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宠后之路》 第0001章 第一章 冯玉儿呆呆地看着窗下的河流,精制的画舫上,莺歌燕语,热闹不凡。 她打着扇子,虽然天气不热,但是她也习惯这里的做派,姿态妍美地打着扇子。 “三位爷,快里边请,快,红绡馆招呼着。” 冯玉儿回过神了,许久没有听到刘妈妈这么激动的声音了,想来是莫大的有权有势的人来了。 对于青楼来说,有钱的的确是大爷,但是有权势却是老天爷。 青楼三教五流都有,如果有有权势的爷罩着,那才能开得下去。 而且她们也能风风光光,不过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除了让里面的美人变着法儿让贵人们喜欢,就没其他办法去拉拢他们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 刘妈妈一扭一摆地走进来,一进门就娇笑:“我的好女儿,现在好机会来了。” 冯玉儿嘴角微微一扯,说道:“是什么爷来了,让刘妈妈你这么高兴?” “这次可真来了贵人了,知道吗?今天带着人过来的是谁?” 冯玉儿看着刘妈妈,表示询问。 “王大老爷和胜二老爷和薛大老爷一起过来了,指明要给你赎身呢?”她在冯玉儿耳边轻轻低语。 冯玉儿微微垂眼,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吗? 王大老爷是王子弘,薛大老爷就是薛松,金陵四大家族嫡系中的嫡系。王老太爷和薛老太爷前些年刚刚逝去,这两位算是王薛两家的掌权人了。至于胜二老爷就是王子弘的堂兄弟。 前些日子她出门寻琴,瞧见他们对一个年轻后生恭恭敬敬……王薛两家在金陵的势力,就是别的国公爷过来了,也不会恭恭敬敬的,能让他们恭恭敬敬的,除了皇家,就没别家了。 “莫非是金陵的王薛?”冯玉儿故作吃惊地问道。 “正是。”刘妈妈笑容满面,说道:“没想到啊,我百花楼养出的姑娘,竟能被这二位贵人相中,儿啊,你这就算熬出头了。” 冯玉儿叹了口气,说道:“若真能如此,也算是苦尽甘来,玉儿自八岁来了此地,处处多亏妈妈照应,才有今日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妈妈听了,心里也有些得意,她说道:“还是妈妈我眼光不错,人伢子放我眼前那么多丫头,独独就相中玉儿,你如今果然出息,也不枉妈妈心疼你一场,日后攀上高枝,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给调-教出这般品格。” 冯玉儿心中微冷,面上却还带着笑,刘妈妈确是个会疼人的,她穿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刚穿来之时,当然也不想认命做个雏妓。 然后每跑一次便挨一顿打,到最后刘妈妈竟指使龟奴往她身上放那拔了毒牙的小蛇,如此“疼人”,冯玉儿一辈子怎么会忘。 “哎呀,说着话差点把正事误了。”刘妈妈一拍手,连忙说道:“玉儿赶紧装扮起来,那两位大爷正在红绡馆等着见你呢。” 冯玉儿笑着说道:“玉儿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再等我些时间,我马上就好。” 刘妈妈连忙点头,然后就到门外等着,让青楼的小丫头们服侍冯玉儿梳洗,临走又提醒冯玉儿快些。 屋里又只剩下冯玉儿一人,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她叹了一口气,还是细细打扮了去。 *** 回廊上,刘妈妈紧着催跟在后面的冯玉儿,说道:“玉儿,还不走快些,可别让两位大爷着急了!” 没想到,半道上有客人拦住去路,他的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冯玉儿,口中却对刘妈妈埋怨道:“妈妈,您整日里将玉儿姑娘藏得那么紧,竟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们还难亲近,您这待价而沽得有些过了吧!说个痛快话,到底几时梳弄,爷我有的是钱。” 这位有一会儿闯入了百花楼的后台,看见冯玉儿正在练习歌舞,自此就颇上心,每次来了,都问一句冯玉儿什么时候梳弄。 “我的爷,您可来晚了!”刘妈妈奉承地道:“我们玉儿姑娘自今日起从良了,不过您也别懊恼,妈妈手头好女儿多得是,还有个比玉儿风情的,下回您请好吧!” 那客人不乐意了,说道:“这便是妈妈不对,在下只瞧上了百花楼的玉儿姑娘,早盘算着要替她赎身,谁要带走她?叫出来咱一块竞价,别是个脑满肠肥见不得人的家伙吧,您老可不许为了钱,糟蹋咱这天仙一般的姑娘。” 刘妈妈说道:“这给玉儿赎身的是城东鼎鼎贵门的那家……”又暗地给廊上站着的龟奴使了个眼色,这客人听刘妈妈说的来路,心就怯了。这时候便有两三个姑娘上来,娇声软语,又放肆地抚摸勾引他,他顺势让她们将自个儿给拽走。 冯玉儿低头用帕子抿了抿唇,男人就是这德行。 她继续随着刘妈妈往前走。 “劳您二位爷久等,玉儿过来拜见。”一踏进红绡馆,刘妈妈忙不迭地冲着正坐在花梨木雕花圆桌前喝茶的两个男人施礼。 冯玉儿半垂螓首,袅袅地上前向两人福了福身,轻轻柔柔地道:“玉儿见过王大爷、二爷,薛大爷。” 还未抬头,冯玉儿便听见其中一人竟吟起诗来,说道:“艳色本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1)……薛妹夫,可还记得后面四句,爷是怎么说的?” “内兄这是笑话我呢?”另外一人连连摆手,笑道:“您让我念念账本绝无二话,这诗词歌赋,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记不得,记不得了!” 说话的是王子胜和薛松二人。 另外一个王子弘没说话,王子弘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宗族嫡房,王老太爷死了,这王子弘就是王家族长了。他现在膝下有个五岁的儿子王仁,两岁的女儿王熙凤。 王府里头还有二房没分出去的堂兄弟,王子腾和王子胜,两个堂妹一个嫁入荣国府嫡次子贾政的贾王氏,一个嫁给今天王子弘身边的薛松。这四个堂兄妹父亲早逝,一直跟着王子弘的父亲过活,所以和王子弘和亲生兄弟也没差了,加上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娶了他堂妹的薛松,王子弘也和薛松亲近不已。 薛松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紫薇舍人之后。 她听楼里伺候的头牌说过,王子胜虽说算不上酒囊饭袋,但也绝非文人雅士,如今出口成章,实在是附庸风雅得过了。 王子弘淡淡的。 薛松对刘妈妈道:“你先下去,算好多少银两,同外头人说一声便是。”薛家最有钱不过了。 刘妈妈连连应诺,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冯玉儿:“长些眼色,好好侍候二位爷。” 等屋里再无旁人,王子弘站起身来,背起双手绕着冯玉儿转了一圈。王子胜见状,也不停地看着冯玉儿,百花楼看来要多来一来,那日没细看,今日细瞧了,没想到藏了个这等容貌身段出色美人,以前他也来过两回,可没见这等姿色的。 冯玉儿一直垂着眼帘,却能感觉出有火辣辣的目光从头一直打量到了她的脚,虽是在青楼长大,可对于被当成玩物这般亵视,依旧让冯玉儿心生抵触。 “果然是艳色倾城。”王子弘叹了一句,然后对王子胜和薛松说道:“还是咱们那位爷眼光独到。” 薛松这时开口问冯玉儿,目光比王子弘和王子胜要来得正经,但也高高在上,直白地问:“今年多大,可还是个雏?” 冯玉儿垂下头,低声说道:“回薛大爷,玉儿十五,是……是姑娘家。” 薛松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前日可曾去过糜子巷?” 冯玉儿微微点头,她自然是去了,还特意当着王薛三人和那年轻后生的面,袅袅婷婷地进了书画楼。 “玉儿托糜子巷的匠人重新做了把古琴,前日亲自去取的,倒是在书画楼瞧见了三位爷,只是玉儿身份低微,不敢上去打扰。” 薛松和王子弘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冯玉儿道:“你这丫头算是有些运气,如今有位贵人看上你,你便过去好好侍候几日,或好或歹,皆看你自己造化。” “是。”冯玉儿乖巧地回道。 “回去收拾一下,待会便有人来接你。”王子弘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平淡地说道。 冯玉儿又屈膝福了福,回身便要退下,还没到门口,从后面传来薛松的声音:“冯玉儿,且给我记住,到了那头,只将人服侍舒服了,其他的事不许多问,更不许乱说,到时候惹下杀身之祸,别怪爷没早提醒过你!” 冯玉儿顿了顿,点了一下头便走了出去。 刘妈妈早等在冯玉儿房里,瞧着表情,显是银子已然到手。 见冯玉儿进来,刘妈妈笑着迎上前,“知道你急着要走,妈妈已帮你将包袱收拾好。” 冯玉儿笑了笑,当着刘妈妈的面打开包袱,见里面只几件孺裙巾帕而已,轻得只能打飘。 瞧冯玉儿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怀中的妆匣上,刘妈妈一慌,身子闪了闪,脸色立马就变了,说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妈妈养你这么大,也没得你什么奉养,便是留些金银首饰做个念想,又怎么着?” “妈妈误会了。”冯玉儿笑道:“女儿只想要那根自小带过来的珐琅银钗,我以后还想凭着它寻亲呢!别的就都孝敬妈妈了,这么多年,妈妈的养育之恩,女儿可不敢忘。” 冯玉儿不曾见客,一直被养着,只是偶尔隔着帘子弹琴,因为弹得好,这秦淮河上风流文士也多,得了一些他们的大方赏赐而已,一些被刘妈妈拿走了,还有一部分就留给冯玉儿穿戴,毕竟以后也是需要见客的。这样算起来,这里的东西真的不多。 刘妈妈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妆匣翻了翻,拣出一根小钗子随手扔到包袱上,口中却道:“也不值个钱儿,就是找着了,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有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都十来年了,你家里人但凡真想找,何至于拖到现在。” “好歹是个念想吧!”冯玉儿苦笑了一下,她穿越过来,这身体唯一的愿望就是寻亲了,虽然记不清了,但这丫头依稀还记得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好,她太担忧了。 第0002章 第二章 冯玉儿正坐在一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一侧,一边轻捻慢拢地弹着琴,一边细心地听着围屏另一侧几个男人在说话。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孤此次到这太-祖起兴之地,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丝毫不输于京城。”自称孤,还能是谁? 接下来说话的是王子弘,声音带着奉承:“可惜爷不日便要离开,这江南胜景,亭台楼阁,必是要在烟雨中才能得其妙处。” “不急,日后还有机会。” 随后这位年轻的爷继续说道:“子弘,明日你替孤走一趟承庆替孤拜会一下甄老夫人。”甄老夫人就是甄贵妃之母,也是皇上的乳娘,现在一家子还没有到金陵为官,在承庆窝着。 “是,爷。”王子弘立刻应下来。 太子徒元徽点点头,对于甄贵妃,因为她儿子徒元升,徒元徽对甄贵妃和甄家也腻味得紧,就算和金陵近,他也不想去拜会了,他又是太子,父皇又宠他,不去也不打紧。 “这几日孤还会在此地多有赏玩,王子胜薛松你们两位也尽心了!” 薛松和王子弘一听,都有些激动,纷纷说道:“在下鄙陋之人,今日得识爷,何止三生有幸,爷龙潜凤采,更有逸群之才德,日后在下必当全力追随,听凭爷驱使。” 这位年轻的爷笑说:“薛松这话说得有待商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虽为太子,却也当以父皇行止为效命。”虽是这么说,但是表情全然不是这样。 在此时太子心里,父皇对他的宠爱,早就认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收用几个人给他东宫办事也没什么。 “是,是。”王子弘、王子胜同薛松忙附和,心知肚明。 屏风另一头,冯玉儿早听了半晌,果真是太子! 看来她这次大胆所为,果然是押对了。 早些天,冯玉儿便在百花楼听得有议论,当今太子徒元徽奉圣命来金陵祭祖,而获旨接驾的,正是“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 金陵在太-祖还未大统时就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陪都,太-祖的龙墓更是修建在了这里。王家接驾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了。 那日在糜子巷,冯玉儿远远瞅见书画楼前站着王家的新家主王子弘和他堂弟王子胜以及妹夫薛松,他们满脸恭敬、正曲意逢迎的年轻后生,冯玉儿那时就鬼使神差般地靠了过去。 虽然一直低着头,冯玉儿却感觉到了,在自己走过去的一瞬间,那年轻后生表情明显有些愣怔,或者说,惊艳。 冯玉儿这个皮囊确实惊艳动人,女儿的娇柔和丰美在她身上集合地非常完美,又有一股子清傲和风流意味,完全能惊艳世人,就因为她如此出色,刘妈妈一直压着不让她接客,原因就是明年就是花魁选期,冯玉儿那时候也及笄不少日子了,正是最美的年龄,百花楼很可能就会因为出了一个花魁而声势大涨。 只是王薛两家提出来给冯玉儿赎身,刘妈妈在金陵地界哪里敢得罪,所以也能笑眯眯地放人。 “这《醉渔唱晚》讲求笑傲烟云、醉乡酣美之意,可惜今日这第三段‘撮’与‘反撮’指法用得未免敷衍,少了苍劲高昂之气度,倒显得失于流浮。”突然一声评论,正在弹琴的冯玉儿立刻停了手。 屏风后的琴声也就戛然而止。 王子弘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当年曾有言,‘曲有误,周郎顾’,没想到今日我等有幸,竟得见佳景重现。” 也在这时候,薛松连忙喊道:“还不快出来拜见请罪。” 冯玉儿连忙起身,也不敢抬眼,但是足够让自己的容貌显露在三人面前。 “玉儿拜见四位爷。” 太子徒元徽看到冯玉儿,心里已经了然。不过,他自诩是个风流惜花人物,见到如斯美人,也当然乐意收下来。 “免了。”他的声音显得比较温润。 王子弘和薛松低着头在一旁瞧瞧对视,王子胜低头喝酒,不知想些什么。 冯玉儿这次慢慢起身。 太子和当天一样,身着普通贵公子的装扮,然而在长得不错的王子弘和薛松中,不仅气质出众,形貌昳丽过人,将二十七八岁长得也不错的王子弘、王子胜和薛松(王熙凤和薛宝钗的父亲肯定长得不差)衬托得丝毫不起眼。 王子弘朝冯玉儿递了个眼色,冯玉儿似有些惊慌失措,连连请罪自己琴艺不精。 王子弘忙上前说道:“冯玉儿琴技有失,着实扫了爷您的雅兴,是在下安排不周,这就叫她下去!” “不必了。” 徒元徽一笑,看着这美人模样,说道:“这女子虽是笨些,倒也并非不可救药,就让爷来点拨她一二。” 成了!王子弘和薛松对视一眼,带着些许笑意。 ***(和谐期间,就省去片段了) 镜台前,冯玉儿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那一头乌发,而她身后的一张罗汉床上,太子徒元徽正俯在床上,睡得极深沉。 冯玉儿望着铜镜中映出的那张睡颜,免不得摇了摇头。 这位太子爷端的儒雅、温柔,说话也轻言细语,只在床上却如狼似虎,竟将冯玉儿当仇人般折腾了一夜,冯玉儿此时全身酸痛,脑袋也一抽一抽如炸了筋。 可是,她还是慢慢笑了。 当年莫名其妙来了这异世,代替那真正的“冯玉儿”活到如今,冯玉儿早吃了教训,就算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但是被无数次被毒打,也让她找不到出路。因为她逃不出百花楼,别人或许认命这辈子怕是再不得干净。可冯玉儿不甘心,只要有一口气在,她便要寻尽任何机会逃离那人间地狱,这不,机会不是来了吗! 打扮停当之后,冯玉儿重新坐到床边,细细端详起徒元徽的面容。 百花楼鱼龙混杂,各种消息自是灵通得很,尤其太子驾临,金陵无论贵人还是百姓,都是以见太子一面为荣,当初隔开了一条条富贵街,两旁百姓还是水泄不通,那会儿就听人形容过太子的风貌,今日见了,确实芝兰玉树,俊秀不凡。 这般人品气度,怕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敌得过,冯玉儿承认,初一眼瞧见徒元徽,她的心也猛跳了一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他的眼睛是桃花眼,仰月唇薄,看来风流多情的。 否则也不会对于她这个送上来的玩物都温柔儒雅。 然而,风流多情的人,也往往很可能最是无情。 冯玉儿此时便是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又能如何,她也只是个玩物,一名被王薛两家买来,用以讨好太子的女人,若痴心妄想,指望徒元徽能念一夜恩情,将自己放在心上,岂不是自讨不痛快。 冯玉儿脑子在这时候极其清晰。 若非做了这个玩物,她如何能脱得了这贱籍,该谢的是这位太子风流多情吧,若是个冷面无情的太子,她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了冯玉儿的细腰,将冯玉儿又扑倒在他身下:“玉儿,怎么不睡了?” 冯玉儿笑着顺势倒在徒元徽身上,低声说道:“爷,就想看清楚爷的模样。” 徒元徽笑说道:“可看清楚了?” 冯玉儿软声说道:“看清楚了,玉儿以后都不忘记爷的。” 徒元徽笑着搂了搂冯玉儿,又对着她的红唇亲上去,又是一场*。 徒元徽对冯玉儿非常满意,因此王子弘和薛松也表示很满意。 想是冯玉儿侍候得太好,徒元徽竟又延宕了好些时日,更一直都不曾从王家别院园林搬出去,他平日里游山玩水,吟风弄月,顺便点拨点拨冯玉儿琴艺,后发现冯玉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徒元徽兴趣更为浓厚,颇有乐不思蜀之意。 王子弘走后,王子胜和薛松极善利用时机,免不了领来不少官员士绅,说是引见给徒元徽,每逢此时,冯玉儿都很识相地避开,知道有些事,多听无益。 为了让徒元徽在金陵过得舒适,王薛两家自是使尽浑身解数,衣食住行全都照顾得周到、细致,自然少不得也要为冯玉儿这位徒元徽新近爱宠添置些衣裳头面,尤其薛松,还让薛王氏送了个调-教好的一等丫头杏月的过来贴身服侍冯玉儿。 第0003章 这日徒元徽一早便出了门,留了冯玉儿在王家,因无人需要奉承,她一时倒显得无所事事。 “姑娘,周嬷嬷又来瞧您了。”小丫头小青领着一位妇人进来。 周嬷嬷是王家太太赵氏的陪嫁丫头,现在嫁了王家家生子赵采。 这王家园林现在因为太子在住,王家人也就不再进了,只是偶尔会派些下人过来殷勤周到的伺候,冯玉儿最近得宠,王赵氏是个八面玲珑的,就是她的小女儿熙凤最近病了,她也不忘打发周嬷嬷每过两日来问冯玉儿有什么需求。 当然,也没什么尊敬之意。 因为冯玉儿没有名分,而且她的出身……她们也不认为太子会将她带回京城去。而若是太子有名分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侍妾,她们也会过来拜见一下。 冯玉儿这会子正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入迷地读着一册《漱玉词》,听说周嬷嬷来了,便立马起了身。 一位四十开外,衣着打扮极有体面的妇人笑吟吟地同冯玉儿见了礼,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仆妇,各托着一个盘子。 冯玉儿上前福了福身,道:“辛苦你老往我们这儿跑,这些日子多蒙贵府照应。”知道她们面上笑着,其实没将自己当做一回事,冯玉儿也不恼,她还有需要她们帮忙的呢。 周嬷嬷笑道:“冯姑娘总是那么客气,我家太太心里挂念着姑娘,便命老身来瞧瞧,顺便给您带来金锞子六对,玉镯一副,金项圈两个,并宫制头花六支,并不值什么,不过闲着供您把玩。” 冯玉儿笑着点头,随即对杏月使了个眼色。 不一时,杏月从冯玉儿的妆匣里拿出些碎银子,塞到周嬷嬷手里。 冯玉儿笑道:“嬷嬷辛苦,这些不成敬意,怕是惹您笑话了。” 周嬷嬷掂掂手上银子,表示还算满意。 “嬷嬷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坐下喝杯茶吧!”冯玉儿笑着招呼。 “那老奴便搅扰了。”周嬷嬷显是熟门熟路了,自己寻个绣墩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冯玉儿聊了起来。 “我家太太在府里常常念叨呢,说冯姑娘是有福气的,少不得以后夫贵妻荣,咱家还得沾您的光。” 冯玉儿温婉的笑了笑,说道:“大太太真会折煞玉儿,她才是真正有福之人,玉儿拍马也是追不上的。” 寒喧了一会,冯玉儿便说到正题:“对了,嬷嬷,上一回我托您给打听的宅子可有些眉目?”有些事拜托王家这金陵地头蛇去做最好不过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身正要同冯姑娘说,天阙山脚下有一所两进的院子,倒是挺合老俩口住,那处主人正好同我那男人认得,价钱上人也说好商量,自是要规规矩矩。姑娘,可真要买下来?” “那是再好不过了。”冯玉儿笑道:“不瞒您说,爷是做大事的,玉儿身份低微,也不敢有太大奢求。” “明白,明白。”周嬷嬷连连点头,说道:“冯姑娘是个有心的,大太太的意思,这事咱府上管了。” 冯玉儿掩袖一笑,说道:“嬷嬷别误会,这银子玉儿还有两个,您如今费心帮衬寻到上家,玉儿已是感激不尽。” 周嬷嬷点点头,太太说这冯姑娘倒是聪明本分,这点事也不算什么,帮上一帮也不打紧。然而王赵氏心宽,可她没想到自家老爷兄弟王子胜却浑然不是一回事。 送走周嬷嬷,冯玉儿让杏月将东西都收好,重又回榻上躺了,这会子也看不下去书,她便望着窗外烟柳发起呆来。 听徒元徽的意思,过不了十天半个月他便要离开金陵,冯玉儿如今是他的人,走与留都身不由已,只私心里,冯玉儿并不愿意同这人缠一辈子,只因为,齐大非偶,而且人家看上的,只不过是她冯玉儿一身皮囊而已。 于冯玉儿来讲,最好的结果,便是得了真正自由,留在金陵,置一所小宅子过完下半生。作为曾经太子的女人,也不怕被人再起色心。 而且托徒元徽的福,如今王薛两家送来的,加上徒元徽高兴时候赏的东西,足以让冯玉儿舒舒坦坦地过以后的日子,或者,还能让她闲来无事,替死去的“冯玉儿”寻寻爹娘。 不过冯玉儿想,她自己这身份,也跟着太子回不了京城。 “显是爷把你惯坏了,如今连爷进了屋,都不招待见。”徒元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到榻边,一把将冯玉儿捞到怀中,狠狠搂住她的香肩,又去亲她的小嘴。 冯玉儿顺从地回抱住徒元徽的腰身,娇声道:“爷就会胡赖,明明是您悄不吱声进来的。” 笑闹了好一阵,徒元徽索性同冯玉儿挤在贵妃榻上,一边玩弄着冯玉儿的纤纤玉指,一边仿似不在意地问:“听说你最近在找房子?” 冯玉儿先是一愣,随即便承认了,说道:“确有此事呀!” 徒元徽笑眯眯的,调笑道:“就这么急着寻后路,不会连下家都开始找了吧?” “您说什么呢?”冯玉儿一点都不慌,还将头搭到徒元徽肩上,说道:“玉儿生生世世是爷的人,只有爷不要玉儿的份,玉儿哪敢去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 “那怎么突然起了异心?”徒元徽笑容收了,哼了一声问道。 冯玉儿这时坐起身来,眼圈微红地道:“哪来的异心,我的人和心可都给了谁?原来玉儿在爷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说!看你怎么扯谎!”徒元徽淡淡地说道。 “你们这些爷们,怎会知道女人家苦处!”冯玉儿委屈地道:“玉儿自知微贱,便是爷想带我回京,玉儿也有自知之明,不肯让爷因我作了难,所以想着,以后哪都不去,就在金陵住下,每日吃斋念佛为您祈福。” 徒元徽目光还是有些冷,不说话。 冯玉儿继续说道:“日后但凡您心里还有玉儿,巡到金陵时就召见玉儿一回,玉儿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冯玉儿嘤嘤地哭起来。 “便是这点子念想玉儿都不能留吗,难道爷的意思,您这一走,便只许玉儿抹脖子上吊?”冯玉儿哭得更厉害了,然而却是梨花带雨,引人娇怜。 “好了,好了,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就要死要活的了。”徒元徽笑说道。 冯玉儿立刻不哭了,但是有点泪眼朦脓的样子。 徒元徽微微皱眉,这时候翻身从榻上起来,道:“爷最不喜欢女人哭了,等你不难过了爷再来!” 等徒元徽出去,冯玉儿抹了抹泪,心里无语……根本不按牌出牌,她照了照镜子,难道她哭得不好看吗? 然而她也不着急,徒元徽对自个还热乎着,还不至于就舍了她去,于是,她重新拿出《漱玉词》又瞧起来。 第0004章 当日过后,没想到这位太子还真同冯玉儿置起气来,一连两天都没来这别院园林,连面儿都不露一下。 开始的时候,冯玉儿乐得自在,好吃好睡的,不过在杏月面前,她还是装出一副愁肠百结模样,免得传出去,生生得罪了各位金主。 等到了第三天,冯玉儿才开始有些慌,若是徒元徽就此拍拍屁股跑了,可不是自己没侍候好这位爷,王子胜那一句“别惹杀身之祸”还历历在耳,说不得王薛二家找自己算账,这后果……冯玉儿有些不敢想。 好在今儿到了天黑,这位大爷总算是回来了,不过身后却跟了一个姑娘,长相自然是美的,但是完全和冯玉儿美的比。看徒元徽的模样,真真的风流儿,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没回京前,还是别失宠了,免得王薛找她麻烦。 冯玉儿过来同徒元徽见礼,感觉徒元徽不时地睨自己几下,冯玉儿心里有了数,这太子倒是有些幼稚的心性,倒也配合,眼圈一红,便折身回屋了。 天色渐亮之际,有人摸黑爬到冯玉儿床上。 “爷不是有新人了吗,又跑过来寻我这人老珠黄的作甚?”冯玉儿故意扭了扭身子,扮娇气吃醋状,但是却不哭了。哭得再好看也没用,这位分明是不喜欢哭,倒是挺喜欢她娇气的模样。 徒元徽哼了一下,掐住了冯玉儿的蛮腰揉捏:“小妖精,不给你点厉害,可不把你惯上天了!” “我错了还不成?可爷转头又弄进来一个,就没有什么说道?” “呸,爷还没娶妻呢,怎倒还被你管制住了。”徒元徽顺手又揉弄了她的腰肢。 冯玉儿撅起嘴,小意地道:“谁敢管您,只求爷别一句话不说把人扔下,玉儿自小孤苦,如今既是爷的人,满心满眼也只有爷了,您便是不要玉儿,咱能不能和和气气地分开吗?” 一时间冯玉儿眼睛充满希冀和渴望。 “真是作妖!”徒元徽低声了一句,吻住了冯玉儿的眸子。 两人莫名其妙地闹了一场,又稀里糊涂地和了好,那个莺莺燕燕没几时便再无踪影。 园林里自又是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这天外头淅淅沥沥下雨,徒元徽也不出去了,缠着冯玉儿在屋里胡闹,等到了晌午,冯玉儿再不耐烦,便一个人躲到贵妃榻上睡午觉。 再醒来时,屋里已点上灯,冯玉儿转了个身,才发现徒元徽正坐在对面书案前埋头书写。 冯玉儿打了个呵欠,愣愣地瞅着正作聚精会神状的徒元徽。 话说果然是灯下见美人,这位太子爷平日里便瞧着气韵脱俗,今日经烛火一衬,更是肌肤胜雪,还微微散发着莹光,冯玉儿今日才注意到,徒元徽眼角有些微微上挑,便是人常说的桃花眼,最会撩人风情,而此时的他唇角轻扬,竟似含着笑意。 出于好奇,冯玉儿终于起了身来,蹑手蹑脚走到徒元徽身边。 待到了近前,冯玉儿才瞧清楚,原来书案上铺着的是一张已做完的工笔美人图,只见美人螓首轻垂,云鬓稍有些散乱,正轻阖眼眸斜倚在榻上,一把纨扇搭在玉腕边,竟是将落未落。 “这画的是玉儿吧!”冯玉儿轻轻地往徒元徽身上靠了靠。 “哎哟!”徒元徽大概没想到旁边会有人,忽听到说话声,惊得手中狼毫立时甩了开去,正落到画幅的右上首书文处,顿时整张画便毁了。 “艳色本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舞学平阳态,歌翻子夜声,春风狭斜道,含笑待逢迎。”冯玉儿轻轻念了画上诗文。 徒元徽含笑道:“这诗配这画如何?”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玉儿实不敢当,只是诗……好像在哪听过?” 徒元徽在冯玉儿耳边低吟,挠的人心痒痒的,冯玉儿身子也有点酥软。 “你不是自诩才情,怎么这首诗都未听过?” 冯玉儿嗔道:“诗词万千,玉儿哪里能全部知晓,还是爷博学……” “随便吟了一首而已。”徒元徽瞧了瞧冯玉儿,脸色变得可真快。 徒元徽是太子,虽然被父皇宠到大,但受到的教育不同,怎么可能看不穿区区一个女儿家的打算。 这冯玉儿一直在和自己做戏,之前走人到不是因为她哭,而是他问了几回宅子后,得来的也都是她的狡辩,徒元徽心里头有些气性。 冯玉儿找宅那举,分明是完全不在乎他带不带她回京。徒元徽自诩风流,对待美人也都是尽心呵护,跟了他的,无不都是心甘情愿以他为天,爱不能自己的,可这个冯玉儿…… 徒元徽终归还是舍不得,所以带了个新美人过去给她瞧瞧,见她眼眶儿红了,到也不是真的对自个无情意。徒元徽很满意,这便又摸了过来。 “画弄脏了。”冯玉儿直叹可惜,转而又一笑,说道:“我便留下来自己收着,以后若是想念爷了,便拿出来瞧上一眼。” “回头跟爷一块走。”徒元徽吩咐人端上铜盆净了净手。 “孤在京城十里外有个庄子……”话说出去后,徒元徽有些皱眉,自从皇祖纳了个贱籍贵妃,从此这位贵妃宠冠后宫,皇祖一驾崩,皇祖母就下了皇家子弟不得纳这等女人为妾的旨意…… “算了,以后怎么着……以后再说。”还是等他登基再说。 “跟您走?”冯玉儿分明看出了徒元徽有迟疑之意。 徒元徽一抬头,说道:“合着还不太乐意?” “欢喜还来不及呢!”冯玉儿忙笑道:“只是玉儿曾落风尘,会不会有碍爷的名声?” “瞎操什么心。”徒元徽眉头更皱了几分,说道:“你只想着如何把爷侍候好,就算你不辜负爷了!” 冯玉儿乖乖点点头,不过看他刚才话到了嘴边没说下去,她未必能跟着走,所以宅子的事还是要继续。 第0005章 第五章 不日,周嬷嬷又过来了,说是天阙山那个二进院已然说定,问冯玉儿要不要去瞧瞧。 冯玉儿这回学了聪明,紧着去跟徒元徽打招呼,当然借口早想好,只说想在金陵置所宅子,此地毕竟是她老家,以后想回来住住,也好有个下处。 徒元徽见冯玉儿一脸的期盼,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甚至还开了口金,让她去瞧一眼,银子的事勿需她考虑。 既然人家主动提了,冯玉儿自不会推托,上去亲了亲徒元徽,便带上杏月,上了王家的车。 这宅子地处天阙山背面,冯玉儿还算满意,主要是它妙在避开山道,免了来往游人打扰,难得的闹中取静,且宅子成色不错,里面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只需添置些床褥便可。 出到外面,冯玉儿少不得谢了周嬷嬷,说道:“烦您辛苦了,这屋子着实中我的心意。” 周嬷嬷呵呵笑道:“冯姑娘喜欢就好,天阙山可是金陵最好的风水之地,推开窗便能看见山间云雾缭绕,能住到这里,活个百八十岁也是平常,对了,山上天阙寺常办些法会,以后烧香拜佛倒也便宜。” “这个好。”冯玉儿笑道:“听说天阙山佛诞要到了,一年中也就这一天会请佛指舍利,不知我家那位爷有没有兴致,少不得我也想跟着开开眼界呢。” 半道上路过糜子巷,冯玉儿忽然想到,说不定何时就走了,这里匠人做的古琴最合自己心意,以后也不知几时再得,不如请匠人帮着另外做一把。 听了冯玉儿说要去琴铺,周嬷嬷便让马车在巷外等了,自己同杏月一起,陪了冯玉儿下车步行。 还没到琴铺,周嬷嬷忽然停了下来,还用手扯扯冯玉儿。 冯玉儿一抬头,原来王子胜远远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胜二老爷。”冯玉儿福身打了个招呼。 王子胜“嗯”了一声,问:“怎么出来了?爷那头呢?” “玉儿得了爷准许,出来有些事。”冯玉儿答道。 “还是那句话,把人侍候好了,以后爷定给你安排个好处。”王子胜笑着说道。 “玉儿省得。”冯玉儿低声说道。 “还有,无事不要到外面乱跑。”王子胜丢下一句,便越过冯玉儿准备离开。 就在错身间,冯玉儿觉得有只手在自己腰间轻浮地拧了一下,正想闪避时,那手已然收了,再一回头,她只瞧见王子胜双臂后背,昂着脖子往前走了。 冯玉儿只觉得一阵阵心冷,那被王子胜摸过的部位如灼烧一般,早就知此人绝非良善君子,没想到居然能做出当街调戏他主子的女人的事。 也无心去挑什么琴了,冯玉儿绷着脸上了车,等到回了园林自己的屋,立时脱下身上衣裳,又命杏月备水沐浴。 再往后,冯玉儿起了提防,见着王子胜便躲得远远的,如今她倒开始盼望,徒元徽能早些带她离开此地,便是一辈子守在个小庄子里,也比被迫被王子胜所儒要好。 如今自己虽已非娼女,原以为既做了太子的女人,别人再也不敢碰触,少不得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找个宅子,买几个丫头,不用瞧人眼色过活,更无人再敢觊觎,可如今看来,怕是自己太天真了。 太子一走,她被王子胜占了,为了不被太子发现,她哪里还有命在。 又过了两日,徒元徽来跟她说,后日便要回京之时,冯玉儿着实慌了神,这一回徒元徽竟只字不提准备带她走的事了。 “殿下,好好的,为何这么急着要走?”冯玉儿瞅着徒元徽问,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父皇三催四催地让孤回京,孤耽搁时间太久,必须回去了。”徒元徽无可奈何地道。 “那……”冯玉儿想问,自己能不能同他一起走。 徒元徽显然猜出了冯玉儿的意思,他听到一些风声,甄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徒元升和甄家最近来往频繁,说不得就是在抓他错处。 于是说道:“孤自然不会丢下你,不过子胜他们说得也对,我那帮兄弟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这身份……若是给带回去,他们跑孤的父皇那告上一状,于孤……于孤面上不好看。” 冯玉儿心下一沉。 “你先在金陵住些时日。”徒元徽有所决定,许诺道:“牛首山的屋不是置办好了吗,你先去住一段时日,等孤……等孤当家作了主,一定回来接你。” “玉儿便听爷的。”冯玉儿低下头,心里却明白,他这一去,京里那么多美人,还有冯玉儿自个尴尬的身份,怕是就从此将自己抛在脑后了。 “好了,好了。”徒元徽上前抱住冯玉儿,温声说道:“耐心等等,孤迟早会来接你,这边由子胜他们照应着,不会让你受苦。” 冯玉儿的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乖,明日佛诞,咱们一块上牛首山瞧热闹去。”徒元徽又安抚道:“明晚咱们就住你那新宅,以后孤一得了空,便过来瞧你。” 冯玉儿心里想着出路,有些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徒元徽也没注意,他在思考最近的局势。 *** 牛首山因山顶突出的双峰相互对峙,恰似牛头双角而得名,此处地势奇伟,松古林立,倒是难得的胜景之地,然而它最有名的,还是牛首山的鼎盛香火,据说皇上东巡,曾三次到过牛首山。 山顶天阙寺的大雄宝殿里,徒元徽正由方丈指引着祝香祷告。而其余闲杂人等,都被请出了大殿之外。 冯玉儿由杏月扶着站在殿门外,双手合十,远远瞻仰着菩萨的庄严宝相,心中却是苦笑连连,如果求菩萨有用,日后她定当每日三炷香。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在这殿外拜了拜,也不求什么,只是拜上一拜全了进佛寺的礼节好了。 第0006章 第六章 “姑娘,不如同贫尼到后厢歇息一会?”一位老尼走过来道,显然是徒元徽方才嘱咐的。 冯玉儿谢过,随老尼往里走去。 余光处,她瞧见王子胜和薛松正在一株合欢树立着,王子胜盘着双臂,在这佛门清静之地,竟毫无忌惮地盯住自己,犹如在欣赏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老尼是个善解人意的,并未将冯玉儿领到后厢就算交差,反而一个劲地介绍天阙寺后院新开的桃花园,鼓动冯玉儿去瞧瞧新鲜。 既是人家好意,冯玉儿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正想着散散心,顺便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应付。 那王子胜卑鄙奸诈,还会要她的性命,若要被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玩弄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只是明日徒元徽一走,自已势必要落到姓王的手里,冯玉儿此时心里有些绝望。 “姑娘,前面有座望远亭,不如上去歇息片刻,那里可是寺里观景最好的去处。”老尼是附近尼姑庙的,她得了方丈吩咐要陪同这位姑娘,现在见这姑娘如此美貌,打扮也精细,就知此女身份不凡。 如今见她一脸不愉,生怕是因为自己招待不周,少不得挖空心思想将人逗开心了。 冯玉儿心中叹了口气,那满簇花景虽美,此时自己哪有心思赏玩,只不忍拂了人家好意,便道:“正好也累了,烦请师太引路。” 这亭子落在一个不大的山坡上,虽上去的小道曲里拐弯,不过进了里面,却能瞧到半座天阙寺,加之艳阳高照,清风拂面,配上周遭粉粉、白白的桃花,确实是个能让人心旷神怡的所在,只是……冯玉儿此刻哪有这个心思。 老尼瞧着女客依旧愁眉不展,心下也无奈,转了转手上佛珠,便笑道:“姑娘,咱们寺里的素点可是远近闻名,不如请您稍候,我给您取些来尝尝。”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师太了。”随后她又对旁边的杏月道:“你也去帮把手吧。” “是。”杏月应下,跟着师太走了。 等周遭没了人,冯玉儿斜趴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止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又是束手无策。 “糜子巷那小宅院可布置妥当了?”远远地忽然传来王子胜的声音,把冯玉儿吓得差点蹦起来。 这时又听到一个男人回道:“事儿交到小的手里,二爷您就放心吧,定让您这洞房花烛夜过得蚀骨*,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个猴崽子,居然调笑起你家二爷来了!”王子胜笑骂道。 那两人声音越来越近,冯玉儿有些慌神,知道这会子碰上此人,自己肯定得不着好。 一扫眼,冯玉儿瞧见亭子后面稍矮处树叶茂密,便也顾不得多想,提起裙子小声过去,寻了个空一些的地方往里一躲,人立时藏了进去。 果然没一会,冯玉儿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瞧见王子胜带着个中年猥琐男人走进望远亭。 “二爷,您果然艳福不浅,这冯玉儿可是百花楼最娇贵的姐儿,没想到竟落到了爷的手上。”那男人笑道:“小的恭喜二爷又要小登科了!” “可惜啊,爷花了那么大笔银子,得到手却是个被开了苞的。”王子胜笑着言语还有些可惜。 随后他马上道:“行了,明日太子爷一走,你便带人把那女的送糜子巷去。” “听说百花楼最会□□女人,二爷您可要尽兴。”那男人笑得猥琐,附和说道。 王子胜斜了那人一眼,说道:“爷老早就想尝尝这冯玉儿的滋味,可不得尽了兴,瞧你这急色样,日后让你等也过过瘾。” “哎呀,二爷您这是折煞小的呀,她可是太子爷的女人,给小的十个胆儿,也是不敢碰的。”他挤眼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王子胜啐道:“爷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男人迷惑道:“二爷,若是太子爷日后再来找冯玉儿,您可怎么交待?” 王子胜哈哈二笑,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等爷玩腻了,这冯玉儿的命就该到了头,回头糊弄一句,人得急病死了不就成了,一个窑姐儿,你以为太子爷真会放心上,怕是他前脚刚回京,后脚便忘了冯玉儿到底是谁。” 冯玉儿心冷至极,果然是如此。 那男人叹道:“这般花容月貌,居然留不住了。” “留下便是个祸害。”王子胜嗤了一声,说道:“你没听说呢,这些日子京里那些个王爷蠢蠢欲动,且等着揪咱太子爷的小辫子,东阳织造钱家是谁,太子爷的母家,不也被那几个王爷下面的人参奏,说他们家亏空公库,你以为那几位是告着玩的,还不是向太子爷放冷箭,虽皇上已将此事压下,少不得还是连累了太子爷。” “这同冯玉儿有何关系?” “她本就是拿来给太子爷消遣的,当日我同薛妹夫有些失策,不该挑了冯玉儿这娼妇,虽哄得了太子爷高兴,也累得他老人家落下同青楼女子厮混的把柄,若是被那几个王爷抓到,少不得会拿此事来败坏太子爷名声。” “冯玉儿不是已被赎了身?” “女人的脚一踏进青楼,便再干净不得,赎身从了良也是青楼出身,皇家孝显皇后留下的遗言,可不许皇家子嗣接纳青楼出身的妃妾。” 王子胜又道:“我等既跟了太子爷,便要保他顺利登上大宝,自是不能让太子爷这一路出半点差池。” 树丛里,冯玉儿紧捂着嘴,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你们来这做什么?”王子胜突然喝问一声,冯玉儿猛地一惊,偷眼瞧去。竟然是杏月她们回来了。 “二舅老爷,我家姑娘方才在这亭子休息,师太同奴婢去为她取点心的,只不知为何,她就不见了。”杏月的声音传了过来。杏月是薛家送过来的,薛松娶了王子胜的妹妹,所以,杏月称呼王子胜为二舅老爷。 王子胜眼睛一眯,说道:“你是说,冯玉儿在这儿?” “是……方才还在的,也不知姑娘这会子去了哪。”杏月惶恐地道。 “方才是几时?” “约摸两刻钟前。” “滚下去!” “是。”杏月抖抖索索地回了一声,拉着老尼便往下跑。 冯玉儿吓得几乎缩成一团,偷眼再瞧时王子胜同那男人已冲出望远亭,在四周寻了起来。 “贱人,给我出来!”一声暴喝在周围响起。 第0007章 第七章 冯玉儿此时动都不敢动,生怕一点动静,便会招得王子胜下来捉自己。 “二爷,说不得人早出了亭子,咱们来时,确实未见到有其他人。”那男子在一旁劝道。 王子胜‘嗯’了一声,道:“爷现在还得去侍候太子爷,你找几个过来,把冯玉儿抓了,给我好好教训一顿。” 那男人嗫嚅道:“若是她跟太子爷告黑状,可怎么办?” “你以为太子爷会听冯玉儿的?太子爷难道会分不清金陵的贾史薛王四大家同一个青楼女子,到底孰清孰重?”王子胜丢下一句,便走远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外头再没了声音,冯玉儿也不敢出来,过了许久,等搜罗的人过来看过了,才从树丛里爬出来,一时全身是土,头发上还挂了几片树叶,着实狼狈至极。 一时之间,冯玉儿竟不知何去何从,她明白,王子胜说得没错,徒元徽是要做皇帝的人,便是面上百般疼爱自己,心里想的却只有富贵皇权,便是真知道王子胜对她心怀不轨,怕也不会在乎,甚至更可能直接将自己赏了给王子胜,到时候王子胜还不是更恨她,将她不当人看随意磋磨。 在望远亭愣怔地坐了好久,冯玉儿索性下了决心,见招拆招,若有人敢逼她,大不了寻那死路,也绝不让王子胜称心如意。 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坡,冯玉儿寻着记忆往大雄宝殿走去,结果到了地方,早没了徒元徽的影子,到处是进香的游客,少不得有人对她这一身污糟侧目以视。 冯玉儿有些苦笑,这下倒好,连徒元徽都给弄丢了,一时间冯玉儿突发奇想,如果就此溜走,是不是还能寻一条活路? “姑娘,可找着您了!”杏月的声音传过来,一瞬间,冯玉儿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姑娘,您这是怎么啦?”杏月一脸惊讶地走到冯玉儿跟前。 冯玉儿勉强笑笑,说道:“到园子里赏桃花,不小心摔倒坑里了。” 杏月左右瞧了瞧,上前低声道:“姑娘,方才二舅老爷气急败坏地派人找您,奴婢觉得他不是好人,您提防着些。” 冯玉儿有些诧异,还有些微地感动,杏月是薛家送过来的,冯玉儿对她平日客气,面上也是信任的,所有金银细软皆交给她保管,只从不会同这丫头说什么体已话,心里防着,杏月是薛松专门派来盯着自己的,却不成想,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倒是这杏月,说了句关心话。 “谢谢你。”冯玉儿拉住杏月的手。 “如今也就你心里有我了。” “姑娘您说什么呀?”杏月一笑,说道:“咱们去师太那儿整理一下吧,元爷他们用斋饭去了,刚还问您去了哪里。”在这外面,太子微服,大伙便称呼其为元爷。 “嗯。”冯玉儿点了点头。 这会子冯玉儿身上穿着的留仙裙早不知何时被撕了个大口子,老尼这儿没有女人衣裳,索性冯玉儿便要了件尼袍穿上,觉得头上戴着钗环不庄重,便全摘了塞给杏月,又让她帮自己挽了个矮髻,戴了帽子。 等穿戴停当,老尼从外头端热水进来,瞧着冯玉儿竟变了模样,少不得哑然失笑地问:“姑娘这身居士打扮,可是有了侍奉佛祖之意?” 冯玉儿不免心动了一下,问道:“如何才能入天阙寺?” 杏月笑着拦住说道:“师太这话不妥,我们姑娘是何等样人,如何能随随便便便入了佛门。” “阿弥陀佛,贫尼第一眼便瞧着姑娘福份匪浅,可不敢造孽,拦了您的青云路。”老尼也笑道。 “青云路?”冯玉儿顾自叹了一声,“便是有青云路,我怕是也走不得了!” 等三人出了老尼的屋,已有人在外头候着,说是元爷催问姑娘何在。 那人领着她们去见徒元徽,冯玉儿才发现,原来竟是又回到了桃花林。 刚一进园子,冯玉儿便瞧见徒元徽正背着双手站在一棵桃树下,周遭围了不少人,此时薛松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显是逗得徒元徽很开心,王子胜也在一旁,头一个发现从外头进来的冯玉儿。 冯玉儿低着头往里走,每近一步,心中的无助便加重一层。 得了王子胜提醒的徒元徽这时转过身,看着冯玉儿慢慢上前,表情变了几变,先是有些讶异,再大概觉得好笑,握拳掩了掩唇,笑道:“玉儿怎这般打扮,莫不是想留在这里侍奉了佛祖不成?” 冯玉儿抬眼,不再去看王子胜,说道:“只要爷舍得玉儿,玉儿就留下来侍奉,不过,以后,可不敢惦记爷了。” 这逗得徒元徽有些高兴,前些日子这女人还想留着,现在就不想了。 “来来来,与孤下这桃花花溪涧道,回去和孤作诗论画。” 冯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王子胜看到冯玉儿的模样,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太子爷今日就回了京去,好让他沾了这绝色美人的身。 冯玉儿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当真是她这贱籍身份失了人的尊重。 她另外一只手在袖中紧握,她忍! 入了桃花涧道,花溪流着桃花瓣,加上溪水清澈,徒元徽突然悄声在冯玉儿耳边悄声说道:“这桃花清水,孤恨不得玉儿脱了罗袜在这里戏水一番。” 冯玉儿心里难过着,果然没谁将自个当成一回事,可又得奉承。 她看着溪水,然后走过去蹲下身子,就在这时,溪水里流露出一个人影子,她不由地一惊,因为这影子就在旁边不远处的松树上。 也就在这时,一枚箭矢带着哨声从冯玉儿耳边呼啸而过,朝徒元徽的方向直直飞去。 周围人一声惊呼,开始四下奔逃。 冯玉儿耳朵此时嗡嗡直响,瘫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四处奔逃的人群,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眼见着徒元徽正由人护着往旁边躲。 又一枚箭矢射了过来,依旧一无反顾地对向徒元徽。 原本护在他两旁的王子胜和薛松发现危险来临,在最后关头,本能地还是撒手逃命去了。 冯玉儿眼睁睁地看着箭矢射中徒元徽左臂,然后,徒元徽摔倒在地。 看到那人又搭上了箭,她不知哪来的孤勇,猛地起身,奋力地向徒元徽扑了过去,就在她用身体护住徒元徽的刹那,后背一麻,人立时失去知觉,只来得及听到耳边徒元徽大喊了一声自个儿。 “玉儿!” 其实冯玉儿在冲向徒元徽前的一瞬间,她就决定赌这一场,以后背挡箭,应当不至于丧命。而这次自己这般以命相救,和可能就打动有些任性的徒元徽,此次徒元徽碍于家法,即便不会带她一起走,求求徒元徽,至少可以免去受王子胜□□之耻。 第0008章 晚上,金陵别宫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却都是蹑手蹑脚,似乎连大声出气都是喧哗,王子胜、薛松等人提心吊胆地在一间寝宫外厅里来回踱步,到了后半夜,江南巡抚王正和金陵总兵也都赶了过来。 寝宫内,四、五个太医围在床前,不时地轮流把脉,而床上躺着的,正是昨日在天阙寺刚躲过了一场行刺的太子爷,此刻的他面色潮红,明显是在发着高热,而他被箭矢射中的左臂竟已肿了起来,原来箭竟然有毒,太子毒发虽解,却也发了高热,反而比中毒还要危险。 “不拘多少银子,太医便是开出仙丹来,在下也帮着去寻!”薛松急得来回打转。 “天王老子呀,这好好的,怎么伤势又重了呢!” 王巡抚也直挠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已然上奏陈情,只盼太子爷赶紧化险为夷,这次免不得下官这回要吃皇上的挂落了。” “是我等太掉以轻心,若是让侍卫们一直紧跟在后头,何至于叫太子爷吃了这么大的亏。”王子胜也是气恼。 “王大人,那帮刺客可审出些眉目了?”薛松这时上前问江南巡抚。 “没想到这回遇上的是亡命之徒,虽活捉了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上刑,便都咬舌自尽了。”王巡抚叹道。 一直闷不吭声的金陵总兵哼了一声,说道:“不用去审,到底是谁干的,大家心知肚明。” 王巡抚摆了摆手:“这种官司,还是交到上头去,我等如今该做的,是让太子爷早些康复。” 这时一名太医从里头出来,走到王巡抚面前,递上一张纸道:“王大人,太子爷受的箭伤本来血流不止,以至后来又化脓,加上余毒,便热毒加身,在下已重新上过药,这方子请大人过目!” “还过目什么,赶紧派人抓药。”王巡抚急催道。 “对,快抓药去,就到贵仁堂去,我那什么好药都有,随便拿!”薛松这时上前道。 王子胜等人并不敢走,直到过了未时,听到昨晚带着太医们赶来的东宫太监总管小德子来知会,太子爷的热已然开始退了,这才“哄”地一声,大家作鸟兽散。 这里是行宫,他们也不能留通宵。 经过一晚的折腾,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别宫奇迹般地得恢复了平静。 徒元徽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察之间,竟扯了左臂上的伤口,忍不住“啊”地痛叫一声,盖在额头上的凉帕随之掉到锦被上。 “太子爷,您怎么啦?”躺在脚踏上的小德子“噌”地爬了起来,慌着要去扶徒元徽。 徒元徽看到小德子,眼里竟然流露出无限沧桑感来。 半天,直到将小德子瞧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才突然问一句。 “什么时候了?” 小德子摸出身上怀表瞧了瞧,“卯时初刻。” “哪一年了?”他又问道。 “弘圣二十九年。”小德子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琢磨着徒元徽的神色,心中惶恐,难得这位爷的脑袋烧坏了? 弘圣二十九年。 他还未加冠,父皇还很无条件维护他。 他不由长叹一声,复又躺了下去,看到这里的情形,道:“老德子,这里可是金陵别宫?” 小德子恭敬地说道:“太子爷,咱们正是在金陵别宫。” “嗯,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徒元徽闭上眼。 他死的时候,只有他这老家伙陪在身边。 “太子爷您可好些年没夸过奴才。”见徒元徽说话正常了,小德子心下一松,继续在那儿逗贫嘴:“虽说奴才是您的人,可也不带您这样,以前给奴才改名而,奴才小德子,小喜子,二德子各种名都有,今天叫成了‘老德子’奴才还年轻着呢,可以为太子爷你多跑很多年的腿。” 徒元徽睁开眼,完全知道这个贴身太监的德性,便说道:“孤这叫不上惯,给你改了名,你难道不乐意?” “乐意,乐意!孤给奴才改名,是奴才的福气。”小德子连连点头。 徒元徽就不再说话了,他需要好好理理此时的记忆,现在脑子疼痛不已,正是一团糊。 最近的记忆一段段如流水般涌来,画面定格在一个绝色美人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一箭。 她是谁? 记忆慢慢清晰了。 是她?若非知道最近的记忆,这个女人他可能记不起名字了。 “玉儿呢?”他淡淡问向小德子。 小德子低声问道:“太子爷问的可是那位冯姑娘?” “她人呢?”徒元徽准备起身了,他的伤不重,重在高热,这会儿高热退下去,已然可以下床走动了。 “还活着没?” “奴才知道您心疼冯姑娘,方才特意请太医过去瞧了,说是幸好没中要害,不过血流得多了些,等人醒过来,也就没事了,待她好一些,奴才立马让冯姑娘来给您谢恩。”小德子枕过一块凉帕,便准备放到徒元徽额头上。 徒元徽一把将帕子甩开,翻身坐到床边,也顾不得左臂又疼起来,道:“扶我去瞧她。” 小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您这热可刚退呢!” 徒元徽冷眼瞧了一眼小德子,说道:“老东西,孤这次没死,还得听你的不成?” 小德子连忙说道:“我的太子爷,奴才哪里敢,奴才这就给您安排轿子,冯姑娘在行宫后宫呢?您受着伤,可不能吹风。” 徒元徽淡淡点头。 *** 惠芳轩。 这里的宫人还算用心。冯玉儿虽昏迷不醒,其实她有些迷糊的意识。 杏月一直在床边照顾她,太医来把脉处理伤口她都有点意识。 这时候太子来了。 他在她床边坐了许久,还摸她的脸。 在这昏昏沉沉之中,她似乎因为他在一旁,而且很关爱她一般,她终于放轻松睡过去。 睡前,她有个念头,就是等能下地了,就这份恩情,求太子怜悯,让她去天阙寺出家为尼,她会保证不说出与太子之间的事,承诺做个与世无争的方外人,而这,是如今她能想到最好归宿。 第0009章 冯玉儿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是徒元徽,都这么久了,原来他还没有走吗? “爷。”虽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冯玉儿还是挣扎着想坐起来,知道这位爷平日里不但矫情还要面子,更需要顺着哄着,她除了做他的女人,还得客串一下她的母亲。 就是这样,一个不慎,他那善变的脾气也能容易被惹急,如今自己是好是歹,全凭人家一句话,冯玉儿哪敢大不敬地躺着同这位太子爷说话呢。 只是……冯玉儿有些打愣,徒元徽看她的目光深沉如许,这是冯玉儿从来没见过的,这样子的徒元徽比之前同她生气发怒时还要来的可怕。 徒元徽在顷刻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冯玉儿的目光倒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亲人?冯玉儿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可不带这样自己抬举自己的。 “冯姑娘,您可算醒了,太子爷头上热一退,便赶着跑过来瞧您了。”小德子觉得徒元徽病过一场,着实更加捉摸不定了,便不忍瞧床上这位风一吹便倒的大美人,也像自己方才那样被吓着了。 冯玉儿勉力笑了笑,一脸感激说道:“多谢爷想着玉儿,您既是身子不好,便回去歇息吧,待玉儿能下地了,就去向您谢恩。” “不必谢恩。”徒元徽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沉:“你给孤好好活着就好了。” 冯玉儿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徒元徽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他一直是亲切的,就是有时候生气看起来像少年郎闹脾气,给人一种她当不得真的感觉,她只需要哄着顺着就完全可以应付过去。 现在……冯玉儿有些害怕了。 这才是最真正的太子吗? 她垂下眼帘,她只盼着他行行好,他们两个谁都不欠谁,只求他能自个儿一条生路。 这时候一旁杏月上来,对徒元徽屈了屈膝道:“爷,姑娘该喝药了。”说罢,便等着徒元徽自觉地让出床上位置,让自己过去喂药。 徒元徽实在欠缺自觉,连小德子都瞧出来了,只是这时候的太子和以前好说话不大一样,小德子也不敢提醒了。 徒元徽一伸手,说道:“把药给孤!” 于是在几个人诧异的注视下,徒元徽右手端着药,用受了伤的左臂想要将冯玉儿从枕上扶起来。 因为是后背受伤,冯玉儿一直只能侧躺,徒元徽这不知轻重便要将人弄起来,冯玉儿的后背明显被挣了一下,疼得眼睛立时红了,当着徒元徽的面,却是一声不敢吭。 杏月在旁边瞅不过眼,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干脆飞快地脱鞋上床,从后头托住冯玉儿的腰。 瞧见冯玉儿哭了,徒元徽表示很满意,觉得她是被自己这般体贴感动,虽是成熟了不少,可在某些方面,他依旧有些中二病。 于是放柔了声调道:“把药喝下去,伤便好得快些。”说着,药碗已塞到冯玉儿口边。 冯玉儿这回是真哭了,不知自己哪处得罪了太子爷,瞧这架势,是非要逼着自己将一碗又苦又烫的药就这么咽下去。 心下叹了口气,冯玉儿一闭眼,以英勇赴死的决绝准备就这么把药干了。 小德子在一旁也不得不出声了,否则这冯姑娘被烫出好歹来,心疼的又是太子爷。 “爷,姑娘家可不能这么喝药……” 徒元徽淡淡看了小德子一眼,让小德子又后退了不敢再说话。 杏月看到冯玉儿乞求的目光,细声说道:“爷,这药太烫了,这么喝要伤着姑娘的。” 徒元徽听了,把药碗端到自己口边尝了尝,然后……面色一僵。 小德子眼急手快地将碗接了过去。 徒元徽根本就没有给人服侍过汤药的经验。 记忆中父皇病了,他也只是在一旁陪着,服侍汤药的是后宫嫔妃或者老太监。 “你先喝药,孤待会过来。”他起了身,也不想在这多留了,他完全感受到冯玉儿因为他现在这翻模样变得很不自在。 冯玉儿见徒元徽走了,微微松了口气。 而从冯玉儿那处回来的小德子刚踏进寝宫外的院子,便一眼瞅见徒元徽正举着把剑在那耍,一时惊得几乎跳起来。 “太子爷,您大病初愈,可不能这么操劳,还是回屋里再歇歇吧。” “你站远点,不必打扰孤!”徒元徽心情并不好,这会儿练剑其实是在发泄。 小德子只能立马闭嘴,找个僻静处站着了,看来这次太子遇刺是猜到了一些东西,心情很不好。 不一时,徒元徽又持剑舞了起来,他并非剑客,一招一式只在乎工整清晰,虽力道不显,不过剑光所至之处,却带出苍凉的风声。 这套剑法,是他孩提时由父皇嘉正帝亲自所教,因徒元徽自小身体不好,嘉正帝特意叫人创了这剑法,只为了让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强身健体。 徒元徽原本并不喜欢这个,然而在他一生最后的幽禁岁月,却是靠着这套剑法,熬过了那段凄凉时光,而当时,老德子也是躲在一个僻静处,默默地望着他。 不会有人知道,在高热昏迷之时,徒元徽见到了一生坎坷的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宿命,竟是带着被父皇放弃的不平,被兄弟暗算的愤怒,被妻子背叛的耻辱,被亲信出卖的痛恨,不过三十来岁就在凄风冷雨中死去。 如今,现在他还未及冠,他的父皇还很毫无理由地偏向他,要背叛他的太子妃还没嫁过来,他的太子之位更没有被废……徒元徽不由地闭上了眼。 一切都来的及,可是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幽禁的六年,头五年他还不甘着,恨父皇恨兄弟恨这世间一切的人和事,而在最后一年,他虽然还是不甘,却看开了许多,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他被废固然是父皇留恋权位不放心他这个会取而代之的太子,但是他发现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这个太子并不合格,任性骄奢,不顾法律超纲一位纵容亲近自个的人……还有好色,虽然他自认为是风流,但是却真的改不了这个在别人眼里的印象。 现在如今重来了……徒元徽一剑挥出,刺中了一片飘落下来的树叶。 先从这些毛病改掉再说,然后更任性一些,让父皇对他放心。 第0010章 第十章 “孤刚才看书看得入神了,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徒元徽望着跪在面前的冯玉儿,抬眼淡淡地说道。 冯玉儿小心翼翼地说道:“玉儿想要出家,求爷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求爷成全。” 徒元徽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对面,示意她也坐下。 “谁给你的胆子,过来要挟孤?”虽然是呵斥问词,但是徒元徽语气却很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冯玉儿的眼眶立刻挤红,然后说道:“玉儿怎敢要挟您呢,只是这一回可把玉儿吓坏了,如今还在后怕,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让玉儿今后靠谁?” “所以你便动了歪脑筋,想投靠菩萨?”徒元徽似笑非笑的。 “玉儿不是这意思。”冯玉儿抹了抹泪,低声说道:“以后爷回了京,玉儿一时半会瞧不着您,可是这心里的记挂是落定了,总怕您再遇到这般凶险,又想着不能只让您疼玉儿,玉儿也要为您尽些心力,可玉儿能做的,便只舍身侍佛,为您求得平安顺达。” 瞧瞧,这多会说话啊。 这样一个妙人,上辈子他怎么就忘记了,连长相都记不得了。 徒元徽近身过去,手指抬着这张绝色容颜,调笑说道:“你这还不是想投靠菩萨,在心里认为孤……保不住你?” 徒元徽并不生气,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想,就是上辈子的仇敌兄弟在他面前,他也生不起气来,更何况这点小事。 原本对于他而言,冯玉儿不过是他在金陵闲来无事的消遣,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多一个冯玉儿不多,少一个她也不少。 可是多了十多年的记忆,这冯玉儿,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护着。 徒元徽原本记不得冯玉儿的面容,不过,她给自己留下了个女儿,所以再仔细想想,也能记起来有关她的一二事。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次冯玉儿救了他,后来他就将人带回了京城别院养着,过上一段时日,冯玉儿有了身孕,她求着留下这个孩子,他就让人将冯玉儿送回了金陵托王子胜和薛松照顾。 毕竟养着贱籍女人和让贱籍女人生子不是一回事。 前者顶多说他厮混,后者就是明晃晃违背祖宗遗召了。 不过徒元徽对自己人特别心软,冯玉儿那么求他,他也没想一碗药灌了下去。 后来他也娶了太子妃,纳了绝色良娣,就渐渐忘记了。 他再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就在天阙山下那所宅院自尽而亡了,而当时,他们的女儿才刚刚满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那些个兄弟打听到了冯玉儿的事,密谋几个兄弟一起发力,以此为借口攻讦他品行不端、失德不肖,违背太宗孝显皇后留下的遗召,与青楼女子厮混生子。 甄贵妃之子徒元升甚至让甄家派人,就为抓到冯玉儿回京做证人。 当时徒元徽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年后风平浪静了,他新投靠的门人秦业才将实情告诉他,原来冯玉儿不愿连累自个,将孩子托付给王子胜和薛松后,便吞金而死,等他派人过去查核此事时,竟是连冯玉儿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至于他和冯玉儿所生的那个孩子,如今想起,徒元徽颇有些憋屈,金陵王家打着替他分忧的名义,将他不满月的女儿扔到专门收养弃婴的积善堂。 而自己……徒元徽不禁摇了摇头,他那人品也的确该被废的。 他当初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不希望这事拿出来被攻击,就在女儿的事上选择沉默,只让秦业悄悄从积善堂将女儿抱出来养了。 后来他被废,到幽禁而死,也从未见过女儿一面,死前几个月,只听说这个取名秦可卿的女孩嫁到了宁国府贾家,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徒元徽便不知道了,不过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墙头草的德性……徒元徽也不觉得他的女儿能好好地活着,更何况,他的‘太子妃’……也不会放过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爷,玉儿是真心盼着爷好,若是您以后回金陵,玉儿随叫随到,一定诚心诚意再侍奉您。”冯玉儿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徒元徽从回忆中唤了出来。 徒元徽一听,松开了手指,取笑道:“合着你是想做花尼姑啊!” 冯玉儿立时脸红,低声说道:“不是的,不是……玉儿一心向佛,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徒元徽也不想继续纠结下去,他摆了摆手。 “你的事,孤自有盘算。”上辈子是怕被父皇失望,觉得这是个把柄不愿让人知道,但是……这在兄弟们和朝臣眼里是个把柄,但是在父皇眼里……徒元徽心里冷笑一声。 父皇自个还对自己贱籍出身的养母恋恋不忘,甄贵妃得宠二十年,而不是和太宗李贵妃,父皇的养母长得有点相似? 如今他的这个把柄,估摸父皇会更觉得自个肖他,而他不在政治上任性,这点事,父皇不但不会怪责,反而会对自己更放心几分。 本朝权利集中在皇权身上,父皇要维护他,别的人再做什么都没用。 徒元徽又斜了一眼冯玉儿,这女人也傻,被王子胜诓骗两句就吞金自尽,然后没好声气地说道:“既是伤没好透,赶紧回屋歇着去,别没事过来招孤不痛快,惹急了孤,有你好果子吃!” 徒元徽只是记起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还是十九岁的年轻人,这辈子的人格占据主动,只是行为动作上只是改变了一些。 冯玉儿立刻愣怔。 虽不是什么温言软语,但是这反而更透出点亲近和维护,这是之前徒元徽从来没有给过她的。 难道,她的‘救命之恩’唤醒了他的良知? 徒元徽见状,甩了甩袖子,这会儿,她还想着出家,可见还没像上辈子那么在乎自己,否则哪里愿意离开自己。 徒元徽心里有些不开心,声音就透着冷:“你也老实些,别想有的没的,救了孤也是你该做的,否则孤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孤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受着便是。”说完,徒元徽就走了。 冯玉儿不知道徒元徽怎么又变成这样,可也只能乖乖听从。但是他人一走,冯玉儿心口气得发疼。 气过后,她就无力地趴到床上,生生地叹了半晌的气。 这徒元徽还真是个油盐不进、忘恩负义的,自己拼出性命救他……他又不见得将自个当成人,只想出个家保全自己,又没有背叛他,他这点子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第0011章 时间一晃过去,徒元徽和冯玉儿的伤势也慢慢恢复了,在这些日子里,冯玉儿没见着徒元徽什么人,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但是冯玉儿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留在了别宫,没有被送回王家的园林,这别宫的宫人对她还挺恭敬,这让冯玉儿看出了太子的态度,对她也并非是之前想丢开的意思。 金陵别宫外,王子胜同薛松一块下了马,并不急着进去,反而找了一块避人处商议起来。 “王内兄,是不是说太子爷这几日便要离开了?”薛松低声问。 王子胜点点头,说道:“为兄方才从巡抚王大人处过来,皇上已瞧见他的奏报,据说当即震怒,已下旨刑部立即核查,还罚了王大人一年俸禄,另外快旨让太子爷伤一好,就尽速回京。” “没想到啊,人都快走了,居然闹出这事来。”薛松不由直摇头。 “太子爷确实受惊不小,为兄昨儿个去觐见,他老人家把为兄骂得狗血淋头,原先那么和气的主儿,这回也被逼急了。”王子胜啼笑皆非地道。 薛松却扯了扯王子胜,问道:“前几日太子爷曾应下,由薛家承办引盐经营,这事如今可还妥?” “既是太子爷金口玉言,你还怕有假?”王子胜好笑地问。 “只是小弟得着消息,淮南苏家已打通七皇子的关节,正一力争这经营权,人家可是在京城待了半个多月,还有说法,皇上似乎已准了七皇子奏报,说不得马上就要下旨了!”薛松有些着急。 王子胜哈哈大笑,拍着薛松的肩膀道:“放心吧,户部都是太子爷的人,这经营权归谁,还不是咱们爷一句话的事。” 虽王子胜这么说了,薛松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待见到徒元徽,却又不敢直接问,一个劲地对王子胜递眼色,意思是让他帮个忙。 王子胜知道太子爷这几日心情不好,自不敢触这霉头,便只做没瞧见,把个本来就胖的薛松急得满头是汗。 自王薛二人进来,徒元徽便一直阴着脸,薛松还好,知道怎么当人奴才,后面他岌岌可危了,顶多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不再出现。王家,王子胜和王子弘投靠自个,但是他堂弟王子腾投了老四,后面王子弘王子胜更是背后‘插了他一刀’,给自己又添了点罪名。 虽然他后来被废,父皇还是发落了王子弘,让王子弘人死爵没,王家家主变成了王子腾,王子胜也彻底没了差事,变成了一个废物! 可徒元徽还是不大待见王子弘和眼前的王子胜。 王子胜见一时气氛尴尬,他清清嗓子,道:“爷,听巡抚王大人说,皇上已召您即刻回京,不知爷约摸几时动身?” 徒元徽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便是这一两天吧。” “爷,不如让臣送送您吧?”薛松赶紧上前道。 “不必,你们都事忙,勿需麻烦。”徒元徽平淡地道。 薛松连忙说道:“恭送爷是最大的事,别的都是小事。”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那引盐经营权的事也是小事?”他完全知道薛松最近在谋着什么。 随后,他继续说道:“此事由户部管辖,你若资质齐备,商誉良好,他们自会考虑。” 薛松听出话意不对,心下沉了沉,拿眼直瞅王子胜,王子胜却不理他,顾自低着头装出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徒元徽想了想,又道:“对了,走之前孤要叮嘱你们几句,既然各位自认是东宫的人,孤自会好好照应,不过你等也需奉公守法,不可行作奸犯科之事,若敢惹出祸端,或打着孤的旗号狐假虎威,别怪孤翻脸不认人。” “遵命。”王子胜立时回道。 “行了,都退下吧。徒元徽长吐了一口气,便准备起身离开。 “爷,那冯姑娘……”王子胜忽然道:“在下何时安排人将她送到天阙山?” 徒元徽停下脚步,淡淡地说道:“此事你们不用管了,这边的事也给孤摆平,不该知道的可别让人知道。”说罢扔下二人便走了。 王子胜不由生出冷汗,连忙点头应下来。 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还好……还好…… *** “姑娘,太子爷到了。” 冯玉儿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 还未到堂屋,徒元徽就已经进来了。 胡闹一晚上,床上的男人像是在惩罚她一样,不断用力折腾。 事后,也在也在警告冯玉儿不许动什么不上道的歪念,也让她不要再想着出家的事。 冯玉儿靠在他怀里,柔媚地问道:“爷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玉儿,莫非是不肯留玉儿一条活路了?” 徒元徽挑起了她的下巴,又亲吻过去,又将她压在身下。 “少在我面前活啊,死啊的,我不点头,你死不了!” 冯玉儿一听,想着王子胜的目光,忍不住就道:“反正我不住天阙山那宅子,也不要王子胜他们照应!其它的,随便爷!” 徒元徽若有所思,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了?” “玉儿什么都不知道。”冯玉儿索性放开了胆。 “若您真把玉儿留给王子胜,玉儿把话搁这儿,以后您再来,只能瞧见玉儿坟头上长的草了。” 徒元徽目光深沉,然后在她耳边低喃:“这些日子你倒是不对劲,莫不是王子胜那奴才威胁你了?” 王子胜此人,他地位还好好的,还是鞍前马后能将他伺候地周到,但还是有些个爱自作主张的,京里头来拿捏他的把柄,前世他都能将自己金枝玉叶的郡主给丢了,现在玉儿这么个身份,私下来派人威胁冯玉儿不给他留把柄也做的出来。 冯玉儿不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好一会,徒元徽淡淡地道:“我自会安排好你。” *** 这日一早天色刚明,太子车驾便动身离京,虽徒元徽说了不许人送,不过金陵大小官员、有头脸的士绅名流仍旧早早等在城外,恭送这位贵人离开。 远望着车马渐渐看不清了,王子胜笼着袖子叹了口气,哪个作死的非要弄出这一趟行刺,如今搞得一向随和好说话的徒元徽性情大变,还连累他王子胜到嘴的肥肉也丢了,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怕是他再也沾不上手了。 一个个散去,薛松的堂兄弟薛柏走到薛松身边,还是满心地不甘,低声说道:“太子爷的意思,这经营权的事,他竟要袖手旁观了,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去拍另一位的马屁。” 王子胜还在呢,听到薛柏这话,立刻给了他一个忠告:“薛二,咱们几家可都是跟太子爷绑到一块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已上了那位的船,半道上再想下去,只能等着淹死。”随后冷笑着扬长而去。 薛松也瞪了自己庶弟一眼,说道:“这等话以后莫要再说,否则我将你逐出薛家去。” 薛柏立刻低下头,不由诺诺。 第0012章 第十二章 冯玉儿坐在徒元徽的车辇上,瞧着正斜靠在车榻边,拿着本画册边看边笑的徒元徽,冯玉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闹的一通,此时此刻,冯玉儿醒悟了,原来徒元徽所说的“安排”,竟是将自己一块带走。 “你这样子真傻!” 徒元徽放下画册,笑呵呵地伸手刮了一下冯玉儿的面。 “想必是高兴坏了吧,得了,以后乖乖跟着孤,自有你的好处。”徒元徽笑得有些轻佻,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虽然一晚上梦到自己的未来,但到底是走马观花,影响的地方也有限,本性还是一个没有及冠优越习性的年轻太子。 “爷,您不怕带上我,坏了您名声?”冯玉儿主动往他胸膛处靠去,低声问道。 “这名声要坏,也不是你这点芝麻事能坏的。”徒元徽说完,唇边露出一丝讽笑,显然想到了些其他的事。 这点事真没有什么好怕的,亏上辈子他当真了想着遮掩,这还真成了污点了。如果一切大大方方的,反而没事! 始皇也是歌姬生出来的,汉武帝不也提了个歌女家奴做皇后?玄宗还让自己的第一个太子从贱籍出身的赵丽妃生出来,真宗还有卖杂耍的刘后,就是本朝,他皇祖的李贵妃也是声乐贱籍,而现在父皇为何宠甄贵妃,这里面也龌龊得很。 见冯玉儿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再想想她因为自己的遮掩吞金成全,他就心软,愧疚又充斥在他心里,心里有些酸涩。 “得了,真想做孤的女人,你只要学会两个字——听话,以后孤定能保你一世平安。”他笑着说道,还拍了拍她的肩。 这话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不亚于发誓了。 冯玉儿只听信了个三分,但也没其他法子,她心下叹气,比起被王子胜折辱,出家当尼姑是更好的出路;而比起出家当尼姑,能随在徒元徽身边,几乎就是所谓的踏上青云路了。可是,她私心里,还是乐意在远着王子胜的地方出家。皇家……有那么好混的吗? 又偷眼瞧了瞧徒元徽,冯玉儿不免心下琢磨,即便这位爷再不靠谱,她真要被他带走了,那此后也不得不与他生死与共,只是她最终会得个什么下场,便只能听老天爷的了。 “孤对你这么好,玉儿就没什么表示表示?”徒元徽以手支额,缓和气氛,瞧着冯玉儿笑着问道。 冯玉儿从刚才的忧思中回过身。 也不矜持,在这位面前,矜持没什么用,当下,她就俯过身往徒元徽脸上亲了一下,亲过后又主动投怀送抱,然后随手拿起他扔在车榻上的画册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冯玉儿“呀”地大叫出来,跟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将画册一把扔得老远。 徒元徽在车榻上慵懒地躺着,他不由挑挑眉,笑看着冯玉儿面红耳赤。 冯玉儿见状,轻轻推了推,娇声道:“爷几时能正经些,在这里竟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敦伦之事,是天道人常,怎么就不正经了?”徒元徽振振有词地道:“食色性也,圣人都不能免俗,就这么定了,等到了海云城,咱们晚上便依葫芦画瓢,试上一番!” 他已经决定,要放开自己一些,任性着点。最近又热乎着玉儿,心里一直很躁动。 海云城是东阳首府,徒元徽的母亲孝义皇后便是出生在东阳钱家,这位皇后是当今皇上的原配,据说帝后少年夫妻,感情极深,只不过孝义皇后生下徒元徽不久便得了产后风,没一年即亡故,皇上据说痛心疾首,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徒元徽这个嫡子爱护有加。 爱屋及乌,东阳钱家便也得了皇家照应,做了两代东阳织造,着实是东阳省里富贵泼天的人家。 徒元徽这次回京经过海云城,自然便是住到钱家,为了让这位高贵的外甥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现任东阳织造钱奎特意腾出了自己住的正院,将徒元徽一干人等请住了进去。 杏月收拾完冯玉儿的行李,便兴高采烈地从她手里拿过玉梳,一边替冯玉儿梳头,一边笑道:“姑娘,奴婢真替您高兴,如今您这就是真真正正地跟了太子爷,日后少不得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我可不敢想,只求能在这世上好好地活着就成。”冯玉儿从镜子里头瞧着杏月:“倒是难为你,抛家舍业地跟了我过来。” 杏月叹了口气,“不瞒姑娘,奴婢藏了私心,也是想为自己找条出路。” “哦,怎么说?”冯玉儿好奇地问。 “奴婢是家生子,只是父母前二年都没了,平日里靠着哥嫂过活。”杏月说着,眼圈便有些红。 “人家自己过日子,心里哪会在乎我这个妹妹,我哥哥耳朵根子软,只听嫂子的话,竟寻思把奴婢嫁给薛家庄子上一个没了老婆的管事,只想着得些银两彩礼,才不管对方人品性子如何,奴婢知道那人不好,自是不肯的,便同他们闹得厉害。” 冯玉儿听了,安慰道:“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来大太太要在府里挑个丫头去侍候您,奴婢便想赌一把,也为躲着我那哥嫂,不肯白白给他们糟践了。” 冯玉儿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杏月也是个通透人,倒与她不谋而合,都是想为自己寻一条好出路。 “杏月,你愿意跟出来,便是信得过我,以后少不得咱们同甘共苦,我一定使力过得好些,才不辜负你把宝押在我身上。” “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倒是同我想的也差不多啦。”杏月咯咯直笑道:“您必是位有福的,奴婢没瞧错人。” 钱家正堂里,钱奎正领着全家老小给徒元徽磕头,唯一没跪的,便是钱奎的母亲,也就是徒元徽的外祖母钱老夫人,这会子她正坐在一旁,泪眼婆娑地瞧着好多年未见的外孙徒元徽。 “太子爷上一回来东阳,才十岁出头,还是随皇上东巡过来的,没想到一转眼,咱们爷已是位风神俊秀的少年郎了。”钱老夫人慨叹道。 “老夫人这些年身子可好?”徒元徽笑问。 “托皇上和太子爷的福,”钱老夫人回道:“说来老身也是上六十的人,该吃的吃、该穿的穿、该乐的乐,也算享了一辈子的福,只可惜我那亲生的丫头命薄,年纪轻轻便去了。” 见老太太又哭了,忙有旁边的钱家女人上前安慰。 “老夫人,孤的母后虽已去世多年,不过父皇依旧心怀牵挂,每年到了母后祭日,少不得都是父皇亲自带着孤前到乾陵去拜谒。” “那便好。”钱老夫人叹了口气。 “皇上也是长情人,这些年不仅将太子爷您放在心坎,便是钱家也多得照应,实在是皇恩浩荡。” 徒元徽点头道:“孤出来前,父皇特意嘱咐,让孤回京之时一定要来瞧瞧外祖母大人。” “请太子爷代老身多谢皇上记挂。”钱老太太笑着回道。 正说着话,门外闪进一个人影,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便从侧边猫着腰往前走,直到站到了钱奎身后。 别人没注意,徒元徽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笑容也有些浅了,他望着转头望着钱奎道:“父皇对钱家恩宠有加,虽是天大的福分,却靠了先人余荫,非你等理所应当,孤若是你们,定会诚惶诚恐,多念着感沐皇恩,时时想想,自己有无疏漏过错之处。” 听出话中警醒之意,在场的钱家人都有些慌神,便是钱老夫人也顾不得矜持了,带头跪到徒元徽脚前,道:“老身管教无方,纵得下面子孙不知自省,这才做了忤逆不道之事,请太子爷责罚。” 徒元徽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眼睛却盯着钱奎身后,那个方才偷偷摸进来的年轻人。 钱奎瞄到徒元徽正瞪着自己的长子钱严,吓得汗都出来了,想着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现在这个逆子又不知去哪里胡混了,太子爷到了才偷偷溜了回来,当下忙磕头求饶道:“太子爷,小儿不懂得,如今已然吃了教训,当日他只是一念之差,才挪了织造局的钱款,如今下官卖了两所宅子,已然补齐了亏空。” “怕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吧!”徒元徽淡淡说道。 他早就知道钱家是什么德性。 “钱奎,听说你们巧立名目,私自开征关税,可是事实?” “这……”钱奎差点瘫坐到了地上,这私开关税的事,正是儿子出的馊主意,实在是这两年织造局娄子捅得太大,再不弥补怕是要出大事,其实这开税也才刚开始试了两个来月,谁会没想到,远着的太子爷竟然消息如此灵通。 “钱奎,这些税项立时给孤停了,另外把你们织造局的账目全部核查一遍,若有不该多的,或不该少的,尽快拾遗补缺,两个月后,孤便会向皇上请旨,派人查验各地织造局账目进出,你要敢给孤过世的母后丢脸,别怪孤不顾念什么亲戚情分。” “下官遵命!”钱奎已是吓得体似筛糠,抖索了半天停不下来。 钱严在这时候忍不住上前跪下说道:“太子爷,钱家这些年为国尽忠,为太子爷效力,如何今日一出事,倒落不着您的好了?” 钱家就是这样的德性,他太客气也太照顾了,对于他,他们显得真当自己为亲戚了,原本需要十分恭敬,也就只有了三分。徒元徽那时候想着钱家对他忠心,也最不会背叛他,还给他解决了不少事,也乐意亲着。 这会儿听到钱严的话,语气就肃然起来:“好大的胆子,钱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儿子,孤何时开始结党营私,竟劳您家为孤效力?” “下官不敢!”钱奎回身作势要打钱严,手伸到半空,却迟迟舍不得下去。 正堂的气氛立时变得压抑。 徒元徽知道钱家的德性,现在也不想管,他这些日子就和他们说清楚了,若是愿意改,日后他还认这个舅家,还是这副德性,那也对不住了。 徒元徽弯腰将钱老夫人扶起,这是母后的母亲,就算是君臣,他也该给外祖母一些脸面。 “老夫人请起吧!”将人送回座上后,徒元徽继续对钱奎等人道:“孤是钱家外孙,自是与各位休戚与共,尔等建功立业,孤面上便有光,尔等若行了不轨之事,你们说,孤该如何自处?” 钱严这会儿也不敢在太子爷面前说话了,和钱奎等恭敬称受教。但是不是真的受教,双方都心知肚明。 徒元徽训完后背手从正堂出来,小德子急赤火燎跟在后头,一个劲地劝道:“太子爷息怒,可别为了那些不上道的折腾自己!”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孤这个表兄钱严不是个东西,你派人给孤好好监视着。”到最后全败在他手上。 小德子没听明白,目瞪口呆地望着徒元徽。太子爷最重钱家,虽然钱家不在京城,但是钱家一有个什么事,太子都会不过问原因就维护,每年节赏下的东西也都体面异常。 太子爷最不喜别人说钱家有什么不好的事,这次竟然让他派人去监视这位钱严,实在让小德子意外之极。 “还不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徒元徽继续往前走。 这钱严就是个祸害,日后钱家两百来口也全死在他手上。 记忆里钱家的下场,徒元徽现在想想依旧愤怒。 钱奎病死了,钱严接了东阳织造后,然后打着他的旗号横征暴敛,私设关税数十来项,八年间贪污公款达到一百多万两,引起东阳百姓民愤,到最后竟是联名告了御状。 而那时候父皇已对自己生出失望之意,加之一众兄弟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再没有松手放过钱家,一夕之间,钱家树倒猢狲散,而徒元徽自己当时自身难保,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着钱家满门被抄斩,也是因为父皇没有手下留情,他这个太子的声势跌入了冰点,没两年,他也被废了。 第0013章 徒元徽脸色不善走回屋来,冯玉儿和杏月都吓了一跳,小德子一声不吭地上前,扯住杏月便出去了,冯玉儿也想跟着走,却被已坐到床边的徒元徽一个眼神给制住,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过去。 被人一扯,冯玉儿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徒元徽腿上,冯玉儿刚想挪动,免得他又没什么顾忌地白日宣淫,没想到徒元徽却停了动作,将冯玉儿的头埋到自己怀里,便是好一阵的沉默。 冯玉儿一动不动等了好久,她感觉自己快闷气了,可徒元徽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下意识扭了扭身子,叫了一声:“太子?” 徒元徽根本不搭理她,反倒用胳膊掐紧了冯玉儿的腰,不让冯玉儿动。。 “我给您上些茶水点心吧!”冯玉儿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又使劲地挣了挣。 “消停些吧!”徒元徽只能放开人,但是放开了,却没有真让冯玉儿去给他沏茶的意思,他立刻吻住冯玉儿的唇,将人抱起来向屏风后的床榻走去,随后两人双双倒在床上,如冯玉儿所想的,又是白日宣淫了。 这边,徒元徽和冯玉儿白日风流,另外一边,钱奎父子正坐在钱老夫人的堂屋里。 钱奎一直唉声叹气,钱严却在跳着脚大骂太子忘恩负义。 一旁闭目打坐的钱老夫人任钱严污言秽语地闹了好久,可这没玩没了的,也不得不开口训道:“严儿,适可而止吧!” “祖母,孙儿不服,他如今住有咱家,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倒是指桑骂槐地,说咱家银子来得不干净。”钱严张口大骂。 “严儿,休得胡说!”钱奎喝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侮辱太子,你不想活便算了,还想带累钱家人。” “爹,儿子就是不服!”钱严大叫,“当日皇上让咱当东阳织造,不就是看在这是肥差,要照顾您这国舅的生计,如今怎么了,瞧咱们挣得多,他倒眼红起来。” 钱奎摇着头道:“也是你闹得过分了,竟敢从织造局的账上取银子挥霍,如今捅出来事,你倒有理了!” “那么一大堆银子放在那,不花也是浪费,再者说了,儿子不过是借用一下,到时在赌坊赢了钱,自然会填补回去。”钱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这逆子!”钱奎指着儿子骂道:“你什么时候填补过亏空,你在赌坊输了多少钱,别以为老子我不知道。” “好了!”钱老夫人终于呵斥道:“你们父子俩自己吵个什么劲,严儿拿银子的事老身都知道,也帮着记了账,总有一日会让他全还了,有功夫在这瞎吵,不如想想怎么将织造局的账目填平,说不得两个月后,真有人来查了!” 钱奎一跺脚,气道:“怎么填平?还不是拿自家的银子补亏空,儿子这些年挣下的家业,迟早会给这小子败光。” 钱严不服道:“如何又怪得上我了,根本就是太子没事找茬,皇上都放过咱们一把,凭什么他要咬着咱们不放,这哪里是对待亲戚,根本就是对待仇人家,他要再这么下去,老子投靠别人去。” 钱奎一听立刻大怒,干脆脱了鞋追着钱严打起来:“当着你爹的面,你还敢自称老子?这是不想好了!” 钱严躲在钱老夫人身后,钱老夫人立刻呵斥。 “别说了,我们钱家只能是太子的人,严儿你也消停一些。” 钱严也就嘴上过过瘾,也真没想过背叛,而且就算背叛了,作为太子的外家,也没人相信。而且放着好好的太子也不巴结投靠,去投靠那些皇子算什么。 虽然徒元徽发作了,头一天到钱府便闹得大家不痛快,不过他毕竟是太子,钱奎还得要好好招待,也想趁机给自己壮壮声势,将海云城大小官员、士商豪绅召到家中,让他们能有幸见识太子爷的翩翩风度,明白钱家的根底到底在哪。 知道钱府今晚有夜宴,且是专为招待徒元徽而设,冯玉儿并未放在心上,她自忖来路不明,也没那个抛头露面的野心,正好躲屋里睡大觉,反倒轻松自在。 却不料今日太阳是从西头出来的,钱老太太竟然派人来请她赴宴,甚至还送了两匣子金银首饰过来,只说是一点心意。 冯玉儿一头雾水,自是要听徒元徽的意思。 “既是钱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你便收了,也是她做长辈的心意。” 徒元徽在妆匣里挑挑拣拣,拾了一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插在冯玉儿的堕马髻上,说道:“只去了以后,她同你说什么,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用给我带什么话。” “啊?”冯玉儿没有听懂。 徒元徽笑了笑,拉着冯玉儿出了屋外。 自是有钱家仆妇领着冯玉儿并杏月往钱老夫人的寿延堂走。 冯玉儿是个知礼的,前日随徒元徽来到钱府,便直接进到正院,既然徒元徽没吩咐,她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此,这也算她头一回真正见识到钱府的繁荣景象。 最先让冯玉感叹的,便是钱府之大,从正院到寿延堂,竟是要坐马车过去的,从车里往外望,各处院落林立整齐,白墙黑瓦间,参差着高矮不同的花草树林,还有清溪浮桥,佳景葱茏,这一草一木皆是讲究。 等她到的时候,寿延堂里已来了不少人,冯玉儿低着头随人进到屋里,很快便被领至一位着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两鬓含霜,皮肤白皙的老妇面前,冯玉儿瞧着,她眉宇间竟与徒元徽有几分相像。 “玉儿见过老夫人。”冯玉儿上前福身道。 “冯姑娘快请起,老身失礼,岁数大了眼神便有些不济,可否请姑娘上前一步说话?”钱老夫人笑容可掬地道。 冯玉儿款款起身,走到钱老夫人近前。 有仆妇给钱老夫人送来一副眼镜,钱老夫人戴上,先凑近瞧瞧冯玉儿的脸,又拉住她的手抚了抚,笑道:“好水灵的丫头,这肉皮儿细得,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听到钱老夫人夸赞,不少女客皆转过头来打量冯玉儿。 别人还没开口,倒有一位三十开外的妇人走上前来,妇人在一群光鲜的贵妇中不起眼,但这会儿去大着胆子过来奉承地笑问:“老夫人,这是哪寻来的姑娘,竟跟仙女似的好看。” 钱老夫人微皱了一下眉头,显是觉得这妇人有些没事找事,口中却不得不敷衍道:“家中远亲,这几日来做客的。” 那妇人大概也没瞧出钱老夫人不喜,仍继续追问,“姑娘怎么称呼,几岁啦,可许了人家?” 冯玉儿头一低,回道:“玉儿姓冯,十六了,未许人。” 没想到那妇人竟开心地拍起手来,“哎哟,我可听出口音来了,这冯姑娘从我娘家老家金陵来的,咱们可是乡亲呢!” 旁边有人捧场道:“周夫人出嫁前是荣国公贾家的三姑娘,那可是金陵四大家族呢。” “听说过。”冯玉儿随口答道。 周夫人这时更来了兴致,上前道:“不知为何,妾身第一眼瞧着,便觉得冯姑娘合眼缘。” 钱老夫人终于不耐烦了,勉强笑着起身道:“我们这丫头一来就病了,今日才出得屋,老身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你们几个先在这闹闹,我带冯丫头到外头转一会。”说着,便拉着冯玉儿出了堂屋。 第0014章 钱老夫人领着冯玉儿穿过一扇月门,进到寿延堂后头一个精致的小花园里。 让冯玉儿扶着自己坐到一个石凳上后,钱老夫人笑道:“冯姑娘,老身是谁,你想必是知道的?” 冯玉儿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太子是老身亲外孙,只可怜他一岁上便丧了母,虽是由皇上亲自教养,却没得着多少母爱外,老身又在东阳,无法照拂到,少不得觉着亏欠了他。” 冯玉儿心中诧异,不知道这老太太对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一闪念间,她想起方才出来时,徒元徽嘱咐的,听到什么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且不许同他说,不由心下一笑。 “这孩子如今有十九了,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没娶太子妃也罢了,毕竟是大事,历代太子及冠后娶太子妃也不少,但到现在都没娶个侧妃良娣,太子东宫也拿不出什么人来,虽有几个女人,不过皆是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如今老身瞧着,殿下似乎很将你放在心坎上。” 冯玉儿颇有些不赞同,觉得钱老夫人眼光实在不好,竟看不出,自己可能是最上不得台面的那个。 “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你说过,昨儿个你们刚来,殿下便同他舅舅和表兄闹得不愉快。”说道这里,钱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家这些儿孙,老身也知道,都是没出息的,说实话,也是该教训一下了。” 见冯玉儿只微笑地听着,并不多嘴,再瞧她头上插的那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虽属上品,却不是自己送的那妆匣里最好的首饰,便觉得冯玉儿约略知道些进退,不免决定,要在她身上试上一试。 “说来切肉不离皮,殿下亲外家是钱家,或好或歹,他这一辈子便和咱们拴在一起,自家亲戚,谁有个难处都得互相帮上一把,可不带在自己舅舅背后使刀的。” 这话到最后便有些重了,冯玉儿这时已听出个大概,十有*,钱老夫人是想让自己在徒元徽耳边吹个枕头风什么,冯玉儿哭笑不得,她老人家哪只眼瞧出来,徒元徽会对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言听计从。 “如今你跟着他,虽还未过明路,可老身看得出来,元徽是动了真心的,你呢,也不能妄自菲薄,爷们儿的事,咱们女人虽不能胡乱置喙,可瞧见他走偏的时候,你也得拉上一把,这样的女人,才最得男人敬重。” 听着钱老夫人的洗脑,冯玉儿只能点头表示受教,其余的一概不予置评。 钱老夫人也是点到为止,瞧着天色要黑了,便道:“一会子便要开席,如今还不是时候亮明你身份,就权当你是老身娘家亲戚,回头跟老身坐一块,以后过了明路,也是好听些。” 冯玉儿自是谢过了。 两人正要离开,从小园子的另一处门走进一名男子,笑嘻嘻地来到钱老夫人跟前,道:“钱家今日请客,老祖宗也不知会孙儿一声,幸好今日手气不好,我提早回来了,否则可不少喝一顿酒。” 正是钱严。 钱老夫人直叹气,说道:“今日是为你太子表弟接风洗尘,可是来了不少客人,你不许作怪,更不许喝多,要是再惹人生了气,老身便将你赶出钱府。” “瞧您老说些什么呢!”钱严大笑,无意中瞄了钱老夫人身边的冯玉儿一眼,竟像是傻住了。 冯玉儿立刻侧过身,假装在欣赏周遭景致,不让他再看自己的脸。 “这位妹妹面生,想是头一回来咱家做客吧?”钱严作势想上前。 钱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孙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但冯玉儿可是太子宠妾,绝不是任人调戏的,心下一急,上前挡住冯玉儿,冲着钱严道:“还不快到前头去,既然回来了,就帮着你爹招呼客人。” 钱严哼哼两声,死劲地越过钱老夫人又瞅了两眼冯玉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酒宴过后,徒元徽回到屋里已然微醉,瞧见正在镜台前卸妆的冯玉儿,便笑嘻嘻上来,缠着说要为她画眉。 虽心里不耐烦,冯玉儿却知道这位主儿是个矫情的,最受不住人家不听他的话,于是只好任由他瞎折腾。 冯玉儿干脆闭起双眼,随那醉鬼抖索着手在自己脸上瞎比划,等听到叫她睁眼了,冯玉儿虽早做好思想准备,可往镜子里一瞧自己,还是差点哭了。 这哪里是画眉,徒元徽分明往她额头上贴了两把大扫帚。 “原来这便是所谓闺房之乐,快哉,快哉!”醉鬼打着酒嗝笑道,显然缺乏自知自明,还真当自己是画眉高手了。 “多谢爷您赏面儿!”冯玉儿好气又好笑,却只能违着心吹捧,到后来人睏得不行,也懒得再擦了,便带着两把扫帚,服侍徒元徽睡下。 次日再醒,冯玉儿生是被徒元徽吵醒的。 “我说,昨儿个你作什么妖去了?”徒元徽趴在冯玉儿肩头笑个不停。 冯玉儿斜了他一眼,“还不是爷起的雅兴,一定要为玉儿画眉。” 徒元徽微抬了抬身,用中衣的袖子替冯玉儿擦了那两把“扫帚”,他这下手也没个轻重,没一会,冯玉儿的额头红了一大片。 等毁灭了罪证,徒元徽在冯玉儿脸上亲了亲,复又躺下,问:“昨儿个在钱老夫人那儿可开心?” 冯玉儿想了半天,却寻不出什么开心的地方,除了见识到钱家的豪阔奢华,一个晚上,尽瞧见人轮着上来拍钱老夫人马屁,说白了,人家想巴结的还不是钱家背后的徒元徽。 “还好啦!”冯玉儿敷衍了一下。 “我母后是钱老夫人长女,底下两弟一妹,都没什么出息,不过靠着皇上垂怜,在外头得些脸面。”说到这儿,徒元徽话语间便有些不高兴,对冯玉儿说道:“可恨,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到处惹是生非。” 冯玉儿侧头瞧了瞧徒元徽,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徒元徽叹了口气,问,“昨儿个老太太和你说了些什么?” “玉儿忘了。”冯玉儿笑答:“我可听爷的嘱咐了,钱老夫人话一说完,我便什么都不记得。” “无非是想让我照顾钱家,他们若捅了什么娄子,千万要帮着打马虎眼。”徒元徽淡淡地说道,不免想起记忆中自己心软得很,还真就这么做了,结果生生被这帮子亲戚一坑到底。 冯玉儿笑了笑,权做回应。 徒元徽伸手将冯玉儿搂到怀里,又和她牢骚一句,两人才慢慢起身。 第0015章 第十五章 东阳首府海云城素来是水陆繁华之地,一条运河穿过城中,蜿蜒曲折地流入大海,这等风水宝地自是商机无限,少不得引来各色生意人,甚至还有外族人在城中开铺,海云城内,可谓到处皆是集市,这景象,连金陵都未必能有。 徒元徽是个爱玩的,既是到了此处,自然要去外头瞧瞧热闹。 这日徒元徽收拾停当了,刚想带着小德子出门,转头瞧见送他到门口的冯玉儿一脸的羡慕,不由心下一动,问她:“要不一块儿去?” 冯玉儿见他是真要带着自个去,当下就点头。 徒元徽笑了笑,对小德子说:“还不去安排!” *** 不一时,海云城永庆楼前停下两辆马车,从头一辆车里下来两个人,皆是粉面敷唇,玉树临风,端是两位美男子,这般好看的人,免不得引来周围注目。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这时走在前面的男子停了下来,十分自然地回身牵起后头同伴的手,旁边众人心中皆唉叹了一声,可惜了这般好相貌,居然是一对断袖。 同冯玉儿拉着手进到雅间,徒元徽心情一时绝好,亲自为冯玉儿倒了一盏茶,笑道:“此处的羊肉可是一绝,当年父皇驾临海云城,特地点了要到永庆楼大快朵颐,在品尝过这里的烤羊腿后,竟是赞声不绝,你正好爱这个,今日就好好尝尝。” 冯玉儿心中不免诧异,她确实好这一口,不过从未同徒元徽提过这个,倒不知他如何知晓的。却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徒元徽早就让人注意了冯玉儿的喜好,也都记在了心里。 这时徒元徽起身走到一扇轩窗前,跟在旁边的小德子机灵,立马上去帮着将窗户打开。 “玉儿,过来瞧瞧!”徒元徽回头招呼道。 冯玉儿走到他身侧,好奇地向外头看了看,原来此处正临着市井,周遭商铺林立,街两旁还有不少小贩,卖针头线脑的、卖小点心的、卖脂粉的,应有尽有,而不远处稍空的地方,甚至有几个人在耍把式卖艺。 小德子也凑过来瞧,一时大乐。 “爷您瞧,那边有个卷毛,跟咱这边的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这穿的是什么呀,还露着半个膀子,真有意思哎!” 那是歪果白仁!冯玉儿心里吐槽。 “这般热闹,倒是在别处见不着的。”冯玉儿赞道。 “京城比这里热闹多了。”徒元徽笑说道。 “改日里,我陪你去京城逛一逛?” 冯玉儿目光一柔,软软地道:“爷可要说话算话。” 徒元徽真待答应,就在这时候。 “前面似乎打起来了!”小德子忽然说起来。 徒元徽和冯玉儿皆顺着小德子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楼下不远处,一群人正在打一个而立之年的文士。 隐约听得见有人在叫嚣。 “哪来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坏了我们爷的好事!” 接着又是一阵惊呼,原来在他们附近,一个穿锦袍的男人竟将一名十四、五的少女扛到肩头,就准备往一辆大车上跳了,此时一位老妇哭得泣不成声,却死命趴住那男人的腿,大声地求饶。 “光天化日这下,欺男霸女啊!”冯玉儿嘀咕了一句。 “那抢人的是穿着钱家下人的衣裳?”小德子猛不丁惊呼道。 徒元徽脸色难看,不一会儿就听到底下人叫嚣。 “我家大爷瞧上你闺女,那是她上辈子积德,老太太,别这么叽叽歪歪了,回头自有人给你家送银子去。”一个人伸手将老太太扒拉到地上,扯着嗓子道:“你闺女这是去侍候太子爷的,再敢闹,小心衙门来人抓你!” 冯玉儿“噗嗤”笑了出来,歪头一看,徒元徽的脸已然成了铁灰色。 “小德子,下去叫人把那帮子混蛋收拾了,然后再扔给东阳巡抚。”徒元徽此时火往心头撞。 “还有,把钱严的腿给孤打断了!”这次打断了,也省的他再生事,也让他继承不了钱奎的织造位子。 “奴才遵旨。”小德子哧溜一下,便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德子就不知从哪里招出了一堆的便衣护卫,训练有素的护卫一出手,对着钱严和他手下劈头盖脸揍了起来,功夫了得,钱严等人被治得死死的,随后,便听到钱严一声惨叫,旋即没了声响。 小德子这时站在人堆里,对着钱严手下呵斥,也向诸位百姓行了一礼,说道:“太子爷人品贵重,岂容你等胡乱攀诬,给我好好教训他们,然后交到东阳巡抚衙门去,依法处置!” 冯玉儿瞅了瞅徒元徽的脸色,看来是真的生怒了,当下将头探出窗外想看得清楚一些。 徒元徽还生着气,但也还记得从后头抱住她道:“脖子再伸长些,你可就掉下去了。” 冯玉儿一门心思想看清楚一些,便也没在意徒元徽的动作,见钱严被打了,也不由地道:“这样解气,我上回瞧见钱严,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爷你英明。”又稍微吹捧一下自家金主。 徒元徽却手圈紧了冯玉儿,问道:“在哪瞧见的?他有没有放肆?”如果有,这条腿也是轻的。 “哪有!”冯玉儿笑答:“钱老夫人在场呢,他就是有贼心,也未必有这贼胆。”虽然徒元徽让人打了钱严,可钱严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冯玉儿这身份……她也没将自己看得太重,也不敢说实话了。 然而,徒元徽完全看出来了。 “看来光打折腿还不够。”徒元徽低头在冯玉儿耳边低喃:“回头让人把他眼珠子挖了!” 说得让冯玉儿吓了一大跳。 好在这时候小德子上来了。 “爷,苦主求见爷您,想要拜谢。” 徒元徽说得:“也好,叫上来吧!” 当下就有侍卫将要来觐见的三人都搜了身才放上来。也因为这翻举动,周围的百姓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太子不愧是太子,公正无私,钱严就算是亲表兄,也一样处置了。 看这情况,钱严之前一直打着太子爷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事,只怕也未必是太子爷使唤的。 小德子引来了两女一男。 一进屋,小德子便道:“瞧,这位便是太子爷。” 进来之人立时跪在地下,倒头便拜。 那方才在下面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妇口中直称谢:“太子千岁救命之恩,民妇感激不尽,多亏您救了我家丫头,要不她这辈子便完了,那钱家祸害了咱海云城多少姑娘啊!” 徒元徽眉心一挑,想了想,客气地道:“这位大娘,倒是孤的人出手太晚,让你等受了惊吓。” 这时候,跟过来谢恩的中年文士虽然一身伤,却还是礼数充足地行完礼,然后颇有些书生意气求道:“太子爷,钱家深受皇恩,却不思感念尽忠,反侍宠生骄,危患乡民,求请太子爷以国家社稷为念,替天行道。” 徒元徽这才注意到那人,待瞧见他抬起头来,眼中吃惊之色一闪而过。 秦业。 第0016章 徒元徽又安抚几句老妇,就淡淡地挥了挥手,侍卫将将在场的人送了出去了。 然后对着秦业说道:“你免礼吧。” 秦业这才起身,身上还痛着,但是刚才那夫人和姑娘是他的邻居,平日里他受其恩惠极多,也不能干看着,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此时面对太子爷,也有些紧张了。 “你叫什么名字?”徒元徽就是知道了,也还是问道。 秦业连忙行礼,说道:“学生秦业,字云生,拜见太子殿下。” 冯玉儿听了,好奇地瞅了他一眼,除了王子弘、王子胜和薛松几个,终于又出来一个和红楼剧情挂名的人物了。不过,她还是不确定这秦业是不是红楼中那个秦可卿之父秦业。 “是东阳秦业?” 秦业有些吃惊,他虽然是个举人,但举人何其多,也不可能让太子殿下注意到他啊。 “学生正是。” 徒元徽坐了下来,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道:“坐吧,林文晖向孤举荐你,说你是个有才的。如今瞧来,秦业你是个人才。”是不是人才不知道,记忆中,他没瞧见秦业有什么才能,因为他就没有重用过他。 但是记忆中,他对自个倒是忠心,收养了他和玉儿的骨肉可卿,俸禄不多,他也没派人给过赏赐,他还是倾全家之力金尊玉贵地养着可卿,又从来没有泄露过秘密。虽然今天他有些蠢,但也能见他情义,徒元徽觉得自个夸他两句也无妨。 秦业这才恍然。 林文晖和他一起同出东阳学院,林文晖是他的师弟,只是林文晖是姑苏世禄林家的旁系,考过进士后,仕途也就顺了。而他是平民出身,曾和林文晖学业差不多,可运气不大好,林文晖都考上进士为官了,他还在考举人,如今三十有二,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考中进士。没想到,林师弟竟然会向太子引荐他。 秦业一时感动不已,立刻冲着徒元徽作了个长揖:“在下鄙陋之人,才疏学浅,太子爷太过夸奖,在下实不敢当。” 一旁冯玉儿好奇地打量着徒元徽,有些纨绔气十足的太子居然还会礼贤下士这一招,别说,装得真挺像。 “这次是孤对亲戚管教不严啊!”徒元徽要想做表面功夫,他完全能玩得很好。 秦业一惊,有些怕太子心里有其他想法,毕竟钱家是太子的外家,当下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品性高洁,乃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殿下又作为储君,国务繁忙……” 徒元徽打住了他的话,这秦业也无怪在他记忆里也得不到他喜欢,拍马屁说奉承话也没什么意思。 “行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秦业日后尽管拿出今日对抗钱家的勇气提点孤,孤必重用你。” 徒元徽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太子爷竟然这么看重这么一个草民!却不知,太子完全是看在秦业战战兢兢忠心不二的份上。 秦业这会儿有些感动得痛哭流涕了,没想到太子爷竟然是这般有明主之像的人物。 徒元徽见秦业跪拜下来口称爷认主,他满脸含笑,转头对冯玉儿道:“玉儿,咱们这回来东阳,果然不虚此行!” 秦业早就注意到徒元徽身边站着一位翩翩少年,只觉此人漂亮得竟不像男儿,却不知他身份,见徒元徽对他这般亲热,免不了猜测,那少年怕也是贵胄之流。 徒元徽想了想,指着冯玉儿,对他介绍道:“这位是拙荆,随孤一同出巡的。” 冯玉儿一愣,没料到徒元徽竟会跟人这么介绍自己,微微低头。 “原来是娘娘,见过娘娘!”听说是太子爷的女人,秦业行完礼就再也不多看两眼,可见相当知礼,又作揖道:“在下实在失礼。” “不必多礼了,坐吧!”徒元徽说得。 秦业只得坐下,但头也就不抬,屁股也只做了凳子五分之一,一副恭谨聆听教诲的样子。 徒元徽早就知道秦业是什么德性,也不在意。 他现在看得顺眼的,再沉默再不会说话,在他眼里,也是个好的。这个性子,徒元徽就算知道十几年后的记忆,他也没改。 一会子菜上齐了,徒元徽一边同秦业喝酒谈天,一边大大方方地为冯玉儿剔烤羊骨上的肉,竟是乐在其中。 冯玉儿先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见徒元徽乐此不疲,便也坦然地接受了。 没想到一开始秦业还战战兢兢,等到徒元徽和他碰了几杯酒,这人竟然变化了。 “太子爷,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显然是有些喝高了,加上今日遇到一位赏识自己的贵人,不免有股子推心置腹的冲动,当然,也不否认他想好好表现一番。 他得知林文晖进了东宫,就不免留意现在的局势,还问过一二林文晖,林文晖虽然没透露多少,但他上京赶考两回,在京城待了也差不多一两年,到也知道了不少事。 “说吧!”徒元徽并不介意他说什么,说得错了,他也不会追究。 “人人皆知,太子爷深受皇上重望,今日得见您,在下以为,太子爷确有为君之相,只是……” 徒元徽目光微凝,随后问:“只是如何?” “朝堂风云变换,虽已明定了储君,但觊觎大位之人却不在少数,太子爷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一着不慎,怕就会功败垂成。” 徒元徽平静得很,记忆中,林文晖也曾这么劝过他,不仅要正言立行,更要小心提防宵小之辈,只是他当时自恃皇宠,根本未放在心上,结果才落得那般狼狈下场。这对师兄弟,倒是有些意思。 “继续说。”徒元徽含笑道。 冯玉儿目光扫过秦业,这倒是不大像红楼梦中,那个秦可卿之父——平庸可悲的秦业了。 第0017章 第十七章 秦业继续说道:“殿下,您的众位兄弟中,如今可与您抗衡的,除了甄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徒元升,便是自小被现皇后收养的四皇子徒元晔,而这两人之中,徒元升因为战功卓著,很受皇上信任;而徒元晔素有贤名,您好几个兄弟都是他的拥护者,实力并不容小觑。” 徒元徽依然不动声色,记忆中他自忖矜贵,是父皇唯一的嫡子!根本没将那帮异母兄弟放在眼里,兄弟们一动,他就放肆地夺了他们的差事打压,然后被兄弟们联合摆了一道,几个兄弟联合,还是后来得位的徒元晔暗自推动的,徒元晔表面上兄友弟恭,对自己甚为敬重,心下城府极深却不露任何痕迹,最终在他的操纵之下,几个兄弟合伙,皆把刀举向了自己这太子。 秦业见太子反应,心中不由大胆了些,继续说道:“此为外患,还有内忧。” 这会子的冯玉儿已再吃不下,无奈徒元徽那头顾着说话,手上还继续忙个不停,大有要撑死冯玉儿的势头。 “所谓内忧,便是您对皇上、皇子以及亲眷的态度。” 徒元徽等着秦业继续说。 “世人皆知,皇上体念太子爷,据说便是您出巡的仪仗,都是比照皇上,然而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虽是皇上拳拳爱子之心,此举却违背人伦法度,易为人诟病,于太子爷并无益处,何况皇上已近幕暮年,想法未必不会有所改变,在下觉得,太子爷是时候往后退一退了。” “退一退?”徒元徽含笑,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没有那些记忆,这么在他面前说,一定会被他厌弃。 在这样的局势完全看清楚他这个太子该退,而且敢说出来,确确实实是个人才,之前他倒是只想因为秦业的忠心重用一二,现在,他觉得自己偏颇了。 “对于诸皇子,太子爷若能怀柔,自是皇上乐见,而这一点上,四皇子显然高招得多。” 徒元徽不语。 其实这也是父皇惯出来的,从小他便被父皇教导,自认高人一等,诸位兄弟见到他都得跪下磕首行君礼,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他也放不下身段,同其他兄弟们好好相处。 现在想来,这虽是父皇的爱子之心,但也许,也是一个考验。 “还有便是亲眷了,太子爷别怪在下说得直白,就拿钱家来说,您若再听之任之,日后大事必先坏在他们身上!”秦业叹道:“在下还曾听说,您的奶公竟以东宫名义公然替人买官卖官,如此等等,太子爷该是考虑该如何应对了。” 秦业今天决定拼了。 今日得了机会,太子爷又这么看重他,他也想拼一拼,将以前他所想所虑的全部说出来。 *** 晚上,徒元徽躺到床上,不免有些辗转反侧。 一闭上眼,就梦到自己又被关进了那座幽深的禁宫,身上的铺盖潮湿阴冷,漆黑的屋里,除了穿墙而入的风声,便是角落里不时传来的老德子止都止不住的咳嗽声,这老家伙最后比自己先走一步,是得了严重的喘症,却无人为他医治。 绝望,无尽地绝望…… 徒元徽猛地睁开眼,背上已是冷汗淋淋,待坐起身,徒元徽在黑暗中怔了半晌,使劲抱住自己的头,忽然感觉,既然人生凄苦无常,自己何苦来哉,要重活这一回。 “爷,您怎么还不睡?”旁边冯玉儿探起身问。 “无事,你先睡。”虽口中这样说,徒元徽却突然将冯玉儿拉到自己怀里,低声说道道:“玉儿,此后咱俩便活在一处,谁都打不散,到孤死的时候,你一定得陪在孤身边,不许丢下孤先走。” 冯玉儿忍不住抖了一下,伸手摸摸徒元徽的额头,温声道:“爷,大晚上说这些作甚,可不瘆得慌!” 徒元徽听玉儿的语气,就一脸嫌弃地避开了冯玉儿的触碰,不过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还喝道:“你这小胆儿倒是越来越肥了,记住,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顶嘴,知道把孤惹不痛快的下场吧?” “哦。”冯玉儿心里淬了一口徒元徽傲娇气,口中却答了一声,便钻进徒元徽的怀里去了。 第二日一早,徒元徽只说了声去找秦业,便带着小德子跑个没影。 杏月过来服侍冯玉儿起身,笑呵呵地给她递了个消息。 “姑娘,昨儿个这府里闹了好大动静。” “怎么了?”冯玉儿示意她往下说。 “说是那钱家大少爷在外头被人打了,把这一家子闹得炸了锅。” “你如何打听到的?”冯玉儿好奇地问。 “咱们外头侍候的那些个都是钱家人,这两日我同他们混得熟了,便在旁边听到一二,说是连东阳巡抚都惊动了,大半夜的亲自将人送了回来。” 冯玉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笑道:“那钱大爷的腿是不是没了?” 杏月大为惊讶:“姑娘您是未卜先知?” “哪有。”冯玉儿便把昨日徒元徽让人揍钱严的事说了。 听到后头,杏月忍不住笑道:“咱们太子爷果然是恩怨分明的,打得好,合该给他们吃些教训,省得日后带坏了太子爷的名声。” 这时候,外面这时传来一声女人的问话。 “冯姑娘可在屋里?” 杏月得了冯玉儿点头,掀帘子出到外面,笑问:“我们姑娘在呢,不知嬷嬷有何吩咐?” 屋里的冯玉儿听见外头嬷嬷和杏月说,钱老夫人要见自己,心中早猜出了□□分,怕是钱老夫人又想让自己吹枕头风。 心下有些不愿,等杏月进来,冯玉儿便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换了男装的冯玉儿带着杏月走在了街上。 杏月边走,边扯身上的小厮衣裳,明显极不自在,冯玉儿开始还在前头,迈了好几步,突然发现杏月没跟上来,再回头瞧时,见这丫头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眼睛还四处偷瞄,样子极是猥琐。 冯玉儿回身对杏月道:“瞧你怕的,这街上走着的,谁管谁呀,何况后头还跟着咱们的人,放心,没人会吃了你。”说着特意拿眼扫扫跟在他们后头的两个侍卫。 方才钱老夫人派人来请,冯玉儿不乐意掺和钱家的事,便让杏月扯了个谎,说徒元徽正在永应楼等着自己,还派人催了好几趟,她不敢违拗。昨天,太子带着冯玉儿男装出去了,也瞒不了钱家,到也没怀疑。 冯玉儿后来想想,谎话总得说圆了,索性便带了杏月出门,临走前点了两名侍卫跟着,以护着安全。若是没有人跟着,她身上又有路引身份什么的,还真想逃了算了。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就只能真的逛街了。 这年头,有时候说风气紧,比如一女不嫁二夫,但风气又不紧,街上女子带着帷帽就能在街上玩了,更有和离的事发生不少。 冯玉儿进了女眷所常去的首饰和衣铺还能取下帷帽来。 从最后一家金铺出来时,冯玉儿就说道:“这会子该回了。” 一直在门口蹲守的两个侍卫互相看看,面皮子明显一松,陪着女眷逛可真要命。 第0018章 第十八章 冯玉儿几个人正要往台阶下走,迎面一位妇人和她身边几个丫头走了上来,与冯玉儿正好要挨着肩过去。 这妇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迷惑,等又凑近瞧了半晌,有些恭敬又亲热的叫道:“妾身瞧着怎么这般面熟,原来是冯姑娘,您这身装扮倒也谐趣。” 冯玉儿反过来打量她几眼,也认出来了,说道:“原来是周夫人,真巧啊!”弄了半天,这位便是那日在钱老夫人处,冯玉儿见过的金陵同乡。 周夫人说好听的是个好交际的,不好听的就是面皮厚,爱拉关系。 于是,她便死活要请冯玉儿几个去茶楼坐坐。 客气半天推却不了,冯玉儿只能由周夫人拉着去了间茶楼。 周夫人特意在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开了两桌,然后一把拉住冯玉儿坐到其中一个桌上,表示要和她单独聊聊。 待小二上过茶,周夫人神秘地道:“冯姑娘,别怪我等好打听,您的身份,这海云城的官家圈子可都知道了。” 冯玉儿并不奇怪这事的发生,应付道:“让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周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好几家姑娘可都羡慕姑娘你了,能被太子爷瞧上,那是祖坟上烧高香的事。” 冯玉儿只能“呵呵”以对了,心里头有些不高兴。 周夫人挨过头来打量她,说道:“您怕不是钱老夫人娘家那一头的吧?” 冯玉儿一愣,摇了摇头。 “那就好。”周夫人抓住冯玉儿的手,道:“我瞧着姑娘可亲,才给您说句心里话,那钱家在东阳如今越闹越不像样,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坏了事。” 冯玉儿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位周夫人倒是个敢说的。 “虽太子爷同钱家沾着亲,说不得他听到这话不高兴,可我那娘家自来尊重正统,咱们这一心都是向着太子爷,哪忍心让咱们爷就这么落到钱家那坑里。”周夫人瞧瞧左右,低声说道:“我家那口子虽只是个守城副统领,可消息也能打听到些。” 听出对方在卖关子,冯玉儿只好开口道:“便请夫人您透漏一二吧。” “这几日京里头来了一些人,竟是在悄悄地查钱家,倒像专来找把柄的,您回头别忘了提醒那位一声。” 正说着,有小二来上点心,周夫人立时转了话头,高声笑问,“不知姑娘您家乡何处?” “不记得了。”冯玉儿笑道:“我自小出了家门,以前的事都不记得的。” 周夫人面露惊讶,问道:“竟是如此,那谁人拉拔姑娘长大的?” 这会子冯玉儿心下倒是一松,看来方才是一场虚惊,自己那不光彩的经历看来尚无人知晓,只是知道自己是太子女人的身份。 “是由长辈带大的。”她含糊以对。 “原来如此啊。”周夫人出身贾家,嫡母不是好相与的,她一个庶女那边最擅长察言观色了,丢开面皮求冯玉儿喝茶是看她不会生气,现在看出冯玉儿并不太想深淡,再问下去会让其生气,便扯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回到钱府的冯玉儿还没踏进正院,便被里头阵势吓了一跳。 待绕过众人走到堂屋外,冯玉儿便听到里头徒元徽竟在和钱老夫人说的不快。 “太子爷,您身上可流着一半钱家的血,如今怎么能就因为一点小事,居然要将自己表弟押解进京受审?”钱老夫人哭声中带着不平。 “老夫人,以前的事,孤不知道便算了,如今钱严当着孤的面欺压百姓,孤若纵凶包庇,如何有脸当这太子!”徒元徽显然也气得不轻。 “他是有错,可太子爷的人昨儿个蛮不讲理地打断了他的腿,严儿已然受到惩戒,看在兄弟份上,您也该放他一马,如何方才又让人将他锁拿,您是想我让钱家断子绝孙吗?” 徒元徽冷声说道:“钱家养这种儿孙就是自寻死路!钱奎胆子可真够大,去了趟东阳巡抚衙门,便将钱严从牢里捞出来,若是东阳巡抚不拿着此事来跟孤献媚,孤岂不被你们蒙蔽了。” 这时钱奎连忙跪下,哭求道:“臣有罪,只是舐犊之情,老夫实在不忍心看着受了重伤的儿子在牢里苦捱!” “不忍心?”徒元徽冷眼看着他,冷淡地说道:“既如此,你便与钱严一块同孤回京面圣。”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 钱老夫人也不哭了,心惊肉跳,目光看着徒元徽说道:“太子,这些年钱家送到东宫那么多东西,来路都不干净,你当日收得倒也爽快……” 徒元徽立刻伸手将桌上一只雨过天青方口瓶狠狠摔到地上。 “好,你等既然不想好,就盼着满门抄斩,孤成全你们!”徒元徽觉得自己错的太离谱,因为容忍和亲近,他除了父皇以外最亲近的人都成了这般模样。 在他面前都是这般无所畏惧,那对其他人呢?徒元徽心里一阵阵发冷。前世,他可能真该被废的,那些公布出来的罪状,只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徒元徽自恃从没做坏事,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纵容,可能让他成为了天下最大的恶人。 钱老夫人触及徒元徽森冷的目光,再也不敢说下去,对钱奎使个眼色,匆匆忙忙地行了礼告退。 等一院子的人走尽,冯玉儿才战战兢兢进了屋,示意不知何时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德子和杏月一起将地上的碎片扫了,这才上前道:“爷,外面太乱,要不咱们进屋吧!” 徒元徽看了她一眼,回身进了里屋。 冯玉儿认识徒元徽的时辰不算很久,平日里徒元徽对着她很好,虽然有时喜怒无常,但是最生气也没这般大发雷霆过,一时间,冯玉儿心头犯起了怵。 见冯玉儿走了进来,站在屋中间的徒元徽对她伸出一只手来。 冯玉儿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主动上前,紧紧搂住了徒元徽,温声说道:“爷,不要动怒。” “这帮子不识好歹的,非得等死到临头了才肯觉悟。”徒元徽反手抱紧冯玉儿,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咱们回京,这烂摊子便随他,孤懒得再管!” 冯玉儿想了想,道:“爷,今儿个我在街上遇到位熟人,她同我说,有人已来海云城查钱家,而且像是存心来找把柄的。” 徒元徽身子一僵,竟自叹了口气。这些是徒元升派来的人,当年查出来后,他和钱家也都没事,因为父皇现在是无条件偏袒他。 *** 望着海云城的城门渐渐落在后头,冯玉儿从车窗里收回脑袋,看了看徒元徽。 此时的徒元徽心情显然没有上回离开金陵那般开心,整个人斜靠在车榻上,眼睛明显放了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窗外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爷,秦先生来了。” 徒元徽这才动了动身子,吩咐道:“停车。” 待徒元徽下了车,冯玉儿好奇地透过窗子往外瞧。 不远处,身上背着个包袱的秦业从一匹马上下来,然后徒元徽走上前,两人说了一会,徒元徽便转身走了回来。 见重新上车的徒元徽面色明显好了不少,冯玉儿心下也笑了。 之后,秦业就一直跟着太子的仪仗队向京城赶去。 离京城越来越近,冯玉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瞧一下,要不就是冲着徒元徽欲言又止。 徒元徽早猜出她为何忐忑,却故意想逗逗冯玉儿,硬是不提进京后会如何安置她的话,看着她好玩。 冯玉儿也是个闷脾气,那“惶惑”二字已刻在脸上了,却就是不开口问,等太子仪仗队进了京城内城,也没派人带着她走,冯玉儿更心惊了。 直到开进一处红墙之内,她也不知是该愁还是该喜,她这是进了东宫了。。 第0019章 第十九章 微风徐来的清晨,不时有鸟儿在窗前“啾、啾”鸣叫,东宫寝殿里,一座铜鎏金熏炉正升着袅袅清烟,龙涎香的味道氤氲了屋中各处。 杏月端了盛着热水的铜盆进来,又将散落在床下的大小衣裳都拾掇好,再瞧了眼依旧在雕花拔步床上睡得香甜的冯玉儿,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先出去等着。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冯玉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杏月,什么时候了?” “可不早了。”杏月转身又走了回去,劝道:“姑娘真该起了,别晚上又睡不着。” 冯玉儿打了个呵欠,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天不亮的时候,听小德子讲是去上朝了,他还说,平常太子爷都是这个时辰出门。”杏月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姑娘,原来东宫就在皇宫最边上,小德子打比方,东宫跟皇宫就是隔壁街坊。” 冯玉儿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世界的东宫不在皇宫中心区域内,和皇帝隔着很远。如果在皇宫边上,和皇宫只是邻居,也没那么压抑。 杏月上去扶了冯玉儿下床,又道:“这儿是太子爷的内寝殿,咱们这位爷一回来就将寝殿里的人丢到外寝殿去了,那些奴婢一个都没见着,现在内寝殿就六个伺候的,还包括奴婢和小德子。” 随后杏月还高兴的说:“太子爷说我们这些都让你使唤着用,太子也不要其他人,就让姑娘伺候着就好了。” 冯玉儿笑了笑,这算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但是她可不相信有什么长久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太子是个风流的……冯玉儿便问:“打听了太子殿下那些侍妾们住的地方没有?” 杏月连忙点头,说道:“离这儿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 冯玉儿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就说道:“你有空让小德子到后院去瞧瞧,过些日子让他帮咱挑一间向阳、透风还有安静些的屋子,很可能,过几日我们就得搬过去了。” “这事交给奴婢!”杏月完全明白,甚至还认为早点去后院是好处,那时候就有名分了,当下笑道:“虽太子爷尚未娶亲,不过后院侍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回头奴婢去打听一下,哪些好相处,哪些难对付,咱也有个准备是不?” 冯玉儿有些神思不属地点点头。 这样子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吗? 随后自我淬了一口,这可不就是她费心谋划的?脱离了青楼那个魔窟,她倒是还矫情起来了。 徒元徽到天黑时分都还没有回来。 小德子带着人进来送吃食的时候,冯玉儿正听杏月领着四个宫人之一的顺子进来给她讲东宫的布局和诸多的人,瞧见小德子来了,冯玉儿很客气地对他打招呼:“德总管,哪能劳您亲自过来呀!” 这进了宫了,就不一样了,这小德子是东宫太监总管。 “姑娘还是叫奴才小德子吧!”小德子笑着上前道:“早上太子爷出宫,特意将奴才叫过去,说是姑娘初来乍到,让奴才多在跟前侍候。” “那可多麻烦您了!”冯玉儿朝杏月递了个眼色,不一时杏月从冯玉儿的妆匣里取来一锭银子递到小德子跟前。 小德子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姑娘这是要折煞奴才,爷特意嘱咐过了,姑娘是自己人,对您不许玩宫里那一套虚头巴脑的。” “什么意思?”杏月好奇地问。 “爷说了,大家以后要同甘共苦的。”小德子挺直腰杆,谄媚道:“小德子是爷的心腹,姑娘是爷心尖上的人,奴才自当一心护着姑娘,咱这份忠心,可是无价的,谁都买不走。” 小德子之前看着跳脱,其实还是宫里人,相当圆滑。 冯玉儿一时笑了,便也没有勉强。 只是没料到徒元徽自那日一早出了门,一连三天过去,竟是再没有露面,开始之时,小德子还告诉冯玉儿,徒元徽是被皇上留在了乾阳殿小住几日,没想到这话说完没一会,小德子也一声招呼不打地失了踪,冯玉儿未免有些诧异。 杏月派内寝殿跑腿的四个宫人之一的顺子去东宫膳房取吃食时,随耳听说徒元徽一直在乾阳殿里没出来,除此之外,再没得到任何有用消息,冯玉儿就只能老实规矩地呆在小德子安排在太子内寝殿周围七.八个房间里,也不出门。 这里是东宫了,以前能任性,现在也不能任性了。 以前可以不用担心,但是现在都得小心了。 到了晚上,杏月急匆匆地过来报,说是顺子过来禀报了,后院的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成群结队地出了东宫门,还都哭天抹泪的,也不知做什么去。 冯玉儿听得有些懵。 到了晚上。 “冯姑娘吗?” 一个长相清丽的宫女儿在门口福了福身。 “奴婢云秋,是爷的书房丫头,爷请您换上宫人的衣裳过去一趟。” 冯玉儿从来没见过她,之前徒元徽派人来找她,也都是小德子,因为她见不得光,瞧前些日子听小德子说的,太子爷处理不少人,可见东宫也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 冯玉儿捏了捏杏月的手,杏月这些天和冯玉儿已经有了默契,她点点头。 “真是爷过来请?” “奴婢不敢欺瞒。” 冯玉儿低声说道:“可是爷刚派了小德子过来,让我在这儿等着。” 云秋微怔,在宫里多年,如何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不相信她。 “姑娘若不放心,可以让宫人一起跟过去,爷确实寻您。”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你稍等。” 这些日子,冯玉儿和杏月一直在这屋里不出,不知道什么地形,不认识东宫其他的人。但是想来,顺子应该知道点,在内寝殿他虽然是个跑腿的,但绝对是徒元徽信任的人,那么地位和见识也绝对不少。 更何况,若非真有徒元徽的安排,这内寝殿外人也进来不了。 而且,徒元徽那性子,想让她换太监的衣衫过去玩耍也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就曾经和她说过,如果想要出去,换了宫人的衣裳四处瞧瞧东宫也使得,不过冯玉儿太小心,一直不曾出门。 换了宫人的衣裳,问了顺子,这云秋的身份得到确认。 杏月立即扶着冯玉儿走到寝殿外。 云秋在前面带路,杏月和冯玉儿低着头跟着走,到像是云秋的小跟班。 又是晚上,更难发现冯玉儿和杏月这陌生的面孔了。 走了一会儿,竟然出了外寝殿甚至是主殿,两人面面相觑。 云秋依然恭敬地说道:“爷的书房在靠近内宫的延成殿。”也就是说,不在主殿寝殿区域。 主殿接近宫外,延成殿在内宫,可谓是一个东一个西的距离。 云秋领着冯玉儿走的是大路,冯玉儿看到过往的东宫宫人,时不时地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停下来恭敬侧站一旁等她们,不等云秋走后,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更确定云秋奉徒元徽的命令而来找她。 入了东宫花园。 假山园林,楼台长廊,更有一湖荷花,煞是精致秀气。 “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 迎面,就有一群宫人从小道转出来出来叫唤,并在不断寻找,眼中显得急切。 云秋停了下来,迎上去问道:“丽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丽秋长得比云秋还好看。 丽秋招呼跟着她的宫人继续去寻,走远了后,这丽秋才说道:“刚刚得了消息,十六皇子撇开了宫人疑似进了东宫,德总管知道了,就派我们出来寻人。”随后看到冯玉儿,福了福身:“这是冯主子吧,奴婢丽秋见过主子。” 冯玉儿听了,紧张的心终于完全放下,看来徒元徽派这云秋来找她是真的。而且,丽秋和云秋还是徒元徽信得过的,知道冯玉儿的身份。 冯玉儿客气地叫起,她哪里是什么主子,一个名分都没有呢?以后说不得还比不得这两个徒元徽书屋里的大丫头。 云秋也不敢耽搁丽秋,就带着冯玉儿继续前面走。 随着进入内院,宫人更多了,也都在寻人起来。 第0020章 第二十章 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长廊,见着了小德子。 小德子立刻迎了上来:“姑娘,爷被皇上叫去了,你先在这附近坐会儿,十六皇子刚刚不见,爷也不在,奴才得派人手寻人。” 冯玉儿一听,连忙点点头。 太子刚才还在,突然被皇上叫走,十六皇子突然来了东宫然后消失了,这太碰巧了些。 小德子也知道太碰巧了,这才急着派人手找。 “你去吧,我就在前面花园亭子等着。”书房重地,徒元徽不在,她还是不要进去了。 小德子连忙点头,也嘱咐云秋和杏月好好伺候着,然后亲自打着灯笼带着人走了。 *** 四周静得吓人,真就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两人打了个寒颤。 云秋原本见小德子对这姑娘比对后院的小主们还要客气,也有心示好。 “奴婢给姑娘带件披风过来。” 杏月见冯玉儿的确单薄,连忙点头,给她塞了个荷包。 “那就有劳你了。” 云秋福了福身,退了下去。云秋走了,这里更安静了。 一声嘶叫突然响起,让杏月不由地靠紧了冯玉儿。 冯玉儿提起亭子石桌上的灯笼,叫声是从对面墙叫出来的。 “姑娘?” “别怕,是只猫。” 就在这时,冯玉儿微微皱眉。 因为这一抬着灯笼向上看,就看到湖水莲叶间在剧烈地动着。 冯玉儿立刻下了亭子,然后说道:“那儿像是有人,你快去将丽秋请过来,然后若是没看见我上岸,就让丽秋下水来救我。” 随后就跳下了水去。 “姑娘!” 冯玉儿会水,秦淮河的姑娘大半的姑娘都会水,因为她们常常有画舫在秦淮河上飘着,总会出什么事,或者还得陪客人高兴下水热闹热闹。 游到目的地,就看到荷叶间有个小舟,舟上有个麻袋,分明捆着一个小人儿,舟山砸了个口子,湖水正往小舟上涌,这速度,约莫一炷香就能让这舟沉了。 那荷叶动,分明是这麻袋的小人儿动了。 冯玉儿立刻游了过去,不管是不是十六皇子,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冯玉儿只是救人,她了解她的金主,并不会怪罪她。若是十六皇子,她也是为了自己。 十六皇子在东宫出事,倒霉的只可能是东宫主人徒元徽,她若是救了免了徒元徽倒霉,以后岂会不多惦念着自个儿。毕竟她若真是在东宫过下去了,靠恩宠算了吧,因为完全不靠谱。 她上了小舟,立刻解开了麻袋,一个绑着手,眼睛蒙着,嘴巴堵着的男孩出现在她面前。 冯玉儿第一时间去解开了他的绳子,这男孩手一解放,就将自己口中的布和眼睛黑布扯了下来。 看到冯玉儿,目光一愣。 冯玉儿也懒得和他解释,说道:“舟要沉了,我带你游过去。 这离岸边还有不少距离,若是离得近,早就被发现了。 “你是谁?”他小脸崩得很紧,但是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的恐惧。 他和老十七打赌输了,输的条件就是去东宫求太子哥哥给他一本书,东宫对于他们这些皇子,是最恐惧地地方之一,因为太子哥哥对他们这些弟弟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也怕太子哥哥,所以打听到太子哥哥被父皇叫走了,这才偷偷过来依仗自己皇子身份让书房的太监随便给自己拿本书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书才到手还没离开东宫,竟然被人打晕了,等他醒来就感觉自己被绑,眼睛蒙着还被堵住嘴巴,更可怕的是他身下的水越来越多。 他以为他快要死了,不断地挣扎,可是人在麻袋里,就是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来。 冯玉儿此时浑身都是水,在黑夜里显得更柔弱了些,她温声说道:“你别怕,我是东宫的宫人丽秋,现在救你回去。” 冯玉儿救人的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要徒元徽知道就好了,别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会曝光。冯玉儿已经知晓孝显皇后补得纳贱籍女人为妃妾的遗召,她现在进了宫,那么这对她来说就是徒元徽的把柄。 徒元徽将自己放在他寝宫,可见还没安排好自己,她可不能曝光,刚才过来,听到丽秋带着人寻十六皇子,冯玉儿就不客气地将名字拿去用了。 又看看小舟,也远远看到有火光过来,知道可能是被杏月叫过来的,她心里一松,虽然救了人,她还是有点怕恶人还没走来着。 “前面有宫人接应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十六皇子也看到火光想他们这边岸边移动,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点头。 冯玉儿低下身子,说道:“来,我背你,你搂着我,头在水面上,别放手。” 十六皇子点点头,舟要沉了。 他趴在冯玉儿背上,冯玉儿在下水努力游,他却看着冯玉儿看得痴了,他现在发觉,这宫人可真好看,比甄贵妃还要好看。而且,她身上可真香,这次……不管太子哥哥怎么打他骂他,他也非要将她要过来不可,他一定会对她好的,给她最好的东西。 冯玉儿还没游到岸,就有人过来接应了。 最先游过来的,是丽秋,冯玉儿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丽秋竟然听话了,还真会水。丽秋当然听话了,听到杏月偷偷和她说冯姑娘在湖边发现莲叶间有人挣扎,她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十六皇子,毕竟别的地方都找遍了了,她岂会不听从?她带着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立刻过来,她游得最快,所以出现在了这里。 冯玉儿将十六皇子交给丽秋:“你和她走,再背你,我快没力气了,救殿下的是丽秋知道吗?” 十六皇子点点头,冯玉儿后面一句话在他听来,就是她希望自己记住她的名字,当下就点了点头。 过来的丽秋一怔,随后只能接过十六皇子。 丽秋背着十六皇子,眼中净是感激之色,十六皇子死死地看着冯玉儿游走的方向,但是却很听话地跟着丽秋。 丽秋带着十六皇子上岸,立刻就带着人走了宣太医,也不忘悄悄嘱咐了心腹在岸边等着救人。在东宫这么久了,哪里还不会看人脸色,这冯姑娘不想暴露,太子也也不对东宫公开她的身份,她也只能顺着帮忙隐瞒,但是这事她还是得完完全全告诉太子爷。 冯玉儿被接上岸,杏月在旁边拿了件披风,立刻就给冯玉儿披上。 “姑娘,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可能会受点寒,我们偷偷回去。”太子也被皇帝叫走了,她还留着等什么。 杏月点点头。 这时候,小德子匆忙过来。 看到狼狈的冯玉儿,立刻就请罪了,随后又道谢。 “姑娘,奴才就在这附近给姑娘寻了安置的地方,姑娘您立刻换了衣裳沐浴驱寒,您放心,没人知道的。” 冯玉儿就应下了。 第0021章 冯玉儿沉沉地睡了下去,今天晚上在池子里太久感染了风寒。 徒元徽回了东宫就往冯玉儿处急走。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不过玉儿被他放在他名下皇庄,没进来东宫。 那日,他准备出宫去找玉儿,然后父皇派人叫他过去论政,这段时间小十六偷偷过来东宫偷书,等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十六被他的人扔在荷花池破小舟里,等到小舟快沉了才让他的奴才救回来,因为小十六生了病被传出去,那个奴才就留书自尽了。 父皇也没怪他,反而对小十六训斥了一番,说他偷书实不配他做皇子龙孙,罚刚从荷花池出来的小十六跪在奉天殿一晚上。自此,小十六身体就废了,随后没几年也没了。 他太子之位被废的十八条罪状里,不友兄弟,因幼弟冒犯便将其丢入荷花池惩罚导致幼弟早逝也是其中一条,原来,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是他的人跋扈,捉到小十六偷书不高兴,然后故意惩罚的。 就因为,他曾经有下令奴才打过误撞了他的兄弟。 连父皇都信了。 也是……小十六被救,刚好是小舟要沉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但是现在,前段时间不着痕迹处理了埋藏很深的东宫细作,也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让小十六失踪了,不过不再是他手下的管事,所以不像原本那样让那个奴才自导自演,瞒过了一切,让人误认为是代表他的意思教训小十六,现在想做的就是害了小十六吃点给他添点麻烦。 不过没想到,进了东宫的玉儿竟然阴错阳差给发现了,还在小十六没有入水时救了,只是虚惊一场! 本以为清了细作,这事就不会发生,没想到那些个兄弟反而因为他处理了细作更加异动。 听到小德子说,玉儿为了不暴露身份借了丽秋的名儿,还在大家赶过来的时候自己躲在水里,真是个小心又傻气的丫头。 他脱了衣服,然后将玉儿抱在怀里,他觉得,这辈子就算再被废,有这么个懂事聪慧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也知足了。 *** 第二日,冯玉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又回了原来所住的地方,旁边还熟睡着徒元徽。 她刚想动,谁知道旁边的徒元徽就将自个儿压住了。 “昨晚上玉儿可真是英雄了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泄露的情绪特别危险。 冯玉儿心一突,随后想到自己昨晚上不但没过,还有大功呢?她怕什么! “谢谢爷夸赞……其实……其实玉儿只是为了爷您!” 徒元徽轻笑一声:“玉儿的话真是越来越会讨孤的欢心了。” “你要是真为了爷好,就顾着你自己好了,有些闲事你别去管!”说到后面一句,语气也冷了下来。比起玉儿跳水救人和危险和暴露的危险,小十六真死了还轻些,他完全有本事将自己归结于被陷害的一方,来个彻查,说不得还能揪出某些人来。 冯玉儿不禁心惊肉跳起来,难道昨晚上她救人是坏了他的事? 当下,心中欲哭无泪起来。 她这算不算是抱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如果冯玉儿知道徒元徽心里所想,不但不会感动,反而会忧伤自己的前途命运了,这样的太子,也无怪会被废! “玉儿……玉儿知道了。” 徒元徽见冯玉儿懊悔不已的样子,心中满意。 “昨晚上的事都当做没发生,知道吗?” 冯玉儿连连点头。 **** 又过了几日,冯玉儿身子好了。 杏月扶着冯玉儿走到屋子外接受下阳光的侵袭。 “姑娘,今日天色真好,要不奴婢给您点香奉琴出来?” 冯玉儿坐在这内寝殿小花园的亭子里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内寝殿门外跑进来一个圆滚滚的活物,杏月连忙就过去了,因为守门的顺子亲自打开了门。 原来是一只小狮子狗,这狗一身雪白干净,两只眼珠子又黑又圆,身上还挂着个金铃铛,一动便“叮当”直响,因为身子肥硕,走起步来稍显笨拙,不过却可爱得要命。 小狮子狗竟然跑到凉亭里来,冯玉儿见状,也就一把将狗抱到怀里,说道:“赶明儿我也能养一只这样的,那就可心疼死人了。” 狮子狗倒也乖巧,任由冯玉儿抱着,也没想挣扎一下。 杏月见狗向冯玉儿过去了,虽然是宠物狗,但也怕冯玉儿出事,也连忙追了过去,见冯玉儿抱着小狗,小狗还很乖巧,就点了点它的小鼻子。 冯玉儿说道:“也不知谁家养的,倒是比人都金贵,还穿金带银的。” 杏月说:“能到这儿来,说不得是太子爷送给姑娘解闷的。” 冯玉儿仔细瞧了瞧这狗,倒是也有些期待了。 可是很快,远远地又传来铃铛声,只见狮子狗头一扭,竟挣脱冯玉儿,一蹦一蹦往内寝殿外跑去。 过了一会,一个长得同样圆滚滚的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在东宫门外,怀中正抱着那狮子狗。 真是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狗。 那男孩头上扎了两个髻,穿着紫色丝锦缎袍,手腕上也套着个金铃铛,瞧打扮像是有些身份,不过表情仍是孩子气十足,似乎对这里充满好奇,探头探脑地直往里瞧,却不敢进来。 “这位爷,您找谁呀?”杏月挡住了这孩子的视线,上前问道。他穿的明显是主子的服侍,杏月也懂了些宫里的规矩,便称呼其为爷。 这孩子却看到冯玉儿了,眼睛一亮。 冯玉儿见状,也认了出来。 “杏月,让十六皇子进来。” 太子愿意让十六皇子过来,可见就没准备对十六皇子隐藏冯玉儿了。 十六皇子走到冯玉儿面前,顺子又将门给关上了。 然后很直接地问道:“你长得好看,是太子爷的女人吗?” 冯玉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过,一个皇子叫徒元徽叫爷,看来徒元徽和他的亲兄弟们真没什么感情。 十六皇子突然沉默下来,冯玉儿有些奇怪。 “那你可要当心了。”他叹了口气。 “我嬷嬷说了,太子爷宫里死过不少女人,个顶个得好看。” 冯玉儿和杏月愕然。 十六皇子前段时间被太子拉过去向皇上请罪,然后开始了彻查,十六皇子虽小,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和徒元徽亲近了起来,徒元徽想瞒住冯玉儿,十六皇子也是半点不说,咬着是丽秋救的他。 皇帝听了,召见了丽秋,见丽秋长得好,又在自个儿子书房里伺候,他又知自己儿子的风流性子,就自以为是给丽秋赏了良人的位分。真要成了,那么丽秋就成为为东宫妃妾的第一人了,毕竟这会儿,太子没娶太子妃,就是太子良娣也没纳,良娣以下有良人和宝林,现在也没人占据位置,只有不计数的侍妾多位。按照太子的说法,他向往父皇和当年他母后的恩爱,嫡子未落,不愿娶有名分的女人拥有资格生育。 那时候皇帝还夸赞一句太子礼法有度,也同意了他的意思。 这次太子也以这个原因拒绝了给丽秋晋封,让皇帝以为自己的儿子心念太子妃,原本等他加冠后再选太子妃,现在想想,皇帝开始有了打算了。 但是事实上是,丽秋根本就不是徒元徽的女人,只是他早死的奶娘女儿,一直在书房伺候,一来信的过,二来活计也轻松,也能跟着他见见人,他好给她找个好人嫁了。 “十六皇子,这话在东宫里说可不妥呢?”冯玉儿低声说道。 第0022章 第二十二章 十六皇子这时候露出稚气出来,亲近地说道:“我就和你说说。”如果太子爷不喜欢冯玉儿了那就好了,他就可能带走了。 冯玉儿心叹皇家的孩子多变,就这么大的人儿,做戏都做的这么毫无破绽。 半个时辰后,十六皇子徒元庭同冯玉儿和杏月混熟了。因为,徒元庭想和冯玉儿熟,而徒元庭只是个小孩,太子还放任他进来,冯玉儿也就只能和他熟了。 “原来东宫长这模样啊!”徒元庭同冯玉儿一起,在杏月的引领下,在这内寝殿里参观了一遭,等再进到太子寝殿时,徒元庭一屁股滚到拔步床上感叹道:“果然比东五所气派!” “瞧着您也是皇子,怎么就这点胆量,连东宫都不敢进?”杏月觉得这十六皇子伶俐,没有半点威胁,而且他还叫她杏月姐姐,他又那么可爱,杏月就特别和这十六皇子亲近了,到也敢取笑说上一二了。 而事实,徒元庭根本不在意,其实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和他说话的人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而已。 “太子爷可吓人了,平常都不和咱们说话的。”徒元庭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在冯玉儿面前抹黑道:“我和你们说,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就会挨板子。” 杏月连连点头,她也想为姑娘多了解了解太子爷。 徒元庭看着冯玉儿说道:“听人说,太子爷小时候有一回自己摔伤了,父皇竟让太监揍我那几个哥哥,所以大家就不喜欢他了。”徒元庭要抹黑太子,但是还真不敢说其他太子有什么不好,就只能说这个了。 冯玉儿听了,嘴角微微一抽。 徒元徽本就是位不招人待见的主儿,再加上还有个心长偏了的爹,这徒元徽这些年还不知拉了多少仇恨值。 杏月一听,说道:“我和姑娘不说,但是这里是东宫,太子爷就在你身后了,十六皇子你也不怕被太子爷听了去。” 徒元庭立刻笑了:“你骗不着我,太子爷绝对听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今儿个,东宫的人和太子爷都跑乾阳殿跪着去了。” 冯玉儿一惊,这倒是完全没听到风声。 “出了什么事?” 徒元庭摇摇头。 冯玉儿目光一闪,也示意想要再问的杏月住嘴。 徒元庭就是知道也不会说了。 徒元庭一直都没走,陪着冯玉儿东扯西扯,等到徒元徽在小德子的搀扶下回了内寝殿,徒元徽对徒元庭点点头,徒元庭什么也没说了才走。 见到徒元徽一脸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冯玉儿惊得张大了嘴巴,刚想上前去扶,谁料一位老妇从后头跟上,同小德子一块将徒元徽放到了床上。 冯玉儿见这老妇不大好相与,又还叫人请太医进来,冯玉儿知道自个身份不好泄露就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小德子出了寝殿来找冯玉儿。 “我的姑娘哎,您去哪儿了?”小德子见到冯玉儿,便一个劲地抱怨,“爷方才急得骂人,您不好好在寝殿待着,出来作甚?” 冯玉儿尴尬地笑了笑,便随小德子又进去了。 这时候的徒元徽已靠坐到了床上,方才扶他进屋的老妇正在给他喂药。 瞧见冯玉儿,徒元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别乱走!过来伺候。” 冯玉儿还没回话,老妇这时柔声劝道:“我的爷,把药喝完,您就该歇了,太医方才说,你这是劳累过度,可不许仗着年轻,拿自个儿身子不作数。” “知道了,奶娘把药给她,您先下去吧!”徒元徽口中回着老妇的话,眼睛却一直瞅着冯玉儿。 老妇转头看看冯玉儿,还待再劝,却被徒元徽不耐烦的眼神逼得退了回去。 将手中药碗塞到冯玉儿手上,老妇使劲盯了她几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好好侍候爷!”这才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等喂完药,小德子也出去了,徒元徽的脸上终于现了疲态,让冯玉儿帮着自己躺下后才睡了下去。 冯玉儿这才离了屋子。 “爷……这是怎么了?” 小德子也没想隐瞒,因为太子爷也愿意告诉冯姑娘。 “太子爷是代人受过。” “爷在这回是自己非要跪的,皇上赶了他好几趟,他偏就不肯走。” 冯玉儿若有所思,若不是她的事,那就是前段时间钱家的事了。 “爷到乾阳殿请罪,说东阳钱家有负皇恩,太子爷自愧管束有失,一定要求皇上责罚。” 果然是钱家的事了,她心里也有些失望,若是她的事……她也不会这么老是见不得人了!徒元徽若是知道冯玉儿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又气又恼。 他成这样了,冯玉儿都不担心他,反而想着她自己。中二病的太子,定然会气恼折腾冯玉儿一番,当然,也舍不得冯玉儿就是了。 “那钱家的事怎么处置了?”冯玉儿问道。 “唉!”小德子叹了口气。 “皇上顾念先皇后母族,对钱家的事既往不咎,不过他家东阳织造是做不成了,阖族返还原籍。” 冯玉儿心里头点头,这样也好,钱家那根本就是给太子惹事的。 小德子低声说道:“说来还是爷自个儿请的旨,爷的意思,钱家在织造局落下的亏空须由他们自己弥补,以后钱家若是生计不良,爷会一力承担,另外爷还说了,将明令钱家谨慎做人,再敢狐假虎威,祸害百姓,必按律严惩,若其后还有任何人打着爷旗号非作歹,罪加三等。” 冯玉儿点点头,太子这一招不错,不但除掉了钱家这个毒瘤,还让皇帝会心疼一把。 小德子还怕冯玉儿担心,笑道:“安公公说了,皇上准备明日宣旨制裁钱家,还要奖赏太子爷严遵法度,大义灭亲!” 冯玉儿可是半点都不担心了。 红楼一书,并没有明确说太子被废,只是大家分析出,这个太子的原型是清康熙二子胤礽,冯玉儿也不去想太子会不会被废,因为她觉得和自己不大相干。 毕竟太子就算要被废,恐怕还得十几二十年,她暂时还有好日子,也懒得去管了,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得她都失宠了,到时候没名分的自个谋划着求个恩典完全可行,太子那时候就是被废了,她也早就天高皇帝远过自己的地主日子。 若是没废,她也求去不了,那就等着他登基,然后人老珠黄失宠的自己,等着他施舍个低等位分的后宫身份,她是东宫老人,只要不作死,想来也没人找她麻烦。 第0023章 翌日,皇帝免了心爱的儿子早朝。 徒元徽也是真心累了,冯玉儿起身了,他还在休息着。 徒元庭今天又过来了。 这徒元庭也不进去,反而拉着冯玉儿在门外说话。 虽然没抹黑了太子了,但是老说自个儿在东五所多么寂寞无趣,还说身边的宫女不漂亮…… 两人声音也没刻意缩小,徒元徽虽说没起身,人却醒了。 听到这儿,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小十六打什么主意。 玉儿也真真的魅力大,小十六那么个年纪就勾得他愿意装小卖乖。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另外……徒元庭心思也不少,就这样子的他反而更会受太子爷亲近,因为这显得亲热。 “玉儿,进来!” “这么快就醒了?”徒元庭有些不甘心地对冯玉儿咕哝一句。 “和十六说什么说得那么大声,还让人歇着不?”徒元徽在屋里含笑的声音透露出来。 徒元庭这时面露惊惶,口中道:“嬷嬷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冯玉儿却一把将他扯住,他要装幼稚卖乖,那么她再成全他,太子总算可能亲近一个兄弟,也别放过了。 “十六皇子,太子爷在里头,你既然到了东宫哪有不拜见的理儿?” 徒元庭苦着脸,但是他今日来东宫,还就是来看徒元徽,想表示关心,再更亲近一下自己的靠山。 “小十六,进来!”徒元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遵……遵旨。” 进了门,徒元庭上前冲着徒元徽作了个揖,“臣弟见过太子爷!” 徒元徽瞧了他半天,似笑非笑地道:“小十六,方才你在外头说的,孤已然听到,多谢你替为兄费心。” 徒元庭顿时心虚。 “成了,收起你那点心思。”徒元徽说道。 徒元庭顿时呐呐不言。 “以后你便叫孤二哥吧!”徒元徽低头叹了口气。 徒元庭一听,自己的目的完全达到,但是心里头也有些想哭,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见过二哥!”徒元庭还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气氛又有些尴尬,但是却不是冷场的尴尬。 冯玉儿上前解围道:“好了,十六爷起身,您和爷是亲兄弟,兄弟间没这么多规矩,爷,您说是吗?”冯玉儿的称呼也变了,不是生疏的十六皇子了。 徒元庭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跪尴尬了身份,但是这是本能啊,以前他们见了太子,哪个不是跪来跪去的。 徒元徽含笑看了冯玉儿一眼,这么一下子,玉儿竟然有些女主人的风范。 “是,玉儿说得多。”徒元庭顺势起来,然而又装童稚地说道。 徒元徽一听,心里立时有些不快,训道:“徒元庭,玉儿是你叫的吗?” “臣弟知错了。”徒元庭笑着说,但是表情浑然没觉得自己有错的意思,一副臭小子的孩子气样,让人哭笑不得。 这十六皇子是个奇葩! “以后只许称嫂子,再发现你这胡叫乱叫的,小心二哥我抽你!”徒元徽也笑骂道 徒元庭连连点头,答应说道:“弟弟知道了,以后当着二哥的面,绝不乱叫!” 这言辞艺术,让冯玉儿抿嘴一笑。 *** 徒元庭心满意足地走了,徒元徽招呼冯玉儿到了床前,然后搂着冯玉儿就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说道:“孤这两日日水深火热,你却受欢迎得紧。” 冯玉儿说道:“玉儿可没有!” 徒元徽已经去解冯玉儿的衣襟带子了,这内寝殿伺候的人赶走了,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小十六巴不得你去了他身边伺候。” 冯玉儿轻柔地推了推徒元徽,说道:“他最想亲近的是爷您,更何况还是九岁的孩子,玉儿只会是爷您的。” 徒元徽却在这时停手,较真起来:“玉儿的意思,若是小十六不是九岁的孩子就不一定是孤的了?” “哪有这意思?”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昨晚上,孤那模样,你见人还记得避开,可见没多关心孤。”徒元徽躺在床上,语气淡泊。 冯玉儿心道不好,这爷还记着昨晚上的事呢? 冯玉儿心念闪过,立刻撒娇自怜地说道:“玉儿可听说了,您这东宫尽是绝代佳人,玉儿自知长得丑,想来不过是您路上用来解闷的,哪比得上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算了!”冯玉儿软了腰身跪到床前,哽咽起来,但还记着这货不喜欢她哭,所以没哭出来,而是说道:“想关心您的大有人在,玉儿笨得很,实在配不上服侍您,这便向太子爷求去!” “玉儿这是想要挟孤!”徒元徽眯住眼瞧着冯玉儿。 “玉儿没这胆量,也没这份量,句句皆发自肺腑。”冯玉儿哑着声音道。 徒元徽忽然笑了起来,他别过头去,闭上眼睛,竟然说道:“过来,帮我揉揉腿。” 冯玉儿心里头一松,这是过关了? 看来胡搅蛮缠,引其他话题还是挺有用的。 当下,飞快地起身坐到床边。 她全然没瞧见徒元徽失望又落寞的目光一闪而过。 冯玉儿揉着他的腿,不一会儿就听见他闭着眼睛说道:“其实我一回来便忙钱家的事,也没顾上嘱咐你。” “爷您说吧!” “我这宫里没有正妃,就后院那帮子的妾侍,你无需理会。” 冯玉儿突然试探地说道:“爷,给玉儿在后院寻一处好屋吧,玉儿一定乖乖的,随叫随到。”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你就搁这内寝殿住着,哪都不许去,这东宫小德子是总管,每日主要是跟着我,内务交给了我奶娘钱氏,就是昨晚上那个,你瞧见她也叫一声奶娘,有想要的便去寻她。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也不会乱讲。” “知道了。”冯玉儿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妇。 又过了一会,徒元徽睁开眼,摸摸她头发,叹道:“你好好在东宫待着,等着我送你最好的。” 冯玉儿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之前她的试探被打回来,这近段时间,他还是没有安置她的意思。 第0024章 这日午后,乾阳殿的御书房里,弘圣帝正冲着底下跪着的一溜排儿子勃然大怒。 “你们好大的本事,朕可还没死,你们倒玩起兄弟相残!以为把太子弄死了,朕就能让你们当皇帝?” “父皇,请息怒。”徒元徽连忙走上前道:“此事未必……” “未必什么?当朕的人是吃白饭的?”弘圣帝扔下一份秘折。 “太子,把上面写的念给你那帮兄弟们听听!” 座下几位皇子皆神色紧张,唯有四皇子徒元晔镇定自若。 徒元徽拿起奏折瞧了瞧,抬头想过片刻,反将奏折合了起来,撩袍跪到弘圣帝书案前,“父皇,此事儿臣并不肯信,并且即便是属实,也是儿臣有错在先,若父皇执意要处分,还是处分儿臣吧!” 众人都没预料到徒元徽会是这么个反应,连徒元晔也吃了一惊。 “你还想包庇他们?”弘圣帝平静地说道。 “经此一事,儿臣确实受了惊吓,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徒元徽低着头道:“惊吓过后,儿臣却是庆幸至极。” “父皇不知,天阙寺遇刺之时,儿臣正听大德讲到,‘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转眼身上便中了箭。”徒元徽说道这里居然笑一笑。 “等儿臣醒来时,心下不由慌了,想到若当时丢了性命,儿臣这一世真是乏善可陈,愧对列祖列宗。” “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弘圣帝哼了一声。 “儿臣幼蒙父皇亲自聆训,长大后师傅们看在父皇面上,对儿臣也是称赞有加,众人皆以儿臣为储君,儿臣不肖,难免心生骄娇之气,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毛病,没想到那一箭,倒让儿臣看清了自己。” 众人皆望向徒元徽,想听他后面会说些什么。 “其实与诸兄弟相比,儿臣并无出类拔萃之处,只因身为嫡子,才腆居太子之位十八年,至今既未立任何功业,也没能好好善待兄弟,更纵得亲眷妄行不法之事。而身为太子,自当明法度,正已身,儿臣竟是无德无能,实不堪为太子。” 屋里顿时安静,有几个皇子甚至那不认识徒元徽的眼神去瞧他。 但是弘圣帝却一拍桌子,说道:“元徽,这太子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叫元徽了,可见一点都不生气。 徒元徽以头伏地,并不啧声。 “元徽,你起来。”弘圣帝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 皇子们低下头行过礼,纷纷对视一眼,然后跪安后走了出去。 徒元徽最后一个走出来,门外徒元庭还在等着他,一见徒元徽露面,徒元庭上前童言童语说道:“二哥,您还是当太子吧,我觉得您比那些哥哥好!” 徒元徽摸了摸徒元庭的脑袋:“你懂个什么?” “父皇说过,有德之人才能为君,”徒元庭拉拉徒元徽的袖子,“二哥方才说的那些,可不就是有德之言?” 徒元徽看到其他几个成年兄弟都是脸色一僵,而徒元庭说完,其他十五十七十八几个小皇子都纷纷点头,徒元徽笑看徒元庭一眼,没想到原来早死的小十六竟然还有这翻人脉。 他也顺势温和做兄长模样,说道:“说这么好听,别是又想去东宫玩了吧!” “嗯!”徒元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和孤一块走!”徒元徽拉起徒元庭的手,几个小皇子顿时对徒元徽有了不一样的目光,其实受徒元徽罪的,基本现在长大了,年小的皇子,也就偶尔听到,真没看见过。 “太子爷请留步。”弘圣帝的贴身内监老安子从后面唤了一声。 “皇上宣您回去。” 徒元徽想了想,就说道:“你自去东宫玩去。” 徒元庭完全明白。 *** 瞧见徒元庭乐呵呵地跑进来,冯玉儿笑着招手道:“刚做了点心,十六爷也过来尝尝?” 徒元庭毫不客气地上前,趴到桌上便要取点心,却被杏月一把抓住,非要他净手。 冯玉儿这会子闲得慌,便拿了把古琴试音,屋里一时响起“叮叮咚咚”之声,徒元庭也听不懂,只坐在一旁啃点心。 等到吃饱喝足,徒元庭开口道:“玉儿,方才御书房出了大事!” 冯玉儿立马停下手。 “二哥当着大家的面儿,对父皇说他不想当太子了!”徒元庭皱着小眉头道:“这可怎么办呢?” “皇上怎么说?”冯玉儿笑问。 “自然是不许。”徒元庭挤到冯玉儿的琴凳上坐了。 “父皇今日发了好大的火,说是已查出来了,在金陵刺杀二哥的,是自家兄弟的隔着七八条门路的门人派人做的。” 冯玉儿也是一惊,这些个皇子这么沉不住气? 太子可还没多大呢? “怎会这样?”她问道。 “父皇让二哥当场念查出来的结果,二哥不但没说,还跪到父皇面前,说自己无德无能,不当太子了。” 徒元徽不当太子,这是招以退为进。 冯玉儿面上却道:“不当便不当吧,人好好的就好了!” 徒元庭一听,心里头一热,若是玉儿是他的多好啊! *** 与此同时,徒元徽正在御书房帮着弘圣帝批奏折,瞧着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聚精会神地一张书案上或冥思或提笔疾书,弘圣帝点了点头,背着双手走到外头院子里。 坐到一个石凳上,老安子忙端上来茶水。 弘圣帝抿了一口问:“最近小十六跟太子走得挺近?” “是,太子爷到皇上这儿来请罪那回,十六爷特地找老奴打听消息,可是惦记着呢,东五所的太监也说,十六爷如今没事便喜欢去东宫,一待就好几个时辰。” “小十六自小失母,平日里也不见他同其他兄长们有什么往来,倒没想到同太子谈得来,好啊!做兄弟便该如此,元徽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样子了。” 老安子完全明白皇上的想法,他这是在表达他对太子的满意呢,当下笑道:“皇上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能差到哪儿去!” “只恨老七,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居然想对兄弟下毒手,以为把太子弄死了,他便能当太子,真是孽障!” “皇上切勿动怒!”老安子赶紧安慰道:“龙体为重,不过瞧在太子爷硬不下心肠对付自己亲兄弟的份上,您也就放过七爷一马吧!” 弘圣帝淡淡地说道:“你这老东西,竟也替那不孝子说情?” 老安子忙跪倒在地,这分明是皇上心里自个儿的想法。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也是在为太子爷着想,您这一回真要杀了七爷,虽能震慑一二,只是日后太子爷和兄弟们,怕是更难相处了。” “是啊,老七那等没脑子的,若无人在后头撺掇,他未必干得出这事。”弘圣帝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到方才元徽当着他那帮兄弟说的话,无德无能?怕是他已然灰了心。” 老安子心里一叹,这不,皇上还是想饶了七爷。皇上当然最看重太子,但是太子现在没事,皇上还是有其他儿子的,当然不想按照律法处死自己的儿子。 “皇上您多虑了!” “这孩子心思重得很,钱家做的那些个事朕怎会不知,如此明里暗里的袒护,无非是想让他以后有个依靠,没想到这孩子太过清高,非要自绝后路,这以后没了母家帮忙,总是少了一份助力。” 老安子笑说道:“皇上,前段时间,您不是说要为太子爷寻太子妃吗?” 弘圣帝笑着说道:“也是时候了!” 第0025章 一晃冯玉儿在东宫也住了仨月,每日天不亮送徒元徽上朝,天黑了等着他回来用饭,自觉这日子过得倒还惬意,只有一桩,徒元徽那位奶娘钱夫人是个矫情的,没事就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着实叫人不耐烦。 杏月在小德子的帮助下,已开始建起人脉,很快便打听出这位钱夫人的来历。 原来人家还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和徒元徽亲娘也就是孝义皇后同族,虽然是旁系,也算沾亲带故。先皇后去世前,不放心别人,便将这位钱夫人召进宫做了徒元徽的奶娘,实际上也是为了看着不让人害自己儿子的意思。 太子爷有七八个奶娘,但是太子就喜欢两个,一个是丽秋的娘,给太子挡劫死了,一个就是这钱夫人了。如今太子长大了,东宫里还给这位奶娘留了位置,能让她时不时进宫伺候。可见,太子对这位奶娘有多么的亲近。 横竖这钱夫人来内寝殿也不能常来,冯玉儿也就任那钱夫人时不时的指桑骂槐,她其中意思无非就是冯玉儿来历不清,娇媚惑君。冯玉儿一点都不怕,这钱氏也不敢说出去。 而且也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段时间,太子并没有找过后院那群侍妾。 “冯姑娘,太子爷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咳了好几声,您这贴身照顾的,怎么就不能细心一些?”钱夫人放下茶盏,斜睨着貌似在绣花的冯玉儿。 “是我照顾不周。”冯玉儿淡淡地答道。 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冯姑娘这话说得真够轻巧,一句照顾不周就抵了过去?” “请夫人指教。”冯玉儿依旧平心静气地道。 这一回钱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起身道:“老身问过太子爷好几回,却始终得不来冯姑娘的出处,东宫何等地方,怎能容不清不楚的女人进来,还时时待在太子爷身边。” 冯玉儿手上动作不停,言语继续冷淡:“我的出处,太子爷自是知道的,进东宫前,爷已嘱咐过,无需同任何人说明此事。” 钱夫人不爽了,语气格外难听:“冯姑娘好气魄,便是没把老身放在眼里,这宫里还有皇上,还有娘娘们,老身便不信,您在主子们面前,也能说话这么硬气。” “唉!”冯玉儿终于抬头看了下她,之前她还想讨好这个奶娘,后来她是瞧清楚了,她怎么讨好都没用,这人就是管太子后院,其实比皇帝还管得宽。 “夫人既是太子爷的奶娘,自然不会想着让爷没脸,我也不过是听了爷的吩咐,您非要追根究底,便也随了您。” 钱夫人气得直翻白眼,话说太子爷可是她们家安荣显贵的根本,钱夫人心里敞亮着呢,折腾这位爷,可不就是折腾她们自已个儿? 只是如今太子爷长了岁数,竟同她这奶娘越见生疏,如今更是对这说不清来路的小丫头宠得要命,惹得钱夫人这妒火日甚一日。 望着伶牙俐齿的冯玉儿,钱夫人在心中冷笑,太子爷的那些女人当中,也曾有一两个不服管教的,还不是给她治死了,顶撞太子爷奶娘的下场东宫里的人可都清楚。那些好歹还有个侍妾的名分,这个算……什么! 瞧见钱夫人不高兴地从寝殿出来,在外头站了好久的杏月朝她背后使了个鬼脸,这才一撩帘子进了里屋。 “姑娘,那钱夫人又来向您讨气了?”杏月冷笑道:“我可听人说了,这老女人自恃身份,在东宫里颐指气使。”说着杏月又凑到冯玉儿耳边说道:“听说这里有爷的侍妾因为跟她不对付,被她……弄死了!” 冯玉儿若有所思,问道:“太子爷没管管?”侍妾也是主子,这钱奶娘虽说是皇后娘家旁系,可也是以下人的身份进东宫的。 “东宫那么多女人,爷啊……”杏月这时候凑到冯玉儿耳边,小声只有两个人听到的语气说:“爷又是喜新厌旧的,没几日便将人抛在脑后,哪还想得起她们。 就是想起了,奶娘和一个妾室,还是不占东宫位分的侍妾,太子也心向哪个也可想而知。 冯玉儿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不管这钱夫人怎么说,她都不软不硬地过去。 杏月说完,挺怕冯玉儿生气的,忙回补道:“瞧我说什么呀,姑娘自是不同的,小德子不也说,您是太子爷心尖儿上的人吗。” 冯玉儿平静地笑笑,说道:“这本是老理儿,以色侍人如何能长久,你放心好了,我有自知之明,如今都抓紧些,以后便是没了宠,或许我这个没名分的还能求个恩典出去!” 杏月听到这里不由心一酸,随着进了东宫,听到太子爷越来越多的事,杏月就一直为姑娘担忧,这时候听到姑娘说得这么心酸,便又忍不住安慰地劝道:“姑娘勿需这么悲观,我瞧着太子爷对您挺不一样的。” “真是傻丫头。”冯玉儿摇了摇头,说道:“其实,男人的话你得反着听,若是被他们那些甜言蜜语骗了,到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我的姑娘啊!”杏月立刻推了推冯玉儿,说道:“这话要是被太子爷听见,还不得削了您!” 冯玉儿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我得着宠,说什么他都爱听,日后人老珠黄了,不得宠了,我在他跟前就装闷葫芦,他就会无趣连火气都不想发了。” *** 在冯玉儿处受了一肚子气,钱夫人回到自己于东宫的居所,她所住的和内寝殿隔得挺远,因为靠着后宫,和书房倒是相近。 她坐在屋里只觉浑身潮热,两个宫女在一旁帮着她扇风,却就是压不下火气,钱夫人不由心恨,这内寝殿她原本可以随意出没的,但是冯玉儿这丫头一来,太子就让她得了冯玉儿应允才能进来…… 这只是一桩,还有更多的事! 越往后想,钱夫人越是愤愤不平,当年受了先皇后遗命看顾太子爷,她可谓忠心耿耿,尽心尽力,黑脸白脸地同宫中那些娘娘们死拼活斗,才算把太子爷拉扯大了。 起先这孩子还挺孝顺,对自个在后院上和东宫琐事上都言听计从,还爱屋及乌,给她丈夫张中庸在吏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使,然后这二年托太子爷的福,他们两口子也是挣下不少家财。 只没想到,太子爷去金陵祭一趟祖回来,就完全变了面孔。 先是将她娘家东阳钱家打得再翻不了身,再就是逼张中庸致了仕,张中庸五十都不到,竟就此赋了闲,别的倒没什么,她夫君什么德性她明白,不是做大事的料。只是这张府从此门可罗雀,再无人上门白送银子,眼见着一大笔进项就此没了,钱夫人简直痛心疾首。 最可气的是,临去金陵前,太子爷曾满口答应,回京城便让张中庸的侄女张巧儿儿进东宫,按钱夫人的想法,日后太子爷登了位,张巧儿便是当不上皇后,看在她面上,位份也不会低,少不得保住张家金玉满堂。 没成想,这如意算盘竟被那个叫冯玉儿的女人给毁了。 钱夫人从不将东宫的女人放在眼里,识相懂进退的,她自会给个好脸,若有忖宠而骄的,钱夫人的手段绝对不素。 只这冯玉儿煞是棘手,太子爷一回来便将她放到东宫内寝殿,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独宠啊,以前太子爷可没对哪个女人这么过。 这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对于张巧儿进东宫之事,太子爷竟开始装起糊涂,钱夫人旁敲侧击好多回,最后太子爷急了,居然说东宫女人太多,此后就不领人进来了。 “够了!不必扇了,下去!”钱夫人呵斥一声,两个打扇子的宫女立刻福了福身赶快离开,夫人真发火的时候,倒霉的是她们。 屋里只剩下钱夫人一人,她心里更加心浮气躁,不由自主地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 第0026章 “夫人,贵妃娘娘身边的赵姑姑来了。” 钱夫人一听,便道:“还不快请进来。” 门外不一会儿就有人撩帘进来,钱夫人本能地扬起一个笑容。 这是她应对后宫娘娘们的方式。尤其是圣宠二十多年不衰,声势压过继后的甄贵妃,她会更客气。 “老妹妹,我来给您道喜!”赵姑姑一进来就对钱夫人说道。 钱夫人满脸惊喜,立时迎上前,抓住对方的手道:“赵姐姐可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啊?” “可不是有大喜事,我想着赶紧说与你听听。”赵姑姑亲热地说道:“我家娘娘得了皇上旨意,要帮着太子爷召见诸位闺秀选太子妃,到时候皇上亲自给阅看!” 钱夫人若是以前不想有个太子妃,那么现在……她倒是希望有太子妃了。 “老奴多谢娘娘记挂着太子爷,这些年他一个失母的孩子,多亏娘娘时时照拂。”钱夫人假装抹起泪来说道。 “老奴这就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谢娘娘费心。” 赵姑姑连忙扶起她,说道:“这事不急,娘娘说了,待太子妃进了宫,咱们娘娘讨一杯谢媒酒就好了!” 钱夫人这才起身,上前问这赵姑姑:“可打听有哪几家闺秀进宫,另外,这太子妃最有可能选中的是哪家?” 赵姑姑低声说道:“娘娘说,皇上看中的是南安王的妹子,他府里大郡主,现在还在相看,不过皇上夸了又夸,看来也差不了。” 钱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南安王爷老奴也听说过,最是忠厚稳妥,接了老南安王的差使后,这十来年老老实实地帮皇上守着西北边陲,极得皇上信任。” “还有啊,南安王的岳父可是李甫国李太师,这一门亲连着好几家,可是难得的欢喜事,”赵姑姑又笑说:“说不得这几日便要颁旨,怕是皇上急着抱嫡孙子呢!” 钱夫人目光大亮。 就不信有了太子妃,还制不住那冯玉儿。 *** 又过了两天,不少闺秀进宫拜见皇后和甄贵妃。 这次事也瞒不住人,太子选妃之事很快传了开去,杏月得着消息,少不得赶紧来告诉冯玉儿。 “有宫人说,皇上很满意南安王家的大郡主,这位大郡主据说是位少有的美人,而且她家财大势大,又握有兵权,太子爷若娶了大郡主,不但是郎才女貌,更是如虎添翼呢!”杏月忧心地说道。 冯玉儿思忖着,现在大家都知道皇上满意南安王府大郡主,想来也是差不多确定了。 徒元徽倒是挺有福气,什么事都有父皇帮着考虑周到,只要他自己不作妖,自然能顺顺当当地做皇帝。 “姑娘,您想什么呢?”见冯玉儿似在发愣,杏月心里替她难过,关心地说道:“您想开些,太子爷对您这么好,便是太子妃真进了门,您还是会受宠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太子爷娶妻这是好事,我跟着高兴还来不及。”最好娶了妻,放她出宫,她走得远远的,让王子胜找不到就好了。 冯玉儿的打算,谁都不知道。 内寝殿伺候的人不由小心翼翼,他们可不会认为冯玉儿会高兴。 晚上徒元徽早早跑回东宫,回了屋也没说什么,只卧在床上假寐,其实是在偷眼观察冯玉儿的神色。 冯玉儿正拿着一本古曲谱子试琴,倒是一派自得其乐,只是一抬眼间,瞧见徒元徽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心下立时明了。 不过人家可一句话没说,她冯玉儿总不能上赶着表忠心,说她得知太子妃要进门,心里头十分替太子爷高兴。 于是冯玉儿只朝着那边笑了笑,便继续抚自己的琴。 徒元徽便下床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两人一块坐在了琴凳上。 “爷,做什么呢?”冯玉儿脸上有些微红。 徒元徽俯在冯玉儿耳边道:“孤来教你弹琴。” 冯玉儿微微仰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孔,说道:“弹什么曲子?” 徒元徽双手扶住冯玉儿十指,说道:“孤教你弹你从来不弹的曲子。” 说完,就引着冯玉儿十指动了。 起调几声,冯玉儿就微怔,因为这首曲子是《凤求凰》。 感觉到徒元徽近如实质的目光,冯玉儿没来由地害怕。曲子断断续续,徒元徽还是极其认真地拨动冯玉儿的手指。 这曲子一遍下来,他温声说道:“会了吗?” 这曲子冯玉儿岂会不会弹? “爷喜欢?” 徒元徽靠在她的脖颈,唯一一次这么亲近,他却没有丝毫□□地说道:“孤就爱听你弹,你弹给孤听,孤就弹给你听。”这也算是变相地表白了。 冯玉儿微微低头,手指不再需要他带动就动了起来。 流畅的《凤求凰》曲子出来,徒元徽慢慢移开了手,但是却抱住了坐在他腿上冯玉儿的腰。 弹完后,徒元徽很想说,这曲子没有一点感情,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拿下冯玉儿的手,然后自己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 徒元徽的琴艺完全不能和冯玉儿相比,可是这首《凤求凰》要是让琴艺大家用心去听,就会明显觉的他弹的比冯玉儿好,盖因为一个用心一个用技而已。 然而徒元徽只弹了半阙就重重地啪了一声琴弦。 冯玉儿原本还在欣赏徒元徽弹琴,想着徒元徽这样的手指灵动能力,若是在百花楼,手掌肯定会被打出花儿来。 这会儿被吓了一跳。 徒元徽放开了手,还是没有发火。 “你放心,太子妃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顺的。” 冯玉儿惊讶地看着他! 徒元徽看着这双眸子里只有惊讶没有其他,也不知道这辈子出了什么错,明明他待她更好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到现在都没有给自己? 冯玉儿见徒元徽审视地看着她,她连忙说道:“爷,您放心,玉儿很乖的,玉儿心里也只有您。”随后冯玉儿回过头亲了一下徒元徽的下唇,软声说道:“只要爷不厌弃,玉儿到死都跟着您,赶都赶不走。” 说什么男人的甜言蜜语信了危险,徒元徽现在觉得女人的甜言蜜语更加厉害。 “好!”徒元徽应下了,不管是真情假意,但是说了就得算数,否则,他便毁了她。 第0027章 翌日。 徒元徽从床上起身时,依旧天色暗沉,待蹑手蹑脚下了地,小德子早在外间等着替他更衣,口中还说着吉祥话。 “恭贺爷您喜结良缘,今儿前边得了信儿,说是皇上今日可能要颁旨赐婚了。” 随手替徒元徽掸了掸朝服,徒元徽并没显得有多开心,只嗯了一声,便往外走,临出门前,还下意识地朝冯玉儿睡的里间望了望。 时令已到仲春,可今日风刮得却不小,徒元徽背着手往朝会的大殿走,听着风声从耳边掠过。 南安王家大郡主?徒元徽面露嘲笑。 这辈子倒是要看没有他的保护,她还有没有本事活到旨意下来! 记忆里,他对于父皇为自己挑了本朝最有实力的异姓王做姻亲,徒元徽心存感念。毕竟南安王手握重兵,跟朝中实权派首辅李甫国又是婿翁关系,他若娶了南安王的那位亲妹妹,便几乎等同于一只脚踏上御座。 他也期待自己的太子妃,想象着和父皇母后当年一样恩爱两不疑,得知她可能有危险,婚约还没确定,自己就亲自过去保护她。 但是…… 算了,这个女人也懒得再去想,太浪费时间了。 倒是昨晚上,玉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他的毫不在乎,徒元徽如今想来也真是烦躁,当年那个温柔解意,视自己如命如天的冯玉儿去了哪里? 如果冯玉儿也有前世记忆,定会淬他一口。 那是因为冯玉儿当初在庄子,离得远了,太子了解冯玉儿也少了,冯玉儿做戏完全可以隐瞒住。 若不是后面不小心有了身孕,冯玉儿那时候准备在他大婚时跑路了。 “太子爷。”大殿外,迎面走来的四皇子徒元晔笑着冲徒元徽行了个臣礼。 “听宫里都传开了,东宫要与南安王府结亲,真是天作之合,臣弟替您高兴!” 徒元徽站住,眯着眼瞅了一会徒元晔,随即回道:“让皇弟见笑,迎娶之期,孤一定请众家兄弟都来喝喜酒!” 两人一路往里走,来至阶陛下,徒元晔侧身让徒元徽先行,口中还道:“南安王家的大郡主据说不仅品貌一流,而且性情刚毅,极有主见,在南安王跟前都说得上话,娶妻如此,日后必是东宫助力。” 徒元徽突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四弟连这都打听清楚了?” “呵呵。”徒元晔面上现出尴尬,没听出他是客气话吗? 徒元徽见状笑了笑,说道:“孤便多谢四弟关心。”会咬人的狗不叫,说得就是徒元晔吧,这徒元晔都是暗地里谋划,让其他兄弟和自己斗呢? 弘圣帝见了太子很高兴,就让太子晚上去南安王府一趟给前段时间回京的南安王的嘉赏,还言语内外让他亲自看看南安王府的大郡主。 这消息是喜事,根本没瞒人,很快东宫里就接到了消息,最兴奋的便是钱夫人,未来太子妃和一个宠姬,谁轻谁重一目了然,她觉得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以迎接主母的名义,将冯玉儿这连明路都没过的小妾扔出内寝殿,内寝殿是小妾住的地方吗?不是,放在后院才是最正经的,太子爷说不得还会夸她呢? 没一时,冯玉儿便接到钱夫人来传的太子“口谕”,让她立马搬出寝宫。 冯玉儿淡淡一笑,不用想,这钱夫人在自作主张了。 她就成全她又如何?老是这么过来闹她,她也烦了,正好让太子看看她这个奶娘什么德性。若是她有名分,她直接将人架出去罚跪。 所以,她也就没阻止钱夫人带着人过来。 冯玉儿慢条斯理收拾自己的箱笼,而旁边,钱夫人派的两个宫女正紧紧地盯着她,倒像是生怕她拿了寝殿的东西。 “姑娘,她们太欺负人了!”杏月气冲冲地跑进屋,狠狠瞪了那两个宫女几眼,上去合上冯玉儿的箱笼,道:“咱不搬了,真当我们姑娘好性儿,就任她捏扁搓圆的?” 冯玉儿一笑,说道:“怎么了?” “姑娘,您知道她们把咱安排到哪儿吗?后院最偏的一间屋子,也不知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里头都有蛛丝网,说不得还有蟑螂老鼠。” 东宫还有这么一间屋子? 东宫其实很大,比王府都要来得大,后院没有女主人,屋舍又宛如后宫一样多,当然有空置的屋子。 冯玉儿平静极了,说道:“既是屋子,自然能住人,可不许这么矫情。”说着干脆也不收拾了,提起地上箱笼,笑道:“也没啥好整的了,走吧?”等徒元徽回来,马上就回来,看看有什么要紧的。 杏月只能点点头。 半道上,来东宫串门的徒元庭和他的狮子狗也跟上了,几个人一同进到了后院。 后院的女人们见来了新人,免不了一阵骚动,这是谁送来的?而且才刚进东宫,就让钱夫人要整她了,还没见着冯玉儿就缩回了头,不敢也不准备过去凑话。 太子爷的侍妾,有宫女出身,内务府采选出来的,也有太子亲信送上来的女儿,颜色都不错,原本不老实的,被钱夫人都整治给没了,所以才成如此模样。 随着去了杏月说的那偏屋,一踏进去,冯玉儿便失笑道:“不错啊,没想到还有个院子,日后咱们还能养花莳草,倒是惬意。” “那您去瞧瞧那屋!”杏月委屈坏了,尤其受不了冯玉儿居然有心“强颜欢笑”。 徒元庭好奇心重,抱着小狗先要跑屋里瞧,结果刚伸了一个头进去,便“呜哇”大叫一声,给熏了出来。 “臭死了!”徒元庭气得直跺脚。 “谁这么欺负人,敢害玉儿至此!” 冯玉儿径自往屋里走,不过她也做了准备,拿块帕子盖住了口鼻。 一进到里头,完全漆黑一片,果然有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冯玉儿也受不住这个,不过强忍着进到屋里,寻着两扇窗户打了开来,这才又赶紧逃了出去。 杏月跟了过去,气急了:“定是钱氏又派人进一步糟蹋这屋子了。” “走吧,收拾着!”她越狼狈才越好呢! 杏月可不知冯玉儿的想法,还道是太子爷真传了旨意。 在这主仆二人忙活的时候,徒元庭早带着小狗跑出了东宫。 一路上徒元庭嘴角有些抽搐,有了太子妃,二哥便将冯玉儿扔到后院不管,这么好看的姑娘,竟住到个连猪圈都不如的地方,真是心疼死他了! 第0028章 进了御花园。 徒元庭果然瞧见父皇同太子还一块在欣赏湖中游来游去的鱼儿,他规规矩矩地上前向父兄行礼。 弘圣帝想着这些日子徒元庭和太子亲近,便招呼他进了亭子,摸着他的脑袋,问,“是不是又逃课了?这会子跑出来作甚?” “回皇上,儿臣做完了师傅布置的功课,是师傅放我出来散心的。”徒元庭低着头道。 “没事可不许只顾着贪玩,过些日子朕要查你功课,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若以后没什么本事,怎能辅佐太子。”弘圣帝教训道。 徒元庭点了点头,口中说着“是!”却拿眼直瞄徒元徽。 他这古怪表情立时被弘圣帝瞧出来了,自是笑道:“出了什么事,怎得跟太子打起了眉眼官司?” 徒元徽也在一旁笑,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他清楚,徒元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徒元庭刚想开口,忽然安公公得了小太监的消息,走上前道:“禀皇上,南安王爷正在宫外候旨求见。” 弘圣帝一捋胡须,笑对徒元徽说道:“这猴急的东西,想是朕刚派人给他递信,人就出来了,哪有姑娘这般上赶着要嫁人的!” 徒元徽面上也在笑着,但是根本不以为意,南安王府怎么会不想要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和朕一块过去!” 徒元徽却行了一礼,说道:“父皇让儿臣晚上去南安王府,现在就不上赶着去见了。” 弘圣帝笑说道:“也好。” 太子对岳家也不亲热,让弘圣帝心里更满意几分。 徒元徽目送弘圣帝一行离开后,问徒元庭说道:“说吧!” “二哥,这新人还没入门,你便要把玉儿踢走了!”徒元庭低声说道。 “没头没脑的,我什么时候踢她了?”徒元徽笑问。 “人如今都搬后院去了,那给住的是啥地儿呀,比猪圈还臭!” 徒元徽一皱眉头:“你是说玉儿住后院去了?” “嗯!”徒元庭点了点头。 “反正二哥要娶太子妃了,不如臣弟同您打个商量,便把玉儿给了臣弟,我那东五所虽比不上东宫,不过总比那屋子来的干净。” 徒元徽赏了徒元庭一个巴掌拍头,说道:“下回再听你玉儿、玉儿地叫,孤定不饶你!”说罢徒元徽转身便走。 “二哥去哪?”徒元庭急问。 “回东宫!”徒元徽应了一声。 徒元庭见人走了,脸上笑容收起来,就帮一次,下次再有这样,一定将她要过来。 徒元庭到现在也明白冯玉儿身份不一样了,但是他可不怕。 突然,徒元庭眼尖远处假山楼梯走下来两个人,他立刻就躲了。 不一时,两人其中一个恨恨地道:“四哥,都怪我办事不牢,若非当日失了手,怎会让徒元徽今日还娶上了南安王的妹子,父皇太过偏心,尽拣好的给他,从不拿我等弟兄作数。” “七弟这话可不该乱讲。”徒元晔笑容十分和煦:“太子爷乃天命储君,皇上疼他些也是有的,我等以后都是太子爷的臣民,自当敬重有加。” 七皇子徒元绥不服地哼了一声。 徒元晔这时警告道:“金陵谋刺之事多亏太子爷手下留情,你当好好反省才是,如今皇上看在太子爷面上饶过了你,切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又犯,我等兄弟也保不了你。” “那徒元徽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是从先皇后肚子爬出来的,论德论行,哪比得上四哥您。”徒元绥小声道:“不说别的,兄弟里头,我只服四哥一人。” “行了,是七弟看得起为兄。”徒元晔感慨道:“太子爷算个好人,只是并非治世之才,钱家在东阳闹得那么难看,却让他寥寥数语便逃了处罚,还有他那位奶公张中庸,唉……也犯了不少岸,让人眼看着苦主痛心。” “四哥高风亮节,难怪几个弟弟都视您为楷模。”徒元绥马上反驳,继续道:“徒元徽若是顺利做了皇帝,我头一个就得反,四哥,您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徒元晔立刻说道:“七弟胡说些什么?真不怕这宫里隔墙有耳?” “怕什么,当着父皇的面我都敢这么说!” 徒元晔一笑,说道:“兄弟几个真是误会为兄了,若能得天下风调雨顺,万民安居乐业,为兄便已心满意足,这皇帝可不是好当的,为兄少了这份胆量,倒是几位兄弟可以试试,届时为兄愿为良相,辅佐有德之人。” 徒元绥还想再劝,徒元晔就推辞说要去瞧瞧皇后,徒元绥只能和徒元晔作了别。 徒元晔一个人后,目光深沉,不慌不忙地往皇后的坤迎宫走去。 徒元庭小心翼翼地跑出来,这些兄长们可真可怕! 徒元晔刚踏进东暖阁,就得了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示意心里有数,这时候听到皇后的嘤嘤啜泣声,他心中一叹。 “儿臣参见母后。”徒元晔深施一礼,抬眼瞧瞧皇后红肿的眼睛,知道她必是哭了很久。 “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忙擦了擦泪:“儿啊,你今日倒是得空过来。”皇后是徒元晔的养母,母子两感情不错。 “这些日子手上事忙,倒少来瞧您了,只不知,母后哪里不痛快?” 有宫人这时端来茶水,一个年纪长些的宫女快人快语地道:“四爷有所不知,娘娘可不是又受了甄贵妃的气!” 徒元晔微微低头,自己生母位卑,后来也死了,他受了些苦日子,没想到很快自己就一步登天,父皇将他送给了尚无所出的皇后抚养。 皇后无可无不可地将他收下,不过盼着借徒元晔的福气,能给她带个孩子,没想到一晃过了快八年,她的梦终成了泡影。 每每一想到此,皇后便恨得牙关直咬,在这事上,她最恨的,便是景阳宫那位甄贵妃。 这皇宫之中,尽人皆知最受宠的便是姓甄的那个女人,二十来年前,皇上将她接进宫,从此便跟疯魔了似的,只将甄氏放在心坎,虽说不上宠擅专房,不过宫中所有女人捆在一块,都不及一个甄氏吃香。 皇后因此同弘圣帝大吵了好几回,打着为后宫女人谋福利的名义要求皇上雨露均沾,结果很快偃旗息鼓,因为皇上不仅从此再不踏进坤迎宫,就连话都再懒得同皇后说了。 从此皇后便恨上了甄贵妃,无奈这二十年甄贵妃隆宠日甚,原先那点子表面上的顺从早扔到爪哇国,见了皇后,也是一副平起平坐的作派。 而这一回皇后给气得七窍生烟,则是因为太子的婚事,皇上竟让甄贵妃出面接见这次进宫南安王的女眷,而甄贵妃眼中早没了嫡庶规矩,不到坤迎宫来禀报此事便罢了,居然还拿腔作势地接见南安王府女眷,可不分明当自己这皇后是死的! 听了皇后诉说完委屈,徒元晔笑了笑,安慰说道:“母后忧思过甚了。” “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不仅是一国之母,更是一家之主,这嫡长子的亲事,自当有人来问本宫的意见,那甄氏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男人的玩意儿!” 这话说得过分,实在有失皇后风度,徒元晔不由皱了皱眉,劝道:“母后,在这宫里,最忌讳的是凡事强出头,您对着儿臣发发牢骚便算了,切不可面上跟甄贵妃对着来,若传到皇上耳朵,于您有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抹了抹泪:“儿啊,你说的本宫都明白,只不过一时气不过罢了。” 徒元晔又道:“南安王家要是识大体,一定会来拜见您,到时您只做大度,只恭喜他家姑娘得了好姻缘便可,其他的只字莫提,回头再赏些好东西下去,等他们出了门,您的好名声自然就传开了。” “嗯,好孩子,我只听你的。”皇后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皇上偏心,给徒元徽说了这么好一门亲,此后不是更强压你一头?” “母后此言差矣。”徒元晔一笑,说道:“咱们太子爷好了,可不是大家都好!” 皇后又是气打不出来,她的养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上进心! 徒元晔只是任凭皇后碎碎念,却没有透露半点想法。 *** 东宫,有宫人来寻钱夫人。 “夫人,太子请你去书房。” 钱夫人心中一紧,随后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太子爷回来还带了一盒子首饰回来,可能是赏给夫人您的。” 往常,太子从皇上那儿得了些新鲜的玩意,回头都是赏给夫人,太子对奶娘可真好。 钱夫人立刻高兴了。 这样一来,想来太子是要同自己商量娶妃之事。 “我这就过去,你下去吧!” ps:本文只发表晋江(jinjiang)文学网,其余都是盗版! 明天入v,当天四更,我第一次在v那天更新四章啊~~~快爱我一次啦支持正版啊~~~日后也更新勤快,早十点和晚七点准时更新哦! 如果这次订阅成绩达到收定比三比一,我以后稳定了,就会时不时地日三更,下个月不忙的话,更会拼日九千全勤! 另外,方便的,求用电脑订阅啊!用了电脑自动订阅,日后就不用再上电脑登录了!不过这个自动续订会有时间延迟,比如下一章可能它要过七八分钟才会自动订阅,少于七八分钟就要自己动手订阅。 最后送上赚123言情币审核小说链接:/d/_read_primary.php一章我写三个小时,充值不方便的,求花费不到五分钟审核小说收获几十123言情币,到时候足够看好几章了。 第0029章 一路上,钱夫人心里在好好盘算。太子从皇上那儿得来的赏赐,太子就是给自己,自己也得推拒。这次推拒过后,可以提出翻新东宫后宫正院,到时去内务府支银子,不但讨好了新人,自己也能落些油水。 “太子爷,您急着找我过来,可是为了太子妃的事?”钱夫人笑着地进到屋内边说道,实在无礼至极。 结果一抬头,便瞧见徒元徽冷冷地看着自己。 “人你放哪去了?”徒元徽抬都没抬一下眼皮子,平静地问道。他知道在哪儿,但是得再敲打奶娘了。 “谁?”钱夫人原还想装糊涂,可瞧着徒元徽面色不好,只好轻声细语地解释:“太子爷,奶娘这可都是替你着想,那不干不净的丫头老这么待在寝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再说了,南安王府的人已然进宫了,要是给新娘子知道了,你也不好交待呀!” 徒元徽重重盖住了茶杯,然后将茶杯丢在了桌子上,发出格外刺耳的响声。 “钱氏,你的胆子挺大啊,可以替孤作主了!”徒元徽看着钱夫人说道,他的声音变冷了三倍。 钱夫人微微心跳。 徒元徽见状,轻笑道:“孤叫你奶娘是看在孤已逝母后的份上,你如今也太过了,假传孤的旨意,按照宫里规矩来,你也就只剩下一条白绫了。” 然后,冷笑说道:“孤是太子,就是娶了妇,南安王府也合该来奉承孤,孤是君他是臣,孤岂会去看他的脸色!” 钱夫人被白绫两个字给震住了,立时跪到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爷,老奴做这些都是为您好啊,那小狐狸精长得太过妖媚,恐是心怀叵测,加上她还来路不明,老奴实在担心,她是受人指使,存心想害您走了偏路。”也不自称奶娘,而是叫老奴了。 徒元徽却淡淡笑起来:“这么说来,奶公张中庸打着孤的名义在吏部买官卖官就是为孤着想?若非孤早得了信,这会子早有人拿了证据参孤一本!” 钱夫人立刻被吓住,没想到这事太子爷竟然知道。 “老奴不敢!”钱夫人此时已哭得涕泗横流,以头捣地,不一会脑门便破了。 “老奴家那个已然知错,如今一直在家闭门思过,那些银两,我们也遵了太子爷的旨意,全数送回去了。” 徒元徽微微垂眼,若非他示意罢了钱家的差事,示意了身边亲信不再放任张中庸,哪里会闭门思过,送回银子。 “行了,奶娘,孤让你管这东宫内务,不过看在你还有一份忠心份上。”徒元徽压了压火气,说道:“你须给孤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奶娘,不是孤的亲娘,知道吗?” 听出徒元徽语气已有些软和,钱夫人抹着泪道:“老奴再不敢了,以后必是尽心服侍爷还有冯姑娘,爷,老奴这就去接冯姑娘回来!” “算了,既已搬到后院,就不用折腾了。”徒元徽长叹一声,“玉儿的事你再不许插手,否则别怪孤不给你好看,忙自己的去吧!” “老奴告退!”钱夫人忙站起身,又同徒元徽福了福,这才赶紧跑了出去。 徒元徽处置了张中庸,若是将奶娘也赶走了,这日子也就不好过了。奶娘说到底,也曾为自己挡过劫,小时候一心护着,记忆里就是自个被废,她也没背叛自己,徒元徽的确生气,但是也真不忍心办了她去。 徒元徽不管有没有未来的记忆,他的性子永远对自己软和在意到了极致,这点,没得救了。不过玉儿和奶娘不和,还是过些日子安顿好了,将两人分开。 *** 头上扎着巾帕的冯玉儿跌跌撞撞,费了老半天劲拎了桶,将水泼进了被钱夫人泼了秽物的屋子。 一进屋,冯玉儿抽了抽鼻子,对正在铺炕的杏月笑道:“我带了个小香炉过来,如今这臭味可浅了不少。” 杏月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倒是会随遇而安,晚上要是闹耗子,可不许您大呼小叫。” “杏月,刚才瞧见耗子尸首,也不知谁叫得最大声。”冯玉儿将桶里的水倒进盆里。 杏月连忙接过手,不让冯玉儿干活。 “姑娘,来洗洗吧,哎,也没个热水,怕是以后都得这么凑合着过了,这可怎么办啊!” 随后杏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姑娘,您那妆匣可带出来了?” 冯玉儿没答,反正要回去的,还拿什么。 瞧着杏月飞跑到箱笼处,俯身乱翻起来,这才说道:“方才有人盯着,我没好意思拿。” “您……”杏月怒其不争地道:“好吧,就那一点体已您都给扔了,以后咱们一块等死吧!” “不怕的。”冯玉儿笑道:“现在太子妃还没进门,我定然还有机会被太子爷召去伺候的,到时候我想个法儿把它弄出来。” 杏月一听,也不想再戳姑娘伤心事了,太子妃……唉! 冯玉儿见状,心里很暖,笑说道:“这样也不错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为你寻个好人家,不能让你陪我在这见不得人的地儿苦熬。” “姑娘说什么了!”杏月立时哭了出来,“咱活就活一处,死了也埋一坑里。” 冯玉儿哭笑不得,正想说两句逗趣的话,门外传来小德子的说话声。 “姑娘可在屋里?” 不待冯玉儿回话,杏月转身便出了屋,规规矩矩地给小德子福了福:“德总管,奴婢代我家姑娘多谢太子爷赏了咱们这么好的地儿,以后一定好好活着,别叫人失望。” 小德子一时被堵住了,尴尬地瞧着杏月和跟后面出来的冯玉儿。 “德总管,这会子怎么过来?”冯玉儿笑着招呼了一声。 小德子说道:“都叫上了‘德总管’,两位姑娘这是要跟小的生分,其实太子爷没要冯姑娘搬,只是有那起子小人从中作祟,您二位千万别误会。” 冯玉儿忙上前解释,说道:“其实德总管不必懊恼,我早就明白,那地方本就不该我这种身份住久的。” 小德子叹了口气,说道:“冯姑娘、杏月,二位随奴才回去吧。” 冯玉儿就知道会如此,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给那钱夫人处罚! 谁让她这个身份,根本动不得钱夫人,还得整出一场宫心计来。 回去的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可见路是被清了,对那些曾看见过冯玉儿进后院的,也圆出一出退回下官送上来的美人说辞。 小德子低声说道:“冯姑娘,奴才便和您说实话吧!”便竹筒倒豆子地把钱夫人如何捣鬼坑冯玉儿,太子又是怎么大发雷霆,还有把徒元徽的难处都说了。 “原来如此。”冯玉儿假装松了口气,说道:“看来真是错怪了太子爷。” 小德子还一直以为冯玉儿那个单纯心软的美人儿,根本不觉得她有心计。 “还有一事,姑娘。”快回到门口的时候,小德子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冯玉儿诧异地问:“这又是怎么啦?” 小德子想了半天,才道:“其实小的来找您二位,是跟着太子爷一块儿的,方才在那屋的院子里,您二位说的话,太子爷都听到了。” 冯玉儿和杏月皆是一惊,开始努力回想,她们到底说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唉!”小德子说道:“爷在外头站了一会,原本准备过来亲自接姑娘,但是却走了,姑娘,你可千万让爷保重身子。” 冯玉儿心里打了个突。 昨晚上起,徒元徽就有些不对劲。 回到原来屋子里,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忙了一天,冯玉儿和杏月梳洗一番便早早睡下,到了半夜,模模糊糊间,冯玉儿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然后杏月便起来了。 冯玉儿睡得正舒服,实在不肯醒,便又顾自进了梦乡。因为心里没担着事,所以在小德子提醒后,她还能睡得这么香。 徒元徽的手去勾她的脸,描绘了她的模样,嘴角溢出点笑容,真是教他想要好好折磨她一番。 冯玉儿越往后睡,冯玉儿越觉得身上热得慌,后背上跟贴上一块烙铁似的。 待她要躲开些,那烙铁却像粘住了似的,就是甩脱不掉,燥得冯玉儿不得不睁了眼。 “爷,您……”冯玉儿正欲起身,却被人一把拽进怀里,唇间一热,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冯玉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本能地回抱住那人脖颈。 黑暗中,床帐里传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云聚雨歇之后,徒元徽仍紧紧抱着冯玉儿不肯放,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块。 “热呀!”冯玉儿只好娇嗔了一下,试图稍稍挪开一些。 “不许乱动!”徒元徽低喝道。 “爷您这是怎么了?”冯玉儿伸出玉指,帮徒元徽捋了捋他因为汗湿沾在额头上的碎发。 徒元徽任由她弄。 随后说道:“真是妖精。” 冯玉儿靠在他肩上,说道:“人家刚刚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奉承男人的本领就出神入化,让孤欲罢不能了,再做点什么,孤岂不是要死在你床上。” 冯玉儿身子猛地僵住。 往常这样的调笑,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今天,这样折腾个来回,她突然觉得很累了。他要娶太子妃了,还有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他刚才那话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做个玩意。 “爷,您开心就成!”冯玉儿淡淡地回上一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徒元徽的束缚,便滚到床里头去了。 “这是跟孤置上气了,你自己轻贱自己,总视孤为恩客,孤还不能说说了?”徒元徽冷哼一声,倒自己坐起身来。 冯玉儿一声不吭,只用身上锦被蒙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的双眼,无声地哭了。 徒元徽继续说道:“既然都准备后半辈子交代在这儿,就好好侍候着,你心里当孤是恩客那以后就别想孤顺着……” “爷,若觉得玉儿侍候得好,您可多多光顾!”冯玉儿忍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说得风尘味十足。 徒元徽一听,闷了半晌,突然掐住了冯玉儿的脖子道:“孤巴心巴肝待你,你却竟拿孤当嫖客看,这般没良心的,你说孤该不该现在掐死你?” 冯玉儿感觉脖子上的手,并没有一分力,这爷脾气可真是喜怒无常。 她困得要死,刚才他的话还那么难听,索性放开胆子,撒泼道:“要掐就赶紧着。” “下一回做猪做狗,当人这么累,还不如早死了好!” “敢跟孤顶嘴了?”徒元徽捏住冯玉儿的下颌,压声说道:“到底是谁对不住孤,怎得你还理直气壮了。” 冯玉儿立刻伸手去挠他,力道大了,可见真被逼的本性出来了。 徒元徽吃痛松开手,不过心里头舒服一些。 总算没有带着面具在他面前奉承了。 冯玉儿这时候理智回了点,又立刻恢复了原样,小心翼翼地说道:“玉儿没睡醒……还有脑子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爷?” 徒元徽脸色沉如锅底。 “你到外头问问去,孤对哪个女人和对你这般好过,好吃好喝好穿的侍候着,生怕你半分不如意,便是这一回搬后院的事,那也是没留神让你受了委屈,一得着信,孤便忙赶过来要和你陪不是,可你说的……孤在你心里竟然比不上一箱子首饰,更别说杏月那丫头了?” 冯玉儿心里顿时有万匹马奔腾而过。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她白天的话语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就脑补出真相了呢? “一个堂堂男人还贵为太子,居然搁屋外头偷听女人说话,您倒有理了?”冯玉儿掩饰着,继续胡搅蛮缠地说道。。 “你人都是我的,听你说话又怎么了?”徒元徽神色这时候缓了缓,翻身放开冯玉儿,扯了她同自己一块坐到床头。 “还有,你也别左顾而言他。”徒元徽今天受不得了,要逼出冯玉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玉儿沉默下来,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太子,您放我走吧,这是心里话。” 徒元徽心立刻沉了沉,果然是这样。 “你一点都不留恋孤?” “还有宫中的富贵?”徒元徽不想说后面一句话,但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冯玉儿神情平静,眼睛也是从所未有过的清澈。 “当初在金陵,我瞧见了王子弘三人对您恭恭敬敬,就猜到你的身份,然后故意在您面前走过去的,因为我不甘心。” 徒元徽心中一紧,他知道冯玉儿要对他说真话了,但是他又怕她说出来的话伤人。因为这双眼睛里,太干净,没有其他情绪。就像身无半点尘埃的居士一般。 “我那会儿就想,就赌一把,若是能让您看上了,王子弘几个肯定想要讨好你将我买走送过去伺候你。王家薛家是金陵最大的家族,百花楼的鸨母不敢不放人。” “然后,我赌对了,我不用做娼妓了。” “太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逃过很多次,一开始,被罚跪不许吃饭,还拿拔了牙的毒蛇来吓我,我依然没有放弃逃,后来逃的,有两次的腿差点打断,然后鸨母带着我去看了真被打断了腿的姑娘,那些姑娘有好看的,也有普通的,但是都一样,只要有嫖客出上十来文钱就都得伺候,而且还因为接客太多,能活着的也就两三年。鸨母最后说了,她就是再舍不得我,但我不听话,也会狠心打断我的腿。” 徒元徽听到冯玉儿话语中显露出颤抖,他本就喜冯玉儿,这会儿心又是一软,倒是后悔逼她说她不想做的事了。 “我不敢逃了,但是我还是不认命。” “看见您的时候,我的心愿也不大,就是离开那个地方,然后借着曾经太子女人的身份,找个小院子,不管贫穷富贵,只要清清静静地过完下辈子就好。” 徒元徽心里微微震荡,他一直都是太子,从来就不必要为生存抗争谋划,甚至在自己罪有应得地情况下,还怨恨兄弟、父皇,现在对比玉儿所经历的,他幸福得太多。 就因为得到的少,所以所奢求的也不多吗? “玉儿。” 徒元徽叫了她一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不愿,孤都不会放手的,你若是没有孤的允许给逃了,孤一定会派人杀了你。”后面说的,杀气十足。 徒元徽可一直不是什么好人。 冯玉儿心下失望,但很快又给自己带了面具。 “爷放开我,太紧了,都红了,刚才我说着玩儿的呢!”然后就笑了,正要扯开徒元徽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却被那人变本加厉绑得更紧。 “玉儿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吧?”徒元徽突然说道。 “喜欢得紧呢!”冯玉儿随口便答,跟说吃饭睡觉一般容易。 “你看。”徒元徽颇有些自嘲的味道,但是却半点怨怪之心都没有。 冯玉儿的心跳了跳,她怎么就听出这个任性的太子竟然生出了落寞之意。 “太子爷你也未必喜欢我。”她忍不住说道。再宠爱她,似乎也只是当做一个东西,一间珍贵的玩意。 徒元徽直视她的眼睛。 他也的确承认,他宠爱着冯玉儿,要照顾冯玉儿,只因为他珍惜这个女人,还有,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男人,都‘爱’的。要说书上所言的喜欢,他的心从来就没有为她跳动过。 但是在这之前,心里有过保证,一辈子都会宠爱照顾她。 真正的喜欢,像《梁祝》那样的热烈的感情,上辈子都没有,更别说心有些老的这辈子了。 冯玉儿见徒元徽没说话,就知道没指望。 “如果孤不是太子了,不但被囚禁还会随时面临到来的毒酒,你会愿意陪在我身边吗?”徒元徽这时候突然问了。 冯玉儿一怔,随后笑道:“玉儿记仇呢?爷您若之前对我不好,身边还有其他女人扰的不清净,玉儿肯定逃得远远的。” 心里就在琢磨,这位莫非是重生的主儿? 心里疑惑已生,因为自从她那日清醒,徒元徽对她确实不一样,在那之间,她是一个暂时喜欢的玩意,而那之后,就是个珍惜的存在了。而且,徒元徽很少对她发火。 若是她是个土著,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她是穿越过来的,对这方面就特别敏感。 徒元徽听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好笑。 “你心里的账可算得真清楚。” 冯玉儿边真诚边试探地说道:“玉儿也就记您和自己的账,别的玉儿就没空记了,您只要待我好,我就待你好,你就是要喝毒酒了,我也陪着你喝,绝对不犹豫。” 如果是重生的,看来上辈子自个对他不错,他很感动。那么她再顺势表现一番,这辈子就不怕被舍弃掉了,到时她也不用七上八下没个归属。以后只需要好好保持,然后在他身边占一份位置,说不得,她还有更大的福气。 冯玉儿想要清清静静地日子不错,但是这日子没了,她也是有些名利心的,能有机会上位做主子,就不想让自己低贱地在别人异样眼光下过日子。 徒元徽听了,不由地搂紧了冯玉儿,说道:“孤绝对不负你。” 冯玉儿低声说道:“虽然有人告诉过玉儿,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 “不过,玉儿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听,就是您骗我,我也喜欢,日后想想,也可能是件幸福的事情。”论起煽情,冯玉儿做第二别人也做不得第一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还哭了。 徒元徽有时精明,有时也傻得可爱,这会儿是真信了,他亲自用手去给她擦眼泪,连帕子都不用,可见是真感动了,也顾不得自己最不喜眼泪这种秽物了。 *** 自此两人算是互通了心声,各自也敞亮了不少,徒元徽就天天得看着冯玉儿,竟舍不得一时一刻不见。 徒元徽心情好了,自是走路都带着风,见人也少有的热情,甚至会主动与人打哈哈了,显得越发平易近人。 只是众人私下都在猜测,太子爷因为要纳重臣南安王之妹为妃,所以才这般得意,想必太子爷极满意这门亲,免不得大家见到徒元徽,都要上来捧个场,夸几句果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却不知徒元徽心里早有谋划,这圣旨还没下呢?就是下了,没有他的在意保护,人能不能活到接旨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她躲过了这一劫,这个前世背叛了他的太子妃,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他有底牌,让她只能嫁给别人去。 对于这桩婚事,最满意的是弘圣帝。 自从徒元徽从金陵回来,弘圣帝觉得这嫡子行事说话日渐稳重,人更是谦和有礼,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矜贵气竟是散了不少,倒似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低调城府。 虽是越瞧越满意,可弘圣帝也担心,这孩子未免厚道得有些过。 比如老七徒元绥胆大包天派人刺杀自己亲兄弟,结果诸多兄弟里,替他说好话求情的,居然是差点被害死的徒元徽; 另外张中庸买官卖官一事,其实并未有人参奏,徒元徽却主动跑来弘圣帝跟前请罪,自责未能严加管束下人,实在难辞其咎,表示一力承担罪责,可是到最后,这孩子又哭着求弘圣帝饶过张中庸一条性命。 还有钱家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弘圣帝越发不放心,徒元徽有仁君之德,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于国于民虽是好事,只是却着实委屈了自己,弘圣帝哪里忍心看儿子这般,这才想到为他寻一门有势力的岳家,免得以后被那帮宵小之辈掐住了弱点。 “元徽,昨日晚上去南安王府,可瞧见了大郡主?”御书房里这会子只剩下弘圣帝同徒元徽父子二人,弘圣帝端起手中茶盏,决定同儿子推心置腹地谈一回。 徒元徽懵懂地放下手中正在瞧的奏折。 “尚未,不合规矩。” 弘圣帝不由一笑,关切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倒让规矩管住了!那丫头当年为父曾见过一面,是个有趣的,你不妨去南安王府瞧瞧,还有啊,南安王那头,你也得多走动,以后都是亲戚,可不许太生疏。” “是。”徒元徽点了点头。 “朕想好了,南安王以后由他掌管京畿守卫之事。” 徒元徽吃了一惊,说道:“他家一直守在西北,若奉调回京,西北可不就空了?” 弘圣帝叹道:“你那帮兄弟七窍玲珑,若不镇着他们些,日后少不得闹出是非,有你那大舅子给你看着,朕看谁敢轻举妄动。”他也承认自己偏爱太子,将其他儿子的野心养大了。 “父皇。”徒元徽眼圈红了,上辈子,南安王可是被赶回了西北。 “父皇,您不必如此,儿臣靠的是父皇,可不用什么岳家。”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朝廷根系错结,如果是皇帝,生杀大权在手,只管看戏。但是太子……弘圣帝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的放任,其他几个儿子已经有势力了。 弘圣帝拉徒元徽起身道:“这对你有好处,这几日朕让南安王在京郊圈几块地,算是赏给他的,要想人家死心塌地跟你后头干,就得让他得些油水。”这方面,弘圣帝非常清楚。 这也是帝王和勋贵之间的潜规则。 听到弘圣帝这么一说。 圈地? 父皇曾鼓励达官贵人圈地,以此作为对他们立下功劳的赏赐,也能增加一些耕地,开始之时,圈的都是无主之地,倒与相安无事,可哪里有那么多无主之地,那帮人得了旨意,自是不肯浪费,因此到了后来,这圈地竟是变了味。 权贵们欺上瞒下,从抢夺百姓良田中得了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以致各处都在圈地,甚至一份圣旨几个人伙着用,蛮不讲理地将人家的田地占为已有,一时民愤极大,以致引出了地方暴动。 当年自己认为父皇此举是对的,那些勋贵尤其是四个异性王,赏无可赏,这是个法子。 加上圈地是遵皇命,他并未在意,甚至对手下参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徒元晔上书,建议停止这种扰民之举,并核查所有贵族及官员圈占土地,最后得出的结论,归于自己这太子名下的圈地竟达万亩,由此这也成了他营私舞弊的罪证。 “太子,在想什么?”弘圣帝瞧着徒元徽半天不动弹,只在那坐着发呆,便问了出来。 “没……没什么。”徒元徽这才反应过来,埋头重新看起了奏折。 这晚回到内寝殿,由冯玉儿服侍着换过衣裳,净了面,徒元徽便端起一杯茶,坐到紫檀木太师椅上发愣。 难得瞧见徒元徽有这般深沉的时候,冯玉儿甚觉好笑,便做到古琴前,弹了一曲《潇湘水云》给他凑趣,结果徒元徽一无所动,冯玉儿起了促狭之心,故意曲到中音时拨高了一分。 “存心考孤呢,玉儿是不?”徒元徽总算有了反应。 冯玉儿笑夸:“爷真是奇才,一点错处都能让您听出来。” 徒元徽招招手,冯玉儿施施然走了过去,两人挤坐在一张椅上。 抚了抚徒元徽紧皱的眉头,冯玉儿故作不满地道:“是不是玉儿款待不周,惹爷不开心了。” 徒元徽拽过冯玉儿的手,温声说道:“没有的事,是孤在想事情。” 冯玉儿果然不啧声了。 徒元徽看了一眼,就立刻揉了揉头。 “头疼!” 然而等了半天,冯玉儿只靠在他肩头,却再没动静。 “玉儿不如以前贴心了,以前定要主动给孤按按。”徒元徽有些委屈地说道。 “玉儿想安慰来着,可不是怕烦您吗?”冯玉儿也委屈地道,她的弦放下来了,就不惶恐自己伺候不周了。换句话说,冯玉儿就是给了点甜头要上天,现在有小脾气和小性子了。 这样是徒元徽想看到的,但是偶尔想想以前服侍周到的冯玉儿,他还真委屈了。 徒元徽想一会儿,道:“孤没事,是父皇准备安排南安王留京,下旨让他去京郊圈地,如今这圈地,说白了就是抢百姓的田地,父皇偏爱拿这玩意赏人,而权贵个个贪得无厌,一旦猖狂起来,就跟强盗没两样。” 冯玉儿有些意外,徒元徽竟然给她讲朝事了。 “孤在想,到底要不要管这事?”徒元徽心里真的犹豫不决。 “插了手,父皇未必听得进去,还会得罪一班权贵,只怕弄巧成拙,反给自己树了敌;不插手,日后必定引火烧身,甚至还会起乱子。”当然,他有防备,这乱子到不了他身上来。 冯玉儿没插话,得瞧瞧他是个什么想法。 “你在民间可听说过这回事?”徒元徽询问道。 冯玉儿一笑,点点头:“可是您让玉儿说的。” “说吧!”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小时候玉儿遇到拐子,辗转被人卖到金陵,那时候不太懂事,不过却记得一路上瞧见不少流民,玉儿亲眼看到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饿死在半道上,听旁边人议论,说他们都是被圈了地,因此失掉生计,只能跑出来讨生活,当时虽不记事,却是留了印象,圈地会死人的。” 徒元徽心里明白了冯玉儿的心向了。 他将脸贴到冯玉儿头上,说道:“你都没和孤说过这事,可还记得家乡何处?” 冯玉儿摇了摇头,说道:“那时也就三四岁,只知道自己叫冯玉儿,其他的记不大清了,好像家门口有一个小狮子,小门小户的,但也有个漂亮的姐姐常伺候我,还有祖母不喜欢我,我挺怕见到祖母的。”这是冯玉儿的记忆。 徒元徽问道:“想不想找回亲人?” “自是想的。”冯玉儿认真的说道。虽然那是她原身的家,不过“冯玉儿”伤心无助却依旧扎在她的腔子里,每每想起以往,冯玉儿总会心酸。 “玉儿,我帮你找家。”徒元徽小声在冯玉儿耳边道,真正找到了家,别人也不会拿着她贱籍身份说事,那时候是亲骨肉,也不用怕被戳穿。 说完,徒元徽终于下了决心,让冯玉儿帮着磨墨,连夜急就一份奏折。 翌日,早朝之后。 “太子,你这是何意?”看着御案上的折子,弘圣帝吃惊地抬望着一旁在学习看奏折的徒元徽。 这份折子是太子传上来的。 “父皇,儿臣昨夜辗转难眠,一直在想圈地之事。”徒元徽低头道:“父皇曾教导儿臣,君轻民重,百姓乃社稷之根本,而从古至今,国之兴亡皆与百姓息息相关。” 弘圣帝没有立刻发怒,而是还带着笑容问:“你的意思,朕下令圈地,便是盘剥百姓,不顾念天下苍生?”但是熟悉弘圣帝的,就会知道他的确有怒气了。 不过,弘圣帝没有立刻发怒,反而还带着笑容问徒元徽:“太子的意思,朕下令圈地,便是盘剥百姓,不顾念天下苍生?” “儿臣绝无此意,今特意面承奏折,便是想与父皇探讨此事,若儿臣语有谬误,便请父皇责罚。”徒元徽立刻说道,恭敬而诚恳,他早就料到父皇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是他既然决定要提,那么就不会退缩。 记忆里他走偏了那么多,现在他也想做些利国利民的事。 第0030章 “你说!”弘圣帝今日才发现,自己这儿子也有不讨人喜欢的时候。 “圈地之事已施行多年,得益的是朝中权贵,此举自是能起到收拢人心之效。”徒元徽顿了一下:“只是儿臣斗胆妄言,长此以往,将会大失民心。” “你好大的胆子!”弘圣帝呵斥道。 徒元徽“扑通”跪到地上,“父皇,儿臣若是有错,愿受您任何处罚,只是请您听我把话说完。” “你下去!”弘圣帝一挥手便要赶人。 “父皇是天下明君,儿臣此生最仰慕之人。”徒元徽红了眼眶道:“自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您恨儿子不孝无妨,可这江山社稷,绝不可掉以轻心啊!” “马上消失在朕面前!”弘圣帝先是摸着一块属青石砚,掂掂分量太重,又搁下了,随手举起手边一只御笔,便朝着徒元徽砸了过去。 等徒元徽回到东宫时,徒元庭正在屋里同冯玉儿说着什么,几个人见徒元徽回了屋,赶紧都站起来。 “二哥,您今日是怎么了,父皇为什么那么生气?”徒元庭继续说道:“我跟安公公当时就跟外头站着,被吓得不敢进去了!” 冯玉儿瞧徒元徽脸色不好,赶紧上前拉住徒元庭道:“十六爷,今日在玉儿这儿也吃饱喝足玩够,可该回您东五所了。” 徒元庭极是不满,又装小人儿,或许说,他在冯玉儿这儿一直装小人儿,这样,冯玉儿才会乐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难怪人家都说重色轻友,玉……嫂子不带这样,见二哥哥回来了,便不待见我这小叔子。” “徒元庭。”徒元徽这时开口道:“这里可是东宫,你一个男人,没事跑来跟东宫女眷纠缠,可知什么叫有伤风化?” “二哥,我还没娶妻,不是男人!”徒元庭一点都不在意,道:“皇宫大内我都去得,这东宫后院自是任我来往。” 冯玉儿抿嘴微笑,这徒元庭倒是越来越胆大了,以前怕太子怕得像老鼠见了猫。 现在…… 果然,太子一旦放任起人来了,他的太子身份就不够唬人了。 徒元徽揉了揉太阳穴,再懒得同徒元庭掰扯,随口道:“行了,滚吧!” 徒元庭颇不乐意,干脆跳着脚胡搅蛮缠,说道:“就不滚,嫂子还没开口送客,我哪都不去,二哥要再赶我,我就告父皇去,说二哥欺负兄弟,让他教训您。”这些日子,因为他和太子亲近,父皇也越来越关注自己,对自己多有宠爱。他很感激太子!而且知道,和太子亲近最好的方式,就是真心当弟弟,而不是君臣。 冯玉儿哭笑不得,口中劝道:“你个小没眼色的,没瞧着你二哥这会子心情不好,有斗嘴皮功夫,你还不紧着去皇上跟前卖个乖,说不得他老人家被你哄高兴了,便把太子之位让给你坐。” 徒元庭立时领悟,笑道:“是啊,二哥现在惹父皇不高兴了,说不得我过去哄高兴了,还真让我做太子了,我若做了太子,玉儿可不就是我的了!”说罢真就拔腿跑了。 “这小十六,变着法子来提醒孤,父皇真生气了。”太子摇了摇头说道。 冯玉儿笑着道:“就知道爷今日会碰一鼻子灰。” 徒元徽冷笑一声:“父皇当然不会应,但这事总得闹出来。” “您真不怕因此丢了太子之位?”冯玉儿好奇地问。 “怕,当然怕!”徒元徽搂住冯玉儿,随后说道:“可我想明白了,这事要不是我来提,这太子之位怕更险了。” “这几天,钱氏没来给你添堵吧!”徒元徽移了回来。 冯玉儿笑道:“没有,都不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徒元徽点点头,说道:“你也别太小心了,她呢,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养着就好,别管会不会得罪她。” 冯玉儿点点头。 *** 却说钱夫人当日被徒元徽教训,心里头不但没受教,反而更觉得是被冯玉儿狐媚诱惑住了。 想了一两天没想到什么法子,今天得知太子爷一从宫里出来就又直奔冯玉儿所在,她心堵异样,就干脆收拾收拾,准备回自己那张府瞧瞧去。她一个月有三次回家的机会。 不料回家等了半日,硬是不见男人张中庸的影子,钱夫人便不高兴了,叫来管事问道:“老爷这不在家待着,又是去哪儿了?我这几日不在,他可都这样?有没有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管事忙低头回道:“夫人,这几日老爷是有应酬,所以回来得才晚些,家中也没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哼,谅他不敢。”钱夫人冷着脸,便回了自己的东屋。 过了一会,张中庸的侄女张巧儿来见钱夫人,一进屋便是一副悲悲切切表情。 钱夫人本就因为张中庸迟迟不归烦得慌,这一会更受不了张巧儿那病西施的作态,出口便骂,“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来给我添堵。” 这张巧儿从小父母双亡,便是在张中庸两口子身边长大,虽在张府锦衣玉食地过着,可天生性子古怪,一会觉自己低人一等,一会又自认才貌双绝,少不得在心里生了不平,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攀上高枝做凤凰。 当然,这高枝便是指的太子爷,有一段时间,她差一点就成功了,依钱夫人的说法,太子爷临去祭祖前,已然点头答应让张巧儿入东宫,只可惜时不我予,自太子爷带了个女人从金陵回来后,她这事便黄了。 张巧儿索性换了路数,决定要积郁成疾,然后寻机会到太子爷跟前露个面,她从婶母口中得知太子爷身边环肥燕瘦,绝对没有她这一款风情别样的病美人,所以说不定便能打动口味甚高的太子,只可恨,自己这想法,却被钱夫人三番五次给拒了。 这一回,她还没开口便得了一顿抢白,少不得泪珠儿便下来了。 “行了,你那意思我还不知道?”钱夫人耐下性子道:“不是同你说了吗,太子爷身边有个小狐狸精,眼里哪还看得到其他女人,如今整个东宫后院都被他扔下,你便是真进去了,又能得什么好?” “婶母说得极是。”张巧儿抹了抹泪:“只是我已是残烛之身,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见着太子爷一面,此身也无憾。” “小小年纪胡说些什么?”钱夫人挥挥手,说道:“以后我会想法子的。” 张巧儿刚出去,张中庸一身酒气地进来了,一见到钱夫人,上前便把她抱住,说道:“夫人,咱又有差事做了。” 钱夫人恨恨地将张中庸甩开,说道:“信你这话,我还不如信鬼!” 张中庸连忙说道:“你可一定得信我的,你猜这几日我在同谁喝酒?” “我管你谁呢!”钱夫人没好气地道。 张中庸一时摇头晃脑,“女人家就是这样不好,同你说正经的,你还矫情起来了!” “那你快说!” “这几日有几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七皇子府的管事,这家伙极得七皇子信任,如今在替他们爷跑圈地的事儿。” “你……你可真没个成算,七皇子是谁,跟咱太子爷就是天生的对头,你倒跟那头混去了!”钱夫人大怒,揪着他的耳朵道:“别怪老娘没提醒你,说不得人家这是要挖坑给你跳!” 张中庸边求饶,便不赞成地摆了摆手,说道:“人家既没要咱银子,又没向我打探东宫的事,不过是几个老哥儿们闲得无聊,听他说说圈地的事儿,唉,真是好买卖啊!” 钱夫人睨了他一眼,松了手去,问道:“合着你还有圈地的打算?人家可是皇亲国戚,手上有皇上旨意,你个致仕的老头子,还想蹦跶出什么来?” “此言差矣。”张中庸凑到钱夫人跟前,小声说道:“别听外头传什么得有皇上旨意才能圈地,如今从皇子们起头,那些公卿大家,谁个不悄悄摸摸地在圈,当地官员见都是有权有势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真的?”钱夫人眼睛一亮。 张中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今日我丢脸可丢大发了,他们说咱放着头上一顶太子爷的金字招牌不用,且等着坐吃山空,人家笑话咱,哪有这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蠢货。” “唉,谁叫咱太子爷自命清高呢。”钱夫人也叹气:“这二年也再不见他替我这奶娘周全了,果然越大越不心向奶娘了。” 张中庸眼珠滴溜溜直转,特意出到门外瞧了瞧,又回身关起屋门道:“我有一兄弟出了个主意,京郊有个田家畈,正好离太子爷的庄子不太远,那里土沃地肥,绝对是良田,他也不要我拿本钱,只让我出个面去跟当地县官打声招呼,就说是太子看上了这块地,到时圈到地儿,他四我六,咱们便靠收租子,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不行!”钱夫人立时不满,说道:“这要是让太子爷知道那还得了,咱们可是冒着大风险。” 张中庸立时泄了气。 谁料钱夫人又补了一句,这事并不大,大家都在圈呢?法不责众! “他二咱八,不愿意我们便不和他冒险!” 第0031章 这日徒元徽抱着冯玉儿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冯玉儿先醒过来的,发现旁边那个居然还在床上待着,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今日不上朝?” “别吵!”徒元徽烦躁地背转过身去,还有床气。 “您该起来了!”冯玉儿说道:“不是说皇上都不搭理你好几日了吗,您再连朝都不上,徒元庭真要当太子了!”必须让他起来,昨天折腾得太晚,他若是不上朝了,她冯玉儿搞不好被人知道了,还魅惑太子不早朝呢? 徒元徽终于坐起身来,睁着迷蒙的睡眼,说道:“今日休沐呢,不许吵孤睡。” 冯玉儿算是明白过来了,说着,自己便起了床。 杏月在外屋招呼。 “姑娘可起了?” “起了。”冯玉儿打着呵欠道:“进来吧!” 等杏月帮冯玉儿梳洗已毕,开始替着她上妆时,冯玉儿扫眼一瞅,见徒元徽正坐在床头瞧着她也打愣神。 “爷,怎么不睡了?”冯玉儿笑问。 “还不是被你折腾的。”徒元徽对着冯玉儿道:“今儿换了太监打扮,到了宫外换男装,以前孤就答应过带你去京城看看,这次便允诺吧。” 冯玉儿立刻过去,说道:“可是真的,是出宫?” 徒元徽翻身坐到床边,见冯玉儿如此急切高兴,他心里头也高兴,不过还是说道:“您心里不是认为这宫里见不得人的地儿吗,爷带你到外头溜溜,省得你在背后说爷老关着你。” 冯玉儿一时惊喜不已,也懒得管他说什么话。 杏月立时在后头小心拉了拉她的衣角。 “可以带上杏月吗?”她也许久没出这个院子了。 “带上,你也需要人伺候。” 冯玉儿连忙就带着杏月出去了,也不伺候徒元徽起身,徒元徽只能喊着小德子进来。他应该晚点说的。 *** 徒元徽带冯玉儿主仆和小德子来的地儿是他在京郊的庄子,这庄子徒元徽越来越熟悉,因为记忆中,他曾将冯玉儿放到这个庄子里。 庄子占地甚广,里头倒是花了些心思,白墙灰瓦建了不少庭院,到处还种满花草,在屋院之后,又种了一大片四时作物,可见有人在田间地头耕作。 冯玉儿目光流露出喜欢,说是难得见这么好的地方,都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徒元徽心里有些酸。 “这庄子,应有尽有,可这京城便是头一份。” 冯玉儿忍不住道:“爷,玉儿也没进宫内档,您看能不能把玉儿安置在这儿,可比在宫里安全多了。” 没想到徒元徽半天不说话,瞅着冯玉儿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对,最后还是冯玉儿先认了怂。 “好了,爷在哪,玉儿便在哪。” “嗯。”徒元徽这才恢复了些,拉起冯玉儿的手道:“带你去瞧一个人,今日他知道我来,自是不会走的。” 等在一间偏院里瞧见迎出来的秦业,冯玉儿福了福身:“秦先生,好长时候没见!” 秦业连忙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道:“娘娘,在下有失远迎。” 冯玉儿福了福,便听秦业又对徒元徽道:“说来还得恭喜太子爷行将大婚。” 徒元徽心里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在外一点都不会表现出来。 “成了,不必多言!” 两下客套之后,徒元徽拉着冯玉儿进到了秦业的堂屋。 等坐定了,徒元徽问道:“云生(秦业的字),张中庸的事怎么样了?” 将秦业提前一年带回京,而不是等他一年后经林文晖引荐才用,他需要给点事让他历练历练,也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秦业立刻就奉上一大堆资料。 徒元徽翻看了一下,说道:“不错,盘查得很仔细。”他只让他一个人查,没给他人手,还查到了隐藏的徒元晔身上,这虽然没证据,只是推测,但是完全合理接近真相,可见还是有些本事。或许做不了宰辅,但是治理一方可以考虑考虑。 秦业岂会不知这是太子爷对他的考核,他只有高兴的份,因为只有想用他才会去考核他,否则他哪里劳动太子为他多费心思。 “能为太子效力,是学生荣幸!” 徒元徽客气说道:“也让你见笑了,我手下竟养了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张中庸这个蠢材,还有奶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她还不清楚吗? “太子爷,四皇子一党虽失了手,可未必就肯罢休。”秦业想到也有些担忧道:“学生原以为那一帮人不过各自为政,却没想到他们后头竟是有领头的。” 徒元徽笑了笑。 徒元晔瞧着一副假和尚的超凡脱俗德行,这心里头的弯弯绕却非常人可比。上辈子徒元绥那帮子人竟甘心为这种人做牛做马,一个个和他是两败俱伤了,让徒元晔捡了漏登了基。 秦业继续说道:“若非殿下提点,学生也没想到。” 随后说道:“这京城不知何时已结成了四皇子党,好在如今明白了对手是谁,只要摸清他底细,倒不怕他兴风作浪。” 冯玉儿不想听了,做无趣样。。 “玉儿,没事出去走走,让小德子带你们四处转转。”徒元徽望着冯玉儿道。 “是!”冯玉儿一笑,立马疾步走了出去。 只是到了外头,冯玉儿却发现小德子跟杏月早跑得没了影,幸好偏院外站着几个徒元徽的侍卫,瞧出她在找人,便上前回道,方才听见小德子同杏月嘀咕,说是庄子外一片桃花林开得正艳,他二人这会子去瞧新鲜了。 冯玉儿笑着请侍卫们指点了方向,便准备也过去,方走没多远,后面便上来一人,冯玉儿认出是徒元徽的贴身侍卫江顺。 还没待她开口问,江顺已抱着拳道:“冯姑娘,是我等没眼色,方才太子爷出来瞧您,听说您一个人去庄子外了,训斥了属下,这会子属下过来,是为护着您安全的。” 冯玉儿也客气说道:“对不住,是我自个儿贪玩,倒连累你们挨了训斥。” 江顺显然并不敢与这位太子爷宠妾多说话,只低着头在前面领路,不过冯玉儿这么一说了,他心里怎么着也舒服多了。 两人刚走到庄子口,倒是巧了,远远地小德子和杏月便过来了,此时杏月手上还拿了几枝打满花苞的桃枝。 “姑娘,您瞧!”杏月高兴地向着冯玉儿挥挥手上的桃枝。 “那头桃花可好看了,我给您带了几枝回来。” 冯玉儿接过桃枝,口中却不满地道:“合着你们自个儿开心了,就拿几根桃枝应付我。” “姑娘要是想瞧瞧,小的现在便领您过去?”小德子忙上前问道。 几个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杏月头一个注意到了,指着一群正疾步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群。 “来了很多人!” 没一会,那些人便来到冯玉儿等人近前,一位像是领头的老汉先打量了他们一下,接着便走到小德子跟前,一拱手道:“请问小哥,太子爷是否今日来了庄子?” 冯玉儿仔细地观察着这群人,见他们虽是有老有少,不过皆面目黝黑,身形壮硕,像是经常在田里耕作的,人看着都不怎么打眼,不过他们其中有几位却是披麻戴孝,倒透着些不寻常。 小德子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老汉的话,而是反问:“不知各位找太子爷有何事?”这庄子老汉是黄庄的耕户,太子以前也常来这庄子,今天路过耕地,让他们发现了也很正常。 “小的们是庄子附近的乡民,这几日遇上难处。”老汉叹了一声:“唉,便快要走投无路了,今日正好听说太子爷来了庄子,想面见太子爷陈情。” “这……”小德子有些犹豫,下意识偏头瞧了瞧冯玉儿。 这时有庄子看门的黄庄小厮上前喝道:“你们这帮子人,屁大点事都想麻烦太子爷,我们太子爷可是你等乡民想见就能见的!” 老汉无奈地道:“我等蝼蚁之人,但凡有些活路,也不敢来搅扰太子爷,便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旁的冯玉儿皱眉,徒元徽是乐意听民声的,而且最近他特别关注手下人不得败坏他的名声,所以这次……当下她就说道:“这位老人家,不如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若真是非得太子爷才能解决的,再让我们这位小哥进去禀报也不迟。” 老汉看了看面前这位说话的小姑娘,似乎是主子,他恭敬起来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有人打着太子爷的名号,过来圈了咱们好几十户的田地,小的们几代人都于此安居,没想到一夕之间,竟被人赶出家园。” “为何不去报官?”小德子直白地问。 老汉身后一个小伙子道:“报官有何用?他们官官相护,县令跟咱们说,那帮圈地的是得了太子爷旨意,让我等若有不服,就进京去东宫找太子爷说理!” “小的们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巧到听说太子爷过来了。”老汉朝冯玉儿几个又拱拱手,说:“虽此是下策,可我等小民听说太子爷上陈阻止圈地,小民实在已是没了别的法子!” 冯玉儿心惊,徒元徽上陈圈地的事竟然让百姓都知道了,必须得告诉徒元徽了。 第0032章 小德子望望冯玉儿,见她点了点头,便叮嘱江顺照应好冯玉儿主仆,自己拔腿进庄子报信去了。 “你等稍候片刻,我们小哥进去回禀了。”冯玉儿笑道:“太子爷向来宅心仁厚,做不出那纵人行凶之事,多谢各位前来陈情。” 那群人互相瞧瞧,显然都松了口气。 冯玉儿又见他们的穿戴,说道:“老人家,瞧着你们中有几位戴着孝,可是家中有丧事。” 老汉叹道:“那帮圈地的人蛮横得很,我的一位老哥哥不服气,上前要讲理,竟被人一棍子打倒在地,当场人便没了。” “啊!”冯玉儿心里微紧,闹了人命,这事肯定小不了。 “你等又来闹什么事!”一声断喝突然响起,众人朝声音方向望去,竟是从庄子里头跑出来十来个壮汉,个个手上还都提着棍棒。 带头的一个走上前来,二话不说推开老汉身前的冯玉儿,上去朝老汉胸口上踹了一脚。 “这帮刁民,不知道这里是太子爷的庄子?居然敢来寻衅滋事?” 没防备的冯玉儿重心不稳,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幸亏江顺一把将她扶住,否则人便要坐到地上了。 那老汉被一脚飞出去老远,半天没爬起来,乡民立时群情激愤,有人上前质问。 “你凭什么打人,咱们要见太子爷评评理!” 那带头的冷笑道:“太子爷才没功夫搭理你们这帮贱民,我等奉他老人家之命,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咱们爷要你们的地,也是你等造化,赶紧给我滚,再不滚,当心你们的小命不保!” 这时乡民中有人喊道:“那伙人便是前几日来圈咱们田地的,看来真是太子指使他们干的!” 冯玉儿急了,大声叫道:“你们不要听信他们胡说,太子爷从来不知此事,再等一会,太子爷一定会来管这事的!”然而,她的声音很快便被众人的喧嚣声淹没。 一个年轻的乡民干脆站到头里,指着那帮打手,对众人道:“咱们都被逼得没了活路,大不了大家拼这下一条命,也不让那帮畜牲得了意。” 江顺见势不妙,一手一个,扯住冯玉儿和杏月便要往旁边闪,没想到人群中有人来了一句,“太子爷纵奴行凶,咱们指望不上了,不如反了!” 刹那之间,乡民们都捋了袖子,朝那帮打手冲了过去。 此刻的冯玉儿等人被困在恶斗的众人当中,再想躲已来不及。 没一会功夫,庄子外乱做一团,打杀声此起彼伏,冯玉儿几个遭了池鱼之殃,杏月衣裳也不知被谁扯了,冯玉儿身上也挨了一闷棍,江顺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就快急红了眼。 “都给孤住手!”有人暴喝一声。 只是此刻根本无人注意到,徒元徽已带着人从庄子里跑了出来。 小德子同侍卫们一起,死命拽住想冲进人群里救冯玉儿的徒元徽。 “爷,千万不可,这些人打疯了眼,您进去必是要吃亏!” 徒元徽挣脱不开,正瞧见冯玉儿快要跌倒了,说道:“快去救玉儿,你们拦着爷做什么?”有几个侍卫得了令,忙冲进人群。 见场面已然失控,再打下去,怕是得出大事,跟在后头的秦业直抓脑袋,最后终于灵机一动,转身便往回跑,他再出来时,手上竟提了一面更锣。 一阵刺耳的锣声果然起了作用,片刻之后,众人皆停了手。 秦业大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在皇庄前殴斗!” 徒元徽总算得机会甩开小德子他们几个,拔腿便要往人堆里冲。 江顺和杏月扶着冯玉儿挤到外头时,只听杏月冲着徒元徽哭喊道:“太子爷,我们姑娘出事了!” 一间厢房的台阶下,小德子还有江顺已然跪了半个时辰,而屋里,杏月正跪在冯玉儿床前的脚踏上,时不时地抽噎一下。 厢房外有人问了一声,“杏月姑娘,瞧瞧你家夫人如何了?” 杏月忙应一下,掀开被子看了看,回身出到厢房外,抹着泪对外头等着的大夫道:“这会子不流血了。” “那便无事了。”大夫松了口气,“真是好险,以后可千万看好着,你家夫人本就胎没坐稳,这一回受到惊吓差点小产,在下以为,能卧床便尽量不要下地。” 杏月先是惊喜,又连忙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说道:“我这就到前头回禀太子爷,他可是每隔一刻钟便派人来问一趟。” 杏月将大夫送到屋外,回身见小德子和江顺仍跪在那儿,便道:“都起来吧,太子爷不是说了吗,姑娘没事你们才能起,如今大夫说姑娘好了,你们便不用跪了。” 小德子立时爬起身,弯腰揉着双膝,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转头见旁边江顺纹丝不动,忙道:“哎,小江,起来吧!” 江顺摇了摇头,“这回小的犯了大错,差点害了姑娘,小的要跪满四个时辰。” “随你!”小德子看来和他非常熟悉了,说道:“你就跟茅坑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有这功夫,咱还不如去追查那帮闹事的,不是听王老汉说了吗,那十来个从庄子里跑出来的,便是抢他们田地的盗匪,咱得赶紧帮着将人抓住,免得让他们坏了咱太子爷的名声!” 江顺一听,甚觉有理,立时从地上爬起,跟着小德子跑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徒元徽坐在庄子的正厅,指着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张中庸和当地县令训道:“你们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敢矫旨圈地,还打着爷的名号,如今逼死了人命,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办?” 张中庸大哭道:“爷,是小的生了贪心,只是手头确实紧,才出此下策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徒元徽冷哼一声,转头问县令,“你为一方父母官,不想着替百姓排忧解难,倒一门心思巴结权贵,如今伤了人命,你可是得意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县令擦着头上的汗,却是无言以对。 “张中庸,想来爷是太纵容你,等进了刑部大牢,你自己好好反省,”徒元徽不由恨上心头,“死不悔改的东西,爷原以为你能改过自新,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这一回爷也不处置你,就让国法来治你的罪!” “太子爷饶命啊!”张中庸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徒元徽大腿,“求您瞧在奴才是您奶公面上,就放过奴才这一回,奴才也是被人蒙骗!” 徒元徽抬脚把他踹开,说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记忆里,他一而再二三的偏袒,换来的事他们永不知错,贪得无厌。 正说着,秦业领着几名官差进来,其中一个文官模样的领着众人朝徒元徽施过礼后,道:“太子殿下,我等奉大理寺卿袁大人之命前来锁拿疑犯。” 一旁张中庸猛地惊呼:“爷,这可不行啊,小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徒元徽扫了他一眼,对文官道:“带回去好好审审,务必查出背后有无黑手,另外此事暂不得外传,待抓到切实证据,孤与大理寺卿亲自面君。” 待人都走完了,秦业上前道:“爷,方才听张中庸所言,他是听信七皇子家管事吹嘘,才动了圈地念头,在下却觉得,此中还有蹊跷。” “云生,这事便交给你,”徒元徽长叹一声:“想是孤这些年太过姑息,才养出了这帮杂碎。” 没一会小德子走了进来,有些气愤地回禀道:“爷,那帮打人的已然逮到大半,根本不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听庄头说,前几日张中庸将人带过来,说是您安排守粮食储存处的小庄子的,不过他们从不服管,早出晚归,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果然是他!” 徒元徽说道:“秦业,这些人先交给你,问清楚了送去官府。” 秦业拱拱手应下。 小德子这时又说道:“爷,小的方才带那些被圈了地的乡民去县府,如今地契都已交还他们手里,这会子咱庄子外可站着好些人……” “难道还有什么冤屈?”徒元徽诧异道。 小德子立刻摇头,说:“人家是说要给太子爷磕头,说您是大慈大悲菩萨显灵,救百姓于水火的圣人。” 徒元徽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百姓最易被挑拨,今天是他学到上辈子没有学到的东西。 *** 喝了几碗药,冯玉儿虽还有些乏力,好在人已是缓过来。 等忙停当了,杏月走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冯玉儿福了福,“姑娘,奴婢给您道喜了。” 冯玉儿笑笑:“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方才差点出事,是奴婢等照顾您不周,请您一定责罚!”杏月眼圈一红。 “不关你事,我自己那身子天葵不准,你怎么会知道呢。再说这回有惊无险,我挨了好几下,孩子没事,可见他瓷实着呢!” 有了孩子,只怕更不可能离开徒元徽了。 其实也不是,自从得知他是重生的,他又看自己看得紧,她就知道她不会被放走的。 那么,这现在的孩子,希望是个儿子,这样,她也能有底气上位,就是上不了位,她可能被皇帝处置了,是个儿子,也比是个女儿在这世上好活得多。 然而,冯玉儿心要儿子,但徒元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冯玉儿泼凉水,一个劲地说这一回必是位姑娘,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可卿。 冯玉儿一听,整个人都轰鸣起来。 庄子里的秦业,还有她的女儿可卿? 她又在一本红楼梦的书中,到现在,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的目光立刻湿润下来了,如果她真是秦可卿的生母,那么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徒元徽偶尔看自己会内疚,他上辈子定然对她不好的紧。 书中言可卿被丢积善堂,再被秦业收养,可见她是死了。想着孝显皇后的遗召,想来她怀孕了活不成了,就是不知是被赐死,还是她逃走了。 如果上辈子是自个,定然是自己逃走了,她可不会等死。 “玉儿,你怎么哭了?” 第0033章 冯玉儿立刻收住眼泪。 再用力回忆红楼梦剧情,越想也越觉得是她逃走了,否则若是她被赐死,秦可卿不会流落在外,只要对外宣称是东宫一个侍妾生下太子长女即可。 有这样的可能在前,那么在冯玉儿眼前的路里面,逃跑是不能的。 不过,这徒元徽是重生的,而且因为内疚非常在乎自己,她是不是不会死了,是不是她……也不必逃了。 听到徒元徽问自己,她抬眼看他,问道:“我有了孩子……会死吗?” 徒元徽整个人一怔,突然将冯玉儿抱住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记忆里,这个女人说有了孩子就成了罪人,求着自己给她送了份身家清白的户籍和路引,然后她准备找个地方隐居。自己不放心,就叫来的王子胜,后面得知王子胜在路上将冯玉儿送回了金陵。 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太子,玉儿明白的,有了身孕和被你养在外面性质是不一样的。” 有了身孕,就是明晃晃违背了祖宗遗召,而只是被太子养着,总有办法推脱一二,就是冯玉儿这个证据在上面,大家也顶多认为太子风流了点,本朝多的是贵族爱去青楼里吃花酒,太子爷养个根本不会被当做一回事,最多,冯玉儿死,太子爷被皇帝训斥思过几日而已。 “你别多想,有了孩子,就该好好养着,孤死了,也会安排好不让你死。”这是徒元徽打心底的话。 冯玉儿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为自己死过三次了,他就不会再允许有第四次。 冯玉儿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破涕而笑,刚才那话的确不能全信,但是他那种人说出了这句话,那么比她自己逃走要来得安全得多。 暂时看看情况,若有不妙,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万不得已,她不能选择逃。 *** 因冯玉儿刚出过危险,徒元徽怕路上出事,便将她留在庄子上。然后他自己回去禀报要在皇庄学习农桑之事,弘圣帝因为圈地一事还没消气,就任由徒元徽又回去了庄子 虽然徒元徽在这里陪着,但杏月不免同冯玉儿私下叹说道:“让姑娘不明不白跟着就算了,难道太子爷连小郡王小郡主也要藏着掖着。” 冯玉儿笑了笑,杏月不知道那道遗召,从另一方面说道:“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自有他的道理,我觉得,大概是他行将纳太子妃,总不能正室未进门便有了庶子,太子爷也有他的难处。”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她也听过了徒元徽这么大年纪后宫没有位分妃妾的原因就是这一个。 “再过姑娘你就显怀了,这哪里能盖得住?”杏月更忧心了。 冯玉儿想到了别处,叹说道:“总有办法的。” 没几日,一直和徒元徽冷战的弘圣帝宣旨在庄子学农桑的太子叫进了宫。 刚一踏进门,徒元徽瞧见大理寺卿袁子信也在,心下便已了然。 待徒元徽上前见过礼,弘圣帝放下手中折子,问道:“听袁子信讲,张中庸的案子是你叫办的?” 徒元徽点点头。 弘圣帝‘嗯’了一声,转头问袁子信:“此事可已落实?” 袁子信回道:“皇上,张中庸假冒圣意,打着太子爷旗号圈地一事已然证据确凿,那县令也招供,收了张中庸一千两银子。” “太子,此事你真不知情?”弘圣帝问道。 “儿臣之前不知,若非当日回到庄子,遇上前来喊冤的百姓,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徒元徽拱手道。 袁子信忙道:“太子爷一得了信,立时告知下官此事,并将张中庸等一干人犯扭送大理寺核查。” 弘圣帝叹了一声:“可确定是老七布的手脚。” “下官派人顺藤摸瓜,查到张中庸同伙竟是七皇子手下门人,虽那人百般狡辩,不过确实有人瞧见他常常出入七皇子府。”袁子信答道。 证据是太子给他的,他不是太子的人,是皇上的人,但是证据齐全在他手上,他又不能不办,所以只能查了,这次送交给皇上后,以后皇上就会认为他是太子的人了。 太子这招也真是高明,但是他也只能认了。 弘圣帝目沉如许,说道:“太子,这一回张中庸不仅假传圣旨,甚而涉了人命,照袁子信说法,按律怕是要斩了,你意下如何?” 徒元徽想了一会儿,跪到弘圣帝座下,说道:“儿臣虽有不忍,只是国法如山,儿臣绝无二话,还有……” “不家什么?”弘圣帝皱紧眉头。 “儿臣也该请罚!”徒元徽伏在地上道:“是儿臣治下不严,三番五次闹出纰漏,这一回差点害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自觉德行尚浅,才干不足,实不堪为一国储君,请皇上……” 之前的话又想提一遍。 如果别的话弘圣帝还有脾气,太子一说这话,他心就软了,若非那几个不孝子这样逼迫,太子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太子之前对老七的宽宏被老七认为忍让,现在又对太子下手,太子这分明是被逼的不得不查老七了。 弘圣帝立刻打断了徒元徽的话:“行了,你是朕教出来的,德行浅?就多多自省,才干不足?岂不是朕没才干?” 一旁的袁子信立刻低下头,这样也好。 太子的地位也越发稳当。 弘圣帝见状,对袁子信挥了挥手,袁子信行礼告退。 待袁子信下去了,弘圣帝捋须望着徒元徽,叹道:“儿啊,为父对你抱有何等期望,你当是从小便知,那等撂挑子不干的话,再不许提了。” 徒元徽强笑地道:“父皇,兄弟们都大了,儿子以前也不懂事,让他们对儿子心生不服不满,儿子若非是母后用命换来的嫡子,真觉得太子之位……” 弘圣帝目光更软了,说道:“瞧你说的,此话你不许再说,再说就伤父皇的心了,儿啊,朕看人的眼光极准,知道你心地善良,是个能体恤民生的。”弘圣帝抱起双臂,笑道:“还有,别以为让你做太子抬举你,你以后便会知道,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儿来儿去的,弘圣帝自觉和自己的儿子又亲了一些。 徒元徽也感动地关怀父皇几句,又道:“上一回是儿子对父皇大不敬,儿子已然知错了。” 弘圣帝眉毛一挑:“瞧着还想说圈地的事儿?” 徒元徽咧了咧嘴。 “行了,此事朕心中有数。”弘圣帝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头天你将折子递到朕这里,没两日老四也上了书,说得与你倒是同一件事,不过他想得可比你深,说是要核实公卿权贵名下圈地,查出是否有强占百姓良田之事。” 徒元晔这次动作到快!徒元徽心中不由一凛,忽然想明白,为何张中庸这么急吼吼地圈起了地,想是有人故意挑唆,这目的……真是可恨! “四弟的想法着实不错。”徒元徽笑道:“多谢皇上给儿臣递了信儿,回头儿臣便让人查查,到底有多少人打着儿臣名义圈了地,别到后来,好处没得着,屎盆子尽扣儿臣头上了。”因为到了政事上,徒元徽又由儿子转变成了儿臣的称呼。 弘圣帝点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你如今倒学精了,也对,以前你是太心软,下面人又良莠不齐,这会子多长几个心眼子,别让人再钻你的空子。” 徒元徽连忙说道:“多谢父皇教导儿臣。” ** 御书房院外的小德子正焦急之时,瞧见徒元徽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又是出了什么事?”徒元徽看出小德子有些不对,好笑地问道。 “爷,要不咱先到街上逛逛去?”小德子显是不敢说实话。 徒元徽低声说道:“怎么回事,实话实说!” 小德子低下头道:“钱氏跟东宫外跪着!” 徒元徽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回去。”他不避,他也不想上辈子那样不该心软的心软。 远远地瞅见徒元徽走过来,钱夫人眼泪立时流了出来,爬起身便向他跑过去,哭道:“爷啊!快救救我那口子。” “奶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案子既交到大理寺,还是听人家的结论吧。”徒元徽背着手平静地说道。 “我府里的人去打听过,都说人是爷您让抓的。”钱夫人上前扯住徒元徽的袖子。 “您最是体贴下人的,我知道这一回是中庸错了,可瞧在咱们是一家子的份上,您就给大理寺递个话,等人出来了,我一定好好骂骂他!” 徒元徽就知道奶娘会这么说。 “奶娘,回去吧,大理寺又不是孤开的,至于递话,今日孤正好遇到袁子信,已命他禀公而断了。” 钱夫人一惊,急切地道:“爷这就是不肯帮忙了?我的爷,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跟着您的人谁不夸您仁义,如何今日竟冷了心肠?” “奶娘,此事是张中庸咎由自取,孤上一次给过你们机会,这次,只会是秉公处理。”徒元徽面上已露愠色,说完后,他再懒得同钱夫人纠缠,甩袖而去。 钱夫人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之前的冷言让向来盛气凌人的她立刻瘫软在地。宫里其他的宫人,也不像以前一样巴结着过去搀扶 翌日,冯玉儿总算胎稳了,徒元徽也没理由去皇庄,便让冯玉儿做宫人打扮偷偷回了东宫。 第0034章 回来东宫,这内寝殿就有让徒元徽送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徒元徽的书房丫头丽秋。 丽秋长相清秀,是个很耐看的姑娘,第一回在黑夜里瞧,只道是个妥帖人,这真的相处了,这丽秋人很爽利。丽秋在东宫里被传是徒元徽的通房丫头,赏赐冯玉儿借她的名字救了十六皇子,皇上要给她东宫良人的名分,被徒元徽给拒了。 因为这事关乎冯玉儿救人一事,徒元徽那时候就将丽秋的底细全部告诉了她。 原本徒元徽要将丽秋送出宫嫁人的,这次突然安排到内寝殿来伺候有孕的冯玉儿由不得她多想。 是不是因为丽秋在皇上那儿过了名路,若是有人查了,可以让她生下的孩子推到丽秋身上做掩护? 不然,为何要让丽秋进这内寝殿。 这个想法,冯玉儿谁都没说,如果是真的,她说了也没用,而如果不是真的,这只怕又会让徒元徽生气。 这日,冯玉儿坐在床上看话本解闷,徒元庭又过来串门。 “玉儿好一段时间没见,又好看了几分。” 杏月在一旁取笑道:“几日不见,十六爷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徒元庭没理她,就盯着冯玉儿瞧。 也不知为何,冯玉儿有了身孕还的确更美了几分,这几天徒元徽也总瞧着她。 冯玉儿看着徒元庭,这十六皇子虽然常常窜门,但是每次来必能让她得些外面的消息,他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必介意,所以冯玉儿很喜欢他过来。 “十六爷一脸的春风得意,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徒元庭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玉儿真聪明,让你猜对了,父皇要去木兰行围,这一回我可是得着恩旨,也要跟去呢!”这是他第一次跟去,若不是他最近得了父皇的宠,哪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盼着十六爷旗开得胜,抓几只小兔子回来。”冯玉儿难得笑这调侃他,因为他此时骄傲得想让人捏脸。 徒元庭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们等着瞧,回头我猎一只虎给你们开开眼。” 冯玉儿见徒元庭认真的样子,当下说道:“我相信你就是了,现在你还小呢?不可去冒险。” 徒元庭面上嬉笑着,但是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他道是二哥明白了他的心思,为何还乐意他时常过去窜门,冯玉儿一直将自己当孩童看呢? 徒元庭并不知道,徒元徽之所以让徒元庭常常过来串门,是怕冯玉儿在东宫里闷得慌,徒元庭碰巧知道他藏着玉儿,而且玉儿对徒元庭有救命之恩,这徒元庭又投靠了自己,他完全能掌控住徒元庭,所以就这么放任徒元庭陪冯玉儿说说话,给冯玉儿逗逗乐子。 徒元庭要是知道自己在徒元徽心里,是用来陪冯玉儿的逗乐子的,定然不会这么客气了。 徒元庭笑说道:“玉儿放心,我可不冒险。” 冯玉儿点点头,请她坐下,然后招呼屋里的丽秋下去倒茶。 丽秋也笑嘻嘻地下去忙了。 陪着徒元庭说了会儿子围场的情况,丽秋送了茶过来,听了外面便事就立刻过来禀报了。 “主子,钱奶娘的夫君被大理寺抓走了。” “听太子爷提到过。”冯玉儿说道。 现在大伙儿才知道,而她提前就知道了,果然枕边人的消息最灵通了。 徒元庭在一旁听了,问道:“可是张中庸?” 冯玉儿瞧向他。 丽秋点点头。 徒元庭立刻说道:“张中庸得了个秋后问斩。” 冯玉儿稍有些吃惊,太子那护短的性子…… “虽知他犯得事儿挺大,却没想到竟是要命的。”太子竟然不保了?她知道太子会处置张中庸,但没有想到太子不护短保奶公的命了。 “恩,父皇亲下的朱批。”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难怪最近几日东宫清净得很了。”钱氏这很多天都不见了,杏月还嘀咕着。 丽秋说道:“钱夫人不在,东宫的确清净了,估摸着她呢,现在一门心思地四处找门路,想救她夫君一命,应该会去甄贵妃那儿,不过,想来没什么用!” 冯玉儿想着皇庄的事。 叹了一口气就不再说了。 “玉儿可别为了这两人难过,我听二哥说了,这人在京城的名声坏透了,坑蒙拐骗的事干了不少,二哥以前心软又念旧,才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就该处置了这蛀虫。”徒元庭听了冯玉儿叹气连忙说道。 冯玉儿哪里是为了张中庸的死难过,只不过突然感叹自己的命运而已。 “父皇也因为张中庸的事还称赞二哥,说二哥光明磊落、爱民如子,大义灭亲!” 冯玉儿听了露出一个笑容。 徒元庭想了想,就说道:“这事其实还有内情,那天我就在御书房里,父皇那天将我们几个兄弟全叫过去,大骂了七哥一顿,说他居心叵测,为人阴险奸诈,毫无手足之情,后来有命人当场鞭笞他三十下,还差点就废了他爵位,后来四哥哭着上前求情,二哥也跟着求了。” 冯玉儿立刻明白了,只怕这张中庸的事和七皇子徒元绥脱不了干系。 杏月还是一头雾水。 不明白为什么讲道那让人恨的钱氏和她丈夫,怎么就跳到皇上和皇子身上去了? 冯玉儿知道这事敏感,主动说道:“不提这事了。” 三人点点头。 *** 奶娘已是一连十日没来东宫,特意让人递了话,说是她忧伤过度,卧床不起了。 徒元徽叹了一口气,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瞧一瞧她。 也不能让张中庸死了,觉得奶娘被他厌弃,让奶娘家里的儿子和媳妇在京里受人白眼。 这张府他小时候也曾来过几回,当时觉得此地门庭若市,热闹非常,今日一瞧,大门紧闭,就连门口的小石狮子都似失了往日张扬,只让人觉得萧索阴冷。 守门的见是太子爷微服上门,一时惊得不行,赶紧将人先请到正厅,又去找钱夫人。 小德子陪徒元徽等了片刻没见着人。 小德子就皱眉了。 徒元徽的脾气还是挺好的,没有生气。 又过了一会,钱夫人的儿子张钱总算跑进来了,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才抱歉道:“太子爷,我娘这几日病重,方才硬撑着想过来见您,没料到半道上又晕了过去,这才让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无妨。”徒元徽摆了摆手,立刻说道:“孤这就去瞧瞧她!” 张钱忙在头前领路,等到了钱夫人院子前,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见一名全身似着缟素的女子弱风扶柳般扶门而立,随后冲着徒元徽施了一礼。 “小女张巧儿,见过太子爷。” 徒元徽也没在意,随意嗯了一声,便绕过她进到里头。 扎着抹额的钱夫人貌似无力地坐在床头,待徒元微一进来,立时大哭不止。 “婶娘这些日子心思重得很,一想到二叔便哭个不停。”张巧儿贴在徒元徽身后轻轻地道。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觉得鼻腔里冲进来一股腻人的脂粉气,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 小德子机灵,瞧出徒元徽的不悦,便故意隔到两人中间,惹得张巧儿面上有些生气看了小德子几眼。 “听说奶娘病得厉害,孤今日来看看您。”徒元徽坐到张钱搬来的扶手椅上,问候钱夫人道。 钱夫人颇似吃力地探了探身,低声说道:“多谢太子爷还惦记犯妇,犯妇实在受之有愧。” “奶娘,张中庸之案已然判下,”徒元徽咳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妈妈还是要想开些,张钱是个老实的,您以后还有儿子可依靠,若有何困难,东宫自会出一臂之力。” 钱夫人哭道:“太子爷,照您这意思,我家张中庸这是真的没救了?” “单就矫旨一条,他违的便是国法,自然恕无可恕。”徒元徽平静地道。 钱夫人哭得更厉害了,说道:“太子爷,什么叫恕无可恕,当初张中庸买官卖官,还是不照样由您派人递一句就摆平,皇上知道了,都为太子爷压下弹劾,今日太子爷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徒元徽眉头一皱,突然有些后悔过来了。 语气也有些生硬了起来:“奶娘的意思,这张中庸便是杀了人,也要孤来替他挡刀?看来孤当日救张中庸还是盘算错了,不如早早袖手旁观,若当日便对张中庸禀公执法,他如今还在牢里好好待着,何至于犯上杀头大罪。” 钱夫人一听,这时候抱头痛哭起来。 “妾身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今天到反害了我男人的性命,老天爷,为什么不要了我的命啊。” 徒元徽微微闭眼。 还是没有生气,只是说道:“是张中庸自己找死,怪不得任何人!” 但这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了。 “以前的太子爷多好啊,什么事都想着奶娘家,为你奶公和兄弟寻下好差使,时不时还能同奶妈妈说说笑笑。”钱夫人擤擤鼻涕:“如今呢,心眼子早向了外,恨不得折腾死张家!” 徒元徽觉得钱夫人简直不可理喻,终于决定走人:“行了,奶娘你就好好养病,病没好就不要回东宫了。”说罢,扔下张家众人便往外走。 钱夫人见太子爷真走了,完全傻眼。 徒元徽走到屋子外头叹了一口气,不由直摇头。 这时一个影子跟在后头飘了出来,直接跪着拦住了徒元徽的去路。 小德子下意识挡在徒元徽身前。 “太子爷,玉儿婶母因为叔父的事如今心力交瘁,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她所说之言未必是她真心所想,还请太子爷切勿怪罪。” 徒元徽一低头,原来是钱夫人那个侄女,只见她一身素白,面上却妆容精致,此刻故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将自己楚楚可怜一面让他看了个清楚。 徒元徽低下头,准备绕过她走开。 “太子爷可还记得巧儿?”张巧儿迅速挪到徒元徽近前。 “大胆!”小德子喝道:“哪来的刁妇,竟是想找太子爷的麻烦。” 张巧儿这眼泪说来就来,斗大的泪珠含在眼眶里,硬是不肯落下来 “当初爷去金陵前,曾答应让巧儿进东宫侍候,可没料到,后来有了新人,巧儿便被抛在了脑后。” 徒元徽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似乎还真有这事! 不过,前世他很期待自己的太子妃也就回了。 现在…… “爷,巧儿自小仰慕您,此生梦想便是进东宫侍奉。”张巧儿取出一块香帕按了按眼角。 “巧儿一片真心,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 “好了,好了!”小德子忽然伸手将张巧儿扯住,口中还道:“跟着爷的哪个不为那荣华富贵,咱太子爷就喜欢那样的,姑娘这一片真心,怕是不合咱太子爷的意,您还是……歇着吧!” 说话间,徒元徽却早已经出了院子,小德子见机扔下张巧儿,飞快地跟了出去。 见张巧儿垂头丧气地进了屋,钱夫人斜了她一眼,将张钱赶出去后,口中冷道:“都这会儿子了,你还在做当娘娘的梦呢!” 张巧儿这回也不装了,口中还辩解道:“侄女儿可不是为救张家吗,想着等进宫得了宠,自然能照应到婶母,说不得太子还能听了侄女的话,想法子救叔父出来。” “就凭你?”钱夫人冷笑声更大,说道:“你当初进不得东宫,还不是因为太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女人,你知道什么叫宠吗,人家生生在太子内寝殿一直住着,日后太子妃也没这架势!就你这容貌德行,觉得自己能争这个宠?” 张巧儿猛地抬起头,问道:“婶娘,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这般得宠?” 钱夫人目光微沉。 想起冯玉儿那娇艳的脸,再看看张巧儿的样子,摇了摇头去。 张巧儿已然忍不住了,说道:“婶娘,您就告诉我吧。” 钱夫人没了张中庸,岂会对他的侄女客气,一脚踢开了,说道:“你就熄了这心思去。” 张巧儿吃痛,也害怕婶母这样子,立刻就退走了。婶母这样子,叔叔也害怕的! 第0035章 晚上,徒元徽回来,没让通报。 冯玉儿现在正在给孩子做衣服。 既然得知是个女儿,自然都是些女婴的衣衫。 徒元徽就坐在一旁看了个半响儿。 “玉儿。” 冯玉儿应了刚要起身,被徒元徽止住。 “你继续做,不用伺候孤。” 冯玉儿点点头,也就不拒绝了继续。 不过屋里有了人,冯玉儿可不能就当做没人的。 许久没听到他继续说话,冯玉儿就放下针线看了过去。 “明天北巡,南安王府的大郡主也会去,你若是知道了,可不许多想。”徒元徽见冯玉儿看过来,就说道。 冯玉儿目光微闪,说道:“玉儿知道。” 徒元徽最担忧冯玉儿这模样,藏着自己做乖巧样。 “玉儿!” 冯玉儿这会儿微笑一下:“是真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玉儿多想,你早就和玉儿说过,她不是你的太子妃。玉儿信你!”谁是太子妃和她无关,反正又不会是她自己。 她是真的不在意。 徒元徽听冯玉儿这么一说,然后招呼冯玉儿过去。 冯玉儿过去了,徒元徽就将人拉着坐在他腿上。 “身子可好?可卿有没有闹你?”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才一个多月,怎么会闹我呢?倒是您早些回来。” 徒元徽一听到这话,心里终于高兴起来,玉儿这是真舍不得他走呢? “会的。” *** 东宫徒元徽和冯玉儿温情惜别。 七皇子府一座小院里,徒元绥正给身旁的老六和老十倒着酒,口中感叹。 “所谓患难见真情,如今兄弟倒着大霉,六哥和十弟过来看兄弟,兄弟敬你们一杯。” “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套!”老六徒元齐说道:“可惜明日七弟不能去行围,咱兄弟几个说来好久没一块打猎了。” 老十徒元诚也叹道:“木兰围场旁边七哥还有个庄子,上一回咱们随父皇行围,还特意去七哥庄子喝了一顿大酒,今年怕是不能成了。” “父皇不许我去行围,可也没禁着不让我回自已个的庄子。” 徒元绥一肚子气,也真没想再守着一些规矩。 “我明儿一早就去过去,我带的人少,定然比你们早到,到时候将酒肉给大家伙备好,你们几个都过来,咱兄弟好好喝一场,对了,别忘了一定要叫咱四哥,上回他便没来。” “四哥怕是去不成。”徒元齐愤愤不平起来,然后说道:“他此次替你求情,惹得父皇很不高兴,前两天,父皇也藏着和几位近臣说,四哥虚伪狡猾,假兄弟友爱之义,行沽名钓誉之实。四哥得知了,气得差点吐血,这会子干脆到华光寺念经去了。” 徒元绥因为再也不得进宫,又被闭门思过,还真不知道这事。 这听了后,立刻说道:“看来是我害了四哥。”徒元绥一仰脖将酒灌入口中,双眼通红地道:“父皇也太偏心了,明明四哥德行出众,可父皇偏就弃之不用,非得扶那烂泥不上墙的太子。” “七哥小声些。”徒元诚凑到他跟前道:“否则我都不敢和你再说一件事,这件事你听了,还可能会气得跳脚。” “还能有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徒元绥冷道,手抓着酒杯就要捏碎了。。 “南安王调任京畿统卫使的圣旨已然下了!”徒元诚还是说了。 “父皇把京畿守卫之责交给徒元徽未来的大舅子,说白了还不是想防着咱们几个兄弟,瞧着如今七哥先栽了,后头也快该轮到咱们。”说道后来,徒元诚也有些烦躁。 徒元绥果然气得跳脚。 “自记事起,父皇便偏心得没了谱,什么都先紧着徒元徽挑,咱们只能拾人牙慧;徒元徽犯了错,受罚的也是咱几个兄弟;徒元徽对我们这些个兄弟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父皇还会说好!” 徒元齐见状不得不安抚两位弟弟。 “七弟十弟稍安勿躁,大家心里头都是不服,慢慢找机会让父皇看清楚徒元徽的无德无才就好,到时候,便不信父皇还会给他撑腰?” 徒元绥却甩开徒元齐,恨得咬牙切齿。 “我等不得了,算了,豁出这一条命,我这会子亲自动手,一定要宰了徒元徽!” 徒元诚这会儿一听也心惊肉跳,连忙摆手。 “七哥这般便是不智了,自那回您在金陵失了手,父皇可防着咱们呢,你再瞧徒元徽,进进出出二十来个侍卫跟着,七哥,不值当以命相搏。” “那就眼睁睁地瞧着他登上大位,然后回过头对付咱们?”徒元绥冷声说道。徒元绥最恨徒元徽,因为徒元徽当初曾抽过他一鞭子,就因为他背不出文章,那时候他还生着病,他母妃像父皇哭诉,反而被父皇将她从一宫之主的昭仪贬成了采女,后来郁郁而终。从那时起,他就恨死徒元徽了。 徒元齐低声说道:“做大事者戒骄戒躁,以忍为先,要徐徐图之。” 徒元诚却颇不赞同。 “六哥说得轻松,但是行围归来后,东宫和南安王府便要行六礼,太子妃一进门,徒元徽就等于抓住了京畿大权,我等有个风吹草动,头一个得着信的,怕便是他了。” 徒元绥恨得青筋暴出。 目光完全阴狠下来:“好,我不动徒元徽,那是我现在动不了徒元徽,但现在也得给他添个堵。”说着便起了身来,道:“我这会子就去庄子上,兄弟们等着瞧一场好戏!” 见徒元绥快步地走远了,徒元齐同徒元诚相视一笑,还是四哥聪明,什么事说上一二,七哥就乐意做了。 *** 徒元徽到弘圣帝寝宫的时候,里头宫女太监们正忙忙碌碌地搬着路上要用的物什。 见徒元徽来了,此刻正站在西洋镜前,由安公公服侍穿衣的弘圣帝朝他招了招手,问:“你收拾停当了?这会子过来作甚?” “已然好了!”徒元徽见过礼后,道:“儿臣过来瞧瞧,父皇这边可有吩咐?” “倒难得你这份心。”弘圣帝赞许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从围场回来后,便要着手准备你娶妻之事,东宫也该有人支应,听说你奶娘为了张中庸之事一直生着病,想来这事也托付不上她,朕让甄贵妃重新安排人手过去。” “谢父皇体恤。”徒元徽恭敬地说道。 “对了,今日大郡主也过去。”弘圣帝一笑。 “南安王可抱怨过,你到如今都没跟他妹子照过面,这一回少不得要殷勤些。” “遵旨。”徒元徽淡然地回道,显然并没放在心上。 弘圣帝取笑说道:“那是你娶媳妇,遵朕什么旨?回头大郡主进了门,好好待人家,那是元配,你要学会敬爱有加。” “是。” “合着你还不满意?”弘圣帝笑骂道:“听说你小子最近收了一个爱妾,都快将人宠上了天?” 徒元徽猛地一抬头,脸皮子都紧了。 “行了,看在她救过小十六的分上,人也本分,朕也就当做不知道,但你也老实收着,别让人提到朕面前来,真到了朕面前来,朕也得尊了遗召。” 徒元徽心中一惊,他还以为瞒得好。 其实徒元徽的确瞒得好,否则也不会过了半年了他才知道。 弘圣帝对于孝显太后的遗召也有些腻味,但是却是在死后拿出来的遗召并且在所有祭奠的大臣和诰命下宣读了,本朝以孝治国,他自己也没想纳青楼乐户妓子,也犯不着去较真。 不过……弘圣帝也没让这嫡母得意,他的生母和父皇同葬,养母就是嫡母最恨的贱籍贵妃李氏,他也让她和嫡母葬在父皇两侧,还追封了李贵妃为皇贵妃。 谁都知道,他是李贵妃养过的,甚至还救他而死,临死还担忧不能照顾养子,求了父皇提了他生母位分,并千般乞求父皇照顾他,若没有李贵妃,他也不会被父皇看重立为太子,还娶了太傅钱阁老的嫡长女为妻,后面更是顺顺利利地登基了。 孝显皇后这分明是在打他脸。 所以,他对于自己儿子也养了这么一个女人并不在意,只要儿子记着不要被女人把持住了就好。 然后弘圣帝警告道:“你皇祖一生彪炳千古,却是因为一个女人,最后落得英名落尘,你须引以为戒。” “女人不就是那会子事,现在伺候周到儿臣乐意宠,不周到了,就丢去女人堆里作伴,也烦不着儿臣。不过,父皇的话儿臣不敢苟同,皇祖功盖天下,却又铁汉柔情,倒为世人留下一段佳话。”徒元徽笑答:“如今有谁敢妄言,他老人家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你还挺有理!”弘圣帝被徒元徽的狡辩搞得有些怒了。 “这嫡庶有别,对于正妻,自该该多些尊重。” 徒元徽既然想父皇都知道了,就立时试探地反问:“父皇的意思,莫非是要儿臣为大郡主守节?” 最先笑起来的,是正蹲下身为弘圣帝整理龙靴的安公公,只见他身子一抖,差点坐到地下,弘圣帝也“噗”地乐了出来,指着徒元徽,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弘圣帝真没生气。 唯独徒元徽依旧一本正经地站着,一脸静候吩咐的表情。 待笑够了,弘圣帝清了清嗓子。 “你这岁数,有一二心头好也不为过,可一定要知道个度,说句难听的,可以将女人拴在你的裤腰带上,绝不许让女人把你拴裤腰带上。” 徒元徽无语,父皇这话也太荤了点。 “听说大郡主好骑射,今日到了木兰,你便陪着她多跑几圈,两个人多说说话。”弘圣帝故意脸孔一板。 “别让南安王再得机会在朕面前说什么闲言碎语,他那德行实在讨人嫌!” 徒元徽立刻笑说道:“儿臣倒是希望大郡主宜室宜家,也能让儿臣和她效法皇祖的铁汉柔情!” 弘圣帝又笑骂了他一句,不过也看出来,他这儿子对那宠妾也不是真放在心上。也是,太子是他看着长大,他的风流德性自个哪里会不明白? 太子要真心喜欢,也就太子妃能让他上心。 第0036章 太子和徒元庭随驾出京后,张府迎来一位客人,钱夫人得了禀报,让张巧儿扶着,“强撑病体”出屋见客,一见来人,钱夫人抓住对方的手,便嚎啕大哭起来:“赵姐姐,没想到也就您没忘了我。” 赵嬷嬷陪着钱夫人落了一会儿眼泪,自是安慰她要想开些,凡事总得要往前看,还特意提到甄贵妃。 “钱妹妹,娘娘听说我要过来,特意让我给您带个话,您还得看长远些,便是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得顾着孩子们。” 钱夫人抽泣道:“若不是为了我那没出息的儿子,我都打算好了,张中庸头一日砍头,我第二天便一根绳子吊了跟了他去。” “婶母如何能这般想?”张巧儿在一旁掩面哭道:“侄女无父无母,您这是逼着我也随您吊了去吗?” “可不许这么胡思乱想!”赵嬷嬷虽觉得这二位实在装模作样,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劝道:“瞧把小姑娘吓得,怪可怜见的。” “唉,我与张中庸二十多年夫妻,没想到,居然不能白头偕老,都怪我啊!”钱夫人捶胸顿足道:“当日先皇后去世前,非要将太子托付于我,我当日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谁成想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竟然……” 赵嬷嬷唯恐钱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急道:“闭嘴!这话是能乱说吗?” “呜……”钱夫人又是掩面痛哭,张巧儿忙上前为她拭泪。 赵嬷嬷叹了口气,“钱妹妹,张中庸这事真不能全怪太子爷,还有呢,您便是心里再不服,切不要闹得太过,让太子爷没脸,您自以为称了意,其中到最后埋汰的还不是自己?你呀,说句不中听的,脑子也是缺根弦。” “姐姐,此话怎讲?”钱夫人忙问。 “这十好几天您不进东宫服侍,以为只东宫的人知道?”赵嬷嬷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可是门儿清,东宫不日便要迎娶太子妃,这张罗的事理当是您来主持,如今皇上却指了咱家娘娘,显见他老人家不痛快了。” 钱夫人一惊:“真的?” 张巧儿急忙帮着辩解,“赵嬷嬷,我家婶母确实是重病。” “我们娘娘的意思,您毕竟是太子爷的奶娘,这活若给咱景阳宫的人接了,背后怕是要招人议论,娘娘倒无所谓,可失了脸面的却是您。”赵嬷嬷瞧了钱夫人一眼。 “娘娘不是个好揽权的,这一回过来,她让我问您,若您这身子骨确实撑不住,她说了,让娘娘担下东宫之事也无妨。” “我身子骨撑得住!”钱夫人忙用帕子擦干眼泪,“赵姐姐,烦您帮我多谢娘娘提点,我明儿个便回去!” 次日钱夫人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吩咐人备上车,她这就要回东宫了。 昨儿个赵嬷嬷走后,她自己琢磨了半天,终于吃透了赵嬷嬷劝她的话,明白既便自己再恨徒元徽,可没了这东宫在后头站着,她钱夫人便是落草的凤凰,一钱不值。 “婶母,请慢走!”还没出到府外,张巧儿却赶了上来。 “你怎么出来了?”钱夫人诧异地问。 张巧儿上前道:“侄女想同您一块去。” 钱夫人摆了摆手。 “你去做什么,东宫里你可进不去!” “婶母,如今东宫与您离心离德。”张巧儿走到钱夫人近前,继续说道:“宫里那起子人谁不踩低就高,如今瞧见您失了势,一定会生出异心。” “如今太子爷不在东宫,婶母你素日的威信,带着侄女儿进去定然没人敢阻拦。” 钱夫人望着张巧儿,叹道:“如今看来,只有血亲儿女才靠得住。” 张巧儿趁胜追击:“让侄女跟您一块过去,遇着什么事,侄女也能帮着您出出主意,也免得您到了东宫独木难支。” “你这丫头怕是心里在有什么其他算盘?”钱夫人又有些不放心,“那日太子爷给你多难看啊,到现在还不死心?” 张巧儿牙一咬,说道:“侄女儿心早死了,可这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不瞒婶母,我想要去瞧瞧那迷惑了太子爷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竟能闹得一干子人鸡犬不宁,您不觉得,张家的事,便坏在那女人身上吗?” 钱夫人不由一凛,拉起张巧儿道:“走,咱娘儿俩到车上说去。” 待张府的车终于停在了东宫门外,钱夫人下得车来,望着高高的门楣,对张巧儿道:“我原还糊涂,为何太子爷竟在一夕之间变了性子,方才听你这么一说,这才明白,太子爷竟是受了那小狐狸精的挑唆,果然女人是祸水,一不小心,竟害了张府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这一连串的变故可不就在小狐狸精跟着太子爷来的京城之后?侄女愚笨,若是早想到这点,说不得伯父已躲过这场灾祸。”张巧儿上前扶住钱夫人。 心里头却是发恨。 *** 一番舟车劳顿之后,圣驾及随员终于到达木兰围场,弘圣帝带着一些皇子在要到的时候骑马走了,徒元庭从弘圣帝驾辇里一爬出来,便左顾右盼地寻摸。 安公公上来笑问。 “十六爷莫非是想找太子爷?” 徒元庭一摇头,好奇说道:“不是说南安王府的大郡主也来了吗,我想瞧瞧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 “这有何瞧的,是太子爷娶太子妃。?” “若温柔可亲便罢了,要是个霸道刁蛮不讲理的,得让玉儿早早有个防备。”徒元庭小声说道。他知道父皇已经知道了,那么安公公也知道了。 看徒元庭说得煞有介事,安公公微微一叹,心里也明白十六爷向着太子爷那位正得宠的美人,毕竟十六爷是她救的。 “我的十六爷,您说的那位玉儿姑娘至今还没过明路,您可不该老放在口中,若被人听见了,怕是于太子爷不利,甚至会害了玉儿姑娘。” 徒元庭立刻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肯定明白,不然他就不会小声说,刚才他也是小小试探了下,安公公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可见父皇是默认了。 安公公一边领着他往弘圣帝营帐走,一边小声以就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语说道:“先正已才能正人,身为国君尤当如此,太子爷无名无分地将一位姑娘留在东宫,这姑娘定然不是来历正的,被有心人以此做筏子抨击太子爷的品德,那可是一告一个准。” 徒元庭连连点头。 两人一同进到弘圣帝的大帐,而此时,弘圣帝已坐在御座上,同左右两边的臣子们谈笑风生。 “你等今日好好练练,明日行围,得胜者朕必有重奖。”弘圣帝兴致颇为高昂。 “父皇,儿臣定当尽力表现。”六皇子徒元齐笑着起身回道。 见徒元庭跟着安公公进来,弘圣帝冲他招招手。 “老十六,过来!” 徒元庭立时上前行了个礼,也说道:“儿臣也愿与众位兄长一块比试。” 弘圣帝笑着点点头,说道:“看在你还小,朕不难为你,只要能猎到个四只活物,朕也会赏你。” 徒元徽倒是笑了出来:“父皇给他赏个小媳妇吧!” 立时帐内哄堂大笑,徒元庭脸红脖子粗,随后还是忍不住对弘圣帝说道:“我才不要赏的,要自个而找自己最喜欢的,然后只守着一个过日子。” “小十六心里倒有些盘算,看来朕真该替老十六留意了,老安子,去瞧瞧女眷们都到了没,若有同十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让甄贵妃都问上一问,若是好的,就留宫里养着。” 话音刚落,徒元庭早红着脸跑了出去。 女眷们不一会便到了,旋即,皇上要为十六皇子挑选小媳妇的笑话便已传开,有当真的,还特特带着自家小丫头来让徒远庭相看,把个九岁大的徒元庭羞得到处躲藏。 天色渐黑之时,附近部落的族长为皇上一行举办篝火会,行将出发之前,安公公却来报弘圣帝,徒元庭找不见影了。 弘圣帝立时着急起来,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之地,丢了孩子可不是小事。 众人自是一通忙活,分头跑去找人,徒元徽带着小德子和一众侍卫也跟出来寻摸,想这徒元庭虽虎头虎脑,不过胆子却不大,应该不会往树丛里扎,这围场禁地,也进不来什么歹人,这样一盘算,两人便在附近的矮草棵里摸索。 “十六爷,十六爷!”小德子和侍卫们的嗓音一时传了好远。 徒元徽有些心焦,他挺担忧十六因为和他要好,让那些个兄弟下了黑手。 别和他说那些人没这个胆子,那些人的胆子很大,尤其是徒元绥。 “爷,您看!”小德子指了指远处一个山坡。 “奴才记得,那下面就是一片湖,十六爷不会一时贪玩,从坡上滑下去了吧!” 两人飞快地跑过去,等爬到坡上往下一瞧,立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徒元庭这会子竟一动不动趴在一块坡石上。 小德子刚撩起衣裳想要往下溜,徒元徽早就滑了下去。一群侍卫都拉不住 “爷,您小心着!”小德子这时也不敢讲究了,跟着往下探。 没一会,众人已靠到徒元庭近前,徒元徽喊了声。 “小十六,醒醒,哪里伤着了?” 好几声后,徒元庭像是听到有人在叫他,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等终于爬回山坡之上,徒元徽忍不住骂道:“半大孩子了,怎么一点都不知事,出门也不知道后头带个人,这会子大家伙找你都快疯了,你居然找了个地儿在偷懒睡觉!” “这里也没啥好玩的,不睡觉干什么?”徒元庭小声地道。他心性有些成熟,可到底还是九岁的孩子,有时候也未必妥帖。 徒元徽冷着脸,说道:“营帐就不能睡?” 旁边小德子立刻明白了,禀报徒元徽道:“十六爷的营帐今日宾客络绎不绝,都是来相姑爷的。” “小德子,你好大胆子!”徒元庭一时脑羞成怒,追着小德子便要打。 “够了。”徒元徽上前抓住徒元庭的手。 “还不回去和父皇请罪!” 徒元庭这会子理屈,只能乖乖跟着徒元徽往人多的地方走。 快到营账的时候,一名年轻艳丽女子挡住他们去路,眼睛直盯着徒元徽,福身招呼了一声。 徒元徽目光立刻沉了下来,终于见到了! 第0037章 “太子爷。” 徒元徽扫了她一眼,然后就要当做没看见。 这时小德子却不知他心意,而是走到他近旁,悄悄地介绍:“爷,是大郡主。” “你便是南安王府的大郡主?”徒元庭在一旁听了,好奇地问。 大郡主根本没理徒元庭,而是继续对徒元徽道:“霍嫣给太子请安,见过太子。” 这话中含有明显的自矜,徒元徽目光半分不动,虽然这霍嫣很漂亮。 “太子爷当知道,南安王府可是本朝勋贵,说是功劳卓著也不为过,于臣女而言,并不觉得嫁入东宫便是高攀。”霍嫣没等徒元徽叫起,就直接起来说道。 “大郡主的意思,倒是进东宫委屈了你?”徒元徽平静地说道。 大郡主这会儿却秒收起了之前的自矜,转变为自信的一笑。 “臣女虽身为女儿家,却于兄长共同为才学之士所教,心中所怀鸿鹄之志,自恃不输于任何男子,日后得配太子爷,以臣女才智与臣女兄长之权势,必保您顺顺当当登上皇位。” “条件呢?”徒元徽露出前世一般无二的新鲜之意。。 “臣女眼中揉不得沙子,听说太子爷后院女人不少,这成亲之前的事,臣女自没法子计较,不过,都是些没名分的,太子爷也是该到遣散的时候了。”霍嫣骄傲地说道。 徒元徽突然一笑,有些潮弄:“你的意思,娶了你以后,东宫里,母的只留你一个?”记忆里,他听了后,心里觉得新鲜,同时也觉得应该尊重一点他未来的妻子,那些没有名分的女人,他还是都遣散了。 只是……这样霍嫣却是假的,她知道自己当初喜欢这样的女人。 等着娶进了门,就知道这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她生了嫡子就恢复了真面目,端庄有礼,完美无缺。 还主动给他纳了良娣,美人、良人等! 他死的时候才知道,霍嫣心里有的是徒元晔,她不得不嫁给自己,一开始说这样的话,不是想让自己厌弃她退婚,就是在赌自己喜欢这样新鲜的女人,以后嫁入东宫也能有不少好处。 而自己是后者,霍嫣有了嫡子就能有恃无恐地将他推走。 现在想想,他摇了摇头。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现在才记得。 “我喜欢的从来不喜失败者,原来还想着你能成气候,让我日后俯视四爷,没想到你身为太子竟然被废。可恨……四爷瞧不上我,反倒是看上周慧和贾元春那两个贱婢。” 这时候,霍嫣继续说道:“臣女不希望进了东宫,成日还得想着如何对付那帮子妾室,身为东宫主母,最大职责便是辅佐储君,助您承接万世基业。” 说出这话,现在……她能活着再说吧! 若能活着,送给老四好了,老四不喜欢,强塞给他看看戏也不错。 “那不成,孤屋里可一时都缺不得女人。”徒元徽高声回了一句,拉着徒元庭转身就走。 霍嫣皱紧了眉头,她是看不上骄奢无兄弟情谊的太子,虽然想让他厌弃好推却婚事,但是这般无视自己,让她有些不满。 这时她耳边传来徒元庭的一句:“二哥,大郡主不是女人吗?” 徒元徽没答。 等到了没人的地儿,徒元庭笑道,“臣弟头一回见到大郡主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皇后,二哥有福了!” 徒元徽唇角一弯,笑说道:“这要是真娶了,哪里是娶太子妃,可不就娶一太后。” 随后目光柔和:“还是玉儿好。”这是他不知道冯玉儿的真面目,真知道了,他又要纠结了。 徒元庭听了,忍不住说道:“二哥不给玉儿安排个名分吗?” 徒元徽说道:“孤已经在安排了,必须有个就算她的过去都被捅出来的身份,也没人能为难到她的身份才好。” 徒元庭心中微酸,这样他就再也没机会了,不过,他还是挺高兴。他只是感激,还有玉儿长得的确好看。 不过,徒元庭还是笑道:“若以后大郡主真容不下嫂子,兄弟一定帮您照应。” 这时徒元徽终于转过神来:“你就别想了,多想想照应你的小媳妇!” 让徒元庭顿时就走人了。 *** 次日一早,小德子便笑着进营帐禀报。 “爷,皇上叫您过去,说是蒙古人进了几匹骏马,皇上让您先挑。” 徒元徽慢慢起身,然后吩咐道:“将孤带来的枣红马好好喂一喂,别的马未必有它听使唤。” 站在皇子中间的徒元齐悄悄扯了扯徒元诚,指着远处正在试骑的徒元徽,低声道:“瞧把咱太子爷得意的,这好东西倒是都紧他先挑。” 徒元诚低头笑笑,瞧了瞧马场角落一个大胡子马夫,此人正紧盯着徒元徽的那匹马,竟是看得入神了。 徒元徽下得马来,笑着回弘圣帝:“父皇,儿臣此次便不客气了,这马倒是挺合心意。” 弘圣帝笑道:“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若得了好马,这一回还不能夺魁,丢的可是朕的脸。” “儿臣不敢。”徒元徽将手中鞭子扔到马夫手里,嘱咐道:“给孤好好看着,以后还得靠它给爷挣脸。” 马夫拉着马便下去了,除了徒元诚没人注意到的是,那大胡子马夫也悄悄跟了上去。 南安王这时走到徒元徽跟前,道:“几年不见,太子爷马术真是越发进益!” 徒元徽拱了拱手:“多谢南安王夸奖。” “那个……”南安王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昨日小妹莽撞,竟说了些颠三倒四之言,许是冒犯了您,她一回来便后悔了,下官还请太子爷不要放在心上。” “南安王多虑,令妹说话爽直、全无城府,倒是位不可多得闺阁英雄。”徒元徽随口夸了一句。 南安王似乎松了口气,立时又得寸进尺地问,“下官冒昧,小妹素来便好骑射,她听说太子爷箭术师从的是本朝第一勇士郑经将军,便想向您讨教一二,一会可否让她跟随太子爷?” 徒元徽心中极是厌烦,正低头想着该怎么婉拒,没想到弘圣帝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跟前,笑道:“这是好事,难得这俩孩子有志一同,太子,大郡主今日便交给你,好好给朕照看着,若出了什么事,便拿你试问!” 回到营帐刚叫小德子帮他换好装,徒元徽便听到外头传来女人的说话声,眉头皱起来。 小德子取了箭袋给徒元徽挎在腰间,口中笑道:“大郡主可是巾帼英雄,一双剑眉煞是好看!” 徒元徽冷笑说道:“昨儿那话,她也不怕会被说牝鸡司晨,不过从来不是她想当武则天,爷就乐意做唐高宗呢!”小德子大骇。 太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大郡主可就再也好不了了,好在就他们两个听到。 临上马出发之时,这大郡主又来了事,原来她骑的那匹马突然掉了马掌,大郡主很不高兴,然后翻身下马,大声赌着气,她这便回去了。 徒元徽冷眼看着,走了也好,看没有他,她还能不能活着。 “既是大郡主身子不适,便先下去休息。” 这时候老安子过来了,连忙说道:“爷,奴才将皇上赏您的马送过来了,若是大郡主愿意……” 话到这头,两人也都不能闹着分开了。 进了围场。 徒元徽快马加鞭,和上辈子一样看见了雄鹰就疾驰走了。 霍嫣根本追不上,她也不想追,落到了后头,和徒元庭为伍了。 徒元徽得着自由,跑得更是撒了欢,不一会便赶上了弘圣帝等人。 毕竟已到了年纪,没跑一会弘圣帝便停了下来,掸眼瞧见徒元徽在跟前,免不得打趣儿子两句。 “怎么,只顾着自己乐呵,把你媳妇丢了?” “这行围是男人的事,儿臣没那闲功夫陪着女人溜马。”徒元徽毫不在意地道。 “你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弘圣帝觉得着实好笑。 这时候出来一大一小两只梅花鹿,众人知道这会子该让皇上大展身手逐鹿天下,便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太子,这鹿便交给你!”弘圣帝却说道。 昨儿个临走前,冯玉儿还吵着要吃鹿肉,今日倒真来了机会,他立时弯弓搭箭,便是抬手要射。 只是所有人等了好久,也没见徒元徽这一箭发出去,到最后,徒元徽的箭竟直射天际,一陈刺耳的箭哨之后,受了惊的两只鹿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弘圣帝瞧着徒元徽,一脸的诧异。 徒元徽望着梅花鹿跑走的地方好久,这才叹了口气,在马上朝着弘圣帝行礼。 “父皇,恕儿臣无用。” 这时后面有人好奇地问道:“太子爷,您为何不开弓?” “诸大人请看,那头母鹿怀着身孕,稚子无辜,孤下不得这手。”徒元徽想着他的女儿快要出生,笑着对大家说道。 弘圣帝并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君主需要仁厚之心。 不一会儿,徒元徽就猎到了一头公鹿,立时没了兴致再继续陪弘圣帝,转身提着鹿飞跑回营帐,准备让人快马给送回京城。 第0038章 徒元徽人还没到行营,小德子竟骑马迎了上来,神色煞是惊慌,嘴巴哆嗦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爷,暗卫来报,冯姑娘晕迷过去,很快就不行了!” 徒元徽一听,下意识地惊恐松了缰绳,顿时摔到马下。 转眼,从行营跑出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个,脑袋上还扎着白布,显然是受了伤。 小德子立刻派人去禀报皇上,就说太子受伤先回京了。 冯玉儿倒在床上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她现在在做着梦。 梦里是一片仙雾缭绕,一个和她有六分相似的美人儿在泣声不止。 她见着了冯玉儿,立刻就过来拜倒在地。 冯玉儿本能就要去扶她。 “可儿见过母亲!” 冯玉儿心中一怔。 “你……是可卿?” 秦可卿泣声道:“是可儿,可儿本是这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被姐姐要求管着风情月债,仙界情痴情种若非飞灰湮灭,便需下凡渡劫都经离恨天而走,此次,仙宫第一宫赤霞宫传下法旨,其爱仆神瑛侍者动了凡思便欲其经离恨天而走,又命我等了却神瑛侍者思凡之心。姐姐便欲我亲下界投胎引渡侍者,并为这太虚幻境添上钗仙。” 冯玉儿这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神仙不能思凡,一思凡,修为就会有损,而有后台的就能从离恨天走一遭,然后在凡间经过一二三世的情孽纠葛使其看破了却凡心,没后台的,就是个死了。 神瑛侍者就是个有后台的。 十二钗仙……冯玉儿心里竟然浮现出这太虚幻境的女仙作用,她不由地心惊肉跳。 这里的女仙……有什么好,亲妹妹什么错都没犯,就被罚下天去经受一番情孽折磨,而十二钗仙到了仙界,日后遇上大人物了,也是被送下界给别人渡情劫的,若是没有成功,让大人物轮转不休地转世,其仙界后台定会处置了这办事不利的钗仙再甄选一人,而若是成功了,经过这么多愁苦情债,仙女凡心再也无法消弭,修为定会倒退不止,届时飞灰湮灭也未可知。而因自己渡劫的大人物,他们早就了却凡心,岂会再记得她们去? 因为这翻苦楚,这太虚幻境的女仙们对男人称之为浊物,并十分厌恶。 可是她们就是厌恶,却办法违背不了,警幻仙子听上面的,而她们也违抗不了警幻仙子,浊物上来了,她们再是讨厌,也顶多说一句,接下来,警幻仙子要她们唱歌跳舞给浊物看,她们也得跳,要她们和浊物在梦中成就好事,她们也得照着办。 钗仙虽然苦,可到底是蜕凡成仙了,从此只要有修为在,那么也将拥有无限生命。而且若是幸运,不被选中为渡劫之人,自可在这清净女儿之地快活无忧地活着。 秦可卿不一样,一出生就成了仙,无任何过错,身份也尊贵,可是现在,不但要被弄下界经受一番情孽风月债,还要在仙界引着贾宝玉成就好事,这对于清净女儿来说,这份子屈辱日后成仙恢复记忆,这修为也非大退不可。 所以秦可卿岂会不哭? “那……我怎会在这里?” 秦可卿哭声道:“不知何故,可儿下界重生之人身份虽然尊贵,却是那孤短孽情之命,未想母亲命数已改,可儿若投胎,便是富贵安荣之命,命格也已改变,乱了姐姐布置。母亲腹中之女早已确定为可儿下界之身,可儿如今不被允许投胎,这便让母亲的孩子保不住了。可儿无力反抗,只能偷偷用了梦境之法,希母亲莫要伤怀,可儿和母亲一世母女情分注定,此次受了变故,迟早会有相见之日,还请母亲好好保重身体!” 冯玉儿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秦可卿脸色大变:“母亲速走,姐姐前来了。” 话音刚落,冯玉儿就被一股力道扯了下去,让她猛然惊醒。 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然而就是清醒不了。 “丽秋,东宫现在出不去了,钱氏说是昨儿个梦见了先后,今儿个就要应先后梦中托付为太子爷祈福,大伙儿都得跪着祈福到子日,谁若是出去打断了祈福,便是冒犯太子和先后,现在出不了东宫……想找太医也没法。”说话的是云秋。 丽秋一听,皱着眉头,叹道:“看来都是一帮势利眼下作犊子,得了钱氏的话儿,也不知冯姑娘真正身份,这便任由钱氏作妖。” 冯玉儿一直在内寝殿,知道她身份的,这东宫里除了内寝殿的几个奴才,就只有云秋和丽秋两个知道了,冯玉儿出事,被太子留下的暗卫这会儿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此时,床踏前跪着的杏月猛地起身,在冯玉儿的妆匣里翻了一会儿,便抽出一根银剪子便要往外冲。冯玉儿听到声音,心中悲切,却也只能心忧杏月这丫头,她这个孩子注定是要没了的。 丽秋见势不对,一把将杏月抱住。 “糊涂丫头,这会子想什么报仇,你以为凭你一个,就能杀了钱氏还有张巧儿,现在大家都在祈福,人家怕正等着你往这坑里跳呢。”说罢便夺过了银剪。 杏月此时眼泪已然哭干,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嘶喊道:“姑娘她有身孕了啊,钱氏怎下得去这般狠手?” 丽秋心知冯玉儿身份,冯玉儿对她也有一些恩惠。 她狠了狠心,说道:“我这就闯出去。”到时候任罚任打便是,钱氏总不敢要了自个儿的命。 “丽秋姑娘,我同您一块去,真不行,我闯到东宫外去寻大夫。”杏月紧紧抓住丽秋的手。 丽秋点点头,虽不让杏月闯出去,但是却能替她拦些人。 只是两人刚到外院,迎面便被张巧儿拦住。 张巧儿原本进不来宫里,但是钱氏托赵姑姑得了甄贵妃的进宫牌子,宫里侍卫也就放行了,张巧儿也顺利进了东宫。 “怎么,那冯玉儿还没死?我婶母已为她备好草席,叫她快着些!” 丽秋怕杏月冲动,紧紧抓着她的手,忍着气对张巧儿道:“张姑娘您还是手下留情吧,冯姑娘哪里招惹过您,等她病好了,自会同您请罪,苍天有好生之德,不带把人往死路上推的。” “我虽然恨死她,但我可不指望死人来给我请罪。”张巧儿咬牙切齿地道,她也不敢真闹出性命,毁了那妖精的容貌就好了。 现在看来是急着找太医了,这可怎么行,太医来了,如果治好了怎么办,拖个几个时辰,到时候太医也救不了了才好。 随后她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等太子爷回来,跟他告黑状是吧,我一点都不怕,大不了咱到皇上跟前论理,那姓冯的低贱女人迷惑东宫,该是烧死、掐死、拿根白绫吊死!” 杏月猛地冲上去,两手掐住张巧儿的脖子,盯着她道:“你蛇蝎心肠的女人,咱们无冤无怨,你为何下如此毒手,到底给我家姑娘喝了什么,反正姑娘不行了,我也不指望再活着,不如先把这仇报了再去做鬼!” 今天她得外面惯常采办太监送来的食材,东宫进来的食材都会检查过才会送到主子身边来,杏月也如常去做了冯玉儿爱吃的莲子粥,谁知……冯玉儿一吃了,话都没说一句又晕了过去,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醒,如今还见了红。 顺子查看了许久,没想到今儿的食材竟然是活血的药材在其中,想着张巧儿曾在门口张望,那时候她只听到她指桑骂槐去了,竟未想到张巧儿竟然会动手脚。 丽秋大惊,上前便扯杏月道:“杏月你可别冲动!快放手,快放开!” 这时只听旁边传来钱夫人的喝斥。 “都是死的吗,瞧见张姑娘被欺负,都不知道救人?马上就到时辰,现在吵着不能跪着替太子爷祈福,你们担待得起吗?”钱夫人带了几个宫女太监正好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便有几个宫女太监跑上去拉扯,只杏月此时已恨到极点,竟是使了吃奶的劲,硬是不肯松开张巧儿,眼见着,张巧儿翻起了白眼。 钱夫人气得不行,赶到头里劈手抓起杏月的头发便往地下拽,丽秋想要伸手拉钱夫人,没料有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随即杏月便被人围在了当中。 “钱夫人,求您手下留情,会打死人的!”丽秋被人挡着,根本靠近不到杏月,只能一个劲地告饶。 没一时,杏月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在了地上,却死咬牙关,硬是不发一声。 等众人终于停了手,丽秋刚想爬上前去,却听到钱夫人吩咐。 “将她扔到刑房里,谁都不许救,等祈福过后再处置!” 立时,有两个粗壮的宫女跑过来,扯着杏月两个胳膊,竟是将已然昏死过去的杏月拖着往柴房走,所经之处,竟流下斑斑血迹。 钱夫人瞥了一眼坐在地上被推倒的丽秋,冷哼一声准备走了。 谁知丽秋却在这时候说道:“钱夫人,你可知道,冯姑娘有了身孕?” 钱夫人猛然色变! 张巧儿随她进宫拿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也乐得配合她,毁了冯玉儿那张脸,没了那张脸,太子岂会再宠着这样出身见不得光的贱婢? 到时候太子爷就是生气,她将张巧儿推出去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太子爷不是一直坚持,要等太子妃进门生下嫡子才会允许其他人生下子嗣吗? “丽秋,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爷可是早就说了嫡子未落,别说冯氏这个没名分的,就是后院里那些正经的妾室也不会有资格孕育皇嗣。”钱夫人阴沉说道。 这是在警告丽秋别嚷出来,也当做不知道,否则就是坏了太子爷的名声。 丽秋现在后悔不迭,早知就该拼一把,将这事提前说出来,冯玉儿还有得救,钱氏也不敢这么阻止。就是之后曝光了冯姑娘的身份,那总能拖一些时间。 “乱说不乱说,你自个心里清楚,你还不让开,你就等着太子爷回来吧!”丽秋也强势起来说道。 钱夫人立刻惊疑不定起来,她目光闪烁,若是这样,她岂不是死局了? 第0039章 钱夫人心里犹豫,看到张巧儿,她想到一个办法,嘴角扯过一抹笑容,说道:“我要带着东宫的人给太子爷祈福了。” 说完,那帮人便背着张巧儿走了。 丽秋立刻明白了钱氏想将事推倒张巧儿身上的打算,可是看上冯玉儿模样,她又能怎么样?只能起身往皇宫方向跑去。 徒元晔此时刚在太医院,向太医询问皇后的病情, 严太医恭敬地说道:“四爷,娘娘脉亢之症着实凶险,再加上近日忧思过甚,睡眠不稳,切要小心看护。” 徒元晔边走边问:“此症竟是不能根治?” 太医忙拱手,说道:“下官无能,所有医书记载,皆是只能缓解而无治愈之法,其实,此症还是与人的心绪有关。” “母后自来心思便重,看来倒是我做儿子的不孝,未能尽心宽解,有过!”徒元晔不由地低叹起来。 “四爷孝心可表,微臣这就再与众位太医商议,尽力寻出良……”他话还没说完,侧门猛地有个女人闯到他近前,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抓住严太医的胳膊便道:“严太医,人命关天,求您和奴婢跑一趟!” 严太医先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退,待认出来人是东宫的丽秋,问道:“丽秋姑娘,今儿个东宫不是要关闭宫门为太子爷祈福吗?怎么这会儿有病人?” “有的,奴婢有个好友不知被人灌下了什么药,如今竟危在旦夕,您老行行好!”丽秋连忙乞求说道。 “这……”只是个奴婢啊! 严太医摇头表示莫可奈何:“托先后惦念,这一时半会儿的,为太子祈福可不许随意出入东宫……” 丽秋已经求了几个太医了,都不愿,这位严太医是最后的希望,她正要狠下心说出冯玉儿有皇孙的消息,徒元晔低声说道:“严太医你便去一趟,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说是我的主意。” 丽秋这时才发现,原来四皇子徒元晔站在一个旁,又听到他竟发了话,心中悲喜交集,立时跪到徒元晔面前,使劲磕了三个响头。 “四爷心地仁慈,奴婢谢四爷恩典!” 待她抬起头,却发现四皇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自个,这样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惊肉跳的。 旁边严太医见徒元晔表了态,自不能再推托,带着医女便随丽秋往东宫走。 东宫门口,没有任何人来阻拦。 丽秋明白,这是钱氏打着让冯玉儿身份曝光的主意,然后在太子围猎回来之前,被上面用违背孝显皇后的遗召,下旨意处死这贱籍女人,太子爷如今正得宠,又有南安王这样的岳家,处置了这贱籍女人,太子爷也顶多被训斥几句,完全不会有事! 但是现在若是还藏着掖着,冯姑娘那模样,只怕现在都没命了。 严太医立刻随丽秋往东宫里进了。 内寝殿里,云秋见丽秋带着太医进来,说道:“丽秋,不得了了,方才冯姑娘下面又开始流血,现在止都止不住了!” 众人皆闻出,此时屋里已弥漫了血腥气,严太医惊问:“这位姑娘可是已有身孕?” 丽秋点点头:“听说不过一个来月,太医快救救她们娘儿俩!” 太医退到外间,有医女上前看了看床上的冯玉儿,问道:“何时开始流血的?” “姑娘晕迷了半日不见醒,大约半个时辰流血,开始的时候滴滴嗒嗒,就刚才突然多了!”云秋抽抽泣泣地答道。 严太医在外头问:“如何致的伤?” 陪在严太医身旁的丽秋答道:“吃了这个。”说完,她就将之前留着碗中余粥给了严太医,又说道:“顺子吃了点,有活血之物,就猜出可能是小产的药。” 严太医接过余粥,放在鼻边闻了闻,口中忍不住道:“造孽,竟是致人小产的合欢花。” 丽秋心一凉,问道:“莫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一个多时辰后,医女在里屋帮冯玉儿整理好,便道:“严太医,请您进屋诊脉。” 丽秋跟着进了屋,焦灼地瞧着给冯玉儿搭脉的严太医,见他面色严峻,眉头越皱越深,一时大气都不敢出。 严太医起身到桌前开了方子,递给丽秋道:“叫人拿着方子到太医院取药,病人曾发过胎漏下血,所以一直在卧床,今日突受惊吓,又被用了虎狼之药,孩子已经没了……” “没了?”丽秋大惊,她踉跄几步,立时又问:“那大人如何呢?” “有些时候,我们做大夫的也是尽人事,待天命。”严太医叹了口气,说道:“病人是血崩,还好来得即时,如今虽暂时止住,却不知会不会再犯,今晚姑娘要辛苦了,一定要守好,若人能熬得到天亮,这命便算救回来了,只是……凶多吉少,还是准备后事吧!” “什么后事?”一个男人突然闯进屋来,众人一见,忙跪到男人脚下。 “太子爷,您怎么才回来呀!”丽秋猛地哭了出来。 徒元徽谁都顾不上理,飞身跑到冯玉儿床前,见她面如金纸,紧闭双眼,唇上已无血色,一时大惊,“扑通”一下跌跪到床踏上,咬了咬牙,颤微微地将手伸到冯玉儿鼻下。 “回太子爷,病人尚有一口气在,只是能不能熬过今晚,下官等也不敢说。”严太医这时上前道。 见徒元徽面色有些凄惶,丽秋便自引了严太医等出去,又招手叫过云秋,催她赶紧随医女去太医院取药,这才又回了屋。 半晌之后,徒元徽似乎醒过神来,转头冷冷地问道:“人还没死吧?你告诉孤,好好一个活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气?” 丽秋跪到徒元徽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钱氏!”徒元徽脸色立时变得铁青,到外面道:“小德子,带着人将钱氏给孤捆了!” 这时外面有个小太监回道:“回太子爷,德总管方才慌慌张张地随云秋姑娘出去了。” “那你带着几个人过去!” 徒元徽这时又瞧了瞧屋里的人,喝问:“杏月的人呢?” “爷,杏月为救她主子,被钱夫人带着人打得昏死过去,如今正被关在后院柴房里。”丽秋上前哭诉。 “又是钱氏!”徒元徽此时脸色完全阴寒了。 “太子爷,这会子还是救冯姑娘要紧。”丽秋拭了拭泪,忍不住提醒道。 徒元徽长叹一声,说道:“传令下去,将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全押了,若玉儿救回来还则罢了,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宰了这帮人喂狗!” 丽秋心惊肉跳! 这些人里面,可是有钱夫人啊,太子爷也要处置钱夫人了? 她一直以为太子爷再宠爱冯玉儿,这次的事也顶多让钱夫人失宠赶出宫去,没想到…… 夜色已然暗下,徒元徽靠坐在脚踏上,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拂柳,心下竟如那柳枝般,没个安稳。 在得知噩耗的瞬间,他几乎是立时失去知觉,等再醒来时,徒元徽只让太医将自己头上的伤口包扎一下,便带着随从往京城飞奔而来。 刚踏上归程的时候,徒元徽就只记得要拼命挥动自己的马鞭,若非身边侍卫看着,他只怕会因为马儿受累跌下马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宠着玉儿,并无什么爱意,但是现在想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失去她,反而觉得,这次冯玉儿人若没了,他的心就像是会被挖空一片了。 他下马迈进东宫那一刻,更是差点又栽倒下去,还是靠了小德子几个的搀扶,才算来到了这儿。 当在屋外听见有人提到“后事”二字时,徒元徽心中生出从所未有的的悲痛来。 这样的悲痛,比他当初被废还要来得痛苦。 那时候他有怨有恨,而现在是纯粹的悲痛,心口痛得发疼,什么法子也没法止住。 他抱紧了冯玉儿在床上,也不愿动一下。 其他伺候的人间太子爷这般珍重的模样,都心中一紧。 这太子爷对这姑娘何止是宠,分明是动了情了。 这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徒元徽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去瞧冯玉儿的动静。 然而冯玉儿并未看他一眼。 徒元徽更不敢动,手抚摸冯玉儿的额头。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谁也不能再害你了。” 冯玉儿依旧没有动静,这会儿子她心里头是复杂不已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算计她谋划,同样她也努力坚持着,就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这样也有错吗? 宫里头算计她,天上那群神仙也似乎来掺和了一脚。 她的命就改不了吗?就是改了也要让她付出痛苦的代价? 这时候,门外小德子轻声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禀报道:“爷,该给姑娘喂药了。” 徒元徽只能轻声道:“进来!” 云秋这时端着药,跟小德子一前一后进到屏风里面。 徒元徽走到床头,从后面慢慢地将冯玉儿抱起,然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清脆碰击声。 小德子在一边站着,不时偷眼打量徒元徽,只见他一脸认真,此刻正垂着眼帘,用心且温柔地替冯玉儿擦拭沾到唇边的药。 想了半天,小德子还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第0040章 外面更敲四下,趴在冯玉儿床边守着的徒元徽终究晕迷了过去,但他的手紧紧抓住冯玉儿的手。 仿佛这样抓住了人,人就离不开他了,他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一样! 爱是什么滋味他不懂,但是他再要失去冯玉儿的时候知道疼了!他一直对冯玉儿上心,也将她当做陪他到死,更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现在他觉得,他之前错的太离谱,他一直想将冯玉儿放在自己身边,却从未给过她权利,给过她自保的安全感!他安排了暗卫又如何,东宫里的人终究会听十多年来积威大胆的钱氏!若是玉儿是太子妃,钱氏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因为心偏,他也一直认为钱氏是好的,她清理他的侍妾是因为那些女人的确不懂规矩,而张家犯罪,他也认为错的是张中庸太不是东西,钱氏一直在东宫,管不着张中庸在外面的事,所以他处置了张中庸,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奶娘还有愧疚心,现在他错的离谱! 张中庸有那样的胆子,分明是钱氏给的胆子! 不管怎么样,这次玉儿醒了,他不会再压着她在身边等待机会见光,他必须给她一个身份! 晕迷中,他恍恍惚惚地看见,自己正抱着冯玉儿坐在琴凳前,一首《醉渔唱晚》在耳边萦绕,然后秦业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徒元徽指着女孩道:“玉儿,这便是咱们可卿。” 转眼女孩就长大了,徒元徽看到她被八抬大轿嫁进一户高门贵府,瞧着那府门上“敕造宁国府”五个字,徒元徽对身旁的冯玉儿道:“这贾家自来是跟着我的,祖上曾立下大功,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皆厚道,咱们可卿嫁到他家做长孙媳妇,倒也不算辱没。” 果然,没一会便瞧见着正品大妆的可卿领头在长廊上走,众人围着她说说笑笑。 冯玉儿这时笑道:“我去同咱闺女说说话!” 徒元徽忙将她扯住,责怪道:“她又不认识你,你去做什么?” 冯玉儿脸色一惊,似乎想同徒元徽争辩,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爷,安公公亲自过来,说皇上急着宣您。” 徒元徽立时惊醒过来,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做梦的事。 小德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道:“爷,安公公正等在外头,您不如见见去?” 徒元徽嗯了一声,起身俯视床上的冯玉儿,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觉得好象比昨日稳一些,心下松快了不少,便吩咐道:“把上回给玉儿把脉的赵太医叫过来。” 小德子应声出去,这时门外安公公又在问:“太子爷,安公公求见。” 徒元徽再看看冯玉儿,才回身出了屋。 “安公公,不知找孤何事?”徒元徽朝他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 徒元徽双眼红肿地出现在安公公面前,着实把老头子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混迹宫廷的,安公公并不着意打听,而是道:“太子爷,南安王府今日治丧,皇上让老奴传旨过来,圣驾昨晚上启程,今儿晚上就到了。皇上让太子爷亲自前去京畿迎接,顺便安抚安抚南安王。” “谁没了?”徒元徽瞬间清明了起来,也想到了可能性。 安公公吃了一惊:“太子爷到现在没得着消息?”虽说太子爷提前回京了,可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太子爷不可能没有收到急信。 恰在这时,云秋扶着脸上红肿未消,一只胳膊还打着夹板的杏月走到跟前,徒元徽皱着眉头问杏月:“可是那钱氏叫人打的?” 杏月点了点头,干脆跪到徒元徽面前,“太子爷,奴婢保护姑娘不周,请您责罚。”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一旁云秋低声说道道:“昨儿个德总管和玉儿一道到柴房救人,杏月就被扔在地上,都快没了人形,到现在才醒来,就急着过来瞧姑娘了!” “你算是忠心。”徒元徽叹了口气,对杏月道:“你去伺候你姑娘去,她还没醒。” 杏月抹着泪便进了屋。 徒元徽径直走到长廊,安公公连忙跟上,徒元徽边走边说道:“安公公,劳您老跑了这一趟,我待会换了衣裳便过去京畿。” 安公公见太子爷这疲惫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又施一礼便出去了。 趁赵太医来诊脉的功夫,徒元徽走到外头,确认地问小德子:“南安王府没了的是谁?” 小德子连忙说道:“南安王府的大郡主昨儿个在围场没了,昨天爷你除了太医的话别的都不听,奴才也没法告诉您。” “没了?”徒元徽低沉说道:“怎么没的?” “说是摔了马,把脖子给扭断的。”小德子回道。 徒元徽心里嘲笑,没了他,她还真活不了。 记忆里他可没走,而是得知了徒元绥来了猎场,还得了点消息,他是冲着霍嫣去的,而他刚抛下了霍嫣,就立刻带着人重新追回去,正好看见霍嫣在一个侍卫控制下挣扎,然后他亲自跳马将她救了。 这次没了自己,人就真没命了。 徒元徽心眼小,他这次可不会去救了。这次父皇给她选妃,圣旨终究没下,南安王府就迫不及待宣扬得人尽皆知,偏偏霍嫣此人也不知收敛来这围场,更是撇开所有人泄愤,这就怪不得人了。 这时候,杏月出来道:“殿下,赵太医请您进去。”赵太医是太子的人,一直秘密照顾着冯玉儿的胎,昨儿个冯玉儿出事,赵太医就让钱氏请求去給南安王太妃请平安脉,赵太医岂会违背,毕竟南安王太妃可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 等到了屋里,赵太医走到徒元徽跟前,说道:“太子爷,姑娘这会子已是在昏睡,算是熬过去了。” 徒元徽松了口气:“这几日你过来照顾着。” “是。”赵太医忙拱手。 随后就向徒元徽请罪,若不是他不在太医院,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若是以前的徒元徽定然会迁怒,但是多出了快二十年的记忆,人理智了很多。 “你俯耳过来。”徒元徽寻思了一下,对赵太医道。 *** 徒元徽午后骑马到了京畿。 进了京畿暂歇的别院,弘圣帝已等了他好久,而在御座下,南安王正红着眼跪于地上。 “太子,为何现在才过来?”弘圣帝冷着脸问道。 “儿臣知罪。”徒元徽忙跪到南安王旁边。 “太医在给儿臣重新包扎伤口。” 南安王瞧了瞧徒元徽头上蒙着白布,又见他双眼红肿,以为人家这是为大郡主伤心的,不由悲从中来,说道:“太子爷,臣竟连妹子的最后一眼都未让您见到!” 弘圣帝叹了口气,说道:“朕和南安王说了,太子头上受伤,才提前回了宫,只没想到,你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出了事,你们都起来回话!” 徒元徽俯身扶起南安王。 温声说道:“是孤走得匆忙,否则也不会……南安王,还是节哀吧!” “太子,待会你回京去,南安王府灵车到了你过去一趟,毕竟你与大郡主是未婚夫妻,你就拜祭一下。”弘圣帝低声说道。 “是。”徒元徽低头应了。 南安王忙跪下来磕头:“臣的妹妹尚未嫁入皇家,不能劳动太子爷。” 弘圣帝沉吟片刻,说道:“这孩子可惜,差一点便做了皇家媳妇,若在普通人家,接牌位进门也是有的,只是元徽身份贵重,怕这么做不合适,南安王,朕便下旨,以公主礼葬之,你意下如何?”弘圣帝这是在安抚南安王。 围场摔死,谁信呢? “谢皇上恩典!”南安王原打算替妹子求个太子妃的死封,没想到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弘圣帝竟直接给堵了回去,心下难免失望,只能差强人意领了公主的名号告退而去。 待南安王出去了,弘圣帝屏退左右,问道:“说,为何提前回宫?” “儿臣不慎受伤,有些支撑不住,便带人先回了。”徒元徽坦然地答道。 “放肆!”弘圣帝怒斥说道。 “昨儿个你宫里好好祈福,却闹出了事,你的丫头也在太医院嚷着要太医去救人,可是你东宫又出了什么荒唐事?” 徒元徽立即跪了下来。 “是儿子管教不严,是奶娘……因张中庸之事挟私报复儿臣,趁儿臣不在,毒杀儿臣一名妾侍,儿臣得了消息,那妾室刚刚被查出有孕……儿臣以前说过的话被打脸了,如果事情闹大伤了东宫颜面,才想提前回了宫处置了。” 弘圣帝一听,立刻骂道:“有了皇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想着处置了,这太子妃还没进门,你怎么连皇孙都不顾。” 徒元徽低声说道:“父皇,是那位有的……儿臣不小心!” 弘圣帝怒火这才稍微熄了些。 “行了,这妾室你就舍了吧,念在她救过十六的份上,赐给一些赏赐,让她去感业寺去。” 徒元徽就知道曝光了会如此,然后说道:“她可能去不成了,人这次不行了,严太医前天晚上说若是第二天早上不能醒来,人就活不了,她现在都没有醒,赵太医今天早上过来诊治,就是这两天的事。” 弘圣帝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让下面的人好好葬了。”也没想过给个死后名分。 徒元徽只能点头。 “瞧你这德行,怎么变得如丧考妣。”弘圣帝问道。 “儿臣不敢,是昨日听说大郡主罹难,儿臣心里难过了一夜。”徒元徽腆着脸回道。 弘圣帝不由摇摇头去。 “太子,前些日子你与大郡主才见过一面,怎么着,我皇家又出了一个情种?”第一个情种是弘圣帝的父皇文帝。 “儿臣不敢。”徒元徽连忙说道。 “不用说什么‘不敢’,太子,你是储君,朕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因为什么女人伤了斗志。”弘圣帝沉吟片刻,说道:“还有,这后宫之中,朕最恨耍弄是非、肆无忌惮之人,你再偏袒自己人,钱氏也是一个奴才,竟然害了皇孙,她再不许留,尽快将她处置了。” 徒元徽只能说道:“儿臣遵旨。”就是父皇不说,他也会做的。 奶娘已经完全没救了,他的容忍和在意,只会让她不满,而不是理解感激!上辈子算来是还了奶娘照顾他的情义债,这辈子…… “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徒元徽点点头,便出去了。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从东宫驶出两辆马车,旁边跟着不少随从,一群人急匆匆向城外飞驰而去。 *** 徒元徽回到东宫,此时东宫灯火通明,钱夫人正跪在徒元徽面前痛哭流涕,口中喃喃道:“太子爷,奴婢都是为您好啊,那个女人恃宠而骄,老奴好心去瞧她,居然被她冷嘲热讽,说老身不过是个奴婢,根本没资格管教她。” 冯玉儿绝对不会这么说,顶多说一句太子允了的。 但徒元徽还是冷道:“玉儿若真这么说,并没什么错。” 钱夫人更加慌乱,立刻说道:“那姓冯的女人水性杨花,来路不清,还说怀上身孕,太子妃尚未进宫,如何能让妾室先孕,何况她并无名分,甚至,那孩子或许根本就是野种,奴婢怕太子爷被她所惑,不忍下手,便……” 徒元徽目光闪过一抹苦楚。 “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了,孤就错在‘不忍下手’,你仗着孤一直敬着你,在东宫横行霸道多少年,便是手下落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了吧?孤都知道!”他慢慢说道。 “爷,这是没有的事!”钱夫人本能去否认,然后趴在地上直磕头。 “奴婢一心一意只为太子爷打算,那些死了的,都是自己想不开,和奴婢真的毫无半点干系呀!”“就是这次,也是张巧儿不懂事,心生嫉妒,下了芙蓉散,谁知道冯玉儿竟然有身孕……这不关奴婢的事!”芙蓉散是毁容的秘药,但是中间有大量的活血之物合欢花。 随后,钱夫人看着徒元徽难过地问:“爷,你奶公被你处死了,现在是不是也要为了一个贱婢要了奶娘的命?” 徒元徽微微闭眼,随后冷漠地说道:“父皇知道玉儿,她救过十六,已然默认她在孤的身边。那些侍妾以前也确实有罪,所以孤没有追究,但皇嗣,孤现在最后叫你一次奶娘,你自己回去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 钱夫人一听,不可置信,然而一直护着她的太子一脸冷漠,知道再无可能,她惨叫一声,竟昏了过去。 小德子这时候从外头进来,瞧见钱夫人躺在地上,见太子模样,立刻吩咐人将她拖回柴房。 “爷,姑娘和杏月都送进庄子里了,秦先生在庄口看着,四周并无任何动静。”小德子上前在徒元徽耳朵悄声道。 徒元徽点头表示知道了,又低声问:“可让大夫瞧过?” 小德子继续道:“姑娘到了庄子上还睁了一会眼,大夫说,此后全靠调养了。” “嗯。”徒元徽低头想了片刻,小声吩咐小德子:“明日便去外头放风,说东宫没了一个从江南带回来的丫头,若是内务府的人来问为何不见尸首,便说是因未入宫档,只将人发还了母家。” “奴才明白。” “还有,派人去跟袁子信说,让他以张中庸圈地之供述仍有隐瞒为名,查抄张府,钱氏贪得多,在东宫偷过不少宫制的金银玉器还有古玩,就问她贪墨之罪,将张家所有家财充公,褫夺钱氏三品夫人封诰,再不得进宫。钱氏自愧,自尽谢恩了。” 小德子低声应下。 钱氏嚣张这么多年,终究看不清楚自己的本分。 “爷,张巧儿呢?” 说起张巧儿,徒元徽脸色沉的厉害。 说道:“还用孤吩咐?十八般刑法过一遍,再让她死。” 小德子心惊肉跳。太子爷虽然下令过处死人,但是绝对没有这么狠的手段。 “是,太子爷!”小德子很小心的应了徒元徽的谕旨。 第0041章 “二哥,是不是玉儿真没了?”翌日迎接弘圣帝回朝后,徒元庭竟早已等在东宫门口,瞧着小脸瘦了一圈,一双眼睛噙着泪,直勾勾望着徒元徽。 “是。”徒元徽点了头。 徒元庭竟然哭了。 小德子忙上去安慰:“十六爷,您节哀,姑娘是个心善的,这以后便不是成了仙,也会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会这样,这才几天,她便没了。”徒元庭真伤心了,也没有怀疑,因为无法怀疑。 钱氏的死,他是知道了内情,严太医可是皇后的人,他都说冯玉儿小产死了,那时候二哥还不在东宫,那再无可能是太子哥隐瞒了。 “十六,起来。”徒元徽上前拉起他,说道:“玉儿在天有灵,定不肯瞧见你这样。” 徒元庭抬起头问:“二哥,是不是我这辈子都见不着玉儿了?” “十六……”徒元徽不可能说出真相,他不想玉儿出家。 “以后……会好的。”他只能这么说。 天又黑了下来,徒元徽在东宫内寝殿里走着,听着周遭似有似无的风声、鸟鸣声和不知谁的低低絮语声,心里只觉得清冷无比,就像回到了自己当年的幽禁岁月,孤独而无助。 熟悉的床上,身边很凉,往旁边靠了靠,人不在了。 他心中很冷,他太过自负了,这次若是再有些差错,他就永远失去玉儿。太子,这个位置终究太危险!他睁开眼睛,不管怎么样,他要登上那个位置! 除了自己不甘心,还有就是那个位置才能保护他所想保护的人,才能更任性一点。 “爷,十六爷和丽秋、云秋过来了。” 徒元徽起身,说道:“让他们进来。” 然而,这两个并未进来看他,他走出去。 望着蹲在院子地上的三个人,徒元徽不禁摇了摇头。原来地上放着个火盆,旁边还有一大堆纸钱,甚至不乏扎好的纸人纸马。 “丽秋姐姐说,咱们便是不能为玉儿姐姐设牌位,也要烧些纸,按老理儿,明日该是出殡了。”徒元庭哽咽道。 丽秋也低声问道:“爷,冯姑娘葬哪里去了,十六爷说得了机会,也好到她墓上拜一拜。”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已通知她家里人接回去了,玉儿家乡在秦岭那头,翻山越岭也是不易,孤代她谢了你们这份心。” “那杏月去了哪儿?”丽秋又鼓足勇气问。 “一块回去了,玉儿家人也说好了,会给她安置。”徒元徽耐心地回道。 徒元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秦岭瞧玉儿。” 徒元徽并没有说话。 “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自己也小心些。” 徒元庭还略带悲伤地点点头。 等徒元庭下去,徒元徽看了看丽秋和云秋。 “你们两进宫多少年了?” 丽秋和云秋微微一怔,随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云秋一直以丽秋为主,她十二岁进宫,然后幸运的被丽秋救了,后来就一直跟着丽秋,然后还进了书房,成为太子的心腹。 丽秋说道:“已经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奶娘将你托付给孤,孤还记得你那会儿才六岁,如今十七了,也是大姑娘了,放你到宫外指婚,你愿不愿意?” “太子爷……这……这……”丽秋说不下去了。 出宫她当然愿意,但是嫁人…… 徒元徽却没等她回答,长叹一声:“不仅是你,从明日起,我这后院便散了!云秋一直和你要好,便让她以后也伺候你。” *** 南安王府逢大郡主出殡,京城街巷上看热闹的比比皆是,众人不免在背后议论纷纷。 “这南安王府如今可谓圣眷正隆,家里死了个未出阁的姑娘,不但大办丧事,竟还照着公主的丧仪,这可是本朝独一份。”一个看客道。 有人在一旁接话:“这排场不要也罢,要知道,那位大郡主若非惊马而死,这会子正高高兴兴等着做新娘呢,那可是东宫太子妃,日后的国母!”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这便叫姻缘天注定,在下听说,太子爷得知大郡主死讯后,亲赴南安王府致祭,竟是在灵柩旁边陪了一天,若不劝还不肯走呢,可惜了这一份情深义重。” “对了,听说今日还有不少王公贵族要路祭,你们可瞧见太子爷的祭帐?”立时有人好奇地问。 “可不在那儿!”一只手这时指向了不远处。 街角最显眼位置,果然便是东宫设的祭帐,一概香烛供品整齐地码在条案上,两排侍卫分列两旁,煞是威风凛凛。 而此时,徒元庭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东宫祭帐内的一张圈椅上,眼眶还有些红红的。 “十六,听说大郡主出事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另一张椅上,徒元徽问道。 “嗯。”徒元庭用袖子抹了抹泪。 “为何会突然惊马?”徒元徽有些想不通。 “她骑的那匹马可是皇上刚赐下的,我当日试骑之时,觉得此马驯得不错,而且大郡主又是女流之辈,若无外力刺激,根本不该出这等事。” “那女的心高气傲,还脑子有毛病,瞧不得别人骑在她前头,一个劲地打马往前跑。”徒元庭回道。 徒元徽点点头,想起自己与她相处心里头有了数。 “那女人太争强好胜,照她那性子,再温顺的马被抽狠了,也得犯了倔性。二哥,其实刚开始跑得也挺好,大家瞧在她是将来的太子妃份上,并不肯与她争,只是到后来,那马越来越跟不上劲,连我的小马都追过了它。” “她气得搓火,疯狂地抽着马,然后我就亲眼瞧见,她快掉下来之时,那马的前蹄子‘蹭’地直往上抬,脖子使劲儿往后仰,那双马眼扯着直上翻,眼珠子跟快掉下来似的,然后连人带马就摔到地上,接着……” 徒元徽没想到这次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不是侍卫动手,而弄了这么隐秘害了人。估摸是上辈子徒元绥没有受多少罪责,并不怕。而这次因为自己,徒元绥已经完全被父皇厌弃,所以行事也小心了些。 “听说你给吓到了,父皇还让孤安抚你?”徒元徽移开话题问道。 徒元庭立刻说道:“谁头一回瞧见,人死在自个跟前都会害怕,她死得挺难看的。” 徒元徽沉默不语。 说实话,这次她还是因为自己而死,不过他也记仇,可没想过再救她。 这时徒元庭忽然问了一句:“二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大郡主,她死了你自然无所谓,可玉儿姐姐没了,你就一点不难过?” “难过?”徒元徽冷笑一声,随后淡淡地说道:“我要难过,也只能为这个大郡主难过。” “旁边,有人在瞧孤好戏呢!” 徒元庭偷望过去,原来远处便是四皇子府的祭帐。 此时的徒元晔正背着双手站在祭账外,仰着脖子也不知在瞧什么,这位皇子青衣皂衫甚是不打眼,通身上下最不寻常的,倒是手上拿着的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 与东宫祭账不同之处,徒元晔的祭帐旁边并没有站什么侍卫,反是围坐着不少和尚和道士,想是他特意带来,给大郡主超度亡灵的。 一阵鼓乐齐鸣之后,显是送殡的队伍从南安王府开拔了。 徒元徽领着徒元庭站在路口等着,不一时南安王先自跑过来,见到徒元徽又是一番伤心欲绝,徒元徽肃着脸将人扶起,又走到灵柩前正正经经地做了三个揖,徒元庭忙紧随其后。 接着便是丧家回礼,这一套繁文缛节极是冗长。 徒元徽正面无表情地瞧着南安王念谢辞,忽然胳膊被徒元庭扯了扯,接着便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的道:“二哥,后头一辆车上,有个姑娘紧着在瞧您。” 徒元徽并不理他,继续听完南安王掰扯,等到队伍渐次离开之后,徒元庭连忙说道:“我瞧清楚了,是李相府的车,二哥你刚没了太子妃,这不又马上有人惦记二哥您了。” “不许胡说八道!这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徒元徽训了一句,转头吩咐人撤帐。 李月云! 前世他的良娣!惯是心狠手辣的人,不过遇上霍嫣那样的性子,李月云虽然害了不少他的妾室,最后还污蔑到霍嫣身上,霍嫣也是厉害,直接将她给杖毙了。那时候,他为了保住霍嫣,还和父皇闹了一场,又得罪了李相。 “走,孤派人送你回宫。”徒元徽不想多待了,表现足够了他就可以走了。也不知玉儿如何了! “二哥您去哪儿,要不带着我吧!”徒元庭难得出宫一趟,自是不舍得马上回去。 “我这会子有事要做,你回宫去。”徒元徽说着,便起身要上侍卫拉来的马。 徒元庭跟在后头求道:“二哥哥,让我跟着吧!回去又得念书,如今玉儿姐姐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徒元徽坐上马鞍,听到他声音又有些哽咽,心中对于他感念玉儿,心里也宽忍了些,他说道:“既不想回去,便让江顺带你到襄阳楼玩玩儿。” 徒元庭也知道适可而止,知道徒元徽是真有事,当下就答应下来。 第0042章 徒元徽一走,旁边的徒元晔也完成路祭,他正要返身离开,后面便有人叫住了他。 “四哥,且慢!” 回头瞧时,原来是十皇子徒元诚过来了,徒元晔说道:“十弟,不成想今日你也来了。” 徒元诚走到他近前,别有深意地低声说道:“父皇可派人盯着呢,若是我不来,父皇可不又得认为咱们不给太子爷面子,训斥我们不讲手足之谊了。” 徒元晔摇了摇头:“这本祭拜,别管是谁都要讲心,如何只为了做给父皇看?” 徒元诚连忙笑说道:“四哥心胸宽,又最是仁义守礼,我自愧不如。”随后转过话头。 “四哥,兄弟几个在襄阳楼包了桌,今日既是早早歇了,不如您赏个脸,跟咱一块儿?” 徒元晔拒绝了,说道:“我一会儿要进宫,母后这几日有些不爽利,又不爱瞧太医,我必须每日带着太医过去,母后才愿看病。”又道:“你们好好喝吧,只一条,不许喝高,都顾着些自己身子。” 徒元诚心里一暖,随后说:“四哥也真孝顺,我们几个对自己亲娘,也没见有您这般周到体贴,好了,我等也知道,四哥不爱跟咱们哄闹,便不勉强您这位活菩萨了!” “你呀!”徒元晔好笑地叹了一句,随后小声说道:“七弟会去吧,帮我带个话,要学会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他对四哥这一份心,四哥领了!” 徒元诚点点头,这次七哥干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查出来,一查出来,害死了南安王府的郡主,父皇说什么都得处置他去。 *** 徒元徽这一晃有两三日未见冯玉儿,今日趁着南安王府出殡机会,徒元徽做伤心状,然后散了场便往庄子去跑马发泄。 秦业早得了信等在庄子口,见徒元徽快马加鞭地远远过来,忙上前行礼:“太子爷!” 徒元徽下得马来,道:“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都是下臣应该做的!” 徒元徽立刻就进了院子,不愿再多耽搁。 自从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夜里,杏月和冯玉儿一起被送到庄子上,杏月心头着实五味杂陈。 小德子派了暗卫给自个递了口信,她也知道,太子爷这回下了狠手,如今钱氏家被抄了,人也死了。张巧儿更是受尽□□刑法才死掉。 这事,杏月当然觉得应该的,然而她再问,太子爷何时将姑娘接回宫时,来人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杏月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姑娘受了这么大的罪,不好好安慰一下,反而还将姑娘给赶出了宫。 之前她还以为,是因为太子爷要娶太子妃,所以才容不下姑娘,但是现在,那位南安王府大郡主是个短命的,坠马而亡的事在庄子上都听到了。 芙蓉散一日时间彻底毁容无救,但是姑娘不过半日就请来了严太医,救治即时,也没毁了容貌去,杏月更不解了,到底什么理由,让刚刚失去孩子的姑娘莫名失了宠,甚至没任何说法,就把人送到庄子上。 这几日姑娘已能坐起身,可精神头一直不济,话也不爱多说,只会望着窗外发呆,杏月知道她这是心里难受,却苦于不知如何去劝解。 为此,杏月还自己躲到个没人处好好哭了一场,她明白,姑娘这失子之痛,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来,心中不免深恨太子爷薄幸,人家为了他怀上孩子,又因为他丢了孩子,那人竟是不闻不问。 瞧见徒元徽进来院里,正坐在门廊一个绣墩上的杏月冷冷地起身,僵便地对走到近前的徒元徽福了一福,道:“太子爷,姑娘昨儿个晚上没怎么阖眼,这会子刚睡着,她一向觉轻,您不如先别进去了。” 徒元徽看看左臂上还打着夹板的杏月,真就没有进去,只从半开的棱窗往里头床上瞧了老半天,他心中一叹。 随后问杏月:“杏月,这几日你家姑娘可好些?” “醒倒醒了,可人萎靡得很。”杏月低着头道:“睁开眼便是发愣。” 徒元徽又叹了口气,又问:“每日里玉儿膳食进得如何?” “整日只能喝些粥,便是逼着她吃些肉,姑娘也没一会便吐了。”说完,杏月的眼眶便有些红。 徒元徽听了心叹,随后准备进去。 谁知杏月擦了擦泪,拦住了徒元徽,大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恕奴婢冒犯,请问您以后打算如何安置我们姑娘?” 徒元徽一直知道杏月心向这冯玉儿,也的确对冯玉儿尽心尽力,否则这次杏月也有些责任,他早就让她变成东宫内寝殿几个伺候的和暗卫一样,让给拖下去杖毙了。 杏月见徒元徽不语,心里头急切,立刻跪到徒元徽跟前,说道:“殿下,奴婢虽是金陵薛家送给姑娘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姑娘待奴婢如同姐妹一般,奴婢一辈子都会跟着姑娘伺候她,而今姑娘受了这么大打击,只求殿下您多多垂怜她,千万……别往人伤口上撒盐。” 徒元徽脚步顿了顿,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进去了。 外面的杏月和徒元徽说话,床上的冯玉儿却就动了。 徒元徽走到屋子门口时停了停,然后轻手轻脚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冯玉儿这时候已经起来了,而且还坐在了梳妆台看着铜镜梳妆。听到徒元徽进来的声音,也没转过身去。 她的脸色很白,没有任何血色,养了几日,脸上因为芙蓉散长出的血丝和豆粒也因为救治即时给消散了。 她的意识清醒,后来清醒了,她也一直想啊想,一开始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情愿让这芙蓉散彻底毁了自己的容貌就好,届时,徒元徽也不会再留着自己,也没有任何人觊觎自己,清清静静地过下半辈子是不是很好。 可是随后一股强烈的不甘在驱使着她,她为何就一定要认命,只想着躲,想着逃?徒元徽之前有句话说对了,出身低贱的人如果自己都去轻贱自己,那么这一辈子永远只能低贱了! 她甘心吗? 她也曾是平等心性的人,就因为现实也让自己轻贱起自己了!她自我嘲笑一下,说什么本分,说什么只愿过清净的日子,不想争风吃醋,其实都是借口,自己轻贱自己并为自己铺上一层自我优越的借口——她不屑后宫争宠。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懦弱,并美其名自己活得闲适就好了。 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么这样逃避的心态会毁了自己。如今,她的女儿可不是就没了?如果她之前一直不曾将自己当初局外人,想着离开东宫,那么她会用心经营内寝殿,就算见不得光,她还是因为徒元徽的宠爱会有着属于自己人手,钱氏……她也能设计让她暂时出入不了东宫。 “玉儿。”徒元徽叫道。 冯玉儿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她转过头来。 立即开心地笑起来。 徒元徽一怔。 冯玉儿低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徒元徽心里头一软,她盼了自己很久了吗?立刻快走几步,然后俯身亲了一下冯玉儿的额头,温声问道:“可睡好了?” 冯玉儿点了点头,想要起身。 后面进来的杏月刚想上前搀扶,徒元徽却已温柔地将冯玉儿抱坐起来在他的怀里,冯玉儿很依赖地抱住了他的腰,头也靠在了他怀里。 然后就痛哭起来。 徒元徽听到声音,微微低头,却将人抱得更紧。 杏月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了。 “是我的错。”徒元徽没有再自称孤,而这承认错误,也是发自肺腑。 说完后,温柔地抚着冯玉儿的背,也不再发一言,只任冯玉儿止都止不住的泪水,浸透了自己衣衫。 不知过了好久,冯玉儿终于抬起头来。 然后主动去亲吻住徒元徽。 缠绵悱恻间,柔肠百转中,唇舌交缠,好一会儿。 徒元徽轻轻挪开了些,摸着冯玉儿的面庞道:“我已让小德子对外头公布了,江南带来的冯玉儿已然香消玉殒。” 冯玉儿已然知道了,她被送出了东宫,她就明白了徒元徽的打算。因为这次丽秋为了救她请来了皇后的严太医,她的身份就瞒不过,那么她就只能死。 但是徒元徽显然要给她另外的身份,冯玉儿已经有了心思,不管这个身份会不会被戳穿,她也需要,然后死死的抓住这个身份,然后慢慢往上爬。 “我只能都听你的,以后生也随你,死也随你,只要咱们能活在一处。”冯玉儿声音哽咽道。 徒元徽一听,起身望住冯玉儿的眼睛。 “玉儿,这是我欠你的,我若是做了皇帝,那么便会立你为后,与你共享尊荣,而我若是被废了,也定当安排好你,过你想要的清净日子。” 冯玉儿心里不由地一笑,前些日子还是,他被废了,她得陪着同生共死,现在倒是真的为她考虑了,而不是自己。 这样也好。 “玉儿不过鄙薄之人,又曾沦落风尘……”她还是有必要点清楚。 徒元徽却立刻说道:“这是誓言,若有违背,便叫我永不翻身。” 冯玉儿笑了,笑中带出眼泪,说道:“殿下你真会说话……我做皇后,你的太子妃做什么?”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不会有太子妃,除了你。” 随后说道:“原本在着手给你捏造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只是如今正是虎视眈眈之时,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抓到把柄,便是前功尽弃,既然你是自小被拐,便帮你找着父母,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即便他们是贩夫走卒,好歹正经有了出身,你的之前就是被挖出来,也不再是贱籍。” 真找到了身世,便是苦主,最多身家不清白,无人娶而已,但已然不再是贱籍,那么也不会违背遗召。 冯玉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东宫最小妆匣里有一根珐琅银钗,是小时玉儿被拐子抱走时抓着的,拐子抓了我就给转上了船,这钗子我藏在了船上,后被船上拐子换了衣衫后,我就将这钗子一直贴身藏着,到百花楼也留了下来。钗子平常,不知能不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钗子在百花楼被发现了,也被百花楼的鸨母拿着,冯玉儿说听话,鸨母才将这钗子还了回来,因为不值几个钱,想来冯玉儿家里也是普通人家,赎不了冯玉儿,又从最南边卖到了这里,这辈子也见不着了,就是见着,哪家清白的人家愿意花大代价赎一个已经在青楼待了不少年的姑娘,没得坏自己家里未出嫁的女儿名声。就是世家,寻到了,也只会让她去死。 所以,鸨母也就由着她去了,那会儿冯玉儿可真是个刺头。 徒元徽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小时候也这么聪明。” 懂得藏钗子! 冯玉儿的记忆不清,当时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知道藏了起来。 冯玉儿穿越过来的时候,记忆里也一直惦记着要钗子。 徒元徽又问:“除了你家门口有个小狮子,有个漂亮的丫头伺候你和不喜欢你的祖母,你可还记得些其它?” 冯玉儿努力去回忆这个身子的记忆,好一会儿,才想到,说道:“还有玉儿好像和您说过的,那一年闹流民,玉儿被送到金陵的路上,亲眼瞅见了死人,对了,那拐子好象叫什么秃子三,玉儿到百花楼后几年,他又送了几个过来。” “秃子三?”徒元徽一笑。 “这便好办了!” “这找人的事我便叫人去办,秦业也会参与其中,你便安心住下,他也会时不时到庄子上来,你若还想到什么,便告诉他。” “好!”冯玉儿应了下来。 *** 徒元庭虽和徒元徽说了要去襄阳楼却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半道拐到了梅家园,那一处是京城最热闹的花鸟市,倒是莺声燕语,煞是有趣。后来,买了不少花草鸟兽,却又吩咐他们将其给烧了,然后灰放到郊外散了。 只有徒元庭知道,这是烧给冯玉儿的,因为他听说冯玉儿喜欢这些东西。 这事完了,他们才去襄阳楼。 徒元庭进了门,立刻就有小二招呼几位上雅间,小二明显还认识江顺。 皇城根下,随手撂块石头便能砸到一个四品官,百姓自然也见多识广,小二心知江顺身份,见他们几个恭恭敬敬陪着位衣着光鲜、细皮嫩肉的小爷,便知道人家必是皇家人,便忙躬身道:“您几位这边请,三楼天字号正空了一雅间,领您几位过去可好?” 江顺边走边环顾四周,忽然瞧见二楼一处,几个眼熟的在围着聊天,便问道:“小二,今日十爷也来了?” “江顺,你说的十爷是哪家的十爷?可是徒元诚?”徒元庭问了江顺一句。 小二连忙说道:“确实是十皇子。”但这时也足够猜出徒元庭的身份了。 等进到雅间,江顺小声问,“十六爷,刚才上来之时,小的瞧二楼站着好几名侍卫,想来不仅十爷,六爷和七爷也都到了,您要不要去见个礼?” 徒元庭撇了撇嘴,说道:“什么兄弟!这几个和二哥对着干,如今我是二哥的人,怎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虽觉这孩子说话稚气好笑,但江顺却对十六皇子更加顺眼起来,也就随了他,招手让小二来点菜。 徒元庭似乎是要发泄一般,也没管什么菜,全部拿着吃了,整得个肚饱闷胀,不得不去‘更衣’还不让侍卫跟着。 回来路上,远远看着六哥七哥带着侍卫要转过来,他四处瞧着,因为人小,干脆就趴到旁边的长草小树里去。 “六哥,最近四哥一天到晚抱着本佛经啃,活着有个什么劲儿?”说话的是七哥徒元绥。 徒元齐叹道:“人各有志,各有好,四哥可不是咱这等俗人,人家那一套玩法,你未必学得会。”他心知肚明,上次父皇骂了四哥让四哥在想办法打消在父皇心里的印象。 徒元绥有些不满意,说道:“下回一定拉着四哥一块闹闹,我便不信,带不了他下水。” “不得胡闹,四哥有不得已的苦衷。”徒元齐说道:“父皇现在说我们兄弟几个过往从密,我们心宽,倒不怕被父皇骂,不过四哥便不同了,心思一重,做事便有些瞻前顾后,他想多提防着些也是有的。” “合着父皇就希望,咱几个都去上赶着巴结徒元徽,我呸!就他也配?”徒元绥不服地道。 徒元齐摇了摇头。 徒元庭藏着自己,这些个兄弟果然在一起了,都不待见太子二哥。 随后,接下来说的话,让徒元庭大吃一惊。 “围场,怎么南安王府的大郡主没了?我以为你顶多出出气让徒元徽和大郡主婚事没戏,没想到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他半遮半掩地问道。 徒元绥眼中有些阴鸷,说道:“是那大郡主性子太烈,把马给抽疯了,哪里怪得了我!”但是也不会具体说了。 徒元齐见状,虽然好奇,也知趣不再问:“行了,你小心一些,父皇和南安王府在查,徒元徽……他也在查,似乎很决心给大郡主报仇。” 徒元绥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徒元齐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父皇没同意大郡主的牌位进皇家,听说南安王颇有微词,徒元徽对南安王府也有些冷淡,如今对于到底站在哪一头,南安王似乎有了动摇……” 对方声音越来越小,徒元庭再也听不到了。 他正着急,没想到徒元绥放肆的大笑又传出来。 随后徒元庭便听到了一句,说道:“南安王还有个庶妹,听说长得天香国色的!” 也不知打什么主意,两人就走了。 徒元庭才钻出来,不过他没有看见徒元齐轻笑了一瞬间,甚至他旁边的徒元绥也没发现。 第0043章 第四十三章 徒元徽很忙。 为了安抚冯玉儿,小德子终究冒险又跑过来一趟。 算了,东宫里的人,除了小德子和已经出了宫的丽秋云秋,就小德子认识冯玉儿了。其他的人,冯玉儿小产这风波已经死了。 杏月给小德子上了一碗茶,问道:“丽秋姑娘和云秋如今可好?” “她们已经离开东宫了。”小德子继续又道:“太子爷这一回倒是铁了心,将后院的女人全部遣散回家,丽秋这个明面上的通房丫头也走了,云秋被太子爷送给丽秋伺候了。” 冯玉儿和杏月皆吃惊不已。 “这事皇上和宗人府都拦着不让,不过咱们爷一意孤行,只说这世上多少男子娶不得妻,他不能为一已之私欲,让天下男女不能阴阳相合,子孙绵延。”小德子咳了一声,谄媚地对冯玉儿说道:“最重要的,这也是大郡主生前遗愿。”虽说大郡主的遗愿,可挤眉弄眼的,明显告诉冯玉儿,太子是为了她弄出来的。 “大郡主?”杏月不明白,问道。。 “当日在围场,大郡主一瞧太子爷,没说两句便让他遣散东宫。”小德子忍不住笑说:“如今她倒是遂了愿,可惜享不到这福了!” 冯玉儿心里头却很平淡,她低头想了好一会,问小德子说道:“丽秋和云秋可得了好安置?” 小德子恭敬地说道:“姑娘您放心吧,太子爷说了,这一回您转危为安,多亏丽秋姑娘和云秋出手相救,所以在她们临走前,太子爷额外赏了二百两银子和京里两家铺面,便是丽秋姑娘以后不再嫁,也会保后半世衣食无忧。” 杏月高兴地点点头,说道:“那再好不过!姑娘,等您能下地了,咱们让小德子领着去瞧瞧她们。” 还没待冯玉儿出言阻止,小德子难得训斥起杏月来,说道:“冯姑娘如今可是不在世的人,你们贸贸然出现,还不得把人吓死!杏月,你也该改改性子,凡事三思小心着。” 谁知,杏月却怒了,说道:“小德子你说什么?我家姑娘活得好好着呢!” 冯玉儿平静地喊道:“杏月,闭嘴。” 杏月连忙看向冯玉儿,冯玉儿说道:“此事我是知道的,爷自有他的打算。” 杏月猛地哭出来,说道:“难道姑娘认了命,这辈子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庄子里当活死人?真还不如像丽秋姑娘那样,被赶出东宫,还能过自己清静日子。” 杏月什么都不知道,人其实也很单纯。 冯玉儿心叹了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亲近杏月了。 “杏月,你误会他了!等我找到家里人了,就一切都好了。”冯玉儿低声说道。 杏月一怔,再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了。 *** 对于徒元徽擅自散了东宫之事,朝堂上下议论纷纷,文武百官、公卿名士乃至普通百姓,心里多数大不以然,不过出口皆为赞美之辞,毕竟人家的理由这么痴情款款又有理有节,便是不捧太子爷的场,也得捧皇上的场。 谁料在这件事上,最不痛快的却正是弘圣帝。 这几日弘圣帝只要一见到徒元徽,便忍不住想教训,对于徒元徽脑子一热办的傻事,弘圣帝又气又疑。 南安王在御书房外求见之时,弘圣帝刚训走徒元徽,这会子又教训起跟着徒元徽进来御书房的无辜徒元庭,嘱咐他不许学徒元徽那般不着调,扯什么赶走妾侍完成大郡主遗愿的鬼话。 徒元庭竟然表示支持太子二哥。 “父皇,我以后也只娶一个王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你懂个什么!” “你等龙子凤孙,最大的责任便是繁衍子嗣,让我皇家绵延不绝,万一你那王妃生不出子嗣,你可就断子绝孙了!” 徒元庭立时嘴巴张成了个“哦”。 “朕膝下十八子八女,朝政这才得以稳定,百官心服,外虏不敢擅自入侵。”弘圣帝肯定地道。 “可最后能当上皇帝的不就一个吗?”徒元庭不解,继续说道:“然后别的兄弟就都不服气,大家伙吵成一团。” 说的是童稚之语,却是一针见血。 弘圣帝叹了口气,也不去教他了,他还小,还不知道女人。 便指了指旁边书案:“去那坐着,瞧瞧你二哥是怎么批折子的,学着点!” 徒元庭点点头,乖乖坐了过去。 南安王随后被宣了进来。 见到来人,弘圣帝不由自主皱起眉头,问道:“你可知道,太子因为大郡主生前一句话,遣散了东宫?” 南安王随即跪到地上,说道:“下臣惶恐,并不知此事。” 这时一旁的徒元庭说道:“父皇,我亲耳听见的,大郡主说了,她身为东宫主母,要辅佐太子爷,不乐意对付那群小妾。” “十六闭嘴!”弘圣帝狠狠瞪了徒元庭一眼。 “臣知罪,当日教导妹子无方,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南安王立刻用袖子抹了抹头上冷汗,心里却着实委屈,谁会知道太子爷会为死人的一句话,还闹了这么一出,最后又牵扯到南安王府,他可不是比窦娥还冤! “算了,事已至此,已经不能更改,”弘圣帝摆摆手,又说道:“南安王,今日求见朕,又有何事?” “臣……”南安王迟疑了一会,道:“臣另有一庶妹,年方十六,一直养在深闺……” 弘圣帝皱起眉头,说:“太子刚把东宫的妾侍都赶走,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再纳妾。”庶出的,可做不得太子妃。 徒元庭在一旁看热闹,想着前些日子徒元绥和徒元齐的话,问道:“南安王你有几位庶妹?” “回十六皇子,下官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妹妹。”南安王忙回道。 “不是说四哥瞧上你家庶妹了吗?”徒元庭疑惑道:“以后你和四皇子府结了亲,比和东宫还近呢!” 弘圣帝一听,沉下脸:“十六,这是从哪听来的?” “是听墙根知道的。”徒元庭说道。 “皇上,下官并无此念呀!”南安王这会子吓得不轻,不由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前些日子七皇子徒元绥偷偷过来和他谈此事,希望他将庶妹过些日子许配给四爷,南安王没有立即答应。 如今这朝堂争斗得厉害,之前皇上有早明示暗示过,让他坚定地站到太子爷一边,虽对徒元徽不亲近尊重自个而有诸多不满,可南安王还是清楚,谁是真正的衣食父母,让他跟皇上和太子爷对着干,他也是不敢的。 七皇子替四皇子所谓提亲,明显是为拉拢,若合了四皇子的意,日后此事一暴露,找他算账的不是太子爷便是皇上,南安王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来主动提出他还有庶妹的事。 “南安王,十六说的,可是真的?” 南安王连忙说道:“回皇上,此事确实,上臣不敢自作主张,所以紧着来向皇上禀报。” 徒元庭心里头冷笑,继续童言说道:“父皇,儿臣听出来了,南安王是来求您赐婚的!” “十六爷,下臣绝无此意!”南安王这会儿恨死这小儿了。 “南安王,朕明白你的意思,”弘圣帝见状止住了徒元庭,然后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两家结秦晋之好,本是天理伦常,朕无意说什么,不过,朕要劝你看清人心,明白别人为何会找上你家。” “臣明白,”南安王道:“其实臣之庶妹早已许配了人家,实不该拆散别人大好姻缘。” “行了,既如此你便退下,这京畿事务,以后便交予你手上,不要让朕失望。”弘圣帝深沉地说道。 南安王总算松了口气,想来他此生不过求个官运亨通,可没那份闲心给四皇子当刀把子使,至少从目前来瞧,太子爷继位是板上钉钉,他才不会跟那帮没成算的瞎起哄。 徒元庭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这南安王暂时也不敢背叛太子二哥了。 翌日。 弘圣帝召见了徒元晔和徒元绥,谁都不知道弘圣帝说了什么,弘圣帝随后就便颁下圣旨,褫夺七皇子徒元绥身上的郡王爵位,废为庶人,驱离京城,永世不得回京;六皇子徒元齐禁足王府无诏不出,而四皇子替两个兄弟求情,被鞭笞二十下,未经允许,不得上朝。 徒元徽吃惊不小,不知为何弘圣帝会这般无缘无故大发雷霆。 徒元庭得知圣旨,徒元庭立刻跑去东宫避祸了。 徒元徽皱了皱眉:“你胆子也太大了。” 徒元绥只是提了提南安王的庶妹,可没说其他,徒元庭竟然大着胆子去误导父皇。也很幸运,徒元晔真去找了南安王。可见,徒元晔和徒元齐、徒元绥也不是一伙的,至少,这次,不知是徒元齐还是徒元绥给徒元晔设了一个坑去。 不过想来,徒元绥那没脑子的做不了,只怕是那徒元齐了,说不定,十六能听到,还是徒元齐故意的。然后又唆使徒元绥去给徒元晔向南安王私下提亲。 只是徒元齐还是不免被迁怒了。 “二哥……” 徒元徽说道:“之后你小心些,身边要一直跟着人,别瞎跑,还有,最近吃喝东西要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侍候的人跟紧着些。”这样的关口,聪明的是不会对十六下手,但是徒元绥那没脑子的疯子就说不定了。 这次徒元绥被废,其他几个只是被打被圈府中,有可能是父皇知道徒元绥害死了霍嫣。 第0044章 朝堂上每天都会闹出不少大事小情,所谓层出不穷,因此过不了几日,三王之事便不再成为百官们议论的焦点。 这日,苏州盐课提举司丁忧,太子竟然举荐了兰台令史林海,弘圣帝宠爱太子,当场就允了。 众人诧异不已,这林海自从三年前中了探花,因为林家祖辈和他岳家荣国公府,到也升得快,从小小的编修到了从五品兰台令史,虽然是管书库的,到底也是从五品了,林海那一届就属他的官位最高。 现在太子又举荐他平调苏州盐课提举司,便是从闲置到实权的转变。 别看这官位不过从五品,却是肥差实权,大伙儿都盯着,没想到太子举荐了这么一个人,要知道,太子和林海可没什么深交。 不过想到林海的岳父是荣国公,大伙想想也就明白了。 记忆里,林如海还需要在兰台寺还需要熬上一些年成为兰台寺大夫,然后被调去苏州做巡盐御史。 林如海一直是父皇的人,父皇对他很满意,只是后面新帝登基,对于林如海就不免不待见了。 徒元晔不待见的人,徒元徽却喜欢,哪怕他是父皇的人,现在林如海还没有得到父皇重用,林如海也确实是个能臣,那么他不介意观望着,能用就收下,不能用,放在江南像上辈子破坏徒元晔徒元升掌控江南也不错。 众人心事重重,下朝之后,弘圣帝还将林如海同科的状元和榜眼叫进了御书房。弘圣帝调来三日的考评,也不由地点点头,对林如海勤奋好学、清廉自守大赞一番,让旁边状元和榜眼头上冒了冷汗。 一旁徒元徽见那三人表情各异,尤其是本该神态自若甚或沾沾自喜的林如海,竟也是一脸的不自在,便道:“几位大人皆以科举入朝,初踏仕途自有需要摸索之处,孤瞧过几位考绩,并无伯仲之分,想来日后皆会是本朝股肱之臣。” 三人忙拱手表示谦虚。 待那三人出了御书房,弘圣帝问徒元徽。 “这三人中,你怎么就看好这林如海?” 徒元徽一笑,说道:“单就为官之机灵而言,林如海实在是拍马都追不上那二位。” 弘圣帝笑着点点头,他教出的太子眼光果然好,他说道:“确实如此,赵、李二人极好钻营,听说对外口口声声是李相李甫国门生,极会看上官脸色,对同僚却眼高于顶,不大肯相就,这等人品,便是满腹经纶,也不堪重用。” “父皇圣明。” “这林如海你挑得不错!”弘圣帝丢下一句,便自出了御书房。 门外安公公早已等着了,见弘圣帝出来,便上前道:“皇上,太医过来禀报,皇后娘娘这回得的是小中风,以后怕手脚会不方便了。” 弘圣帝沉默了一下,说道:“去坤迎宫。” 坤迎宫外,有太监望见皇上銮驾过来,上前见过礼,便要进去回禀,却被弘圣帝一把拦住。 “不必宣了,朕进去瞧瞧。” 此时的暖阁里,皇后靠坐在床上,眼神空洞颓唐,在她床边,徒元晔正耐心地将手中捧着的一碗药,一勺一勺地喂进皇后口中。 “母后,太医说了,此次您的病确实凶险,不过好在如今发现得早,只要按时服药,再让太医院为您做些推拿,必是能痊愈的。”徒元晔劝她。 “是啊,娘娘,您切需想开些,”旁边一个老嬷嬷也劝道:“您可是有大福气的,瞧咱们四爷,又有出息又孝顺,以后娘娘的好日子还长呢!” 徒元晔继续道:“等母后能下床了,儿臣便向皇上请旨,接您到皇子府看看,让皇孙好好陪您说说话。” 皇后这时似乎回过神来,从锦被中伸出自己那只形状扭曲,不停打着颤的手,苦笑道:“这样也能好?” “母后,外头得这种病的人多得是,您是没瞧见,如今好多人能跑能跳,和一般人没两样。”徒元晔叹了一声,又道:“母后自来心思太重,您务必放下些,多想开心之事,还有,这会子儿臣已让人到外头遍寻名医了,定能将您治好。” 皇后猛地大哭,“儿啊,本宫还不是在为你提心吊胆吗!” 徒元晔忙将手中药碗递给老嬷嬷,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是儿臣没用,劳母后跟着操心。” “元晔,你虽非本宫亲生,可本宫对你之心,并不亚于生身之母。”皇后抽泣起来:“可还是母后拖累了你呀!” “母后何出此言?”徒元晔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哭着回道:“儿臣十岁生母病故,此后便与您相依为命,母后视儿臣为亲子,一饭一粥精心照顾,儿臣能得今日,全赖母后恩赐!” 皇后吩咐老嬷嬷赶紧扶起徒元晔,道:“儿啊,你快起来,母后有话要说。” 待徒元晔坐到床边,皇后抖着手道:“母后没有本事,虽是母后皇太后点的继后,一直不为皇上所喜,大概是恨屋及乌,自小到大,皇上也是对你百般不顺眼,如今想来,若你跟在生母身边,也不至于成为皇上眼中之钉。” 徒元晔连忙说道:“母后,您多心了,朝堂之事您不了解,皇上乃睿智明君,如何会因内闱之事和臣子们过不去,更何况皇上与您夫妻情重,二位不过因为性子不合,才时有争执,皇上心中对母后还是挂念的,儿臣不孝,说来母后确实有些小性儿!”说完,然后去给皇后擦眼泪。 皇后任徒元晔帮她抹了泪,道:“你倒是替你父皇说话,可人家心里只有一个嫡长子,根本想不到,我儿也是嫡子。” “母后,儿臣不在乎什么嫡庶,更无所谓非分之想,母后,别人怎么看儿臣随他,您可不许胡思乱想,以为儿臣是那等好政揽权之人。” “可皇上竟是不给你上朝了!”皇后忍不住说道。 “儿臣不过帮着六弟他们说两句公道话,只是话说得未免偏激,父皇生气,处罚儿臣也是有的。” 皇后指着徒元晔,手不停颤抖,随后叹道:“本宫竟养了个傻儿子,千般万般只为别人着想。” 徒元晔出得暖阁准备离开坤迎宫,半道上有个小太监迎面过来,徒元晔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一前一后的到了个僻静的园子。 “皇上在暖阁外待了多久?”徒元晔问。 “约摸一刻钟,那会子您正和娘娘在说话。”小太监回道:“随后皇上便走了,也不许我等宣。” “他脸色如何?” 小太监想了想说道:“倒不见什么异常。” 徒元晔点点头,转身走出坤迎宫。 这日,徒元晔正在府中庭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就着一副棋盘同自己对弈,门房这时来报。 “四爷,十爷过来了。” “请他到书房去。”徒元晔吩咐了一声,便将手上一个棋子丢到棋盘中央,拿起原本搁在桌上的佛珠起了身。 “四哥,恭喜啊!”一见徒元晔出来,十皇子徒元诚笑着上前拱手道:“皇上下旨,让您回朝了!” 徒元晔脸上未露喜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今日也不知为何,皇上在朝堂上讲起了孝道,还夸了四哥您几句,少不得我等兄弟脸上跟着沾光。” 徒元晔平静之极。 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话题。 “十弟,六弟和七弟那儿你可照应过?” “四哥放心,您给七哥的银票,我已亲自交到他手上,还帮您传了话,让七弟绝不可灰心丧气,日后有机会的。”徒元诚回道。 “还有六弟,他倒是无辜被圈在了王府。”徒元晔长叹一声,又说道:“找个机会,我要亲自去瞧瞧他。” 徒元诚不甘心地叹道:“父皇真是老了,竟越发喜怒无常,连虎毒不食子都忘了。” “可查出什么端倪,父皇为何会对我等发难?”徒元晔问。 “这几日我在查,四哥,我觉得此事和徒元徽脱不了干系。” “有证据?”徒元晔望向徒元诚。 “七哥误杀大郡主之事,怕是早被人知道了。” “你是说,太子……”徒元晔惊问,“这般机密之事,如何泄露出去的?” “南安王府出殡那日,我们兄弟几个在襄阳楼喝酒,当时七弟对我们提到大郡主的死因,小弟一个侍卫后来禀报,瞧见徒元徽那个叫江顺的手下也同一时候在襄阳楼出现,只怕这消息,便是在那会子给传出去的。”徒元诚说到了这里,徒元晔明白了去。 “还查到些什么?”徒元晔又问。 “我也从乾阳殿打探到的消息,南安王曾进过一趟御书房,离开之时满头大汗,像是被训斥过,接着他便拒了您结亲之请,我觉得,七哥替你向南安王提出联姻之事,也是有人向父皇告了状。”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声,徒元晔手上佛珠一个个地滚到了地上,徒元诚吃了一惊,这紫檀佛珠是华光寺住持特意献给徒元晔,说能趋吉避凶,没想到,一向温文淡定的徒元晔竟然将它扯了,想来他如今已是暴怒。 “什么联姻?”徒元晔问道。 徒元诚意外:“四哥,你不知道?” 徒元晔立刻恢复了平常,说道:“你仔细说来。” 徒元诚立刻就将当日襄阳楼,徒元绥说南安王的庶妹长得好,然后偷偷接触了南安王试探试探能不能结成这门婚的事。 徒元晔眼中冷利一闪而过。 看了看丝毫不知的徒元诚,他说道:“这还关乎我,你们也不和我说一声。” 徒元诚目光闪烁,迟疑说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在念佛就是陪在皇后身边尽孝,我们都难得见你,六哥说是会告诉四哥你的!” 徒元晔就知道会这样,原来,六弟见着他被父皇厌弃了,他的心思也动了,可是……他实在愚不可及! “好了,不说了,在府里用膳吧!”徒元晔对徒元诚说道。 六弟不能用了,十弟还是心向这自己。 徒元诚也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怪异,他顿时有些难过,明明以前说好的,要一起辅助四哥! “四哥……” 徒元晔叹道:“十弟不必担心,六弟还是我的兄弟。” 徒元诚连忙点点头。 第0045章 因林如海即将携眷赴苏州上任,东宫詹事林文晖特地设家宴为林如海送行,林文晖是林家旁系,父辈曾受过林如海嫡家不少帮忙,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若是没有太子重生这事,林文晖会因为太子被废也惹上了杀身之祸,林家宗族也就只有林如海一个有出息的了。 推却不过之下,林如海这日便带着妻子贾敏去了林文晖的府邸。 迎接林如海的,除了林文晖夫妻两个,秦业陪坐。 秦业因为林文晖这个师弟和林如海见过几面,一时之间,宴上到也和煦。 林文晖的夫人赵氏与贾敏也算得上是妯娌,平日也有些往来,贾敏被林赵氏招呼着进了后院。 瞧见赵氏的小儿子小女儿过来见礼,贾敏不免羡慕,道:“嫂嫂真是有福之人,孩子越发可爱了。” 林赵氏知道贾敏心病,贾敏,是荣国公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嫡女,其母史太君更是出身名门,可谓千金贵女。 贾敏虽为人温柔和善,不过心气自比一般人高些,如今她夫君极有出息,她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却只一点不好,贾敏从小身子弱,嫁到林家两三年,竟一直未得一男半女。 “弟妹出身高贵,又嫁了好夫婿,这世上女人的便宜可不都给你占全了。”林赵氏笑着宽解她:“你才嫁入林家两年?你和你夫君也都不过二十郎当岁,别急,孩子总是会有的,说来我不也等了好些年,才得了第一胎。” 贾敏一向多愁善感,这被开解了点才略觉好受些,却也客气道:“那就托您的吉言,这一年多,我们夫妻在京城多亏嫂子照顾,外子说了,让我见着嫂嫂,一定要道一声谢!” “自家亲眷,何必说这些。”林赵氏回他。 贾敏笑了笑,说道:“这次,外子说,得多谢哥哥嫂子保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父亲贾代善,在太子爷面前是说不上话的,这会儿太子爷提拔她夫君,想来只有这位升了东宫詹士的同族兄长了。 “哎呀,这可不敢当。”林赵氏忙客气地说道:“我家那四品东宫詹事哪能说得上话,是太子爷对妹夫的赏识。” 外院里,这时林如海正诚惶诚恐地站在座下,对正位上坐着的人见礼。 因为徒元徽竟然也在这里。 徒元徽在这,宴席上很是拘束,徒元徽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对林如海拉拢,不一会儿就走了。 但是官场上,太子亲自过来了,就算什么也不说,也表示了足够诚意拉拢。 林如海回了后,一直陷入重重思绪之中。 *** 将养了些时日后,冯玉儿已然能在院子里走走,人也比先时胖了不少,甚至有两件衣裳都快穿不上了。 转眼快到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 庄子里送来几筐莲蓬,是这庄子下的农户送来给皇庄主人家的。 听说着庄子外的五里莲花开了,冯玉儿为了安全不会出去,便去了皇庄最高的半山亭子向下张望了望,看着这一片绿叶莲花,心情终于又好了些,这时候也突然又从记忆里想到了一件事! 还没有派人递话给小德子,当晚沉睡中时,一个重重的身子压了过来,差点没把冯玉儿憋过气去,见着了人,她扯住了徒元徽的头发,说道:“要不便十天半个月不来,别想一来就想着把人折腾死!” “玉儿,我这可是为你守身,又成日见不到你,现在见了不成虎狼便是爱惜你。”说着徒元徽就动起手来,冯玉儿目光微闪,便也配合陪着他一直闹到天亮。 待日上三竿,冯玉儿先醒了过来,旁边的徒元徽还在睡,冯玉儿便也不准备起身,只是睁开眼睛在想着什么。 身子又突然被抱紧。 “想什么呢?” 冯玉儿立刻回过神,笑道:“在想是不是往你脖子耳朵吹起将你弄醒。” 徒元徽也不睁开眼,说道:“弄醒我做什么,是不是嫌我昨晚没有鞠躬尽瘁?” 冯玉儿刚想反驳,随后却娇笑着道:“您可好久不来了,可不让人想得慌!” “怨我是不是?”徒元徽将脑袋挤到冯玉儿怀中,随后低声说道:“这几日父皇整顿吏制,撤了好几名官员,我不得在旁边听着吗,万一他老人家刹不住手,直接辙了我太子之位,可不连庄子带人都归了别人!” 冯玉儿推了推他,说道:“你这是欺负玉儿没见过世面,唬我着,您是大忙人,玉儿可不敢埋怨,不过,我昨儿个又想起了些事儿。” “嗯。”徒元徽应道,脸却紧贴着冯玉儿的脖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记忆里似乎家附近有许多荷花池,到了夏天便开出一望无际的荷花,有次似乎有亲戚来,娘使人带着我去掐莲蓬……” 徒元徽慎重起来。 “一望无际的荷花吗?”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不是我家的,就在附近,很多人夏日常常在。” 这地方又缩减了些,徒元徽说道:“你安心着,定然能找到的。” 冯玉儿点点头。 *** 这边冯玉儿等着消息,她却不知道,京城风浪不断,竟已渐渐波及到了庄子上。 这日一下朝,十皇子徒元诚便迫不及待地追来四皇子府,脸上有兴奋之色。 “十弟你说,太子爷在庄子上养了个女人?”徒无晔再确定地问道。 徒元诚点了点头:“也是无心,一个给徒元徽皇庄送莲蓬的乡民远远瞧见庄子凉亭有个穿白色的仙女,我便派人查了查徒元徽身边的小德子,这奴才这几个月没过一时便跑一趟庄子,有时陪着他主子,有时自己过去,我们的人还被杀了几个。” “所以,那庄子绝对有古怪,说不定就藏着个绝色。” “绝色?”徒元晔沉吟了一会儿。 徒元诚冷笑道:“我们这位太子爷口口声声为了大郡主才赶走东宫妾侍,倒是好令人佩服,如今人人都以为他就此做了和尚,可没想到啊,太子爷竟在暗渡陈仓,好一个温香软玉!那日拜祭完大郡主,大家都以为他伤心跑马,没想到是去庄子会美人去了,这事要是给父皇和南安王知道……有好戏看了!” “可查出那女人来路?”徒元晔显得很冷静。 徒元诚说道:“围猎前查到一件事,当日乡民因为圈地的事到太子庄子外闹事,正瞧见有个绝色女人从里头出来,居然还帮他们说好话,不过后来两方打起来,那女人也挨了揍,想来就是现在这个了。” “打起来?我等怎么不知此事?” “是张中庸那案子,估摸被徒元徽遮掩了。” “四哥,我这就到外头去放话,说我们太子爷金屋藏娇。”徒元诚说到这也坐不住了,说道。 徒元晔连忙起身:“先等等。” “四哥,七哥那没脑子的也就算了,六哥现在被圈着,怎么也该出口气才好。” 徒元诚目光微微流出嘲笑来。 “就说那女子是京城青楼红牌,太子爷极是宠爱,以至不日便准备将人接进东宫了。如今徒元徽步步紧逼,让父皇弄走了我们不少人,若咱们不对上几招,那些跟在咱们后头干的人也要灰心。” 徒元晔心中一叹,他不能再出招了。不过这事,十弟闹出来,最多是被父皇骂上一场。六弟就是因为父皇还喜欢,所以背后插了他一刀,十弟,这次被父皇厌弃了,这样以后也能断了他另外的心思。于是,他点了点头。 *** “爷,王子弘和王子胜进京求见爷。” 徒元徽一听,微微皱眉:“他来做什么?” 小德子说道:“来给王子胜进京候缺。”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这几天,徒元绥明面上的人官都几或贬或罢,徒元晔徒元齐的人也牵连了不少,因为空出来的位子要填补,弘圣帝便下旨由各州府推举候补官员上来,王子胜出身伯公府,在官家也挂了名,现在人来了京城,定是他做过一些打点,这才得着机会。 若是以前,这王子胜可是徒元徽的心腹,少不得他要推波助澜,至少帮王子胜得个好缺。 可如今,王子胜到底何等样人,徒元徽明白得透透的,知道此人除了贪财好色、阿谀奉承外,还有两面三刀的本领,这样的人给他官位是害人。 “让他们进宫来。” 见着徒元徽,王子胜倒是真高兴,眼中除了太子爷,还看到了高官厚禄、金玉满堂,当然更少不了美色妖娆, 这一恍神,王子胜不免又想起冯玉儿那小美人,听说太子爷为了一个还没嫁进东宫便死了的郡主,尽遣妾侍,王子胜不免有些心痒,很想打听一下冯玉儿的下落,这没到口的肥肉可不招人馋得慌,当然,他不过在心里想想,问徒元徽要美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徒元徽随意问了几句,然后就让王子弘带着王子胜退下了。 出得东宫,王子胜颇觉得无聊,虽王家在京城有宅院,可他好些年没过来,竟有些人生地不熟,想了想后,决定还是寻以前常去的鸣香楼,到温柔乡里好好解一解乏,于是便辞了王子弘,直接去了春意巷。日后补了却,可就不能这么轻易上这风流地了。 鸣香楼的鸨母记忆力明显很好,他立刻认出了王子胜这位好多年前的熟客,赶着上去招呼。 “这可不是王大爷,倒是多少年没见了!” 被这般热情款待,王子胜表示满意,道:“找你们这儿头牌过来,爷瞧瞧人。” “哎,您请好了!”鸨母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便带了一帮姐儿过来给王子胜挑选。 王子胜眼光极高,瞅了几眼,便挥挥手让人下去。 鸨母见他不满意,忙解释:“王大爷,这可是咱鸣香楼最好的姑娘。” “算了,我去别家瞧瞧。”王子胜直叹气,“竟都是庸脂俗粉。” 鸨母无法,只能又客客气气地将人往外送,口中还辩解道:“王大爷眼光也忒高,太子爷可都在我们鸣香楼选姑娘,如今还将人收纳了。” “你这妈妈倒是会胡扯,太子爷能瞧上你这儿的货色?”王子胜好笑道。 “王大爷可别看不上人。”鸨母笑着说道:“您可着满京城问问,谁不知如今太子爷的爱宠是我鸣香楼出去的头牌!” 这种鬼话王子胜哪会信,结果到了另一家青楼,人家也说自家头牌跟了太子爷,这一下,王子胜觉得稀奇了。 徒元徽何等样人?便是再好色,也不会冒着丢掉太子之位的风险,公然纳青楼女子为妾,何况还不止一个,真是笑话!当日将冯玉儿带回京城时,徒元徽便是偷偷摸摸的,如何这会子他胆子倒大起来了? 这事可大可小,王子胜心中一念,立刻就启程回去东宫求见,向太子爷表表功劳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徒元徽也在这消息刚刚传出就收到了消息,他很快就安排了下去,也需小心,这时候徒元晔等人定然安排人看着庄子。 不过,这庄子早就做了后路,有着密道,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才安排下去,王子胜又来求见。 王子胜是来禀报这次的事,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孤问心无愧,不过子胜能来告知孤此事,也是你的忠心。” “在下一向唯太子爷马首是瞻,便是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王子胜立刻跪下来再次表忠心。 “此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徒元徽淡淡说道:“孤要看看到底谁人在背后作祟。”虽然早就知道是谁,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做做姿态。 王子胜这会儿犹犹豫豫,问道:“爷,莫非你庄子上真有一位,还……是冯玉儿?” “孤的庄子上没有女人,这风声他们过时了,”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冯玉儿,红颜薄命,早已化为尘土,父皇是清楚的。” “是臣的罪!” 同时,王子胜心中遗憾,若那女人真是冯玉儿就好了,他一定会自告奋勇地帮徒元徽处理掉,自然,在处理之前,他得好好享用一番。 第0046章 第四十六章 几日之后,京城碎语已经暗地议论起,太子的风流事,话传到南安太妃耳里,南安太妃顿时又哭又闹,她的女儿才去了多久,原本还心热太子对她女儿的情深义重,现在…… 于是,很快朝上就有御史弹劾,弘圣帝高高在上,不辨喜怒。 徒元徽无一丝慌乱,立刻跪地请旨,立即派人查抄他的东宫及所有名下庄院,并表示若自已真有任何不轨,愿受国法家规惩处。 弘圣帝见状,也不客气,真就派人去抄了。 不上朝的林文晖府里,天刚亮,便从里头出来两辆大车,林文晖打马跑在前面,一行人直接来到城门之下。 守城的门官是前些日子刚贬下的御前侍卫,他认得林文晖,瞧过路引后,笑问:“林大人,尊夫人回娘家,您竟不做陪?” 林文晖叹道:“也是没法子,咱们太子爷也不知被哪等小人栽脏陷害,平白受人诬陷,他老人家心中不忿,主动请查东宫,我等东宫之人不也只好奉陪,哪里走得开!” 这行程是早就定下了的,刚好太子爷那里出了事,便提前了半日。 本有人怀疑,悄悄查探了,林文晖的车队里还真的只有林赵氏一行。 门官有些纨绔习气,低声说道:“这外头谣言传得也神乎其神,听说京城青楼个个宣称给太子送了姑娘,现在真被提审了,倒是都说出话来。” 林文晖平静地说:“这事可不能随便议论,我再送夫人一程,告辞了!” 门官连连点头。 等到了城外,林文晖就走了。 车队继续行进。 行了两个时辰,女眷也下车休息了,除了林赵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其他的都是仆妇,就是丫头也是林赵氏身边四个大丫头,完全没有异样。 一路慢行,到了京畿。 这队伍是真没什么怀疑的。 事实上,这只是来给某些人打眼的。而且将心比心,藏着的女人再如何绝色也比不上皇权富贵,将心比心,为了不漏破绽,太子爷瞧瞧让人处置了,才是更可能的事。 跟到了京畿,太子的皇庄也没有其他人一直到皇帝的人去查检也没人出来,他们怀疑人被送走的可能性已经低得可怜。 却不知道,冯玉儿和杏月已经从地道走了,而且早早将地道重新封了。 冯玉儿跟着秦业也早早离开了京城。 车上,冯玉儿闭目养着神,心里头有些复杂。 如果是以前,她定然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倒是忧愁了。 杏月瞧见,安慰道:“姑娘,这京城有人故意生事,让咱们避开一时,秦先生刚好有个收养妹妹,借着她的名义也正好和秦先生一块儿去寻您爹娘。” 冯玉儿心里头忧虑会再出什么变故,然后再也回不来这里。 她的想法已经发生变化,倒是不再以为自个安安静静地走了就安然无事了。 可是嘴上却说道:“只不知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可有危险?” “姑娘可不带心思这么重的,爷是太子,小德子说了,太子爷手下能人无数,要不怎么能提前得着消息,偷偷将咱们挪出庄子,他是早有防备的。” “瞧我,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冯玉儿笑了笑。 杏月巧笑起来:“那是您心里放不下太子,这才有些乱了阵脚,姑娘这路上可记得与秦先生兄妹相称,就说您是秦先生父母自小领养,如今快要成亲了,秦氏夫妇心善,想为您寻亲生父母,便让秦先生带您到了苏州。” “从今儿个起,姑娘便是秦月仪秦姑娘,我是桃儿,回到江南的时候,林大人的夫人(林文烨和赵氏)见着了怎么老爷,就请我们去他家祖宅小住。” 冯玉儿点了点头。 *** 太子东宫正殿内,安公公宣读完圣旨,笑着将徒元徽扶起道:“太子爷这一回受了惊,此事已查明,纯属有人故意构陷,甚至买通青楼散布谣言,宗人府回禀后,皇上立时便让老臣过来颁旨。” “多谢安公公,清者自清,孤倒无甚可怕,只心中不服,若不将始作俑者追究到底,日后岂不是一个谣言便会坏了大半朝堂。”徒元徽说道。 “正是,正是,奴才这就回禀皇上。” 又寒暄几句,徒元徽亲自将安公公送出门外,这才回到自己书案前,重新坐了下来。 徒元徽眼底暗了暗,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玉儿了。 “来人。” 灯光下很快就多了些影子,说道:“吩咐下去做场蠢戏。”他既要表现出能明辨真凶,也要表现他并没有多大实力,这样才不会让父皇有丝毫忌惮。 *** “官爷,奴家该招的可全招了,何时能放人出去?我那倚红楼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呢,这生意总得让人做下去吧!”一名妇人似嗔似求的声音传进女牢,惹得一个躺在草垛上正昏昏欲睡的女人立时清醒过来。 “明日你那供词需呈报大理寺卿袁大人阅审,以为你交待过就完事了?大理寺还得拿着它和别家供词比对,今晚就委屈你在牢房住一晚!”一个狱卒高声道。 这时牢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被推进来,和草垛上的女人刚好打个照面。 中年妇人瞧着里头还有一位,忽地就笑了,道:“这便好了,牢里还有人做伴,看姐姐这身装扮,可不也是咱风月行的?” 草垛上那个愣愣地点点头,说道:“我是鸣香楼的老鸨,姐姐您在哪做生意?” “鸣香楼的?”对方上前,笑说:“您大概瞧着面生,我是京城东头新开那倚红楼的妈妈,刚从外乡过来,这不晦气得很,买卖还没开上两天,便被官家封了,我这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到牢里来了一趟。” “姐姐,他们可问了你些什么?”鸣香楼的老鸨子立时坐起身,招呼倚红楼的同行和自己坐到一块。 倚红楼鸨母满不在乎地道:“听说全城的老鸨子都被抓进来了,有的来了就走,有的一直关着,问来问去,还不就是跟咱们打听,太子爷纳青楼头牌的话到底谁说的?” “那您怎么回答的?”鸣香楼的急切地问。 “自是将那背后指使之人报给官爷。”倚红楼的笑道:“我可是新开的买卖,如今给封了店,可不得赶紧出去,可没那闲功夫帮人藏着掖着!” 鸣香楼的叹道:“要不是有人在后头出主意,让咱们跟客人们胡说八道,咱也不能吃这个亏,我本以为这是个招客的好法儿,没成想竟会惹祸上身!” “唉!可不是上了大当!他们皇爷们互相斗来斗去,为何要连累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倚红楼的也陪着唉声叹气。 鸣香楼的猛不丁打了个哆嗦,被抓前那日大半夜的,两个黑衣人闯到自己屋,刀架在人脖子上,口口声声威胁她,不许对外供出此事乃是四爷指使。 一想到此,鸣香楼的就在心中叫冤,若黑衣人不来,她真不知道四皇子居然就是幕后之人。 “那帮人还真够狠的,黑灯瞎火地闯进倚红楼,差一点划了我。”黑暗中倚红楼的撇了一眼鸣香楼的老鸨。 “难道那头的人也找了你?”鸣香楼的一副吃惊表情,继续小声说道:“那你方才你把那……也招了?”说着她还比了个“四”。 “招!凭啥不招?我等虽是做小买卖的,可也有骨气,当你是皇子我就怕了?”倚红楼的哼了一声:“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招的,前头怜香楼、玉人院的几位老哥哥老姐姐早画了押,况且如今太子爷铁定清白,那位只怕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见人家都这么说了,鸣香楼的这位立马便下了决心。 一大早,小德子领着一位中年妇人进了东宫正殿,一进来便喊道:“爷,何姑姑到了!” 正拿着一份邸报在瞧的徒元徽面露喜色,笑着起身迎道:“姑姑,可头十年没见您了。” 那位何姑姑上前福了福身,然后抬头打量徒元徽好久,眼中不由闪出晶莹泪光,温柔地说道:“太子如今长大成人,可惜娘娘却未能见着。” 徒元徽走到她近前,一把将何姑姑扶到一张椅上坐了,道:“当初孤还是孩子,当年您被那钱氏排挤,孤害您在外头受苦了。” “太子爷可不能这么说。”何姑姑忙拦着,说道:“老奴是明白的,老奴以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这些年妾身拿着您给的银子,回乡置了点薄产,日子过得倒也松快,只是啊,心里却时时挂念着您。” 徒元徽低声说道:“姑姑,这回孤请您回来,便是想劳您管着东宫,还有下面的庄院也得您亲自照应。” 何姑姑叹道:“太子爷也该有个太子妃了,老奴管东宫也不合适,还是正经的女主人才好!” 徒元徽说道:“孤想也该快了,太子妃虽然名正言顺,但是人刚进东宫定然也不熟悉,姑姑您先管着,届时再帮助太子妃。” 徒元徽觉得冯玉儿那性子,定然是不懂管家的,何姑姑除了严苛一些,但最是守礼公正不过,让她在旁边帮助玉儿镇着,也好叫他放心。 何姑姑这才点头接下来。 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小德子瞧了瞧窗外,远远看见安公公又过来了。 徒元徽想了想让何姑出去接人,安公公看见出来的何姑姑眼睛一亮。 “何姑居然回来了,难怪奴才今日一起床,便瞧见院子树上落了只喜鹊。” “安公公瞧着头发都白了,怎得还像年轻时那般会说话!”何姑姑也笑着回他,显然和安公公是老熟人。他们能不熟吗?当初一个跟着还是王爷的皇上,一个是还是王妃的先皇后,皇上和先皇后也恩爱,他们自然常常见面的。 安公公不免感叹地说道:“说来如今宫里咱们这一辈的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何姑你回来,平日里咱也有个唠嗑的了。” 何姑微微点头,不管是客气还是真心话,当年的小安子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能保持交情对太子也有好处。 何姑姑引着安公公进去。 给徒元徽见礼后,安公公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太子爷,皇上叫了大理寺和宗人府几位大人到御书房,说请您也听听去。” 徒元徽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道:“安公公若无事,便和姑姑再聊一会,孤这就更衣后过去。” 安公公点了点头。 *** 徒元齐一脸焦急地跨进四皇子府书房时,徒元晔正给书案上一副山水润色,完全是聚精凝神状态,竟似根本没瞧见徒元齐过来了。 “四哥,已经有消息了,说被抓进大理寺的那帮鸨母龟公们都招了,指证是您暗中指使他们陷害徒元徽,还有人甚至胡说什么,您的人半夜持刀恐吓他们,不许把您供出来。”徒元齐恨道:“这绝对是徒元徽干的。” 徒元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旧拿着笔,在山水图上描描画画。 “真不行,我便自己到皇上跟前请罪,”徒元齐连忙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连累四哥您。”说着,人自顾自地便要往外走。 “慢着。”身后传来徒元晔不慌不忙的声音。 徒元齐回过身道:“大不了被圈被废,可我不能眼睁睁瞧着四哥被人陷害遭了罪。” “你打算怎么说?”徒元晔还笑得出来,问道:“说这事是你指使的,全揽在自己身上?” “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 “愚蠢!”徒元晔将笔一摔,随后说道:“你这不就等于承认,此事的始作俑者果然是你,到时候,你可连真要受罪了。” 徒元齐停下脚步,想了想,道:“那就任由徒元徽往您身上泼脏水?” “不过是些老鸨子一面之词,”徒元晔拿起另外一只笔给山水图上添了最后一笔。 “我既是被人冤枉,自然问心无愧。” 徒元徽竟然干出这么一件蠢事,他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这样幼稚愚蠢的逼迫手笔,哪里能当担得起储君之位?父皇会放心将天下交给他吗? 这样也好,这次大不了被训斥,让父皇看到徒元徽的愚蠢也是不错的。 这时间还长,不急不急! 次日朝会上,关于太子被诬蓄娼一事,竟起了两派纷争,有谴责四皇子枉顾伦常、陷害兄弟的;有站在四皇子一边,说并无实证表明,四皇子在此事中动了手脚。 弘圣帝一直没说话,只瞧着双方越闹越厉害,左相李甫国看了看弘圣帝的脸色,立刻站了出来。 “皇上,此次卷宗,虽有人证,却缺乏证物支持,四皇子只是有嫌疑,却无法肯定,真是其所为。”说完,他就看了徒元徽和徒元晔一眼。 朝上不相上下的吵着,而徒元徽和徒元晔这两位当事人皆袖手站在一旁,只默默观战,倒像此事与他们全无关系。 徒元徽压下眼中幽光,父皇也该看到徒元晔的权利有多大了。 徒元晔皱了皱眉,十弟这是让他的人都出来了,还有原本有小心思的六弟这次也派人出来为他说话,真是…… “好了,此时再议,若无他事,退朝吧!” 众人面面相觑,皇上的语气不耐烦,大家顿时偃旗息鼓。 散了朝会,弘圣帝将李甫国叫到御书房。 “甫国对此事有何看法?”弘圣帝问道。 李甫国恭敬地说道:“这里头的是非曲直,皇上比下臣看得清楚。” 弘圣帝摇了摇头去,说道:“你个老滑头!说吧!” 李甫国明白弘圣帝的性子,也只能说了。 “皇上,太子爷生来仁厚宽忍,这一回怕是被逼急了才出的手,其实于太子爷而言,此事未必不是一次历炼。” 弘圣帝点点头,说道:“太子这般公然针锋相对,显然也看出来,自己真正的对手到底是谁,只希望他日后念及兄弟之情,手段不要太狠。” 李甫国恭敬不语。 弘圣帝又叹道:“老四心思敏锐,极有成算,若肯辅助太子,倒不失为一位良才,只可惜,野心大了些……” 李甫国立刻听出了弘圣帝的心向,连忙拱了拱手说道:“皇上属意太子爷,已是天下尽知之事,只是太子爷自来顺风顺水,虽为好玉,未经磋磨如何能尽现光彩,皇上今次不偏不倚,置身事外,怕是想让太子爷经一事,长一智吧!” “老家伙,你知道得未免太多了!”弘圣帝对李甫国道:“好好做你的左相,以后太子你要多加引导,至于其他几个不孝子,有朕在,看谁敢翻了天!” 李甫国连忙跪下接了旨。 皇上果然偏心太子,但是有时候又不愿太子对付别人,真是矛盾不已,帝王家帝王家。 想到家里头的女儿,李甫国顿时头疼起来。 “皇上,诸皇子都成亲有了子嗣,太子爷这婚事,难道就这么停议了。” 弘圣帝听到李甫国这么说,立时头疼起来,说的:“别提这个,太子也不知生出什么毛病,竟像是改吃了素。他仗着朕偏心,和朕对着来让朕不许管。” 李甫国上前一步,亲近地说道:“回皇上,下臣也是个偏心的,最疼的便是臣四十得的幺女月云,下臣原配也是生下这孩子没几年便去世了,这日子过得快呀,转眼月云快到及笄。” 弘圣帝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李甫国的意思。 他有意李甫国教导太子,他这人也没几年也该致仕,所以他倒是觉得是个好人选。 “过几日让你夫人带她进宫给甄贵妃瞧瞧,不过,太子有时候不服管教,这一两年内未必能转得过弯来。” 李甫国见皇上答应,心里大喜。 连忙跪下来谢恩,过后说道:“既为好姻缘,便值得花些时日等,说来也是老臣不知羞,老臣那女儿自己喜欢呢!” “哦?”弘圣帝意外,然后问道:“莫非一双小儿女是见过的。” 李甫国叹道:“不瞒皇上,小女确实曾见过太子爷一面,却不知太子爷对她有没有印象。” “他们何时见过的?”弘圣帝也想问问。 “便是大郡主丧仪,她去送她那苦命的表姐,正瞧见路祭的太子爷。太子爷丰神俊朗,老臣那女儿……” 弘圣帝点点头,就知道李甫国是个认得清的,原本他家姑娘喜欢太子,但是他没有直接说让他帮助太子,他也忍着不说。 “看来倒是大郡主冥冥中牵扯的红线,太子对大郡主很是看重,他若是知道了,想来会心愿的!”弘圣帝非常满意李甫国,又是在前太子妃的丧仪上弄出来的一见钟情,弘圣帝可不懂女人心思,以他的心思,还觉得这事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李甫国又跪了下来,替他女儿谢恩! 第0047章 自从在朝会上被人指摘陷害徒元徽,虽然后来并无人说要追究,不过众人瞧得到出来,四皇子徒元晔显然受了不小打击,上朝时皆低头不语,到后来更是频繁在报病告假,连朝会都去得少了。 与此和时,华光寺多了一位常留于此的慎远居士,整日随着住持诵经讲道,或与众僧讨论佛义。 华光寺上下皆知,这位慎远居士是一位皇子,不过这位居士极是平易近人,与大家和吃和住不说,还主动下山挑水,甚至不时拿着扫帚洒扫庭院,完全瞧不出一点皇子的架子。 作为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每日来华光寺参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丽秋带着云秋进到里头时,大雄宝殿外已排了长队,都在等着给菩萨磕头。 “姐姐,这一回一定得求个好姻缘。”云秋道:“别像上回媒婆带来那几个,自己歪瓜劣枣的,还敢嫌弃您年纪大。” 丽秋笑说道:“别急,再寻个一年半载,实在瞧不见顺眼的,我也不找了,直接到养生堂抱俩孩子回来养,等他们长大成人了,自会有人来替我养老送终。” 云秋忙劝道:“姐姐您怎么就灰了心呢,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咱们换个媒婆试试?” “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可别说这些了,今儿祭拜祭拜去了的人。”丽秋无可奈何地道。 云秋点点头。 正巧前头人开始挪动,她们便跟着进了两步,自然没注意到,一个居士拿着把扫帚在旁边划弄了半天,他们没发现,他这时候拿着扫帚的手抓的很紧,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而低着头,是因为他脸色难以掩饰。 待进到殿内,丽秋带着云秋行过跪拜后,又往功德箱里狠狠塞了不少银子,这才慢慢地出到殿外。 “姐姐你是祭拜,我可是为姐姐求了,这一回收了咱们银子,月老一定会为夫人牵上好姻缘的。”扶着丽秋下了台阶,云秋笑着道。她没看台阶,不想撞上了人。 丽秋见到人,大吃一惊,随后拉着云秋跪下了:“奴……民女见过四爷。” 正是徒元晔。 徒元晔立刻扶住丽秋,口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免礼这是佛门,如今是慎远。”手又立马缩了回去,想是明白大庭广众的,男女讲的是授受不亲。 一旁云秋也是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四皇子徒元晔,而且今日这位爷,居然还是一身居士打扮。 徒元晔看着这姐妹二人,目光在丽秋身上多流连两眼,丽秋感觉到刺人的目光,心里有些恼,叫着慎远,怎么这人不真出家了呢? *** 林夫人赵氏回娘家探亲,进了德宁,便撞上了回乡的秦业兄妹。 秦业跟着太子,不过他没中进士,太子也没给官,所以到不受人重视。不过秦业和林文晖是师兄弟,听闻方向一致,便光明正大地一起随着车队走了。 原本就没有跟着的人,就是如今又跟着的,这么光明正大反而不惹人怀疑,更何况,秦业还真有一位养在闺中少见人的干妹妹,不过在及笄的时候和个书生私奔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如果没有冯玉儿,在过两年,他就会收到消息,他妹妹和那书生死了,孩子丢在了积善堂。秦业过去寻侄女,竟然看到了王家下人将一个粉嫩的女婴丢在积善堂门口。他小心地打听了,然后…… 一行继续往苏州府赶。 一路无事,这日,众人到了一个叫平安县的地方,见天色渐暗,秦业便带着大家伙找了间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几人从客栈出来,这出了城,便发现天色阴沉沉的,倒像是要落雨的样子,秦业思量了一会,走到马车边,对车里的冯玉儿道:“夫人,小妹若不介意,咱们现在就赶路,躲过这片乌云,许是一会便晴了。” “全凭大哥做主。”冯玉儿回道。 林赵氏也不想走回头路,也点了点头。 秦业招呼着车队其他下人其他几人穿好蓑衣,打马跑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秦业判断失误,走了没多一会儿,雨水便哗啦啦冲下来,长道除了他们二十来人和三辆车,早没了人走动,附近有几间民宅甚至还淹了。 冯玉儿撩开车帘,瞧见外头秦业等人竟然都已湿透,便喊道:“大哥,还是先寻个地方避避雨吧。” 这时秦业也有些撑不住,正好看到前头地势高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庄子,便道:“去那里躲一躲!” 谁知这到了庄子近前,竟然发现,这儿竟然是个茶楼。 在这里弄个茶楼,能有什么生意。 等众人随小二进到茶楼里头,秦业几个从头到脚都已湿透,瞧着甚是狼狈,冯玉儿忍了笑,道:“大哥,赶紧让小二找个地方给你们换身衣裳,这虽已到夏天,受凉可不好。” 这会子大早上的,并没多少人喝茶,茶楼掌柜倒也热情,领着秦业几个去寻了屋换衣裳,冯玉儿和杏月寻了个临街位置,一边瞧着外头雨景,一边叫人送上热茶点心。 待小二端上吃食,杏月问道:“小哥,这平安县离苏州府还有多远?” 小二想想,说道:“再走三四天便到了。” 冯玉儿见杏月打发小二过去,不由感叹:“我们一路过来,倒是平安县这雨下得最厉害。” “您二位肯定以前没来过本地,每年六、七月份咱这都得这么下几场,大家伙盼得便是它,每年收成可就靠这几场雨了。” “听说你们这儿是鱼米之乡?”杏月笑问。 小二连忙点头,瞧见这一群人倒是富贵,有心巴结,立即说道:“瞧您几位位忙着赶路,若不急的话,等天晴去瞧瞧本地的五里荷塘,您便知道,平安县绝不亚于苏杭。” 冯玉儿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据查了,冯玉儿的原籍可能就在这苏杭等地。 五里荷塘! 她还未说话,杏月就扯了扯冯玉儿衣袖,说道:“姑娘,这回和老爷说说,我们明儿再走?” “贪玩的丫头。”冯玉儿睨了她一眼,“秦先生可是急性子,未必肯答应呢。” 杏月涎着脸道:“咱俩一块求,他可未必斗得过。” 冯玉儿也就是逗逗她去,她也有此意,或许这五里荷塘是找到正地了。 冯玉儿正要回答,这时候突然感觉有人走上前来,抬眼瞧时,竟是个头发花白,身着朴素的老妇人。身上很干净,长相平凡。 “姑娘,可要帕子扇面儿?” 冯玉儿看着她提着的篮子,里面有很多小巧的针线。 冯玉儿想了想,这大热天的,她满头是汗也不容易,便寻了些,然后叫杏月给了银子,老夫人道了谢,然后去问旁边的林赵氏。 林赵氏见冯玉儿买了,自是也吩咐下人买了些。 旁边的小二见了也不阻拦。 显然,是这常见了,不过这生意难得,今儿于是尊贵的夫人姑娘,这给的银子可真不少。 冯玉儿几个没有放在心上。 秦业这时谢过掌柜坐了下来,灌过一杯热茶后,自嘲道:“失策,失策,今日成了落汤鸡了!” 杏月顺竿便上爬,笑着央求,说道:“秦先生,要不咱今日别走了?” “小丫头,不会是听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我耍什么心眼吧!”秦业一路上和杏月熟悉了,笑着说道。 “算您猜对了。”杏月索性实话实说。 “我可听说这里有五里荷塘,咱明儿瞧瞧去?您走南闯北啥都见识过,可我们这些人难得出一趟远门,逮着机会不得多逛逛?” 秦业点了点她,无奈地笑了。 坐在旁边的冯玉儿却一直没有开口,秦业和杏月停下来看她,才发现冯玉儿此刻正趴在窗棱上,也不知在瞧什么。 杏月凑上去,顺着冯玉儿的目光一望,原来刚才那卖针线的老妇人慢慢走入了庄子内院去。 杏月立刻招来了小二。 “这卖针线的原来是庄子里的人?” 小二连忙说道:“我们的东家是这庄子的女主人,掌柜是我爹,我们夫人的陪房,守着庄子没什么进项,所以前院就弄了过路的茶楼。这针线是我娘和夫人做的,也是为了生计。” 冯玉儿奇怪,说道:“你们这庄子看起来甚好,当是家有盈余才能置出来的宅子,怎到了如此地步?” 小二就不说话了,明显是难言之隐,冯玉儿也只是一时好奇,见他不说,也就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就在这时候,山下有了马声,小二脸色一变,迅速下楼去了,冯玉儿从窗台能看到他然后直奔后院去。 雨幕中远远跑来一辆马车,猛地停在茶楼门口,有人从车里蹦下来,飞快地地冲到了店里。 掌柜也急着冲了出去。 不过,他不是去后院,而是去门口的。 “是大舅爷来了?”掌柜相当低眉顺眼。 冯玉儿就见了一个长相高壮的男子一把推开掌柜,然后就往后院去。 掌柜急了,也不再低眉顺眼,然而他才拖着这所谓的大舅爷,就被这大舅爷给踢了一脚,倒在了地上。 这大舅爷进去后院后,冯玉儿隐约听到哭声,然而不知道里面情形,她眉头微皱。 明显是这高壮男子在欺负人了,只是这是别人家的事,可不好管。 林赵氏连忙拉了冯玉儿过来,说道:“这儿事乱,我们还是走吧!” 那所谓大舅爷,可带着杀气,冲撞了这太子爷在乎的贵人可就不好了。 众人留下银子只得走了。 不过这刚下了楼梯,这大舅爷出来了,身上带了一个荷包,瞧着也是银子,这见了林赵氏和带着帷帽的冯玉儿,目光就值了。 林赵氏虽是妇人,但是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长相也是美貌,冯玉儿就是带着帷帽,但是身段无疑很美,反而给人一种更想窥视的感觉。 只是这大舅爷看到这一行二十来人,阵仗听大,看了几眼,还算聪明得走了。 林赵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也迅速上了马车。 车子动起来的时候,看着那卖针线的老妇人哭着跑出来,然后跪在她们面前。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送我去县城,给我家夫人请个大夫过来吧!” 第0048章 第四十六章 林赵氏看了车上的冯玉儿一眼,冯玉儿见状,说道:“让个侍卫送她快马去。” 林赵氏便立刻安排下去。 让这老妇连忙叩谢磕头。 冯玉儿这会儿见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之前可以顺手阻止,却因为不想掺和人家家事却变成这样。 马车继续行进,半路上,派出去的侍卫强迫着一个大夫去了庄子,侍卫前来禀报,让她们听了一桩奇闻。这家需要开茶楼用针线赚生计的,竟然是县城里的大户冯家老爷冯继忠的嫡妻贾氏。冯家老爷是十八年前的进士,也是这平安县大小的神通,不过及冠之年中了进士,还被国公府看上招了女婿,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但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更何况还是国公府的长女,将千金小姐娶回家,也是平安城最大的盛事。 因为冯继忠是荣国府的女婿,很快就补了江南富贵地的县令,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就不在收到提拔,这十八年了,也不过在前两年提了一级,成了嘉兴府的六品通判。 冯通判去嘉兴上任,其老母不愿离开老家,便留在了平安县。儿子既去赴任,那么儿媳妇按照规矩自然留下来伺候婆婆,陪同丈夫前去上任的是妾室。 冯通判至孝,但也不愿带他唯一的妾室,就独身一人走了。 谁知他这一走,他的妻子贾氏竟然将他的庶长子给害死了,老夫人就将贾氏发配到这庄子上。冯通判的小妾周氏是老夫人的亲侄女,也是冯通判的表妹,贾氏害死这庶长子正是这周氏之女,这周家当家,贾氏膝下无任何子嗣,自然就此被磋磨,偏偏,这贾氏自卑自哀,懦弱异常,她被赶到了庄子也守不住自己的嫁妆,每月好不容易得来的进项,还让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子,也就是冯玉儿之前所瞧的周大舅爷给抢去,丝毫不顾忌是否叔嫂有别。 而贾氏也不敢写信告诉远在嘉兴的冯继忠,让冯玉儿有些不可思议。 竟然会有这样的女人! 林赵氏说道:“倒是可怜!” 冯玉儿说道:“这贾氏可不像是会害死庶子的人,冯家现在姓周的当家,可想中间的龌龊。” 林赵氏点点头,说道:“荣国公府不为她们家姑爷出头?” 侍卫说道:“小的问过,然而那老妇似有难言之隐,没问出来。” “小的留了写银子叫她们收好了。” 林赵氏说道:“如此最好,也是一桩缘分。” 却不准备在管,这的确是被人家的事,女人自个立不起来,她插手反而里外不是人。 冯玉儿也点了点头。 见雨势渐弱,秦业见天还有再落之时,便领着众人回了县城。 到了晚上,雨停了。 引着冯玉儿之言,明日大家一块去瞧五里荷塘。 到了第二日,竟是碧空如洗,艳阳高起,杏月一大早便叫起众人,然后去五里荷塘去看荷花。 待站到五里荷塘的堤坝上,秦业连声大叹不虚此行,众人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荷花,有的正自绽放,有的含苞带涩,有的小露峥嵘……最妙的,如盖的荷叶一片片铺在水面上,上头滚着斗大的露珠,阳光一照,清莹透亮,人站在塘边,赏这美景,再加上荷香阵阵,实在心旷神怡。 杏月头先瞧到的,却是那一根根抽出来的莲蓬,此时她已有些迫不及待,准备下到塘岸去动手了。 秦业见这丫头莽撞,忙上前拦住,笑道:“你们先等着,我带人找个乡民家借条船,少不得带你们荷塘泛舟,如何?” 冯玉儿和杏月点头,就是林赵氏,心里也想下河,也叫人随秦业去了。 此时河塘边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有采荷的乡民,有玩耍的孩子,当然也有像冯玉儿她们一样,慕名来赏荷的游人。 “姑娘,您瞧那头。”杏月忽然道了一声。 冯玉儿顺着杏月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来离她们不远处的,一位老妇扶着一个衣着朴素的慈祥妇人从堤坝下到塘岸,冯玉儿和杏月对视一眼,皆认出来,那老妇便是昨日卖针线,求她们救她妇人的陪房。 远远看去。 没一会,她们便看到老妇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袱,那慈祥妇人。将包袱拆开,将里头糊得没了形的糕饼一个取出来,捋好后整整齐齐码在塘岸边。 “今儿是小婉儿的生辰,娘过来看你,娘带来了小婉儿最喜欢的核桃酥,是不是可开心了?” “儿啊,你若不落到这塘里,这会子也及笄一年了,应该嫁人了。” 这说完,这位夫人和老妇都哭了起来。 冯玉儿不知道为何,就是不能移动步子。 秦业找来了船,冯玉儿才移开目光。待游完荷塘回到堤岸上,冯玉儿和杏月又走到刚才那两日所待的地方,这时人已然不在,唯那摆放整齐的糕饼,依旧堆在那儿。 回客栈的路上,冯玉儿没想到,临离开平安县之前,她们又遇到这一对主仆,而这一回,两人竟然是躺在大街上,老妇人脸上是血,她的主子却已然晕厥过去。 而围着她行凶的,竟是一群半大小子,周围看客甚至并无一人上前制止。 叫停马车后,没待冯玉儿起身,杏月早先跑下去,冲上去将头里一个穿着缎袍、大约十岁左右且正要用脚踹老妇胸口的小胖子推开,说道:“你们是那家的,家里竟然被教着欺负老人家!” 林赵氏派下的丫头秋菊已经将老妇扶起来,老妇挣扎着去扶晕迷的主子。秋菊也立刻过去帮忙。 问道:“老奶奶,哪里疼,咱们带你瞧大夫去。” 这时候,这为首的小胖子突然恶狠狠地说道:“呸!你们是哪里蹦出来的臭虫,居然敢管小爷的闲事,你们快滚开,小爷教训自家毒妇,再拦着,小爷让县太爷抓你去大牢!” 车内的冯玉儿皱眉。 似乎明白这小子的身份了。 秦业一听皱眉,又是纨绔子弟。 林赵氏似乎明白秦业的处境,笑说道:“来人,将这些孩子都送回家去。” 秦业无功名无官职,林赵氏却是代表江南的林家和赵家,而且她夫君是东宫的嫡系,这江南就是总督,也得对林赵氏给些客气。这县城里,更不用说了。 小胖子一听,见两个凶悍的侍卫过来,那气场本能让他连连后退,他立刻对着身后伺候的书童和小厮们,道:“快拦住他们,也派人去给刘叔叔报个信,让他派人过来抓他们这群刁民。” 然而,他话才刚说完,人就被侍卫给抓了。 “放开小爷,小爷是冯家的,我爹是通判,这县城里,县太爷都得听我家的。” 冯玉儿心道果然如此。 庶出子当街打嫡母,这教养也真是绝了,这冯家绝对是嫡庶不分的存在,偏偏还不是男人负心之故,这只能说这冯贾氏太过无能了。 也无怪,《红楼梦》一出中,贾赦一辈只有贾敏一个姑奶奶,固然贾敏是嫡出,恐怕也是这一辈庶出的姑奶奶无用的缘故。 冯家也不是个会教儿子的,这县城百姓不敢言,但是这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这个儿子一辈子也永远毁了,也永远进不了仕途,因为他不孝。 这时候杏月说道:“姑娘,那夫人在抽搐!” 冯玉儿想了想,立刻便出来了,然后上了林赵氏的车。 “将人抬进来,我记得前头有医馆。” 如今也算缘分,这么多的人,这两天,她却三番两次正好遇见,那么救人一命也是好的。 冯玉儿发话,林赵氏和秦业两个主事的,自然都听从了。 林赵氏立刻让仆妇抬着这对主仆上了冯玉儿所在的车。 进了医馆。 这“闲事”一管,冯玉儿等人一时倒不得脱手了,大夫虽说老妇没有内伤,不过她的右腿却折了,此人再这县城里看来也是活得艰难,救人也不能半途而废,冯玉儿便让人带着伤者又回了客栈。 虽是如此,只是他们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人一块走。 秦业和冯玉儿商量,还是等这夫人清醒再说。 没想到,这夫人很快就醒来了,冯玉儿想了想,随林赵氏一块过去瞧她。 她到底是荣国公府的小姐。 尤其是林赵氏,她夫家嫡支林如海娶得宗妇还是这位夫人的亲妹妹,林赵氏既然插了手, 丫头们已经为夫人换洗过,这位妇人身着林赵氏的衣衫,皮肤白皙,看起来年轻时长得很清秀。 贾氏看到两人,便要起身谢礼。 林赵氏看了冯玉儿一眼,立刻就扶住了她。 冯玉儿说道:“夫人如何称呼?” “妾身姓贾,姑娘称妾身贾氏便可。”妇人回她。 “若夫人不嫌弃,我们便称您贾夫人,如何?”见贾氏要起身,旁边的老仆妇忙帮她在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贾氏微微皱眉,显然是疼了一下,不过却不吱声,只是忍着,可见她的性子。 “您的右腿受了些伤,这会子大夫给上过夹板,定是能治好的,只是需要卧床几日。”冯玉儿说道。 冯夫人一时落了泪,说道:“姑娘菩萨心肠,只怕您几位救了我,反倒惹来麻烦。” 第0049章 贾氏的话未落。 没待冯玉儿回话,门外便响起若隐若无的吵闹声,突然一个声音大了起来,有人在叫嚣:“你们是什么来头的?居然殴打冯小公子,还敢拦着我们县差办差!” 这客栈是县城最大的酒楼,有连这院子的房间,林赵氏就是这段时间的贵客。 院子外的杏月已经示意侍卫都挡着。 然后对这些要闯进来的人说道:“不许进去,你们没还讲不讲王法,根本就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当街打人,居然还好意思颠倒黑白!” “你哪只眼瞧见咱公子打人的,大家可都看到了,通判大人家的公子脸上破了相,都随我到县府走一趟,县太爷要亲自审你们!” “我看谁敢!”杏月冷笑一声,姑娘和林夫人可都说了,这些人想闯进来就将人全部打出去。 顿时,外头便传来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而屋内的贾氏却以为是衙役将这好人家的仆人给打了。 “姑娘,果然连累你们了!”她用手撑床,竟是要起来,说道:“妾身随他们过去,那知县也不敢对我如何,定不让你们受着连累。” 冯玉儿一把摁住她,说道:“夫人无须惊慌,我等自有办法应付。” 果然不一会,林赵氏身边的侍卫就亮出了名头来,那些衙役果然如鸟兽散立刻走了。 “夫人,你接下来该如何?” 留在这县城等死,还是求亲人?还是离开这里。 贾氏目露伤怀,说道:“我知这是夫君要会来,周氏不想让我回府作弄出来的,目的也不过让我没了给她腾位置。” 昨日周小舅子欺负人,今日孩子来打她,过些日子,就该是有凶人要她命了。 当年,老夫人和周氏一起去嘉兴看夫君,留下她在家,周氏的双生长子死在这时候,所有证据都在她这里,她无力辩白,夫君倒是相信她,可是在老夫人这大山上压着,又查不出什么来,与其说是被赶在这庄子,不如说是被夫君安排在了这里,暂时隔离看她不顺眼的老夫人。 冯继忠对她好,也是愚孝。 贾氏心知肚明,她生性懦弱,更对婆婆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更何况,大哥儿是真的在她的照看下没了,她心里也一直不好受。 这周家欺负她,她也不想让夫君为难。 这才到了如此境地。 最近冯继忠三年期满,便要回来,届时少不了要揭过大哥儿这事!近三年的庄子惩罚,对于正妻是足够了。 “那夫人可有去处?”冯玉儿问道。 贾氏沉默了。 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林赵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你是不是收到消息,你妹妹和妹婿这会儿可能到了苏州,你妹婿这几年都在苏州为官了。” 贾氏立刻抬起头,迟疑地道:“妹妹?” 林赵氏继续说道:“你小妹妹贾敏。” “原来是敏姑娘。” 瞧瞧这一家子,亲姐姐叫妹妹敏姑娘,可真是生疏到了极点。 贾氏和贾敏虽是姐妹却是是生疏的。 贾氏作为长女,嫡母史氏还未进门就出生了,后史氏进门,父亲贾代善一直随着公公出征,夫妻间也少有相聚的,到了第四年才有长子贾赦,贾氏出嫁后,嫡妹贾敏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三四岁的妹妹,哪里能亲近的起来。更被说,贾敏是嫡出的,受尽千般宠爱,史氏不待见庶女,哪里能让她们亲近贾敏,甚至不想让贾敏只能占第四的排行,诸位姐妹还未出嫁前,仆妇丫头都称呼敏姑娘,等到庶出的姐妹三个都出嫁才变成了大姑娘。 贾氏虽然懦弱,但不是个听不出话外音的人。 这是让她暂时去妹妹家避避。 “多谢夫人,妾身就不去了。” 林赵氏也对此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位可能和贾敏没什么姐妹之情,但是这时候能救命的,只要不是仇人,就该利用着机会让自己躲过这一遭。 冯玉儿突然想到一个人,虽然对她也有些腻味,不过…… “海云城的六品的守备周庆荣你可认识?” 贾氏一怔,守备……不过周庆荣她怎么会不认识。 她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三妹所嫁的夫君,这三年没了消息,原来妹夫已经升上了守备。” 海云城在北边,而她在南边,这交际也就慢下来了,自从夫君迁了通判离开家里,她倒是再也未曾接到过妹妹们的信。 “这是你三妹,在北边远了些,你二妹是谁?”林赵氏觉得海云城太远,这要送过去,还不如走水路去京城来得方便。 林赵氏到底年轻,也来京城没几年,怎么会去关注贾家早就嫁了很远的庶出姑娘。 贾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妹性子倔,嫁去了边城,这很多年了,也没消息。” 边城更远了,数来数去,也就贾敏离得最近了。 林赵氏和冯玉儿对视一眼,林赵氏若是不用迎接冯玉儿进府查身世,倒是也能帮一把,但冯玉儿的事事关重大,可不想弄出其他事。 贾氏这时候说道:“妾身乃天煞孤星,出生克死了母亲,后来更克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今活着便是煎熬,或许死了也是一条出路。” 这叫人听了甚是无奈。 林赵氏说道:“什么克不克的,都是虚话,你如何能信这些?” 贾氏这时候却哭了起来。 “妾身知道您在宽慰我,但是我姨娘生我之时难产,最后生生流血而死,我那女儿婉瑜,出事那天,正是夫君在荷塘为我作寿。然后孩子被水鬼拖走,淹到荷塘里,再没有上来!” 冯玉儿有些一怔,她被拐在荷塘,荷塘竟是冯贾氏的女儿埋身之处,可见这荷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以查查这附近是否有其他信冯的普通乡绅之家,她是不是在这里丢的。 她隐约记得家里并不富贵,冯贾氏这一家的女儿也死了,她们家是通判和国公府小姐,十几年前也是富贵县的县令,冯贾氏虽然是庶出,但是贾代善还在,那么嫁妆绝对少不了,所以明显和她记忆中简朴的家不是一家。更何况,冯贾氏确定她有个女儿是死在了荷塘,而不是被拐了。 这时候,有丫头来禀报。 竟然是冯通判过来了。 他不是在嘉兴吗? 第0050章 第四十八章 林赵氏对冯玉儿耳语几句。 冯玉儿点点头,也知道冯继忠来了,而这时候冯贾氏已哭得筋疲力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冯玉儿给她盖好被子,便放轻脚步去开门,到了外头,秦业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人。 秦业见冯玉儿亲自出来了,而林赵氏没有出来有些一怔。 因为这从北到南,冯玉儿很少出面的。 事实上,冯玉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露面,而不是吩咐人下去。 她出来后见了秦业的模样,才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和前段时间有出入。 秦业立刻收住了表情,说道:“小妹,这位是冯大人。”宛如冯玉儿真是他的妹妹一般,给她介绍和冯大人。 “见过冯大人。”冯玉儿福了福身。 冯继忠只稍点了点头,对于冯玉儿的模样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转而客气地问:“秦兄,可否让下官见见内子?” 这一路上,见过冯玉儿真容的,可没有几个不在意的。 冯玉儿这时说了:“我刚从里面出来,怕是要对不住冯大人,冯夫人受伤过重,如今连腿都折了,这会子刚昏睡过去,不过多谢您家公子手下留情,她尚存一口气在,要不您再等几年给她办丧事?” “小妹,不得无礼!”秦业在一旁咳了一声。 没想到这冯继忠居然脸红起来,嗫嚅了半天,对秦业他们拱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你来了就进来吧!”这时候,冯贾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冯玉儿知道这是林赵氏和她说了。 林赵氏出来后,冯继忠进到里头便一直没出来,冯玉儿和杏月随着秦业在屋外等了许久,最后杏月先忍不住说道:“这么长时候了,里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秦业说道:“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冯继忠和我也说了不少,听得出此人性子温和,不是不讲道理的,只不过性子懦弱了一些。” 冯玉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样的男人,也算是遗弃正妻,还纵子行凶,这名声传出去,不关他儿子和妻子完了,就是他自己也完了!” 这时门开了,冯继忠走出来,对秦业客气地道:“可否请秦先生进屋一叙?冯某有事相托。” 秦业点点头,正要进去,冯玉儿说道:“我也要听听。” “秦姑娘也请进吧!”冯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冯继忠打量了一下冯玉儿,稍微愣了愣神,便比出个“请”的手势。 待到了屋里,冯继忠慎重其事地对秦业作了个长揖。 “冯某羞愧,身为六品官,却是管不好内眷,竟闹得家宅不宁。” 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冯大人,便是冯夫人有千般不是,您也不能这么看着她人比你表弟和庶子欺辱,若她真觉得她害死你长子,便以犯了七出之条,将人休了便罢,何必要折辱于她。此次您家庶子当街殴打主母,你倒不怕有人到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冯继忠苦笑一声,他完全不知道庶子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害怕得像个什么似的,而他也不爱管这个孩子,除了这个孩子时刻提醒着,他的背弃。也因为他受不得老母哭。 冯继忠曾在小时候管了管,后来老母溺爱,看得像眼珠子似的,他骂一句就会挨拐杖,就懒得管了,日后随便一小部分家产将人打出府去成家便是。 “家母性子刚硬,因拙荆无子,并不肯善待于她,有心让她避开家母,谁知会闹成如此模样。”冯继忠不知为何,就觉得在这小姑娘面前抬不起头来。 “小妹不得无礼!”秦业轻飘飘地训了一句,唇边却挂起笑容。 冯贾氏对于冯玉儿给她说话,她叹了口气:“谢谢秦姑娘。” 随后说道:“夫君自幼丧父,由寡母辛苦养大,事母至孝自是他本分,妾身确实未能全尽家媳之责,也是该得些教训。” 见妻子这时候还帮着自己,冯继忠更觉无地自容,竟是面红耳赤。 听了冯夫人所言,冯玉儿更觉得冯继忠和冯贾氏这对夫妻又可恨又可怜,只是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闭了嘴。 秦业又咳嗽一声,开口问冯继忠:“之前听冯大人之意,像是有事交托在下。” “这……”冯继忠又望了望冯夫人,还是求对秦业道:“刚才冯某和拙荆商议,听说秦先生准备去苏州府,可否请托几位,捎上拙荆一程?” 这是同意去贾敏家了? 冯继忠解释说道:“过些日子,冯某也想辞官。”他不是做官的料,这次考评是下等,若非荣国府女婿,可能还会降级。 他想,还是辞官开家书院,他进士出身,也是一个极好的出路,他在家里,老母和周氏总要消停一些。 冯玉儿心气总算顺了点。 但是,对于这懦弱的冯继忠看得不顺眼,轻笑道:“人家可还受着重伤呢,听说尊夫人出身不低,冯大人就不怕娘家人得了信,回头找您算账?” “秦姑娘,这无事的……说句实话,我娘家是看不上我的,更不会为我做主,这次去的敏妹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希望敏妹和母亲并非一个样。 冯玉儿见状,转头对秦业道:“大哥,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 秦业明白,冯玉儿是想他帮这个忙,虽心中尚有些顾虑,但见众人皆用恳求目光瞧着自己,秦业也只能点头应下。 “这一路便麻烦各位了!”冯继忠大喜,对秦业和冯玉儿连连拱手。 冯玉儿讨厌这人一副终于将烫手山芋扔掉的表情,说道:“尊夫人这一走,等于解了冯大人后顾之忧,这再无人碍眼之感觉,想必是极痛快的。” “小妹!”秦业要照顾冯继忠面子,忙喝了一声,倒是冯继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一脸讪讪地看着冯夫人道:“冯某无能,冯某无能,实在愧对夫人。” 好在冯继忠还算有些良心,次日秦业一行准备离开时,他也过来了,还特意备了一辆大车,亲自将冯夫人抱上去,他原还派了个丫头侍候,却被冯夫人一力拒绝,只让一直跟着她不离不弃的陪房三人,不用再添人。 此后一路上,冯玉儿对于这冯贾氏更是了解不少。 冯夫人闺名贾玫,荣国公贾代善的庶长女。 富贵之家讲究嫡庶之分,不过荣国公夫人史氏是个慈心柔善之人,虽自己只生了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和四女贾敏,却对荣国公的其他妾生儿女们多能善待,世人皆夸她贤德。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最瞧不上庶长女贾玫,原因无他,这贾玫乃是史太君嫁入贾府前所生,虽生母已逝,却实在是个专门来打史氏脸面的孽种。 贾玫十五、六岁要说亲的时候,贾代善的母亲李氏还在世,李氏在家虽然也不管庶长女,只疼爱养在跟前的嫡孙子贾赦,但是李氏知道贾玫身份特殊,她去世的夫君临死前还专门嘱咐过她,不管怎么着,也得给贾玫照顾。 于是,李氏叫了贾代善,千挑细选,冯继忠这年轻俊秀,又好学上进的进士就入了眼,至于老实讷言,并且家中人口简单,唯与寡母相依为命,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不错,这些让贾玫不会被欺负,家产少,那么多送些嫁妆也就好了。 贾玫虽是国公女儿,不过因早年失母又不为嫡母所喜,所以在荣国府那等势利人家并不受待见,故而养成凡事退让,任人欺侮的性子,贾代善和李氏自知女儿软弱,原以为挑的冯继忠是个厚道的,必能善待贾玫,却不成想,冯继忠的老娘却是一只胭脂虎。 贾玫出嫁不久,李氏便过了世,贾代善久而久之就忘记了,自然不会知道,他这庶长女一嫁到冯家,便成了那冯老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究其原因,不过那老太太嫉恨冯贾二人夫妻相和罢了。 冯老夫人年纪轻轻便守寡,倒是恪守妇道,并未想过改嫁,只一力拉拔儿子,冯继忠还算有出息,十七、八岁便得了进士,又受贾代善赏识,成为荣国府的乘龙快婿,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贾家大姑娘刚进门时,冯老夫人也是客气甚至恭敬的,只是时间一长,冯老夫人摸透了贾玫的脾性,知道这是个“面团子”,任人揉搓也不吭一声,加上后来冯继忠明显把媳妇放到了老娘之前,冯老夫人的态度便开始变了,不但再没了好脸,还故意寻人不痛快,最狠的一次,将一碗滚烫热汤直接倒在贾玫身上。 后来贾玫也曾偷着对冯继忠哭诉过,冯继忠问过求过老母两三次后,便被冯老夫人撒泼耍赖的手段打败,自此他在想法子隔离老母和妻子,然而家就那么大,妻子每日给婆婆请安是必然的,并没有多大改善,反而因为冯继忠的行为让冯老夫人更生气。 有一回贾玫去贾府走亲,贾玫的丫头说了冯家事,被史氏得知了,竟当着众位儿女的面将贾玫狠狠训了一顿,警告她要孝敬婆母,免得坏了贾家名声,拖累其他姐妹。 更有甚者,史氏还派了手下老嬷嬷随贾玫回了苏府,跟冯老夫人提点,让她务必严加管教贾玫,若贾玫有任何不逊之处,尽可教训。 从此冯老夫人不再有顾忌折腾儿媳妇贾玫,到最后又以贾玫只生一女为由,将自已娘家侄女嫁给冯继忠为妾,冯继忠不允,却被抓到两人衣衫不整,不得已,就只得纳了周氏。 后贾玫丧女,周氏生了一对双生子,冯老夫人更加变本加厉。冯继忠在府里还好,总不过分,冯继忠一外出就职,贾玫就害了长子,被逼要让贾玫在府里伺候周氏赎罪,还让周氏为平妻,日后代替冯家主母出去交际,冯继忠以官员不得有平妻为由拒绝了去,老夫人为了儿子前程也答应了,但是让贾玫在家中伺候周氏赎罪,冯继忠将人安排去了庄子! 这又让老夫人和周氏恨极。 然而只一点,冯老夫人绝口不提将贾玫休弃,她再是厉害凶悍,也不敢公然得罪金陵贾府,所以任自己那侄女怎么哭求,贾玫在族谱上,依旧是冯继忠的正室。 对于冯夫人的遭遇,冯玉儿叹了口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冯夫人太软,冯继忠太蔫。这局很好破,但凡只要贾玫性子如王熙凤,出身这么高,冯老夫人永远只有巴结儿媳妇得份,不敢生出对儿子和儿媳妇要好而不满。 冯玉儿让秦业在这平安县派人打听了下姓冯的人家,而她们还是一路行去苏州,住在林家等徒元徽的消息才要紧。 等快到苏州府时,冯夫人便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冯玉儿正好一旁,自是瞧出了不对来,便问:“您可是心中有事?” 冯夫人似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在冯玉儿再三追问下,才回道:“当日妾身和外子说去敏妹妹家不过是托辞,他知道我的尴尬,便想在苏州城置了一所小宅院,让我住过去,不过这一路行来,我担忧被老夫人发现,到时候作难的还是外子。” “冯夫人只会替人着想,这事可不是顾惜你……这位冯大人也是想得出来,居然置外宅来养正妻。”冯玉儿自个的身份,现在最听不得置外宅养人的事。 “外子塞给我两张银票,我瞧过足有三百两,我想着到了苏州府,暂时住下来。那一头虽是亲戚……敏妹是贾府嫡女,向来与我等姐妹并无深交,若是她知道我过去,未必不会告知嫡母,到时候怕是大家又要闹得难看。” 冯玉儿微微垂眼,史氏支持冯老夫人欺侮自家庶女的,若冯夫人在那位林夫人面前出现,怕真是自投罗网,后头冯老夫人还不知得怎么对付她。 “这时届时再言,到了苏州,林夫人家大,你暂时在她那住着。” 贾玫一怔,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秦姑娘越来越亲近,而且她也的确比林夫人要给她照顾得多,说来,林夫人才是她的亲戚,虽说是因为贾敏,但是她和这秦姑娘却是半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冯玉儿也不知道为何,同情心?她有,但是向来很少做的,但是她就是做了。 第0051章 一行人进了林文烨在苏州的宅子。 先到的林如海住进了苏州祖宅,他得了消息,原本是准备让贾敏过去探望一下,得知秦业带着妹妹也在,便给设了宴给秦业洗尘。 林如海如今这位置是太子举荐,虽然他没有投靠太子,但是怎么也得表现表现,不能让太子认为他不领情。 又知道秦业带了妹妹过来,贾敏也过来了。 冯玉儿也好奇这林黛玉之母贾敏是个什么样的。 此时见了,冯玉儿也的确心叹一下,风姿绰约,眉目婉约,是位温柔多情的绝色美人。 很显然林如海已和她打过招呼,所以贾敏热情地将女客请到自己后院屋中,嘘寒问暖之余,极周到地命丫鬟们上来帮冯玉儿梳洗一番,再命人上了茶饭。 冯玉儿倒吃得好,贾氏在一旁陪着用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夫人用得这么少?”冯玉儿也放下来。 “让秦姑娘见笑了,因为身子弱,吃什么都不宜多,从小便养成了这脾胃,从心底里,妾身便羡慕您这般,能吃得香。” 无怪这弱柳扶风地,身子娇弱。 “我等小门小户出来的,别的没有,也就是抗折腾,能吃能睡。”冯玉儿故意说得粗鲁小家子气,端看贾敏态度,若是不喜或者轻视,那么贾玫不来这儿是对的,若是无丝毫态度变化,或有可为。 贾氏平日结交之人,皆是富贵出身的女眷,最讲规矩作派,字字句句都得琢磨,却没想到今日遇到的这一位,说话直爽,在她看来倒是有些俏皮,不免也放伺候伺候开了些。 她眼中没有任何不满,温声说道:“说什么小门小户、大家大府的,出身尚可的,也不过是靠父祖当日出生入死挣来了,上溯三辈,也不过一般平头百姓,说不得还不如人家。” 冯玉儿心里点点头。 “早听说夫人出身荣国府贾家,国公家的姑娘果然见多识广,这一开口说出的道理,怕是那些读书人都未必想得明白。”冯玉儿假装奉承说道。 贾敏脸一红,说道:“秦姑娘这是笑话我呢!” 冯玉儿故作委屈起来,然后细声细气地说道:“林夫人可冤枉我了,月宜见过多少女子,无一人能有林夫人这般通透,您一语点醒梦中人,月宜这一回寻亲,心里也曾担心,若是出身贩夫走卒,可不会让人瞧不起?如今听了夫人点拨,才发现竟是自己俗不可耐。” “秦姑娘莫要担忧,与人相交,端看人的气度,秦姑娘直爽可爱,日后尽管往我府里走走!”贾敏真心地说道。 冯玉儿心里有了数,微笑说道:“月宜虽是被领养,也深得养父母疼爱,只上头仅一位哥哥,心里挺遗憾没有姐妹,今日瞧见林夫人可亲,便话多了些。”又夸贾敏说道:“玉儿早就听说了,贾府养出的姑娘,个个品貌不凡,更是得遇佳偶,今日见到林夫人,果然没错。” 贾敏也听说了。 夫君还说要帮上秦业妹妹一场。 她说道:“姑娘定然称心如意,寻着亲生父母。”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这一路上过来,除了见了您,倒是遇上了您的一位姐姐。” 贾敏一怔,她也是个玲珑人,这会儿见了冯玉儿叹气,便知可能有不好,她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 “还请姑娘告知。” 贾敏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姐妹,小时候还不知事的时候长姐就嫁了,二姐三姐被养在另外一个院子,她身子弱,又每日功课不少,和她们几个也少见,等她到了八岁有自个的院子,身子也好多了后可以和姐妹们玩了,二姐和三姐也都陆续嫁了出去。贾敏所知道自己有三个姐姐,然后嫁的姐夫叫什么名儿,其余的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姐姐和姐夫的事了。 冯玉儿说道:“是您的长姐,似有不顺之意,身为国公府小姐,谁家能娶到手,可不得哄着、捧着,没想到……”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贾敏低声说道:“原来长姐嫁在了这江南。” 随后看向冯玉儿,叹道:“我三岁的时候长姐嫁了出去,这么多年,到没见几面,家慈的意思,长姐自小心气儿便高,嫁到冯家后,不太瞧得上寡居的婆母,又不懂为妻为媳之道,将婆家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我小时候据说闹到了家里去,让贾家的女儿名声被人质疑,家慈一直为此事着恼。后来,长姐就再也不给家里信儿了,也没再回来过。” 冯玉儿明白了,也难怪冯夫人不肯来见贾敏,想来,见了也是自寻烦恼。 贾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姑娘,长姐现下如何了?” 贾敏是真的关切,作为女儿,虽然很相信母亲,但也知母亲或许还是有些偏颇。 冯玉儿没有说出来,含糊过去,贾敏剔透,也就不再问了。 *** 接风过后,冯玉儿随着秦业回去了林文烨府中。 没一天,就有消息传了过来。 十来年江浙之地走失小儿的记录,又据着冯玉儿的记忆,筛选出了这七八户姓冯的人家。 冯玉儿边瞧边问:“秦先生,可找出那个叫秃头三的拐子?” “此人确曾出现在官府走失人口的案宗里,只是好些年未见其踪影。”秦业摇了摇头说道。 这调案宗都是偷偷摸摸进行,说是给秦月仪查身世,顺便注意姓冯的统计出来。 “姑娘你曾有只钗子,我便找人打了个相似的,便让人拿着这钗子去试探试探。” 冯玉儿说道:“不能说实话是寻人的。” 秦业自然也会小心,说道:“在下明白,还会准备好银子,就说是这钗子的主人救过在下,遗落此钗来报恩。” 冯玉儿<叹道:“这需得小心斟酌,否则因为这银子骗人的会有不少。” “姑娘放心。” *** 自从冯玉儿走后,徒元徽虽说不上茶饭不思,却也是心浮气躁,不由深恨徒元晔无事生非,连累他孤床寡宿,身边少了暖心人,实在该杀得很。 徒元徽早派人打听过,徒元晔这几日一直在华光寺待着,对外声称要静心修行,潜研佛法,一副与世无争的作态,可徒元徽直想冷笑,徒元晔当了新帝之后可是大开杀戒,真不知那时候,他心中有没有想过什么佛祖慈悲。 弘圣帝显然越发依赖自己这嫡长子,无事便让他到御书房帮着批奏折,徒元徽自是尽心竭力,少不得将自己对时政的观点在奏折上写出来,倒也颇得弘圣帝嘉许。 然而随着这批阅奏折越来越成熟,徒元徽再不肯往折子上留笔,每每看完折子,便原封不动地还到御案上,弘圣帝终于开口发问了:“你以前那些批注,朕觉得不错,虽难免有疏漏不周之处,却看得出是动过脑筋,为何如今却不继续。” “回父皇,儿臣这几日一直在自省,为君为臣之道,皆当守住各自本分,这折子乃是臣下向皇上的奏疏,皇上信得过儿臣,才让儿臣得以一阅,先时儿臣不晓事,忘记了此非儿臣权限,如此贸然批注,未免有失轻浮。” 弘圣帝心里点头,大不以为然,说道:“怕是你嫌这些奏折乏味啰嗦,这会子犯了懒,所以拿话来故意搪塞朕吧!” 徒元徽忙回道,“儿臣并不敢,虽不在奏折上书写,不过儿臣另外做过些笔记,准备检讨之后,再誊清呈皇上御览。”徒元徽得一边告诉他在父皇教导下由无知到有知,又不能犯了忌讳惹父皇忌惮,这才掐住了时间点。 等瞧过徒元徽很是不情不愿才呈上来的笔记,弘圣帝笑骂一句:“太子,你这猴精样儿和谁学的?” “啊?”徒元徽一脸的莫名。 “有人向朕禀报,大臣们瞧见太子在奏折上的批注,便私下传言,什么太子有揽政抢权之心,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想必也听到了闲言碎语?” 徒元徽抹了抹头上的汗,跪到地上道:“儿臣并不知此事,臣下们有这些议论,全是儿臣言行有失,儿臣知错必改,请皇上饶恕!” 弘圣帝也没再说什么,只摆手让徒元徽退下了。 安公公这时正端上茶来,弘圣帝摇了摇头去:“太子未免谨慎太过,难道是怕朕对他起了戒心,真是孩子越大越不可爱了!”随后便吩咐道:“老安子,把十六叫过来,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啊!” 说得别有深意。 走出御书房的徒元徽笑容消失了去。 回到东宫,小德子见太子不大开心在看闲书,说道:“爷兴致不错,不如到宫外转转,今日乞巧节,外头可热闹着呢!” “有什么好去的!”徒元徽心恨这什么鬼乞巧节,连牛郎织女今日都在一块了,他和冯玉儿还各分南北,可不气死了鸳鸯。 “听说晚上护城河边,未嫁的姑娘们会成群结对地放花灯,谁人要拾到,便可以提着花灯到姑娘家提亲。”“小德子是想姑娘了吧!”徒元徽也知他在逗趣,斜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会春心萌动?” “二哥,带我一块去!”门外就传来十六的声音。 徒元徽示意小德子去请人进来。 第0052章 “哟,十六爷可好些日子没来东宫玩儿了。”小德子被徒元徽说得脸皮泛红,这会子见到徒元庭,跟遇着救兵似的,忙不迭地打招呼。 “你们是要去瞧放花灯吗?”徒元庭抬头望着徒元徽。 徒元徽没答他,问他:“刚才父皇宣你?” 徒元庭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就叫我过去查功课的。”随后上去扯扯徒元徽衣袖,说道:“二哥,我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您行行好,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徒元徽这才注意到徒元庭脸上不太好,精气神也萎得很,说道:“你病了?怎么没听说!” “前儿个有些发热,不过今日好多了,我没让人叫太医。” “胡闹!”徒元徽先训斥一句,随后去摸摸徒元庭的脑门,说道:“倒是不热了,你真的好了?” “嗯。”徒元庭睁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徒元徽,“二哥……” “去瞧了太医,你便回东五所睡一会,晚上让小德子去接你。”徒元徽又恐吓他:“若不听话,晚上又热起来,别说出宫玩儿,二哥直接将你扔太医院做药引子。” 徒元庭点点头。 到了晚上,小德子领着徒元庭来东宫和徒元徽会合,三人及江顺等几个侍卫一起微服出发了。 虽小德子口口声声说是出来看姑娘的,可徒远庭提议来的第一个地方,却是襄阳楼,徒元徽便也随了他。 只是徒元庭这些日子身子不爽,提不起他的食欲,只趴在桌上发愣。 徒元徽瞧他那没精打采样子,知道这是有心无力,也不勉强,让小二给徒元庭上一碗牛乳。 自己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外面河流上的花灯,如此良辰美景,自己竟是跟个小娃娃一块过的,不知此时的玉儿是不是在对月乞巧,会不会也寻一条河去放花灯? 不过若哪个混蛋敢拣了那花灯去提亲,他必然将人家的腿给打折了。 一想及此,徒元徽越来越想人了。 不过想归想,徒元徽知道,他任何一点轻举妄动,不仅会让自己如记忆中陷入被动挨打境地,甚至连玉儿也将再次受到他的连累。 正在喝得无趣之时,门外有人道:“太子爷可在里头,臣弟拜见!” 徒元徽低头皱了皱眉头后,再抬起脸时,微笑寒暄道:“三弟,竟是你回来了!” 来人是三皇子徒元升,他进门,见了徒元徽就朝徒元徽行了大礼:“臣弟参见太子爷!” 徒元徽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进来坐。” 徒元庭这时也站了起来,在徒元升跟前作了个揖,喊道:“三哥!” 徒元升比了比徒元庭的个头,笑道:“十六可是长高不少!” “三弟回京了,可回宫见过贵妃娘娘?”都坐下后,徒元徽问道。 徒元升坐到徒元徽旁边,自斟了一杯,说道:“我刚回京城便被十弟几个叫来喝酒,这帮家伙生是没用,还想灌倒我,如今全在地下趴着了。” 徒元徽心里头清楚,徒元晔这是在拉拢徒元升。 徒元升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他母妃甄贵妃得宠了二十年,这些兄弟中,徒元徽除了几个小的没得罪,也就这徒元升没有得罪,反而见了面也客气。 徒元升之前倒是小动作没多少,后来眼见父皇对自己的厌弃,而他被父皇屡屡提到前头,这心里就起了心思,后来徒元徽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最后都败了,让徒元晔得了便宜。 徒元晔一上台,便辙了他兵权,后来听说,他比自个还惨,自杀了,他外家甄家都被满门抄斩。 徒元徽还是不喜欢徒元升,毕竟记忆里,他们在后来可真是你死我活。 不过相对于虚伪的徒元晔,对于这个三弟,徒元徽还能给点好脸色。他要拿位置,是真得出来斗,而不是暗地下手。 “来,孤今日请你喝酒!”徒元徽举杯一饮而尽。 徒元升点点头,很豪爽地喝了。 徒元庭继续趴在桌上,瞧见徒元升放下杯子,便好奇地打探:“三哥为何回京?” “父皇命我回京休整。”徒元升笑答。 徒元庭继续问他:“那你还走吗?”徒元徽也没拦着徒元庭问,他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记忆里是因为他娶太子妃的盛事,顺便在这之后给他娶王妃。 几个兄弟里,他和徒元升都没有娶妻,徒元徽是因为娶未来国母,及冠娶妻是本朝慎重的惯例。而徒元升,自小去了军中,前几年适婚的年纪他在西边打仗,也拖到了现在。 “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个月,得瞧父皇的意思。” 徒元庭还想再探,被徒元徽止住了,徒元徽还真是只和徒元升喝酒了。 徒元升酒量着实惊人,按他的说法,刚才已灌倒一批,这会子趁徒元徽心不在焉,又引着他也喝了不少,结果徒元升自己倒是一点事没有,见徒元徽也快要倒了的样子,笑笑便告辞而去。 待出得襄阳楼,被风一吹,徒元徽便吐了。 小德子从后头紧着给徒元徽顺背,劝道:“爷,要不咱回东宫吧!” 徒元徽摆了摆手,道:“吐了就好!” “二哥,要不……咱们就回吧!”徒元庭在一旁犹犹豫豫地出也劝。 待吐得差不多,徒元徽带些醉意,说道:“答应你花灯没看到,不回去!” 小德子只得叫上江顺,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徒元徽走到前头,另一个体格壮硕的侍卫干脆背起徒元庭,一群人便往护城河方向走去。 这时候该是到了放花灯的时辰,人群都往一个地方涌,越往前,越是人挨人、人挤人。 等挤到一个桥栏边,徒元徽对着徒元庭笑说道:“小十六,瞧姑娘吧!”便自闭上眼吹风。 等了老半天都没听到徒元庭应声,众人再一看,徒元庭已在侍卫身上睡着了。 徒元徽见状,便吩咐道:“原来睡了,便回宫吧!”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没有让小德子和侍卫开路。 就这么无意之间,徒元徽便和旁边一个瘦小男人碰了一下,小德子忙跟人道歉。 “对不住,我们爷喝得有点多!”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用尖细的嗓子回道:“走路不长眼啦!” 江顺是个直脾气,见那人有些得理不让人,便道:“都说对不住了,你还想怎样?” 那瘦小男人眼一瞪,指着他们刚要开骂,这时身后一个人道:“阿碧,不得无礼!” 这声音让徒元徽看过去,待瞧过说话人一眼后,徒元徽甩开小德子和江顺,立刻就走了。 “这位公子慢走!”那人在后头道:“请容在下道声对不住!” 徒元徽顿都没顿一下,继续走自己路。 这是早瞧见了他,过来凑热乎的。 瘦小男人,不,应该是个丫头。 她倒是个不怕事的,跑上前想拦徒元徽,口中还质问道:“我家姑娘发话了,你跑什么跑!”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道了声:“江顺,有刺客。” 江顺得令,立时飞身过去,一把掐住瘦小男人脖子按到地上,喝道:“再赶拦路老子要你的命,下回见一次打一次!”说罢又踢了那人一脚,也不管后头女人的哭叫,护着徒元徽走了。 回到东宫,见徒元庭睡得死沉,徒元徽也不让人送去东五所那远地方了,而是便让侍卫将他背到自己寝殿让他睡了。 今日一见,又让他想起记忆里的事。 今日这对主仆,是李相的幺女李月云。 她那身份,完全做得了太子妃,记忆里,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他娶了大郡主,她也硬是要嫁过来,哪怕是为太子良娣。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太风流的缘故,在女人上也栽了跟头,太子妃霍嫣心里有的是徒元晔,而这个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李月云,她死后抄了她所住的院子,赫然发现她和老十徒元诚有勾搭,调查了下,更有她勾搭老三和老四不成的事儿。 这李月云天生就喜欢周旋众皇子之间。 这也是她被霍嫣打死,他无动于衷的原因。 按他对李月云的了解,此女极有心计,若非遇上霍嫣那等不讲究证据名声的,贤德的太子妃都会被她逼得被废,被他所厌恶。 她从来不说一句废话,也根本不做一件无用之事,可以想见,这一回在护城河边的“巧遇”,怕是李月云早盘算好的,只不知到底她从哪里得着的消息,知道自己想去护城河。 李月云曾在他心里的女人,除了太子妃和奶娘,她排了第三位,她不仅貌美,还极懂谋略,知进退,是个优秀的女人。 结果……徒元徽摇了摇头去。 现在他不风流了,他的玉儿如此待他,那么他何苦再看其他女人,说不得自个又被无知无觉地背叛了,女人的心思,真是比父皇的都难明。 “爷,该上朝了!” 徒元徽睁开眼,他一晚上都没睡,疲惫得紧。 洗漱完毕,穿好朝服,徒元徽吩咐道:“让十六继续睡,醒过来时给他准备些吃食,再将人回东五所,顺便找个太医给他请平安脉,他昨儿个精神还是不济。” 可是随后转去看看徒元庭,昨天他实在太过萎靡了。 小德子撩开床帘先往里探了探,忽然便惊叫起来:“爷,不对劲了!” 徒元徽忙上前去看,立时对小德子道:“快去,宣太医!” 这会子徒元徽也顾不得上朝了,派个小太监去告了假,命宫里只点少许几根火烛,又让人关上窗户,拉下门帘,等着太医们过来。 弘圣帝下得朝来,便吩咐安公公:“去东宫瞧瞧,无故不上朝,让太子到御书房亲自跟朕解释。” 安公公道了一声“是”,便赶紧走了。 而此时的东宫,已是门户紧闭。 安公公在外头叫了半天门,才听到里头有小太监道:“安公公,十六爷病了,太子爷吩咐封宫。” “什么?”安公公知道此事非和小可,忙去回禀弘圣帝。 不一会,宫里宫外便已传开,十六皇子罹患天花,这会子闹得整个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弘圣帝也急了,这天花向来凶险,根本无可用之方,如今不只十六性命堪忧,连陪在他身边的太子怕是都得出事,要知道太子可是没有出过花的。 第0053章 东宫寝殿外,徒元徽正和几个太医说话。 “你等皆以为是天花,十六这症状,更似一种瘾疹,不如以瘾疹试试。”这种瘾疹和天花一开始的症状一模一样,前世也在十六身上发生,不过却要更早两个月,却被一众庸医当做天花治,等到发现后,再治疗过了最好的时间,因此十六身子更弱,明年人就没了。 此时几个太医心中正后悔,早知道便不争着抢着来东宫瞧病,如今竟落得能进不能出的下场。 东宫这位太子爷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但凡谁遇这种棘手的病,赶紧将病人送到外头了事,谁会将祸根留在自己屋,甚至还有闲心和他们争什么天花、瘾疹的。 “若太子爷觉得应以此法医治,我等便试上一试。”领头一位太医道:“只是怕未必奏效。” 徒元徽记得他初发病时,太医们言之凿凿是天花,随后孩子便被送到了外头不知哪个地方,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染上此病,这才怀疑是一种瘾疹。 当年徒元徽正疲于应付徒元晔,根本无心其它,并且那时的他,确实对兄弟们并不太在意,只是曾听到赵太医曾感叹一句,太医院的人多是尸位素餐,连天花和瘾疹都分不清的事。 “你等暂先出去,赵太医来了没有,把他给孤叫进来。”徒元徽冷冷地吩咐下去,瞧着那几个太医得了免死金牌似的,连忙打开东宫之门跑了出去。 而此时的东宫门外,正站着弘圣帝。 父子俩远远地见了一面,弘圣帝高声问:“太子,你十六弟现在如何了?” “皇上,十六弟由儿臣照应着,您且放心。”徒元徽跪地禀道。 “这你叫朕如何放心。”弘圣帝很生气,脸上的担忧也是实打实的。 “你给朕出来,让人将十六抬到外头去,此病凶险,朕不能一次丢了两个儿子。” 徒元徽心一沉,明白弘圣帝这是准备放弃徒元庭,他立刻回道:“父皇,十六弟并非天花,儿臣也安全无虞,只是他既在东宫发的病,儿臣绝不会将他一扔了事。” 弘圣帝心里头欣慰自己教出来的太子有兄弟之情,但还是急得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是太子,朕的继承人,怎不知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给朕出来,再敢抗旨不遵,朕……朕就让你再当不了太子!” 徒元徽心思已定,这并没有危险,现在父皇是担忧他,等着时间长了,这事他就会记一辈子。更何况,十六这些日子确实真心视他如兄长,他不想让他这次折腾的身体虚弱。 “父皇,既您认定是天花,儿臣怕是逃不过了,您不如现在就考虑,谁适合做下一任太子。” 弘圣帝一听,被气得半死。 徒元徽随后继续说道:“若是十六弟得的是瘾疹,只需对症下药,必能转危为安,这救了兄弟,可比当太子爷更让人得意。”说着,徒元徽就准备屋里走。 弘圣帝彻底被激怒,直接就要往东宫冲过来,这时旁边上来了徒元升,拦腰将弘圣帝抱住,求道:“父皇息怒,太子爷既肯定不是天花,必有他的道理。” “他又不是太医,一个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这回逞什么英雄,放开朕,莫不是你想看着他死,自己好当太子!” 徒元升一听立刻松开手,重重地跪到弘圣帝面前,说道:“父皇的话让儿臣无地自容,只是天花是染疾,父皇一国之君,还请您为国家社稷多多着想。” 随着他跪下,伺候弘圣帝的都立时跪了一大片。 徒元徽顿了顿脚步,随后加快了步子,赵太医到了后,东宫完全封了。 …… 转眼便过了快一旬,这日徒元庭懒洋洋地斜躺在东宫寝殿里,怀里抱着狮子狗,正在跟面前端着药碗的何姑姑撒娇,死活就是不肯喝药。 “我的小爷,这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就剩这最后一碗,您忍一回就不成了?”何姑姑耐着性子劝。 “刚才赵太医说了,这碗药一过,您这病就算大好,快些用吧,免得惹急太子爷,又要过来捏着您鼻子灌了。” 徒元庭把脸贴到狮子狗毛茸茸的头上,小声说道:“姑姑您行行好,这药实在太臭了,您就悄悄倒旁边那阴沟里,谁都瞧不见。” 何姑姑脸一板,她虽然改了些,本性还是未变,说道:“这可不行,咱不带自个儿糊弄自个儿的。” “姑姑……”徒元庭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哀求。 “那……”何姑姑最是受不住徒元庭这般卖萌耍赖,没奈何只能讨价还价道:“好歹让姑姑喂上您几口,成不成?” 这时窗外传来徒元徽呵斥:“徒元庭,敢跟孤耍滑头,小心你这身皮!” 徒元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示意何姑姑把药端过来,这会子再不要人喂了,直接自己动手,三口两口便将药倒进肚子里,然后大叫要蜜饯,孩子气十足。 何姑姑很顺手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个蜜果,一下子塞到了他嘴里。 徒元徽看着孩子气的徒元庭,心里头一软。 记忆中他也有这样的儿子,只是儿子不大亲近他,后来还和他母亲一起毒杀了他,然后做了义忠亲王。 他回过神来,在外头问道:“徒元庭,药喝完了没?” “一滴不剩,全喝光了!”徒元庭甚是乖觉地回道。 “那就给孤出来,别一天到晚跟个女人似地窝在屋里。”又对何姑姑说道:“姑姑,给十六皇子穿好衣裳,叫他出来走走。” 何姑姑应了一声,忙着给徒元庭收拾停当,便小心地搀着他走到屋外,后面狮子狗亦步亦趋地跟着。 此时的徒元徽正听赵太医刚才对徒元庭的诊脉,从今日是彻底好全了,东宫也能出去人禀告皇上。 徒元徽点点头,抬眼瞧了瞧脸色苍白的徒元庭,道:“既然过来了,你就在这院子里跑一跑,别说什么大病初愈,身上没劲,赵太医刚可说了,这是你好几日躺在床上不动弹,伤了活气。” 徒元庭应了声。 徒元徽也派人去给了弘圣帝传信。 他陪着徒元庭还没走几步,就有太监过来禀报:“爷,安公公在东宫外候着了。” 徒元微一笑,对徒元庭说道:“去瞧瞧安公公,让他知道你如今成了什么猴样子。” 徒元庭心情不大好,那日东宫的事他也听说了,虽早就明白自己在父皇心里算不得什么,但是真知道了,他还是不免难过。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被安慰了,果然他真心对待二哥,二哥也在真心对他。 *** 安公公抹着泪进到御书房,把一直在等信的弘圣帝吓了一跳,紧着问:“元庭出事了?还是元徽……” 安公公立刻撩袍跪到地上,说道:“给皇上道喜呀!十六爷已然大好,老奴在东宫门口亲眼瞧见,如今又是一活蹦乱跳的好孩子了!” 弘圣帝这会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太好了!” “奴才刚听说了,明儿太子爷便带着十六爷来见皇上,还禁不住十六爷请求,明儿去宫外看看,二位皇子不愧是皇上您的龙子,否极泰来,这次太子爷也竟是瞧对了症。” 弘圣帝心中高兴,面上却肃着道:“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说来好险,如今想来,若真按太医院那帮子人的说法,十六爷得的是天花,这会子怕是人早在外头没了,咱们还未必能知道真相。”安公公边说,边打量弘圣帝的神色,说道:“谁成想,也就一副蛇痢草,便救下十六爷的性命。” “看来这太医院亟需清查了。”弘圣帝沉吟片刻,道:“正好元升回来,这事便交予他办。” “皇上不打算让三爷离京了?”安公公想起甄贵妃托他打听的事儿,便着意问了一句。 弘圣帝睨了安公公一眼,对于自己身边的太监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太监不常打听事,若是打听了,定然是受了别人的拖,弘圣帝若是回答了,这老安子也会告诉弘圣帝是谁让着打听的。 可谓是忠心不二,又圆滑可靠。 “是贵妃让你帮着问吧?” “是,皇上果然明察秋毫。”安公公笑着承认了。 “她这上了几岁,倒是胆子越发变小了,不就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吗,为何不自己来跟朕提?”弘圣帝捋着须道:“算了,回头你告诉甄贵妃,朕准备把元升留京,内务府有缺,让元升过去接。” 安公公笑道:“这一下娘娘怕是高兴坏了!” “希望元升以后能帮得上太子。”说到这里,弘圣帝不由叹一口气:“所谓龙生九子,朕这些儿子们,真是傻得太傻,精得太精……” 安公公低下头去。 “太子真是又傻又精,混账透顶,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朕难看,明日朕非教训他一顿不可!”弘圣帝说着,竟笑了起来。这话虽然是教训,却透着一股子亲近和喜爱。 翌日。襄阳楼一个雅间里,徒元庭正左右开弓,左手鸭腿右手猪蹄,一脸油光地开着荤,完全一幅饿虎扑食的作派,何姑姑紧着帮徒元庭擦嘴,徒元徽实在看不下去了,笑道:“徒元庭,你这辈子没吃过肉?” “二哥你不知道,我这是死里逃生,若不一门心思吃喝玩乐,可就对不住来这世上一遭了。”徒元庭死劲咽下口中一块肉道。 这次死里逃生,他需要更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徒元徽叹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这次徒元庭是真的伤心了。 徒元庭吃着吃着无声地哭了起来,到最后怎么也都止不住。 这时候外面起了敲门声。 “爷,三爷过来给您请安。” 徒元徽看了看徒元庭,徒元庭立刻就擦干了眼泪。 进到屋内,对徒元徽拱了拱手,道:“昨儿个父皇在御书房刚当着众兄弟的面夸过您二位,怎么背过身,元庭竟然哭了,太子爷若欺侮你,三哥帮你做主!” 徒元庭立刻摇摇头,然后低下头回自己座上继续啃他的猪蹄,他还是做太子哥哥的弟弟就好了。 徒元徽转头问徒元升:“今日又是来和谁斗酒的?” “太子这话便不体贴了,小弟这几日管着整顿太医院的事,一时半会忙着不可开交,不是刚告一段落吗,我便过来襄阳楼喝几杯解解乏。” “太医院?”徒元徽刚从东宫出来,倒还真没听到过此事。 徒元升也不客气,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谢过何姑姑送上的酒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品过一口才道:“还不就是小十六惹出来的事。” 徒元庭一时愣了愣,拿着猪蹄望向徒元升。 “父皇这是要惩治那帮子庸医了?”徒元徽不由失笑。 “若是不查还真瞧不出,原来进太医院也要靠裙带关系,”徒元升慨叹道:“这以小见大,怕是这朝堂……”他的话并没说完,不过徒元徽已然明了。 因为对徒元升存着戒心,徒元徽不太想和他深谈下去,便有意岔开话题,问道:“此事竟然交给三弟处置,莫非你要留京了?” “是啊!”徒元升颇有些无奈地道:“我母妃年纪大了,总盼着我在身边,皇上今日下旨,臣弟这回入了内务府。” 这样也好,他在外久一分,势力强一分,这次倒是比记忆中早回来几年。 徒元徽笑着说道:“三弟,这可是肥缺,上一任内务府总管抄家的时候,竟查出贪墨了几万两,显是这油水够肥的。” “二哥在笑话臣弟呢!”徒元升也亲近地叫起了二哥,然后苦笑:“我这卧刀举剑的手,日后竟只用来算计宫中一毫一厘的花销,真是荒唐至极!” “父皇被内务府那帮子蛀虫气坏了,这才想让自家儿子管账,三弟在内务府熬上两年,你这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本事必能突飞猛进。”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全笑了。 徒元升摇了摇头去,这几年没见,太子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也能说上话来了。 “我近水楼台,得了最新消息,父皇两个月后要到江宁卫南巡。” 徒元徽目光微闪,这是个好机会,总算能叫他见见在心里越来越想念的玉儿了。 第0054章 第五十四章 弘圣帝南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文武百官自是盼着能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于老百姓而言,管你皇上去哪儿,皆不关他痛痒,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翌日,朝会的大殿上人头攒动时,天色还没放亮。 许是弘圣帝准备南巡,徒元齐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瞧见徒元晔远远地过来,面上有些尴尬,可还是不想和徒元晔闹开,便亲近地问候道:“瞧着四哥最近实在辛苦,您又不准备出家,犯不着通宵读经,生熬坏了可怎么办?” 徒元晔淡淡地说道:“多谢六弟关心。” 随后就准备走了。 徒元齐心里有些后悔。 他怎么突然就生出那等念头,让四哥和他生了嫌隙。 旁边的徒元升见状,嘴角弯了弯。 “四弟这是昨晚在温柔乡里打滚了?女色这玩意虽*,可也得有个度!” 徒元齐有心修补和徒元晔的关系,连忙替徒元晔解释:“三哥实在误会,四哥潜心佛法,这是又趁夜修行了。” 徒元升拱了拱手,他可不信,不过嘴上说道:“便是为兄胡说了,四弟见谅!” “不知者不为罪。”徒元晔笑着对徒元升行了一礼,接着说道:“不日便要与三哥一起随驾南巡,头一回随驾南边,比不得三哥随驾过,这一路有劳三哥照应了。” 徒元升笑着点点头,相当客套。 这时候徒元徽过来了,徒元升便离了徒元晔徒元齐身边。 瞧见徒元升和徒元徽套近乎,徒元齐低声道:“三哥如今和太子极是热络。” 徒元晔也看了过去,目光中的忧思一闪而过。 “父皇这么急着将他调回来,又把内务府肥缺给了他,还不是看在甄贵妃的面儿上,父皇,真是偏心得也是没边儿了。”徒元齐真是有些嫉恨了。 太子和徒元升,都是父皇偏爱的儿子,他们加起来可能还比不过其中一个。 徒元晔淡淡看了徒元齐一眼,说道:“六弟,你才刚出来,昔日的教训你忘了?太子仁义宽厚,对手足挚诚以待,这才救下老十六一条性命,我等当以之为榜样,切勿做那兄弟骑墙之事。” 徒元齐一听不恼反而一喜,他连忙施了一礼:“多谢四哥指点。”这四哥是又接纳了他。 徒元晔心里有自个的心思,徒元升和太子亲近,他不得不放,那么徒元齐好歹也是一个皇子,不管是拉拢和利用都有很大的价值! 朝会过去,徒元徽就直接跟这弘圣帝去了御书房。 “父皇,三弟内务府事务繁忙,四弟协管户部也未必走得开,不如让儿臣辛苦这一趟,南方各地,儿臣奉旨去过好几回,自是熟门熟路,定然比他们安排得更妥贴。”徒元徽涎着脸求道。 自从听到弘圣帝让徒元升和徒元晔两个主理行营事务,徒元徽立时动了心思,试图说服弘圣帝立马换人。 “刚夸你两天,便又故态复萌了?”坐在御案后的弘圣帝瞧都不瞧徒元徽一眼,道:“你是储君,该学会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等跑腿的事,交给你兄弟们去办便可,无需自己瞎忙。” “皇上南巡可是千载难逢之盛事,必将名垂青史,若儿臣不亲自去办,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万一出了个把纰漏,那可是……”徒元徽偷偷地瞅着弘圣帝的脸色,极为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元升和元晔,一个有冲劲,一个多筹谋,他二人配合,定能天衣无缝,朕都不担心,你瞎起哄个什么劲?”弘圣帝瞪住这没事找事的儿子,问道“这般急着想要这差使,不会是怀着什么鬼胎?” 徒元徽嘴上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别有用心。 这时候,安公公进来了。 弘圣帝也不等徒元徽解释,问道:“谁来了?” 安公公只得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那头准备停当了,问您何时得空过去?” “嗯,朕确实有些乏了。”弘圣帝抛下手中御笔,对着徒元徽说道:“朕也年过四十了,每日还忙得脚不沾地,太子你也快及冠了,不但替朕分不了忧,还老跟后头添乱。” 自从太子照顾徒元庭后,弘圣帝对太子说话更加亲近,也没其他架子 “儿臣知罪!”徒元徽面上说道。。 “走,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弘圣帝道了一声,自己先出了御书房。 徒元徽点了点头。 进到御花园,安公公在前头领路,绕来绕去,徒元徽才注意到,他竟是将人往水音阁带。 这水音阁其实是用来欣赏歌舞之处,空场不算大,却颇有几分精巧别致,那便是,戏台被建在一泊湖水当中,清风徐徐时,乐声一响,一歌一弦竟似被水波浸润,凭添几分动人音色。 弘圣帝一只脚刚跨过水音阁的门槛,乐声立时响起,徒元徽听出来,这是一曲《凤求凰》。 想起昔日他和玉儿一起弹《凤求凰》的事来,他心中一热,这次不管怎么样也得得了南下的差事才好。 甄贵妃显然已是静候多时,见过礼后,便引着弘圣帝入了正座,而正座前的长几上,已摆满果品点心,甚至还有各色美酒,弘圣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徒元徽见甄贵妃在场,正准备告退,甄贵妃这时笑着开口道:“本不知道太子爷要过来,好在多备了一席,倒不至于措手不及。”转头便吩咐太监们布上桌椅果品。 见弘圣帝对自己使眼色,徒元徽只好谢过甄贵妃,退到了弘圣帝的西首。 人刚坐定,戏台上便出现几位绿衣女子,排成了两排,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此刻虽望着台上,徒元徽却是什么都没看到眼里。 没一时,《凤求凰》停了下来,绿衣女子飘然而退开,很快有人抬上来一面巨鼓,随之,戏台四周便有锣鼓声,一下紧似一下地响起。 有人在下面突然叫起好来,徒元徽心里头冷笑,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红装女子上得台来,几个人将红装女子扶到巨鼓上,那女子向台下施过一礼,便开始随着节奏,在鼓上腾挪跳跃起来。 水音阁一时气氛火热,弘圣帝都拍了几回手。 徒元徽毫无反应,只冷眼瞧着上头那人。 红装女子在鼓上起劲地舞动,忍不住抽空瞄了徒元徽好几回,发现他开头还看一眼,到最后兴趣竟被甄贵妃身后那帮起哄的宫女太监吸引住,全当自己成了陪衬。 “哎呀!”一声惨叫令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时皆愣住,原来,那红装女子突然从鼓上不见了。 “李姑娘摔了!”甄贵妃连忙说道。 “太子爷,您要不过去瞧瞧?”一旁的甄贵妃急道:“那是李李相家的姑娘。” 徒元徽身子动也不动一下,说道:“娘娘此言差矣,便是李相家的姑娘又如何?既要到父皇面前献舞,便该精湛技艺,如此拙劣表现,必是想投机取巧,父皇不问她欺君之罪便是仁慈,怎可让孤屈尊去安抚,这岂不是显得皇家太过势弱,还怕得罪那李相不成?” 这一番话着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甄贵妃被说得脸“腾”得红了,嗫嚅道:“今日这水音阁皆是由李姑娘安排,她花了不少心思,只为……” “女子之贤德,不在争强好胜,哗众取宠,而在谦和退让,不骄不躁,这位李姑娘,怕是在‘贤’之一字上还需改进。”徒元徽淡漠地说道。 弘圣帝在一旁也是语结,心中倒有几分赞和徒元徽的说法。这次,是弘圣帝默认甄贵妃玩的,因为老三前些日子被甄贵妃逼着娶亲,老三放言太子爷没娶,他做弟弟的也不能后来居上,甄贵妃急着抱孙子可不急吗? 太子爷因为大郡主之死可是心灰意冷,甄贵妃也不好管太子的事,整日里就抹泪,后来得知皇上似乎有意让太子娶李相的幺女,但因为照看太子的心意,便一直不赐婚,甄贵妃心就活了,召见了李月云,见其相貌才艺均是上等,便想了这一出。 “来人,宣太医医治,若是无视就将那女子轰出宫去。”徒元徽丢下一句话,向弘圣帝告了罪,一甩袖子便走了。 而这一会功夫,红装女子已将徒元徽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一时身上疼,面上疼,感觉无数人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她只能气昏了过去。 出了水音阁,徒元徽步子急走,这李月云果然半分都没变。 有本事让父皇默认,甄贵妃帮忙。她这一回从鼓上摔下来,定然是早算计好的,这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真敢下手。 徒元微这一路越走越快,小德子差点没撵上他,等回到东宫,徒元徽直接进了内寝殿,看着熟悉的布置,心里头越发惦念玉儿了。 “小德子,磨墨!” 话说自从冯玉儿跟着秦业走后,徒元徽一得空闲,便用左手写了信以寄相思,可那冯玉儿显然没有和感,徒元徽隔不了三两日便一封情信飞去,这位姑娘却从来没有回过信。 第0055章 徒元徽失望之余,只能暗骂这丫头实在没良心,得空便在心里盘算,等再见到冯玉儿,该用什么法子好好地惩治她。 而苏州府那位冯玉儿显然不知道,有人已在“磨刀霍霍”了。 这日天色将暗,秦业风尘仆仆回来了。 待秦业和杏月一前一后到了屋里,冯玉儿已经等在这儿了,杏月又给他上过一杯茶。 秦业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回又是白跑一趟。” 冯玉儿目光有些暗沉,随后说道:“无事,不是还有两家吗?本就是大海捞针,哪会这么容易。” “我去的其中一家,丢的姑娘岁数跟小妹子差不多,不过说自小腿脚不方便,显然不是了;另外几家,岁数都对不上。”秦业从怀中取出那复制的珐琅银钗。 “这回钗子没派上用场。” 冯玉儿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你刚回来,先回去歇着。” 秦业只能点点头,这事虽说安排了人查,但是都借着他妹妹的身份,所以,他就有必要亲自去查查。 杏月送秦业出去。 不一会儿,贾敦求见。 冯玉儿让小丫头将人请进来。 “屋子已经租赁好,妾身这次来是来多谢姑娘的!” 冯玉儿问道:“你敏妹妹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你不考虑吗?” 贾敦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冯玉儿当然不会勉强,这事是她们的事,她是个外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贾敦看到桌上的钗子不由一愣。 “听闻姑娘最近在寻秦先生的恩人?” 冯玉儿点点头,帮助查访能信的过的,知道是替秦业的妹妹秦月仪寻亲,而外界其他的人就只知道是秦业寻前些年救助他的恩人,而信物就是这样的钗子。 “是啊,恩人看起来不大富贵,所以是这么一个钗子。” “妾身觉着这个钗子挺眼熟的。”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主动开口问的。 冯玉儿目光立刻专注起来。 “夫人在哪里看到过?”冯玉儿就一直怀疑平安县的五里荷塘可能就是她被拐之处。 “这钗子的款型可是十来年前金陵最时兴的,我记得有段时日,身边的女孩儿家都好带这个,不过很快就下架了,如今倒少见了去。”冯夫人说着,又细细地瞧着手上的银钗。 冯玉儿又问:“那冯夫人,您可能看得出这银钗具体来处?” 贾玫想了想说道:“这样的钗子当时时兴,有些银楼为了吸客,这些钗子弄了镂空,里面有些雕了些名儿,有些是银楼的字号。” 冯玉儿一惊,已然从梳妆台拿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钗子,可是怎么拆卸都没法看出是镂空的。 贾玫接了过来,取下两三颗珠子,再转了转,这才出现了镂空,她说道:“这想来是几家银楼专供贵人赏玩的,不然不会这么精细,姑娘瞧瞧,这上面是不是有字?” 冯玉儿连忙接过来,仔细看来,终于发现镂空里面的字:“果然有呢,是‘天和’二字。” “那就恭喜秦姑娘了。”冯夫人说道:“天和是金陵的老字号,在京城有好几家,如今红火,我那娘家也是他家老主顾。” 冯玉儿若有所思,问道:“这样的钗子寻常人家可能买到?” 贾玫叹道:“这样少见,讲得是个精巧,并不值钱,银楼也不过打几只供贵人赏玩。” 冯玉儿点了点头,记忆中她家不富贵,也许是贵人赏下来的,不过也不能忽视或许是真的贵人之后。 “谢谢夫人。” “夫人还是切勿走了,这给兄长寻人的事还可能有劳你,你先在这林府多住几日可好?” 贾玫有些犹豫,见冯玉儿真切目光,她只能点点头。 目送贾玫下去,冯玉儿看了好一会儿钗子,这的确精巧,就算看了无数遍,不知道这玄机又爱护有加不想破坏的,恐怕真难找到其中玄机。 秦业休息过后,冯玉儿将这事和原钗子交给了他。 秦业大喜过望,原本有些线索,现在这线索可就重要了。 这样只打少量钗子送贵人的,这查可就简单,不用大海捞针一样,还要调着档案。 秦业这时对冯玉儿拱了拱手:“刚才传来消息,皇上即将南巡,听说会驻跸金陵,今年,荣国公在金陵修养,所以这次贾府在金陵管着接驾,冯夫人的事……” 杏月一听,可不管冯夫人的事,而是问道:“太子爷会随行吗?” 秦业点头说道:“自是少不了太子爷随驾。” “姑娘,那可好极了!”杏月喜上眉梢,拉住冯玉儿道:“姑娘,要不咱们一块儿去金陵吧?” 冯玉儿无奈笑笑:“你这丫头可是疯魔了,竟是不怕招惹是非的。金陵我们可不能过去。”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秦业也点点头,说道:“诸皇子也随驾,太子爷现在被人虎视眈眈,我们的确需得小心,不可让他们闻到一点风声。” 冯玉儿点头。 秦业又安慰说道:“姑娘放心,如今从冯夫人那儿又得了线索,在下一定尽快帮你寻到生身父母,到时候太子爷必会替您做出最好安排,再不用这般躲躲藏藏。” 冯玉儿这倒是不怕! *** 秦业去了金陵。 冯玉儿便陪着林赵氏在林府里,就是出去的交际,也不过和林赵氏一起过府去瞧瞧贾敏。 这日,林如海家里传出了消息,贾敏小产了。 没有什么风波,就是身子弱,受不得孕,还没诊出来就小产了。 林赵氏作为亲戚自然要过去探望,冯玉儿也过去了,贾敦怔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准备过去。 贾敏见林赵氏和冯玉儿进了自己屋,她转过苍白的脸来,说道:“劳嫂子和秦姑娘担心了。” 林赵氏劝慰几句,冯玉儿想着自己小产的事,心里头也不免溢出点悲伤。 贾敏见冯玉儿红了眼,她连忙握住她的手。 “瞧你,我都没哭。” 但是说完,贾敏眼眶便红了。 “如今这全苏州府可都知道了,盐政家的夫人生不出孩子,夫君被我连累得,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林赵氏说道:“你听他们扯什么闲话,都在嫉妒你和你夫君恩爱无妾,你不痛快了,她们才高兴。” 冯玉儿也劝她:“夫人未免太多愁善感,您这般岁数,孩子迟早会再有的。” 贾敏摇摇头,说道:“当初家慈特意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子嗣艰难,如今看来,怕是真要一无所出。”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身子骨却不争气,日后……日后我如何向林家交待!” “你说这丧气话做甚?”林赵氏立刻骂了句。 “那些算命的有几个是准的?不过是想骗人钱财,照着人心思说,怕是人家讹了令堂不少银子,说是能帮您化解吧?” 贾敏面上依旧凄苦。 冯玉儿说道:“必不会如此,夫人你日后定然儿女双全的,不过您这一天到晚心思郁结,忧心忡忡可不好,说不好听的,孩子便是再来,也会被您这当娘的给吓跑了。”林黛玉和她的弟弟,虽然,她弟弟没活多久就去了。 “吓跑了?”贾敏怔了一下。 “夫人务必要放开心胸,这世上不如意事常□□,您便瞧我,自小被迫离了父母,如今寻了这么长时日,依旧没个着落,论不如意,我若想不开,可不得伤心死!可是光伤心有什么用,还不得继续想法子,把难关捱过去。”冯玉儿难得说了这么多,估摸也是心有戚戚,想到自己了。 贾敏总会生出女儿和儿子,她呢? 可儿不投胎,她这辈子可能也无法生育了,最让她担忧的,是天上的人干涉人间事情,可能她也活不了多久,让自己的女儿成了弃婴,然后重复秦可卿的命运。 这时有仆妇端了药进来,林赵氏接到手上,亲自喂进贾敏口中,说道:“哭着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怎么着都是过日子,弟妹必须放开心来,这样身子好得快,再好好养养,子嗣也就来了。” 贾敏心中感动,对冯玉儿和林赵氏道了谢。 用完药,贾敏最是依赖人,她刚来苏州府,和别的夫人都不熟悉,自是舍不得林赵氏和冯玉儿走,林赵氏也怜她,陪着她继续聊。 “下月皇上会到金陵,我夫妻二人也要过去接驾,听说太子爷一起到,想来族兄也会跟随,嫂子不如和我们一块过去,解解族兄的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林赵氏脸微红,道:“看来你是真好了。” 贾敏连忙摆手,也不敢再说笑了。 刚小产的人精力不济,没多久,贾敏便昏昏欲睡,林赵氏看着贾敏还握着自己的手,她摇了摇头,然后和冯玉儿说了几句,冯玉儿很体谅,这次便独自会林府。 唤来林家仆妇,让她领着冯玉儿往外院走出府。 刚穿过林府花园的半月门,迎面便走来两人,其中一位男子,虎背熊腰、气宇轩昂,走路都带着风,他旁边陪着的,正是林如海。 冯玉儿并不想多事,便扯扯走在前头的仆妇衣袖,示意先往旁边让让,然后便低头等着,准备请人先走。 没想到那男子早瞧见冯玉儿,见她停下来,竟然也站住,看到冯玉儿,眼中异常惊艳。 林如海咳了一声,含糊道:“三爷不必客气,先请吧!” 那位被称为三爷的人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冯玉儿后,便自先离开。 见人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冯玉儿长嘘了一口气,随仆妇往外走了。 林府花园东头的凉亭石桌上,徒元升和林如海喝酒,闲话了一会儿,徒元升竟然有了些醉意,果然苏州的酒就是香,让他贪杯了。 想到刚才见到的美人,不经意问林如海:“刚才那园子里遇那姑娘是谁家的,真是好看得紧,小王这些年戎马在外,身边就缺个知冷知热的,老林要不帮忙牵个线?”徒元升向来直白。 林如海冷汗立时冒了下来,他知道那是秦业的妹妹,但是这些日子因为帮了些忙,倒是感觉到一些怪异,比如太子爷的人格外尽心尽力,若只是爱惜秦业才华,也不至如此,想着秦业妹妹那般容貌,林如海又听秦业妹妹有了人家,而所谓的人家又一直没个名姓,这就能想像出,这秦业的妹妹要嫁的人,很可能就是太子爷。 “那姑娘已然有人家儿……” 徒元升一听,眼中顿时失望,叹了一句:“唉!可惜,”随后也不纠结了,一仰脖将酒喝了下去道:“罢了,继续喝咱们的酒!” “三爷事母至孝,代贵妃娘娘来苏州府祭祖,下官感佩不已。”林如海起身敬了一杯。 “这一趟多谢你们周应。”徒元升招呼林如海坐下,说道:“今日本王瞧见了,外祖坟茔显是刚刚修缮过,林大人出力不小,多谢,多谢!” 林如海忙道:“这是下官的本分,其实修缮之事,皆由下官两位姻兄贾赦及贾政主理,既得了贵妃娘娘的嘱咐,他二人自是尽心尽力。” 荣国公贾家和甄家的感情一向交好。 第0056章 “客气话本王便不多说,这金陵各大家族,本王独重你岳家贾府,荣国公也简在帝心,这次父皇知道他在金陵养病,便钦点贾府接驾。”徒元升显得很和煦。 “多谢三爷夸奖。”林如海客气地说道。 林家虽然几代列侯,但也不能否认贾家现在的昌盛。 “不知贵妃娘娘是否会随驾?下官也好早做安排。”这是岳父吩咐下来的。 “母妃会随皇上出巡,不过跟着父皇的行程,”徒元升叹道:“你们也不必忙了,等母妃过来,我们再行商议,一切只需从简。” 几日前徒元升和徒元晔到达金陵,自是得到当地官员热情款待,瞧过弘圣帝行将驻跸的贾府别院,想是重新翻修过的,两位皇子皆表示满意,免不了也提出些不足需改进之处,荣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贾赦贾政都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随后两位皇子还要去南巡的其它几个地方巡视,在此之前徒元升和徒元晔打招呼,说是要到苏州府给甄贵妃的父亲祭拜祭拜,另外也要去旁边。 不日,皇上南巡车驾浩浩荡荡到达金陵。 当地大小官员携士农工商在城外敬候圣驾,自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待瞧见华盖缓缓而来,众人立时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此时城内更是早早地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两旁店铺皆关门闭户,官兵四处把守,百姓一律不得擅自出入。 待得到报信,皇上已进到金陵城,金陵贾府已然挂上了荣国公府四个字,这些日子又临时扩充修建了,金陵的荣国公府异常宽广辉煌。 正院立时中门大开,作为本次行营事务主理之一的三皇子徒元升身着朝服,领贾府有官爵在身的男丁在府外静立,直至远处传来呼号:“皇上驾到!”一干人等皆恭恭敬敬跪迎于地下。 銮驾进到府中之后,徒元升第一个站起,回身对后头的荣国公贾代善道:“国公,我等进府见驾吧!” 荣国公府正厅外,此时两侧围满了大内侍卫,个个威风凛凛地注视前方,并不瞧院子里站着的一大帮人。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这会子从里面出来,正是太监总管安公公,他笑眯眯地和徒元升及徒元晔打过招呼,便走到贾代善面前,道:“国公爷,皇上一路劳累,如今正在休息,刚才嘱咐杂家来说一声,国公您年事已高,不必在这候着了,到时皇上要见,自会让人宣召。” 贾代善忙谢过说道:“皇上乃仁厚之君,还劳他老人家如此体恤下臣,只是身为臣子,自当以君为天,这‘规矩’二字,必是要守的,谢过安公公,在下不妨事,便在此候着。” 安公公笑笑,也不再说什么,请徒元升和徒元晔一起回了正厅。 这院子里的人不宜多,贾代善示意一众晚辈离开。 出去后,贾赦悄声问旁边的林如海:“为何不见太子爷露面?” 林如海有官职,消息灵通些,他低声道:“钱老夫人快不行了,半道上太子爷得了皇上准许,转去了钱家祖宅,说是要去瞧最后一面。” “听说太子大义灭亲,办了钱奎父子,钱家事败之后,太子就自己拿了不少银子贴补他们,看来也不像传闻那样不近人情。”贾政连连点头。 贾赦嗤笑一声。 钱家那点事算什么,太子爷还真处置了,跟在太子身边看来啥事都不得犯,这对他们这样的豪贵可不敢亲近。 林如海对于他两个舅子心知肚明,表面上大舅子贾赦是个纨绔,看重志同道合,小舅子贾政是个读书人,更看仁德情义。至于真实想法,林如海也不好评比。 “听说如今皇上甚是倚重太子爷。”贾赦笑问:“咱家老爷子这是将宝押到他身上了?” 贾政忙大吃一惊,想要捂住他那不成器的兄长,林如海这时对着两个大舅子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太子一向自律甚严,行事磊落,恩怨分明,又是储君,合该尊重的。” 贾赦呵呵一笑,便转过头去,他也知道这可不能随便说。 *** 贾家在说的太子,现在已经到了苏州。 林府和园外的小花园子里,小德子抱着一碗浓茶提神。 杏月端了几盘点心出来,小德子都是熟人了:“刚才你们来敲门,可把人给吓坏了,谁会想到,天不擦亮的爷竟然到了!” “我的姐姐哎,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先是去了海云城,瞧着钱老夫人咽过气,然后太子爷上完第一炷香,便连夜带着咱们小心翼翼地往苏州府赶,这一路上根本没有歇停,爷惦记姑娘,将我等当骡子使。” 杏月听了,心里更是高兴,温声说道:“知道你辛苦,不如就到旁边屋里躺一会儿吧?” 小德子摇了摇头:“爷进屋前嘱咐了,待会儿就走。” “这会子怕是皇上已到了金陵。”小德子掂算着时辰,说道:“太子爷只得了两日的假,要不是惦记你家姑娘……”小德子指了指冯玉儿的屋,笑道:“也不会绕了这么大一圈,非跑这苏州府一趟,回头要立马往金陵赶!” “这急匆匆地呆不了几个时辰就走,也不知你们何时再来?”杏月颇有些舍不得。 小德子又打了个呵欠,掩饰不住自己的疲惫:“说不得很快便又见到了。” 杏月见他实在累得不行,硬推着两人进了旁边的屋,让他赶紧抽功夫睡一会,说好若是太子爷吩咐要走了,杏月便来叫起他们。 而冯玉儿屋里,徒元徽却是来了精神,这会子见到魂牵梦绕的佳人,他哪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只抱着冯玉儿不肯放,就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 摸着徒元徽风尘仆仆的脸,冯玉儿言语上也温柔起来,说道:“别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身体,刚开门之时听小德子说,你们跑了一天一夜的路,你这折腾个什么劲,倒怕我跑掉不成?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给你守节的?” “小妖精,我这不是心里记挂着你吗?”徒元徽随后说道:“爷为了你可是得了相思病,这若是出了事,你下半辈子不后悔死我做鬼都都缠着你。” 冯玉儿哭笑不得,只得听话地将这人搂紧。 只徒元徽怕是真累得够呛,闹了没一会,居然在冯玉儿怀里睡着了。 冯玉儿看着他,幽幽一叹。 日后的日子还长着,他这样子紧着自个能保持多久呢? *** 天还没亮时,冯夫人猛地被院外传来的敲门声惊醒,透过屋子的窗户,她瞧见院子里进来两个陌生男人,院子门外也隐约可见一些人围着了。进来的两个,其中一个年轻俊美的,上去便抓了出来瞧动静的秦姑娘回了屋,只留下桃儿和另外一个男人,在院子外候着。 看得出来桃儿和这人很熟稔,甚至还面带笑容地为了他上了茶和点心,冯夫人极是诧异,到后来,冯夫人会些唇语,听他们口中反复提到“太子爷”三个字,冯夫人几乎要目瞪口呆了。 杏月打发了小德子和江顺去休息,又忙完手头的活计,冯夫人就住在一边,今日太急,说不得这冯夫人看见了太子爷,便干脆去冯夫人的屋里坐了,也需要交代她一番。 冯夫人本不爱多事,只今日受了不小惊吓,瞧见这丫头进来,还是忍不住打量了她好几眼。 “您老可是看到外头来的人了?” 杏月刚和小德子也说过了,也需要和冯夫人交些事,虽姑娘和秦先生都不欲让外人知道此事,不过如今太子爷堂而皇之在这现了身,这实情说与不说,冯夫人这儿迟早也瞒不住。 “桃儿,我原不该问这些的,”冯夫人担忧地道:“只是……” “我便不瞒您了!”杏月笑了起来,将冯夫人拉到床边,俯身在她耳边这些那些的说了不少,自然撇开了东宫和冯玉儿本身身份那一段,只说太子爷早瞧上秦业的妹妹秦姑娘,他们急着替姑娘寻亲,是因为姑娘着实想念亲生父母,也是太子为了让姑娘毫无遗憾地嫁进东宫。 最后杏月又道:“此事关着太子爷和姑娘的情分,太子爷也刚丧了未婚妻,太子爷再续,不宜张扬……” 冯夫人心中更是心惊肉跳。 她原本就奇怪,林夫人为何特别尊敬这秦姑娘,敢情是这样的。 太子爷想娶秦姑娘,这秦姑娘可不是大大的贵人的吗? 对于桃儿将此事说给她听,她连忙拉住杏月的手道:“既然桃儿都愿将实情告诉我,我自当烂在肚里,若敢泄露半分,”冯夫人伸出手发誓道:“便让天打五雷轰!” 杏月笑着拦她:“冯夫人无需这么说,姑娘可是信着你的。”虽透露了些,但底可半分都没透,真传出去了,也无妨。 *** 徒元徽这一觉睡得太过舒坦,再醒来时,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小德子在屋外急道:“爷,再不走天黑就赶不回去了!” 徒元徽立刻起身。 这时一旁的冯玉儿很是艰难地要跟着坐起,费了老半天劲都动弹不了,徒元徽伸手去扶她,哭笑不得地问:“你这又是怎么啦?” “半边身子麻了。”冯玉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徒元徽立时明白,自己靠在冯玉儿怀里睡了这么久,这丫头竟是由着自己没敢动,可真是傻透了! “我给你揉揉,”徒元徽这会子倒不急了,很有兴致要给冯玉儿当一回推拿大夫。 “别呀!”冯玉儿笑着拿手一挡,“我自己活动活动便好,你不是急着要走嘛?” 徒元徽也不勉强,翻身下床找地上的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口中还道:“用完了便要赶人,小没良心的!” 没一会冯玉儿手脚能动了,帮着徒元徽整好衣裳,难得贤惠起来说道:“我这边平平安安的,这会子寻亲的事又有了线索,秦大哥去金陵想法子了,您路上要小心,平日里少喝些酒,遇了事切莫着急上火,心里多多想着我。” “年纪不大,倒是啰嗦得很!”徒元徽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暖心异常,玉儿终于只顾着他了,而不是他太子爷的身份。 *** 弘圣帝驾临金陵城当晚,便在贾府迎驾正院接见各地官员请安拜见,自是一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徒元徽及时赶到了,陪着弘圣帝接见诸臣。 见过后,徒元徽就出了正堂。 林文烨带着林如海和贾政过来拜见徒元徽。 “拜见太子千岁。” 徒元徽虚扶一下,说道:“三位起。” “谢太子爷。” 徒元徽目光转到贾政身上,徒元徽需要贾家的人,林如海带来了贾政,而不是贾赦。也是聪明人,荣国公向来跟着父皇的,对他也亲近,不过这亲近是因为他是父皇认可的太子。 这让贾政这个儿子跟过来,他这个太子真有什么事,二子和他亲近,只要不谋反也带累不到荣国公府去,相反,他若是顺风顺水登基了,大儿子有爵位,二儿子和他亲近少不得也有功名利禄。 贾代善现在确实精明,不过后来受制妇人,史、王、薛三家倒向自个后,贾家也偏了过来。 “你就是贾政贾存周?” 太子竟然知道他,还知道他的字,让毫无功名的他和非继承人的贾政不免受宠若惊。 “臣贾存周拜见太子爷。”贾政又行了个大礼。 徒元徽这次实扶了下,让贾政更是激动。 这时候,安公公这时走到徒元徽身旁,禀道:“太子爷,皇上正和荣宁二公还有平远侯等几位世勋老臣说话,让您也过去见一见” 徒元徽点点头,看了贾政和林如海两人一眼,便先自离开了。 望着徒元徽的背影,贾政从激动中起来,叹道:“太子爷风神俊朗,才华出众又兼品性纯良宽仁,本朝能得如此储君,真乃百姓社稷之福啊!” 林文烨微微一笑,林如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政心中还是忍不住激动。 徒元徽进了大堂,弘圣帝对他招了招手道:“太子,这几位可是为本朝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股肱老臣,白日里你没来得及赶过来,这会子赶紧和几位老世伯见礼。”这一个个的,几乎都已经七八十的年岁。是贾代善父亲那一辈的,算来历经太-祖,文帝和今上三朝了。 他们也聪明,到了年纪就致仕,回了老家养老,四王八公的爵位才传了下去。 众人没想到弘圣帝会这么说,忙口称不敢,起身要给太子爷见礼。 徒元徽倒是满脸笑意,一一上前问候,免不得和他们各聊上几句,倒是将在场之人当年建下的功业都说出了个子丑寅卯。 御座上的弘圣帝瞧见儿子的表现,心中极满意。 天黑之前徒元徽才匆匆赶到金陵,弘圣帝确实有些愠怒,不过气得却是海云钱家不懂礼数,不过死一个老太太,非托着太子不给走,好在如今瞧见徒元徽这般应对得体,心情自是由阴转晴。 到最后,众位老臣对弘圣帝表达感激之意外,更是不住对徒元徽大加夸奖,只道储君谦和有礼,才德俱备,果然不孚皇上所望。 弘圣帝笑了笑,道道:“太子尚还年轻,身上毛病不少,你们有些皆是和太-祖一起打过天下的,便是朕,也该……今日便算了,以后再不许当面夸他。” 众人立马又恭维了几句皇上教子有方,后继有人,又劝弘圣帝不要诫勉过甚。 弘圣帝笑了笑。 大伙儿也心领神会了,皇上这意思,是非常非常满意这个太子,储君之位无可变动。 徒元徽心中一叹,父皇现在的表现比记忆中要对他来得满意多了。原本,这时候,父皇对他已经有了些许不满。 里头人说的话,外头传得极快,不一时,前来饮宴的众人皆得了信,自是心中百般滋味。 徒元升冲着身边徒元晔举了举杯:“父皇英明,我等兄弟日后自当尽心协助太子爷。” “自然。”徒元晔一饮而尽,“身为皇子,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 贾府别院的另一处,甄贵妃正在宴请女客,这会子宴席已近尾声,荣国公夫人史氏便陪了甄贵妃去了旁边座上说话。 “娘娘难得回一趟金陵,本该妾身等陪着您乐呵乐呵,只娘娘这行程太满,着实是不得尽兴了!”史氏笑叹道。 “荣国公夫人这话说到本宫心坎里了,离京前本宫还想得好呢,好不容易能离娘家近些,也许还能去拜祭一下去了多年的父亲,只是没能成行,只得让元升过去苏州府一趟,皇上也允了。”甄贵妃说着,抓了史氏的手拍了拍,说道:“这金陵倒是你们贾府贴心,元升告诉本宫了,您家二位公子还有令婿很是尽心。” 史氏恭敬地说道:“既得娘娘嘱咐,臣妇等自然该给您办妥贴。” “难怪元升一口一个地夸您贾家,荣国公和夫人果然通情达理。”甄贵妃不免有些遗憾,又客气地说道:“这般好人家儿,可惜姑娘们都出嫁了,我那儿子想是生得太晚,竟娶不到一房贾家的媳妇!” 周围人立时大笑起来。 “那是我们家没福气,”史氏心中听了高兴,面上不显,却也透着亲近说话了:“臣妇生的敏儿那一辈她是最小的,如今孙辈最大的元春也才六岁,倒是个讨喜的孩子。” 甄贵妃心中有数,不过,她也愿意看看。 皇上对贾家可满意得紧。 “本宫在京里倒是听人提过,贾家最是会养姑娘,不如把您家大姐儿带上来瞧瞧?” 史氏心中顿时一喜,原本提出元春也没想到甄贵妃会召见,现在召见了……果然元春不愧是大年初一生的,日后定有大造化。 不一时,贾政之妻王氏便领着女儿上来见礼。 史氏对小丫头招了招手,道:“元春,过来参见娘娘。” 甄贵妃仔细打量了那贾元春,见她脸庞圆润,修眉凤眼,虽还未长开,却是五官精秀,绝对是少有的美人胚子。 难得这丫头气质沉稳,见到座前的甄贵妃,并无丝毫羞怯或是惊慌,反而大大方方上前见礼,姿势端正得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甄贵妃心中点点头,笑道:“这丫头不错,小小年纪便这般行止得体,以后必然。” “娘娘可这么夸她,可折煞小孩了。”史氏忙谦虚道。 旁边贾赦之妻张氏这时候被史氏打了个眼色,虽心里不大高兴,还是笑道:“娘娘想必不知,咱家这丫头可有些不凡,竟是生在正月初一,大年下到了咱贾府!” 甄贵妃一听,顿时拉过贾元春的手,笑夸道:“这时辰也生得好,你这丫头平日在家学些什么?” “回娘娘,祖父有命,小女正随着兄弟们一起开蒙,另外专门有女师傅交了《女训》还有《烈女传》等,母亲得空,另外教一些针线。”贾元春恭敬地答道。 “你家这些大人可够心狠的,这小小年纪让你这么累。”甄贵妃笑了起来,然后说道。 “娘娘,小女不以为苦,祖母说得有道理,女子明事理,懂世情,虽不为加官晋爵,不过成人之后,却能为夫家助一臂之力,日后光耀门楣,也让生身父母跟着沾光。”贾元春伶牙俐齿地回道。 “这哪来的小先生,话说得一套一套的!”甄贵妃看了史氏一眼,笑说道:“宫里有一位十六爷,说来比你大不了几岁,可如今还跟个小孩子样儿,整日只知道玩,本宫看,将你带到宫里,也能羞羞他,再让你好好教教他?” 众人心中一惊,史氏和贾元春之母王氏心中立刻大喜,这是贵妃真的欣赏元春啊!她们强忍着不露出声色来,但是随后也紧张起来,害怕元春应答不当。 第0057章 第五十七章 “小女浅薄,并不敢做人师傅,十六爷既是皇子,有大儒教导,必是有大出息的,小女在十六爷面前必定不算什么。”贾元春低声说道。 史氏和王氏心中一松。 甄贵妃目光柔和多了,这贾家和甄家可是交好的,原本也不过是想夸夸这贾元春给交好的贾家一个体面,如今见这贾元春不过六岁就这般聪明懂事,她心里头倒是有些想法来。 甄贵妃立刻让人搬了小凳过来,让贾元春坐在那儿,随后她继续和诸女眷闲谈。 而贾元春小小年纪一直坐的稳当,无小孩子淘气,甄贵妃更喜欢了。 晚上,甄贵妃整整衣裳,便去了弘圣帝的寝居。 “臣妾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小大人似的丫头,听说她祖父还让她跟着男孩们一块进学,想是对她期望极高。”甄贵妃服侍弘圣帝更衣时,在弘圣帝面前将贾元春夸了夸。 “贾家是出了名的忠厚人家,儿女们在外头个个也多受人夸赞,想来教育孩子自有一套,”弘圣帝想了想,道:“不过听太子的意思,他倒更欣赏贾代善的女婿林如海。” 甄贵妃不由取笑道:“皇上果然最爱的还是太子爷,张口闭口便是太子如何如何,可怜臣妾那元升,竟是不被放在他爹的眼里。” “你这女人啊,贤德了一辈子,怎得如今倒为儿子吃起醋来,”弘圣帝睨了她一眼,问,“听说老三今日喝高了?” “是啊,几个同龄的把他给灌醉了,”甄贵妃骂道:“这老三就该得些教训,一天到晚抱着酒不放。” “也是他被逼回了京城,心里多少有些苦闷,”弘圣帝抚抚甄贵妃的削肩,道:“元升厚道能干,说实话,这孩子并不比太子差,可储位只有一个……”弘圣帝也就在自己宠了二十年的女人会说这个。 “皇上您误会元升了,”甄贵妃苦笑道:“臣妾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孩子,臣妾自然知道,元升可没这非分之想,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在外头野的,真要一天到晚给拘在宫里,怕迟早得闷坏,如今他孝顺,知道我年岁大了,这才勉强留下来,皇上,日后臣妾若去了……”甄贵妃眼圈一红,“就让他离开京城吧!” 弘圣帝叹道:“怎么说着说着倒哭起来了,这几个儿子都是什么性子,朕怎会不知,放心吧,以后便是朕不在了,太子也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臣妾相信太子爷,”甄贵妃抹了抹泪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妾都打算好了,若是走到您后头,便跟着儿子远走高飞。” “这一回倒说了实话,合着你是盼着朕早死?”弘圣帝故意板起面孔。 “您说什么呀?”甄贵妃立时投到弘圣帝怀里,撒娇道:“您可是臣妾的天,不许动不动吓臣妾!” 说来甄贵妃还真喜欢贾元春这丫头,没几日便赏下了金器十二件、宫制头花十二只及曹全碑本《女训》一册,指明给贾元春的。 贾府女眷自是轰动,知道这位姑娘算是给贾府挣了脸,少不得要恭喜史氏和王氏婆媳一番,作为姑母的贾敏也见了当日之事,对贾元春也多另眼相看。 回去说给林如海听听,林如海也只笑笑,既不夸赞也不评价。 贾敏非常熟悉自己的夫君,夫君这是并不喜欢,当下问道:“这世上有几个六岁姑娘能说出这一番道理,难道你还觉得好笑?”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道:“以后若咱家有了女孩,我可不敢这么教她,你也不许给她灌输什么仕途经济的。” “这样不好吗?”贾敏不解地问。 “这得看是什么人,女孩儿满脑子这些,未免失了纯真,”林如海笑道:“我等流于庸俗已是无奈,何苦让儿女又为世故所累呢?” 贾敏思量了一下,觉得林如海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心下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不知几时才能有的儿女,少不得便又有些消沉。 林如海起身换衣裳要出门,说道:“太子晚上出门,召了我和政内兄陪侍,你好好歇着。” 贾敏点了点头。 *** 贾政得到被太子召见陪侍,整个人都懵了。 太子……这是真的看重他吗? 他没有功名,也非父亲爵位的继承人,明明上头还有一位哥哥,太子爷却只召他陪侍,贾政心中又是激动异常。 还未见着太子。 林如海倒拉回来一位姓秦的朋友。 “政内兄,这位我的好友秦业。”林如海又笑着给秦业介绍,“荣国公府二公子。” 那秦业上前作了个揖,道:“在下久仰政二爷大名,没想到竟在此幸会。” 贾政看出此人是个布衣,并未放在心上,只瞧在林如海的面上,也客气地拱了拱手。 “秦先生,既是遇上,不如便一起吧,”林如海盛情邀请道,“正好太子爷待会也过来。” “莫非秦先生与太子爷也认得?”贾政心下一动,好奇地问道。 “不瞒二舅兄,秦先生是东宫门人,和东宫林大人是师兄弟。”林如海解释道。 贾政怎么可能不认识林文烨?林文烨,太子心腹啊,这秦业是林文烨的师兄弟,还进了东宫门人,以后……贾政态度变化了。 林如海见状,也配合地问秦业,说道:“秦先生来金陵可是为见太子爷的?” “非也,在下是为寻人而来。” “哦?”林如海一副没想到的表情。 “说来话长,在下是个没出息的,当年赴京赶考未果,一时便意志消沉,开始混迹市井,流落金陵以买醉为生,”秦业懊丧道:“如今想来,依旧无地自容。” 林如海这会儿笑问:“莫不是后来遇上了红颜知已?” 秦业苦笑,然后摇摇头:“如海这是笑话我呢,哪有什么红颜知已,只是当日山穷水尽,醉酒之后心情郁结,欲在一颗树下上吊寻那短见,无意间被一女子发现,叫来旁人将我救了,又舍了五两银子以为接济,便转身离开,恩人并不肯留下名姓,只无意中遗落下一根银钗。” “还说不是艳遇?”林如海趣笑一声,这秦业倒是能编些故事。 “如海莫要笑话,”秦业继续说道:“当日醉成死狗,竟是连恩人的模样都没记住,哪有那等心思。” 贾政难得听到这样的人,这时问了一句:“秦先生,那后来如何了?” “在下灰心绝望之际,得人施以援手,并且竟为女人所救,这才自知怯懦可笑,痛定思痛之后,不再消沉,”秦业感叹起来,又道:“现在有望功名,所以想还报恩人。” “知恩图报,秦先生也是有大德之人。”贾政立刻夸赞了一句。 “政二爷夸奖了,”秦业忙谢道:“秦业报恩之心皆出自赤诚,绝无任何非分之念,只拿出身上三百两文银,以作谢仪。” “好!”林如海点点头,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今日未遇上政二爷便算了,谁料有幸得见到您,在下便有个不情之请。”这时秦业上前朝贾政又做了一个揖。 “秦先生不必客气,有话便直说,若在下帮得上忙,自不会推辞。”贾政给弄得也是一愣,不知秦业寻人,和自己如何扯上了关系。 林如海也在一旁笑道:“这是巧了,莫非秦先生的恩人还与我舅兄有关?” 秦业这时在袖中取出那只珐琅银钗,道:“有识货之人告诉在下,说这钗子出自金陵天和银楼,在下这一回过来,便是为了顺藤摸瓜,如今倒是得了些线索。” “秦先生快快说予我等听听。”林如海催道。 “天和的掌柜曾制了六件这般精细的钗子,两件一件自家夫人送戴,一件给了女儿做了嫁妆,现下还在,剩下的四件,分别送了金陵四大家族主母。王家那钗子已经入了葬,薛家的钗子被赏给了如今的一位姨娘,钗子也在,最后两件,史家的确定损毁,只有当年他们送到贾府给了贾老夫人,之后……在下没能查到消息。”秦业瞧着贾政道。 贾政一惊,这秦业真是好大本事,竟然能查到这么多。 “政二爷,可否……”秦业一脸期盼地瞧着贾政,只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进来的人打断。 “里头在说什么故事呢,让孤也听听!”徒元徽笑着进了屋,似乎刚看见秦业,笑道:“秦业原来也在!” 三人忙起身向徒元徽见礼。 林如海笑道:“太子爷,秦先生在和我等说他寻人之事,颇有些声情并茂。” “此事秦业和孤说了,”徒元徽点着秦业道:“三百两谢仪可是从孤那儿拿的,以后会从俸银里扣去。” 一旁贾政听了,眼神不由闪了一闪。 徒元徽既然到了,秦业寻人之事便再没人提,在金陵微服一会儿,贾政得了徒元徽不少夸赞,但他也看出来,这痊太子爷最器重的,还是那布衣秦业。 散后,贾政用袖子揣好银钗,随林如海走了。 徒元徽摇摇头道:“真是太不容易啊,便是找个人,还得曲里拐弯编一大堆瞎话。” 秦业恭敬地说道:“这贾府良莠不齐,若是知道是太子爷在寻人,可不怕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秦业,孤明日便出发去苏浙,此后之事便交给你了,”徒元徽揉了揉额头,“待玉儿寻到父母,后头伤脑筋的事还多着呢。” “爷,难道就非冯姑娘不可吗?”秦业忽然问了一句。 “此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徒元徽淡淡说道。 秦业立刻不敢多话。 贾政回到贾府自己住的院子,上房里王氏正在看着坐在炕桌前大姐儿贾元春练字。 见父亲进来,贾元春规规矩矩地上前施过一礼,便回到炕上。 王夫人起身过来替贾政更衣,贤惠道:“二爷这一身的酒气,可是喝了不少。” “蒙太子爷瞧得上,我自得不惜余力。”贾政说着,从脱下的衣裳里取出那根珐琅银钗,问:“你可瞧见过这钗子。” 王氏取过瞧瞧了,对于自己丈夫的德性心知肚明,便说道:“依二爷的性子,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绝不会碰的,想必这银钗后头有什么故事吧?” 贾政一脸正经,说道:“这自是受人所托。”转头又吩咐道:“大姐儿,这会子出去,大人们有事要说。” 贾元春乖巧地应了,然后在丫头伺候下离开了。 王夫人待听完贾政的话,王氏举着钗子瞧了半天,道:“这钗子可是十来年前的东西,那时候妾身便是嫁进来了,也还是个新媳妇,未必知道底细,我觉得这事还得问太太。” 既是太子爷吩咐的事,贾政两口子也不敢耽误,便去寻了史氏。 史氏看了好一会儿,立即皱了皱眉头。 “太太?” 史氏坐下来,说道:“还真是凑巧了。” 贾政一喜。 史氏说道:“你先退下。” 王氏知道她不能听,便福了福身退下去。 史氏坐下来,叹道:“别的,钗环首饰很多,我也许记不清楚,但是这个,记忆却深刻。” “太太!”贾政叫了一句。 史氏挥挥手,说:“无妨……这是当年老太太在世时做寿,天和合着一些金首饰进上来的,当初刚因为赦儿和老太太有些不愉快,老太太让我将身边的陪嫁丫头指给你老爷,这两个便赏给我当年两个陪嫁丫头的。” “既是太子爷的门人,又得太子爷亲自开这个口,咱们帮一场也无妨,那两个,一个成了姨娘,便是二姐儿的姨娘,不过人早死了,这钗子我让人给折了,必定不是。另外一支,便是老孙家的,当年她求了我嫁了人,便叫她来问一问?” 贾政连连点头,说道:“有劳太太。” 史氏真不在意,只是过问一二而已,并不费什么事。 没一会老孙家的便过来了,见过礼后恭敬地说道:“回太太,这钗子老奴给了自家女儿。” 史氏想了想,对她的女儿很有印象,问道:“可是跟着贾敦嫁到平安县的那个?” “正是。” 贾政心中一松,看来是真的找着人了。 “想来秦先生要找的正是你女儿。” 老孙家的先是莫名其妙,待得知缘由,也喜得不行,道:“老奴家珠儿自小是个心善的,没想到她还救过人命。” 史氏点点头说道:“找人的是太子爷跟前的人,三百两谢仪虽不算多,端看这银子从太子爷口袋掏出来的,便够你老孙家光宗耀祖。” 老孙家的更激动了。 太子爷啊! 从史氏和老孙家的那儿得了准信,贾政少不得兴奋不已,正准备去告诉秦业。 史氏目光一闪,说道:“慢着。” 贾政疑惑地问道:“太太?” 史氏说道:“去叫林如海,让他带着你去见林文烨,再去别宫面见太子爷。”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帮助了秦业,这好处少了些,让太子爷知道,才显得他们尽心尽力。 贾政受教了,自是按照史氏所教那般出了门。 徒元徽收到消息,淡笑一声,这么晚了,他完全明白贾政的用意。 “此事与孤无甚干系,让他和秦业说去。”既然已经查到了,那么就没必要这么晚召见,让父皇生疑。 “行了,小德子你也跟过去一趟,赏些东西下去给贾政。” 小德子应下了。 贾政虽然没有见着太子,不过得到太子的赏赐,他的心情还是无以言表的愉悦,这一份,他大哥可没有。 徒元徽闲适地坐在椅上,翻看着秘报,看到一些消息,他淡笑地放到一边去。 “明日,让王子弘和王子胜过来。” “是,爷!” *** “听说,昨儿个,你们和老三喝得愉快?” 王子弘和王子胜背后冷汗顿出。 “人人都知道,你们王家是跟着孤的。”徒元徽看了看对面两人。 “既如此,孤便给你提个醒,兹后说话做事切需小心谨慎,如今可有不少人对孤虎视眈眈,你等怕也未能幸免。” 王子弘和王子胜立刻跪了下来,他们才想着是不是安排些后手,太子爷就将他们叫过来了。 王子弘却想着不能让王子胜去亲近三爷,还有大堂弟王子腾,也还是莫去找四爷了。 “好了,你们下去!” 瞧出徒元徽面有不悦,王子弘也不敢再说,忙起身告退。 王子胜也不敢再多言,其实这一回他又寻到个美人,姿色绝艳,虽差了冯玉儿些,但是却是个内媚的,这比起来,想来不差些什么。本想找个时间奉承给徒元徽,也好和太子爷拉拉已有些疏远的关系,却不成想,太子越来越正派了。王子胜握紧了拳头,如果太子爷收了,他暂时歇歇,若是不收,他握紧拳头,想和三爷六爷亲近的心思越来越热烈。 他这些年攀上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开始之时太子倒是与他颇为亲近,处处添些照顾,于是借着太子爷的威名,王子胜在金陵甚至江浙一带,也算得上一位说话有分量的爷。 最得势之时,王子胜还和太子的奶公张中庸搭上了线,要知道,这金陵大小衙门,谁不卖他王子胜这太子爷亲信的面子,又加上张中庸撑腰,只要有人肯拿银子,王子胜谈笑间,便能帮你弄个地方官做做。 那时候的风光,王子胜如今一想起,仍旧缅怀不已。 只不过好景不长,张中庸最后竟被太子给弄死了。 王子胜可谓受了当头一棒,这才算醒悟过来,太子再不是过去那位偏心,随便手下人折腾的太子爷,一时惹到了他,下场何止丢卒保帅,那张中庸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随后又出了一件让王子胜咬牙切齿的事,让他终于下了决心。 这话还得从上一回王子胜候缺京官那事说起,他可是花了大把银子上下打点好,又特意到京城求见徒元徽,说明自己此行之目的,原以为必会顺风顺水,没想到,竟是白忙活。 见过徒元徽不久,京里便出了一场太子蓄妓的风波,后来虽证明乃无稽之谈,却是闹得满城风雨。 自忖在平息风波这事上他立了一功,王子胜认定,补缺的事绝对万无一失,却不成想,吏部的答复竟然是——否了。 须知为这个缺,王子胜费了不少银子和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子胜简直懊丧至极,正要灰溜溜地离开,却突然知道了真相。 让王子胜根本没想到,原来所有补缺官员皆是由吏部审核,太子爷圈选,再交皇上确定,而王子胜的名字,便是在太子这一关被删了。 ,翌日,王子胜的美人被退了回来,他挨了训。 王子胜终于心灰意冷。 此山不就,便投他山,活人总不能在一棵树吊死,太子不肯罩着他,自然还有别人。 王子胜冷笑! *** 未过一日,这时候,金陵会宾楼一个雅间,正是酒酣情热之时。徒元徽也得了消息,并不为意,他早知王子胜等人的性子,他如此做,也不过逼其离开了自己去祸害别人去。 “子胜,在想什么呢?咱们一块敬六爷一杯!”贾赦一声招呼,打断了王子胜的冥思。 王子胜猛地清醒过来,立马起身,举杯对六皇子徒元齐道:“六爷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兹后定当尽心效力,任由六爷驱使!” 徒元齐笑道:“子胜,你有心就好了,来,和本王喝一杯。”说罢,徒元齐取杯自斟,随即一饮而尽。 王子胜感叹这回真是寻到好主子,不日他赴任海云通判的旨令便要下来,虽仍是地方官,不过海云乃鱼肥水美之地,这肥缺可不是人人有福能得的,他的仕途,总算有了盼头。 贾赦心里头也羡慕,不过他自己就是个纨绔,老爷也说明了,他只能去喝酒看戏,纨绔老爷不管,但是绝对不能投靠任何人,更不许要官。 现在说这事了,他也不好待了,立刻就告辞了。 徒元齐也不好多留,心中叹气贾家人贾代善是个不好糊弄的。 “子胜,你上官那处,本王已然打过招呼,金陵王家出来的儿郎,可别让本王失望!” 王子胜激动至极,自己跟徒元徽后头多年,那人非但没赏过他一点甜头,最后还背后插人一刀,王子胜如今真是后悔,自己当初如何瞎了眼,若早早跟对了六爷,现在何止一个海云通判。 “六爷,子胜绝非脚踏两条船之人,子胜这就透露给太子!” 徒元齐目光一闪,说道:“莫急,那头你还得继续走着,所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王子胜立时会意,说道:“臣定不负六爷期望!” *** 弘圣帝南巡的车驾渐次开拔,涌在金陵城门外送行的众人皆长嘘了一口气,有人凑到荣国公贾代善近前,笑着恭贺道:“此次接驾,皇上显是极为满意,想是此后,贵府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贾代善忙谦虚道:“年兄过誉,皇上驾临金陵,乃是本地所有父老乡亲的光彩,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若无大家倾力相帮,哪能得皇上如此赞许。” 与众人客套一番后,贾代善便领着自家子侄回了府。 这会子,贾府别院里正忙着收拾残局,史氏亲自坐镇,带着两个媳妇在一旁领着仆人们忙活,待见贾代善走进来,史氏正要笑着迎上去,却见他阴沉着脸左右看了看,便喝令长子贾赦随他去正院书房。 众人一脸疑惑,史氏想想不放心,示意了贾代善身边小厮几眼。 过了一会,小厮便匆匆跑回来。 史氏面色一变,嘱咐了家下人等几句,转身往贾代善书房走去。 未待进门,史氏便听到屋里人的喝骂声。 “你胆量倒是不小,别以为你是嫡长子,这荫封便一定得给你,若敢在外头惹事生非,老子便赶你出府!” “别人能做官,为什么我不能,王子胜说了,只要我投了六爷,我也能做官,这也是为光耀贾家门楣,这朝堂瞬息万变,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贾赦居然有胆子顶撞了贾代善一句。 “放肆!”贾代善冷笑一声:“逆子,你倒是长本事了,别的不会,竟学会和我对着干!” 史氏听过一会儿,使眼色示意院子里的人全退下,随后在门外咳了一声往里走,口中道:“这大白天吵什么呢!我在外头站了好一会,怎么听国公爷的意思,竟是要分家?” 书房内,贾赦正跪在地上,而贾代善背着手,在他跟前来回打转,想是给气得不轻。 “你生的好儿子!”贾代善见史氏进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是妾身有错,没生个好儿子,”史氏打着马虎眼,笑道:“国公爷该骂,我向您赔罪!” 贾代善不理史氏,回身坐到书案后。 “赦儿,到底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得你老爷这么大的气?”史氏问地上的儿子。 贾赦思忖了一会,回道:“太太,儿子也是为了咱家好,贾家自来和东宫走得近,这是尽人皆知,大家竟都以后,今后必是太子爷承位无疑,只是儿子却不肯认和。” “混账东西,你不‘认同’?”贾代善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贾赦昂着头:“太子颇有刻薄之名,连自己母家都不肯维护,在声望上着实差得太多,便是以后当了皇上,未必能给贾家带来好处。六爷可不是这样子的!” 贾代善摇摇头,如果他看上四爷或者三爷,他虽然不赞同,也能说一句他有些脑子,六爷……哼! “六爷竟瞧上你这般蠢才……” “国公爷!”史氏连忙打断他的话,随后说道:“赦儿此话虽有偏颇,却未必没有一点道理。” “你……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贾代善没想到,一向贤惠的史氏居然帮着贾赦说话。 “赦儿先下去。”史氏命道。 贾赦只能退下去。 史夫人叹了一口气,对贾代善说道:“人皆言皇上是最偏心的,眼里只瞧得上嫡长子,国公爷一点不惶多让,只反过来,最厌恶的倒是嫡长子,反倒只顾着政儿。” 贾代善平静地说道:“不要说我,你自己更疼哪个些,这府里谁人不知!” “好,好,我们是一对偏心父母!”史氏承认了,只因为赦儿不学无术,政儿能读书。而且,虽说在这样的位置,荣国公继承人不需要太出色,反之二房出色更有助家族大兴。 “你也别瞎打圆场,赦儿这般胡为,迟早要惹祸上身。”贾代善慎重地说道。 史氏却不赞和,说道:“赦儿一向不太聪明,想事情也不周全,不过这一回,我却觉得,他也并非全无道理。” “怎么说?”对史氏的说法,贾代善颇有几分吃惊。 “这几日所有人都瞧见了,太子爷备受皇上宠爱,这荣宠可是顶到天了,”史氏忽然摇摇头,“只是天下之事,一旦盛极,难免要转衰。” 贾代善一惊,“你难道以为,太子爷未必能……” “谁都没有前后眼,只是我觉得,多些选择未必便是错。”史氏走到贾代善跟前,“我明白,赦儿选定追随六爷,不是明智之举,但是他也的确有做官的心思。爷你示意赦儿和四爷或者三爷走动便是了。” “只这样一来风险太大,无论是太子爷还是四爷、三爷,谁都会对这种脚踏两船之事心存芥蒂。”贾代善担忧地道。 “所以,赦儿的事,咱们便不要管。”史氏提议道:“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和政儿说,此事关系贾家前程,还请国公爷定夺!” 贾政一回屋,便听王氏说兄长被父亲教训了,自是不明所已,不过他手上有急事要办,也顾不得多打听,一坐到书案前,便只顾忙着埋头写信。 王氏在一旁帮他磨了墨,瞧见贾政竟是在给冯继忠写信,不免提醒道:“太太不喜姑姑奶奶,你无事给大姑爷写信,若被太太知道,又得惹出一场气来。” “无事,”贾政边写边道:“太太那头我早禀明过,秦业准备去平安县见老孙家的闺女,我自得帮着周应一番。” “哎,我听娘家人说,冯家老夫人把姑姑奶奶赶出门了。” 贾政沉吟片刻,叮嘱她:“这事你听听便算了,别捅到老爷太太跟前,太太最是知礼好强的,没得惹她不痛快,回头反又要治大姐,我在信上跟冯继忠提上一提,让冯继忠给大姐留些脸面,别当贾府没人管这事。” “知道了。”王氏点头应了声。 冯继忠此时正在瞧一件拐带的卷宗,他作为通判,管诉讼。 原来是县西头一户农家有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大清早在院子里喂鸡,外头来了个妇人讨米,小姑娘热心,便回屋从米缸抓了些。 妇人假说腿脚不好,将小姑娘叫到院外,谁料人刚出了院门,从旁边便上来一个光头男人,用手向小姑娘脖子上砍了一下,便扛起早晕过去的小姑娘想跑。 巧的是,这小姑娘的父兄出去背柴刚回来,正瞧见这一幕,立时追了上去,附近乡邻得知事由,纷纷上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将掳人的一男一女活捉了。 一通捶问之下,那二人便招了,原来他们竟是一对拐子,这次也是为了拐人。 百姓恨这些拐子可恶,便将那二人送了官,很快有苦主得了信,纷纷到衙门具状上告,请知府老爷帮着寻找失散的儿女。 嘉兴知府前些日子报了丁忧,调来的知府还没下来,这事情就分摊到他们这些行政副手身上。 冯继忠就全权负责诉讼审案了。 而对于此事,冯继忠倒有些作了难。 冯继忠曾在几个县当了七八年县令,却一直没上去,虽号称是金陵贾府的女婿,因冯家是出了名的婆媳不睦,上官很不拿冯继忠吃劲,最重要的是,他这些年在各县也没出过什么政绩,着实平庸得不值一提。 倒不是冯继忠安于平淡,他自也想着能从正七品往上走一走,然而性格所致,这人老实怯懦了一辈子,既没贪赃枉法的胆量,更是个极怕事懦弱,不管遇着什么,冯继忠最喜欢的法子便是和稀泥,管他邻里相争还是偷鸡摸狗,他都用“拖”字这一招,到最后什么事也都不了了之了。 好在冯继忠也是走运,在任县令这么些年,几乎没出过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唯一的一次,便是他自己的女儿冯婉瑜在外头玩耍时,落到五里荷塘而死。 带孩子出去的丫鬟珠儿报说,是姑娘自己非要下到塘岸,冯继忠在堤上哭了一天,下去捞的人一无所获,到最后冯继忠也没法子,哭哭啼啼地回去了,亲自在案卷上写了个“冯婉瑜失足溺亡”,就此结了案。 这事一晃便过去了好些年,冯继忠连女儿婉瑜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只他心里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妻子贾敦,无奈自己是由寡母养大,虽知冯老夫人闹得实在不像话,他也不敢置喙一句,只是想法子隔离妻子和母亲,无奈都不成。 坐在内堂的冯继忠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明明刚才在看拐卖的卷宗,如何竟又想到了自己那烦心了一辈子的家事,他自知实在是窝囊得很,难怪每回到海云述职,皆要受人嘲笑一番,岳家也看不起他。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一个叫秦业的人求见冯大人。 第0058章 第五十八章 冯继忠立刻起了身。 心里有些担忧,他的妻子贾敦是随着秦业兄妹走的,此后一直没有捎带信过来,说冯继忠不担心也不可能,他也送了信过去,却从没有得到回信。 一番寒暄,冯继忠不免就问了起来:“秦先生,可是拙荆出了什么事?” 秦业笑着安慰,说道:“冯大人放心,尊夫人与舍妹现在住在林文烨的府上,她们一切安好。” “拙荆……”冯继忠忍下要说出无租赁的话来,转道:“她没有家去妹夫家?” 秦业笑了笑,也不戳穿这对夫妻的懦弱,说道:“尊夫人喜欢舍妹,便也留下来小住。” 说完,秦业就急着半正事,于是,他将怀中贾政的信递到冯继忠案头。 打开贾政的信,冯继忠一惊,他这小舅子在信中很是教训了自己几句。 冯继忠心中奇怪,难道贾家得了什么信?或是荣国公不好亲自说,便派了贾政来旁敲侧击? 这一下冯继忠开始犯愁,如何跟自己母亲说这事?这一说了,母亲或许会同意自己接回妻子,但是母亲会更讨厌妻子了。 秦业见冯继忠放下信来,便问:“冯大人,不知珠儿可还在平安县?” 冯继忠也正色起来,说道:“珠儿当初是随拙荆陪嫁过来的,如今人还在平安县,现在……说来算是下官内弟媳妇。” “原来如此,未免也太巧了!”秦业一脸的惊喜,心里倒有些吃惊,这珠儿居然中冯夫人的陪嫁丫头,想了片刻,秦业问道:“可否请她出来一见?在下要亲自感谢。” “秦先生不必客气,若当年真是珠儿救您一命,那也是她动了一时恻隐之心,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您这番重谢!”冯继忠脑子里想着,这事怕得和冯老夫人先商量一下,省得回头她老人家又有什么说道。 秦业看出冯继忠有些犹疑,便道:“或许是在下唐突,只是来之前太子爷有命,一定要亲奉谢仪,在下不敢有违啊!” 冯继忠点了点头,贾政在信中也写得清楚,此人是太子爷的门人,据说还颇受看重,又是林詹事的师兄,贾家都要给面子帮忙,更别说他了。 当下说道:“不如请秦先生在嘉兴住下,下官尽快派人去平安县安排珠儿来见您。” 秦业笑着辞了,说道:“既在就好,就请冯大人家信一封,我自去平安县即可。” 谁知事有碰巧,外面下人这时候来传话了,老夫人过来看他了,还带着他的小妾周氏和二子,另外表弟一家也随行来了。 秦业目光一亮,说不得这珠儿可能是冯玉儿的母亲。 不过他也是守礼的,他是找恩人,可不是找亲人,不可表露太过急切。 “真是碰巧,在下待冯老夫人休整过罢,再过府拜访!” 冯继忠也想提前和老母说一说,点点头。 亲自将人送出府衙外,冯继忠忙回内宅,去已经到了上房的冯老夫人。 这会子冯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一边品着果子,一边让小丫鬟给自己捶腿,见冯继忠进来了,冯老夫人笑问:“儿啊,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儿子是有事向娘禀报。”冯继忠走到冯老夫人跟前,随后便将秦业要见珠儿的事说了一遍。 冯老夫人一听大喜,对小丫鬟吩咐道:“去,把舅奶奶叫过来。” 不一会,便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进来,见冯继忠也在,都上来见了礼。 走在前头那个笑着道:“刚才我和珠儿几个在摸小牌,听说老太太来寻她,我便不服气了,八成您老人家得了好东西,又想塞给珠儿,这不我就跟过来了,可瞧老爷也在,我便放下心,想必是珠儿犯了什么事儿了!” “你这丫头,就这张嘴,越来越俏皮了!”冯老夫人指着那女人道:“既是你来了,便也听听。” 冯继忠却见了,心生厌烦,道:“周氏,这里没你的事,先下去!” 原来那女人是冯继忠的小妾周氏,也是他的表妹。 冯老夫人这时不乐意了,发了话:“让阿宝他娘听听,毕竟是她弟媳妇的事。” 冯继忠只能闭嘴,想了想内弟媳妇在母亲屋里,他老待在这儿也不合适,便说了一声离开了。 见冯继忠走开,冯老夫人便做了主讲,当珠儿听到冯老夫人说,有人特意过来平安县,只为谢她救命之恩,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姑妈这是说笑话呢,我手上但凡有一两银子,早去买了胭脂水粉,谁有那份闲心去接济个落第书生!” 周氏在一旁取笑道:“别是珠儿以前的小情儿,这会子人家还念着你,找了个托辞来拐你的吧!” “姐姐端的嘴上不饶人,天地良心,我自小长在国公府,门都没出过几趟,十三、四岁来了平安县,若是不规矩,如何能嫁到您周家,”珠儿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既人家来咱这儿,见见也无妨,知道人弄错了,便也死了心。” 冯老夫人道:“来寻的那位可是太子爷的人,人家拿着贾府政二爷的信过来,听说连你亲娘都惊动了,一准认定了就是你,珠儿,不如你想想,是不是年头长,自己给忘了?” “我这还真得想想了,”珠儿眼珠珠子转了转,“说到谢,那人总不能空着手吧?” “精刮鬼!”冯老夫人笑道:“说是谢仪三百两,虽是不多,不过听刚才继忠说了,这钱竟是太子爷掏的。” 周氏一拍手,连忙说道:“我的天啦,这还用说,此事必是珠儿好心所为,那会子年岁小,所以便没记住。” “我说珠儿,这机会你可抓紧了,”冯老夫人将头凑过来道:“得了太子爷的赏,面上自是有光,回头家谱里记上一笔,你那画像说不得有一日还能挂到祠堂里。” “这事儿我有成算了。”珠儿目光精亮,说道:“您二位瞧好吧!” 嘉兴府香茗茶楼的掌柜天生一副好眼力,瞧见秦业从外头进来,笑着迎上前道:“这位爷曾来过小店吧,瞧着您面熟得紧。” 秦业拱了拱手:“掌柜好眼力,前些日子去金陵下暴雨,在下在您店里躲雨来着。” “记得,记得,”掌柜笑着引秦业到了座上,说道:“没想到您竟是常客,以后还请多多照应生意。” 安置好秦业,掌柜吩咐人上了茶,便去忙自己的,秦业依旧坐在上一回的位子上,一面喝着茶,一面好奇地打量周遭景象。 没想到这一看,真瞧见了新奇,原来街上聚拢起不少人,这些人先是在一块商议了好半天,然后便一齐朝某个方向走去。 秦业问旁边给自己续茶的小二,问道:“小哥,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看了看外头,说道:“本府下辖的平安县前几日刚逮到两个拐子,县太爷不管,由一个举人带着百姓上了府衙来,因为现在管这事的通判是平安县的,他们群情激愤,也报了希望,这会儿联名上书,要求严惩。” “难道嘉兴府平安县经常有丢孩子的?”秦业心下一动,故意问道。 “可不说呢,”小二叹道:“这十来年丢了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一次却是头一回逮到拐子上了府衙。” 秦业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很可能真的找对了。 ***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过来寻秦业,说是冯大人有请。 这一回却是去了通判府内堂,不过在座的除了冯继忠,还有一位老妇,倒不用人引见,秦业立马猜出老妇身份,待冯继忠介绍过,果然那便是冯老夫人。 笑着和秦业见过礼,冯老夫人这才道:“劳烦秦先生跑一趟,这珠儿是老身侄儿媳妇,昨儿个老身问过她了,竟说已记不得此事,想是并没放在心上。” “老夫人太客气,珠儿姑娘于在下恩和再造,便是一点谢仪,也表达不了在下感激之意,”秦业拱了拱手,“还请老夫人成全,在下盼着当面和珠儿姑娘致谢。” 冯老夫人这时吩咐道:“请舅奶奶过来。” 不一会,一位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冯老夫人引见道:“秦先生,这位便是珠儿,夫家姓周。” 瞧见来人,秦业心下一怔,这女子年纪怕是不到三十,绝不可能是冯玉儿之母,可为何这钗子竟是她的? 脑子转了转,秦业笑着上前作了个揖道:“在下秦业,寻了多年,终是见到了恩人。” 珠儿回了一礼,故作羞赧地道:“不瞒先生,当日之事,妾身真不太记得了。” “不妨,”秦业从怀中掏出珐琅银钗,递到珠儿面前,问道:“请问周夫人,这钗子可是您的?” 珠儿脸色突然就变了,一把夺过钗子,盯住秦业脱口问道:“你在哪儿拾到的?” 这话着实没有礼貌,冯继忠刚要出口教训,谁料秦业满不在意,回了一句:“五年前,便是在金陵。” 珠儿似乎松了口气,五年前,那就不是了……估摸是拐子见着那小丫头手上的钗子然后拿走卖掉,被买的人拿着然后救了此人,当下,她很快便笑着回道:“这是家母所赠,妾身备加爱惜,只是却不慎遗失,没想到今日失而复得,心里免不得高兴坏了。” “周夫人确定,这钗子是您所丢?”秦业问了一句。 “怎么,你觉得我是要讹你的谢仪?”珠儿有些不高兴了,将钗子递到秦业眼前,“当日我嫌这银钗的爪头做得不好,有些扯头发,特意让工匠帮着磨圆了,你看看可是?” “周夫人切莫误会,”秦业笑道:“当日不知周夫人为何会到金陵?” 珠儿说道:“金陵是我娘家,时不时回去一趟,怕也不足为奇吧!” “确实,确实!”秦业点头,“您可是在城南塔子园那棵树下见到的在下?” “正是,”珠儿一脸的不悦,“难道先生竟不信我,罢了,我也不稀罕你那三百两,请恕妾身告退。” 秦业忙拦住,“周夫人不必见怪,只是在下过于激动,不免回忆起了当日场景。” “这么久的事,我如何记得清楚?”珠儿气得嚷嚷了起来。 一旁冯断忠忍不住咳了一声,冯老夫人见珠儿那样,知道她是编不下去的,忙打圆场,“秦先生问得细些也是有的,珠儿不许着急。” 这时秦业笑呵呵地从怀中取出银票,道:“既如此,区区谢仪便请周夫人收下吧!” 珠儿眼睛一亮,猛地上前几步,便想将银票从秦业手中抽出来,只到了近前,又故作矜持地顿了顿,将银票拉了过来,随后福了福拔腿就走,连她“倍加爱惜”的钗子都不要了。 有这么不讲礼数的亲戚,冯继忠面子上也觉得难堪得紧,只碍着自己老娘还在场,他也不敢和秦业说什么,只能对人递个眼色,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眼见着银子到了手,冯老夫人心下不免快活死了,想着赶紧回去打珠儿的秋风,便懒怠再搭理这位秦先生,应酬过两句,遂寻个借口出了内堂。 “秦先生,在下亲戚粗鄙,”冯继忠叹道:“家风不严,让您看笑话了!” 秦业忙宽慰他,说道:“冯大人不必在意,周夫人倒是直爽得很,只没想到,她竟是随尊夫人陪嫁过来的。” “珠儿小我夫人四岁,很会讨家母欢喜,后来还将她许配给在下内弟。”怕秦业听不明白,冯继忠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不是拙荆,乃家母亲侄,如今他们成亲也快十年了。” 秦业更加确定了,冯玉儿都及笄了,自然不可能是这珠儿生的。 心下叹息,不过确定了钗子,那么必然和珠儿有关,他便起身道:“既已报还过当年救命之恩,在下也该告辞,这些日子多有烦劳冯大人。” “秦先生不如多留两日,”冯继忠盛情邀请道:“也让在下尽些地主之谊。” “在下正有此意,嘉兴府风光甚佳,上回匆匆一过未得尽揽,如今心事已了,在下必要好好欣赏一下美景。”秦业口中支应着,心中却在考虑,这银钗主人是珠儿,珠儿也一直在平安县,加上此地还有冯玉儿提到过的荷塘,几乎可以肯定,冯玉儿便是平安县人,看来真相已然近在眼前。再多试探试探珠儿一些时日,他得过去平安县一趟。 见秦业要走,冯继忠也起身送客,道:“既如此,明日在下略备水酒,可否请秦先生赏脸?” “恭敬不如从命!”秦业拱了拱手,便随冯继忠一块往外走。 谁料大门刚一开,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拥了上来,竟是把冯继忠和秦业两人团团围住。 冯继忠立刻明白了这来的是谁了。 “各位乡亲,这拐子一案下官正在查看卷宗,大家稍安勿躁,”冯继忠显然知道百姓的来意,“凡事勿须急在一时。” 这时一位白发老者上前道:“冯大人,当日百姓抓到拐子时,早问出他们是一大帮人合伙,这可拖不得呀,还请您尽快开审,并告知周围县府协查,捉拿其他漏网之鱼,好让丢了孩子的父母,能早日找回自己儿女。” “白举人,又是你在纠集大家伙来闹事!”见到老者,冯继忠面色有些不悦:“我说您老好好回去教你的书不成?干嘛非得在这儿蛊惑人心,找官府的麻烦。” 人群里一片哗然,有人碎语道:“通判老爷只会说稍安勿躁,还要咱们再等多久?那些拐子怕是早得了信,四下躲起来了!” 冯继忠挥了挥双臂,示意众人听他说话:“目今案件极是复杂,便是在牢中的那俩个拐子,也只涉拐带未遂,并无有用证据可定其罪,本官慎重起见,还是得继续查实。” 有人急了:“证据?哪一回有孩子被拐,苦主没到县衙报案?这便是证据!大人,那些拐子太可恶了,县衙不管,您身为嘉兴府通判,现在代知府老爷诉讼,一定要替各位百姓做主啊!” “还是那一句,稍安勿躁,本官自会查清事实。”当着秦业的面,冯继忠不想显得太怂,于是板起面孔训道:“你们这几日老围在府衙门口,本就该论杖,本官知道你们心热没有实行,今日竟然纠集人手来本官家门口,不怕本官问你们一个扰官之罪吗?行了,此案不日便会开审,你等不必在这候着,该干吗,干吗去!” 白举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大家挥挥手,大家都不闹了,然后他走到冯继忠面前,递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冯大人,这是老朽整理好的,这十多年来平安县丢失孩子的名册,请您务必收下,以作参详。” 冯继忠接了过来,说罢对身后赶来的护卫衙差一使眼色,让他们上来轰人,然后便和秦业拱拱手,自己先退回了衙门。 秦业将这一幕全看到眼里,心下不由叹气,冯继忠也是实在昏庸到头了,这种关系百姓民生的案子,他倒是不慌不忙,显是没当自己是父母官,也难怪这么大岁数,有荣国公女婿之名,却还只是个小小通判。 冯继忠回去了,围在衙门外的百姓却始终不肯离去,众人皆愤愤不平,这位平安县出身的通判老爷,遇到老乡之事也不闻不问。 秦业又站了好一会,听到他们议论着明日还来请愿,不由摇了摇头,觉得遇到冯继忠这样的官,这一招怕是不能奏效。 想想他还得接着查冯玉儿的事,秦业决定这会子去香茗茶楼,那处南来北往不少人,怕是会有一些消息。 茶刚端到秦业跟前,掌柜笑着走了过来:“客官您又来了?” 秦业点点头,似乎很无意地打听了一下:“掌柜今日颇为义愤,似乎对平安县很熟悉?” 掌柜点点头,叹道:“小的就是出身平安县,后来来到这嘉兴府过日子。” “这三十来年几乎没踏出过嘉兴府一步,平安县我们每年都是要回去的。” 秦业很高兴,觉得从这位身上,或许能得到些他想要的东西,说道:“不知掌柜得不得空,在下有些平安县的事想请教。” 见左右客人不多,掌柜索性坐到秦业的对面,很是豪爽地道:“客官若想问平安县的事,您便算找对了人,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业一笑,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趁旁边没人注意,塞到掌柜怀里,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掌柜忙要推辞,却被秦业一把拦住。 “不知客官想知道些什么?”掌柜面色有些红了,大约是没料到面前这位客人如此大方,话还没说一句,便给了银子。 秦业并不着急,很是随意地和掌柜寒喧起来,说道:“我听说,平安县真是少有的富足之地,怕是从没闹过什么饥荒吧?” “确实如此,这里多少年都风调雨顺,加上民风纯朴,百姓个个勤劳肯干,还真没听说有饿死过人。” “就没出过流民什么的?” 掌柜想了想,说道:“便是有流民,也是从别处过来的。” 秦业心中一动,问道:“可是经常如此?” 掌柜笑答:“说来也只闹过一次,听说是有朝廷大官使坏,把邻县百姓的地给圈了,将人逼得跑出来讨饭。 “这记性真是不赖!”秦业夸道,“不会连哪一年发生的,掌柜都知道吧?” “说来也巧了,全因那年小的成亲,所以最是记得清楚,还听说流民死了不少。” 这又对上了冯玉儿被拐之时见过流民的事了。 秦业又想了想,问,“今日看着孩子丢了一事,那再问一下,掌柜可记得,那一年有没有人家丢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孩?” 掌柜低头琢磨了半天,最后才回道:“在下实在想不起曾发生过这事,倒记得那年冯大人家遭了大难,他家大姐儿掉到荷塘淹死了,在下当时还帮忙去塘里捞人,结果一无所获,只听说有人拾到了一个大姐儿平日玩的布偶和她的衣服鞋子。” “确定就是这一年?”秦业忽然脑子灵光一现:“此后找到大姐儿的尸首没有?” 掌柜摇头叹道:“大家伙也都觉得奇怪,后来有人猜,可能是小丫头落塘泥里,直接沉了底,不过嘛……”掌柜这时顿了顿。 “难道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这时掌柜凑到秦业跟前,说道:“不瞒客官,咱这荷塘这些年也掉下去过不少人,小的便救过一个,有命不济给淹死的,都能找得到尸首,小的一直想不通,怎么一个分量不大的小丫头,就死不见尸了呢,对了,还有好多人也都挺疑惑的。” 秦业低声问:“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掌柜瞧瞧左右,说道:“在平安县,冯通判虽是贵人,但是也是位出了名的糊涂人,孩子死了没捞着尸首,他跑荷塘边哭了一天后,回去便封了卷宗,既然大老爷自已都不提,旁人自然不敢管这闲事。” 这会子秦业的心猛地打起鼓来,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了。 “听说冯家大姐儿被丢那日是老夫人大寿,寿宴就在那荷塘边上,老夫人大寿死了孙女,老夫人觉得非常晦气。按常理主人家四五岁的大姐儿失足而死,这跟旁边的丫鬟准定得不着好,”掌柜这时吸了一口凉气,“谁成想,没到一年功夫,这丫头居然嫁给周霸王,也就是冯老夫人的侄儿做了正室!” 秦业对比珠儿看到钗子的不淡定,已经有了七分肯定,剩下的三分也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慎重。 “那你可知冯家大姐儿的名字?”秦业又问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当初我也过去打捞这冯家大姐儿,倒是知道。那大姐儿有个好名字,叫婉瑜,冯婉瑜。” 婉瑜,瑜,玉。 冯玉儿说了,这是她的名字,可能小时候家里一直瑜儿瑜儿的叫,她以为自己是玉儿了。 却不知,在冯家,都叫大姐儿,冯玉儿隐约记得个玉音,还是被拐子弄走时听了下,然而那时候晕迷了,婉音没能听清楚。后被卖到百花楼,她又未出阁,老鸨觉得玉儿也挺好听,就一直叫下来了。 秦业已经九分肯定了,说道:“当日有没有人亲眼瞧见孩子落水?” 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出了事后,只那丫鬟披头散发地叫救人,竟是没一人瞧见大姐是怎么落的水,”又直叹气:“冯通判还就深信不疑自家丫头掉塘里了。” 为了慎重,秦业又问,“掌柜,除了咱们平安县,附近可还有地方开了荷塘?” 掌柜肯定说道:“方圆三百里以内,唯一也就平安县养荷。” 过了一时,掌柜忙自己的去了,秦业似在闭目养神,心里却想着刚才掌柜说的话。 银钗、荷塘、流民—— 所有的线索在平安县皆有了着落,还有那个冯婉瑜,不仅与冯玉儿名字相仿,冯婉瑜年纪和冯玉儿一样大,冯婉瑜还死得不见尸首,冯玉儿给出的消息也是,她祖母不喜她,身边有伺候的漂亮丫头,冯老夫人定然不会喜欢这孙女的,漂亮的丫头,那珠儿,的确长得不错。 这分明……就是一人? 这中间还有其他的事,当初因为什么理由,那珠儿要假称冯婉瑜溺亡?是无意中将孩子弄丢的,害怕责罚才隐瞒真相?还是故意暗中丢弃孩子?此外,珠儿的珐琅银钗,怎么就到了冯玉儿手里。 最重要的,按冯玉儿自己的记忆,她是被一个叫秃头三的人给拐走的…… 太子爷说了,找到了人,也要给冯姑娘一个安然的家,这事不解决,可不能随便认亲了。 现在的关键,可不就得寻到那秃头三! 秃头三,全世界的找肯定难找,但是现在范围缩进,绝对不难。 到柜台结账时,掌柜死都不肯再收秦业的银子,秦业笑了笑,收了银子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迎面有人横着冲进来,和秦业撞了个正着。 秦业也没留神,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 “哟,大舅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掌柜忙上去招呼,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小二,示意他去扶秦业。 小二得令,跑上前将秦业搀起,见人进去了,在他耳边悄声提醒:“此人是冯老夫人侄儿,混号‘周霸王’,从来不讲道理,您别和他计较,免得自己吃亏。” 这位周霸王就是珠儿的丈夫,也是当初闯入冯夫人庄子的男人。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半路上冯玉儿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想来是母女天性,这才让小心不露面的冯玉儿主动救人。 想到这,他便也不急着走,重新进了屋。 周霸王坐下来和掌柜说了要吃的,见秦业进来在一旁瞧他,拿眼一瞪道:“怎么还不服气?去打听打听爷是谁!” 秦业笑着拱了拱手,表示自己非常服气。 见秦业这是认了软的意思,那人骂了两句粗口,提着个鸟笼子,继续叫菜。 掌柜继续侍候着。 秦业这会子退了回去,站在柜台旁,这儿也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霸王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掌柜回来了,见秦业还在,不免吃了一惊,以为他这是心中不服,赶紧上去劝道:“客官,这人一向混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还是躲开些,今日他心情好才没动手,要在往日,谁要惹他,拳头立马就上来了。” “别误会,我刚才被撞得腿有些疼,在这儿歇一会。”秦业笑着和掌柜掰扯。 掌柜忙命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低声道:“别瞧人前大家都叫他一声‘大舅爷’,背后却骂他‘周霸王’,吃喝嫖赌的事干得可不少,绝对是个人憎狗厌的。” “冯通判就不管管他?” 掌柜摇头:“冯大人说话哪里管用,说不好听的,这冯家的都不是他,您猜是谁——冯老夫人,那家伙是冯老夫人的侄子,有老太太在后头撑着腰,谁敢招惹!” 这时侍候周霸王的小二笑呵呵地回来了,将一只手伸到掌柜面前,道:“您瞧,周霸王开天辟地第一遭,居然赏咱银子了!” 掌柜也觉得稀奇:“果然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可有个什么说法?” “周大爷可说了,今日天上掉银子,有人白送了三百两给他娘子,索性让大家伙都跟着沾沾光。”小二将那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乐呵呵地揣到自个儿袖里。 秦业看在眼里,不由哑然失笑,想来这天上掉的银子,正是自己奉送给那珠儿的三百两,冯家那些人寡廉鲜耻地拿着这银子,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 又打听了些日子,秃头三在嘉兴府难打探到,秦业决定还是得赶紧回苏州府,前些日子调查案宗,在走失人口的卷宗里瞧见过秃头三的名字,这会子要得着真相,便该全力捉拿此人。 次日一早,秦业先去了通判府,准备和冯继忠辞行。 路过府衙,没想到这个时辰,衙门外已围上不少人。 秦业知道还是那些请愿的,不过今日瞧着众人神色激动,口口声声要冯大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秦业不免好奇,随口问旁边一位看客,“请问小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是一脸愤慨:“昨儿个有传言,县老爷提审了人犯,结果那两个拐子翻了供,竟说是前几日丢了女儿,瞧着那家小姑娘像他们闺女,误以为是自己孩子,才做出的糊涂事,没成想,冯大人居然信了那鬼话,说不得今日便要放人了!” 难怪冯继忠连自个儿闺女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实在是个世间少见的糊涂蛋,哪有人犯一翻供,就算没了证据,为了正义公道,他也没放人的道理。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各位,今日咱们就在这守着,府衙敢放人,咱立马将那两个拐子活捉,平安县和嘉兴府如果没人没人替咱作主,有南直隶,还有京城,真不行,皇上正南巡,咱们舍了性命,结伴告御状去!” 众人皆大声响应,少不得一阵高似一阵的欢呼。 秦业暗自叹了口气,这冯继忠已经确定是冯玉儿的父亲,日后也是太子爷的亲眷,这事可不能让闹到上头去。 太子爷的心思是想要提拔冯玉儿的家人,也能让冯玉儿能顺利嫁进东宫。 于是,他准备进去衙门,没走两步,忽然有人从后头拉了他一下。 待一回头,秦业瞧见是一位白发老者,他眼力不错,认出正是昨儿个想递交走失小儿名册的那位。 秦业还记得他是位老举人,姓白。 “白举人!”秦业客气地拱了拱手。 第0059章 第五十九章 “这位先生,请恕老朽冒昧,”白举人将秦业拉到一边,问道:“昨儿个瞧见冯大人陪着先生您出来,您想必在通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 秦业摇了摇头,说道:“白举人您误会,在下是外乡人,与冯大人只是认识而已,不过因为些私事才来拜见他的。” 白举人思忖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冯大人讲究证据,固执己见,怕是于官声不好,大人出自我们平安县,我们也明白,大人也算是老实人,就是少了些为官的魄力,若先生得见冯大人,可否劝上一劝?” 秦业认出,白举人递过来的,赫然是丢失人口名册,比调档查出来的都要详细,当然,这只关平安县一地。 秦业问这白举人:“不知您现在可有时间,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若先生不嫌弃,老朽在附近有一临时屋舍。”老者立马便答应了。 随这白举人走了一刻钟,进到一间屋里,秦业打量了一下内中陈设,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案及几把椅子,就全部是书了,可谓就是家徒四壁了。 “白举人如何称呼?”秦业笑问。 “姓白名德恒,字松山。” “见过白先生。”秦业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秦业,也是个落第举人,您直接称呼我为秦业便是。” 两人客套了两句,秦业便问:“白先生,您为何会有心记下,这十来年走失孩童的姓名?” 白德恒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孩子中,有一二六七岁孩童便是老朽的学生,老朽孑然一身,独是对学生们爱如珍宝,却不料有小小年纪的,竟会遭受厄运,从此与亲人骨肉分离。” “难道这些年来,竟寻不到一点线索?”秦业不解地问道。 白德恒摇了摇头。 秦业又瞧了瞧名册,问道:“白先生,在下有一疑惑,您为何记载冯大人失女之事?” 白德恒点头道:“老朽不仅知道,还略通些内情……” “白先生是何意?”秦业立时觉出些不一样,急忙追问道:“难道真是并非溺亡那么简单?” “秦先生怕是已听说过前情,冯婉瑜最终以溺亡结案,可这十多年都未见尸首,”白德恒又不禁摇了摇头:“冯大人居然就这么算了,根本不想过追根究底,算来是对自己女儿都草菅人命。” “在下不太明白,可否请白先生详告。”秦业心里虽然已经确定,但消息能多些更好。 “老朽有个学生,事发之后曾告诉老朽,他当日因小事和家人呕气,便一个人躲到荷塘深处寻清静,结果竟无意间,瞧见塘堤上跑过一辆马车,并看到冯婉瑜从上头哭喊,小手都伸出马车帘子了,结果有个男人一把将她抱扯着,又扔回到车里,据说当时那丫头脸上、身上都是血。” 秦业一闭眼,线索竟是连上了! “白先生,您学生可看清那个男人模样?”秦业一把抓住白德恒胳膊,急切地问。 “唉!当年我那学生还小,一时给吓得不轻,自是没瞧清楚歹人模样,” “当时您有无和冯大人提过此事?” 白德恒一想到后来的事,更是气得不行,说道:“老朽一得着信,自是赶着去求见冯大人,没想到一旁的冯老夫人刚听了两句,便命人将老朽打了出去,居然骂老朽拿小孩子话骗人,想趁机讹他家银子。” “愚蠢!”秦业心里忍不住也骂一了句。 “老朽说了,可以让人去现场瞧瞧,若是塘堤上果然有一两滴血迹,我那学生所说的,必是真的!” “结果呢?” “冯大人只听老夫人的话,对老朽之言不屑一顾!不过,后面冯夫人过去瞧了,但是地上根本没血迹,我那学生也承认了是想得些银子。” “当初老朽也以为是被自家的弟子误导,可是没半月,我那弟子一家就搬走了,据说水路上遇见风暴,一家子全没了。” 这么巧! 也难怪这白德恒怀疑。 秦业深吸了口气,又问:“白先生,您可听说过一个叫秃子三的人?” 白德恒想了想,回道:“很多年了,现在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十来年前那人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拐子,当日大人们吓孩子,都一口一个,‘叫秃子三绑了你!’,只是,随后他就消失了,据说是造孽太多,人死了。人是在前去金陵水路不见的,那会儿他是送拐来的孩子去秦淮河上卖的。” 秦业已然豁然开朗,起身道:“白先生,您这名册便交给在下,在下会与冯大人谈谈,拐子可恶至极,此事便是冯大人不管,自会有人来替百姓排忧解难!” “秦先生,老朽这便拜托了!”白德恒冲着秦业作了个揖,他看人准,这位秦业有本事,必然能说到做到。 听说秦业又来求见,冯继忠自是赶紧将人请进了内堂。 “秦先生此时来见,可为了什么事?”见秦业笑着进来了,冯继忠忙拱手道。 “冯大人,在下有急事,今日便要离开,特地过来和您辞行。”秦业说着话,仔细地打量了下下冯继忠,这才注意到,他的眉眼和冯玉儿还真有点相似,心中不禁替冯玉儿可惜,这样没用的的父亲,也真是累了儿女。 “既是急事,在下也不勉强,不过容在下备上送行之酒,权当感谢秦大人这一向对拙荆的照顾。”冯继忠道。 秦业也是正有话想和冯继忠说,客气过一下,便爽快地应了。 不一时,酒菜便端进了内堂,冯继忠赶紧请秦业一块就了坐。 “在下一直以为拙荆在苏州租赁屋子,没想到她却一直在林家打扰令妹。” 秦业平静地说道:“冯大人多虑了,小妹极敬重尊夫人,在林府里,小妹也多个说话的人,在下还要多谢尊夫人帮着照应小妹不少。” 冯继忠叹了口气,说道:“秦先生那位妹子,在下看过,性子倒是直爽可爱,若在下女儿还在,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岁数,该到谈婚论嫁之时了。” 见对方主动提起冯婉瑜,秦业便顺着他把话往下说,他也想试探试探冯继忠对待女儿是个什么样态度。 “在下倒是听尊夫人提过,说是您二位有个夭折的女儿?” 冯继忠点点头,也难得溢出点悲伤来,他道:“在下子嗣单薄,这辈子只得了一女二子,二子是双生,死了一个傻的,剩下的那儿子在下懒得提,秦先生也见识过,早被家慈和妾室给养废了。” “公子年纪尚小,以后慢慢□□便可。”秦业口中这么安慰,其实心里对那个当街殴打嫡母的小子着实不看好。 “他就算了……在下心里最疼的,便那四、五岁上没了的婉瑜儿。”冯继忠说到此处,语气更显伤怀。 秦业也不劝他,只冷眼看着。 “婉瑜儿出生时玉雪可爱,在下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姑娘,她不到一岁便能言,那一声‘爹’能将人心都叫化了,拙荆出身大家,自是很会教养女儿,小小年纪,待人接物极是妥贴,除了家慈,谁个不说她好……” 这么说着,冯继忠声音越发悲切。 秦业见他说不下去了,主动问道:“尊夫人曾说,令嫒是溺水而亡的?” 冯继忠又是一声长叹,“拙荆也是太粗心,她去服侍家慈,将孩子交给了珠儿看着,谁会想到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婉瑜儿,会突然吵着要到荷塘里玩,珠儿当时说了,她拉都拉不住?” 秦业忍不住嗤笑一声,“一个四、五岁的丫头,竟是力气大到抵得过成了年的丫头,还自己非得往荷塘里跳?” “在下也是有过怀疑的,甚至当年白德恒还跑来和在下说,有个□□岁的孩子瞧见婉瑜儿被人抱上了马车。” “那冯大人为何不去追查?”秦业表示难以理解,竟有这般糊涂父亲。 “查了,有几个确实听到水声,而且当日孩子掉下荷塘之后,在下让人下塘去找,虽未捞着尸体,却挖到了婉瑜儿时时抱在怀里的一个布偶,还有她的鞋子衣衫。” “就凭一个布偶和衣衫鞋子,您这就断定,孩子掉塘里淹死了。”秦业不满地道。 冯继忠低着头道:“除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见过婉瑜儿,并没有其他人出来作证,后来夫人派人去荷塘寻了,那儿也无血迹,才知那孩子是骗人的。后来那珠儿,当时指天誓日地说婉瑜儿掉到那塘里,到最后知道人找不着了,甚至试图以身相殉,若是婉瑜儿真是被人抢走的,她又何必这般行事?” 秦业冷淡地说道:“您倒是挺信任那珠儿的!” “家慈说得对,婉瑜儿自小长得太好,怕是童女下凡,本就是养不大的,”冯继忠并没听出秦业话中讽意,顾自喃喃道:“再说仅凭一个孩子的证言如何能信,与其劳民伤财做无用的找寻,还不如早早结案,让孩子早登极乐。”事实上是,母亲不喜婉瑜,除了婉瑜在母亲寿宴上落水她觉得晦气,也是自小婉瑜和母亲的八字有些相冲,或许对于母亲来说,婉瑜死了失踪了,母亲觉得再不相冲还高兴些。 他后来也只能私下抱着微弱的希望寻,然而完全没有消息,他也知道可能真死在了荷塘。 秦业真是被冯继忠彻底打败,难怪冯夫人从来没有期待冯继忠回去反抗老母,怕是也明白,冯继忠这人实在靠不住。 “冯大人,在下后面的话或有些唐突,先请您不要介意,”秦业决定好好了解一下冯继忠此人,“在下想不明白,天下婆媳不睦的比比皆是,为何独到您府上,一个贵女被磋磨成这样。” 冯继忠双手撑着头,苦笑说道:“说来是在下的错,家慈二十出头便守寡,此后受尽辛苦,遭了不少白眼才将在下拉拔成人,在下感激她生养之恩,虽知家慈性情刚硬甚至有些霸道,却一直言听计从,到最后……着实委屈了拙荆。” 秦业这时候有些冷笑了:“冯大人是孝子毋庸置疑,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冯老夫人说得对的,您自然要听,若是说得和做得不对,冯大人也该有个计较,夫妻本该互相扶助,您却为了哄母亲高兴,可是做了不少非大丈夫所为之事。” “秦先生说得是。”冯继忠此时脸色通红,不知是酒喝得多了,还是因为自觉无颜见人。 “在下还有一些浅见,不知冯大人愿不愿意听听。”秦业敬了冯继忠一杯。 “您但讲无妨!”冯继忠坐正了身子。 “刚才在下进县衙之前,又见到门外围着不少人,”秦业瞧了瞧冯继忠的神色,问道:“听说大人竟是有意放走那两个拐子?百姓们甚是不服,若大人再不安抚,怕是会闹出事来。” “秦先生有所不知,那二人并未将苦主拐走,而且之前也无他们案底,在下提审之时,两人又翻供,说自己也是苦主,不过为找回失散的孩子,才引起误会。”冯继忠也很无法,道:“这种事,无凭无证,如何审得下去?没有证据,官府也不能压着人。” 也就冯继忠这样的衙门按着章程办事,别的官就是无罪的,想要人有罪,也能扣住人。 这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平庸。 “冯大人此言差矣,听说平安县有不少人家儿女被拐,谁家父母丢了孩子,心中不是悲痛欲绝,”秦业劝道,“身为地方父母官,自当急民所急,百姓未必指望大人您能立时救出他们儿女,只想瞧见官府拿出为民做主的态度,大人若再敷衍了事,激起了民愤,怕在上官面前也不好交待吧!” 冯继忠暗自思忖,自己为官多年,最怕惹事生非,能糊弄过去的便糊弄,这一回原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加之小舅子亲自送来了母亲,托自己母亲说情,母亲说那二人是老实人,冯继忠想着按照章程放了人,一边和稀泥让来告的百姓去寻两人其他的证据,到时候证据有了,再抓就是了。 谁知,秦先生觉得此事他做的不对。 贾政在给冯继忠的信里已说得很清楚,秦业是太子爷亲信,在冯继忠这等小官看来,秦业说的话,几乎就代表着太子爷的意思,给十个胆子,他冯继忠也不敢跟未来的皇帝对着干。 沉默了好一会,冯继忠终于道:“秦先生说得实有道理,那二人下官必不会轻易放了,便以还有疑点先扣下来。” 秦业点了点头,到也不是无可救药, “既然平安县和嘉兴府查不到两个拐子的案底,冯大人不如请其他州府帮忙,若您有不便,在下可尽些心力。” “多谢,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冯继忠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冯大人,若是此案查办得力,对您的前途也是极有帮助的。”秦业忽然替太子爷捏了把汗,有这么一个窝囊废的老丈人,太子爷以后也有的罪受了。 *** “什么?这人又不能放了?”县衙后院里,冯老夫人一听儿子的话,气得立时从歪着的榻上坐起。 “继忠,如今你是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 冯继忠连忙行礼:“娘,秦先生嘱咐了,说这人非但不能放,还得好好地查。” 冯老夫人眼睛一眯,说道:“你是说那个太子爷亲信?” “正是,”冯继忠忙回道:“他可是在太子爷跟前说得上话的,秦先生还提了一句,若这案子审出个结果,儿子还有升官之望。” “这个……”冯老夫人自认不是无知妇人,不会拿儿子的前程开玩笑,只是侄儿周得财昨儿个送来了二百两银票,说是有人请托老夫人帮忙,要救出那两个拐子。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些年冯老夫人通过周得财也挣了不少,这银子说来着实好挣,什么事只要她一开口,儿子便乖乖照办,连个愣神都不会打。儿子调来嘉兴做通判,平安县令更听她的,冯老夫人早就已经养成这性子。 更何况这次事一点都不大,也没有触法,谁叫人证物证没有全? 只这一回,冯继忠居然不听话了,一想到这到手的银子就这么要飞,冯老夫人心疼得要死,开始盘算着,想什么法子昧下这笔银子。 *** 放下这事,秦业便打马往苏州府赶,心道这也是缘份,没想到冯夫人居然是冯玉儿的亲娘,亲闺女救下亲娘,这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只没料到进了林家,林夫人告知他,冯玉儿跟杏月居然都不在,不过,冯夫人贾敦是在的。 听到外头秦业回来的声音,冯夫人忙出来见礼。 “太子爷来了?”听冯夫人说,‘秦姑娘主仆’昨儿个便被太子爷的人接走了,秦业不免又是一叹,太子爷真宠爱冯姑娘。 不过,秦业也很吃惊,冯夫人竟是知道了太子爷的事。 冯夫人懦弱,但是人不是蠢人,她连忙解释:“秦先生别担心,妾身是个能搁住话的人,上一回太子爷来过这里,两位姑娘就不再瞒着我了。” 秦业叹了一声,点点头,这位可是冯姑娘的母亲,他哪里还有什么担忧的。 “冯夫人是自己人,该当知道此事。” 贾敦有些奇怪秦业这句话,随后问道:“秦先生,秦姑娘的亲人可找着了?” 秦业望着冯夫人的面庞,冯姑娘和冯夫人倒是不像,他点了头说道:“差不多算寻着了。” “那可太好了!”贾敦立时起身,双手合十道:“感谢佛祖保佑,阿弥陀佛啊,这么好的姑娘,总算是有家了!” 然而贾敦是个知道分寸的,此后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贾敦见秦业累了,正准备告退,却又被秦业请了回来。 “冯夫人,在下这回还顺道去了一趟嘉兴府,倒是见到了冯大人。” 贾敦低下头。 他说这次三年到期就会辞官,她就再信他一次好了。 秦业继续说道:“这次我与冯大人倒是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听得出,他一直自觉愧对于您。” “这人呀,”贾敦叹气,“说来还算老实的,只是……” “冯大人还提到过您家婉瑜儿的事,”秦业好奇地问道:“冯夫人,当日珠儿说的婉瑜儿掉到荷塘淹死之事,您真就深信不疑吗?” “如何能不疑呢?”冯夫人的泪水立时夺眶而出:“好端端一个孩子便没了,竟连个尸首都没见着,我怎么可能信?我后来派人不断找了,也背着婆婆让外子派人找,都一直没有消息,后面被婆婆发现,我和外子才死了心。” 秦业心叹,冯夫人这逆来顺受的性子,配上冯继忠的毫无主见,也不知怎么,竟养出来个敢舍身帮徒元徽挡箭的冯玉儿。 “冯夫人,那珠儿是您陪嫁丫头,怎么在下觉得,她倒是和冯老夫人更亲密些,居然还做了她侄媳妇。”秦业又问。 “珠儿虽是随妾身陪嫁过来的,之前并没有跟过妾身,她是贾府的家生子,后来才到我身边。她自小便机灵讨喜,婆婆喜欢她也是有的,而且珠儿的母亲老孙家的和婆婆也打过些交道。”冯夫人苦笑,“这人自是在冯府如鱼得水。” 秦业点了点头,便也没再问下去,和贾敦说了声自己有事要办,便离开了林家。 冯玉儿的父母虽然不是能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昏人,但是老实,好好运作,解决了两人上面压着的人,只让其做学问,不为政一方,想来也不至于给太子爷拉后腿。 冯玉儿和杏月在苏州府远郊的林家庄子时,徒元徽还在屋里抱着冯玉儿讲体已话,听说秦业到了,便笑道:“这一回去平安县,再没<什么所得,这秦业可就该罚了!” 冯玉儿笑说道:“你不过动一动嘴皮子,下面人就得跟着跑断腿,秦大哥是厚道人,才肯任您这么呼来喝去。” “这秦大哥叫得可够亲热的!”徒元徽故意眯了眯眼,盯着冯玉儿问。 “我没福气,哪能得着这样的好大哥,”冯玉儿笑着挣开徒元徽,推了他一把,“你快些,莫让人家等急了。” “别动!”徒元徽一把拉回冯玉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轻浮地道:“爷给你当大哥如何?可是没有比孤更疼咱玉儿的了!” “行啦!”冯玉儿被徒元徽这泼皮相弄得没法,睨了他一眼:“您一堂堂太子,怎么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徒元徽将人拽住,勾起她的下巴:“孤可是跋山涉水地来侍候你,你倒是一点都不领情!” 冯玉儿心里明白,他这是真对自个热乎喜爱了,这才分了些日子又寻这边差事过来看她一眼。 这样被紧着,比之前在东宫感觉好太多了,心里的也有了些许安慰。 “想什么呢?”徒元徽抱住冯玉儿,头顶着头柔声问道。 冯玉儿伸出双臂攀住徒元徽的脖颈,说道:“您这一路可是小心了?我若是被发现了,你以后可见不着我了?” “你且放心,”徒元徽低头吻了吻冯玉儿的唇,“爷这点子警惕总会有的,再说了,孤是谁?即便真有人在皇上跟前递馋言,孤也自有办法应付。” “暂时信你,”冯玉儿将头埋到徒元徽胸前,“不过,您要一切都好,千万不能出事。” 徒元徽心里好笑,忍不住问道:“万一我出了事怎么办?” 冯玉儿立时掩住了他的嘴,笑道:“胡说什么!这事啊,通常是好的不灵坏得灵。” <“别躲着,回爷的话!”徒元徽扯开冯玉儿的手,继续不依不饶。 “还能怎么办?”冯玉儿早知道徒元徽的底细,顺着道:“当然是你活着,我便好好活;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自是要跟您一块儿的。” “若有人逼着你为我去死呢?”徒元徽又问。 徒元徽现在是真觉得玉儿将他放在心上了,果然给玉儿找家人然后娶他是最能得芳心的举动。 冯玉儿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除非是你逼我,不过,到时候我还得自己盘算盘算,值不值当为你舍了性命。” 徒元徽摇了摇头去,这样反而让他更放心。 “记住你这话,没有孤亲口答应,你不许死!”不过说完后,心里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不过想想又放了心,今日的冯玉儿多了几分主见,未必那么容易任人欺负。 “好了啦!”冯玉儿又催道:“您好意思让人等太久吗?快些去见见秦大哥。” 徒元徽只松开冯玉儿,说道:“好不容易聚聚,你就心急消息,将孤都比下去了。” 冯玉儿哄道:“真要是好消息才好,以后日日就不分开了。” 徒元徽这才乐意走人。 秦业将这些日子所查到的都禀了给徒元徽。 *** 小德子易装走了。 然后迅速赶去了林府。 放下针线,冯夫人出了屋,认出来人是太子爷跟前侍候的小德子,她早听杏月说过,这位是太子爷的贴身太监,而且和秦姑娘和杏月相处得甚好。 “德总管,不知寻妾身何事?”冯夫人有些忐忑地福了福身。 小德子这时候竟然是满脸的恭敬,竟对着冯夫人作了一个揖,客气地道:“冯夫人,不知您这会子可得空?太子爷有请。” 冯夫人不免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爷居然会召见自己,冯夫人自忖,她充其量不过是位通判夫人,实在不明白,怎么会引得了贵人的注意。 看出冯夫人的惶惑不安,小德子赶紧宽解她,“冯夫人不必担心,自是有天大的好事,小的先在这儿给您道个喜,以后还盼着夫人您多多关照!” “妾身实不敢当。”冯夫人虽出身大家,又嫁了个当官的丈夫,却从未被人如此恭维过,而且今日恭维她的,还是太子爷身边亲信,冯夫人立觉手足无措,竟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 将人请上马车,小德子也跟着坐了上去,见冯夫人紧张不安的模样,小德子笑道:“冯夫人把心搁肚里,您家大姐儿在那儿等着了,如今夫人苦尽甘来,以后且等着享女儿的福!” 冯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只听到“女儿”两字时,又不由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婉瑜儿,心中立时酸楚不已,免不得低头抹起泪了。 小德子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话,竟将人惹哭,急着安慰,“冯夫人,您别哭啊,回头太子爷他们瞧见您这委屈模样,可不得骂死小的。” “对不住,对不住!你说什么大姐儿?”冯夫人连连道歉,忙擦干泪珠儿,勉强笑了笑。 这下小德子却闭了嘴,临出门前,太子爷还特意嘱咐,不许他嘴快漏了底。 小德子随口支吾了几句,一路再也无话。 大车开进林家庄子时,冯夫人心情已平复不少,等车停下,便见有人迎上前来。 看着来接自己之人,冯夫人心下松快了许多,笑着招呼了一声。 “秦先生,原来您也在这儿。” 秦业对冯夫人拱了拱手,道:“冯夫人辛苦,不如随在下到正堂一坐?” 等进到正堂,瞧见里面并无其他人,冯夫人忍不住问道:“秦先生,秦姑娘和杏月她们可在?” “她们都在,”秦业请冯夫人坐到上座,又命人端了茶,道:“冯夫人,这回请您过来,是在下有要事和您老说。” 冯夫人瞧着秦业,犹疑地道:“秦先生,但讲无妨。” “在下白日里和您提过,前几日去过嘉兴府和平安县,”秦业想了一下措辞,道:“不瞒您老,在下其实是专程去的平安县,只为替舍妹到那里寻亲。” “难道秦姑娘竟是平安县人,”冯夫人颇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可是寻到了?老身在那儿生活了十来年,或许还认识这孩子的父母呢!” 秦业点点头,道:“冯夫人,在下想问问您,如今可还记得起令媛的模样?” 冯夫人想起小德子说的大姐儿,这时候猛地站起,“秦先生什么意思?” “冯夫人先请坐,”秦业从袖中又取出珐琅银钗,“当日在下拿了这钗子去金陵,果然得知,这钗子是天和银楼专为贾府所制的。” “难道秦姑娘……”冯夫人想到什么,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最后的下落,钗子主人是您那陪嫁丫头珠儿。” 冯夫人依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秦业。 “按珠儿的年纪和经历,玉儿不可能与她有亲缘关系。” “玉儿,”冯夫人颤抖地问,“哪来的玉儿?” 秦业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茶盏递到冯夫人面前,劝道:“冯夫人,先莫要着急,听在下慢慢和您说。” “妾身不急,”冯夫人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口,大滴的泪珠便落到了茶水中,“先生您请说,妾身听着。” “听说令嫒出事之日,是珠儿领着她到五里荷塘去玩,结果回来便报说,孩子掉到了塘里,等众人赶去搭救,却只寻到了孩子玩的布偶和衣衫,可是如此?” 一提到往事,冯夫人立时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在下却从一位叫白德恒的教书老先生处打听到,此事还另有内情。”秦业望着这位悲痛的母亲,心下不由叹气。 “秦先生,是不是我女儿根本没死?”冯夫人终于说了出来,一下子跪到秦业跟前,抽噎着道:“您能帮妾身找着女儿,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 秦业忙搀扶着冯夫人回到座上:“在下以为,令嫒确实还活着,白德恒举人你应该知道,当日他的一个学生,曾亲眼目睹冯婉瑜哭喊着从一辆大车跳出来一些,又被人拖回了车里,然后便被带走了。” 冯夫人目光激动,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了秦业。 冯玉儿在帘子后见着这一切,心里却没什么激动之意,反而像是卸下心里头的包袱一样! 她已经替她找到父母了。 心中突然滋生那股子久别重逢的悲喜交集,也就一瞬间,就完全消散了。 执念已消了,这个身体对她被人伤害的悲愤,以及对亲人的刻骨思念现在完全消散。 冯玉儿看着现在已经哭着不能自已的贾敦,若非她需要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份,她觉得一个人也是好的。 没有破绽的身份就只有真正的身份,凭空捏造或者被认养依旧是破绽。 她叹了一声,经历这么多,她完全明白,自己这身体的容貌和无任何自保之力的实力,以及沾惹上了东宫,那么就只能前进。 有机会正位,就算有一大堆糟心的亲戚她也认了。 这般想清楚,她撩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第0060章 相认过后,贾敦紧紧搂着冯玉儿一直哭,抱着她也是拼命的禁锢着,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惊喜。 贾敦哭声不停,竟然激动得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婉瑜儿!”贾敦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 “娘,我在这儿!”冯玉儿原本在旁边打瞌睡,这会儿听到贾敦的声音,坐到了贾敦床边。 “你真是我的婉瑜儿?”贾敦又哭起来。 冯玉儿笑了,说道:“您还记得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你一生下来,雪白干净,别说胎记,便是连个痣都没有,哪来什么记号。” “那您老可得小心了,说不得我们几个合伙骗着您玩儿的。”冯玉儿轻笑起来。 贾敦抚了抚她的脸,冯玉儿的模样和她真是半点不像,若是贾敦见过她生母,定会惊异冯玉儿和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贾敦像的,却是贾代善。可惜,贾敦从来没见过。 “这……这……这……”贾敦害怕起来,她恐惧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幻梦。 冯玉儿见状,微微抿了抿嘴。 “不对,你和夫君眉目相似,你定是婉儿。” 冯继忠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清秀郎君,别夸玉面皎若女郎,若非如此,他只出身县城,就是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贾代善和其母李氏的眼。 冯玉儿七分像了外祖母,眉目像冯继忠,揭示最优秀的容貌汇集在她身上。 贾敦遮住了冯玉儿的下半脸,这一瞧越发相似了,谁来看,对比冯继忠年轻时儒生画像,都会以为是父女。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是了,女儿没骗您,活得好着呢!” 说完,她拿着帕子给贾敦抹泪。 贾敦一听,将冯玉儿轻轻搂在怀中:“儿啊,千万个对不住,爹和娘都该死,让我们的婉瑜儿吃了那么多苦。” “怎么能怪您呢,”冯玉儿心里头一叹,还是揉揉贾敦的后背,“秦先生都和女儿说了,是有小人在后头作祟,娘,既然女儿回来了,那老虔婆虐待您,那珠儿坑害我,还有爹对不起咱们,这些仇女儿一定会报!” 贾敦瑟缩了一下,说道:“婉瑜儿,算了,娘以后便陪着你,不回金陵也不去嘉兴府,更不去平安县,咱们寻另外一处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掉,日后也给你找个入赘……” 没待冯玉儿回话,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小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冯夫人,太子爷来瞧您了!” 贾敦一慌,便想赶紧掀被下床,口中道:“这怎么得了,我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贵人。” “娘,无事,”冯玉儿笑着将贾敦按坐回床上,道:“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 “是啊,玉儿说得没错!”徒元徽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杏月和小德子。 冯玉儿笑着从床上站起,走到徒元徽面前,自己反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我替我娘向您谢恩,若非你一力相帮,我们母女不可能这么快便团聚。” “玉儿免礼!”徒元徽上前拉起冯玉儿的手,趁人不注意,在她掌心上很有些挑逗地点了一下,立时换来冯玉儿的警告 放开冯玉儿,徒元徽心道玉儿的胆子越发大了。 不再称呼他为爷不说,还敢管他了。不过,心里头那么受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来到贾敦床前,此时已恢复正人君子模样,却又出人意表地冲着贾敦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口中道:“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屋里一时皆惊,贾敦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瞧着自己女儿,倒是冯玉儿逼着自己红了小脸,上去扯了徒元徽一把,她也没想到徒元徽会这么说。 她一直以为徒元徽给她身份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在身边,可做不得太子妃的。 “您乱说些什么呢?” “孤说得不对?”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还笑说道:“可是嫌孤配不上你了?” 冯玉儿先是对贾敦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失不失礼了,拽住徒元徽便往屋外走。 经过杏月身旁时,冯玉儿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徒元徽出去了。 见贾敦望着冯玉儿和徒元徽的背影发愣,杏月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杏月见过夫人。” 这一打岔,贾敦总算醒过来,迟疑地问:“杏月,你不叫桃儿?” 杏月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叫杏月,姑娘芳名冯玉儿,我们隐姓埋名跟着秦先生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寻您老。” 贾敦一时眼眶有些红,说道:“原来她叫冯玉儿,怕是这孩子对自个儿身世还是有些印象。” “姑娘记得也不太多,大概被拐的时候头上受过伤,”杏月坐到贾敦床边,“她右边脑袋上有一块疤,虽被头发遮住,可奴婢每回梳头的时候都瞧得见,原还觉得奇怪,今儿个听秦先生讲了姑娘小时候的事,才明白那是她逃跑时落下的伤。” 贾敦顿时急了,也不管冯玉儿是被太子拉走的,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杏月立刻扯住了她。 劝了好一会儿,贾敦才镇静下来。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应她了。”贾敦拍拍杏月的手。 “夫人说哪里话呢!”杏月笑道:“虽奴婢跟着姑娘的时候不长,姑娘却当奴婢如姐妹一般。” 贾敦松了口气,不由地道:“得空妾身还得去见见秦家老夫妇,多谢人家把我姑娘养得这么好。” 杏月怔了怔,便道:“您先歇息吧,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间屋里,将徒元徽拉到这儿后免得吓到她刚寻来的母亲后,冯玉儿想着要出去,却被徒元徽死死抱着。 “我去瞧瞧我娘,您放手!”冯玉儿笑着央求道。 “刚才瞧过那么多会儿了,你怎么就不能瞧瞧我?我都是被你拉出来的。”徒元徽冷冷说道。 这样的话语配上这样的语气,真让人哭笑不得,这重生的太子还是和他重生前一个模样,需要人顺毛摸。 冯玉儿挑眉,娇声软您:“您怎么跟我娘吃起醋来了?” “我现在后悔了,这么急着把冯夫人叫过来,”徒元徽一把横抱起冯玉儿,两人一和栽到床上,“你娘这一找回来,你的魂便跑没了影,早忘记孤是谁了吧!” “哪有?”冯玉儿想爬起来,却被徒元徽用身子死死压住。 “你这小妖精,先是迷惑我帮你找爹娘,等人家把事儿办成,你便开始打鬼主意了,我猜得对不对?”徒元徽居高临下地盯住冯玉儿的眼睛。 “我打什么鬼主意了?”冯玉儿反问道。 徒元徽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等孤一不留神,你便听了你娘的,带着你老娘一声不吭地溜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孤找不到的地方躲了,然后另外找个男人嫁掉,最后跟别人生儿育女,把孤完全抛在脑后。” 这若是以前的她她肯定会这么干,但是自从知道她的容貌是罪之后,可完全没这打算。 “这主意竟是不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冯玉儿见他模样,也存心撩拨他,故作惊喜道:“爷,您放开我,我这就和我娘商议去!” “美得死你!”徒元徽低声吼了一句,立时堵住冯玉儿的双唇。 又过了好一会,徒元徽抬起头,竟“噗嗤”笑了起来,“冯夫人刚才不是说,她女儿一生下来雪白干净,连个痣都没有,这会子老实点,让孤好好查查,别让你这小妖精冒认了官亲。” 冯玉儿觉得好气又好笑:“您又听墙角了!真掉你太子的身份。” 徒元徽揉揉冯玉儿的脸,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再端着,我娘子都跟人跑了!” “刚才不是爷让我带着我娘躲起来的吗?”冯玉儿又恢复了以前尊敬的称呼,是想安抚安抚他去。 “这会子又称‘爷’了,果然是有亲娘撑腰,之前一口一个‘你’的。” 冯玉儿自觉失了言,忙道不是:“爷,我错了!” 徒元徽连忙抓住她的手道:“敢称孤‘你’的,也就我那父皇,不过,孤许你在我跟前平等称呼。”又亲了亲冯玉儿的眼睛,说道:“这样才显得亲近。” 冯玉儿一听,一直冷着的心终于又有了些暖意。 一直自持身份的太子,这会儿也终于知道要平等待她了。 徒元徽似乎有种焦虑和紧张一样,拉着冯玉儿胡闹了一通。 等好不容易让这位爷心满意足地睡了,冯玉儿悄悄起身穿好衣裳,便出门去了贾敦的屋。 人刚一走,徒元徽便醒了过来,摸了摸旁边没了人,心中叹气。 想着得赶紧将贾敦弄回嘉兴府找冯继忠,省得丈母娘闲得无事,尽盘算跟自己抢女儿。 秦业禀报过后,便应着太子爷去处理冯继忠的家事和案子,务必让冯玉儿回去能好好过上几个月。当然,那拐了冯玉儿的秃头三,还得细细查了。 此外,太子爷竟然还示意他将知情冯玉儿曾是百花楼的痕迹都抹掉,这又是一大桩事。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自是赶紧出城,到林家庄子找冯玉儿。 徒元徽原说好今日一早便走,秦业本以为见不着他了,结果到庄子上的时候,人居然还在。 见秦业急急地过来了,正带着一大帮侍卫等在庄院里的江顺上前拱拱手,招呼道:“秦先生这是有急事?” “小江,太子爷竟是没走?”秦业颇为好奇地问道。 江顺摊了摊手。 这时小德子跑了过来,笑道:“秦先生来得正好,也省的我再派人去寻你!” 秦业连忙说道:“德总管有什么吩咐?” 小德子也不说什么,拉着秦业便往徒元徽住的院子走。 等进到院里,只见杏月扶着贾敦站在院子当中,两人正面面相觑。 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也不在,秦业十分诧异,转头问小德子。 “太子爷呢?” “这会子太子爷和姑娘两个正在呕气。”小德子贴到秦业耳边道:“太子爷的意思不让冯姑娘先回去,等一切处理好了,再让她回冯家。” “冯姑娘呢?”秦业觉得这样对,所以问题定然出在了冯玉儿身上,于是问道。 杏月指了指贾敦住的屋。 “姑娘知道爷要送冯夫人回平安县,姑娘怕冯夫人被人欺负,一定得跟着去平安县,这就闹出来了。” 秦业一叹气,太子别的都好,就是一碰着冯姑娘,就心思浮了。 “爷,在下有急事禀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秦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是关于冯姑娘当年被拐之事。” 徒元徽和冯玉儿立刻就分开了,他们那里是在吵,自有一套功夫和好了。 徒元徽出门和秦业走了,脸色败的不好。 贾敦脸上担心之极,立刻返身回了自己屋,对正坐在床边发呆的冯玉儿劝道:“婉瑜儿,你这回把太子爷气得可不轻,他一个男人,最好的便是面子,你还是过去赔个不是。” “不去!”冯玉儿笑说:“他把您送回平安县,可不是又将您扔回火坑。” “无妨,”贾敦宽慰道:“我便庄子住着,以后你……再回平安县,来瞧瞧为娘就行了。” 冯玉儿目光一利,说道:“就让您这么回去,就您这软性儿,可不是只有受折腾的份。” 贾敦立刻说道:“如今寻回了我儿,娘便有了底气,真不行,娘自求下堂……” 冯玉儿心里讶异,没想到,贾敦这软性子还有求下堂的心思。 “您无甚过错,为何下堂!就是要离开,也该是和离,这事先不管……也别去平安县了,这次我便陪您先去冯继忠做官的嘉兴府,找冯继忠讨个说法,还有我当初如何被拐的,那珠儿脱不了干系,冯家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冤有头,债有主,此仇不报,我可不甘心!” 贾敦被冯玉儿这话语惊得张大了嘴。 同时心里也越发愧疚,若非她无用,哪里得让女儿自己讨公道。 杏月这时跑到屋里,道:“姑娘,太子爷请您出来去。” 冯玉儿点点头,贾敦却以为冯玉儿还是因为她和太子置气,更担忧了。 出来去了亭子。 徒元徽挥手让秦业退下去。 “玉儿,你是真要跟去?” 冯玉儿上前一步,去拉他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您是怕我在外头有危险,可我却心有不忍,你让我娘就这么孤零零地回平安县,便真就是等死了,您没瞧见过,她真是冯家任何一个人都能折腾她,那家人连一个孩子都敢当街殴打,您让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事实上是,这事她必须解决掉,太子会帮忙给她处理,但是她明白太子的性格,是不会要了她亲戚的命的,那么她就必须过去,让他们恐惧自己。 见冯玉儿说得伤心,徒元徽早没了气性,这会子心软得没了筋骨,只想着将人按在怀中好好安抚。 他叹道:“我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吗?何况冯夫人是你亲娘,我自当好好照应。” “我不回嘉兴府和平安县两地的冯家,就在府城或者县城找屋子住着。”冯玉儿见好就收,决定退让一步。 “我怎么就被你治住了呢!”徒元徽终于服了软。 徒元徽拉着冯玉儿出去。 这时众人皆坐到正堂,听秦业说今日在巡抚衙门得着的消息。 “这帮拐子居然也是划片的,秃头三日常便是在苏浙一带活动,跟他后头干的,皆是家下亲眷。”秦业说道。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怕断子绝孙!”杏月这时恨死这样的人了。。 秦业从怀中掏出两张纸。 “临离开嘉兴府之前,我请一位知情的老先生,将那两个关在府衙牢房的拐子小像画了下来,结果拿过来一比对,后面回来苏州府查,这其中一人竟是在苏州府留了案底的,你们瞧!” 徒元徽看了看两张纸,说道:“样貌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有头发无疤,一个没头发有疤。” “此人叫单福,几年前确实有头发,这一回在平安县露面成了光头,也带着不知从哪得来的疤,案底上,竟是巧了,他那爹便是秃头三单平远。” 杏月知道冯玉儿被拐这事,当然知道罪魁祸首之一便是秃头三,听到这消息精神大震。 “这下好了,逮着这狗崽子,还怕抓不住那条老狗。” “太子爷,这些拐子害人不浅,百姓深受其害,属下请命,要回嘉兴府协助冯大人查清这平安县拐子一案,”秦业拱手道:“请太子爷恩准!” 徒元徽点点头,瞧了瞧冯家母女,有心不想说冯继忠的不好,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冯继忠此人,听说极是无能,这案子到他手里必会虎头蛇尾,刘进可是得了消息?” 秦业连忙点头,刘进便是苏州一省巡抚。 “刘巡抚听了在下陈说的平安县之案闹上了嘉兴府,倒很有几分重视,准备派一位理问下去,”秦业禀道:“太子爷放心,咱们的人一定会督着冯大人。” 思忖了一会后,徒元徽终于点了头,这刘进还是信得过的。 这查拐子的事也不牵扯冯玉儿,到也无妨。 “冯继忠那头,秦业你看着些,别女儿还没嫁进东宫,冯继忠倒因渎职丢了官,孤也不盼着他往上升,别坏了孤和玉儿的事就成。” 冯玉儿立刻低下头去。 贾敦见这郎情妾意的,这时上前道:“太子爷,您便带着玉儿先走,妾身跟秦先生一块回平安县去,虽是妇道人家,可妾身自会提点着冯继忠些。” “不行!”冯玉儿立刻就否了,斩钉截铁地道:“当初我是在平安县给拐走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我可是恨了十来年了,若不自己找补回来,死都闭不上眼。” “不许胡说!”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徒元徽和贾敦几乎同时出言阻止。 “太子爷,让我去吧!”冯玉儿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也不管有人就在旁边,上去扯了徒元徽的胳膊。 瞧了冯玉儿一眼,徒元徽恨得一甩冯玉儿胳膊,说道:“成了,想去就去!孤允过了你,你就别担忧孤变卦。” 冯玉儿立刻松了手,这太子爷真是越来越好伺候了。 虽是如此,冯玉儿还是很在意徒元徽对自己的想法,所以亲自送他出门,临走的时候又给他写了些情诗情信带着:“这些是每次接到您的信写的,但唯恐传出去对您不好,便没有传给信差,您现在到了,便亲手交给你。” 果然,徒元徽高兴了,面上不显,却将这厚厚的瞎子,有些重量,可见冯玉儿离开后的日子里,对他想念得紧。端着匣子,也不交给旁边伺候人带着,直接上了马,马跑在半路上,就忍不住拉着缰绳将匣子打开。 ………… 这几日还随着一家子留在嘉兴府的周霸王可是伤透了脑筋,上回有人递来一千两银子,让他帮着救那两个拐子出来,他昧下八百两,把剩下的给了冯老夫人,这事于他就算齐活了。 按老先的习惯,冯老夫人随便动动嘴皮子,这事便成了,周霸王也就没放在心上,照旧拿着银子去了赌坊,准备这一回翻个本,正好将自己以前的欠账一道还了。 只他向来走背八字,八百两进去,八钱银子出来,赌坊的王老板一脸好笑地将他恭送出赌坊,倒没催着他还以前的账,只问托他办的事可是成了。 原来王老板便是送他一千两的中人,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周霸王深疑这王老板在出老千坑自已,不过瞧在他给自己开了不少财路的份上,周霸王说道:“此事既交给兄弟,自是万无一失,只这几日那帮刁民盯得紧,你且等着,拖一拖便能放人。” 当然,这套说词是冯老夫人应付周霸王时说的。 王老板一拱手,“那就请老弟费心了,那头又让带话,等人救出来,还有重谢,只是……”王老板在周霸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复又高声道:“那头是什么人这会子你也知道了,若是拿人银子不办事,人家自是不肯甘休,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人手里。” 周霸王立时一凛,道:“好说,好说!”回身便寻冯老夫人去了。 “姑妈,您老这忙可一定要帮,”周霸王将从香茗茶楼刚顺来的翡翠蒸饺放到冯老夫人跟前,“人家可是侄儿过了命的兄弟,难得请托一次。” “你便回他,这几日风声紧得很,人自然会放,他慌什么?!”冯老夫人面上颇不耐烦,一手拧起蒸饺扔到口中,“他要不相信咱们,大不了老娘把银子还了。” “哎,别介!”周霸王拦住,老太太二百两好还,他那八百两找鬼要去! 出到屋外站了半天,周霸王叹了口气,决定再去找自家姐姐商议。 “别说什么帮朋友的忙,你自小到大就没讲过义气,这么急着慌着地要捞人,到底有什么鬼祟?”周氏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 这姐弟二人自小倒是亲密得很,周霸王也不瞒周氏,将人家打点了一千两,让周霸王将两个拐子弄出来的事说了。 周氏一听便火了,上去便朝周霸王脑袋上来了几下,“你个混账,昧银子的时候你倒是痛快,也没听你说让你老姐跟着沾光,这会子捅出娄子,倒让老姐给你擦屁股了!” “我说,事到如今您骂我也不管用,还是赶紧帮我想个辙!”周霸王急得跳脚。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想什么辙?”周氏气道。 周霸王一笑,“这事也只有您能帮得上忙了。” 周氏一瞪眼,“别光说好听的!” “姐,若这回办成了,那头还有重谢,要不,再得了银子,咱们五五分?” “你以为我是姑妈,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能把人哄了?”周氏骂道:“赶紧滚!” 周霸王差点给跪了,“姐,您就帮弟弟找一条活路吧!这事若是真办不成,我这八百两还不上就算了,若人家闹出来,让姑妈知道我昧了那么多,就不得了啦!那可是个瞧银子比命重的老酸货,回头还不宰了我!” “你活这世上也就为浪费粮食,宰了也不亏!”周氏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我的好姐姐呀,你可得救救我!”周霸王扯着周氏不肯放,“我死了也没什么,只丢下珠儿她们母子仨,靠什么活命!” 周氏这时叹了口气,“不就八百两吗,我还有些积蓄,回头你让珠儿再拿一些出来,想必也是能凑出来的。” “老酸货那还有二百两,您可瞧见过她把银子收进去又掏出来的?” “那怎么办,咱们还呗!”周氏泄气道:“爹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杂碎!” 周霸王要的可不是这个答复,这会子他喝退周氏屋中两个丫鬟,又关上屋门,这才凑到周氏跟前小声说了起来。 没一会周氏竟是失了神,道:“怎会竟是他们?” “是那个做中人的王老板刚才告诉我的,”周霸王道:“我起初还疑惑,就那两个拐子,居然有人会出重金捞他们,原来竟是秃头三家的人,想必这些年他们赚了不少,出手便是一千两。” “这事咱们不想办也得办了?”周氏无奈地问道。 “姐,您去求求姐夫,”周霸王求道,“以前他也不是没放过人,冯继忠现在管这个案子,这件事于他比放屁都容易。” “得财,不是姐不肯帮你,”周氏懊丧地道:“你别瞧着我整日面上高高兴兴的,可这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你那姐夫从没瞧得上我过,心里至今还惦记那个贱人。” “你管那姓贾的女人呢,如今她连人都找不着了,说不得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周霸王给她鼓劲,“何况你还给姐夫生了俩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把二宝带过去,跪到他跟前求!” “你脑子有毛病啊,我犯得着为两个不相干的人跑冯继忠那跪着,你倒是盼着他起疑心呢!” 周霸王抓耳挠腮道:“您自个想办法,无论如何得将人说服了,姐,这事便拜托你!”说罢,周霸王便急匆匆想往外跑。 结果周氏猛地叫住了他,说道:“这事我能帮你想法儿,只一条,回头那家再送来谢银,我不管你拿多少,必须也给我二百两。” “好说,好说!”周霸王笑着一作揖,转身便溜了。 周氏坐在房中发了好一会愣,竟不由想起那十多年前的往事。 作为冯老夫人的侄女,从几岁起,周氏便自认是表哥冯继忠未来的妻子。 无他,全是因为冯继忠虽是个穷寡妇之子,却天生一副好相貌,平日话也不多,尽日只会忙着读书,周氏只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其他男子都干净,所以天生就该是自己丈夫。 周家和冯家既是亲戚,又是左右邻居,家境皆是一贫如洗,加上又是姑生舅养,所以无所谓谁瞧不起谁,两家父母皆乐见其成,只是没人问过冯继忠的意思。 冯继忠这书果然没白读,年纪轻轻便得了和进士,街坊邻里来向冯寡妇道贺,免不得也捎上周氏,夸她有福气,竟是要做官夫人了。 然后周氏这官夫人的梦没做几日,便来了晴天霹雳,冯继忠竟被荣国公贾代善看中,成了金陵贾府的乘龙快婿! 得着消息,周氏立马昏了过去,好一段日子不肯出门,生怕瞧见周围人耻笑的目光。 这之后,冯继忠就任县令,带着母亲和新婚妻子走了。 周氏这一下再没了念想,回头再想寻个如意女婿,那些贩夫走卒早已入不得眼了。 每每一想及此,周氏心中便恨得要死——恨贾氏横刀夺爱,恨冯继忠薄幸无情,还有,恨她姑妈贪图荣国公府的富贵,不肯替自己出头…… “大姐可在?”珠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时打断了周氏的思绪。 “弟妹吗,快进来!”周氏回了一声,又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进得屋里,珠儿一眼瞧见周氏眼眶红通通的,心中猜测,这位不受夫君宠爱的姑姑子,大概没事干又在自怨自艾了,免不得打趣道:“大姐这又怎么啦,莫不是无事和姐夫争糖吃,又败下阵来?” “你这张利嘴,竟连通判大老爷都敢消遣,”周氏用手点了点珠儿,笑骂,“当初真不该赶着将你嫁给我那没出息的弟弟,好好一个姑娘家,倒被他那副油腔滑调给带坏了!” 珠儿坐到周氏身边,很是感慨地道:“若非大姐一力帮衬,珠儿哪能得着这般好姻缘,丈夫疼爱,姑姐照应,我娘家那头都说珠儿有福气,只是……” 见珠儿面上忽然露出愁容,周氏不解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得财别的都让人放心,就是这好赌一样……”珠儿叹了口气,“大姐听了,必是要骂我为何不多劝着,可他一个爷儿们,自是有主张的,劝他也不肯听,我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如今您看,果然惹下了祸事。” 周氏听出来,看来她这兄弟已将此事说予了珠儿,不由心下生出闷气,周得财着实没有用处,平日在外头人五人六的,一遇着事便全推给她们女人,只是这事着实棘手,若她甩手不管,最后倒霉的,可不仅只有周得财一个。 周氏小心地到外头瞧了瞧,又回身阖上屋门,才将珠儿拉到里间,低声问道:“怕是得财和你也通过气了?” 珠儿点点头,“大姐,这会子我便是过来和您商量对策的,咱俩个一块想想办法。” “得财没出息,可这祸根却是那贾氏母女!”周氏骂道:“老天早该收了她们,也免得这十来年尽给咱们添麻烦!” 珠儿心中嘲笑笑,这周氏吃了贾氏母女一辈子醋,如今还泡在醋缸里呢! “大姐莫急,”珠儿劝道:“为今之计,还是得您想法儿,怎么着也要劝劝姐夫将人放了。” 周氏白了她一眼,“你们俩口子只会串通一气算计我,别指望我能说得动他,冯继忠这一年到头和我说不上两句话,这会子我贸贸然求他放人,别回头倒惹出他疑心来。” 珠儿掩嘴一笑,“您二位吵吵闹闹大半辈子,说不得也是夫妻情趣,再者,如今那贾氏生死不明,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就剩了您一公一母,姐夫不对您好,还能对谁好?大姐也该改改脾气,别总自己给自己个儿添堵,多说两句贴心话,还怕姐夫不乖乖从了您?” “不用说了,这事行不通。”周氏摆摆手,拒了珠儿的提议。 “那也就只能走老太太那条路了。”珠儿甚是无可奈何,“得财可跟她老人家提过不少回,结果得来的答复都是‘再等等’,那头实在又催得紧,我怕……” 周氏有些坐不住了,干脆起身道:“走,咱们还得厚着脸皮去求!” 为保事情能办成,周氏干脆叫来自己儿子二宝,嘱咐他到老太太跟前多机灵着些,并承诺,若哄了祖母开心,回来便给他二两银子。 二宝乐得不行,自是点头应下。 果然,瞧见孙子过来,冯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那二宝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居然挤走旁边丫鬟,要亲自帮老太太捶腿,这一下,一屋子祖慈孙教,倒很有天伦之乐的意思。 见将人哄得差不离了,周氏和珠儿递了个眼色,便笑问,“娘,听说得财这几日惹您生气了?” 冯老夫人“嗯”了一声,回道:“那猴崽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管起了衙门的事。” 第0061章 冯老夫人听了珠儿的话,抬抬眼皮,说道:“你们两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不知道外头深浅,这其中缘由,今日我便与你们说说,省得你们被得财那张巧嘴给骗了。【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屏退左右后,冯老夫人怀中抱着二宝,对周氏和珠儿道:“得财可不就是求着我想法子,能放了牢里那两个拐子吗,原本放不放人,的确只需我一句话,不过此事如今关系着继忠的前程,我自是要先帮着自己儿子。” “要不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弄走,回头对外头说,那两个暴病而亡?”珠儿出了个主意。 冯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能给方便就给方便,现在这事大了,你们不能只顾着自己丈夫跟兄弟,怎么就不替继忠想想,这事如今连太子爷的亲信都知道了,听继忠说,那人临到离开咱这儿之前,还特意丢下一句话,若继忠能将此案断得百姓心服口服,说不得还能往上升一升。” “只是那头催得太紧……”珠儿忍不住道。 周氏忙瞪了她一眼,转头很是无奈地对冯老夫人道:“得财也是为兄弟帮忙,还蠢到跟人打了包票,娘,要不,放一个也成啊!” “你俩个倒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冯老夫人面上有些不悦,“行了,也该让得财吃些教训,他那些是什么兄弟啊,不过狐朋狗友,以后断了也好,你们可得记住,小事上,我尽可由着你们,可大事,却不许你们在后头捣乱。” *** 有了姐姐给自己撑腰,再加上说动媳妇珠儿去给周氏当帮手,周霸王自然放了心,这会子手痒难忍,瞧着珠儿出门而去,便在屋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寻出来几十两银子,兴冲冲地又去了赌坊。 不出意料,周霸王又是输了个精光,正要败兴而归,赌坊王老板出现了,脸上照旧一副笑模样,拉住周霸王道:“大舅爷来得正巧,有一位朋友正想拜见。” 等随王老板到了赌坊里间,周霸王瞧瞧来人,是个秃顶微须的干瘦老头,自己并没有见过。 王老板笑着介绍道:“大舅爷,这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单三爷。” 见周霸王一脸迷惑,王老板凑到他跟前,小声道:“秃头三,知道吧?” 周霸王一时大惊。 “大舅爷,平远久仰大名!”秃头三上前拱了拱手,“您贵人事忙,原不该来打扰,只小儿如今深陷牢狱,这嘉兴府平远又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来求您这老朋友了!” “好说,好说。”周霸王讪笑道:“这忙在下一定会帮,只是……” “有您这句话,平远便先谢过了。” 周霸王忙又跟他解释,“这平安县刁民厉害得很,毕竟闹到了府衙,事情太大我姐夫一时也有些掣肘,一时半会怕未必捞得出来人,不如您再等些时日?” 秃头三摇了摇头,“小的如今已然金盆洗手,这家中事务皆由犬子单福一人掌管,他一日出不来,单家生意便损失惨重,如此,事有紧急,还请大舅爷多多帮忙。” “这……”周霸王心下厌烦,哪有这等求人办事还死催活催的! “还望大舅爷看在平远只单福一个独子份上,将他尽快救出!”秃头三干脆作了一个揖。 王老板在一旁笑道:“好说,大家都是朋友,当年单三爷帮了大舅爷一个大忙,这回也是轮到大舅爷还人情的时候了。” 一听此话,周霸王的冷汗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秃头三这时补了一句,“虽按江湖规矩,在下不能告诉大舅爷那孩子的下落,不过,听说倒是长大成人了,冯大人若是知道自己女儿还活着好好的,也不知得有多高兴!” “别,别!”周霸王彻底认了栽,“这忙我一定帮!” “那今晚小的便要带人走。”秃头三放了话。 “三爷您一定行个方便,”周霸王求道:“好歹宽限两日?” 王老板这一回倒肯替周霸王说话了,“那就最迟明日酉时,如何?” 周霸王一咬牙,算是和意了。 于冯继忠而言,这回案子着实不易,这几日他可谓焦头烂额,当众提审了人犯多次,无奈那二人死活不招,还百般抵赖狡辩,而冯继忠又没有人证物证,这一下,案子便有些僵住了。 好在这日一早收到一份公函,竟是苏州府发来的,说是一省巡抚大人对此案极是重视,将派一位理问携人犯卷宗到嘉兴府,以协助冯继忠断这平安县闹上来的案子。 冯继忠一时大喜。 听儿子来禀报说苏州府会来人帮忙,冯老夫人并没有冯继忠地般高兴,反而皱着眉头问道:“这省府为何要插手管你这事?莫不是想抢你的功劳?” “娘,儿子无能,这人犯审了好几回,皆问不出结果来,听说来的理问大人是专管刑讼的,自是比儿子有本事得多,只要能将案子断得水落石出,将百姓们应付过去,这功不功劳,儿子并不在意。” “你这笨脑子,真就一辈子准备当这芝麻官了?”冯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当初让你逢迎上官你不会,叫你趁着在位上多捞些银子你不敢,如今得了往上爬的机会,你又没本事抓住,养你这儿子有什么用?” 冯继忠老脸一白,“儿子无用,累娘您操心了!” 冯老夫人气哼哼地道:“你自己长点心,管他上面来的是谁,记着别让人抢了你风头,你断出来的案子,功劳自然得归你,别回头案子都让人家审了,你倒成了锯嘴的葫芦,光瞧着不说话。” “是,是。”冯继忠忙应诺。 而此时的周霸王急得差点要撞墙,秃头三这回亲自找上门来,若不给他将人弄出来,周家姐弟偷卖冯婉瑜的事保不齐真会给捅出来,到时候便是冯老夫人能放过他们,冯继忠也未必肯。 这话说起来便长了。 当年得知冯家婆媳不睦,周氏暗自高兴,竟一个人跑到平安县,将冯老夫人哄得开了心,又趁贾氏回娘家之际,和冯老夫人一块设计,灌醉冯继忠爬上了人的床,最后在冯老夫人寻死觅活地折腾之下,怀着孩子进了冯家的门。 只一样,周氏在几个月后生下一对双胎儿子,可是儿子大宝竟是痴憨儿,冯继忠本就恨周氏算计,加上大儿子又不讨喜,自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即便冯老夫人呼来喝去,也不肯再碰周氏,只一心顾念着贾氏和她的女儿冯婉瑜。 周霸王因好吃懒做被父母嫌弃,便来平安县投奔周氏,却不成想周氏虽得冯老夫人欢心,却不被冯继忠看重,一天到晚以泪洗面,口口声声骂贾氏和冯婉瑜母女是一对狐狸精,诅咒人家不得好死。 因为靠着这个姐姐吃饭,周霸王自然和仇敌忾,加上在外并没有认识了一帮坏东西,鬼主意自然是多得很。 听弟弟说要帮自己出气,周氏便道自己的大宝可怜,一生下来就瘫在床上,可恨那冯婉瑜居然没病没灾,还把她爹的魂都勾没了,定是臭丫头抢了大宝的灵气,一定要拔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周霸王这时自己手上缺银子去赌,立时起了坏心,找了一个姓王的朋友,说是手上有个小孩要卖,让他给寻个下家。 周氏开始也还有些害怕,不过被妒火烧没了心肝,没怎么想,一跺脚还是点了头,而此时,周霸王已和贾氏的陪嫁丫头珠儿勾搭在了一块。 珠儿本是贾府的家生子,周氏也知道他二人早有首尾,却并不太瞧得上这个小丫鬟,对珠儿的百般巴结,一直嗤之以鼻。 不过这珠儿很会来事,早看出了冯老夫人不喜贾氏,便私下向周氏保证,能帮她治住贾氏。 果不其然,有一回趁随贾氏回娘家之机,珠儿便跟自己娘老孙家的这般那般地通了气。 荣国公夫人听到老孙家的说,贾氏不敬婆母,在冯府骄横跋扈,立时便火了,竟派老孙家的押着贾氏回平安县,说贾氏不孝,当着冯老夫人面训诫了贾氏一通。 冯老夫人大出了一口恶气,又和老孙家的对上了脾气,自然也高看珠儿一眼,周氏的态度随之起了变化。 珠儿想嫁给周霸王,周氏想报复贾氏,周霸王既想帮周氏出气,又想趁机弄些银子,三个人各怀心思,最后终于一拍即合,想出了私下将冯婉瑜卖掉的毒计。 那日寿辰,周氏又在冯老夫人面前吹风,说贾氏在背后说婆婆闲话。 冯老夫人越发喜欢以折磨贾氏为氏,让贾氏亲自伺候她吃饭,周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只说跟着贾氏过来的冯婉瑜吵着祖母了,贾氏无法,便让珠儿带着怀里抱着个布偶的冯婉瑜到寿宴外头玩去。 珠儿抱着冯婉瑜到,周霸王早在那等着了,见珠儿带着孩子出来,便示意她跟着自己走,等转到一个四下没人的僻静处,周霸王打了个唿哨,便有一辆大车跑了过来。 冯婉瑜当日四、五岁年纪,也是似懂非懂之时,原以为周家舅舅和珠儿抱着自己出来玩,还挺高兴,等瞧见自己被换了衣裳,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要从珠儿怀中接过自己,立时觉出不妙,布偶也不要了,死抱住珠儿的脖子不肯放。 珠儿一边扒孩子的手,一边大骂,“人家来接你去过好日子,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作死的小鬼!” 那陌生男人来拽冯婉瑜,孩子力气小,一会便被扯了过去,冯婉瑜哭得撕心裂肺,还在死命挣扎,最后居然拼死拼活地扯住了珠儿的头发。 珠儿立时疼得“哇哇”直叫,周霸王在一旁上去将冯婉瑜的小手拉开,不过珠儿倒是生生被抓掉了一把头发还有缠在头上的一根钗子。 待孩子被扔上了车,珠儿还喋喋不休地大骂,说冯婉瑜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瞧着大车走远了,周霸王拾起地上的布偶道:“记住咱们说定的孩子掉塘里的地方,你在这儿等着,两刻钟后再去叫人。” “这会子没人瞧见吧?”珠儿担心地道:“给抓到可就糟了!” “怕什么?有哥哥在呢!”周霸王拍拍珠儿的脸,“这事成了,我便娶你!” 珠儿脸上才高兴。 虽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周霸王对当日情形却记忆犹新,甚至记得王老板在给他钱时,还笑着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卖冯大人的千金,哥几个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单三爷说了,那丫头他以前瞧见过好几回,货是好货,他既收了免得麻烦便不会还。” 周霸王这会子很有些悔不当初,当日若不是脑子发热,痛快地跟王老板承认了那丫头便是冯婉瑜,也惹不出今日的是非,如今他算是被逼上了绝路,要真救不出那俩拐子,怕是他的倒霉日子也该到了。 “今晚要放人?”周氏一时被吓得不清,“这可如何是好?” 珠儿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如今可不是干着急的时候,刚才我拦不住,得财已到姑妈那儿请罪去了,还不知道她老人家会给个什么说法,得财只您一个姐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氏一咬牙,“走,一家姐弟,死都要死一块儿!” 等二人到了冯老夫人的屋,门已是关得死紧,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珠儿鼓足勇气,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妈,大姐和珠儿来瞧您了!” 好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冯老夫人的声音,说道:“还不给老娘滚进来!” 听这话音,周氏和珠儿心里便明白,怕是周得财全招了。 *** 举人白德恒年事已高,向来早睡早起,这晚刚到半夜,忽然听到外头有敲门声,老人家向来眠浅,一下子便惊醒过来,冲着门口问了一声,“谁?” “白先生,出大事了,大家伙等您拿主意呢!” 等穿好衣裳开了门,白德恒才发现外面已站不少人。 这时有人上前道:“白先生,冯继忠背信弃义,居然敢暗中放人,幸好咱们听了您的话,派人轮流到府衙四门盯守着。” 白德恒急问,“可将人又捉住了?” “放心,那两个家伙咱们派人看着在,您说,接下来咱该怎么办?” 白德恒背着手思忖了片刻,“各位稍安勿躁,天亮之后老夫去见见冯大人,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做出此等枉顾国法之事,需给咱一个说法,至于之后,少不得老夫写张状子,大家伙一块去苏州府上告。” 众人皆赞成,“白先生,我等都听您的!” 秦业陪和苏州府理问田康来到嘉兴府府衙前时,正瞧见百姓们又围在了外头,一上前探问,才知道昨晚牢房竟出了私纵人犯之事,不禁替太子爷捏把汗,这冯继忠竟是听不懂人话的,可不是存心要自寻死路吗! 而此时,白德恒已和另外两人站到了府衙大堂上。 “白松山,这拐子之案不是一直在审着吗?你到底催个什么劲!”冯继忠揉着脑袋说道。 昨晚老母在府衙回忆起以前,觉得自己似乎对不住妻子,冯断忠就拿起旁边的酒多喝了些,只没想到几杯之后自己便醉了,睡得昏昏沉沉便听到外头有人击鼓,他还以为理问过来了,生是被吓醒的,却不成想是白德恒这老家伙又在瞎折腾。 白德恒上前作了一个揖,“大人,昨晚牢房出了事……” “出事?”冯继忠一惊,“本官并不知!” “那两个拐子竟跑出了府衙大牢!” 冯继忠眼睛睁得老大,转头喝问左右,“为何无人来向本官禀报?到底怎么回事?” 下面衙差互相瞧了瞧,这时一旁师爷上前,为难地道:“大人,在下有下情回禀,不如……”说着便瞧了瞧白德恒等人。 冯继忠皱眉:“说,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师爷见冯继忠也不避讳,索性高声回道:“听牢头说,昨儿个大晚上的,大舅爷忽然去到牢房,说是大人您吩咐,要将人犯带去夜审,因不是衙差来提人,又没瞧见腰牌,牢头并不肯放人,没想到大舅爷竟大吵大闹起来,还拳打脚踢地抢牢头的钥匙,牢头没法子,只能让他将人带走。” “混账!”冯继忠大骂,“他算什么东西,为何你们不来跟本官回禀?” 师爷一时表情尴尬,“有人去了内院禀报,当时周姨奶奶在您屋外守着,说这事果然是老爷您亲口吩咐,因事涉机密,让我等不用管。” “去,把那周得财和周氏给本官抓过来,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进牢房捞人!” 冯继忠脸色极度不好看,昨晚那酒里定然是下药了,否则他怎么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想当年周氏便干过一次缺德事,才得以大着肚子做了他的妾,莫不是她又故伎重演? 冯继忠越想越气,这会子一起身,将惊堂木狠狠摔到了地上,“还不快去!” 白德恒在旁边打量了冯继忠好久,看出这位通判老爷是真的动了怒,心知他是后院起火,倒替他叹了口气,这才说了实情。 “冯大人息怒,在下今日便为此事而来,幸得百姓们机警,那落跑的人犯已然被抓住了。” 冯继忠总算松了口气,也不再摆什么官架子了,走到堂下朝白德恒做了个揖,“本官家教不严,竟累到前堂之事,差点犯了下弥天大错,白先生,本官多谢了!” “冯大人,不知者不为罪,只是这人犯您将如何处置?” 跟着白德恒过来的两个人急了,一点也不给冯继忠面子。 “白先生,这人犯交回衙门,再给放跑了怎么办?” 冯继忠这时已面红耳赤,连忙拱手道:“各位乡亲放心,本官一定派人严加看守,昨日之事再不会发生,对了,巡抚派过来的理问大人不日便到,下官必再行开堂公审。” 白德恒点头道:“昨日之事,想必是不肖之人私下所为,在下信得过冯大人,只那些拐子着实可恶,百姓受害极深,还请冯大人勿再掉以轻心,惹出昨日事端。” 这时有衙役急匆匆跑回来报,“回大人,大舅爷和周姨奶奶不在后院,老夫人听说我等在寻他们,让给您递个话,周姨奶奶一大早带着兄弟回娘家省亲去了,让您有什么事,等她们回来再说。” 白德恒捋着白须望向冯继忠,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置此事。 “什么回娘家?传本官的令下去,周得财胆大妄为,竟行劫狱之事,已然触犯本朝刑律,立时捉拿归案!”冯继忠立刻下了令。 白德恒在一旁见了,这冯大人今日表现比以前果断,当下赞了一句:“冯大人公私分明,大义灭亲,看来昨日大家伙确是误会了大人。” “好!冯大人果然清廉!”大堂外传来一声叫好,等冯继忠抬头去看,竟是一位着官服之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秦业。 冯继忠赶紧上前,对前头那人作了一个揖。 “原来竟是田大人到了。” 苏州府理问田康倒是个实干的,和冯继忠寒喧了两句,便要谈案情,秦业和冯继忠见过礼后,看白德恒正好也在,便招呼他一块去听听,几个人遂进了内堂说话去了。 徒元徽离开苏州府之前,特意给冯玉儿留下几名侍卫,他前脚一走,后脚冯玉儿便换上男装,带着贾敦和杏月出发了,也没有与秦业等和行,只为不想暴露行踪。 秦业他们虽走得迟些,却因为骑马的脚程快,倒是先到了地方。 待与冯继忠商讨过案情,秦业想着冯玉儿几个约摸也快到了,便借称还有事要办,谢绝了冯继忠请宴的盛情,先自出了衙门。 白德恒既答应将人犯交还衙门,也领着衙差出来了。 到了衙门外,还有不少百姓等在那儿,见到白德恒出现,立时围了上去。 “各位,昨日一场误会,此事是周霸王私下所为,并非官府本意,如今冯大人将周霸王以劫狱之罪列为重犯,已派衙差全力追捕,”白德恒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苏州府来了一位理问田大人,专为协和审办拐子一案,在下还听到说,那两位人犯中的一名叫单福,乃是恶拐秃头三的独子,苏州府有他的案底。” 人群一时激愤不已,“秃头三害了多少家妻离子散,必要杀了他那儿子,让秃子一家断子绝孙。” 白德恒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在下答应了冯大人,要将人犯交还府衙,各位可有异议。” “白夫子,咱们都听您的。”有人出声道。 于是白德恒对跟在后头的衙差点了点头,很快,有百姓带着衙差走了。 这时有人忽然道:“小的家在城门口住,今日一早瞧见周霸王骑子马,领着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城,想必这是去逃命的吧!” 众人立时觉得解恨。 “这人可坏得狠,咱平安县谁不厌恨,冯大人若真敢动了他这小舅子,我等便尊他一声‘清官’!”百姓中有人议论,“若是又装起了糊涂,咱们便跟冯继忠没完。” 秦业心叹,看来冯继忠愚孝倒是平安县的人都有耳闻。 不一时,百姓渐次散去,白德恒走到秦业跟前,正正经经地作了一个揖:“秦先生诚不欺我,如今这案子总算是有了进展。” 秦业笑道:“此事并非在下之功,自是有贵人得知了此事,心忧百姓疾苦,您老放心吧,这一回必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若秦先生不嫌弃,莫如随在下去喝一杯?”白德恒笑着邀请道。 “多谢白先生,只是在下有家眷还在来嘉兴府的路上,在下得去城门口接她们。” 白德恒道:“听口音秦先生不是嘉兴府和平安县的。” “在下海云人氏,如今在京城定居,前些日子带舍妹到苏州府省亲,如今拜望过亲眷,也就准备回京了,此次受田大人之邀,要在这嘉兴府听听平安县闹上的案子,因此今日一早随田大人从省苏州府赶过来,舍妹她们稍后才到。” “好极,好极!”白德恒笑道,“不知您住在哪处,若得空,在下一定去寻秦先生畅谈一番。” 秦业心下一动,“白先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现成的宅院,此次来的女眷不少,住在客栈怕是不方便。” “秦先生,您倒是问对人了。”白德恒挥了挥手,“在下陪您去瞧瞧。” 秦业在城门口待了两个多时辰,却一直未等着人,正自心焦之际,才看到冯玉儿的车马远远跑了过来。 领着众人去到一个僻巷,在一所七成新的宅院前,秦业带着众人停了一下。 进到院子里,冯玉儿瞧了瞧左右,赞道:“麻烦秦先生在嘉兴府寻到这么好的地方。” 贾敦也道了声谢。 “这是在下一位老友给寻的,”秦业回道,又问,“你们如何迟了这么久?” 杏月抢着答他,“我们原本都快到城门了,却在官道上给堵了好一阵,后来有侍卫过去打听,说是嘉兴府正在抓捕要犯,已然寻到了踪迹。” 秦业一听就明白了,转头对冯夫人笑问,“夫人可知抓的是谁?” 贾敦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周霸王。” 贾敦真的很诧异了,现在嘉兴没有嘉兴知府,这捉拿人犯的下令只能是冯继忠这个通判。 “难道是冯继忠下的令?那周得财向来甚得老夫人欢心,如何今日竟被当成了犯人?” 秦业便将这两天嘉兴府发生平安县拐子事件说了。 贾敦还是很惊疑,这对冯继忠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周德才,老夫人可护得紧。 “这其中必有不少弯弯绕,”冯玉儿评价道,又转头对贾敦道:“娘,咱们先在这儿静候几日,就当是坐山观虎斗,最后他们自个儿斗得你死我活了,咱们再上去给他一棒子!” “你这丫头,”贾敦想了一想,说道:“你爹现在似乎硬气了起来,对他,咱们还是手下留情吧。” 冯玉儿心叹,贾敦没得救了。 她想和离的心思因为冯继忠一有点改善就不去想了。 苏州府理问田康的到来,终于将冯继忠从一团迷雾里拉了出来,他没想到,两个拐子着实不寻常,竟是臭名昭著的恶拐秃头三的子嗣和心腹。 虽说秃头三已号称金盆洗手,多少年江湖上都未见他的踪迹,可他犯下的案子数不胜数,百姓民怨极大,若能从这个案子入手抓到这个恶拐,不说加官晋爵,这也将是冯继忠官场生涯中最光彩的一笔。 和田康约好明日提审之事后,冯继忠回到内堂,逐字逐句研究起单福的卷宗,想着到底用什么法子,从单福口中撬出秃头三的下落。 “冯继忠,你好大的本事!”一声厉喝差点让冯继忠立刻起身起来。 见到来人,冯继忠忙上前搀扶道:“这么晚了,母亲为何来此?” “为何?”冯老夫人冷笑道:“为我那侄儿周得财讨回公道!” 冯继忠这才想起,一整天忙着案子,别的也顾不上了,只记得有衙差来报,周得财给抓回了来,自己随口命将人押回牢房,便将此事扔到脑后。 “娘,周得财昨日竟假冒儿子名义放走人犯,确实解犯了法度。”冯继忠低头道。 “好个冯青天,这是翅膀一长硬,便六亲不认了?”冯老夫人忍不住淬道:“你怎么不将一家老小都关进牢房呢?” “娘,他的事如今全嘉兴府的人都知道了,您若要让儿子放了他,儿子没法儿跟百姓们交代啊!”冯继忠硬着头皮道。 “谁说让你放他了?”冯老夫人怒目以视,“你不是想做清官吗,老娘便帮你一把,那人犯是你老娘叫他放的,你把我也送进牢房吧,对了,还有你那媳妇、珠儿、二宝她们几个,全家人豁出命来,给你脸上贴金字招牌!” 冯继忠立时跪下,道:“儿子实在不敢!” “你不敢?你胆子大得很!”冯老夫人上前跺了儿子一脚,“我养你这儿子有什么用,只知道吃里爬外,如今为了讨好那帮刁民,连自己表弟都投进大牢里了,你是不是想判他个秋后问斩啊?老娘跟你没完!” “姑妈,不要啊!”门外周氏闯了进来,一把抱住冯老夫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不怪表哥,都是得财自己不好,一心讲什么兄弟义气,他哪知道什么拐子不拐子的,只当人家是被冤枉的好人!” 冯老夫人终于消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披头散发的周氏,还有在堂外跪着的珠儿,道:“要想看着自家□□离子散,且都随你!” 这时珠儿爬着到了冯继忠近前,使劲磕着响头道:“冯大人,得财委屈啊,他昨儿晚上在外头喝了几两酒,被人一激就昏了头,回来便做了傻事,他真不是存心的!” 冯继忠被这几个女人缠得没法,起身坐回书案后,捧着头道:“都且下去,此事容后再议!” “什么容后再议?”冯老夫人忍不住道:“人关在你的大牢,放不放还不是你一句话?”这么多年,冯老夫人就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很了不起,那般人品做了国公府的女婿,所有的人都在奉承她,就是冯继忠办事不利,大家知道他是国公府的女婿,上官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冯老夫人就从来不认为放人出大牢是什么难事。 “娘,真不能放!”冯继忠猛地站起身来。 “你!”冯老夫人指着冯继忠半天,哭闹起来:“辛苦一辈子养的儿子要杀我娘家唯一的子嗣,那我当初养你何用?我如何面对早去的爹娘,还不如现在死了谢罪好了!”便要往旁边一根梁柱上撞。 周氏和珠儿两个飞步上前,将冯老夫人拉了回来。 冯继忠也吓得脸色惨白,跑到冯老夫人跟前,又跪了下来。 这时珠儿哭求道:“大人,案子还没开审,妾身不求别的,今儿个得财被抓的时候腿上受了伤,牢里湿冷,您能不能让他回后院呆着,让妾身照顾着他些,真不成,您将我们的屋锁了,妾身绝不会让他跑掉。等那拐子案子审了后再审得财,我再将他送去大牢听审!” 一时几个女人的目光全落到了冯继忠身上。 半晌之后,冯继忠点了头。 冯继忠果然没食言,在苏州府理问田大人到达的次日,便重新开堂审案。 一时全城轰动,有勤快的,早早挤在府衙大堂外听审,有迟了些的,便围在衙门外等消息。 没过一会,便会有人传信 第62章 冯家事 第六十二章 周霸王有惊无险,在牢房住了半个晚上,便给挪回了自己院子,虽被冯老夫人训得不轻,自认好歹算是逃过一劫。 借着腿上擦破了点皮,周霸王在床上好吃好睡了两天,人倒是清闲了,可手又开始有些痒。 听珠儿带来的消息,拐子案有了进展,说是单福又招出了不少同伙,甚至秃头三的画像已招贴到苏州府各地,周霸王思忖着,风声这么紧,秃头三怕是早逃命去了,免不得活了心思,想出去赌两把。 这会子他也不敢太招摇,换了件粗布衣裳弯腰驼背地从通判府后院溜了出来,他自不敢去赌坊,须知王老板和秃头三是一伙,被他瞧见自己未必能得好。 巧在没走几步,竟瞧见前面巷子有个赌摊,周霸王原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只今日手痒难忍,便也只能凑合了。 刚扔下一两碎银,还没把骰子拿上手,便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周霸王。 周霸王回头一看,差点要吓昏过去。 “单三爷,这事我可尽了力,您可不能怪我!”被扯到个没人的地儿,周霸王一个劲地求饶。 秃头三扔了头上遮脸的草帽,指是周霸王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老子跑了一辈子码头,竟是被你耍了!你不是说你家老太婆一句话便能把事儿办了吗,如今什么结果,不但我儿子快没了命,老子也被人跟狗一样到处赶!” 周霸王腿一软,立时跪到地上,“单三爷,小的真是想帮您,只没料到如今风声这么紧,怕是您真惹急了那帮子刁民,听说连省府都派下了官员,我姐夫这会子便是有心放人,也没了那机会。” “老子我辛苦了三、四十年,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一场空,”秃头三一把薅住周霸王衣领,“既然事儿都坏在你这姓周的身上,自得由你这找补回来。” 周霸王心中叫屈,明明是秃头三家的单福经不住审问,自己三下五除二全招了,如何能怪到他周得财头上,只如今根本和秃头三讲不了道理,周霸王只能一个劲地求道:“三爷饶过我吧,此事确实与小的无关啊!” 秃头三哪肯听他辩解,索性劈头盖脸痛揍了周霸王一顿,等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便又道:“老子这会子本是要去逃命的,算你小子倒霉,给老子半道碰上了,如今我也顾不上你,暂且放过你一回。” 此时的周霸王脸上早挂了彩,听到说秃头三准备逃了,心中立时窃喜起来。 “你现在给老子弄五千两过来。”秃头三一转头,瞧见周霸王居然在笑,恨得往他脑门上又砸了两记老拳。 “三爷饶命!”周霸王抱着脑袋在地上直打滚。 秃头三上去掐住周霸王的脖子,手下一使劲,把个周霸王差一点背过气去,“拿了钱来,一切好说,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不让老子满意了,或是暗中勾结官府想对付我,”秃头三用另一只拍拍周霸王的脸,“老子会派人拿着亲笔手书在府衙外候着,若敢暗算老子,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你说,冯继忠要知道他女儿怎么丢的,你以为自己能得着好?” 周霸王握住秃头三的腕子大叫,“三爷,别!小的立马弄钱去!” “滚,今晚丑时初刻,爷就在这等着!” 珠儿陪着冯老夫人和周氏到街上逛了一圈,回到自己屋里,掂了掂空当当的荷包,免不得一阵唉声叹气。 当年珠儿心气高,不肯在贾府等着被主子配给小厮,她娘老孙家的向来疼这四十岁上才得的女儿,便为她想了一条出路,请国公夫人恩准,让珠儿以贾敦陪嫁丫鬟的身份离开了贾府。 按珠儿原先的打算,依着贾府老规矩,陪嫁丫头先给姑爷做通房,日后得了一儿半女再扶成妾,总比她嫁给个小厮,做一辈奴婢好,更何况,这冯大姑爷长相真是太好,珠儿自个也心动得紧。 只冯继忠是个老实过头的,眼里还只有一个贾敦,连冯老夫人塞给他的周氏都没放在心上,自是对珠儿有意无意的挑逗视若无睹,着实让人泄气。 好在这冯家还有一位大舅爷,虽珠儿心底里看不上此人没甚出息,靠着姑妈过日子,不过周霸王颇懂风情,一来而去的,他二人便厮混到了一块。 珠儿颇得她娘真传,要知道老孙家的本是贾府老太太的陪嫁丫头,结果却成了国公夫人史氏最信任的仆妇,须知那婆媳二人可是几十年的死对头,这老孙家的本事可想而知。 且不论珠儿怎样帮着冯老夫人钳制住了贾氏,又如何成了冯继忠的妾侍周氏最可靠的和伴,反正珠儿这一路自认披荆斩棘,才得了圆满,成为明媒正娶的周家正室。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常□□,虽搭上周霸王前,珠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指望不上这人封妻荫子,让她享受人前显贵,却不成想,她这好日子过得也勉勉强强,更兼这二年周霸王越闹越不像话,早成了滥赌鬼。 就拿上回她从那姓秦的手里蒙来的三百两来说,除了孝敬冯老夫人和周氏的一百两,其余的一揣进周霸王怀里,立马无影无踪,须知这三百两得来着实冒了风险,可恨她连个响都没听到。 之所以说冒风险,是因为珠儿才没那闲功夫管别人死活,可有人既然要当冤大头送银子上门,她便没有不笑纳的理由,只是听说那姓秦的是当今太子爷的亲信,万一被人发觉其中有诈,她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那根用做凭证的珐琅银钗,倒确实是珠儿的,当日人家递过那钗子,着实把珠儿吓得不轻,若非姓秦的后来真给了银子,她甚至疑惑,此人竟是帮着冯婉瑜来寻仇的。 说来当日冯婉瑜小小年纪,手也是够毒的,拐子抱她走之时,她居然生拉活拽地扯住珠儿不放,最后连着那钗子拔了她一大把头发,疼得珠儿哇哇直叫。 起先珠儿想回身去抢的,只那拐子跟后头有狼在追似的跑得极快,加上周霸王怕惹来注目,上前拉住她,珠儿这才悻悻地做了罢。 想到此处,珠儿不免又叹一口气,果然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今再回头瞧瞧,自己拼死拼活跟上周霸王,还不如当日嫁给个有出息的小厮,如今也能做一句体面的管事娘子,哪像她现在,空担着周大奶奶的名声,整日担惊受怕。 “我的天,你又在做什么?!”进到里头,瞧见周霸王正背对着她在屋里翻箱倒柜,珠儿立时猜出,他这是又在找银子,免不得气恨交加,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最后一点银子都被你挖光了,你就不能给我们娘儿几个留条活路?” 只周霸王一回身,倒是把珠儿吓了一跳,“你脑袋怎么了?”说着,珠儿的手便伸了过去。 原来此时周霸王半边脸已是青紫,嘴角还沾了血,右眼根本就肿成了一条缝。 两人互相瞧了一会,周霸王猛地跳了起来,“别碰我脸,疼着呢!” “是谁打的你?”珠儿缩了手,追着问道。 “那秃头三寻上门来了,”周霸王回身继续找自己的,“他要五千两银子才肯放过咱们。” 珠儿给吓傻了,“秃头三,他怎么进来的?” “他……”周霸王打了个顿,“在外头。”说着,转头又忙自己的。 “你是不是不安分,又跑出去了?”珠儿立马火上心头,甩着双臂向周霸王身上打了过去,“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那秃头三是什么人,你招惹他干嘛?” 周霸王猛地推开珠儿,“你这臭婆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闹,那家伙可说了,钱要凑不齐,他手下就会向冯继忠报信,说咱们卖了人家丫头的事,到时候你觉得冯继忠会放得过咱们?” 珠儿两脚一软,坐到了地上,大声嚎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到你们周家得过什么好,在外头看人脸色,在家里任你打骂,这会子还得跟着你这畜牲…….” “够了!”周霸王大喝一声,“还有多少银子,赶紧全找过来。” 珠儿这才从地上爬起,哭着问,“那人要多少?” “刚才不告诉你了吗,五千两!” “这么多?”珠儿大惊,“我如今手下统共才二百多两。” “臭婆娘,家业都让你败光了!”周霸王喝问道:“我拿回来那么多些,你都藏私房了?” “还不全给你拿去赌了,你哪一回不是当我过路财神!”珠儿顶了一句,忽然道:“如今不在到处通缉秃头三吗,咱们现在给姐夫报信去,帮衙门抓了秃头三,算不算将功折罪?” “没长脑子的,”周霸王训道:“秃头三早防着咱这一招,说是他手下有人拿了他的手书,若是咱们轻举妄动,人立马去见冯继忠,到时候咱们两头不讨好,还不是死路一条!” “冯继忠最听姑妈的,到时让姑妈帮咱说两句好话不就成了,”珠儿提议道:“反正老夫人已然知道,是咱们几个合伙卖了冯婉瑜,她后来不也没说什么,还帮你出了牢房。” 周霸王冷笑道:“你个没见识的,还真以为冯继忠不长脑子啊?他要什么都肯听姑妈的,那两个拐子早给放了,哪有这些闹出来的事,何况咱坑的是他亲生骨肉,是个男人都会气疯的,到时会活剥了咱们,你信不信?” 两人正吵着,周氏笑着从外头进来。 “有人去我那儿报信,说你们两口子又争了起来,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让人看笑话。” “大姐,我们没吵。”珠儿赶紧上去扶她。 没想到周氏“呀”了一声,指着周霸王的脸道:“这是去打架了?” “大姐,您行行好,”周霸王索性跪到周氏面前,“兄弟可就快没命了!” 半个时辰后,周氏和珠儿一道往冯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珠儿,这法子能成吗?”让后面跟的人退得远远的,周氏不安地低声问道。 “成不成都得试试啊!”珠儿一脸的无奈,“咱们两个死拼活凑的,不也就拿得出千把两,如今除了姑妈那儿,咱们还能找谁?” 周氏提议,“不如咱就跟娘说了实情,让娘先掏些银子给咱们应个急,大不了回头还她。” “我的大姐啊,姑妈是什么性子,您比我还清楚吧?”珠儿一提起来,便直摇头,“这一年到头的,您可瞧过她老人家赏过咱那些孩子一块碎银,给扯过一件衣裳?” “是啊,娘穷苦出身,自是看银子极重的。”周氏点头表示和意,“继忠挣得不多,又舍不下脸捞偏财,只能靠贾氏那点嫁妆。” “那点嫁妆?”珠儿冷笑,“不瞒您说,贾氏嫁过来的时候,那嫁妆没有八十也有六十抬,我当初亲眼瞧见,有一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全装着金元宝,”珠儿凑近到周氏跟前,“那些个如今全落到姑妈的口袋里了。” “这么多?”周氏大吃一惊,说道:“我家二宝好歹是她亲孙子,逢年过节不过赏些吃食,我原以为是一大家子生计艰难,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合着是那老太太一毛不拔!” “回头咱们把姑妈引出去,让得财进她屋里搜搜,把银子弄到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发了秃头三,咱以后就平平安安了,”珠儿这时抓住周氏的胳膊,“大姐,刚才您也亲眼瞧见了,得财当着咱们的面发誓,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一定安分守已,重新做人,你……就信他这一回罢!” 见珠儿眼眶红了,周氏叹了一声,“谁教那是自家兄弟呢,走吧!” “你们今儿个倒有些孝心,白日里陪我出门子,现在又来摸小牌,不亏我待你们这么好。”冯老夫人这会子心情甚佳,要知道和周氏和珠儿两个摸小牌,她可从来不会输,果然没一会,冯老夫人面前的碎银子便成了一座小山。 “娘,您过奖了,”周氏笑道:“儿女们不懂事,老累得您跟后头生气着急,刚才我和珠儿商议过了,待会再做几个小菜,咱们陪您老好好喝一杯。” 冯老夫人心情越发好了,“今日我便享了你们的福,待会儿把继忠和得财都叫过来,咱一大家子坐一块乐呵!” 周氏看了珠儿一眼,“继忠那儿您也知道,因为拐子的案子忙得很,未免能过得来。” “姑妈,得财这几日一直在闭门思过,”珠儿面上现出羞愧之色,“他到现在还觉得对不住您和表哥。” 冯老夫人这时放下手上的小牌,道:“既然提到这儿,我便要和你们说道说道。” 周氏和珠儿皆紧张地站起身来。 冯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你们这几个孩子,我向来是喜欢的,知道你们心里都是为着我,只婉瑜儿之事,确实,你们做得过了些!” 这会子周氏和珠儿哪还敢坐,双双跪到冯老夫人面前。 “贾氏当年自矜身份,嫁到冯家后,根本未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因此受了不少气。”冯老夫人口中说得委屈,心里却在想,这贾氏就是个狐狸精,勾得冯继忠把母亲忘到了脑后,连请封孺人,也只想着贾氏,想来两个都该杀! “娘,媳妇这是看不过眼,才想着替您出一口气。”周氏赶紧辩解,还不忘偷眼打量冯老夫人的神色。 “你等心意姑妈是领了的,”冯老夫人思忖了一下,“只是那婉瑜儿毕竟是继忠亲生的,你们手段未免过了些。” 珠儿哭道:“我等知错了,随姑妈责罚,我和得财都心甘情愿!” 冯老夫人这时却哼了一声,“不过丢了一个贾氏生的孽障,我并不在意,只是继忠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你们算计了他,只怕日后他知道了,心里的坎未必过得去,珠儿,等得财的事过去,莫不如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回乡吧!” “姑妈,您对我们恩和亲生,我们怎么能丢下您。”珠儿一时泣不成声,冯老夫人这棵大树如何能丢,周霸王一身懒骨头,回了乡,一家子只有等死了。 周氏眼睛闪了闪,上前笑道:“珠儿这就不懂事了,原是陪着娘来取乐的,怎得你倒是先哭上了。” 此后虽尽心服侍,让冯老夫人既挣了银子又大快朵颐,只珠儿心中七上八下,一直侍候到天色已黑,才好不容易哄走了冯老夫人。 等人一离开,珠儿立时跑回自已院子,一进屋便问,“银子可拿到了?” 此时的周霸王正背着身躺在床上,跟睡死过去似的,对珠儿的话全当听不见。 “说啊,有没有得手?”珠儿拍了周霸王一下。 “死老太婆,钱藏得那么紧!”周霸王翻身坐起,破口大骂道:“翻了半天,只找到几根破簪子,她倒是一点财都不露,我瞧着她屋里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门,好东西定是藏在了里头。” “那怎么办?”珠儿跟着急了,“秃头三不是说丑时要拿到钱吗?” “我哪知道怎么办?”周霸王吼了一声,返身又躺了回去。 好半天后,珠儿坐在床边开始哭起来。 “滚!老子还没死呢,用不得你现在吊丧!”周霸王此时心烦意乱,眼前似乎已瞧见,冯继忠跟秃头三一人拿着一把刀对上了自己。 “你还不如死了呢!”珠儿气道:“反正便是今日不死,以后也没了活头!” “叫你滚没听见啊!”周霸王恨地跺了珠儿一脚。 珠儿差点坐到了地上,这会子一咬牙,反身去拉周霸王道:“刚才你姑妈可当着你姐的面说了,要赶咱回乡,咱们当初可是为了她们惹下的麻烦,这会子那婆媳二人得意了,就不管咱们死活?!” “你说什么?”周霸王一下坐了起来。 “她们不仁咱们也不义,回头秃头三将事捅出来,咱们也不全顶着,非把那婆媳也拖下水!” 周霸王这时也恨得牙直咬。 “大舅爷可在?”门面有仆妇在道:“老夫人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周霸王心突然一横,然后吩咐珠儿几句,珠儿大惊失色。 “别叫,再叫,明天一起死吧!” 珠儿只能点头,然后哆嗦着去收拾包袱去。 *** 这日冯玉儿特意起了个大早,便要拖着杏月出门,贾敦忙拦道:“秦先生出去前说过,今日两个拐子要押往苏州府,街上人肯定多,您们还是别出去了!” “娘,这种热闹我可没从瞧见过,”冯玉儿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说道:“更何况,那等恶人还是秃头三的儿子,我怎么不看看?”“ 我们两个穿着男装,后面还有侍卫跟着,不会出事的!” “这……”贾敦向来软弱,自是拗不过冯玉儿,这会子见拦不住,又道:“可一定早去早回,别在外头惹是非。” 冯玉儿上前抱抱贾敦,“您老不用担心。” “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贾敦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道,心里总有一万个不放心,虽说少来嘉兴府,但也因为和平安近,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她也不敢贸然跟着,只怕惊动了冯家,反倒给女儿惹来麻烦。 到了外头,冯玉儿掸眼看去,果然已是人山人海,街市两旁站满百姓,瞧得出个个兴高采烈。 杏月最是兴奋,拉着冯玉儿便要往前挤,两个侍卫不敢轻忽大意,一左一右地护在她们身边。 不一时从远及近传来炮声,很快有两辆囚车开了过来,一路上有不少百姓往车上丢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甚至有人扒上车往拐子身倒馊水,把杏月瞧得直跳脚。 只这热闹不一会便过去了,冯玉儿扯了扯意犹未尽的杏月道:“看够该回吧?我还得给娘买点心去。” 几个人便朝香茗茶楼走,一路上瞧见不少百姓聚在一块,显是还在议论刚才的事,皆一脸开心模样。 趁着在茶楼等点心出炉的功夫,冯玉儿带着杏月坐到临街位置,颇有些感慨。 突然街上有人开始大呼小叫,不一时便有衙差开始四下跑动。 酒楼的人全被惊动,纷纷跑到外头去看热闹,侍卫们怕出危险,拉住已站起身的杏月,不让她出去,把个杏月急得趴在窗户上直往外探头。 “你说得可是真的,抓到秃头三了?”有几个人这时进到茶楼,其中一人突然高声问道。 “老兄,你听错了,是秃头三被人杀了,衙差找到了他的尸首。”一旁另外一个应道。 酒楼里的人这会子也不看热闹了,纷纷回来,将那几位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秃头三死了?可抓到和伙?谁把他杀了?” 冯玉儿心下也是一愣,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恶拐,居然这么随便地就丢了性命,冯玉儿皱了皱眉头。 等点心上来了,冯玉儿忙带着杏月几个回到住处,要打听具体消息才行。 回到了地方,果然,不但秦业在,那位白德恒老先生竟也过来了。 而这会子贾敦倒是眼圈红红的,正和秦业和白德恒说着什么。 “冯夫人,如今人正在医治,在下刚才和秦先生一块去瞧了冯大人,他甚是颓丧,”白德恒叹道:“真没想到,冯府竟会出了这等事。” 秦业转头对白德恒道:“白先生,在下还是想不出其中蹊跷……” “这是谁出事了?”冯玉儿走上前来,扶住贾敦,很是好奇地问。 “冯姑娘,是您祖母大人……一夜之间,竟不醒人事,大夫说,怕是凶多吉少。”白德恒应了一句。 “啊?”冯玉儿吃了一惊,这老虔婆是快死了,怎么就不等着她回去报仇呢? “是得了什么急病?”冯玉儿问道。 “冯大人伤心过度,也没精神头说什么,只道是老夫人突发急症,”秦业回道:“此外事情颇有些古怪,来瞧病的大夫出来后皆支支吾吾,并不肯回说到底是何病。” 白德恒也表示赞和,“确实,冯老夫人说是昨晚发病,而今日一早,又在离通判府后门不远处发现了秃头三的尸体,听仵作验过,说是死于昨晚丑时,是被硬物击中头部。” “难道这就是蹊跷?”冯玉儿也觉得有些可疑。 贾敦这时突然拉了冯玉儿一下,说道:“婉瑜儿,娘想回通判府。” “您回去做什么?”冯玉儿不满地道,“那老虔婆这么虐待你,难道您还想给她床前服侍,做孝子贤孙?不许去!” “她毕竟是你爹的亲娘,”贾敦放心不下地道:“我是怕你爹心里受不住,何况娘如今还是冯家媳妇。” “我那父亲不还有妾吗,您瞎操个什么心?”冯玉儿立时反对。 她这母亲果然是舍不得那冯继忠。 “那……我便不去好了。”贾敦瞧见冯玉儿神色不虞,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推说自己有些累,便回了屋。 望着贾敦的背影,冯玉儿倒有些犹豫了,疑惑自己这样硬拦住,会不会伤了贾敦的心。 这时秦业上前道:“我说小妹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冯大人再做得不对,只对冯夫人,还是有些情分的。” 冯玉儿冷笑一声,随后收敛好表情,忽然问道:“秦大哥得不得空?” “怎么?”秦业一脸诧异。 “您可否带我去冯府一趟?”冯玉儿想了想,道:“我代我娘去瞧瞧冯老夫人,再会会冯大人,还有,那个叫珠儿的女人。” 秦业拱了拱手,立刻答应下来。 *** 冯继忠此时坐在正堂中,面无表情,不知是累的,还是替老娘急的。 周氏带着儿子二宝站在一边,一声接一声地哭泣,竟是一刻都不肯停下来,最后冯继忠终于忍不住,回声喝了一声。 “够了,下去,去老太太屋里侍候着,还没到报丧的时候!” 周氏吓得立马噤了声,赶紧收了泪便往外走,二宝瞧着颇不乐意,二话不说随着周氏跑了出去,跟冯继忠连声招呼都不打。 这时有人走到冯继忠身旁,道:“大人,外头秦先生求见,说是有急事要和您说。” 冯继忠踉跄着站起身来,吩咐下面人道:“多派些人看着老夫人,请秦先生进来。” 等冯继忠进到内堂,秦业已然在坐等,而他旁边,还有一位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秦业笑着上前拱了拱手,“冯大人,您府上有事,在下还来搅扰,实在罪过!” “无妨,无妨!”冯继忠此时心中正自苦闷,并无心思和人寒喧应酬,只这一位身份特殊,又不能不好好应付,只能暗叹一声,开口问道:“不知秦先生有何指教?” “冯大人客气了,”秦业指了指他旁边男子,“只在下这小妹甚是不省事,说有些事,一定想来会会冯大人您。” 冯继忠打量了那年轻男子片刻,倒是认了出来,此人便是秦业之妹,上一回因为贾敦的事,自己还曾遭这丫头一顿抢白。 “冯大人,”冯玉儿学着男人样子拱了拱手,道:“听说令堂突发急症,我过来瞧瞧,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多谢……秦姑娘。”冯继忠耐着性子回道。 “不知冯老夫人得了什么急病。”冯玉儿直截了当地问他。 冯继忠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干脆转身对秦业道:“秦先生,若是无事,在下此时家中正是忙乱,怕是要慢怠了了。” 秦业笑了笑,没有说话,冯继忠便朝秦业和冯玉儿各拱了拱手,转身要出去。 “我知道冯大人事忙,只是瞧您有功夫在这儿发呆,为何见到我过来,不问一声尊夫人的近况?”他身后,冯玉儿淡淡来了这一句,她对冯继忠没有任何好感。 冯继忠这回立住脚步,转身对冯玉儿道:“在下曾听秦先生提过,拙荆与秦姑娘在一处颇受照顾,在下很是放心,只不知她如今可在苏州府?在下会尽快派人去接她回来。” “回来?做什么?侍候你家老夫人?”冯玉儿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她本想来,不过被我拦了!” “你……”冯继忠一时有些愠怒,觉得这个女孩非但不懂礼数,还刁蛮任性,只当着秦业的面,他又不能发火,正想拂袖而去,却被秦业挡住了去路。 “冯大人,可否留下片刻?在下小妹确实有话要和您说!”秦业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冯继忠无法,只能寻了张椅子坐下。 “冯大人,这些年可曾梦见过自己的女儿?”冯玉儿走到冯继忠跟前,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秦姑娘,这又是何意?”冯继忠防备地问道。 冯玉儿笑说道:“我挺好奇,若是瞧见她活生生站到您面前,冯大人将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以为,冯婉瑜炸尸了?” “放肆!”冯继忠终于一拍桌子。 “秦姑娘,今日家慈危在旦夕,若您没什么重要之事,在下恕不奉陪,便请先回吧!” “那心如蛇蝎的老虔婆便是死了又如何?”冯玉儿高声道。 “秦姑娘该多积些口德,免得殃及家中父母。”冯继忠被冯玉儿气得快跳了脚。 “家母可怜,受尽夫家欺凌,若真有灾祸,小女自会挡着,”冯玉儿盯住冯继忠,“至于家父,那人不提也罢,只知愚孝,不分是非,连自己妻子女儿都护不住,可恨还不知错在了哪里!” 冯继忠没心情和这女子讨论她的父母,“秦先生、秦姑娘,告辞!” 秦业上来说了句公道话,“小妹,人家家中有事,不许在这胡搅蛮缠,若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来!” “冯大人,我想见见您家那珠儿!”冯玉儿道。 “找她作甚?”冯继忠疑惑地问。 “今日我是来讨银子的!”冯玉儿讥讽道:“我大哥哪来什么五年前在金陵得人相救之事,不过是瞎编出来的,想不到您家这位大舅奶奶脸皮比城墙还厚,为了三百两银子,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冯继忠吃惊地看了看秦业,秦业点点头。 冯继忠只好对外头道:“把周得财两口子都叫过来。” 这一叫便是好长时候,等冯继忠又派人去催时,才有人来报。 “回大人,大舅爷他们一家子都不见了!” “可知他们何时不见的?” 来人嗫嚅了半天答不上来。 冯继忠不免生了气,喝道:“把周氏给我叫过来!” 冯玉儿笑了起来:“听说冯大人的母亲最疼爱侄儿,现在这侄儿当得可够孝顺,自已姑妈‘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人尽孝之时,他倒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这话着实更刺激了冯继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