想,深谷之中正有一只飞鸟展翅而起,但细看之下,那飞鸟周身没有羽毛覆盖,组成双翼的除了轻盈的骨骼之外是一层薄薄的肉膜。 飞鸟翼展约有十余尺,那锋利的爪子和尖锐的牙齿都标注着它在空中的霸主地位,但此时,它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向天际飞去。 但它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一道黑色的光轮从下方追逐而上,准确地套住了它的脚踝,光轮收缩之下,巨鸟的利爪也被平整地切割了下来。 巨鸟发出一阵哀泣的长鸣,失去了一条腿后它失去了飞行的平衡感,但它依旧拼命地拍打着翅膀,想要逃离身后死神的追赶。 一切皆是枉然,一道黑影从深渊中跃起,一阵寒光闪过,巨鸟被撕成了碎片,在天空中洒落漫天的黑色血雾。 那黑影背对着自己,仿佛正因杀戮的快感而颤动,他的手掌里,沾染的黑血正不断滴落,虽然只是远远地望向他,青崖便已经感到心里一紧。 那不是害怕,那是他在祈祷,祈祷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不要发生在自己面前,祈祷那人不是自己所想之人。 “不要转过身来,不要转过身来。”青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天上那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下走来,如同高贵的女王缓缓走下自己的王座,在她脚下,亿万生灵如同蝼蚁一般跪拜在地。 黑色的长夜催开黑色的花,绽放在她的脚边,恰如她一身的衣裙飘飘。 传说中忘川之河的上游是冥月女神的居所,她司掌这冥界万物的生灭,就连冥界之主,亦要敬她三分。 而眼前之人,低垂着眉眼望向下方的两人,在她的眼中,这贸然闯入的二人与刚才的巨鸟没有任何区别,都需要被毁灭。 在青崖的记忆里,只有一人拥有这样死亡般的气息,是那神秘而又强大的轻罗。只是,此刻青崖所看到的容颜,却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姑娘。 “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生命。” 在青崖的映像里,她的嗓音如泉水叮咚,如夜莺欢歌,但现在听在青崖的耳朵里,却是如死亡般冰冷而平静。 而此刻她的手中,一柄鲜红的长刀浸满了黑色的血污,双生莲也不知去向了何处。可以说,眼前之人,除了身体容貌与花青儿一致,其余看不到任何一点属于花青儿的特点。 可偏偏,她就是自己的青儿姐。 天空中传来雷神阵阵,浓厚的云层缓缓分开,云层之上,正有一物逐渐坠落。 那是一柄黑色的巨剑,比矗立在流云广场上的石剑还要巨大,仿佛是一座山岳倒悬与天际,正向着青崖二人倾塌而来。 这是一个不到金丹的修士能使出来的招式?怎么自己在幻境中变回了修为尽失,而她在幻境中却能为所欲为? 青崖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自己还有靠山。 龙拳冲破音障,带着清亮的龙吟声直冲天际而去,空气在剧烈的摩擦下燃起烈火,逐渐汇聚成巨龙的模样,向着巨剑撞去。 火龙明黄色的身躯在飞行中不断变换,焰色逐渐由红转白,触及剑尖那一刻,火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剑尖。 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如雷霆万钧同时炸裂。威力巨大的爆炸掀起了阵阵气浪,冲散了周围百里的云层,而在那云层之上,依旧是一片虚无的天空。 巨剑碎裂开来的片片碎块如一阵箭雨般疾速落下,远去的火龙抬起龙首倒转龙身,在一声怒吼当中化作绵延百里的火海,那是最灿烂的晚霞,都无法比拟的绚烂。 火焰将所有落下的碎片所包围,炽烈的高温将其融化,汽化,直至消散不见,随后,漫天的火海也熄灭在长空下。 一击过后,两道黑色的光轮在黑色天空的掩盖下向两人袭来,见识过光轮的锋利,青崖也不敢托大,撑起擎天之剑,挡在了自己与秋池雨的身前。 光轮的边缘,黑色的锯齿飞速旋转,在金色的巨剑上激起剧烈的火星,却依旧切割不开巨剑的防御。 下一刻,光轮停止了旋转,却是碎裂成了点点黑光,包围了两人的全身,瞬间炸裂开来。 一阵黑色的猛焰吞噬了二人,天空之上更有数道刀光追击而来,一同没如了焰火之中。 滚滚的浓烟遮蔽了眼前的视线,青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与刺痛,之间秋池雨一手搭着自己的肩膀,两人身体的表面也泛着一层青色的火光,外围的火焰一碰上青焰,像是被水熄灭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站在青崖身边,郑重地向他许诺,青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师尊柳白鹿的影子。 这一路走来的个个对手,都有着远高于自己的修为,直到现在,青崖都想不到如果仅凭自己的力量,究竟能不能战胜他们。 犹记得当日初试落败后,柳白鹿带着自己飞回摇光峰的时候告诉自己,只有在不断与强敌的对战中方能成长。 起初自己满口答应,却不曾想到正真与强敌对战之时竟是这般惊险,这还仅仅只是天下风云的一粒沙尘而已。 这世间每天都在有天才诞生,每天也都有天才陨落,修道之路,永远伴随着危机与死亡。 第一百零二章 惊梦 但,眼前之人,她是自己人生中最初遇见的美好,她是自己年少的心中慌乱的悸动,她是自己倾尽所有也要保护的人。 曾经,她甘愿放弃自己晋级的名额也不愿与自己交手,今日,青崖又怎能忍心对她刀剑相向,哪怕这里只是幻境。 “秋前辈,莫要伤了她。” “放心吧,知道你宝贝她,一根汗毛都不会少了她的,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话虽如此,可等黑色的焰火燃烧殆尽,秋池雨却是瞬间来到了花青儿面前,白焰燃烧的拳头照着花青儿的脸蛋打了过去。 即便是火舌触及到了自己的皮肤,花青儿平静的脸上依旧看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她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如扇面一样覆盖在她的眼睑之上,自她的身前,一道漆黑的丝线拔地而起,撞上了秋池雨的拳头。 光与火产生了灼热的焰浪与光斑气旋,无差别地向二人袭去,不得已,秋池雨和花青儿只得各自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地距离。 又是一道黑线悄无声息地从地面攀爬而上,在距离秋池雨不远处的时候迅速激射而出,直至秋池雨的眉心而去。却在她的面前突然弯曲,漫无目的地射向了天空。 秋池雨原本黑白的眼瞳再次转化为金色的龙瞳,又是数到黑光袭来,却被她一一扭曲,扔进了天空的废墟之中。 “哪里来的坏丫头,怎么连偷袭都学会了呢,看姐姐怎么教训你。” 秋池雨五指做爪,照着虚空一握,花青儿便感到周身有一阵强劲的气流牵引着自己向她的手掌而去。 气流似漩涡,似沼泽,即便是花青儿想要御剑后退,也是效果甚微,只得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 眼见如此,花青儿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同样形成了一股逆转的气流,瞬间中和了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拉扯之感。 脱身之后,花青儿怒视着前方的秋池雨,眉心处浮现处一朵黑莲,而在她的身后,一朵巨大的黑莲法相也随即盛开。 昔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一典故也被记在了佛经当中,为万众僧侣所传颂。 从此之后,莲花在佛门当中也成为了至高的圣洁之物。可眼下,花青儿身后的那朵黑莲,却像是被世间最为黑暗的力量所浸染,在望向它的第一眼,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凤鸣惊天阙,浮花吞沧海。 随着黑莲的绽放,花蕊之中正有一物展翅欲飞,却是一头由黑光凝成的凰,在黑莲的孕育下,黑凰的身形不断见长,很快便振翅跃上了天空。 上古时期,北冥之海中有大鱼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而此刻,黑凰张开了它的双翼,宛若遮天蔽日的乌云覆盖在云层之下,伴随着响亮的凤鸣之声,黑凰张开了它巨大的喙。 霎时,天地之间妖风四起,将深谷中喷涌而出的烈焰卷起,将地面上冻结了千百年的冰凌折断,将倾泻而下的天河之水向这边席卷而来。 这头胃口极大的黑凰,正要吞噬整个世界。 “小子,借剑一用。” 秋池雨从青崖的手心里抽出了青冥,向着天上的黑凰投射而去,青冥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划过一道银光,钻进了黑凰张开的巨口当中。 黑凰的本质并不是生物,它只是由黑莲的法相幻化而来,飞剑毫无阻力地进入了它的身体。随后,青冥之上瞬间燃起了青色的焰火,火势无风而涨,青冥如同一条游龙一般在黑凰的体内横冲直撞。 而外边,秋池雨的身后也幻化出了一条火龙的法相,巨龙金色鳞片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来自太古洪荒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没错,这样的气息,青崖曾经见过,秋池雨身后的法相,赫然就是荒火圣教所崇拜的图腾,八荒炎龙。 只是此刻青崖面前炎龙的法相,比起当日的幻象不知大了几倍,身上燃烧的火焰也更为清晰,青崖甚至能看到金色的鳞片上还生有玄妙的纹路,正随着烈焰的燃烧而有光晕流转。 巨龙向天而吟,仿佛是在感应着飞进了黑凰体内的青冥,而青冥也发出一声声清亮的剑鸣,回应着法相的呼唤。 锁定到了青冥的位置所在,炎龙自口中激射出一道烈阳般的光柱,打在了黑凰的腹部,而在黑凰体内的青冥也是将剑身上所燃烧的烈焰聚合在一点,与外面的光柱向同一个位置攻去。 黑凰没有痛觉,只是在一阵长鸣之后烟消云散,青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飞回了青崖的手中。 黑凰散去,花青儿身后的黑莲法相也逐渐枯萎,但炎龙法相却依旧朝着夜空发出高昂的龙吟,秋池雨意外地望向东边的天空,那里,正有什么东西飞来。 ”是一团火,是炎龙的一团火。” 秋池雨有些激动地告诉青崖,甚至还带着一些欢呼雀跃。 没有人知道龙族是什么时候离开人间的,仿佛是突然间,人间只剩下了具有神龙血脉的人类。 炎龙牧的血脉来自于上古八荒炎龙,传说中,那是可以将整个世界焚毁的神龙。但如今,即便是拥有纯种龙血的秋池雨,也无法获得炎龙正真的力量, 因为如今,残留的龙魂是在太少太少,根本无法传授秋池雨更多的属于龙族的神通。为此,秋池雨翻越千山,跨越万水,只为寻找那些四散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炎龙之魂。也就是在那次的旅途中,秋池雨结识了来自天陨摇光的柳白鹿。 而今夜,在这不知道何方的幻境中,却有一道龙魂听到了召唤而来。太古神龙的龙魂可以无视任何时间空间的阻隔,直接来到对方的身边。 那天边飞来的龙魂,正是那一日荒火圣教覆灭的时候,从玄坛地下挣脱了束缚离去的火龙,在人间游荡了几个月之后,它终于感受到了主魂的呼唤。 待青崖能够看见天边的炎龙之时,它便化作了一道火光,瞬间与主魂融合在了一起,炎龙法相一声长啸,扭转了蜿蜒的身躯,回到了虚空当中。 龙魂的回归让秋池雨的力量再次上涨一分,而在黑莲消失之后,花青儿也陷入了灵力枯竭的状态,无论在幻境中她的实力如何,她本身筑基期的修为是无法改变的。 见她在半空中摇摇欲坠,青崖立刻上前拉住了她的右手,没想到花青儿却是厌恶地甩开了自己,还挥起手掌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拍打在青崖的脸颊之上,这应该是第一次,她打自己吧。 “怎么会这样?” 青崖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带着一脸的疑惑问向秋池雨。 “当然是因为她还没有从幻境当中醒来,现在她只是没力气了,并不代表她已经醒了。” “那为何她还不醒来?” 青崖心里依旧十分疑惑,先前自己只是拉了秋池雨一把,鍉针的力量瞬间便破开了幻境,而方才自己与花青儿接触的瞬间,鍉针已经扫遍了她的全身,为何她依旧不曾醒来? “依我看,她是入幻太深,仅凭外部的力量已经无法唤醒她了。” 秋池雨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花青儿,看出了症结所在。 ”三千世界,何为虚?何为实?当我们处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其它世界都是虚幻,反之亦然。现在她正处于另一个世界当中,无论我们在这边怎么呼唤,都是没有用的。 唯一的方法,便是入梦,但稍有不慎,你会与她一起永远被困在那个世界,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进入她的梦境当中吗?” “前辈无需多言,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多犹豫一秒,花青儿在深境当中便危险一分,秋池雨以气化针,往青崖的眉心一戳,青崖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将眼前少年的身躯靠在自己怀中,秋池雨又拉过一脸不情愿的花青儿,强行将她也一并摁在了自己另一半的怀抱当中,真就像是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娃,一个玩疯了的孩子睡着了,另一个叛逆期的少女正在唱着反调。 “我好像,能体会到了一点那样的感觉,是不是为了对方,你们会将危险这两个字完全所抛弃?那我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觉得有什么对自己来说是危险的了,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甘愿让她无视危险的人。 硬要说的话,当年一同旅行的摇光神女算一个吧,可在她的身边,自己更加遇不到任何危险了。 青崖睁开眼,依旧是昏暗的天空与黑色的大地,举目远眺,地平线的尽头,一朵黑莲悄然绽放。 那不是青崖用肉眼看见的,而是那黑莲告诉自己,她就在那里。 一路上,深谷遍布,岩浆翻滚,冰原无尽,飞雪漫天。即便是御剑,青崖依旧飞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要到达那里,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拥月 黑色的大地上布满了深谷与山岳,由上往下看去,这些纵横交错的奇异纹路,将这里点缀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也许这里就是世界最初的模样。 剧烈的罡风终年不息,将那些山峦上的层岩风化成碎石与沙砾,沙尘飞扬而起,吹拂起绵延数万里的干旱与荒凉。 踩在这沙土上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脚步。很快,风沙又将脚印所掩埋,仿佛从来都没有人留下过痕迹。 风无形,水无势,而这里的山峦却留下了风的形状。如夜空中旋转的星云,如古老城墙的断壁残垣,如海中迁徙的鱼群,如天空划过的飞鸟。 但青崖已是无心去欣赏这沿途壮丽的风景,他的眼里,只有绽放在遥远地平线上的那朵黑莲。 幽暗的地裂深不见底,青崖临渊而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下唯有一道火红的丝线闪着明亮的光华,那是地下的熔岩正在翻滚。 跨越了深谷,翻阅了山丘,碎裂的大地上少年的身影急速飞驰,一片混沌的天空下没有指明方向的星辰,青崖不得不时不时地停下来调整方位,确保自己没有跑错方向。 在自身灵力不断的耗尽与恢复中,青崖已经记不清走了多久,这里没有日月交替,青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回望来路,早已看不清来时的方向,同样的,现在青崖也看不到终点还有多远。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人。 在这片大地的尽头,壁立千仞的峭壁垂直而上,耸入天际。抬头望去,峭壁那一侧的天空格外明亮,那是冰雪将仅有的微弱光芒反射至天空的缘故。 青崖伸出手掌触摸着眼前的峭壁,也许是背靠雪原的关系,峭壁的岩石上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入手一片光滑,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 青崖缓缓升空而起,向着天空不断攀登,筑基期的修为无法支撑青崖御剑升至峭壁之顶,于是在灵力即将耗尽的时候,青崖将手中长剑向着面前的冰岩刺去。 锋利的剑尖瞬间刺破冰层,深深地扎进了层岩之中,而青崖也随即一个挺身,翻上来站在青冥之上,开始恢复起自己的灵力。 越往高处,罡风的劲头越大,空气也就越稀薄,青崖每一次上升的距离越来越短,调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最后,青崖已是一步一跳地爬上了顶峰。 昔年剑仙太白夜宿山寺之时,神游天阙,手握星辰,恐惊天上人。而现在,青崖立于世界之极,天幕都已经在自己脚下,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远处的地平线呈现出了一道闪着蓝光的弧线 那,便是世界的尽头。 忽地,青崖感觉到背后一阵光芒升起,回头看去,却是一轮明月从冰雪的世间中升起,悬挂在了夜空中。 习惯了昏暗的视线,猛地看见一阵明晃晃的月光,青崖的双目瞬间被闪的一片炫白,身体也不自主地摇晃了几下,差点把自己晃得跌下山去。 怎么会有月亮升起来的? 尽管不记得世间,但青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在这个世间奔走了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日升月落之景,难道说,只有登上这世界之巅,才能得见明月吗? 青崖尝试着往下退了几步,让自己降下了山顶的高度,四周瞬间再度陷入了昏暗,而当他再跳到山顶上时,明月再度升起。 见了鬼了,难道这月亮也是活的不成? 如此的高度,明月就在青崖的眼前,望着眼前无暇如白玉的镜轮,柔和的月华轻抚着青崖的身躯,似温柔的春风,带起缱绻的睡意,让人想要沉眠在月光的怀抱中。 张开双臂,青崖将面前的明月缓缓地拥入怀中,月光流转,青崖也渐渐地闭上了双眼。 不断地奔波了这么多时日,被自己强行压下的疲劳之感潮涌而来,瞬间卸下了青崖所有的防线。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时间的吧。” 青崖这样想着,逐渐沉沦在温柔的月光里。 就在青崖的意识将要消散之际,灵台之中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青崖瞬间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正好一脚踏空,若是再往前走一步,绝对会掉下山去,摔得尸骨无存。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一声清冷的法决在青崖的脑海中响起,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青崖的心中立刻安定了下来。 师尊,是你一直在注视着我吗? 再次看向眼前的明月,青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它所展现出来的大小,是和自己平时在地面上看到的一般大。 若是自己真的能触摸到月亮,那大小想来已经是铺满了整片天空,又怎么可能被自己抱在怀里呢? 看来自己还是没有修练到家啊,青崖自嘲地笑着,挥剑而起,眼前的明月一分为二,失去了光华,坠落下万丈深渊。 在前方,是绵延无尽的冰原,这片冰蓝的世界里,唯有一片死寂。 走吧,青崖持剑自顶峰跃下,走了这片冰天雪地当中。 静, 这时青崖闯入这里的唯一感觉。 在外层,尚有罡风呼啸,岩浆翻滚,虽无生命,但自然的声音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耳畔。而此刻,四周安静得让青崖快要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听觉。 只有当自己的脚印将地面表层的冰层踩碎,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之时,青崖才算恢复了听觉。 所幸,四周的温度不至于让青崖觉得寒冷,加上这里没有风雪吹嚎,青崖走得到也还算顺利。 走过茫茫的冰原,又是巨大的山峰矗立在自己的眼前,但与先前的峭壁不同,这里有着条条山路通向山顶,遥遥望去,山上似有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难道此处有人生活的痕迹吗? 青崖怀着一丝期待的心情,踏上了被冰雪所覆盖的山路。 一路上,青崖看到了茂密的竹林,枝繁叶茂的月桂树,高低错落的灌木丛,灵活的松鼠趴在枝头,白兔小鹿停靠在树下,只可惜,这些事物全部都是由冰雪雕刻而成,虽然栩栩如生,但也死气沉沉。 再次往上走去,那重重楼阁也逐渐浮现在了青崖眼前,一道飞拱连接着两侧的山壁,上挂一幅巨大的牌匾,“玉虚宫”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也不知这玉虚宫在这里多久了,那牌匾之上的色彩,都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望了一眼远处的宫阙,青崖径直走进了这座玉虚宫。 这里的时光仿佛是被冻结在了某一时刻,外围的院落内,潺潺的小溪流依旧保持着水花飞溅的那一刻,只是这几滴水珠,却是再也落不到下方的水流当中去了。 八角屋檐的亭中,正摆放这一副棋局,白子落在天元的位置上,黑子却只是从棋盒中拿出,还未来得及落到棋盘上,时间便被停止了,而这里对弈的两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往前走,冰冷的宫阙回荡着青崖的脚步声,廊桥中,大殿内皆是烛火通明,甚至还有厢房之内摆放着浴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一切都是十分恬淡的样子,唯独少了人烟。 穿过种种楼阁,青崖走到了最里面的殿堂,不同于外面的建筑,这里完全是一座由冰雪雕琢而成的冰宫。 跨进大殿之内,两侧站立着座座冰雪侍卫,他们一手持剑,一手执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闯入这里的人类。 咔。青崖听到了一丝响动,立刻转过身来看向这些冰雕侍卫。 在以往那些传奇故事的话本中,青崖看到过类似的场景,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旦发觉有人闯入便会立刻活过来,杀死贸然闯入的外来者, 这些雕像护卫往往力大无穷,而且由于没有痛觉,即便是把他们的手脚砍下也无济于事,极难对付。 现在,他们不会真的要活过来了吧。 青崖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些冰雕,手中的的长剑上已是寒光闪烁,随时准备出剑。 啪嗒,又是一阵响动,青崖抬头望去,却是发现有一座冰雕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点点冰渣随着断裂的缝隙掉落下来。 喀拉拉,裂纹越来越大,很快便布满了那座雕像的整条手臂 轰隆,伴随着一阵巨响,冰雕的手臂砸向了地面,激起一阵冰雾,那由水晶打磨而成的地面,也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还好青崖躲闪得及时,在没有被这无妄之灾所波及。 好险好险,青崖怕了拍自己得胸膛,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想法,青崖顿时笑出了声。 你啊你,不好好用功修行,天天看那些志怪故事,现在好了,什么都乱看只会害了你。 以后自己一定要勤加修行,再也不花时间在这些故事上了。 青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但谁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严格执行呢? 前方,大殿的最高处,王座之下,盛开着一片由冰凌结成的花朵,在这庄严肃穆的冰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百零四章 苏醒 繁花开满了王座,却又带着生命的凋零。冰花根植的土壤是厚厚的冰层,透过迷糊的视线,青崖勉强能够看见,冰层之下还有着一片空间。 啪嗒,又是一片碎冰掉落,青崖正想抱怨当年雕琢这些护卫的工匠未免手艺太差,怎么如此地不牢靠的之时,却猛然发现方才那尊手臂断裂的冰雕,此刻已是完好无损。 而地面上被砸出的深坑,也修复如初。 碎裂的冰块越来越多,迫使着青崖不断往后退去,直到走下王座的阶梯,一条断裂的冰雕手臂再次砸在了青崖的面前。 然而冰块坠落的趋势依旧不减,甚至又有好几尊冰雕之上一同裂开了纹路,青崖走到哪,哪一处头顶的冰雕便开始碎裂,似乎要把青崖驱逐出大殿的正门。 直到青崖退出了大殿之后,那不断掉落的冰晶才算停止,而眼前的大殿上,已经被掉落的冰块砸得坑坑洼洼,细小的碎冰堆地随处都是。 可就在青崖眨了一下眼睛的空档,眼前的一切再次恢复如初。 难道……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青崖再次走进了大殿,果不其然,当自己一踏进大殿,冰雕上便开始出现了裂痕。 而随着自己越靠近王座,冰雕也就坠落得越剧烈,当他走到那片花圃的时候,冰雕手中所执之剑从中断裂,锋利的剑身向着青崖的头顶坠下。 几步后跃,青崖再次退出了大殿,冰雕也再次恢复了安静。这一回,青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堆满了霜雪的大殿,想要看看它究竟是如何复原的,可等了一刻钟后,等到青崖的双眼又干又涩,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带着一丝怀疑,青崖眨了一下眼睛,而就是在这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大殿再次恢复如初。 正如那些话本中说的那样,这些冰雕,其实是具有生命的,它们,是不可被观测的存在。 青崖曾经在《山海志异·鬼界》中读到过类似的生命形态,它们诞生于两个世界相互碰撞产生的缝隙当中,是生命但又不是生命,它们拥有久远的寿命,以雕像的形态休眠在世间的任何一处角落。 当它们感受到人类的生气之时便会苏醒过来,躲藏在人们目光的死角处开始行动,当你注视着它们,它们便又恢复了雕像的状态,而在你眨眼的瞬间,便有可能被它们夺去了生命。 它们的身体坚硬无比,即便被破坏,也能很快地复原,当你遇上它们的时候,切记,千万不要眨眼。 而对付它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两人轮流注视着它,让他一直处于雕像状态,然后将其封印在永远不见人烟的地方,千万年后,它们的生命力会逐渐耗尽,最终消散。 书中,将这样的生命体称为“冥河使徒”。 当青崖说出它们的名字之时,手中的青冥却轻微地颤动了起来,虽然听不到具体的话语,但青崖能够感受到青冥所传达的意图。 大意就是青冥在抗议着表示这些生命体和冥界的冥河没有一点关系,愚昧的人们又把黑锅往冥族的头上扣去。 所幸,此处的雕像并没有对青崖这位闯入者抱有敌意,相反,它们时刻所忌惮的,是那一处王座。 方才模糊地看到王座之下还有这一片空间,也许那里还藏着某种危险的事物,而这些雕像,便是这座宫殿的主人留下来镇守此地的机关。 想到此处,青崖很识趣地离开了大殿,因为此处并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远方,他的姑娘还等待着自己将她唤醒。 继续翻上雪山之巅,青崖回头下望群山,却发现玉虚宫正处于群山凹陷的盆地之中,而山前,一条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河道环山而过,这样的布局,青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哪有把宫殿建在凹陷处的,这样看来,此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宫殿,反而像是一处墓穴。 而在那大殿之中,王座上盛开的冰花接引灵魂往生,在冰花之下那片空间,难道正是埋葬着这里的主人吗?那人设下冥河使徒作为守墓人,是不想自己的长眠被人打扰吗? 青崖越想越觉得瘆人,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反正这里只是幻境,待唤醒了青儿姐,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千重雪岭万重山,又是花费了一月之余的时间,青崖才走出了这片冰原,而与冰原相邻的,是一片花海。 这里的世界仿佛是被人所精心设计好的一样,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将冰原与花海整齐地一分为二,而那极寒的气候也在青崖迈过这一道分界线后变得温暖如春。 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些不该属于人世间的地方出奇的真实,比如冰原上的玉虚宫古墓,有些本应在人间地地方却又不符合常理,比如此处如此界限分明的不同气候。 温柔的暖风吹起轻扬的花瓣,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在青崖的面前不断回旋,仿佛着这里的花儿张开双臂,欢迎着青崖的到来。 但青崖已是无心去欣赏这片花团锦簇的天地,他的目光,除了远处山坡上那一朵盛开的黑莲,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虽然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与外界所流逝的时间也不一样,但对于青崖来说,他确实是真真切切地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花青儿了。 这一次的分离,比他们结识以来的任何一次分别都要长,就算在天陨两人身隔两峰的时候,最多一个月,青崖就会跑到天旋峰上去了。 也许对花青儿来说这段时间不过只是大梦一场,但对于青崖来说,他跨越了无尽的荒凉,起伏的冰川,忍受了万里无人的孤寂,只为唤醒睡梦中的姑娘。 现在,她就在自己的眼前,青崖已经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心情,两三步就踏上了黑莲所在地山坡。 这一次,黑莲不再是虚幻的法相,而是真实的,可以触及到的莲花。三重九瓣的花朵包围着中心的莲台,上面恬静地躺着一位身穿黑裙的少女。 她侧着身子,微微蜷缩着双腿,将右臂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安静地睡着了。 青崖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的睡颜,一时间竟是不忍将其唤醒,就想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 轻轻地牵起她的右手,这一回,你不会在再脱,并且甩给我一个巴掌了吧。青崖笑着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这一回,我将你弄丢了这么久,以后,可千万不要让我将你找不见了啊,不知不觉,自你闯进我的生命中,我们已经结下了如此深厚的羁绊,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记忆中的你总是很贪睡,在花盈楼的时候,每每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可自从我的到来之后,你总是会比我先醒,推开我的房门唤我起床,每一天的早晨,我睁开眼睛,眼里便都是你的身影。 这一次,你睡了两个多月,总算是睡够了吧,所以,赶快醒来吧,青儿姐。 青崖的眉心之处闪烁着耀眼的绿光,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花青儿的额头上,鍉针的锋芒如一根细针划破了幕布的遮掩,这片世界也像是揭下黑幕一般褪去了色彩。 “青崖。”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青崖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你呼唤我了吗? 在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我不能与任何人说话,也听不到任何人的话语,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的世界。 乐天居士曾经在浔阳江头听到琵琶声时发出了“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慨,而此时你那短短的两个字,在我的耳朵里,恰是如仙乐那般动听。 侧躺着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如幽谭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青崖的影子,而她在青崖的眼中,看到的也全是自己。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对你和秋姐姐大打出手,我施展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法术,可我依旧打不过她。然后我就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看到你一直在跑啊跑,一直在向我跑来,当我醒来的时候,你就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花青儿颤动着双手捧起青崖的脸庞,温柔地抚摸着他地脸颊。 “我是不是还打了你一巴掌,疼不疼啊。” 说话,花青儿还朝着青崖地右脸颊轻轻地吹气。 兰花般的幽香扑打在青崖的脸上,青崖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伸手将眼前的姑娘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是啊,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以后,我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 青崖紧紧地抱着她,也许是在害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也许是自己的内心早就想要拥她入怀了吧。 她带着温柔的笑意,也将双臂环绕在青崖的背后,紧紧地贴着眼前的少年,此刻,两人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很快,他们将会回到现实,长乐公主的下落还未找到,不知道他们还将面对怎么样的对手。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可以抛去世间的一切,只是像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你。 第一百零五章 佛塔 一觉睡西天,谁知梦里乾坤大;只身眠净土,只道其中日月长。 青崖枕着温香软玉醒来,深宫之下,夜色依旧浓重,面前的少女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不知何时,她一身墨色的长裙已然换回了先前的水绿,那也表示着,自己熟悉的花青儿已经回来了。 “秋姐姐。” 花青儿张开双臂搂住了秋池雨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的怀中撒着娇。 “坏丫头坏丫头,做个梦都这么不老实,还动起手来了。” 秋池雨揉着花青儿的脑袋,眼中宠溺的神情自是不用言表达。 “青儿姐,你追查到长乐公主的去向了吗?” “当然,烬璃塔顶,金凤敛翼,万法归终,倾天覆地。这是我听到的他们的密谋之语,长乐公主,一定在这座烬璃塔内。” 可在这太极宫内,大大小小的佛塔有着几百座,这烬璃塔,究竟在何方呢。 “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吧。”花青儿建议道。 “不行。” 即便此时三人分头行动一座一座地找过去,那也得找到天亮去了。况且,一旦分开,她们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幻境,顾及于此,青崖立即打消了分头行动的计划。 “秋前辈,请为我护法,若我再次陷入癫狂,请及时打醒我。”青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对二人叮嘱道。 “你又要用那天的办法?绝对不行,魔障之境一旦开启,若你无法将其完全斩断,只会越陷越深,这一次我不敢保证,能一拳将你打醒了。” 同样,秋池雨也是立刻回绝了青崖的方法。 “一拳不行就两拳,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没等秋池雨回话,青崖的精神力已是天罗地网一般席卷开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青崖却没有感觉到那强烈的剧痛之感,方圆百里的景象扫描进青崖的脑海里,一座又一座佛塔被排查过去,可这烬璃塔就始终不曾出现。 “秋前辈,带我到更高的天空中去。” 大量地释放灵力,青崖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御剑而起,秋池雨自青崖的腋下环过他的双臂,提溜着他,将其带上了天空。 精神力的感知范围与人的视线一样,登高望远,当太极宫的重重楼阁全部纳入眼中的时候,座座殿堂的清晰图像也纳入了青崖的脑海里。 但,这偌大的太极宫,没有一座名为烬璃塔的建筑。 按照皇城的建筑格局,宫内是不会出现一座没有匾额标注的建筑,因为随行的内官要清楚地记录下天子每天进出的各个场所,如果看不到这座名为烬璃塔地方,那它一定不存在于这太极宫之中。 回到地面,青崖收回了感知力,再一次大规模地外放精神力,青崖却没有感到之前那般如此疲劳的后遗症,只是伴随着一阵眩晕之感。 “喂,你还好吗,你脑子没问题吧。” 秋池雨用手背贴着青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只是听来怎么感觉她好像在骂自己一样,没准她是故意的也不一定。 “不碍事的,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了。但是我搜遍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发现烬璃塔这个地方。” “难道我们得到的信息有误?”花青儿疑惑地问道。 “不,先前我们抓住了一名幻术师,从他口中得到了‘塔’这一字眼,但他很快就被人杀死了,如果是他是在诱导我们,幕后之人不会急于灭口的。” 但眼下,这座烬璃塔究竟在哪呢,总不会平白无故地拔地而飞了吧。 “究竟去哪了,难道这塔,自己长了脚,钻进地里跑了不成?”花青儿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脚。 等等,钻进地里? 青崖想起了在幻境中的玉虚宫,在那冰殿之下,也许才是真实的地方,同样于此,如果把这座烬璃塔倒过来,是不是就变成了一口井了呢? “我知道它在哪儿了。” 两仪门西侧的千秋殿前,九座五彩脊兽环湖而立,莲花纹砖铺在湖底,湖中游鱼恍若空游无所依,月光直接照进湖中,鱼儿的影子仿佛是遍布湖底的岩石一般。 鍉针的感知力绝不是仅仅如同肉眼所见的场景一般,它更像是一种具有穿透性质的光线,青崖方才在空中,看到了这千秋殿前,正有着一处颇深的地下空间。 覆华池,这名字倒也真是有趣,究竟是覆盖了长安的繁华呢,还是繁华一朝覆灭呢?这繁华覆灭,不就像是琉璃燃烧之后余下的灰烬吗。 青崖环湖走了一圈,要打开这通往烬璃塔大门,答案就在这湖边的九座五彩脊兽当中。 燃烬琉璃之火属南,太极宫属西,秋季之金属西,子夜之水属北,金凤之黄位中央。 青崖按照以上的顺序,青崖将脊兽口中所衔的石球依次转动,湖底的莲花纹砖转来一阵咔咔的响动,但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难道我猜的不对吗?” 青崖沉思着,思考着另外的解题之法。 “别动脑子了,门已经打开了,你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都是哪里学来的,怎么,你师尊她还教你周易相法的吗?” 秋池雨双目之中金芒绽放,巨龙之瞳一眼便看穿了此处的虚实,此刻眼下那湖底的砖石不过是障目的一片树叶。 指尖捻过一阵法决,三人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幕,秋池雨一手牵着一人,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池当中。 水幕隔开了池水,三人缓缓地向着湖底降去,没想到这看似只有几尺深的湖泊,三人下潜了近半炷香的时间,还未抵达湖底。 又下潜了大概一刻钟,即便是施展了龟息之法,仅有筑基期的青崖也快坚持不住了,好在此时下方终于是看到了一阵微弱的光亮。 就像鱼儿跃出了水面,三人降到了湖底之后,却在另一片空间的顶端出现,才刚习惯了水中缓慢降落的青崖,此时又感受到了自由落体的刺激。 三人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抬头望去,顶上仍是一片波光粼粼,覆华池中的水像是被一处阵法锁在了那里。 第一百零六章 凤息 不曾想,在皇城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宽广的空间,当朝天子知道他家下面被人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吗?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来这皇帝的日子,也没有那般惬意嘛。 看起来好像还是当我的小小山门弟子比较逍遥自在。 此处看起来像是一个溶洞,头顶的石壁上还不断地有滴滴湖水渗落下来,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根根长长的钟乳石,悬挂在几人的头顶。 昏暗的溶洞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青崖担心打草惊蛇,便也没有点明剑光来照路。但这对秋池雨来说却是却不是什么问题。巨龙之眼能够看破世间一切迷障,夜中视物不过寻常而已。 她一手牵着一个,在昏暗的溶洞之中畅若无阻地穿行着,青崖二人看不清路况,只能任由她带着自己左转右转,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失去了方向感。 啪,当青崖与花青儿脸贴脸地撞在一起之时,两人才发现此时的秋池雨已经停下了脚步。 “行了,别腻歪了,我们到了。” 秋池雨嫌弃地将两人分开,在他们的头顶各自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两人瞬间便恢复了精神。 此处是一座高台,此刻他们正在一处向外突出的岩石之上,而在他们的下方,又是高达百丈的深渊。 这里已经是在地下深处了,而在下方竟然还有着如此宽阔的空间,莫不是着皇城之下都已经被挖空了不成? 从上方看去,四周漆黑的岩壁映着点点火光,那是被下方所燃烧着的火焰所照亮。秋池雨暗示两人静声,三人悄悄地弹出脑袋,打量着下方的情况。 由于距离过远,青崖和花青儿都看不真切,只能隐约地看见堆堆篝火连在一起,一群人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的。 “这么晚了,他们居然偷偷地跑到这里开开篝火晚会,这也太费周章了吧。” “对呀对呀,难道出来玩还得躲着皇帝不成,这皇帝也太可怜了,人家出来玩儿都不带他,嘻嘻。”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笨蛋没心没肺地笑着,秋池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仔细想想也对,以他们两个筑基期的视力,根本看不清这么远的距离。 她眨了眨双眼,目光凝成两道实质性的金芒,窜进了两人的身体里。 青崖忽然感觉视线的距离被拉近了无数倍,眼前景象的转变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待恢复之后,青崖这才发现,原本百丈之远的距离,现在却就像在自己面前一样,自己终于看清了深渊地下所发生的场景。 “啊,是长乐公主。” 花青儿也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熊熊燃烧的火堆将漆黑的深渊照得通明,广阔而平坦的岩地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星辰图案,四周牛羊牲畜、稻米五谷摆得满满当当,下方约有百来个身穿黑袍之人,正跳着不知名的祭祀之舞,唱诵着不知名的歌谣。 而他们所崇拜的那人,正悬浮在那些星辰中央,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金色的宫裙似收敛起来的双翼,高傲的金凤此刻真被一道道带着符文的锁链,锁在了法阵之上。 青崖将视线往回调整了一些,以更高处的角度揣摩整座阵法。大致一瞥,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正星与天空分别对应,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各自立在星辰的位置上,此处阵法赫然便是周天星斗大阵。 在穹高上帝掌管神界之前,作为神界的至高神的东皇太一,自先天灵宝河图、洛书中悟得此阵,以周天星辰之力,加上太阳星与太阴星做阵眼,布下了这足以将时间湮灭的弥天杀阵。 但这些都已经是神话中的故事了,真假早已经不可考究,但周天星斗大阵却是真实存在的。 像此处这般不过是将三百六十五颗正星雕琢而成,缺少了一万四千八百颗副星的阵法,只怕是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烬璃塔顶,金凤敛翼,万法归终,倾天覆地……”青崖默念着先前花青儿得到的线索。 金凤此刻已然困于此地,所谓万法归终,倾天覆地,难道他们想借此来推翻伏夏皇朝的统治吗? 那他们,是不是将叶中涛与宁瞳悦二人牵着进来的反叛者? 炽烈的火光沿着符咒组成的锁链不断蔓延,昏迷中的李谨颜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即便失去了知觉,但灼热的痛感依旧让她锁紧了眉头。 此时,一位为首的黑袍人缓缓走进了阵法当中,怀着谦卑的姿态走到了李谨颜的身边。 “公主殿下,您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美丽,可正是因为你的善良,才给你找来了如此的灾祸。 你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金凤,是伏夏再续辉煌的钦定之人,也是我们复国的钥匙,只有你的血,才能彻底激活这周天星斗大阵,将伏夏皇朝的龙脉摧毁。公主殿下,委屈你了。” 说罢,那人抽出一把血红的匕首,就要向李谨颜的手腕割去。 拿匕首之上刻着深深的血槽,刀刃上还散发这诡异的红芒,那是嗜血之蛊盘踞在上所形成的景象。 一旦被此刀刃割伤,嗜血之蛊钻进身体中,伤口将永远不会愈合,而周身的所有血液都会被快速地牵引之伤口处,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流干身上所有的血。 血红的道人映这炽烈的火光,死神的刀刃随时将会夺取少女的生命。 一道寒芒似银龙入尘,从天边激射而来,来不及反应,那名黑袍人的手掌瞬间被剑光所洞穿,匕首在接触到李谨颜肌肤的前一刻,掉落在了地上。 这也预示着,他们密谋已久的这次行动,宣告失败了。 “何人擅闯,还不速速离去。” 此时,那名黑袍人还想虚张声势,吓退来人。 “尔等意图谋反,按伏夏履历,当斩去肉身,以梦魇锁住灵魂,囚禁三百年,此为一罪。妄图残害无辜之人姓名,当斩,此为二罪。对长乐公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斩,此为三罪。尔等是自我了断,还是让天子来发落呢。” 第一百零七章 梦醒 “什么,无相之境竟然困不住你们?” 下方另一位黑袍人看清了来人的身影后,发出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 “原来是你。” 秋池雨的目光穿透了厚实的黑袍,看清了发言之人的面容,正是极乐之宴开幕之时表演幻术的那名幻术师。 而至于方才那名拿着匕首的黑袍人,秋池雨连看都懒得看,不过又是一位被人洗脑了,天真地以为只要推翻了伏夏的统治,自己就能一步登天的白痴罢了。 几道剑光划过,禁锢着长乐公主的符咒锁链被斩断,花青儿一步跃起,将下坠的李谨颜抱在了怀里,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脸色,花青儿对这些黑袍人,自然没有好脸色。 “赫连大师,你坐拥天下第一幻术师的美誉,当朝天子更是赐予了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归墟幻梦之术,就是用来伤害长乐公主的?” 秋池雨的目光咄咄逼人,即便是赫连余光身披黑袍,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炎龙牧大人,天子的确对我宠爱有加,但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千绥帝国的血脉,这一辈子我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复国,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赫连余光激动地摘下了黑袍的兜帽,那有着胡人血统的碧绿色眼睛里,满是坚定慷慨的信仰。 “可笑,伏夏皇朝建立至今已经三百多年了,你的先祖还有几人在世?当年烈炀帝横征暴敛,南北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你难道认为,天下人会愿意回到那样的王朝治下吗?” 秋池雨向前迈进一步,赫连余光便往后退一分。 “你一路从西域走来,可有看到战乱,可有看到流民?可有看到黄河决堤,水淹千村的景象?你可有看到,灾民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人间炼狱?你可还记得,这些画面,可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你们千绥帝国的统治下? 你以为你是卧薪尝胆一心复国的勇士吗?你只不过是在享有了钱财之后贪得无厌想要夺取权力的反贼罢了。” “不,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这里有着我们的勇士百余人,任凭你炎龙牧修为通天,今晚你们也走不出这里。” 赫连余光跪倒在地,此时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秋池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挣扎着的蝼蚁。 “你想跟我动手?” 秋池雨脚下的星盘绽开道道裂痕,岩层被烈焰炙烤成焦黑的色彩,她的眼中闪着明亮的火焰,让人无法直视她的目光。 “大幻梦魇,炎龙牧,永远受禁于无色无相的幻梦当中吧。” 赫连余光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将自己的幻梦之术提升到了极致。这一次,他演绎出来的幻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真实,来得庞大,在这背水一战的心态下,他的归墟幻梦大法迈入了全新的境界。 “哈哈,哈哈哈,天佑我也,炎龙牧,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赫连余光张开双臂仰天大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刺啦一声,像是布帛被划破的声音,赫连余光的大笑声也随即戛然而止。 那迅速升起笼盖四野的幻梦,像是被一根针洞穿了一个小孔,随后被人顺着这个小孔撕裂了一般,化作片片破碎的光斑,消失在了黑暗中。 “什么?” 此刻,赫连余光宁愿相信是自己陷入了幻梦当中,也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自己已经炼至极境的幻梦之术,竟然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抬眼看去,秋池雨背后的少年恰好收起了向天刺出的长剑,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他还很有礼貌地向自己抱剑行了个礼。 可在赫连余光的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自己苦修了半辈子的得意之作,仿佛只是一个笑话。 一时间,急火攻心,赫连余光猛然突出一口鲜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挣扎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回望一生,他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便被族人认为是光复千绥的福星,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更是表现出过人的修行天赋。后来,他跟随三十六国中最古老的巫师学习幻梦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迷惑整个伏夏。 可如今到头来,他所坚持了一生的使命,不过是竹篮打水,也许这位天下第一的幻术师,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梦当中吧。 当年庄周梦醒时分,不记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那些被认为是梦境的世界,会是真实存在的吗? 群龙无首,剩下的黑袍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纷纷丢盔弃甲,拱手而降,但这些事情,还是交由皇帝老儿去烦恼吧。 伴随着一阵轻咳,昏迷的李谨颜悠悠转醒,她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的石壁,又抬起头看了看那些跪拜着的黑衣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最后看向抱着自己的花青儿,脸上绽开了一抹亲切的微笑。 “青儿师妹,谢谢你们赶来救我。” “谨颜师姐,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呀,方才你可差点香消玉殒了呢。”见她无恙,花青儿一直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习惯了,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他们把我杀死算了,省的我提心吊胆的。”她轻松的话语中,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怎么会这样,难道你父皇不管你的安危吗?” 按理说,一国公主的身边,怎么也得配几个暗中保护的高手才对,更何况像李谨颜这在十九岁便临门金丹的天之娇女,更应该好生照看才是。这皇帝老儿,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呢? “父皇?呵,你们走出这里,回到地面上就知道了。” 覆华池中平静的湖水泛起了阵阵涟漪,青崖一行人不沾水花从池中跃出,重新来到了月光下。 而此时,原本空旷的千秋殿前,不见了整个夜晚的几千名禁军,正威风凛凛地站成一队队的方阵,铁甲森森,尽显压迫。 “末将护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 第一百零八章 入空 说话之人,身披玄甲,腰间挎着一柄陌刀,此刻他正单膝跪地,迎接公主脱险。 “长孙将军请起,本宫无恙,今夜劳烦诸位将士出动,本宫深感愧疚。”李谨颜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既然公主无恙,那末将暂且告退,收队。”说罢,长孙将军便要带领将离去。 “将军且慢。”这时,青崖出声叫住了他 “自东宫至西宫,上百里路,他们挟持着公主一路奔走,为何不见将军出手拦截,我等三人在宫中随意闯荡,为何不见禁军夜巡?此刻却见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你们真的是来护驾的吗?” 青崖的言语之间多有责怪之意,因为他是在想不通,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真的看不见公主被人掳走了吗? 反正他在不会去顾忌这番话会不会引得这位将军生气,甚至动起手来他也满不在乎,不曾想,这位将军的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客气。 “这位少侠有所不知,此世正逢伏夏三百年来第一次的劫难之期。昔日少侠入宫之时,陛下观少侠修为了得,连我朝龙雀军神都无法阻挡少侠的脚步,所以陛下认为,少侠正是预言中所揭示的应劫之人。 皇宫之内危机四伏,陛下已是有心无力,恰逢今日反贼有所行动,陛下便想要看看少侠与反贼交锋之时究竟谁胜谁负,现在看来,少侠当真是我伏夏之佑啊。” 这位长孙将军对青崖大加夸赞,但青崖却越听越觉得奇怪。 “等等,你是说,你们是故意不出手的,就看着我们互相争斗?那今夜若是我败了,你们是不是就继续放任他们日益猖獗,你可知,若我们晚到一刻,长乐公主便已香消玉殒了?” 青崖继续质问着他。 “他们的幻术实在太过诡异,我等实在是力有不及,还望少侠谅解。况且……” 长孙将军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青崖身后站着的李谨颜,下定决心后继续说道:“若公主殿下当真遭遇了不测,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们只好等待下一位应劫之人的到来。” 说完,长孙将军向着李谨颜再次跪拜了下去。 “等等,你是说,皇帝老儿觉得,这个女儿死了就白死了?” 青崖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问向对方。 长孙将军没有回答,只是跪向李谨颜的头颅,更低了。 “原来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便是如此吗?” 青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觉得十分讽刺,而且眼前的长孙将军只是奉旨办事,自己没必要为难他,青崖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尊敬这位长乐公主的。 “这些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 青崖转过头来,问向身后的李谨颜。怪不得,她说她已经习惯了,怪不得她会说她希望自己被杀死,怪不得提到她父皇的时候,她只是轻微的一笑。 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青崖忽然觉得浑身都难受了起来,仿佛是自己的身上爬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压抑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的污垢。 想起之前自己还信心满满地对秋池雨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样的豪言壮语,青崖真想狠狠地甩自己两个耳光。 此刻,青崖只想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踏进这座皇宫一步。 但,西市中婆婆老两口还陷在日复一日的循环当中,素未谋面的叶中涛与宁瞳悦夫妻二人还不知身在何方,君子一诺千金,所应之事,不可失约。 “青儿姐,我们走吧,等到这番事了,我们便回天陨去吧。” “好。” 花青儿听到方才长孙将军的言语,对这深宫也顿时失去了任何兴趣。 “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告退了,长孙将军,请。” “少侠请。” 长孙将军指挥着军队的方阵让出了一条道路,以便众人离去。 快要走出千秋殿时,青崖回头望去,李谨颜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一行人离去,她的眼里,满是悲凉。 “青儿姐,秋前辈,请稍微等我一下,我要……”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快去吧。” 花青儿向青崖点了点头,得到首肯之后,青崖迈着大步往回跑去,重新回到了李谨颜身边。 ”公主殿下,凤凰应该展翅翱翔在九天之上,绝不应受困于深井之中,此处危机四伏,你那便宜老爹更是不管你的死活,你愿意与我们一同走出宫墙,去往外面的世界吗。” “我……”李谨颜没有一刻不在幻想着自己能飞出这座皇宫,可当青崖真的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之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抬起双眼看了长孙将军一眼,大抵是在向他询问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过,当应劫之人出现后,公主的一切事物皆由自己定夺,命运早已将一切注定。” 这话听在李谨颜的耳朵里,却是更加显得无情。现在,他连我要离开这里也不管了吗。 她闭上了双眼,往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父皇,我想去花园里放纸鸢。”小女孩望着窗外草长莺飞的天空,一脸渴望。 “父皇,我想去修行门派求学。”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想要远赴他乡。 “父皇,我想与你一同去往江南巡查。”公主心系天下,想要为自己的父亲分担压力 “父皇,今天是我十八岁生辰……”李谨颜望着空无一人的殿堂。 从小到大,她的渴求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只有一道道旨意传下来,让她修炼,修炼,再修炼。 今日,父皇终于准许了她的请求,可为何,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也罢,离开了这里,天高海阔任我闯荡,从今往后,她将不再是伏夏的长乐公主,只是寻常百姓李谨颜。 她要去往伏夏疆域的最北端,听说那里冬天泼出的热水瞬间能结成雾霜,最南端的重重群岛之下,埋藏着无数宝藏。东边的渔民过着逐海而生的生活,而那西边的高原上,有着肥美的牛羊。 “谨颜师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青崖伸出右手,再次向她发出了邀请。 她将自己右手的边缘搭在青崖的掌心,轻声说到: “带我走吧,青崖师弟。” 第一百零九章 移霄 “众将士听令,恭送长乐公主。” 长孙将军一声高呼,千百名将士纷纷单膝跪地,寒月照甲,浮屠有情。长乐公主的善良与美丽是所有将士军旅生涯中最美的月光,只是天命难违,他们不得不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机。 如今,公主可以逃脱这座牢笼,但对他们来说,代价是也许永远都见不到公主的笑颜。 “恭送长乐公主。” 他们单膝跪地,看着李谨颜从自己身前走过,却不敢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直到她的身影远去,他们依旧跪倒在她离去的方向。 栖霞府 长夜终尽,李谨颜换下了华丽而冗长的宫裙,卸下了繁琐的头饰,此刻的她,不再是受万人敬仰的公主,从今往后,他也同众多玄门弟子一样,一心只为寻求大道。 “小公主,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秋池雨望着站在窗台前的李谨颜,她的背影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朵飘摇无根的浮萍。 “炎龙牧大人,还是叫我谨颜便好。” 李谨颜转过身来,缓缓地在秋池雨的身边坐下。 “皇帝未曾下旨抹去你长乐公主封号,你就担得起这个称呼,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修行天赋远超常人,就算把另外的皇子公主全都加一块都赶不上你一人。待他日你修行有成,皇帝老儿他肯定会求着你回去的。” “现在,还是先吃早饭吧,民间的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秋池雨说着盛起一碗米粥,在里面撒了几粒白糖,用勺子搅拌了几下,放在了李谨颜面前。 米粥的味道很淡,一丝米香中带着微微的甜味,平常百姓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永远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闲暇之余,人们会寻找一些乐趣,一如加在这碗米粥里的几粒白糖。 “小时候,我总想要跟随父皇外出巡游,看看这个天下的河山,如今虽然只有我一人,我也想出去游览一番。” “那在这之后呢,你总得找个栖身之所吧,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呀,不然可就成为流浪公主了。”秋池雨继续追问着。 “我……我还没想好。” “如果谨颜师姐不嫌弃的话,是否愿意来我天陨呢?” 花青儿也向李谨颜抛出了橄榄枝。 天陨,天下玄门之首,没有一位修士会拒绝天陨的邀请。 “可是,天陨的弟子选拔不是在就已经过了吗,下一次,可是还有六年多的时间呢。” “谨颜师姐,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知道你十九岁便达到了筑基九重的修为意味着什么吗?即便是我们这一代中修为最高的师兄,他的修为同样也是筑基九重。 所以,像师姐你这样修士要进入天陨,是不会有太大难度的。我再于师尊修书一封,以后我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同门师姐妹啦。 哦,顺便再提一下,那位师兄,可是在不久前输给了我们的青崖少侠呢?” 花青儿说着说着,请把青崖推到了话题之上。 “没有没有,侥幸而已。” 这倒不是青崖过于谦虚,他始终认为,自己能取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冥闪与青冥,若只凭借天陨的武学,自己是断然无法取胜的。 毕竟,沈师兄自幼修行,自己又不是什么天才,能在三年之内达到现在的境界,完全是柳白鹿教导有方。 “可是,你要一个人去旅行吗,江湖险恶,你一个从未走出皇宫的小姑娘,纵使修为高深,我也不放心你一人远行,不如找个人与你结伴而行吧。” 哪怕对于皇宫内外都没有好感,秋池雨对这位小公主还是很关心的。 “可是,谁愿与我一路同行呢?” 东市,宁定街,移霄府。此处是映雪宫位于长安的居所,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曾在皇城教导过还是孩童的李谨颜修行,二人亦师亦友,即便后来分隔两地,依旧保持着频繁的书信往来。 可以说,现在放眼整座长安城,月夕颜是李谨颜最值得信赖之人。 “秋姐姐,你是说,想要拜托夕颜老师与我一同出行吗,可老师身为少宫主,平日里一定事务繁忙,怎会有时间陪我呢? “看来,你还是低估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啊。” 秋池雨笑着敲开了移霄府的大门,开门的家丁见到是炎龙牧来访,便直接带着他们去见月夕颜。 月白的长剑洒下点点朝阳,月夕颜恍若一片雪花般飘落,即便是身为少宫主,勤修不辍的习惯依旧需要坚持。 她收起手中长剑,正看见家丁带着一众人向自己走来。 “谨颜,你来啦。” “你也来啦。” “你们也在啊。” 第一句话,是对李谨颜说的,只有看到李谨颜的时候,月夕颜的脸上才会绽放笑容。 第二句话,带着些许敌对的意味,这些年来,两人一直明里暗里地较着劲,虽说熟悉,但碰到一起时,总免不了拌几句嘴。 第三句话,便是对着青崖与花青儿二人所说,自从七夕一夜定下对决之约后,双方已是许久未曾见面了。 “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怎么,还有你秋池雨搞不定的事情吗?” “都说了不跟你吵啦,你的小公主现在了落难了呢。” 秋池雨对于秋池雨的态度已经习惯了,直接把李谨颜拉到了自己面前。 “谨颜,发生什么事了,快与我说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月夕颜快步走到李谨颜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心,关切地问道。 果然,只要涉及李谨颜的时候,这位少宫主才会上心。秋池雨端着一脸悲切的神色向她诉着苦:“你天天在这移霄府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可知你的小公主昨夜被她家老头子赶出来啦,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野丫头啦,好可怜呐。” “什么,他竟然把你赶出来了,天下有这么当父亲的吗,我这就去打得他收回成命。” 秋池雨“惟妙惟肖”的表演当真引起了月夕颜的愤慨,当即抽出长剑就要进宫找皇帝理论。 “别,夕颜老师,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第一百一十章 远行 “一直以来我都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昨夜乘着机会,得到了父皇的允诺,我也就此出来了。不是秋姐姐讲的那样的。” “你一个出去怎么行,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出过远门,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这样,你且先在我这儿住下,我交代一番府上的事物,过几日便随你一同出门。” 看着月夕颜一脸关切的神色,秋池雨向青崖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似乎是在炫耀着天下还真就没我秋池雨搞不定的事情。 青崖偷偷地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只能说,不愧是你。 三日后,朝阳下的古道芳草渐黄,带着几分秋天的萧瑟之意,晨风拂过喑哑的枝叶似吹奏起残破的笛声,也在为即将远行的旅人送别。 从长安往北是一片广阔的高原,那里黄沙漫天,鲜有人烟,再往北走,黄河九曲蜿蜒,在这里冲击成一片肥沃的塞上江南。继续向北,翻过草原遍野,牛羊遍地的高原,翻过终年冻土积雪的山脉,那里便是月夕颜的师门所在,映雪宫。 两人此番之行,便是先一路向北,看一看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再从映雪宫一路向东南而下,翻过太行山,去往渤海之滨。 如果不是映雪宫的修炼之法对于修士的体质有着苛刻的要求,月夕颜一定会让李谨颜拜入映雪宫的, “谨颜师姐,此番远行,还请好生照顾自己,他日我们天陨之巅再相会。”花青儿将一个绣着四叶草的小荷包放在了李谨颜的手心里。 “青儿师妹,皇城之中水深千丈,危机重重,你们千万要小心。”李谨颜说着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了一串似细小的银线串成的项链,挂在了花青儿的脖子上。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护国大法师赠与我的平安符,它可助你消灾祛恶,我有老师的陪伴安危自是无忧,你且戴着它。”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细腻的,临别之际,两人又是依依不舍地交代了许多,直到日上中天,李谨颜与月夕颜这才踏上旅程。 从此,长安城的皇宫里,不见了长乐公主的身影,而一位名叫李谨颜的江湖侠女,从这里开启了属于她的传奇篇章。 送走了李谨颜后,青崖三人还将继续寻找这越挖越深的逆反之案。经过这一次的失利,那帮反贼倒也收敛了一些,好些时日没有掀起丁点浪花。青崖虽急于揪出幕后之人,一时半会儿却也不知从何下手。 不知不觉,自李谨颜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一城秋雨银杏黄,长安城中千千万万的街道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染上了层层的金色,在这个秋天,长安城有着独属于它的浪漫与恢弘。 红叶黄花秋衣晚,千里念行客。这一天,青崖三人又将送别一人的远行。这一次的远行,将是长达二十余年的分别。 自中元时节至今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当初逗留人间的百鬼早已回到地府,而秦向歌却不知为何在这人间多逗留了些许时日。 “那是因为我的龙血早已沟通了十殿阎罗,他们卖了我一个薄面,再加上他马上要进入轮回往生,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秋池雨站在一旁向青崖解释着。 “连地府里的阎君都要卖你的面子的,秋前辈,你向我透露一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吗? 青崖对于方才秋池雨的话,感到十分震惊,到不是说怀疑秋池雨的能力,而是在他的认知里,地下的阎君司掌万物轮回,和地上的修士八竿子都达不到一块儿去吧。 “不要大惊小怪的,地府的无常判官,包括十殿阎罗,其实都是属于人间界的修行范围,只不过因为他们掌管的是死亡轮回的范畴,于是便将地界划分到了地府之中。 你可以把他们看作是和你一样的修士,只不过他们有着皇天后土赋予他们的使命,所以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岗位。其实他们与我们一样,也会有着生老病死,也有着修为的高低。 比如哪天夜里你看到黑白无常来勾你的魂魄了,那你只管跟他们打起来便是,他们肯定打不过你的。若是他们回去之后找来判官帮手,你那就来找我,有因为就算是十殿阎王之一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除非是地藏王菩萨老人家来了,那你还是乖乖地跟他走吧,从此在菩萨座下听妙法佛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和尚吧。” 花青儿走了过啦,恰好听见了秋池雨叫青崖去当小和尚这一只言片语,急忙拉着青崖的手臂,脑袋摇得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拨浪鼓。 “什么?当和尚,不行不行,他还没有成亲呢,不能去当小和尚的。” 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样子,秋池雨宠溺地摸着花青儿的脑袋回答:“是啊,当然不行了,他要是去当了小和尚,你嫁给谁去呀,是吧。” 瞬间,花青儿的脸蛋上染上了层层红霞。 “哼,你们俩联合起来看我笑话。” 花青儿嫌弃地丢下了青崖地手臂,娇嗔着将面孔转向另一边。 另一边,云岫白衣如雪,手中掌着一盏冥等,正要送她心爱之人往生。 “岫姑娘,这一生我有负于你,让你痴痴枯等四十年,没等到几日相聚,这一别,又是二十余年地光阴。 秦向歌轻柔地抚摸着云岫地脸庞,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自己地灵魂深处。 “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曾后悔,当年短暂的欢愉我愿意以四十年的等待作为代价,今日,我也愿意以再等上二十年作为代价,来换得来生我们的缘分。 “秦大哥,这一去你很快便会忘了我,请再好好地看我一眼,来生,当我找到你的时候,千万莫要认不得我啊。 秦大哥,转生之后,愿你平安顺遂地长大,你不要跑的太远,也不要去做太危险的事情,就在原地乖乖地长大,等着我来找你,好吗? 第一百十一章 中秋 纵有千般不舍,离别的时分总要到来。荒凉的古道旁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虚幻之花,那是盛开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它带人走向死亡,也送别魂灵往生。 云岫将手中的冥灯交到秦向歌的手上,他的手腕上,云岫的发丝编成的手环牢牢地系在上面,那是来生他们相遇的信物。 四周的天幕被黑夜所笼罩,渡人轮回的石桥架在忘川之上,秦向歌手捧冥灯,苍白的烛火照亮了身边的黑夜,这一次,他不再迷茫。 “秦大哥,来生再见!” 云岫在身后高声哭喊着,这将是她与今生的秦向歌,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桥上的秦向歌停顿了一步,再次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轮回之路通往未知的来生,一旦踏上石桥便是与前尘往事彻底割裂,无论听到任何的呼唤都不得回头,否则轮回之路崩裂,他将彻底化为孤魂野鬼。 即便内心有着万千悲痛,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背影随着轮回之路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声最后的话语,乘着风,传进云岫的耳畔。 “来生再见。” 目睹这此番别离的青崖三人,此刻也是沉默不语,花青儿紧紧地抓着青崖的右手,她不敢去想象如果将云岫换成自己,她会怎样。 而秋池雨正皱着眉头,纷乱的思绪正在她的脑海里打转,看得出来,她已经尽量想要去理解这样的感情,可她的内心,依旧毫无波澜。 人世间的每一次别离,都有人期待着下一次重逢,从离开的那一刻起,重逢的期待便一天天地取代了别离的伤悲。 几日之后,天上的明月成为了最丰盈的模样,中秋已至,不知不觉中,自青崖下山,已经过去了一整个季节。 人间的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即便是客居他乡的游子,也会在一杯浊酒之中望月思乡。 细细数来,自己已经有一百二十一天没有见到师尊了,也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些什么,是否与自己一样,在想着这个下山了一百二十一天的徒弟呢。 还有那个带着死亡的诱惑,如同彼岸花一般妖娆的女子,自己曾经说过希望能陪她度过每一个节日,今夜她又在何方呢? 杯中的桂花酒几次见底了又添满,像这样甜甜的酒在女子之间十分风靡,花青儿砸吧着舌头,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这桂花酒的后劲,还是被秋池雨逗得脸红。 云岫似乎是渐渐地从分别之痛中走了出来,她还有未来的希望可以等,不必一直沉浸在过往当中。 庭下阶前。觥筹交错,带着些许的醉意,青崖的视线也有些迷蒙,恍惚之间,他的目光穿越千山万水,跨越重重云雾,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摇光峰。 万竹扫天青欲雨,一峰受月白如霜。身处云雾之上,天穹格外的通透,带着苍蓝的韵色,笼罩着空寂的夜晚。 下方,明月从滚滚云海之上升起,即便是相隔天涯的人们,也沐浴着同一片月光。 山间的晚风呼啸而过,带起竹海泛起阵阵波涛,桃枝上的绯红精灵,竹林里的古竹之灵,无数的花草树木纷纷驻足侧目,在明月清辉下,有一人,御剑而舞。 她似醉酒而卧,向天而歌,清冷的月光拜倒在她的身下,随着她的跃起,月光化作一柄细剑,随着她的舞步一同凌于天空。 似踩着不断上升的云梯,又似云宫驻足回望人间,刹那的回眸间,无边空寂的月下顿时烟雨迷蒙,潇湘之雨如越女之泪,而她凌风而舞,悲悯人间。 婉转回流之间,月光垂下的剑穗也是痴痴地缠绕着她的手臂,剑随心动,不断的回旋里,衣袂飘然而起,在她身边绽开片片花瓣,谁言世间无神仙,月宫仙子月下舞。 忽而剑锋直下,她低垂的面容侧目而视,长剑挑起一道月光,向着夜空倾洒而去,纷繁的剑花随着她的舞步交织成黑夜中的一片锦衣玉华,手中的月光激起一阵昆山玉碎之音。 风停雨歇,她也驻足仰望着头顶的明月,修长的玉指轻抚过手中的剑身,长剑再次化作一道月光,回流至天上。 “师尊……师尊……” 似乎是听到了千里之外有人在呼唤于她,柳白鹿回眸望去,身后人影憧憧,却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突然想起今夜已是中秋,按照人间的习俗,是相聚的日子吧。 柳白鹿走回了竹屋,在桌前摆上了两个酒杯,斟满之后,她轻轻地拿起了面前地酒杯,朝着虚空轻轻一碰。 呯地一声,青崖手中握着的酒杯像是与谁的杯子碰到了一样,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声响,他四下看去,身边三位都在欢声笑语中打打闹闹,并无一人与自己碰杯。 于是,青崖高举酒杯望向明月,也朝着虚空轻轻一碰, “师尊,中秋节快乐。” 阖家团圆的氛围覆盖了整座长安,有人说这里是天下最安定的城市,现在看来,至少对于寻常人而言,确实如此。 但对于修士而言,这天下间,又有哪里,称得上是安定呢? 当人们还沉浸在中秋的月色中时,原本晴朗的夜空之中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很快便遮挡住了明月,原本青色的夜空瞬间浸满了墨水。 但这座长安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看到天上所发生的异样,他们依旧在月下饮酒作诗,对着一年一度的月色感古咏怀。 “你们看到了吗,天上的那片乌云。” 觉察到异变突起,微醺的青崖瞬间清醒了过来。 “青崖,你看那云层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花青儿极目远眺,整看见云层只有正有一头巨兽的身影穿行。” “那是穷奇,是传说中西方天帝少昊的后代,毁信恶忠,崇饰恶言,更喜欢残害凡人,后来它就被舜流放到了四裔之地,鲜有在人间出现了,为何今夜,这上古凶手会出现在这长安城里?” 秋池雨的双眸能看清世间的一切迷障,她道出了云中之物的真身。 怎么又是上古凶兽,这好像是青崖来到长安之后,遇见的第二头凶兽了吧。 第一百十二章 穷奇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穷奇一直都秉持着惩善扬恶的行事准则,若有人争吵,它便会跑过去把正直有理的一方吃掉,听说谁是远近闻名的善人之时,它又会跑归去把那人的鼻子咬掉,又或者听说谁作恶多端的话,它反而会去捕杀一些野兽馈赠于他。总之它就是好事不做,坏事不落。 后来舜帝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打了它一顿,并将之流放到了如今的幽州一带,从此,穷奇的故事也就成为了传说。 “你们再说什么啊,什么乌云凶兽的。” 云岫随着他们的目光向上望去,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明月朗朗。 又是只有我们能看到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七夕之夜,盘踞在天空中的相柳巨兽,难道这一次,又是他们卷土重来吗? “云岫姑娘,你且在此安心等候,你看不见它,不好与其交手。” “君子一诺,千金难求,我曾说过我会永远相助与你,又怎会被眼前看不见的敌人所吓到呢?” 青崖本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却不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刚烈。 “就让她与我们一同前往吧,先前相柳来袭,我们一直以为它不会伤害长安城的民众,便一再忍让,觉得越少的人知道此事越好。 可我们却未曾想过,偷走了人们的七情六欲,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伤害。所以眼下的危机,绝不只是我们所要面对的,它是所有长安城万千民众的劫难,就看我们能否将其化解了。” 秋池雨将目光凝成实体的两道金芒,窜进了云岫的身体里,眼前景象的突然转变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那乌云中的巨兽穿破了云层,正贴着长安飞过,它像是一头比山还要高大的猛虎,背部生有双翼,额前长有一对金色龙角,嘴巴则是锋利的鹰隼之喙,身上的毛发根根直立,像是刺猬身上的尖刺一般。 看着眼前穷奇着不敢恭维的样貌,青崖不由得暗暗好奇,难道被称为上古凶手前置条件就是长相丑陋吗?像这样的怪兽一出现在人们眼前,人们肯定会赶紧逃跑的吧。为什么它们不生得英俊一些,可爱一些呢,这样就能骗过凡人的眼睛了吧。 当然,这样奇怪的问题,已经是没人会来回答青崖的了。但眼下已经来不及容许青崖再胡思乱想了,几人一同跃上天空,向着穷奇追击而去。 而正如自己所料,夜空下追击着巨兽的身影纷纷而起,那些长安城里的高手也都出动了。 穷奇似乎是在等众人聚集完毕一般,眼前后方的身影越来越多,它也是逐渐停下了继续飞行的脚步。 离得近了,青崖才发现眼前的巨兽与传说中的穷奇凶兽,还是有些区别的,据记载,穷奇的双翼为一边雪白一边赤黄,而眼前的巨兽双翼却是像普通的飞禽一般生有褐色的双翼。同时,它身上的虎斑纹路也是十分浅显,并不像真实的穷奇那般黑黄分明。 很显然,这肯定又是谁人以穷奇之血融合而成的人造凶兽。而且,那人似乎是吸收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将穷奇隐藏在虚幻与现实的边缘,因为那样会大量消耗这头人造凶兽的灵力,使其本身的实力只在平平之间。 这一次,穷奇庞大的身躯直接站在众人面前,他将所有储藏着的灵力全部用来换取力量,今夜,他要将长安城里的所有高手斩尽杀绝。 当然,这是那人自己心里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就看着穷奇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发挥出上古巨兽的几成力量了。 这些人为造出来的凶兽更像是一种武器,它们没有自我意识,不会进行思考,只能完全依据主人所下达的指令来行事,同样,它们的身体里也没有再生的灵力可供使用,一旦储藏的灵力耗尽,它们将会直接陷入瘫痪当中,所以他必须在灵力耗尽之前将这些人全部解决,若不成功,那也要尽快脱身离去。 吼,穷奇发出一身震啸山林的怒吼,挥舞着双翼,周身像刺猬一般的毛发根根激射而出,如唐门的武学暴雨梨花针一般像众人洒来,而它本身却变成了一只没了毛的大老虎,看上去更丑陋了。 “夷~,它好丑呀,身上一根毛都没有,本来就像个刺猬,现在拔了刺,变得更丑了。” 花青儿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人话,故意在青崖身后大声地嫌弃他的样貌。 那漫天洒下的毛发上闪着盈盈的蓝光,看样子他的身体里还带着剧烈的毒素,若是被它扎上,定然不好受。 可就在毒刺还未靠近众人的时候,一片红云瞬间燃烧了起来,将四周的天空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就连遮挡月亮的乌云也被着熊熊烈火所蒸发,化作氤氲的水汽向上跑去,最后在高空凝结成点点水滴,降落了下来。 一时间,一阵大雨落在了火海之中,可火势却一点也不曾减少,炽烈的火焰燃烧在大雨之中,这是人间不曾见过的奇异之景。 且说那些毒针在被大火焚烧殆尽之后,落下的雨滴刚好将飘散在天空中的飞灰相粘连,凝结成一点一滴的灰色雨水,像人间降临而去。 先前穷奇那气势磅礴的进攻在顷刻之间化作了虚无,只是在明日清晨,前来打扫长街的人会抱怨一声怎么一场雨竟将地上弄得如此肮脏。 “看来,得恭喜炎龙牧大人迈入六叠之境啦。无量天尊,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先前与青崖有过数面之缘的道长来到青崖身边,向着秋池雨微微稽手,表示道贺。随后又向青崖也行过一礼,表示问候。 “老牛鼻子,你自己修为通天却躲在后面不肯出手,躲躲藏藏的,像个女人一样。” 不知是何缘故,秋池雨对于这位道长,却是没有太好的神色。但青崖也没有追问,同样向他稽手还礼。 “晚辈见过李道长。” 第一百十三章 抽丝 “几日不见,小友的修为亦是精进不少,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友将来,定能超越我等。” 李道长与众人熟络地寒暄,其余众人也是纷纷攀谈起来,似乎在知道了秋池雨迈入了苍龙六叠之境后,所有人都不把这头穷奇放在了心上。 “你们……” 这些个家伙,平日里一个个都拼了命地修炼,内卷起来一个比一个狠,现在怎么全都畏畏缩缩的。 “既然诸位前辈相让,不如此战,由晚辈前去迎战如何?” 青崖看见眼前这头巨大的凶兽,有些跃跃欲试。虽然这头穷奇的实力在之前的相柳之上,但它最多也不会超过元婴初期,自己可还从来没跟元婴期的对手交战过呢。 当然,青崖不会自认为仅凭着自己就能打败眼前的穷奇,如果真的要是那样的话,那这里的几位前辈,以前的修行都算是白修了。 但只要有秋池雨在,自己是一定不会有危险的,这可是一次与元婴期交手的机会呀,青崖都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了。 “你可真是嚣张啊,筑基想跟元婴打,但是我喜欢。你放心,有我在,你尽管去打就是了。” 秋池雨拍着青崖的肩膀,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她确实没必要把这个只是人为制造出来,徒有其表的凶兽放在眼里。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放眼整座长安城,我是无敌的。 而一听到有一位筑基七重的年轻修士主动想要挑战穷奇凶兽,其余众人也纷纷表示江山代有才人出之类的客套话语。 手上的青冥轻轻颤动,似乎也在渴望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对决,随着青崖修为的与日俱增,沉睡的剑灵也渐渐地苏醒,虽然现在青冥只能传达一些微弱的意念,但就是这样的力量,已经是龙雀军神都需要仰望的存在了。 而现在,剑灵也需要青崖在不断的战斗中找回昔日的力量,最好便是像上一次那样能够完全掌控青崖的身体。 此时,没了毛发的穷奇显得愈发凶狠,它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只是一味地向在它面前的人发起进攻。 利剑虽失,羽锋犹存,穷奇收敛双翼直指前方,片片羽毛如同钢刀一般耸立而起,在月下闪着森森寒光。 穷奇原地旋转而起,四肢收敛,犹如一枚云梭,向着青崖直刺而来。随着穷奇的旋转,它双翼上的羽毛又生出片片幻翎,像是云梭的前锋一般,向着青崖激射而来。 火神龙甲,合体。 炽烈的战甲覆盖了青崖的身躯,幻翎叮叮当当地打在铠甲之上,连一丝白痕都不曾留下,只听得一片密集的撞击声,好似夜雨落在屋檐之上。 九衢尘。 青崖双手握剑,一层厚实的光障覆盖了青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与青冥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 “他要做什么?这样一来,他不是只能双手舞剑了吗?笨笨重重的,如何对敌。” 秋池雨对青崖的举动感到十分疑惑,但见惯了青崖那些奇奇怪怪操作的花青儿,却是对他颇有信心。 “看来,他对于剑法,又有了新的领悟。” 九衢尘,这原本是雷钢金身中在地形不利之时才会施展的招式。因为没有坚实的大地可供借力,所以这一式便是将弥散在空气中的点点尘埃汇聚起来,将其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些关键部位的防御,比如心脏,脑袋这样的位置。 但青崖却用其将自己的手腕与青冥连接在了一起,这样,就能确保自己接下来不会因为过于剧烈的交锋而脱手。 只见青崖高举长剑,也学着穷奇的样子反方向飞速旋转起来,很快,他的身形也形成了一枚钢锥,对着迎面而来的穷奇直接冲了过去。 “竟然敢以筑基的肉身,去正面交锋穷奇的身躯,果真好胆识。” “胆子他是有的,本事呢?诸位不会觉得现在的他能硬刚过穷奇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摇光神女找上门来,看你们怎么办。” “这……这倒也是,不过我看他的那身铠甲倒是挺唬人,估计可以碰上一碰。” “不管怎样,我们看紧一点,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对青崖此举,众人皆认为是不智之举。在万物的法则中,人族天生对于道法拥有更为亲切的感知力,所以修行起来会比妖族兽族等其它种族都要顺利,这也是许多其他种族的修士,会率先修炼化形之术的原因,只有以人类的躯体,才能更好地继续修行。 当然,人类的躯体也不是最完美的修炼容器,纯正的神魔之躯,是更为精纯的存在,它们似乎不存在修炼的瓶颈一般,是天地夺自然造化的产物。只是,拥有纯正的神血或魔血的神魔实在太少了,人族有文字记载以来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千年前的魔尊与天陨祖师。 天地万物阴阳守序,人族虽然在修行一途上更为顺畅,但它们的肉身,却是所有种族中最为孱弱的,而且,它们的身体上还有着许多命门,极易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所以,人族修士往往在修炼道法的同时,也会注重修炼肉身,雷钢金身便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夜幕下,一梭一锥冲击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而从双方身上不断四散开来的金色幻剑与银色幻翎,也循着凌乱的轨迹不断相撞,在夜色中绽放出点点花火。 砰,两兵相撞,像是剧烈的炸药被点燃了一般,撞击产生的气浪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得亏在场的各位皆是高手,才没有被吹走。 而身处撞击中心的青崖更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所幸自己事先召唤了火神龙甲,该说不说,这八荒龙炎所打造的战甲,确实坚不可摧,自己肉体凡胎,也能正面对决残破的上古凶兽。 “这是何物啊,如此坚固的铠甲,为何之前从未出现过,也未曾有过记载?” 不少人一眼便看出了铠甲的玄妙,纷纷问其来历,不曾想,竟无一人知晓。 荒火圣教蛰伏百年,初临人间还未来得及展开宏图大业,便被下山而来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一举摧毁,就连它们的总坛也被神秘高人连根拔起,百年基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毁于一旦,这火神龙甲,自然是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 “那副铠甲上的气息,怎么和我自己的气息如此想象,先前曾在照影纱中见过他穿上,当时只是觉得造型很合我的口味,现在看来,到真是与我有几分渊源,会不会是那一天……” 感受到铠甲上散发着的炎龙之息,秋池雨不禁想起了当日在归墟幻梦之中,与自身相融合的那一缕炎龙残魂。 这边众人纷纷猜测,而战场之上,战况正烈。青冥剑尖和羽翼之峰针尖对麦芒一般互不相让,逆向旋转所造成的摩擦引起了剧烈的高温,即便是如钢铁般锋利的羽毛,也禁不止这般温度的炙烤,在被烧得通红之后逐渐软化下来,最后化作黄灿灿的铁水,滴落而下。 而漆黑的青冥剑锋,丝毫未改,甚至青崖能感受到剑上所覆载的寒意更加剧烈了,那是剑灵正在欢悦的特征。 “此甲此剑,皆为一等一的至宝啊,没想带他小小年纪,身上的宝贝比我还好,着实令人羡慕啊。” “怎么,你想去抢啊,你有那个胆子吗?” “喂,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被人家师尊听到,我就只得跑路了。” …… 此番仗着铠甲之坚与青冥之锋,青崖在这一击的交战之中取得了上风,但青崖知道,若是穷奇身上的毛发还在的话,自己断然会落入下风的。 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再多的灵力维持自身高速地旋转了,一旦灵力耗尽,即便穷奇破不开龙甲地防御,自己也是无力进攻了。 筋脉中的那一丝紫气再次活跃了起来,快速地流窜于自己的四肢,原本大量损失的灵力也很快充盈了起来。 穷奇似乎是不想给青崖调息恢复的时间,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寒冰之息如白练一般向青崖席卷而来,凌冽的寒气将沿途经过的水汽都凝结成了点点冰晶,似雪花一般纷纷坠落。 对于冰火之术,青崖倒是没有过多涉猎,所以他正准备以横贯八方之巨剑来阻挡寒气的入侵,但正当他准备施展剑诀之时,却感到手中的青冥正传来强烈的渴望之感。 断断续续地,青崖大致理解了青冥的意思,此番袭来的寒气具有上古凶兽血脉中所携带的阴寒之息,这对于天性喜寒的青冥来说无异是极佳的养分,虽然含量微乎其微,但也聊胜于无。 洞悉了青冥的意图,青崖主动撤下了龙甲,所谓冰火不相容,在青冥的主场中,它不希望有其它元素力量的存在。 于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青崖没有任何防御地,手持长剑,直指冰息。 秋池雨此时已经迈步而出来到了青崖地身边,只见她手腕上火焰滔天,正要出手将这一股冰息摧毁。 “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十四章 剥茧 “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逞强。” 见他如此笃定,秋池雨也没再继续干涉,转身退回了一旁。 原本只有白练般粗细的冰息在飞行中不断扩大,飞至青崖面前时,已经是如同山崖上垂下的飞瀑一般,宽广而迅疾。 冰霜还未靠近,寒风已然化作刀剑一般扑打在青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割裂般的痛觉。 青崖横过手中长剑,青冥剑身上的血痕再次被激活,笼盖在一层幽蓝的光雾之下,让本就看起来带着杀气的青冥更显得恐怖,此刻在青崖手里的,仿佛是一把至魔之剑。 但也许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它本身就不是一把属于人间的剑。 冰息吹至眼前,青冥之上,朦胧的蓝雾像是不断坍缩的星团,将四周的一切能量物质全部吸收进无底的黑洞之中。 原本经过了长距离的飞行后冰息已然状若大河,但在靠近了青冥星团之后却像是被再次压缩了一般,重新被束缚成为一道白练的大小。不止于此,冰息被星团的引力所牵引,规模不断缩小,直至被压缩成为了一根丝线般粗细。 在漫天星河之中,并非所有的星辰都散发着恒久的光芒,有些则是像黑夜中的刺客一般。潜伏在冰冷黑暗的虚空中,出其不意地,将经过它身旁的一切事物全部无情的吞噬。 当柳白鹿第一次向青崖说起这些关于星空的知识时,青崖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捕猎方式,完全是一头生活在荒野之中的猛兽啊。究竟是这个世界上的自然万物是按照浩瀚星空的模式不断进化的呢?还是所谓的天地宇宙也不过只是一处生物的猎场罢了。 在宇宙之外,赤霄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等级的文明存在?他们看我们这些苦苦修炼的人们,又是什么样的看法?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大道,会不会只是他们的起点? 那时候,充满了求知欲的青崖一连追问了柳白鹿好几个问题,但望着自家徒弟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神,柳白鹿也无法回答。 “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当你日后登临天阙,你自会知道,天外是否还有天。修行是没有终点的,谁又能断言,自己的线路是正确的那条呢?千万年来,无数的修士前赴后继,为的仅仅是走到仙路的尽头吗?这些,只有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时柳白鹿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无尽的星河,触及到了一片未知的世界,青崖看不见她眼底的景象,这让他有些慌张。 “那,仙路的尽头,师尊会在我身边的,对吗?” 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飘零中寻找自己的依靠。 “我是你的护道者,无论你走得多远,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即便你迷失了方向,我也会找到你。” 柳白鹿摸了摸青崖的头顶,向他许下承诺,从此,少年修行的心境不再迷茫。 而此刻,青冥也像是化身为黑夜当中的猎手,将压缩成一道细线的冰息全部吸收殆尽。先前那来势汹汹的寒潮就这样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而青冥也伴随着几下蓝光闪过,恢复了漆黑的样貌。 青崖悄悄地将青冥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只因方才吸收进寒气的那一刻,青冥迸发出了一阵钻心似的寒意,现在他的右手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 “这又是哪里来的宝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冰息?这个筑基期的小子,已经毫发无损地接下穷奇两次进攻了。” “到底是天陨啊,财大气粗的,一个弟子的佩剑,就已经远远超过我等了。但我看他手中的剑,怎么邪气森森的,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用兵器来质疑别人?恕我直言,无论是何种功法或者兵器,都取决于使用他的人。” 众人对青崖的兵器议论纷纷,青崖此时却无法顾及到他们的言论,虽说青冥将穷奇所喷出的寒气全部吸收,但毕竟是毫无防御的贴脸面临着寒霜,不免有些寒气入体。 此刻,这些寒气正在青崖的体内发疯了似的乱窜,他能够感觉到,那些寒气走到哪里,自己身上那一处地方的血液流动就慢了下来。 青崖摊开双手,正看见自己的掌心之中时不时地泛起一块块青色的淤痕,那便是血液流动缓慢所浮现出来的症状。 “喝。” 青崖一声长啸,在以雷钢金身护住了自身的内脏经脉之后,将体内的灵力震荡起来,随着一阵轻微的爆裂,残留在青崖体内的寒气也一并被逼出了体外。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的内脏,你不要命啦?” 秋池雨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了青崖的肩膀,将自身的灵力温和地输送进青崖体内,若他的内脏受到了损伤,便能够及时治疗,若无损伤,也能助他恢复灵力。 “对不起秋前辈,让你担心了,我们天陨的武学之一雷钢金身能够护住我的身体不被损伤,所以我才敢如此冒进。” 看着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秋池雨,青崖耐心地向他解释。 “可据我所知,那不是你们一脉的武学吧,难道现在,天陨各峰已经融汇到如此地步了吗? “天陨各脉传承有序,还未做到全面开放的程度,这些只不过是师尊她与各位御首打赌赢来的,下山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出门在外,技多不压身嘛。” “打赌?切,确实是只有她才能干得出来了。总之你没事就好,怎么样,现在已经接了两招了,过瘾了嘛,要不要我现在就直接把这个大家伙直接解决了?” 秋池雨挥动着自己的拳头,已经快要压不住想要一拳打爆这头扰人雅兴的凶兽了。 “再等等,它一定还有后手没出,若它的实力只有这样的程度,绝不会有元婴境界的实力的。” 青崖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试试穷奇到底有何可怕之处。 就在这时,穷奇也似乎展露出了它真实的力量。 只见一道法阵从它的脚下浮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扩展开来,最为奇特的是,秋池雨明明和自己站在一起,但法阵却很巧妙地避开了她,只将自己笼罩在里面。 此刻,穷奇脚下的法阵中心处,一头鹰翼虎身的图腾闪烁着明黄的光彩,由内而外,青崖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不断交替往复,正在逐渐构建起一个虚幻的世间,妄图将青崖困在其中。 这是,归墟幻梦之术吗? 看到幻象的那一刻,青崖立即猜测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幻境当中,但当鍉针的破幻之法没有生效的时候,青崖便开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就当穷奇构建的世界逐渐搭建完成的时候,虚空之中出现了三道巨大的爪痕,在青崖此时的世界里,这三到爪痕横贯整个天穹,那些高大的山川,奔腾的河流,瞬间被这利爪撕成了碎片。 “这是领域的力量。” 秋池雨的声音从天空深处传来,只见原本滞留在这个世界的爪痕处伸进了一双纤细葱白的手,将这个世间残留的天幕像扯碎布条一样全扯了下来,青崖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 但青崖脚下所蔓延的法阵却没有消失,秋池雨此举只为告诉青崖穷奇施展出来的手段,并不想直接结束他的历练。 所谓领域,便是在金丹之境能窥见一斑。元婴之境方能修习,神动之境才算登堂入室的法门。它是由修士将自身的灵力结合修炼的功法,将元婴世界投射到体外的一种运用。 由于每个人所结的金丹不尽相同,再搭配上千千万万的修炼功法,每个人的领域都是独一无二的。 领域所带来的最大益处便是一旦你的领域构成,那么在领域内,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当然若是被拉入领域内的对手修为高出自身太多,那这领域不过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就像方才一样,秋池雨一爪,就将这头假穷奇的领域给撕碎了。 “你且安心对敌,无论怎样,它都伤不了你分毫。” 说完,秋池雨再次回到了花青儿的身边,趴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花青儿脸上满满的担忧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一波退去,一波又至,四周的幻象再次搭建起来,青崖向着穷奇本体挥出两道剑光,砍在它的身躯上却只能溅起点点火星。 虽然前两式青崖接了下来,但筑基期的力量,还远不足以能够撼动元婴期的躯体,青崖只能看着它的领域搭建而成。 出乎青崖的预料,正当他绷紧了全身的弦,准备全力交战的时候,前方的穷奇却消失了,而自己也突然置换了时空,身处于一座茅草铺就的农家小院之中。 似乎这里刚下了一阵雨,黄泥糊成的墙壁被雨水浸染了部分,呈现出一块深色,一块浅色的分布格局出来,上方的烟囱里正起升袅袅炊烟,院落中的黄狗正趴在台阶上无精打采地吐着舌头,如此清贫而简单地农家生活,却是曾经的青崖,一直梦想的样子。 他看着那条憨态可掬的大黄狗,不知怎的,心情也突然开朗了起来,他走过去,想要蹲下来摸一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穿过了黄狗的身体,原来此刻,自己竟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状态。 忽地听到院落外传来争吵之声,青崖走出门去,正看见有三人站在门外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什么。 “好端端地,你们怎么在家门前挖这么大一个坑,现在我家孩子摔倒了,皮都蹭破了,你们说怎么赔吧。” 青崖看去,一位贵妇人打扮的女子手中正牵着一个满身泥浆,哭花了脸的小孩子,而另一旁,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村妇正在不停地鞠躬道歉。 地上那泥坑其实并不深,一只脚都淹没不了,应该是此处的泥土被冲刷之后形成的,不知道为何那村妇却不曾讲明。 这不过是在村间地头上常会发生的琐事,青崖便也没有再多看两眼,转身离去,向着去找找这处领域的出口在哪里。 但随即,青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却见此时穷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贵妇人的身边,张开满嘴尖牙的喙就要照着她的脖子咬下去,此刻虽然它的身形已然化作了与寻常猛虎一般大小,但依旧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撕咬下存活。 一时间,青崖忘记了自己的游离状态,一道剑光照着穷奇的脖子飞去,扑哧一声,剑光洞穿了穷奇的身体,它的身影随即消失不见,而四周的景象,也随着穷奇的消失而崩塌。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青崖再次身处于一座高墙大院门外,只见此时门外正聚集了大批的衣衫破烂之人,通过他们的对话,青崖得知他们是家乡受了水患逃难至此,一向心善的乡绅听闻他们的遭遇,便立即开仓放米,解救他们与水火。 于是,在一片片称颂声中,落难的百姓纷纷领到了一袋子粮食,磕着头跪着谢离开了,却不料他们刚走出不远,就被成群结队的家丁拦下,将他们刚领到手的粮食一扫而空。 于是,这位乡绅既得到了乐善好施的名声,又没有花费一粒粮食,这样一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青崖似乎知道穷奇为何会带自己来到这些地方了,不出自己所料的话,接下来它会带自己去见证一位虽然凶名在外,却时常做好事的人面前。 果不其然,四周的空间又开始崩塌,场景再次开始重构。 “行了,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还请现身吧,正真的穷奇残魂。” 青崖高声呼喊着,他知道,穷奇一直都藏在自己身边。果然,话音刚落,四周的空间停止了坍缩,此刻青崖再次站在了那穷奇图腾的阵法之上,四周正有一幕幕人间的场景像是破碎的镜面一样漂浮在空中。 “世人皆谓我为不分善恶,残害忠良的凶兽,但他们又怎会知晓,真实的人心,是怎么样的呢。” 低沉的嗓音在青崖耳畔响起。 第一百十五章 核心 “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之人,难道我杀不得吗?你知道方才你阻止了我,那位村妇会遭到什么样的勒索赔偿吗?” 随着穷奇的发问,漂浮在四周的一面碎镜停在了青崖的面前。镜面中,那名贵妇人正指使着下人将本就清贫的家庭一扫而空,而那村妇却低着头跪在一边,一言不发。那条老黄狗对着抢走东西的众人呲着牙狂吠不止,却反被他们一棍子敲到,趴在地上抽搐不已。 青崖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些景象不过是穷奇搭建出来的幻影,但还是忍不住把头转向了一边。 “你以为你能逃避得了吗?” 又是一片碎镜飞到了青崖的面前。镜中,那些被抢走了粮食的灾民只能栖身在破落废弃的旧庙里,夜晚的寒风将他们吹得瑟瑟发抖,尽管他们抱团挤在一起想要获得一点温暖,但依旧有人永远沉睡在了寒冷的夜里。 “你闭上了眼睛了吗,你只会一味地逃避吗,那你可否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你自己。” 自始至终,穷奇都没有现身,但它的声音,却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始终围绕在青崖耳畔。 “若不是你阻止我杀死那些伪善实恶之人,种种悲剧便不会发生。人类总是被表象所迷惑,自以为行善积德,实为助纣为虐。枉你拥有如此高的修炼天赋,却也不过只是是非不分的凡人,你所拥有的一身修为,便是用来阻挡恶人受到审判的吗?” 看着青崖沉默不语,穷奇现出了身形,这一次,它不再是虚假的赝品,雪白与赤黄的双翼收敛在身侧,黑黄分明的条纹威风凛凛。此刻它像是一头等待猎物上钩的猛虎一般,虎视眈眈地围绕在青崖身边。 越来越近,眼看着青崖似乎已经陷入了迷茫的深渊中,穷奇也在这一刻亮出了它的利爪。 锵,剑锋划过穷奇的尖爪,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穷奇下意识地往后一跃,正看着青崖已经恢复了清醒,正抱剑于胸,用一种略带鄙视的眼神看着它。 “你不过只是穷奇的一缕残魂,没有战斗的力量,所以才想以攻心之术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吧。只可惜,你活了无尽的岁月,却依旧认知不到人族的智慧是何等伟大。 若我任由你将那贵妇人杀死,那你说,谁会被认为是杀人凶手,那名农妇面临的,将是永久的牢狱之灾,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若你真的杀死了那名乡绅,那些灾民便会被扣上谋财害命的罪名,乱世人命如草芥,处死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程序。你真的觉得自己比人类看得更透彻吗?” 青崖淡定地向穷奇解释着,看似沉稳,心中却免不了有些慌乱。 穷奇真身可是拥有非比寻常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之术,还好自己面对的只是一缕残魂,只会卖弄一些小把戏,否则自己可真要沦陷其中了。 “难道面对伪善之人,你们人类只会坐视不理吗?”穷奇依旧心有不甘。 “非也,早在一千多年以前,万世之师孔丘便道出了个中真谛,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人类是十分感性的生灵,得人恩果千年记,君子报仇十年亦非晚,绝不只是简单的善恶二字所能概括。” “那我且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穷奇不断地往后退去,它所搭建出来的世界正在面临着崩塌。 “哈哈,穷奇啊穷奇,人世间的事,便不劳烦你操心了,待你凝聚了完整的魂魄后,再来与我坐而论道吧。” 面对逐渐崩溃的领域,青崖长剑一挥,整个世界就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轰然倒塌,外界明亮的月光再次洒在了青崖的脸上。 但青崖知道尽管自己攻破了穷奇的心术,但外面这座实打实的元婴大山,自己是无法撼动的,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下面就交给秋池雨便好。 转过身,青崖向不远处的秋池雨点了点头,领会了对方的意图后,秋池雨一记龙拳直出,赤色神龙摆动着烈焰之尾,长啸着一头扎进了穷奇庞大的身躯中。 如同山岳被神雷击中,迸发出剧烈的轰鸣,穷奇的身体瞬间被龙炎摧毁得四分五裂。对方想要派来杀尽长安城诸多修士的凶兽兵器,抵挡不住秋池雨的一拳之威。 像是在夜空中绽放开漫天的花火,五彩的火焰将夜空照得通亮,长安城中的居民纷纷走出门来,不曾想今夜除了皎皎明月,还有着盛大的烟花,为这中秋之夜,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纷繁的花火中,一颗小小的球状事物,映射着五彩的火光,从高空坠落而下。青崖眼疾手快,迅速下降了自己的高度,一把抓住了它。 “呼呼。” 这东西一入手,青崖便不停地将其在两手之间来回抛洒,因为它真的太烫了。剧烈的爆炸所携带的余温依旧残留在上面,尽管已经冷却了不少,但那强烈的灼热之感依旧让青崖觉得十分烫手。 就这样,青崖像是耍杂技一般将手中之物来回抛了十余次,这才将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此物是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的一个圆球,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下不产生弯曲,在如此高的温度之下不曾烧红,这样的材料,定不是凡品。 似乎是觉得重量有些不对,青崖将这圆球放在耳边晃了几下,听到里面有着液体来回晃动的声音,看来里面的东西便是驱动这头巨大凶兽的关键之物。 但自己要如何才能打开它呢,外层的金属经受了那样的爆炸都安然无恙,仅凭自己是无法用蛮力打开它的。况且,像这样精巧的装置一般都会有自我毁灭的功能,稍有不慎,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所以,想要打开它,只能找到破解之法。 眼看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青崖只能将其放入星域之中,日后再做打算。 危机解除,众人也纷纷散去,如此中秋佳节,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众人依旧不改先前的雅兴,继续回到花月之下,饮酒赏月。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装着桂花酒的冰桶中冰块已经融化,于是秋池雨便到冰窖之中重新去取一些冰块回来。 花青儿将已经冷掉了的菜肴重新拿回厨房去加热了,青崖调侃着她会不会把原本的美味佳肴变成黑暗料理,于是,花青儿便不服气地哼哼着端着菜大步向厨房走去。云岫不了解花青儿的厨艺如何,便一同前去帮忙了。 明月之下,青崖举起酒杯,唯有影子与自己交杯。忽然想起,自己的影子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跟着自己一同忍饥挨饿,跟着自己一同刻苦修炼,自己却总是忽略他的陪伴,实在是有些愧疚。 在穷奇到来之前,青崖本已有着微微的醉意,方才在对决之中酒意全无,此刻放松下来,这朦胧之感,又爬上了青崖的身体。 也许是自己的意识有些混乱了吧,青崖端起一杯酒,向着自己的影子撒了下去,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 “影子兄,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地面上的酒液顺着地势流淌开来,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自己看错了,酒液好像缓缓地流到了影子的嘴巴的位置,然后嗖的一下全部渗进了地下。 与其说是渗进了地里,倒不如说是被影子喝了? 醉意朦胧的青崖并没有注意到着这细微的变化,依旧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长安城,乱花渐欲迷人眼,在这座繁华之都,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想下山之前,花青儿说过想来长安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虽然对寻找双亲这件事不以为然,可天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绝情断爱呢? 谁又不希望,自己远行之时,能有父母的牵挂呢?尽管自己从未见过他们,尽管他们只是凡人,无法陪伴自己长久的岁月,但自己的心里,还是渴望能找到他们的吧。 但这天下有着几万万人口,自己也没有佩戴什么信物在身上,茫茫人海,何处是吾乡啊。 不过,青崖此刻却不会再感到悲伤。因为,在今天,有人会在远方牵挂着自己,有人会在身边与自己同行。今日种种,青崖已经十分感谢上苍的垂怜。 悠悠苍天,如果你已经无法再给予我更多,那我也知足了。只是请你,不要将我现在所拥有的拿走,千万不要让我在某天早晨醒来,发现那些人已经离我而去。 都说月是故乡明,长安城再繁华,终究不是我的栖身之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了却长安的重重疑团,回到那云雾缭绕,白雪覆盖的摇光峰上。与日月相处,与精灵为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山门弟子,只愿剑倚青天笛倚楼,观云弄鹤,闲暇之余,再与仙人扫下满地的落花。 当秋池雨端着冰块,花青儿和云岫端着菜肴再次回到桌边时,却发现青崖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双臂,已经沉沉睡去。 第一百十六章 河西 “嘿呀,天陨新一代的榜首,摇光峰关门大弟子的酒量就这呀,还比不上三个弱女子呢。” 秋池雨将盘中的冰块放进了冰桶之中,看见趴在桌边熟睡着的青崖,一时玩心渐起,拿起一枚冰块,就要往青崖的脸上贴去。 “秋姐姐,别呀,就让他睡吧。” 花青儿急忙伸出手,拉住了秋池雨的衣袖。 “行吧行吧,知道你心疼他,就不逗他了,免得把你给逗急了。” 秋池雨将手中的冰块扔回了冰桶之中,在花青儿精巧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也将残留在指尖的寒意带到了她的脸上。 “嘤呀” 花青儿被冰寒之感一激,发出一阵煞是可爱的鼻音。 “哎,青儿丫头。趁着现在他睡着了,你和我们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看待对方的啊。” 秋池雨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八卦趣事,却是感兴趣得很,好像天下间所有的女子对八卦都乐此不疲,一旁安静的云岫,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向着这边靠了过来。 “哪有什么看法啊,当年在街边看到他,就只是想着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谁知他后来却专门跑到门口来候着我,见他品行端正,我便提出了留下他的建议,后来,后来我俩就一起上山去了啊,他就是一个我的小跟班嘛。” 花青儿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将两人的过往说起。却是故意将其平淡化了许多,听在秋池雨的耳朵里,却觉得是如此不可相信。 ”真的就这样吗?”秋池雨忍着笑意,再次明知故问。 “真的就只是这样啦。”花青儿端着最后的伪装还在嘴硬。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说了哦。第二次见面,你就扛着人家走了三十里路,一步一步地带他去求医,试问哪家姑娘会带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子如此关切,除非是对他一见倾心。 “原本只想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却在得知了他要去求仙问道之后,毅然决然地也跟着他一同踏上了求仙之路,这样关乎一生的决策只为一人而改,云岫姑娘,你说,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想要与他长相厮守的人,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兮,惟愿与君同,白首不相离。” 云岫也在此时很合时宜地接过了秋池雨的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花青儿的脸蛋上说得浮现了片片晚霞。 “是谁,愿意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天陨御首,是谁,在三年里翘首期盼他来找自己,是谁,在得知自己对决的对手之后果断弃赛,又是谁,在湖边为他献上殷切的一舞?” “是你,是你,还是你,青儿姑娘。” 眼看花青儿低着头不再言语,她的脸蛋已然比盘子里的荔枝还要红艳,秋池雨这才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青儿?” “嗯?” 秋池雨搂过她的肩旁,花青儿顺势将脸蛋埋在了秋池雨的怀里。 “看看他,他很优秀,对吧?” “嗯。” 是啊,睡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在众多天才之中脱颖而出,夺得榜首。下山之后,更是以筑基战金丹,一举摧毁荒火圣教的阴谋,甚至在今夜,他能在元婴境凶兽的攻击之下毫发无伤。 “如此英俊而优秀的小修士,是很容易招惹那些仙子妖女的哦,你可得把他给看紧了。” 这个应该还好吧,花青儿仔细地回想着一路走来遇到的女子。 那荒火圣教的小妖女骗了他,青崖一定不想再与她见面了,至于那美艳绝伦的轻罗姑娘,一定看不上这家伙的。让我想想,山上还有谁呢?还好还好,天陨最美之人是他的师尊,这样一来,这小子身边也没有其它女孩子了吧。 “不会的,他这个师尊的乖宝宝,也只有我才不嫌弃他了。” 秋池雨轻轻地抚摸着花青儿柔顺的长发,心中暗自感慨:“傻丫头,究竟是你太小看了这小子的魅力呢,还是该说你太天真了呢,不过这些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明月遨游在苍茫的云海间,地上的人们在花前月下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天涯万里,无论人们相隔多远,因为有着相同的传承,相同的文化,相同的信念,它们驱使人们团聚在一起。虽然人类的身躯是孱弱的,寿命是短暂的,可在这无尽的岁月中,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乐土一直都是人类的家园,因为他们生生不息的传承,才是真正的永恒。 青崖在入梦之前,还心心念念地记挂着那枚穷奇核心的开解之法,为什么上次相柳之身没有落下像这样的核心装置呢。 幻梦之境,须臾之间便可跨越千里,恍惚之间,青崖看到的是一片无尽的黄沙。隐约记得自己从长安出发后一路往西走去,沿着祁连山脉,走进了无垠的大漠之中。 黄沙戈壁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凉棚茶摊,支着一面沾满了沧桑的旗帜,孤单地飘扬在烈日下,目送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驼铃声声,远处,一头骆驼缓缓走来。青崖披着宽大的披风,跳下了骆驼之背,摘下了遮挡风沙的斗笠,走进了茶摊,坐在了一张破旧的茶桌前。 “老板,来一碗凉茶,帮我把水壶打满,再喂一些水草给我的骆驼。” 青崖丢出一锭银两,解下了腰间的水壶,在梦境里,他已经十分熟练地适应了自己大漠旅客的身份。 “哟呵,你还敢指示起我来了。” 茶棚后简陋的小木屋内,传出了一声不屑的回答,似乎是一位女老板,怎么这声音,听着却是有些耳熟? “老板此言何意,你开门做生意,我又不少你的银两,何来指示一说呢?” 此时,青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来就要走进去与其理论。 大漠里的黄沙,从未觉得自己与眼前的红衣是如此地相配。绣着金丝凤纹的纱衣衬托着她的肌肤一如祁连山上的白雪,沿袭了西域舞衣的风格,精短的上衣将她纤细的腰肢完全展露出来,腰间系着丝丝金线,垂挂着片片金鳞,正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丁零当啷的交响之音。 她一如既往地赤着双足,却不染丝毫尘埃,破碎的裙摆下,光洁如玉的小腿不断浮现,这样一朵开在沙漠中的红花,让青崖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离开。 即便是她用面纱遮住了容颜,青崖也能认出她是谁,因为天下,没有比她更明艳的女子。 似乎是为了更贴合身上的装扮,她将原本柔顺的长发在发梢处打了几个波浪卷,看上去,更加充满了异域风情。 “轻罗姑娘,一别多日,近来可曾安好?” “这位客观,你不是还想要我给你倒茶的嘛,来呀,你坐下,让我好好地伺候你啊。” 轻罗用双手撑着桌面,脚尖轻轻一踮,便坐在了桌子上,向青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坐下来。 “不敢不敢,” 青崖战战兢兢的坐在了桌边,伸手拿起水壶,翻过两个叠在一起的小碗,斟满了茶水,恭敬地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轻罗姑娘,请喝茶。” 轻罗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放在嘴边,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些许逃离的茶水沿着她的嘴角滑落,形成一道细小的水流,流过她雪白而修长的脖颈,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似乎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有多迷人。 “那个,轻罗姑娘,这次也是你将我拉近梦中的吗?” 青崖轻咳了两声,开口转移了话题。 “不是哦,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这河西走廊游玩,恰逢前些时日赶路有着些许劳累,便盘下了这一处茶棚休息几日,不曾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你这傻小子。” “可我明明实在长安啊,我在梦中,你在现实中,怎会如此? 青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哦?难道你觉得,上次我也是在梦中揍了你一顿吗?要不要再吃我一拳。” 轻罗扬起自己的粉拳,再嘴边哈了一口气,朝着青崖的脑袋挥了几下。 青崖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因为,她是真的会打自己啊,而且自己还打不过她。 “切,瞧你那熊样。须臾百梦,凡事种种,若你觉得是心之所向,那便是你的浮世之景。你觉得,此刻是你来到了河西来见我,还是我去往长安寻你呢?” 青崖回答不上来,以他现在的眼界和修为,着实还想不通根源所在,这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呢,还是因为轻罗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通天彻地的境界。 “行吧,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想太多对你现在没好处,你就且当作是你专程来找我的可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遇到什么问题了?” 轻罗跳下了桌子,拉开桌边的长凳,再青崖身边坐了下来。 “姑娘料事如此,眼下正有一事困扰着在下。” 一边说着,青崖从星域中掏出了那枚穷奇的核心。 “呦呵,胸怀须弥介子之术嘛,不错不错。” 看他凭空拿出了一个金属制成的圆球,轻罗还不忘打趣几句。 第一百十七章 千机 “姑娘可认得,此物是何来历吗?” 躺在青崖手心里的金属圆球,银色的光泽下却又透着漆黑的色彩,在不同的光照下,反射出黑白交织的光彩。球体上,一道道诡谲的纹路刻成了某种图腾的样式,层层叠加,辨认不出是何来历。 “拿来我看看,啥玩意啊这是。” 轻罗摊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是不是她刚从关外回来的缘故,还带着一点点关东地区的口音。 青崖将金属核心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轻罗将食指勾起,用指甲在他的掌心里挠了几下,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沙漠中的阳光格外强烈,透过木窗的间隙,条条光柱洒在桌子上。轻罗将金属核心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然后用小拇指的指甲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上面刻着的纹路,最后将这枚金属核心放在了阳光下。 双色金属将阳光反射在土墙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轻罗将拇指的指肚在核心表面轻抚而过,刻在表面的玄妙纹路也像是等比例放大一般被投影出来。 “这好像是由很多图案叠加在一起的呀,我瞅瞅,一二三四……,差不多有九个呢。” 轻罗托着自己的下巴,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歪向右边,看得出来,她正在很努力地辨认这些图案究竟是何方神圣。 “相柳、梼杌、穷奇,这个长着一双翅膀,长长的像是蛇一样的东西,是鸣蛇吧,还有一些……实在是看不清了,看来得先把这个玩意儿打开来才行。” 轻罗放下了手中的核心,闭上了双眼,搜寻起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与之相似的历史片段。 虽然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她可以将自己的神识与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一切联系起来,换而言之,她天生就拥有打开所有知识宝库的万能钥匙。 但她总是懒得去寻找,因为她觉得,如果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那我四方旅行的意义就没有了,对万物抱有未知,才是行万里路的乐趣所在,不过今天,就勉为其难地帮这小子一把吧。 轻罗的身后,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息,千万年来灿烂的文化像是一朵朵的浪花,时不时地跃出水面,留下绚丽的姿态。她徜徉在时间的河流沿岸,指尖闪烁的飞光是千万年沉淀下来的智慧。云水泱泱,尘土茫茫,河岸边的每一粒石头,正如史书上寥寥无几的笔墨,背后却是无数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像是一个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孩童,在河岸边蹦蹦跳跳地,捡起一块石头,看了看不是自己想要的之后,又把它丢在了地上。 有了,早在先秦时期,那时的人们就懂得如何利用机关之术来作为生产工具甚至作兵器之用。其中最为亮眼的,莫过于诸子百家中的墨家,简直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后来曾有传闻,墨子的机关之术已然到达了沟通天地,赋予万物生命的境界。据说,墨子曾经乘坐着机关鸢鸟,扶摇直上,沿着银河遨游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掌管天河水军的大元帅亲自护送墨子回的人间。至此,墨子也脱离了凡人的境界,以机关术入道,白日举霞飞升,位列仙班去了,据说还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飞升的场景。 当然,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墨子是被宋国的王给终身囚禁了起来,因为他所制造的机关武器已然领先了那个时代不知几百年,已经到达了能左右战局的地步,为了防止墨子为他国制造武器,所以宋王便将他囚禁了起来,直到他死去。 墨子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后,连同他那如神技一般的机关术也一并从人间绝迹了,以至于后来,最巧妙的机关术往往出现在了帝王的陵寝当中,用来防止盗墓贼侵扰他们的安眠。 历史的真相如今已经不可考究,但墨子留下的文化瑰宝却一直为后人所传承,尽管当世已经复原不出墨子当时的工艺,但机关之术一直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而现在刻在这枚金属核心上的,并不只是单纯的纹路装饰,更是连接在一起的精巧机关。 九重迂回,九兽相护,唯有解开了外层的九道锁,才能完整地将这枚核心打开,而机关之芯道道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走错,再无重来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好像也没有很难的样子嘛。” 轻罗睁开了双眼,信心满满地对青崖保证。 “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当然有,只不过,你得回答我,我凭什么帮你呀?” 轻罗把玩着手中地圆球,眯着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青崖,仿佛是在等待猎物上钩的狐狸。 “这……” 这一问,到却是把青崖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与她,到底算是怎样的关系呢,算是朋友吗?也许她都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姑娘,青崖一介山门弟子,身无长物,姑娘若有吩咐,只要不违背道义之事,在下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 “别呀,别整的那么严肃啊,逗你玩玩的嘛,这么认真做什么呀,这样吧,下回见面,你给我带一壶好酒就行了,这个条件怎么样啊? 见他如此认真,轻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多谢姑娘相助,下回见面,我一定为姑娘带上世间最美的佳酿。” 青崖满口答应,长安之行结束后,待自己回到天陨,便邀请轻罗姑娘前来摇光作客,她修为如此高深,师尊一定不会拒绝的。但青崖哪能想到,眼前的女子天下任何一处都能去得,唯独不会登上天陨之巅。 后话再议,轻罗再次拿起金属核心,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然后再次捡起,而后又扔在了地上。 重复几次之后,青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落下,这枚圆球总是会朝着日出的方向倾斜,青崖猜测也许是内部重量分布不均的关系。 定好了基准的方向后,只见轻罗变幻出一把比针尖还要细小的薄刃,恰好能卡进圆球之上所刻的纹路当中。轻罗先是把最外层的相柳图层旋转了两下,使其最中间的蛇首对准了西方,那是相柳还作为共工臣属之时所时常仰望的方向。 随后,轻罗便将相柳图腾上的九个蛇首从中间往两侧以此砍掉,在砍掉最右侧的那颗蛇首之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机关齿轮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最外层的相柳图腾缓缓地浮出了球体的表面,这九重之锁的第一重,就这样打开了。 第二重,轻罗将梼杌图腾的虎首转向西方,然后又敲掉了它口中两根长长的獠牙,咔哒咔哒,梼杌的图腾也再次浮现了上来。 第三重,穷奇之首向西,断其双翼;第四重,鸣蛇之首向北,断其尾;第五重,夔牛之首向东,断其足…… 如此往复九次之后,层层叠叠的图腾已然全部浮现在球体表面,此刻看去,倒像是一座圆底的九层浮屠一般,而每个图腾上,在各个异兽的不同部位都留有一处及其细小的圆孔,此刻这些小孔恰好重叠在了一起,连通了核心的内外部分。 轻罗将自己的秀发分出一缕,拔下了其中的一根,放在口中沾上了自己的唾液,头发便能够竖立起来了。随后,她将那根头发由上而下穿进了核心的小孔之中,在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之后,猛然往上一提,这根头发便恰好被卡在了核心之中。 “好了,打开了,你帮我把我的头发再拔出来。” 轻罗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核心,青崖找到了卡在其中的那根头发的发梢,将其尾端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之上,先是向下一顿,再微微用力网上一拉,重叠着的九重图腾片片飞落,七零八落在桌面上掉了一地,而青崖也立即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不像是寻常的血液所散发的腥味,那更象是许多种生物的血液交杂在一起所形成的特殊气味,有海的味道,有沼泽的味道,也有山的味道。 “哦?竟是如此繁多的异兽之血混合在了一起,在今日,想要搞来这些血液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你这个圆球,到底是哪里弄来的呀。 轻罗问向青崖,同时又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将发梢浸入了这约有半个球体之多的血液中,再次提起时,浓稠的血液正随着发梢末尾滴落,她好奇地将鼻子凑过去仔细地闻了一闻,便又立刻嫌弃地拿开了。 青崖详细地将先前两次遇到仿制凶兽袭击的事情告诉了她,而轻罗却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算了算了,反正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吧,解决不了再来找我好了,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帮你打架哦。” “承蒙姑娘相助,在下已是感激不尽,怎敢要求姑娘再作更多,青崖得姑娘恩德数次,已是无以为报,往后……” “不听不听,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唠唠叨叨的,我说,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赶紧回去吧。” 听见青崖的絮絮叨叨,轻罗捂着耳朵打断了他的话语。 “还有一事,在下要告诉姑娘。” “什么呀,我可不一定帮你哦。” 青崖从怀中掏出了一壶桂花酒,并拿出了一盒精巧的月饼放在了轻罗的面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相隔千里亦能共婵娟,轻罗姑娘,愿你中秋快乐。” 第一百十八章 拿捏 “中秋?那是什么,又是你们所谓的什么节日吗?怪不得呢,这几日都没什么人来这小店,感情都是回家过节了啊,怎么好像你们时不时地就会过节啊。” 轻罗拔下了酒壶的木塞,拿起酒壶放在了自己小巧玲珑的鼻尖下,鼻翼微微动了几下,嘴角勾起了一丝惬意的微笑,随后便是直接仰起头对壶而饮。 她如白玉雕琢而成的雪颈有规律地上下蠕动着,转瞬间,酒壶已然空掉了一半。 “啊~咂咂,好喝。” 轻罗很随意地发出了一阵痛快的呻吟声,又咂了咂自己的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红润的双唇,完全没有顾及所谓的“淑女仪态”。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世人每天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总是要有一些放松的日子的嘛。况且,这每一个节日,都凝聚着千万年来无数民众的智慧与血汗,今世我等应当将其传承发扬才是。” “所谓中秋,便是万物收获之时,先祖们为了庆贺丰收……” 青崖耐心地向她解释中秋节的故事,但轻罗却只顾着眼前的桂花酒和月饼,她一边敷衍地回应着青崖的话语,嘴巴却一直没用停下来,两三下,一块巴掌大的月饼便进了她的肚子。 “太甜了这个,不好吃不好吃,下回你带个肉馅儿的来呗。” 轻罗拍了拍手上残留着的饼皮屑,又将自己的手掌在青崖的衣袖上蹭了几下,把粘在手上的油渍全部擦在了青崖的身上。 “没问题,你说话,我照办。” “嘿嘿,孺子可教也,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赶紧回去吧,酒过三巡,小女子有些乏了。这位少侠,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四下无人之际,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些什么非礼勿动之事吧?” 轻罗双手抱紧了自己,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装出一番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这般柔弱的外表下,却藏着足以将自己瞬间制服的力量。 “既然老板娘下了逐客令,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老板娘,我们江湖再见。”说罢,青崖丢下几枚铜钱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身边的斗笠,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这位客官,钱不够啊。” 不知什么时候,轻罗瞬间移动到了大门处,伸出了自己光洁而修长的右腿,拦住了青崖想要迈出门槛的脚步。” “哦,就这几碗茶水,老板娘想收我多少银两呢?” 青崖索性也靠在了门上,等待着她的报价。 “十两……黄金。” 轻罗将双手的食指横竖叠在一起,报出了一个比狮子大开口还要大口的价格。 “姑娘当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青崖还是乖乖地将一锭十两的金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唉,我一介弱女子行走四方,身上没点钱怎么行呢?你身为堂堂天陨关门大弟子,救济救济我这可怜之人怎么了嘛。” 轻罗笑嘻嘻地藏起手中的黄金,放下了拦着大门的右腿。 “嗯?你怎么还不走,不会真想对我做什么吧?” 见他还呆在原地,轻罗推搡着将他推了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呢,我是说,我要如何醒来呢?” 核心的机关已经破解,自己应当速速醒来才是,但总不能像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再走回长安吧。 “对哦,差点忘了你还在做梦。” 美艳的红衣女子将右手藏在身后,怀着浅浅的笑意靠近了青崖,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际,猛然扣起两根手指在青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咚”地一声,伴随着响亮的敲击声,青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再见了,傻小子。” 轻罗向着渐渐透明的青崖挥手道别。 长安,栖霞府,中秋之夜,皎洁的明月依旧挂在月桂树的枝头,看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疼疼疼,” 青崖捂着额头从梦中醒来,怎么每次梦见她都会被打一顿,下次还是在现实中见面吧。 青崖揉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却发现原本正在嬉戏打闹的三人,此刻也由于酒意渐酣,都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一闭一闭的,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花青儿的酒量一直不怎么样青崖是知道的,但偏偏她是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样子,每次都想着要把自己灌醉,可每次都是她自己先趴下了。 不过这一次,自己确实是输给她了,也不知道刚才是我自己先醉倒的呢,还是轻罗把自己拉入梦中的。 云岫常年居于西山,习惯了独居的她虽说学会了喝酒,但以往都是借酒浇愁,每次端起酒杯,她都希望酒意能够快速地麻痹自己,所以,她也很快地陷入了梦境当中。 令青崖不曾想到的是,秋池雨竟然也醉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强大的实力的关系,导致青崖对她的映像一直都是千杯不醉的样子。在青崖的想象中,此刻秋池雨应该是抱着整个个酒坛,大声地对着几位发出“就这,就这”的笑声。 不知道秋池雨醒来后若是发现了青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会生气地敲他一头的包。但眼下青崖看着秋池雨迷糊酣睡的样子,却感到了一阵别样的反差之美。 往日里她略带英气的眉眼此刻也像是融化了一般,只剩下了若软的娇媚之意。都说女子醉酒美三分,现在看来,此言确实不假。 “青儿姐,青儿姐。” 青崖先在花青儿的耳畔呼唤了几声,花青儿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青崖在喊着自己,下意识地回应着他, “嘿嘿,青崖你醒来啊,这回是我赢了吧。” 说话间,她也没有睁开闭着的双眼,口中呼出的酒气扑打在青崖的脸上,那是茉莉花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甜味,让人不禁心弦撩动。 “是啊,这次你赢啦,你喝醉了吧,不如我们回家去吧。” “好啊好啊,嗷呜。” 花青儿朦朦胧胧地答应着青崖,却下意识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一口向青崖的脸上咬来。 青崖灵巧地躲开了她的“袭击”,只听见她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然后花青儿便又趴了下去。 嗅嗅,嗅嗅。 她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闭着双眼想要通过气味来判断青崖的位置,锁定了青崖后,她又张大了嘴巴向青崖咬来。 青崖担心她像方才一样恐怕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于是这一次他没有闪躲,将自己的侧脸交给了她。 ”嗷呜“ 花青儿一口咬住了青崖的耳朵,但青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之感。花青儿只是用牙齿轻轻的咬在他的耳朵上,嘿嘿嘿地傻笑着。 上回极乐之宴之上,花青儿知道了耳朵似乎是青崖的弱点,这次便专挑他的耳朵下手。 如此近距离的呼气声传进耳道,耳廓上还能感受得到她唇间的湿润之感,一阵电流般的酥麻之意瞬间从青崖的腰部传遍了半边身子。青崖反射般地挺直了上半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花青儿摆布着。 “嘿,你以为我真的醉了吗?你这坏小子,喝醉了酒做个梦,梦见的却是别的姑娘,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念人家的名字。怎么,就这么对那个轻罗姑娘念念不忘啊?” 花青儿刻意压低了嗓音,那如清泉般悦耳的嗓音此刻就像是一滴滴的细小水滴,全部滴进了青崖的耳道之中,里里外外地冲刷着他的灵魂。 “这是作为你的惩罚,现在你只能乖乖地求饶了吧,作为姐姐,拿捏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花青儿吐出的每一个字,青崖都伴随着一阵麻痹之感与精神碰撞的快感,他很想让花青儿松开自己以摆脱自己现在浑身动弹不得的困境。可同时,他又希望花青儿可以一直咬着自己的耳朵低声说话,那种灵魂相互碰撞的感觉,让青崖有些着迷,他好像有点上瘾了。 “咦,你怎么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啊?” 花青儿微微睁开了一半的双眼,却看见青崖的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你不会,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吧?嘿嘿,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可是只有我才知道的对付你的小窍门,才不会让别人知道呢。” 花青儿松开了青崖的耳朵,只见他的耳廓之上还留下了一排整齐的,浅浅的牙印,上面还沾着一些湿润的唾液。 “呼” 青崖像是解开了定身咒一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而此时,花青儿竟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虽然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但他们却不曾有过比较亲密的举动,最多也就拉拉手这样子,还有在幻境中的那个拥抱,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毕竟那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自己现在可是一点都记不起当时的感觉了。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吧,其实这在这个民风较为开放的盛世中并不算很亲密,但对年少懵懂的少女来说,却是足以让她羞涩不已的程度了。 第一百十九章 假寐 好半晌后,遍布了半边身体的麻痹之感如退潮水般渐渐散去,青崖这才恢复了力气,软趴趴地坐起身来。 “不是的,青儿姐,轻罗姑娘她拉我入梦,是帮我解开穷奇核心的秘密的,你看。” 青崖从星域中掏出了仅剩的半个的金属球体,里面那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此刻仿佛是像有生命一般,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如同在呼吸一般。将血液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之后,青崖又掏出一把薄如纸片的金属片,正是那九头异兽的外层机关锁。 “你真的,做了个梦就解开了?” 花青儿把玩着片片小巧而精致的金属图腾,谁能想到,这些栩栩如生的工艺品,竟然是重重相叠的机关锁。 “没错,轻罗姑娘当真是见多识广,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机关锁的来历,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开了。” 青崖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梦中两人是如何解开这重重机关的,而花青儿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哦,这样啊。” 这位轻罗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呐,居然还能直接掌控别人的梦境,她长得那么美,修为又那么高,也难怪青崖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能掌握这般天下独绝的机关术之人屈指可数,我们只要找到制造这枚核心的人,就能彻底解决这凶兽来袭的困扰了。” 花青儿漫不经心地翻转着手中的金属片,青崖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突然,指尖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瞬间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嘶~” 突然袭来的剧痛让花青儿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却是那金属雕成的机关锁上尖锐的一角刺破了她的手指。十指连心的疼痛感让她立刻松开了右手,金属机关重新落在了桌子上,黑白双色交织的光彩上正沾染了点点嫣红的血珠。 按理说即便只是筑基期的修士,寻常的刀刃已经无法伤其分毫,也不知这金属到底是何种材质,竟如此轻易地伤到了花青儿。 “青儿” 情急之下,青崖连她名字后面的姐姐也省去了,捧起她的右手将她手上的手指含进了自己嘴里。 本来若是秋池雨还醒着的话,用她的龙涎涂抹一下便好,可现在青崖心里正焦急不已,也顾不得那些礼仪了。 感受到指尖所传来的温暖之意,还有他舔舐着伤口处微微的痒,花青儿的脸蛋上原本红霞还未褪去,此刻愈发显得明艳了。 “以后你睡觉的时候,不可以去找她,知道吗?” 右手被他捧在手心里,花青儿小声地嘟囔着,含糊的声音,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 “嗯?青儿姐你刚才说什么?” 含着她的手指,青崖的话语也是模模糊糊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像两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我说,你以后睡觉了就老老实实地睡觉好不好,不要去找她玩。” 花青儿低着头,嘟囔着嘴巴,脸颊有些鼓鼓的,像是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的小女孩一般,带着些许委屈和倔强。 “你想哪去了呀,以我现在的微末道行,可还做不到以梦寻人呢,只有到她主动找我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她。再说了,若我真的掌握了穿梭梦境的法门,首先来找的,一定是青儿姐你。” 将她的伤口处理干净后,青崖又拿柳白鹿留给自己的生肌水,滴了几滴在她指肚上的细小伤口处,几个呼吸的时间,花青儿的手指已然回复如初。 “哎,你就不怕那些机关上沾了毒啊,你这样二话不说地舔我的伤口,也中毒了怎么办?” 花青儿双手扭捏在一起,似乎是因为紧张,她一直在抓着自己的裙摆。眼下秋池雨和云岫都醉倒了,这里看似有四人实则只有两人,有些比较害羞的话语说出来,感觉像是冒着会被人发现的风险,花青儿感到了一阵偷偷摸摸的慌张感。 “那又怎样,如果你中毒了,我就陪你一起中毒嘛。” 青崖满不在乎的回答,却让花青儿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这样的话语,若是让睡着的两人听见了,自己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她又很期待这种在被发现的边缘徘徊的紧张感,这让花青儿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和青崖一样,有着什么奇怪的癖好。 洁净的夜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朵轻纱般的白云,树梢上的明月似乎也不想再看着地上腻歪着的两人了,便匆匆躲进了云层背后。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方才他们的一眼一行,早就被秋池雨完全洞悉了。原本她只是打了个盹,醒来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听见身边的两人正在没羞没臊地说着悄悄话,于是,她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好肉麻啊这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还有,他们怎么还不回去呀,我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一天,秋池雨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想要克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直到两人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又取来两床毯子盖在了睡着的两人身上离去后,秋池雨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伸着懒腰坐了起来。 “哎呀,这两个人可真能折腾,可怜我这老腰啊,一把年纪了还得趴着假装睡觉,哎哟哎哟,浑身都快三甲了。” 秋池雨将自己的身体左扭又扭,正好也看到了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的云岫。 “嘻,原来你也早就醒了啊,趴着挺累人的吧。” 云岫不好意思像她那样大幅度地扭着自己的身体,只是用手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和腰部。 “是啊,等了他们好久呢。不过说来,这两人的关系可真好啊,当初青儿还骗我说他们只是寻常的是师姐弟呢。” “他们这样,便是人们所说的情与爱吗?“秋池雨若有所思地发问。 “他们现在的感情,就像是还未成熟的果子,带着些许青涩与微甜。对于从未尝过这种味道的他们来说,是全新的人生。可人生不会像水果成熟一般那么顺利。将来,他们会经历风雪雷电,经历种种悲欢离合,到那时,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记起今日点点滴滴的雨露。人生百味,到底什么才是情与爱,我也回答不上来。” 自己的情感是甜蜜的吗?的确,与秦向歌在一起的时光,那是云岫一生中最自在的日子。可自己的感情又是苦涩的吗?四十年的苦等,今后还有二十年的等待,她不希望,有朝一日花青儿也要经历同样的悲伤。 感情的事情,说又能说得清楚呢?她只能祈祷,祈祷给了自己希望的两人能够长长久久,不被岁月所累。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云岫尚且说不清,与生俱来带有残缺的秋池雨便更加无法理解了,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看着他们相处的时候,自己也会感到很快乐。 也许这便是龙神对我们的惩罚吧,永远回不去大海,也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这个中秋之夜,虽有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无论怎样,第二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此日,天光大亮,辰时末尾,秋池雨缓缓地敲开了青崖他们的小院大门,刚结束了晨练后的两人停剑净手,端来些许简单的早餐,再次参悟起这枚核心的由来。 “秋前辈,你可曾知晓,一千多年以前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如今身居何处吗?” 轻罗曾断言,如此精巧的机关之术,即便不是出自墨家之手,他们也定能从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墨即为莫,由于机关术的独特地位,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对墨家采取了怀柔的政策。只不过自从墨子死后,他们所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思想便逐渐没落了,因为自从汉武独尊儒术之后,天下已经不需要再有诸子百家那样百花齐放的思想了。 墨家人很聪明,从那时起便一心钻研机关术只为历代帝王服务,虽然还远远不及祖师爷墨子的境界,却也足以傲视当代了,渐渐的,墨家也就改为了莫家。他们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蒙受帝王恩德的世家罢了,已非当年的墨家啦。” 像这样避开了历朝历代战乱纷争的家族还有许多,像蜀中唐门,精通刺杀毒药之术,太行山下的柳家,铸造的兵器历来为天下人所争抢。像这样的世家,无论外界朝代如何更替,他们绵延的香火都不会因此断绝。 因为皇帝们需要他们的技术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只要他们不造反,皇帝向来都是厚待他们的。 而这精通机关之术的莫家,便坐落在长白山绵延无尽的崇山峻岭之中,平日里隐世不出,一心钻研机关术,时时刻刻都想着恢复昔日墨子在时的盛况。 也就是说,若想要解开这凶兽来袭之迷,几人还要到那白山黑水之间走上一遭。而且,青崖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凶兽来袭与绑架李谨颜的逆反之事,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 第一百二十章 林海 当关中地区八百里秦川还处在金色的秋韵之中的时候,位于伏夏皇朝最北端的极地岭中已然飘落了片片雪花。 在这里,除了望不尽的森林,还是望不尽的森林。这一片山岭,从水草丰美的牧场高原一直向东北方向延伸。在这片约为五万万亩的土地上,人迹罕至,是无数奇珍异兽最原始的乐园。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早,才十月初,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猎户们便沿袭着祖先的历法,开始组织今年最后一次大规模的进山打猎,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准备充足的过冬粮食。 从古至今,人类的活动足迹只是遍布在极地岭的最外层区域,从来都不曾走进过林海深处。因为从林场深入大约五百公里之后,在此繁衍生息的便不再是寻常的野兽,而是妖兽了。 妖兽生来便具有修炼的法门,它们能够完整地继承母体的血统。它们通过吸收日月精华,吞食天地灵根以及捕杀其它妖兽吞噬它们的内丹来使自己不断进阶,不断激活潜藏在血脉中的基因,最终向着它们的先祖不断靠近。 而在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中,在林海的最深处,盘踞着一条从洪荒时代活下来的神龙,是它给极地岭中的所有妖兽定下了规则,不得迈出外围五百公里的界限,将外围的林场,留给了人类作为栖息空间。所以,世人对这传说中的龙神一直都是敬畏有加,每次组织进山打猎采药之前,都会举行祭祀仪式。 当然,千百年来,也会不断地有人冒险深入极地岭中心地带,只因在那无人涉足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宝藏。夺天地造化的神药,上古神兽留下的万年不朽的尸骸,深埋于地下纵横交错的珍稀矿脉……,只要能找到它们,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可无一例外的,进入林海深处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百年前曾有一位灵虚巅峰的修士进入极地岭深处,想要寻找能够帮他抵御天劫的宝物,可从那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有人说他陨落在了林海最核心的龙巢之中,也有人说他被龙神打得境界跌落,终生为其护林…… “三位,这眼下马上就要入冬了,山林之中的野兽一个个饿得眼睛都发绿光,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小哥你这样的还带着两位女眷,还是不要进山了吧。” 一支部落的猎户队伍正在往马车上一箱一箱地装着粮食武器等物资,这一次进山,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这近百名的猎户,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在队伍的最后方,一位年轻的猎手委婉地想要拒绝面前这三人想要一同进山的请求。 “这位大哥还请放心,我们是长安城里做皮草买卖的,这眼看着要入冬了,那些个夫人小姐们便开始委托我等前来实地探查一番,若是有上好的皮料,我等便直接收购了,这就当作是我们的定金了。” 青崖一边向着这位猎户介绍着自己的身份,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了两锭十两的黄金放在了那人的手里。 二十两黄金,已经赶得上一次小规模寻猎的成果了,自然是由不得他不动心,自然而然地也就同意了青崖三人入伙的请求。 几位巫师萨满正在跳着祭祀龙神的舞蹈,祭祀之语,说的是他们部族自己的语言,青崖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能通过最前方那位大萨满所戴的龙形面具,推断出这应该是向龙祈求收获的仪式。 “秋姐姐,你们家还有长辈在这里当山神啊,那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直接带我们去莫家好了。”看着祭祀之舞,花青儿天真地拉着秋池雨的袖子说道。 “想什么呢小丫头,龙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了,早就没有了族群的理念啦,况且并不是所有的龙都认同自己的同族,有些龙说不定见面就打起来了呢。”秋池雨摸着花青儿的脑袋向她解释着。 自己的先祖,当初不就是因为在斗争中落败,才被迫踏上了陆地的吗。 三人坐在骡子拉着的板车上,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缓缓地向林场中驶去。 天空中不时地飘落着片片细小的雪花,这里的猎户们以青年男子居多,领头的是几位较为年长,有着丰富的进山经验的老猎手,其中,青崖还看到了几位女孩。 虽说是女孩,但青崖丝毫没有轻视她们的意思,记得下山前,师尊曾经告诉过自己,在江湖上,若是遇到独自行动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强悍的体魄,能在江湖上打拼,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同样,这几位女孩能够成功入选狩猎的队伍,一定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实力。说不定哪位就和秋池雨一样,是一位隐藏着的大修士呢。 “三位远方的客人,你们好。” 一声明媚的嗓音来到青崖三人面前,却是一位戴着一顶小鹿毡帽的年轻姑娘在向他们打着招呼。她帽檐下的双眼清澈而明亮,瞳孔带有一圈通透洁净的淡紫色,就像是这漫天雪地中的精灵一般,带有净化一切浮躁的力量。 “我叫塔纳舒舒,在伏夏语里的意思,便是紫罗兰的宝石,奉大长老之命,此行由我来保护三位客人的安全。” 果真是人如其名啊,青崖望着她的双眼,简直比公主凤冠上的宝石还要夺目。但青崖没有看太久,再她的目光接触到自己之前,青崖便移开了视线。 见三人有些犹豫,塔纳舒舒以为是眼前的三人不相信自己能有保护他们的实力,便立刻解下了背上的长弓,一手搭弓,一手拉弦。她没有用箭,只见双指之上银光闪耀,一支光箭赫然搭在了弓弦之上。 她将弓箭拉至接近满月,蓄力完毕,伴随着一声轻喝,一道银龙般的箭光直冲后方而去,将一颗两人合抱般粗细的松树拦腰斩断。 “你们可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有着筑基一重的实力,绝对会保护好你们的。” 她骄傲地高昂着下巴,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不是的,塔纳姑娘,我们没有小看你的意思,我们只是觉得……,觉得你戴着的帽子太可爱了而已。” “这样吗?这可是我们部族只有最勇敢的猎手才能获得的殊荣呢,很威严的,才不是什么可爱呢。” 年轻人之间不存在代沟,很快,率真直爽的塔纳舒舒便与三人打成了一片。 一踏进重重森林之中,原本明亮的天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成片成片高大的落叶松常年青翠欲滴,高大的树冠将天空洒下的光亮层层叠叠地遮挡在外,不时地,还有一捧一捧的积雪从树枝上落下,砸在人们的头顶。 好在新落下的雪花较为松散,打在人们的身上,只是激起了片片粉尘般的雪花,并不会感到疼痛。 “伟大的龙神大人保佑,保佑接下来的天气不会下雨,日日晴朗,您的子民在此献上最虔诚的祈祷。” 塔纳舒舒双手交叉,默默地向龙神祈祷着,这次她用的是伏夏官话,青崖听懂了。 一旦下雨,路面上深深的腐叶与泥土将会变成令人寸步难行的泥潭,树上的积雪也会因为沾染了水珠后再凝结成坚实的冰块,若是再像这样砸下来的话,可就不仅仅是砸疼了这么简单。 似乎是龙神听到了她的祈祷,此时就连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林间之风也小了很多。 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行进着,经过一整年的狩猎,林海最外层已经很少有野兽出没了,只有等待漫长的冬天过去,野兽们重新繁衍生长,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所以现在,他们要继续再往林海更深处走一点,虽然风险会更高,但与危险系数成正比的,便是他们的收获也将越多。 所有人都知道此行也许会有不少人永远留在林海中,但为了部族的生存延续,他们将其视为自己的荣耀。 青崖抬起头,看见的是一重又一重交叠的树影,它们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随着板车的前进,不断露出一片片天空的留白。 茫茫林海,这莫家究竟再何处呢? 据秋池雨所说,这莫家为了躲避世俗的纷扰,举家迁徙到了这绵延不绝的极地岭中,将自己隐藏在了林海与雪原之中,与世隔绝,一心钻研机关术,只为重现当年祖师的荣光。 只有当他们每年向皇朝进献机关武器的时候,他们才会派使者前往长安,向天子禀告这一年来的种种研究成果,顺便再向皇帝申请一笔钻研的经费。 对于莫家这样不闻窗外事,不关心朝政,只为皇家服务的家族,皇帝自然是万分喜爱,所拨下来的经费,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这也是皇帝最乐意看到的,臣子提出的要求。对于皇帝来说,要钱是最容易办到的,若是要些其它的什么,他就要掂量掂量了。 极地岭,板车的车轮在茂密的林中留下几道长长的车辙,这片未知的世界里,又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袭 短暂的白日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很快地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漫长寒冷的黑夜。据说在极地岭的最深处,每年只会有两个月的时间能见到太阳,其余的时间,则是无尽的长夜。 这里不像长安那样有着绚烂的黄昏,黑夜迅速挂满了天幕,仿佛只是眨眼的时间,天地已然置换。 队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众人纷纷原地挖坑生火,安营扎寨,很快,成堆的篝火燃了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将这近百人以十人为一组,每一组驻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其它人的目光死角,确保了大家的警戒视线。 在这深林当中,很多时候,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会随着时间的变换而改变。人们为了储藏过冬的粮食而进山打猎,而那些饿极了的野兽为了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也会铤而走险,向人类发起袭击。 而在这密林当中,人们最要堤防的,就是狼群。所以,大家在扎营休息的时候,同时也时刻注意着黑漆漆的幽暗密林中的突袭。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寒冷的长夜,尽管以青崖几人现在的修为,已经不惧一般的严寒,但人类生来的本能,还是驱使着自己离光明与温暖更近一些。 木柴在火光中炸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落在积雪上,火光映照着几人的脸庞,青崖伸出双手靠近了火堆,尽管自己并不觉得寒冷。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什么猎物,往年里第一天就能捕到不少狍子的。晚上你们先去睡觉好啦,我在这里守夜,要是有什么动静的话我会马上叫醒你们的。” 塔纳舒舒将包裹里的肉干在火堆旁重新烤热后,又拿出了几壶热水,一同递给了青崖三人,而自己却只是啃着发硬的馕。 “塔纳姑娘,我等山野之人,没这么金贵的,寒夜重重,怎能让你一人守夜,还是我们轮流来吧。” 说着,青崖将手中的肉干掰了一半放在了她的手中,却不想,她又将肉干塞回了青崖的手中。 “不行的不行的,你们是客人,大长老吩咐我说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要是你们没吃好睡好,我回去要挨骂的。” 青崖抬头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发现大部分的年轻猎手都在就着清水啃着白面的馕,只有几位看起来地位较高的领头之人才分到了肉干。看到这里,他再次将那一半肉干放到了塔纳舒舒的手心里,并靠近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到: “嘘,我家掌柜的最近嫌弃自己的腰有些粗了,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瘦身。这不,连我这个伙计的晚餐都减少了标准。所以,塔纳姑娘你帮我吃掉一些吧,不然我可是要挨掌柜责骂的。” 一边说,青崖还悄悄地像秋池雨看了一眼。 “这样啊,你也好可怜啊,你们家掌柜的可真霸道,可她明明一点也不胖啊。”塔纳舒舒看着秋池雨窈窕的身姿,对青崖的可怜遭遇表示深切同情。 即便是这样的悄悄话依旧瞒不过秋池雨的耳朵,听见自己被描述成了一个霸道的坏掌柜,她也只是叼着一片肉干表示无语地白了青崖一眼,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也罢,在外人面前,就给他留点面子吧。 寒冷的夜晚总是适合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几人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那些诡异的民间故事上去。 据塔纳舒舒所说,在他们的部落里,曾经有一位猎户晚归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浑身油光水滑,立起身来足有半人来高,头上还带着一个斗笠。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一时惊讶之余,差点摔了个踉跄。 但更奇怪的是,此时这黄鼠狼竟然口吐人言,先是发出了一阵像是老头烟嗓般的刺耳笑声,随后便向那人问道:“老乡,你看我的样子,是像仙呢,还是像妖啊?” 那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起身拔腿就要走,却被那黄鼠狼死死地拽住了裤脚,这黄鼠狼力大无穷,任凭他怎么拉扯都无法逃离。而它也一直重复着那句话,问他自己到底是像仙还是像妖。 情急之下,那人连忙说着“像仙,像仙,这位黄大仙你行行好放我离去吧……”,而听到这一句”像仙“之后,面前的黄鼠狼立刻全身闪耀着淡黄的光晕,被一道天光所笼罩,飞向天际而去,临走前给那人留下了一句话。 ”你助我成仙,我会报答你的。“ 说来也奇怪,从那一天后,每一次外出打猎他都能满载而归,而有一天他在自家的地下挖出了不少黄金,从此他就过上了大富大贵的生活。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就在他儿孙满堂的时候,有一天他看到了几只黄鼠狼从他家门前走过,而他就这样突然地倒地死去了,不仅如此,在他断气的时刻,他们全家老小都在同一时间全死了。等到人们前来查看的时候,正看见一大群黄鼠狼抬着十几口棺材走进了林海深处…… 后来事情流传开了,那些人才知道原来这是黄大仙在向人类讨封,如果你说它像仙,那它便能得道,还会让你大富大贵,但它只会保佑你一人,等你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它便会派子孙们前来收走全家人的性命。而你若说它像妖,它则当场堕入妖道,对你展开永远的报复。 塔纳舒舒刻意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讲着故事,花青儿对这些神鬼之说有些惧怕,双手拉着自己的袖口,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但她又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便侧着耳朵将脑袋微微前倾,在青崖看来,这不协调的模样有着些许滑稽。 “塔纳姑娘,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也许是太过紧张,花青儿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我也是听族里的老人家说起的,至少我这么多年,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那要是万一真碰到了这样的黄大仙,我们该说什么呢?” 这时候,秋池雨插了一句问题,却将几人全部都难住了。 “这……” 一时间,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青崖举起双手,神秘兮兮地向三人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说,你不像仙也不像妖,倒像是我的青儿姐,这样一来,它就会变成你的样子了,我就拥有两个青儿姐啦。” 扑哧一声,秋池雨不禁笑出了声,如此奇葩的想法,却是也只有他能想到了。 “哎呀,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像你这样的,以后哪个妖精要是变成了我的样子,你还不得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笨小子!” 花青儿嗔怪地拍打着青崖的肩膀,而秋池雨却在这时捕捉到了一丝积雪被踩踏的轻微声响。 那不像是人类的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而是带有肉垫的爪子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正如先前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在这寒冷的夜里,狼群来了。 那几位老猎手似乎也发现了响动,立即通知了大家。面对狼群,众人并没有表现得如临大敌那般,因为对于有着修为傍身的他们来说,对付一般的野狼不在话下。 黑暗中,有几道灰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袭来,目标正是那些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女猎手。 但比灰狼的身影更快的,是她手中的钢刀,只看到几道刀光划过,那位女猎手还未起身,几头灰狼的脖子处便炸开一团团血雾,那几条高大的灰狼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一命呜呼,倒在了雪地上,狼血慢慢地浸透了积雪,然后被凝固成块状的血冰。 “好快的刀。” 青崖不禁赞叹,自始至终,那位猎手都没有改变坐姿,只是单手挥刀便解决了战斗。而青崖也看出来了,她手里的刀,不过只是一般的钢铁而已,若是能换一把武器,哪怕只是地级的兵器,这样的刀法,才能发挥地淋漓尽致。 紧接着,陆续又有几头灰狼向几人发动了袭击,但都很快地被解决了,见此情景,那隐藏在黑暗中潜伏着的狼群便很快地撤退了。 这一场突袭来的快去的也快,若不是雪地上留着的几头灰狼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青崖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时一场野兽对人类的进攻。 “它们走了吗?”青崖向塔纳舒舒问到。 “不,刚才的袭击只不过是狼王派来的先遣部队,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实力情况。若是我们只是寻常人,它们便会直接一拥而上将我们撕咬。而现在,它们也只是暂时撤离罢了。 接下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们,寻找我们虚弱的时机,再次发起袭击,只为了削弱我们的力量,直到它们认为可以发起全面攻击的程度,狼王才会现身。这便是着极地岭中狼群的狩猎之道。 但很可惜,它们遇上的是我们,无论它们发动几次袭击,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损耗,除非……” “除非什么?”青崖紧接着问道。 “除非遇到那些生活在林海中部地区的妖狼,我们才会陷入困境,但只要不越过五百公里的界限,是不会遇到任何妖兽的,感谢龙神大人的眷顾。” 虽说如此,青崖心里却有些慌张,以自己这走到哪哪里就会出事的体质,该不会那么巧正好碰上这个除非吧,希望那传说中的龙神约束真的存在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狼妖 接下来的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青崖的到来赶走了他们的好运,一路上,队伍的收获寥寥无几。 尽管他们的议论声很小,但青崖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的闲言碎语: “一定是这三个外乡人,不懂规矩,触犯了龙神,所以我们才会打不到猎物。” “大长老不应该答应他们一起同行的,他们只会拖后腿。” 不过对于这样的言论,青崖已经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领头的老猎户眯着双眼,他的脸庞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此时,他必需权衡利弊,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若是现在打道回府,那仅凭这几车的猎物,断然是不够全族人顺利度过整个冬天的。他们必需再向外界的其它城镇或部族用武器马匹等物资换取过冬的粮食。可那样一来,生产资料没了,明年该怎么办呢? 可若继续深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人类足迹到达的最远界限了,再往前走,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仅如此,自从那夜狼群来袭之后,这些天它们一直跟随着队伍的脚步,潜伏在深林当中,一有机会,便会窜出来袭击众人,即便是多次无功而返,损兵折将之后,它们依旧不曾离去。 他用浑浊的目光扫了一边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那些年轻的猎手的眼里,正散发着热烈而殷切的目光。对于他们来说,在这片林海中走出的路程越远,他们身上的荣耀也就越发闪耀。 这支部族的未来,是时候交到他们的手上了。 “继续往前走,只要不跨越五百公里的界限,就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排成长龙的队伍再次移动了起来。 “又来了。” 夜色刚刚降临,众人来不及扎营休息,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再次对他们发动了袭击。人群中有一名年轻的男子抄起手中的钢刀就向扑来的野狼砍去,他很自信,以他炼气八重的境界,对付一头野兽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次锋利的钢刀砍在野狼银色的皮毛上,像是砍在了一块生铁上一般,强大的后劲震得那名猎户手臂一阵酸痛,连手上的刀都握不住了。银狼口中的獠牙粗壮而尖锐,掌中的利爪犹如一把把匕首从皮毛之下全部伸了出来,正闪着凛凛寒光。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银狼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利齿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锵,一柄黑剑从狼口之下狭小的缝隙中钻入,青崖旋转剑柄,青冥已将这头银狼的满口利齿全部搅碎,一股一股的狼血正从它的口腔里不断喷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将它劝退,反而激发了它的野性。银狼仰天长啸,发出一阵高昂的狼嚎,瞬间,原本与先前的灰狼一般大小的身躯变成了与猛虎一般,而它背上的银色毛发也是根根竖起,如同尖锐的利刺一样。 “诸位小心,这是狼妖,而且只是最低等的银狼。”拦下一击后,青崖向众人告诫着。 不知道是自己倒霉的体质原因还是他们信仰的龙神玩忽职守,青崖先前的猜想一语成谶,在这林场的外围,众人真的遇见了不会出现的妖兽。 随着刚才的一声狼嚎,一双又一双散发着碧绿光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数十头铁背银皮的狼妖将众人围在了众人四周,而在它们身后,还有实十几头更为高大,足有水牛般大小的青狼虎视眈眈,但这一次,这依旧不是它们的全部战力,因为最为强大的狼王还未出现, 一般的银狼,便已经拥有相当于人类炼气后期的实力,但身为妖兽的它们与生俱来便拥有强健的身躯和敏捷的速度,战力已是远远超出了一般炼气后期的修士。而那些青狼,它们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人类的筑基前期甚至中期的境界,同时,随着血脉的逐渐觉醒,它们也会使用与人类相对应的功法招式,十分棘手。 不等人类这边集结完毕,那数十头银狼迅速地冲进了人群当中,而紧跟着它们冲锋脚步的,还有在地上一直蔓延的藤蔓。 也不知如此寒冷的季节怎会生出如此又粗又密集的藤蔓,它们就像是火势蔓延一样一同冲进了人群当中,碰到一人便顺势捆住了那人的手脚,然后银狼飞扑而上,用锋利的爪子划开了他的胸膛。 “准备流明火,放弃物资,掩护大家撤退。” 仅仅是一个照面,大长老便判断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即便能战胜这批狼妖,也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更何况,狼王未出,这还不是它们的全部力量。至此,保全族人的性命才是最关键的,其它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猎户们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个个罐子,揭下上面的封口,将里面的黑色粘稠液体一圈一圈地撒了出去,随后,它们掏出了用来点火的火种,引燃之后将其抛进了黑色液体之中。 轰,那些黑色液体一旦碰上火星,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猛烈的火焰直窜天际,甚至超过了高大的树冠。 但也不知那些藤曼到底是何种植物,如此猛烈的大火却依旧无法立即将其烧毁,只见明亮的火焰在藤曼之上燃烧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其烧断。 但有了火焰的掩护,众人的撤退与抵挡也不再那么被动,它们一路点燃大火,一路边打边退,伤亡减少了许多。 “你们快走,我来掩护你们,这里不知出了什么古怪,中部区域的狼妖跑到外围了来。放心,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等出了这片林场,你们就速速离去吧,再也不要冒险到这里来了。” 塔纳舒舒一边将青崖三人护在身后,一边用手中的钢刀拦下了一匹又一匹扑上来的银狼。 从刚才青崖出手相助那一幕,她也能看出眼前的三人身手定当不凡,但既然他们是自己所要保护的客人,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会挡在他们的前面。 多么率真且固执的姑娘啊,青崖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位女孩挡在自己的面前。 呲,剑锋从银狼的喉咙中穿过,那头银狼还未来得及伸出利爪,便已经一命呜呼。这一刻,塔纳舒舒完全捕捉不到眼前这名男子的身影,只看到他不断地闪动,每一次起剑,都精准地命中一匹银狼的脖子。 很快,已经有十几头银狼的尸体倒在了他的脚下,远处的青狼此时也发现了这个在狼群中大杀四方的人类,立即判定为他才是首要的捕杀对象。 那些青狼先是从口中甩出一道道风刃,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利刃激射而来,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撞击,一旦碰上一人的身体,便是溅起一阵血花。 而青崖也在这时将手中长剑挥出了漫天的气剑,剑雨立即和杂乱的风刃交织在了一起,纷纷将其打碎,重新化作空气消散不见。而此时气剑却不见多少损耗,循着那些银狼的身影便追击而去。 那些银狼根本无法捕捉到气剑袭来的方向,等到它们反应过来时,气剑已然洞穿了它们的身体,一阵剑雨扫过,场上的银狼尽皆伏诛,只剩下十几匹青狼还站在原地。 修炼到如此境界,妖兽也已经拥有了智慧,它们知道即便是它们一起上,也不会是这个人类的对手,于是其中一匹青狼向身边的两位同伴示意了一下,两匹青狼便立刻转身撤离。 但,它们已经没有逃离的机会了,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划着优美的弧线从天而降,将还未离开几步的两匹青狼钉在了雪地之上。它们甚至都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一匹被冻成了冰块然后碎裂,一匹被烈焰焚尽,化作了飞灰。 随后,两道剑光再次拔地而起,飞回了花青儿的手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三位前来搭伙的旅客,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剩下的青狼眼见后路被断,也燃起了必死的决心。随着它们的低吼,原本已经被烈火烧得萎靡不振的藤蔓再次疯狂生长,甚至不再是贴地蔓延,而是交织成一张巨网,长出了尖锐的毒刺,向众人头顶盖下来。藤网的缝隙中,还有一道道细小的风刃顺着网眼钻了进来,从四面八方向众人袭来。 一道如满月般的剑光如水中涟漪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藤蔓皆斩,风刃皆散,那些飞扑而来的青狼也纷纷坠落在地,不再动弹。 片刻的安静之后,人群中这才响起了欢呼雀跃的潮涌之声,它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庆幸自己在劫难中得以生还,随后,它们也纷纷来到了青崖三人的面前,拱手跪拜,以谢救命之恩。 青崖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会不断地念叨着“诸位请起,诸位请起”,同时很麻利地躲到了塔纳舒舒的身后。 秋池雨微微动了动手指,林间挂起了一阵微风,将跪拜着的众人托起。起身后,长老又立刻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话,很快,所有的猎户便行动了起来。 它们拿出钢凿,将那些狼妖的脑袋一个个敲开,取出了一粒粒珠子,装在了袋子中,递到了青崖的面前。 青崖好奇地看了一眼秋池雨,眼神似在询问她这些珠子是何物,秋池雨表示很无语,她再一次刷新了对青崖的认知,连妖兽的妖丹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教了他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