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一章 桃花源里人家 岭南邵州东北二十余里处,有一座无名山谷,山谷四面环山,就连唯一的出口,那条狭窄的谷道里面,也有一座矮山挡道,要翻过矮山,才会豁然开朗,发现其中别有天地。 大唐咸亨三年,忽然有十一姓共计百余人,在当地官府的安排下来到这个隐蔽的山谷,铲草平院,伐木作屋,数ri间便建成了一个小村庄,取名桃源村。 因山村地势隐蔽,故而桃源村与其它山民少有接触,但是因常有樵夫和猎户从这里经过,渐渐的,对这个四面环山的小村便也略微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的村民同当地普通山民不太一样,这个村子的居民大多文质彬彬,知书达礼,虽然他们一样的耕田织布、桑下种瓜,但是常能听到村子里传出琅琅的读书声,甚至抚琴吹笙的音乐声。 初时,山民皆以奇,时有议论,不过天长时久,也就见怪不怪了。<末,谷中郁郁葱葱,一片苍翠,几亩山田,掩映在野草杂棘之间。山谷中错落着几十户人家,竹篱的小院、原木的屋檐,全都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偶露一角,如诗如画。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女正带着一个十岁不到的顽童,向村外的矮山坡上走去。少女翠se短衫,藕se长裤,一身山里人的短打扮,脸颊黎黑,带着常在田间劳作形成的一抹酡红,可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灵气儿,绝非普通的山野村姑可比。 这姑娘正是十四五岁蓓蕾初开的年纪,身段儿颀长苗条,细细的腰杆儿挺拔柔韧,走动间犹如一管柔韧的青竹迎风摇曳。那明亮的双眸,又直又挺的鼻梁,红嘟嘟的小嘴儿,模样甚是俊俏。 少女身边走着一个仈jiu岁的小顽童,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弟弟。因这顽童虽与一般山里孩子一样肤se黝黑,却没有山里孩子那种虎头虎脑的墩实样儿,相形之下,他的身材显得单薄了许多,一张鹅蛋脸与那少女有六七分肖似,眉毛清秀,眼睛大大、下巴尖尖。 女孩儿名叫月蓉,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男孩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ru名唤做阿丑。阿丑今年刚刚九岁,平素一向活泼好动,一个照看不到,他就野到山里去了,十几丈高的树他也像猿猴一般爬上爬下,被村中儿童誉爬树第一高手。 结果正应了那句老话,善水者溺、善骑者堕。三个月前,阿丑爬上一棵大树掏鸟蛋的时候摔了下来,从高达五六丈的一棵大树上摔下,虽然有枝杈挡了挡,地面土壤也极松软,还是跌破了头,又摔折了一条腿。 这可把视之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双亲吓得够呛,姐姐作长女,因没有照看好弟弟,挨了爹娘一顿打,阿丑则在家里养了三个多月,近来身子渐好,下地行走已然无碍,可是父母依旧禁足不许外出。 今天他的阿姊上山采野菜,看着阿弟自打摔伤了腿,闷在家里一直郁郁寡欢,xing情脾气较之以往都大不相同,担心闷坏了弟弟,便央求父母,要带他出来散心,父母双亲虽然答应了,条件却是不准阿丑离开她的左右。 一座竹篱的小院儿内,一个比月蓉姑娘还要大上两岁的少女正在绣着花儿,看见月蓉姐弟过来,笑着打招呼道:“月蓉妹子、小阿丑,上山去啊。” “嗯,带小弟上山去采些山菇野菜什么的,秀秀姊这是在准备嫁妆么?” “哪有呀,人家这是绣着玩的。” 秀秀红了脸,忙将手里绣的东xi zang到身后,引来月蓉一阵开心的笑声。 不远处榆树下正在下棋的一个老者循声往这里望了一眼,扬声笑道:“小阿丑,腿已经好了么,哈哈,以后可不要再调皮捣蛋的了!” 月蓉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裘伯伯、方伯伯。” 另一个老头子大概是快要输棋了,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连声催促他赶紧下子儿,老头儿这才捋着胡须转过头去。 素以爬树攀岩第一高手自诩的阿丑似乎是被老伯一说颜面颇无光,愤愤地一脚踢出去,将一枚小石子踢飞起来,恰巧打在一只大白鹅身上。 那只大鹅昂首挺胸,迈着绅士步,仿佛一位检阅三军的大将军,正在小径上威风凛凛地走着,忽然受此袭击,不勃然大怒,立即伸长了脖子,张开翅膀,嘎嘎叫着向阿丑冲来。 “阿丑,你又淘气!” 月蓉说着,拉起阿丑的手就跑,那只大白鹅鼓着双翅,抻着脖子,不依不饶地在他们屁股后面追,草丛中一个放羊的小牧童见了这一幕情景不禁笑得打跌。 “哎哟!阿姊,我的腿,还有点儿疼。” 阿丑跑着跑着忍不住呼疼,月蓉没好气地道:“你这臭小子,刘婶家的那只鹅将军最凶不过,你偏要撩扯它。”说着,解下竹篓,蹲身道:“上来,姐背着你。” 阿丑道:“不要,人家都长大了,很重的,姐姐哪背得动。” “得了吧,一个小毛孩子,还长大了,从小不就是姐姐背着你攀山越岭的么。”月蓉不分说,将弟弟背上肩头,又拎起竹篓,往山上跑,大白鹅锲而不舍,嘎嘎叫着猛追。 阿姐的背平坦、柔软,有些汗渍,可是味道很好闻,阿丑挣了两下,被姐姐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之后,便不再挣扎了。 鹅将军追了一阵,终于凯旋而归,骄傲地走回村子里去,月蓉见那只大鹅不追了,这才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不过并没有把弟弟放下。 “阿丑,一会到了山上,你可别到处乱跑了,免得爹娘又你担心。阿姊去采些野菜山磨就带你回去,阿母正给你熬骨头汤呢,到时候趁热喝,腿才好得快些。你不是最爱吃野菜蘸酱么,姐一会采了野菜,回去给你做野菜蘸酱。” “那……酱要用油炸一下。” “好,听阿丑的,炸一下。” “里边还要放一个鸡子儿。” 月蓉格格地笑起来:“成,再放一个鸡子儿,你这小馋痨。” 姐弟俩爬上矮山,月蓉将阿丑放下,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坐着吧,姐姐去采……咦?” 月蓉向谷外一瞟,吃惊地道:“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阿丑听了忙也站起来往山前看,他个子小,只能踮着脚尖儿,从一人多高的野草藤萝间向外瞧,山谷中正有一支队伍在那里集结,这是大唐的军队,士兵们都身着战袄,背负箭袋,斜挎战弓,手捉横刀,胯下骑着一匹战马。 三百多人,三百多匹马,肃然而立,萧萧无声。 队伍最前方有两匹马,军士穿袄,将校穿袍,其中一匹马上,正是一个穿袍的将领,身上穿着皮甲,罩袍上绘着狮虎的图案。 另一匹马上是一个穿青袍的文官,他正勒马回头,对军士们说着什么,随着他的声音,军士们纷纷拔刀出鞘,阳光照在他们的的刀刃上,烁烁生寒。 阿丑有些好奇,以前他跟父亲去邵州城时,也曾见过军士的模样,可是那只是城头的几个老军,哪有这般杀气腾腾的行伍气势,而且,衣着似乎也不尽相同。 “阿姊,这是哪儿的兵,他们在干什么呀?” “不好!” 月蓉虽然不清楚这些官兵的来意,却感觉到了危险,她赶紧把阿丑放下,嘱咐他道:“这些官兵怕是要对咱们不利,阿丑,你行动不便,就藏在这儿,姐姐回村去报信!你伏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许出来!知道么!” 月蓉把阿丑摁到灌木丛中,背起竹篓就跑,刚刚跑出几步,又赶回来,随手扯些野草盖在阿丑身上,阿丑被埋在乱草下,一脸茫然地从缝隙间看着姐姐向山村中飞奔,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儿是大唐的江山,这儿住的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军队什么要对这儿的百姓不利?村里的人又不是山贼土匪。百思不得其解的阿丑只好依着姐姐的嘱咐,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铁蹄踏得山间碎石乱响,两匹骏马率先登上了矮坡,从阿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骑在一匹黑马上的那位青袍文官,站在另一侧的那员武将,因被青袍文官挡住了,只能看到他不时被山风扬起的猩红se的披风。 月蓉挥舞着裹头的青帕,一边跑,一边向村中喊道:“阿爷(爹)!阿母!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杀!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阿丑耳边冷冷地响起,阿丑收回看向阿姊的目光,循声望去,发令者正是端坐马上的那个青袍文官,这人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张狭长的马脸,凹目鹰鼻,不怒自威。 他向身后士卒发令的时候,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整张脸便映入了阿丑的眼帘,阿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容貌,鹰钩鼻子两侧,有两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纹,法令纹深深地撇向左右,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杀气腾腾的声音,正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 伴在他身边的那位战袍上缓着狮虎图案的将军缓缓拔刀出鞘,刀擦着鞘,发出一阵渗人的磨擦声,阿丑听着,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军扬刀,马向前,发出短促的一喝:“杀!”便四蹄翻飞,俯冲下去。 在他后面,手执横刀的军士们纷纷狂奔而下。 阿丑眼看着阿姊在山径间拼命奔跑着,一跳一闪的身影仿佛山野间一匹奔跃的牝鹿,而那将军策马飞驰,就像一个衔尾极追的猎人,战马驰骋,片刻间就追上了阿姊,阿丑的一颗心不到了嗓子眼上。 “蓬!” 刀起,寒光闪,血光现。 “阿母,官兵来……” 月蓉的声音戛然而止,刀过处,一颗螓首飞到半空,腔中喷出的热血溅成了一团血雾,将军挥舞着血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紧接着,无数的战靴踏着少女柔软的身体,杀进了小山村。 “阿姊!” 阿丑眼前一黑,登时昏厥过去。 数百名官兵正从山道上急急前行,脚步声、碎石哗啦声,将他的一声呜咽遮盖住了。 青袍官员伫马山坡,冷漠地注视着谷中的村庄,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容,马鞭前指,重复着他的命令:“杀!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 翌ri,邵州府张贴出一纸榜文,宣布桃源村发生大瘟疫,全村百姓死绝,防瘟疫扩散,官府将整个村庄付之一炬,并告诫四野八乡的百姓,切勿闯入桃源村,以防沾染瘟疫。桃源村就像它离奇的出现一样,离奇地消失了。 没有人敢再进入这个山谷。几年以后,已没有人能记起桃源村这个名字,人们只记得,在邵州东北二十余里处有一个瘟神谷,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 注:特意说明一下,在写书前,关关研究了许多史料,但是发现一些东西,不能严格按照当时的历史去写。因如此一来,太不适合当下的阅读习惯,会让大家非常得有违和感。比如当时父亲常被称呼哥哥,第二人称没有你,更没有这样的称呼,而是称汝、尔。第三人称则称伊。 还比如女子最常用的自称是“儿”,相当于男人自称的“某”;官员应呼其姓氏加官职,大人只是用来称呼家中至亲长辈;贵家小姐称娘子,路遇的陌生女人也叫娘子,自己的妻子还是叫娘子;诸如此类,如果在此处复古,别扭之极。故而沿用时下读者习惯的称呼。 第二章 芭蕉巷里乞索儿 永淳二年七月,广州府。 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 宽袍大袖的士人,翻领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道路两旁,有那披着肩布,戴着耳环的天竺人用蹩脚的大唐话高声兜售着他的檀香,有那来自南洋的昆仑儿赤足走在街上,叫卖着用芦荟制成的止痛膏,有人则不停地夸耀着他的丁香片可以叫人口气如何的清新。 还有那身穿小袖袍、头戴花皮帽的波斯人,贩卖着用来化妆的波斯枣和做香水用的番红花粉。当然,地摊上更是少不了那甚受唐人欢迎的调味品:黑胡椒和浓芥茉。 就连叫卖开心果仁的商贩都推着小车,扯开大嗓门,一路把开心果仁可以让男人补肾壮阳、女人舒坦开心的功效吼得气壮山河,一时间吸引妇人无数:谁不想自己的男人是个昂藏伟丈夫呢,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床上。 道路两旁货摊之后,各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石制的、木制的小桥凌驾于小河之上,踏着小桥过了河,河岸上遍植芭蕉,芭蕉树后就是一家家酒肆,挥之不去的酒香从那里边飘出来,汇入到大街上这副繁华的画面中去。 可是活生生的繁华世界,终究比不得书上画上的世界。书上画上,你可以抹去你不需要的一切,而现实的世界中就不可以,任何时候穷人还是有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此刻正光着脚丫,拼命地奔跑着,后面追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壮年汉子。 小乞儿逃进一条小巷,终于力竭,被两个壮汉追上,一顿拳打脚踢之下,小乞儿抱着头,好象一只小狗似的蜷缩着,被一脚一脚地踢飞起来,既不讨饶,也不呼痛,直到被人一脚踢飞到小巷边上的水沟里,才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两个壮汉放下袖子走开了,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臭乞索儿,竟敢偷东西吃,再让老子抓着,生生打杀了你!” 路上行人如织,却没有人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破旧裙衫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幽仄狭长的小巷中踽踽而来,小女孩看见了倒卧在溪边的乞儿,她站住脚步,和母亲之间似乎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小女孩获得了胜利,她着破旧的小裙子,飞快地跑到小溪边。 小女孩蹲下来看了看昏厥的男孩,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破瓦罐,小心地喂他吃粥,小乞儿明显是饿坏了,尽管在昏迷当中,可当那米粥喂到嘴边,还是下意识地、飞快地做起了吞咽的动作。 小乞儿悠悠醒来。当他张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上顿时传来一阵胀痛的感觉,他的一只眼睛被打得发青,肿胀的已经只剩下一条缝隙,在一阵天晕地转之后,他微微张开的眼神定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六七岁年纪,瘦巴巴、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乱糟糟的头发因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只有一双眉毛又黑又浓,这样一双眉毛若是长在男孩子身上,一定会显得英气勃勃,而长在女孩身上似乎就嫌太浓了一些。 小女孩穿着一件月白se的短襦,肩头处已经开了线,隐隐地露出一抹肌肤,她的下身是一条及胸的竹叶裙,她此刻正蹲在小乞儿面前,于是,裙子的破洞里就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膝盖来。 小乞儿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没有道谢,只是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咧开嘴向他笑,大概是正在换牙的缘故,她嘴里的牙齿不全,看起来丑丑的样子。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馍,小心地掰成两半,比了比,放了大的一半在小乞儿怀里,又向他咧嘴一笑,便着罐子站起来,妇人走过来牵起了她的小手,漠然地看了男孩一眼,母女俩便沿着幽深狭窄的小巷走开了。 小乞儿艰难地爬起来,浑身的骨头一阵酸疼。他扯了扯如丝如缕的破衣衫,茫然地左右看看,便下意识地跟在那对母女后面走去。 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不时的回头看,辍在她们不远处的这个男孩看来比她们母女的处境更困难,破烂的衣衫只能勉强蔽体,豁开的衣领处露出嶙峋的锁骨,他的脸颊瘦削枯黄,脸上淤青肿胀,新伤叠着旧伤。 女孩又向他咧嘴一笑。 渐渐的,道路越来越偏僻,一座围墙半倒的破庙出现在前面。 妇人牵着小女孩走进破庙,小乞儿在破庙外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破庙里不只一个乞丐,一个老乞丐坐在阳光下,脱了身上的破袄,露出一身皮包骨的身子,正在那儿抓着蚤子,另一个乞丐壮一些,躺在一堆柴草上,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地唱着歌。 妇人带着小女孩在漏顶的破庙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女孩开始吃东西,妇人则抓过一捧柔韧的野草,开始编织什么东西。 小乞儿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有些戒备地打量着庙里的一切,但他依旧固执地向那对母女靠过去。他很少受到善意的对待,小女孩对他的善意让他感到非常亲切,无依无靠的他,能地想要接近他感到亲切的东西。 小女孩用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费劲地啃着馍,啃了好半晌,直到口水濡湿了馍,这才吃力地咬下一口,她开心地咽下馍,看看男孩,细声细气地问道:“我叫妞妞,你叫什么呀。” 小乞儿似乎有些茫然,半晌,一抹辛酸攸然闪过眸子,他轻轻答道:“我……叫阿丑。” “阿丑,你坐下!” 妞妞拍拍身旁的稻草,阿丑看了看,在她身旁轻轻坐下。 妞妞咬着馍,歪着头看他,小声问道:“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儿呀?” 阿丑答道:“因我偷了他们东西吃。” “哦!这可不好,讨饭吃就行了呀,总会碰到善心人的。” 阿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乞讨,我做不来,我……伸不出手……” 妞妞的两颗大门牙都掉了,那馍馍也不知放了几天,干硬得像石头一样,啃了半天,啃得湿漉漉的全是口水,还没啃下一块来。听到阿丑的话,她放弃继续啃馍的努力,惊诧地张大嘴巴,问道:“怎么会呢?难道偷东西就不丢人么?” 阿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虽然偷也是伸出手,可是……感觉似乎就是不一样。偷,我只要做好挨揍的准备,而乞讨,我就是伸不出手,也说不出乞讨的话来……” 妞妞眨着眼睛,迷惘地想了半天,摇头道:“我听不懂!” 阿丑苦涩地笑笑,慢慢抬起头,看着从庙顶破洞投下的那束阳光,和阳光中飞舞的轻尘,幽幽地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懂……” 妞妞格格地笑起来,道:“阿丑,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乞索儿。” 阿丑倔强地强调:“我不是乞索儿!我从来就没有乞讨过!” 妞妞很好脾气,让步道:“好吧好吧,你不是乞索儿,你是一个奇怪的小偷,这样行了吧?嘻嘻。” “嗯!” 阿丑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这个评价。 妞妞扭过头,拉拉母亲的衣袖,央求道:“阿母,给阿丑织双鞋子好不好?” 她又扭过头,眨眨眼,问道:“阿丑,你愿意留在这儿吗?” “……” “嗯?” “嗯!” 妞妞又咧开牙齿不全的嘴巴笑起来,丑丑的样子。 这时,一双草鞋正在妞妞娘的手中渐渐成形…… ※※※※※※※ 阿丑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他始终执拗的不肯去乞讨,宁可去偷。 因偷术不佳,阿丑常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妞妞娘的接济,或许他早就饿死了。 破庙里一共寄住着十多个乞丐,他们一致觉得阿丑应该叫阿呆,他一定是傻的,唯有妞妞不这么想。 阿丑吃饱的时候,从不像其他乞丐一样坐在阳光下,一边脱下衫袄抓着蚤子,一边开着黄腔说笑话,他总是坐在破庙后院那半盘石磨上,托着下巴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妞妞觉得阿丑一定是在思考什么。 阿丑会思考呢,别人会么? 还有一次,妞妞偷偷看见阿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当他走开后,妞妞走过去与那半截石碑比对了半天,认出阿丑写的就是那半截石碑上的字,想起他写字时像水一般流畅的动作,妞妞心中就非常羡慕。 阿丑会写字呢,别人会么? 阿丑还会上树掏鸟蛋,会用树枝扑蜻蜓,会下河捉小鱼,不管是鸟蛋、蜻蜓,还是小鱼,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香喷喷的食物,虽然它们都无一例外的被烤糊了,但是妞妞吃得很香。 那段ri子里,阿丑的脸总是淤青的,而妞妞的唇总是黑黑的。 在妞妞乞讨生,受尽白眼和饥寒交迫的童年时光里,与阿丑相伴的这段ri子成她最美好的回忆。 p:今天头一天,连发三,以后每天两更,均改白天更新,免得诸友熬夜等待。 第三章 阿丑与妞妞 这年冬天,妞妞的母亲患了病,也许普通的病她依旧能挺下来,可这一次不行,她病得很严重,妞妞娘ri渐憔悴,渐渐的,她甚至不能挣扎着去乞讨了。 有一天,瘦骨伶仃的妞妞娘躺在破庙里,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阳光依旧灿烂,脸se依旧灰白。 妞妞趴在母亲身上无助地哭着,阿丑在另一边,泪花在他眼里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自从在环山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哭得眼肿嗓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似乎他的眼泪从那时起就已经哭干了。 妞妞娘一手握着妞妞瘦削的小手,一手拉着阿丑,眼神是那么悲伤,那种无奈、凄凉、惦念、眷恋和痛苦揉和在一起的目光,看得人心碎。 “阿丑,妞妞……就拜托给你了……” 妞妞娘知道阿丑还小,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一直不肯去乞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可是她没有别人可以托付,庙里的乞丐们都躲得远远的,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垂死的她,她从那些麻木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同情。 “妞妞啊……” 妞妞娘喟然一声长叹,瘦弱的手无力地放在妞妞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便溘然长逝,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轻轻地滑到了她的腮边。 “阿母!阿母……” 妞妞抱住母亲的身体,放声大哭。 阿丑的眼睛红了,他红着眼,咬着牙,忍着泪,轻轻将妞妞娘的眼睛抚上,起身走出去。 妞妞伏在母亲身体上,一直哭,当她哭到已没有力气再哭出声的时候,阿丑回来了。 阿丑就像一只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狗,浑身脏兮兮的,他有气无力地走回破庙,一屁股坐在妞妞身边,喘息了许久,才拉起那半余破竹席子,把妞妞娘推上草席,抓紧草席向破庙外拽。 小河边的草地上,被阿丑用棍子掘、用手刨,硬生生地挖出了一个坑。 人死了,要入土安。 他的亲人,他的爹娘,他的阿姊都在熊熊大火中变成了一堆灰烬,那时候,他也像妞妞一样,只有惊恐、无措地哭泣,神志稍稍清醒后便逃离了山村。现在他至少有力量让妞妞娘入土安,而不是变成yin沟里的一具弃尸。 阿丑用他磨破了渗着血的双手把妞妞娘埋进土坑,坟前插了一块小小的木板充作墓碑,便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从那时起,阿丑和妞妞相依命,情同兄妹。 她不再叫他阿丑,而是叫他阿兄,他依然叫她妞妞。 阿丑依然坚持去偷,依然常常挨打,所以两个人常常挨饿。 妞妞从小母亲照顾着,她不大懂得乞讨,常能讨到东西的地盘又被其他乞丐占据了,她讨不到多少吃的,有一次,她被一户人家养的恶犬咬伤了,几天都不能动弹,阿丑又偷不到东西,她快要饿死了。 阿丑就像一条绝望的狼,蹲在奄奄一息的妞妞身边,幽幽的看着她,妞妞不知道阿兄在想什么,其实她一直就看不懂阿兄,她只知道阿兄对她好,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阿兄已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阿丑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便用草绳扎紧了已饿瘪的肚皮,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出去。 庙里的乞丐们立即义愤填膺起来,他们说妞妞娘养了一只白眼狼,阿丑丢下妞妞自生自灭,不再管她了,但是他们不舍得拿出一块乞讨来的食物。 妞妞不相信他们的话,她不相信那个爬到高高的树上给她摸鸟蛋、那个用树枝给她扑蜻蜓、那个捉小鱼给她吃的阿兄会丢下她不管,她相信阿兄会回来,或许……阿兄是给她挖坟去了,就像当初埋葬她的母亲。 她想着很快就要见到阿母,心中便一阵欢喜、一阵恬然。想着要从此和阿兄分开,又是一阵不舍、一阵惆怅。她不知道死亡的世界是怎样的,可对生能的留恋、对死能的恐惧又叫她心里充满了惧怕。 她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直到连想的力气都不再有,乞丐们义愤填膺的嗡嗡声停止了,妞妞看到阿兄回来了,他走得有气无力,可他的双手并没有磨破,也没有沾满泥土,他手里捧着那只破瓦罐,瓦罐里盛了半罐的热粥。 阿丑一口一口,嘴对嘴儿地喂给妞妞吃。 他们的命,贱得像田埂上的野草,哪怕再多人践踏,它依旧会顽强地活下去。 妞妞活过来了。 ※※※※※※※ 这个冬天,火堆最近处都被其他乞丐占了,两个孩子在最远处,他们头顶就是庙顶的破洞,雪花袅袅地飘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盖着稻草,紧紧地抱在一起,靠着彼此身上的温度来抵御严寒。<天来了,阿兄从一个结结巴巴、羞涩难当的笨乞讨,变成了一个很机灵、很能干的小乞丐。 昔ri那个倔强着,宁肯去偷、然后被打的男孩已习惯于做一个乞丐,或许在他心里依旧藏着一分倔强、一分骄傲、一份坚持,但是了妞妞,他把这一切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天里,雨如丝如线,在天地间织起一片密密的。 阿丑和妞妞光着脚丫跑在雨地里,仿佛一双水中的鱼。 他们的鞋已经朽烂不堪,妞妞娘已经化作一坯黄土,不能再给他们编草鞋了。 阿丑和妞妞跑到一丛芭蕉树下,肥大的芭蕉叶子成了他们的伞,虽然雨水顺着叶子依旧流下来,可是却比直接浇在脸上舒服多了。 阿丑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那个刚刚乞讨来的馍,可它已经被雨水泡烂,阿丑苦起了脸。乖巧的妞妞忙着安慰他:“阿兄,没事的,今天吃了好多桑椹,牙都倒了,馍太硬的话就咬不动了。” 她说着,努力向阿兄露出一个微笑,露出一颗刚刚长出的俏皮的小虎牙。 阿丑揉揉她的头,她的头就乱糟糟的像顶着一个鸟窝。 两人一人捧着一半泡烂的馍,用嫩芭蕉叶卷了做杯,接了雨水,一口雨水一口馍,填着自己的肚皮。 雨,依旧如丝如缕…… ※※※※※※※※ 夏天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促使阿丑和妞妞离开了破庙,于是他们连唯一的寄身之所都没有了。 那个夏夜,月亮很圆。 阿丑是被一阵哭喊声惊醒的,他醒来后就发现同样住在这个破庙里那个绰号小狼的壮年乞丐正扑在妞妞身上,撒扯着她来就很破烂的衣服,一张臭烘烘的嘴巴还在她身上乱亲。 妞妞还小,她不知道小狼要对她做什么,可是一个女孩的直觉使她知道将在她身上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于是,她放声大哭起来。 破庙里的乞丐都被惊醒了,他们用一种暖昧的、诡异的眼神看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个人说话,看着看着,他们的眼神甚至变得跃跃yu试起来,那种眼神很陌生、也很可怕。 阿丑被惊醒了,他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许那个人一直就被他关在心底的牢笼里,用仇恨和耻辱折磨着、滋养着,早就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此刻牢门大开,那个野兽被释放出来了。 阿丑的眼睛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绷起,他愤怒的嘶吼一声,一下子就扑到小狼的身上,抓着、挠着、撕咬着,用他整个身体做武器。 小狼绰号小狼,阿丑此刻却化身成了一匹真正的狼! 他那单薄的身子,强壮的小狼只须一甩手,就能把他摔到墙上掷成肉饼,可这时候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他粘在小狼身上,拼死不退。疯狂地攻击着,他先是咬掉了小狼的半只耳朵,紧接着又从小狼肩上硬生生地撕下一块肉来。 小狼痛呼着,一拳一拳地打在他身上,阿丑嘴里喷出的血溅了小狼一脸,可他还之的只有锋利的牙齿。小狼看到阿丑这一瞬间如同野狼一般残酷的眼神时,忽然意识到经常发呆的阿丑很可能已经疯了,他终于崩溃,嚎叫着逃走。 阿丑满脸是血,眼睛淤肿,嘴里咬着一团模糊的血肉,一步一步爬回嘤嘤哭泣的妞妞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庙顶的破洞投下一束皎洁的月光,月光正照在阿丑的身上,阿丑满脸鲜血,凶狠的目光从所有乞丐脸上一一掠过,像一只受了伤的、捍卫自己主权的狼,一字字地说道:“谁想欺负她,就先打死我!” 乞丐们纷纷翻身睡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破庙里只剩下妞妞哭泣的声音。阿丑抱着她,青蒙蒙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过了许久,阿丑突然默默地流下泪来,这还是妞妞头一回看见他哭。 妞妞很是惶然,她以阿兄很痛,于是她不哭了,她懂事地凑上去,小心地在阿丑肿起的眼睛上轻轻吹气,用她瘦瘦的小手轻轻地揉他淤青的脸颊,她只想要止住阿丑的眼泪,看见阿兄流泪,她的心里很疼,这疼已超过了她的恐惧。 可是阿兄的眼泪却越流越多,于是,妞妞也跟着哭起来。 阿丑抱紧她,哽咽着说:“妞妞,我好怕,我真的变成一个乞丐了!我怕……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像他们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妞妞,阿兄真的变成一个乞丐了!” 妞妞听不懂阿兄的话,阿兄经常说些奇怪的让她根听不懂的话,但她知道阿兄是真的疼她,自从阿母死后,阿兄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懂不懂阿兄的话都没有关系,她只要知道阿兄对她好,这就足够了。 她仰起小脸,看着阿兄眼糊的泪眼,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那种眼神与阿母溘然长逝时的眼神似乎一模一样,无奈、凄凉、悲苦,看得人心碎。 妞妞很怕失去他,就像失去她的母亲一样,她流着泪抱紧阿丑,对他说:“阿兄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不管阿兄做什么,妞妞都跟阿兄在一起,不管是做乞儿还是做偷儿,只要是跟阿兄在一起,就全都没关系!” 阿丑和妞妞连夜离开了那座破庙,他们担心惊慌逃走的小狼再回来,仅凭勇气,他们并不能保护自己,他们依旧做乞丐,因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手段。但是阿丑已经决心找点事做,他要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因他们的离开,一个属于他们的传奇开始了。 传奇,向来奇迹缔造。 什么是奇迹? 奇迹可以是非凡人行非凡事,也可以是诸多偶然交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奇妙的巧合。 属于阿丑和妞妞的奇迹,既有巧合,也有非凡的人,和非凡的事! ※※※※※※ 注:唐宋时期,广州是下雪的。 p:各位看官,几许风流人物,一段传奇故事,咱们的大唐之旅这就算是开始了! 一个收藏、一个点击、一张推荐, 一份关心,一份支持、一份情义! 还请诸友多多支持则个。 在《醉枕江山》书页简介下方有一个读者印象,免费点选的,有现成的默认印象可选择。诸友,请点击去投个印象! 第四章 蝴蝶钗 碧波万顷,浩渺无边。 广州港口,波斯国、婆罗门、狮子国、骨唐国、白蛮人、赤蛮人的船舶来来往往。 洪舸巨舰,千舳万艘,交货往还,熙熙攘攘。 外国船中,狮子国的船只最大,缘舷梯上下,高大数丈,不过最大的船还得是大唐的“俞大娘船”。 时下有谚:“水不载万!” 意思是船只载物,最重不能超过一万石,而俞大娘船却超过一万石,这种船坚固耐用,经得起巨风大浪,所以你在港口看见这种船只时,它未必就是属于唐人的,因许多外国海商也在纷纷购买或租用这种大唐海船。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是准备运走或者刚刚卸货的水果、菜蔬、小麦、大麦、甘蔗、绫罗、瓷器…… 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刚刚靠岸,一个大食商人便迎上去,跟那久别重逢的昆仑人服饰的船老大站在船头热情地攀谈:“哈哈,好久不见啊哈努比,你没想到大唐帝国在一年之内就已经换了三个皇帝吧?” 肤se黝黑的昆仑船长与他交谈用的是当下流行的通用语:大唐语。昆仑船长道:“是啊,我早听说大唐天皇陛下身子不大好,天皇驾崩,太子登基,倒是理所当然,只是太子刚刚登基,怎么就又换了皇帝了?” 大食人道:“说起来,这就是年初的事儿,天皇驾崩,太子登极帝,改元嗣圣。新皇帝登基的第二天就把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从一个小小的参军拔豫州刺使了,这也使得,毕竟是国丈么,可谁知仅仅过了一天,皇帝便又要拔他侍中。 嘿!想来是皇后不满意父亲官职小,枕头风吹得厉害啊!侍中是什么人?那可是当朝宰相!他韦玄贞原只是一帮闲小吏,何德何能居此高位?这还不算,皇帝还打算把nai妈的儿子也拔五品官,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中书令裴炎不肯答应,苦苦劝谏,就是不愿应旨。皇帝勃然大怒,就对裴中书说:‘我把天下送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何惜一侍中!’裴中书闻言大惊,慌忙禀报与天后,天后听了怒不可遏,就召集文武百官,废黜了皇帝,改封豫王新天子了。” 两人正说着,从船舱中走出一条八尺大汉,大汉三旬上下,两道泼墨似的浓眉,棱棱的颧骨,蜷曲的连鬓胡须,虬髯伟干,顾盼生威。他懒洋洋地抻一个腰,便似一条打盹的猛虎刚刚醒来。 环顾着码头上的热闹景象,大汉浓眉一轩,豁然笑道:“祖父大人所言果然说错,大唐气象,实是不凡,富庶繁华,天下无双啊!待某入城一观!” 大汉说罢,便纵身跳上岸去,船老大见了,慌忙撇下大食商人上前拦阻,那大汉听他说了几句,就不耐烦地道:“某虽初来,却jing于大唐语言,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去做你的生意,某家此来,就是要四下逛逛,见识一番大唐的风土人物的!” 他一拍腰间佩剑,朗声道:“某只一人一剑,来去方显zi you,你休再聒噪!某家去也!” ※※※※ 广州都督府门前不远处,阿丑带着妞妞正在乞讨。在这个地方不大容易讨到东西,可是了逃避小狼的复仇,他们必须避开小狼容易找到他们的地方。 阿丑一面乞讨以求活命,一面在努力寻找营生,他不想再做乞丐,他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可是即便这个卑微的理想也很难实现,谁会雇佣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呢,这小孩子还是个小乞丐,这小乞丐还带着一个更小的拖油瓶儿。 忽然,广州都督府府门大开,一位宽袍大袖、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与一位面目清秀、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缓步走了出来,在两人身侧还有许多侍从护卫,排场极大。 有那路人便道:“快看,那位蓄着钩须的人就是咱广州都督路元睿,哟!承他亲自送出府邸的,定是一位大贵人了。” 阿丑抬眼望去,只见那中年男子浓眉如剑,胡须如钩,举止雍容,偶尔睥睨之间,便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度攸然闪现,只是他转向那清秀文士时,却立刻满面chun风,笑意盎然。<风亲自送出的客人,身份岂同小可。 这位客人是一位三旬上下的文士,头戴幞头巾子,穿一袭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带,皮带上悬一口尺余长的小剑。文士的袍裾袖口都印着点点梅花,看起来丰神俊朗。可是仔细一瞧,你就会发现,她是个易钗而弁的妇人。 无需观察她有没有喉结,又或者诧异于她颌下何没有蓄须,她的容貌五官,眉鬓修饰,甚至敷粉的脸颊,明明白白就是一个女人。大唐女人男装出行蔚风尚,只是她们虽穿男装,容貌却仍做女子打扮,自然一看便知。 这位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约有六七岁模样。夫人腰间只悬着一口尺余长的小剑,这小姑娘却背着一口长剑,长剑斜背在身后,比她的身段还高,剑鞘堪堪及地,而剑柄却高出肩头好大一截,杏黄剑穗就垂在她的削肩上,映着她那张俊俏的嫩脸。 这样奇怪的一个组合,不禁吸引了阿丑和妞妞的注意。 “走吧,妞妞。” 阿丑见随从出来的侍卫们开始驱赶周围的人群,知道自己这等身份更在驱赶之列,便想拉着妞妞走开。可妞妞牵着他的小手却忽然握紧了,妞妞紧紧地盯着那个背长剑的小姑娘,兴奋地道:“阿兄你瞧,你快瞧,你瞧她头上戴的那个钗子!” “钗子?” 阿丑定晴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个背剑的小姑娘发髻上插着一只钗子,一只蝴蝶形状的发钗,se彩斑斓,栩栩如生。 阿丑看看妞妞那鸡窝般乱糟糟的一头枯黄干涩的头发,心中不一酸,他习惯xing地揉揉妞妞的头发,嘀咕了一句:“傻丫头!真是一个傻丫头……,乖,咱们走吧!” “哦!” 妞妞答应着,依依不舍地随他离开,依旧三步一回头地看着那个几与她同龄的小女孩头上的蝴蝶钗,可她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样一枚钗子,她只是想看看,想再多看一眼,可即便这愿望也是奢求,都督府的差官已开始轰赶闲人了。 阿丑看着妞妞那发亮的目光,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道:“妞妞,阿兄给你做个钗子,比那个小姑娘的钗子还漂亮的钗子!” 妞妞两眼放光,惊喜地道:“真的么?” 阿丑灿然一笑,道:“傻丫头,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一处路旁长满芭蕉树的地方,阿丑嘱咐妞妞道:“妞妞,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免得被小狼抓到。” “嗯,妞妞不乱跑,等阿兄回来。” 妞妞乖乖在芭蕉树下蹲下来,破裙子上又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膝盖。过了不长的时间,阿丑就回来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妞妞立即雀跃起来:“阿兄,你做了钗子么?” 阿丑得意地笑道:“那当然,阿兄答应你的事,哪有做不到的,你猜猜,阿兄送你的钗子是什么样的?” “猜不到,快给我看看。” 妞妞扑上来,阿丑笑着躲,两个人嬉闹了一阵,妞妞终于抓住了阿丑的手。 “哇!好……漂亮的一只蝴蝶!” 妞妞张大嘴巴,赞叹地说。 阿丑道:“阿兄逮的,给你做钗子。” 妞妞奇怪地问他:“这只蝴蝶是活的呀,怎么做钗子?” 阿丑神秘地一笑,道:“谁说活的蝴蝶就不可以做钗子?你来。” 他牵起妞妞的手,跑到一边僻静处蹲下,从破衣衫上抽出一根线,小心地把一头系在蝴蝶的腿上,然后对妞妞道:“来,低头。” “哦!” 妞妞低下头,阿丑从妞妞头上理出一缕头发,把线的另一头牢牢系在她的头发上,松开手,那只蝴蝶便在妞妞的头发上扑愣着飞起来。 “阿兄,好看么?” 妞妞期盼地望着阿丑。 阿丑用力地点头:“好看!非常好看!妞妞戴的蝴蝶钗,比任何人的发钗都好看。” 妞妞开心地笑了,她拉起阿丑的手,拖着他跑到路边的小溪旁,临水自照,乱蓬蓬的鸟窝式的乱发,里边突兀地竖起一撇头发,一根线牵着一只蝴蝶,在她的头上扑闪着。 妞妞看着水中的自己,咧开嘴笑了,还是那个丑丫头,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嘴里几颗豁牙…… 阿丑看着水中的倒影,看着倒影中她一脸幸福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咕咕,咕咕……” 开心之后,肚子依旧是饿的,妞妞一边宝贝似的护着自己的蝴蝶钗,一边对阿丑道:“阿兄,妞妞肚子饿了……” 阿丑站起身,四下看看,道:“妞妞,你在路边等着,阿兄去弄点吃的来!” 阿丑走过小桥,穿过芭蕉树的拱洞,便是一个相对于热闹的街市显得气氛幽雅娴静的院落。院子用两道篱笆墙与左右的酒家隔开,院子里矗着一杆“旗望”。 高高的木竿上挑挂着一只舀酒的大酒杓子,下边系着一条青布的长带。木竿已经很有些年头,油漆剥落殆尽,木纹皲裂,如同一张苍老的脸,这张“老脸”炫耀着这家老店悠久的历史。 今天风很弱,酒杓子静静地悬在竿顶,只有杓下的青se长带有气无力地舞动几下。 男孩饿得比那旗望上的青se丝带还要有气无力,他打起jing神,抻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叫自己看起来尽量的利落干净,这才向酒肆内走去。 p:各位书友,关关蒙面打劫,文弱书生扮强盗,打劫全部推荐票,恭请投下! 第五章 奇迹之日(1) 【各位书友,咱们的点击不少,但是会员点击不多,请大家不要没有登录就开始看书,那样是增加不了有效点击的,还请登录上一下起点id,然后再点开正文,多谢】 一般来说,在酒馆里讨东西比较容易一些,掌柜的了尽快打发掉叫花子,多少会给些吃食,不过若是碰到一毛不拔的掌柜,那也是什么都讨不到的,阿丑希望这家酒馆的掌柜不会太小气。 他走进酒肆的时候,**正有几个年轻貌美的胡姬伴着廊下的丝乐载歌载舞。 胸挺、腰细,丰硕圆润的臀部…… 简单的衣服在腰间露出一抹xing感的肌肤,裙子垂系在两侧的髋部,直叫人想着会不会随着她们蛇一般扭摆的动作而掉落下来。 款款的舞动,伴着那xing感的身躯,让男人垂涎三尺。 阿丑还是男孩,不是男人,对这些脂光艳艳、胸挺腰细的胡姬全无兴趣,他的目光正盯在那个留着山羊胡须,趴在柜台后面算帐的掌柜的身上。 酒店里,两旁有许多坐榻,客人们或跪坐、或盘膝,就坐在席上,身前置放矮几,上面摆放着酒菜,喝酒、交谈、欣赏歌舞。 从用餐的人前面走过去是很不礼貌的,所以男孩绕到了客人席后,从一侧席后的过道绕到掌柜的面前。 他很小心,尽一切可能,先给酒家的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掌柜的!” 男孩叉手,很礼貌的揖了下去:“掌柜的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还请施舍小的……” 山羊胡子的目光从帐上挪开来,冷冷地瞟了男孩一眼,脸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只是把一只枯瘦的老手从算盘上挪开,移到胡须上,在稀疏的胡须上轻轻一捋,然后尾指轻轻地向外弹了弹,像是掸飞一只苍蝇。 妞妞蹲在芭蕉树下,抱着饿瘪了的肚皮,眼巴巴地等着阿兄的好消息。 蝴蝶飞累了,正停在她肩上。 她看到阿兄从对面的小桥上走来,便欢喜地站起身,蝴蝶受到惊动,重又飞起来,一辆轻车缓缓驶来,正驶到她和阿兄之间,挡住了她的目光。 她抬头,就看到那个佩着蝴蝶钗的美丽小仙女,正伏在那辆华美的轻车上,好奇地看着她,看着她头上的蝴蝶…… ※※※※※※※ 阿丑绕过轻车后,就看见妞妞正与轻车上走下来的一位贵人说话,阿丑吓了一跳,以妞妞惹了什么祸事,连忙上前向那人赔笑道:“舍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贵人恕罪。” 一瞧那位文士,正是他在都督府门前见过的广州都督路元睿亲自送出府邸的妇人,阿丑心中更加忐忑。 阿丑话音刚落,便从那男装妇人身侧绕出了那个带蝴蝶钗的小萝莉来,调皮地歪着双螺髻,一双点漆的眸子睇着他,笑道:“哟哟,不得了,一个小乞儿说话居然也这般文诌诌的,嘻嘻,我叫公孙兰芷,你叫什么?” “女儿!不知规矩!” 妇人板着脸训斥了她一句,向阿丑问道:“你是这位姑娘的胞兄?” 阿丑忙道:“公孙大娘,小子与妞妞并非血缘至亲,不过我们相依命,情同兄妹,妞妞的事情,小子自然可以替她担待的。” 妇人微微一笑,道:“我夫家姓公孙,我可不姓公孙,我姓裴,你叫我裴大娘就好。” 阿丑忙改口道:“是,裴大娘,不知舍妹有什么得罪之处。” 裴大娘微笑道:“不曾有所得罪,我这淘气的女儿一直吵着要寻个年岁相当的女伴。方才在路边瞧见这位姑娘,人机灵,生得也清秀,小女甚是喜欢。方才我已问过,她是一个乞讨的孤女,如此这般,不如入我门下,与我女儿作伴,也是一个依靠。” 说来,还是阿丑那别出心裁的蝴蝶钗子引起了公孙兰芷的兴趣,否则她岂会对一个街边乞儿多看一眼,结果下来交谈几句,便连妞妞也喜欢上了,这才动了心思让母亲答应收她侍女。 妞妞喜欢了公孙兰芷的蝴蝶钗,所以阿丑给她做了一只“蝴蝶钗”,于是公孙兰芷因这只“蝴蝶钗”而动了收妞妞侍女玩伴的念头,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实在难以有些分清了。 阿丑听了自然喜出望外,能叫这个广州府的土皇帝奉若上宾的女人,身份岂同一般。妞妞若能有这样的贵人收留,当真是她莫大的福气,否则不要说现在自己没有能力填饱她的肚子,待妞妞稍稍长大,遇到些如小狼那般心怀叵测者,只怕自己也不能像上次一般幸运地护住她。 阿丑欣然道:“妞妞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大娘若肯收留,那是再好不过,这份恩德,小子没齿不……” 妞妞在一旁怯怯地拉他衣角,怯怯地道:“阿兄,裴大娘说只肯带我一人走呢。” “什么?” 阿丑一听顿时怔住,迟疑片刻,便对裴大娘道:“裴大娘,小子很勤快的,做个杂役、侍童都可以,哪怕没有工钱,只要管饭吃、有个住的地方……”<风,说出来的话却像铅锤一样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少年,固然她很不错,却也是因我女儿正想找个伴,否则我岂会收留一个乞女,我可不是做善事的!” 阿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强捺住那种浓浓的羞辱感,扭头看向妞妞:“妞妞,你……怎么说?” “我……” 妞妞看看裴大娘,看看她那衣妆华美的女儿,再看看那辆jing致的马车,眼中流露出一抹渴望。可是想到与她相依命的阿兄,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她毅然地扭过头,对阿丑低低地道:“我……跟着阿兄!” 裴大娘笑了笑,牵起女儿的手道:“女儿,我们走吧!” “阿娘!”公孙兰芷不情愿地被她扯着,嘟起了嘴巴。 阿丑松了口气,也牵起妞妞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公孙姑娘走到车边,起裙裾踏上脚踏,回眸望了一眼,突然恨恨地一跺脚,大声道:“小乞儿,你想让她跟着你当一辈子小乞婆吗?” 那声音顺风飘进阿丑的耳中,阿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阿兄?” 妞妞看见阿丑僵硬的笑容,担心地问他,阿丑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你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让她当一辈子小乞婆吗?” 这质问象一柄沉重的破城锤,一锤一锤地砸在他的心头,把他的心砸得支离破碎。 突然,他一把攥住妞妞瘦瘦的手腕,返身便跑,高声喊道:“裴大娘,等一等!等一等!” 马车停住,裴大娘从窗口探出头来,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妞妞,你跟裴大娘走!” 妞妞吃惊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阿兄,我……” 阿丑生怕裴大娘生厌,忙对妞妞急急地道:“听话!你留在我身边,我怎么照顾你呢?你跟裴大娘去,来ri我若闯出一番天下,自会去找你,若你有了事,也可以来帮阿兄。我们答应彼此,不管谁有了出息,都要找到对方,不离不弃!好不好?” “好!可是……” “那就上车,快上车!” 阿丑不分说,把妞妞抱上车辕,退后三步,向裴大娘一个长揖到地:“裴大娘,妞妞就拜托给了!” 公孙姑娘欣喜地招呼:“妞妞,来,坐我旁边!” 裴大娘淡淡的吩咐:“走!” 吱吱嘎嘎,一阵轮轴扭动声。 阿丑长揖到地,始终没有抬头。 “阿兄,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你答应我的,可不许骗我!阿兄,我会当真的……” 妞妞带着哭音的话语越来越远,阿丑始终拱揖着不肯抬头。 等他缓缓直起腰,怅然望向远方时,路上行人匆匆,路的尽头已看不见那辆轻车。 阿丑的心像那扭动的车轴般酸涩起来:“这车轴,该上油了……” ………… “我做了人家的侍女,就有工钱拿了,我还可以学做针线活,等我攒了钱,就回来找阿兄,阿兄那时如果还没有事情做,我就做针娘来养活他!” 两旁出现茵茵绿草和棵棵大树,车子早已驶远了。 妞妞依旧趴在窗口,颊上泪痕未干,便悄悄地做起了未来的打算。 忽然,她想到一个叫她心慌的问题:“那时,阿兄还在广州府么?” 转念又想:“阿兄不在广州府,又能去哪里?”那颗小小的心灵才又踏实下来。 阿丑站在路口,努力睁着那只肿胀淤青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还太小,没有力量保护妞妞,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阿姊被人斩去头颅,却没有能力复仇一样。如果让小狼找到他,他未必有上次一般幸运,这对妞妞是个改变一生命运的好机会。 可妞妞走了,他心里便空荡荡的,妞妞走了,他便再无一个亲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是不是若干年之后,他还是一个乞丐,如果是那样,他还要去找妞妞吗? “等等……” 阿丑突然清醒过来,他知道那男装妇人一定是个身份尊贵的人,所以并不担心阿妹是被“略卖人”拐走,可他匆忙之下却忘了问对方的身份和住处,将来他若能混出些人样,如何去找阿妹? 情急之下,阿丑下意识地朝车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十字街头,阿丑茫然地站住,他根不知道那辆车子去了哪里。阿丑心想:“如果我一直是个没出息的乞丐,还去打扰她做什么?如果我有了出息,纵然不配跟路都督说话,可是向他打听一位他认识的贵人府邸,总还可以的吧?” 阿丑正想着,耳边便仿佛凭空打了个雷,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大喝道:“少年人,可知广州都督府在何处?” ★感谢众多打赏的书友,感谢所有投下推荐票的朋友,请大家继续支持,多多投票!★ 第六章 奇迹之日(2)周一求推荐! 阿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一条八尺高的大汉正站在面前,豹头环眼,虬髯如戟,一股威风,慑人心脾!瞧他的服饰,却是一副昆仑人打扮! 那大汉见他发呆,又大声问道:“少年人,认不认得去都督府的路?” 阿丑心中一动,急忙点头道:“认得,十个大钱!” 大汉瞪眼道:“甚么?” 阿丑忙又改口:“我认得,不过带路么……要收两个大钱!” 那大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你这少年,有趣有趣,成,某便给你十个大钱,快快带路!” 阿丑欣然道:“好!郎君请随我来!” 阿丑带着那大汉返身便走,他人小腿短,那大汉一步跨出,足足顶他五步,大汉走得不耐烦,一把将他扛起,放到自己肩头,大声道:“往哪里去,你来指路!” 阿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坐在这大汉宽宽的肩头,倒是异常稳当。阿丑定下心来,他指点道路,那大汉驮着阿丑,健步如飞地去了,片刻功夫,就赶到了广州都督府门前。 府门前,一群昆仑人正簇拥在那儿大声鼓噪。 “昆仑奴,新罗婢” 就如同后世的菲佣一般出名。新罗婢女乖巧能干,昆仑奴仆xing情温善,是唐人购买奴仆时的首选。这昆仑奴并不是非洲黑人,而是泛指南洋马来一带的人,南洋一般皮肤黝黑的人种,统统被唐人称昆仑人。 昆仑人虽盛产奴仆,却也有商人、富人,这些昆仑人就是富有的商人,大汉赶到都督府前,将阿丑放到地上,闪身过去,大喝道:“某方才回船,听闻出了大事,尔等皆来都督府鸣冤,这般模样,到底出了何事?” 一群昆仑人一见他来,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即围了上来,群情激昂,满面悲愤地哭诉道:“少主,我们好冤枉啊!” 阿丑站在一旁,听他们七嘴八舌,隐约听明白了一些。 原来这些昆仑人是头一回到大唐做生意,他们抵达口岸之后,照纳税,以便可zi you贸易了。孰料那码头小吏还向他们勒索钱财,一开始他们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便送了那小吏一些货物。 可那小吏欺生,见他们是头一回来,不明大唐情形,再加上他们不是主动贡献,心中不悦,便狮子大开口,需索无度起来。 这些昆仑人的船并不算特别大,所载货物价值也有限,往返一趟获利不多,哪能容他如此盘剥,那小吏见他们拒绝,不禁大怒,便唆使手下人故意挑衅,两下争执起来,小吏的手下一阵拳打脚踢,竟把一名昆仑商人殴打致死,昆仑商人群情激昂,便抬着尸体到都督府鸣冤告状来了。 大汉听了他们说话,又见地上有白布裹着尸体一具,不禁怒发冲冠,吼道:“唐吏欺人太甚!那大唐都督有何话说?” 一个商人道:“我等已将状子递进,正等都督回话呢。” 正说着,都督府大门洞开,一个身着浅青se官袍的官儿一步三摇地走出来,往阶上一站,后边紧跟着走出一群都督府侍卫,紧随在他身后,左右站定。 众商人一见,呼啦啦便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道:“裘衙推,不知路都督对我等申告鸣冤如何处置?” 那青袍官儿三旬上下,瘦瘦的脸颊,棱棱的三角眼,他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冷冷一笑,傲慢地道:“路都督口谕,尔等刁民不肯缴纳税赋,又以酗酒斗殴致死之人诬告官吏,来我都督府前喧哗闹事,可恶之极!着即拿下,抓进大牢!” 众昆仑商人一听又惊又怒,顿时大哗起来,那八尺大汉站在人群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排众而出,厉声喝道:“狗官!安敢指鹿马,颠倒黑白!” 裘衙推大怒,伸手向他一指,喝道:“都督府前,此人还敢如此放肆,定是凶顽贼人,来人啊,把他给官拿下,重重拷打!” “鼠辈,谁敢!” 大汉霹雳般一声暴喝,不退反进,挺胸迎了上去。 迎面几个公人张牙舞爪地扑来,头前两人,一个执铁锁、一个执枷栲,铁链哗啦一声当头套下,那衙差将铁链套在大汉头上,束起铁链便拉,大汉双脚仿佛生了根一般,稳稳的纹丝没动。 大汉不闪不避,任那铁链套在头上,右拳疾出,“嗵!”地一声,狠狠劈在那执枷的衙差颈下。只听咔嚓一声,那衙差头颅一歪,竟被这大汉一拳打断了脖子。大汉伸手一夺,将他手中枷栲夺下,劈手分两半,“砰”地一声横拍在那执铁链的公人头上。 大汉把两片合计三十多斤重的枷栲横着往他头上一拍,便似拍烂了一个西瓜,只听“噗”地一声响,红的白的飞溅起来。大汉被溅了一脸血迹,面容更显狰狞,裘衙推唬得连连后退,惊呼道:“歹人行凶杀人,速速将其斩杀!” 大汉狞笑道:“来来来,且看谁杀谁!” 他双臂一振,脑袋被拍成薄饼的衙差软软倒下,大汉扭头,对一众容颜失se的昆仑商人们嗔目大喝道:“尔等速速回船候着,广州都督既不给某等一个说法,某便去寻他讨一个说法来!” 众商人一听抬起伙伴尸体chao水般退去,他们只是一些普通的商人,虽然激愤于广州官府不公,可是哪敢行凶杀人,如今一见这大汉举手投足间便把两个公人打死,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立即飞也似的逃去了。 大汉见众商贾退却,便大喝一声,持两片血枷向都督府内冲去。都督府众公人侍卫们一见这昆仑大汉竟敢杀害公人,一个个眼睛都红了,纷纷怒吼着扑上来,挥舞刀枪,不管不顾地刺来。 广州都督路元睿就是大唐的广州军区总司令,他府邸中的侍卫岂同寻常,个个都是身手超卓的技击高手,尤其是他们出身行伍,擅长联手技击之术,众人一拥而上,看似混乱,进退攻防却自有法。 一时间,只见那大汉周围刀光剑影,闪烁不定,简直无一处可攻、无一处可防,谁料那大汉手执两片血枷,却如虎趟羊群一般,笔直地冲上去,双臂挥舞处,登时剑折枪飞,许多侍卫被拍飞半空,撞在墙上门上,亦或在伙伴头顶飞过,摔进院子里去。 大汉一力降十会,根不使什么巧妙招术,只管大踏步一路攻去,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竟无一合之敌。 裘衙推骇得面无人se,一跤摔倒在地,倒退爬了几步,翻身便往门里窜,口中尖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歹人行……” 一个“凶”字尚未出口,大汉一脚踏出,正踩在他的后腰上,裘衙推堪堪爬到及膝高的门槛上,大汉一脚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力道,就见裘衙推惨叫一声,腰部“噗哧”一下,袍服下陷,已于门槛平齐。 裘衙推双手抓地,急急向府内抢出,只听“嗤啦”一声,他那官袍仿佛一张人皮般从身上脱落,就见他身着小衣,只有半个身子,血肉模糊的内脏肠子拖拉了一地,上身爬进门去,双腿居然还在门槛外面。 那大汉一脚,借助包了铁皮的门槛角缘,竟已将裘衙推“腰斩!” 阿丑站在街中,只看得目瞪口呆。他曾听父执辈们说过游侠儿的故事,可那毕竟只是故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但凭一人之力,就可以负侠任气,对抗不公,把堂堂都督府视如无物。 “竟然可以这样?竟然可以这样!” 那洞开的朱漆大门,在阿丑幼小的心底,轰然打开,叫他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世界。 屠村血仇,父母之恨,亡姊之痛,阿丑从不曾稍忘,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无力复仇。杀人的是官,他已经打听过,穿那种战服的兵将,是来自京都的龙武军,是天子近卫,禁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队伍。 他想报官,可是邵州府那诡异的遮掩举动,分明就是凶手一党,只怕他走进邵州府的大门,立即就会成yin沟里的一具尸体。他还能怎么做?他想象个人一样体体面面地活着,不让祖宗蒙羞都办不到,他怎么复仇? 所以他把那仇埋的很深很深,他不敢去想,那痛那伤那仇恨的火,烧灼着他的灵魂,可他没有能力复仇,他只能忍。而现在,这个昆仑儿向他展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院内冲出的侍卫们见了裘衙推骇人的模样,纷纷大惊退却,刹时将裘衙推周围让出一个半圆的空间来,裘衙推察觉异状,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腰部以下仍在门口,竟只半个身子逃不出来,不尖叫一声,七孔流血,活活地吓死。 大汉厉喝一声,拔身而去,如同一头鹞子般翻入半空,身在空中,两片枷栲便向众侍卫的枪头刀尖处掷去,随即拔出了鞘中的长剑。他这一跃一翻,矫如游龙,快若惊鸿,掌中剑洒出,一片jing芒映ri,斑斑点点,直刺人目。 阿丑站在衙外已然看得呆了,大汉掌中剑洒出,一片jing芒入眼,刺得他双眼一黑,赶紧闭了闭眼,待他再一睁眼,只见官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许多人在那里哀嚎翻滚,又有些人举着刀枪杀向后衙,看来那大汉就是登堂入室,直奔帅堂去了。 阿丑站在街对面,衙门口倒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尸体,血腥味隐隐飘来,远远近近的,有人在奔跑号叫,有人在逡巡着观看,阿丑站在那儿,心如擂鼓,双腿突突打颤,艳阳照在身上,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昆仑人竟如此凶悍,他更没有想到,杀人竟如此简单。 没错,那个昆仑人一路杀进都督府,给他的唯一感觉就是:简单!如此简单! p:书友们正在呆呆地看着书页发怔,耳边仿佛凭空打了个响雷,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大喝道:“少年人,某看你骨骼清奇、xing纯洁,值此周一,百舸争游的关键时刻,正该登录点击、投票推荐!今后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醉枕开太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各位好友,周一了,一周榜单的竞争开始,装子弹、拉枪栓、开保险,推荐票!全力开火!★ 第七章 奇迹之日(3) 阿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他感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渐渐消失,阳光照在身上重新感觉到暖意的时候,那条大汉突然又出现在门口,后边,一群群官兵蜂拥而来,刀枪汇成一片枪林刀山。 堪堪追到大汉的时候,尚有两三丈远,那些侍卫们突又停住,排着密集的队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汉一脚跨出门槛,回头虎视,顿时一阵胆寒的惊呼,官兵们不约而同又退了几步。 大汉哈哈大笑,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那在战乱中已半掩的一扇大门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门轴碎裂,半扇大门呼啸着向那些士兵们撞去。 大汉一脚踢出,再不回头望上一眼,大踏步走下台阶,方yu举步离开,阿丑突然鼓起勇气,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大汉一见阿丑,不奇道:“少年郎,你怎还不走?” 阿丑心中打鼓,情急之下,随口说道:“因,你还没给钱!” 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祖父大人所言不错,中原果然诸多妙人!” 这时那半扇门板飞出,砸死砸伤十几个人,剩下的官兵鼓足余勇,依旧杀将出来,大汉听见身后脚步声错乱,突然飞身向前一纵,一把抄起阿丑,哈哈大笑道:“好个要钱不要命的小娃儿,到了码头,某再付你欠账!” 阿丑被大汉挟在肋下,只觉两旁景物倒闪如飞,这大汉撒开双腿,竟然快逾飞马。一时间被颠簸的,阿丑也说不出话来,只觉风声呼呼,扑面而来,只得闭紧嘴巴,屏住呼吸,饶是如此,大汉一身血衣,血腥味依旧灌进口鼻。 大汉一路飞奔,赶到码头,那些昆仑商人早就集中到船上,正翘首向这边望来,一见那大汉出现,纷纷欢呼不已。 大汉放下阿丑,睨着他笑道:“明知某家杀人,还敢伸手讨钱,少年人,你的胆量不小!” 阿丑壮起胆子道:“公人不公,怒而杀之,那是英雄行径。若躲了十枚大钱的债务杀人,那便当我看错了你。” 大汉抛须大笑,探手入怀道:“某家生意还没做得,哪有大钱与你,这有赤金一锭,便送给你了!” 大汉从怀中摸出一锭赤金,递到阿丑手中,大笑道:“少年人,财不露白,速去速去!”说罢纵身一跃,仿佛一只巨大的青蛙,呼地一声弹起,凌空飞越两丈,“嗵”地一下落到船头。 船上的人早就蓄势以待,大汉刚一站定,水手便扯起风帆,拉起铁锚。此时码头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在都督府的一幕,都在忙忙碌碌的装卸货物,只有近处的一些商人看到那大汉一身血迹,虽然惊讶,却也尚未引起太多sao动。 阿丑大急,他想与这大汉多聊几句,拉近了关系再谈正事,不想这虬髯大汉xing如烈火,来去行止竟也是急如星火,竟让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阿丑赶紧跪倒在码头上,高高托起那枚赤金,大声道:“壮士,小子想拜师,学习武艺。” 大汉立在船头大笑,扬声道:“你这小子,不要异想天开,快快离去,免得多生事端!” “壮士,请收下小子!” 阿丑急急叩下头去,大汉只是不理,这时船缓缓离开,距岸上已有四五丈距离。远远一阵喊杀声传来。 大汉立在船头纵目一看,只见远处旌旗飘扬,人喊马嘶,汇聚成一条烟尘的长龙,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军士,便声大喝道:“少年还不离去!此地官吏贪婪昏匮,小心把你做了替死的冤鬼!” 阿丑急了,把心一横,扯着嗓子叫道:“壮士要往都督府寻仇,奈何要让小子带路?城中眼见壮士负我前去,挟我归来者甚众,壮士这一走,杀人的大罪便要着落在小子头上,壮士不杀小子,小子却是因壮士而死了!” 船头大汉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无赖小子,着实缠人!” 抬眼再看,官兵卷起一路烟尘,越来越近,大汉喃喃道:“某一生唯以祖父大人英雄,祖父一生不曾害过一个无辜,难道我要害了这小子xing命,玷污一世清名?” 眼见追兵更近,大汉未及多想,纵身一跃,衣袂猎猎,如苍鹰般又扑向码头,码头上许多商商水手见此威势,齐声惊呼。 阿丑见那大汉攸地出现在面前,紧接着腰间一紧,便被那大汉在手中,一阵海风急骤,刮面生寒,紧接着“嗵”地一声,船头微微摇晃,他已被那大汉带着落在船头。 阿丑定了定神,大喜拜倒,叩头道:“弟子见过师傅!” 大汉重重地哼了一声:“无赖小子,滚起来!”负手往船头一站,只去看那官兵,再不瞧他一眼。官兵赶至码头,纷纷征用商人船只,企图追赶。阿丑不见大汉拒绝,满心欢喜,叩了三个头爬将起来,一见官兵纷纷登船,不禁担心道:“师傅,路都督派人追来了。” 大汉笑道:“你说那路狗官么?某已斩了他项上人头!他敢追来,某便再斩了他的魂魄!哼,这些群龙无首的废物,追不久的。” 阿丑一听心中大骇,他虽知这大汉杀进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地,却也不曾想到他在须臾之间登堂入室,竟然斩了广州都督项上人头,毫发无伤地又杀将回来。自己认下的这个便宜师傅竟有如此大领,简直就与传说中的剑仙游侠一般无二,能认下这样一个师傅…… 想至此处,阿丑心花怒放,忙毕恭毕敬地道:“弟子还未请教恩师尊姓大名,艺出何门何派。” 大汉失笑道:“你这小子,可是传奇话儿看多了么,什么何门何派的,某家姓张,单名一个暴字,这身功夫乃是家传。” 阿丑毕恭毕敬地道:“师父有这般惊人武艺,祖师定也是名闻天下的大英雄了。” 阿丑若说别的,张暴未必在意,可在张暴心中,平生只崇拜他爷爷一人,阿丑这话正搔到他的痒处,张暴放声大笑道:“哈哈!说起家父你或不晓得,若说起家祖么,‘名闻天下的大英雄’这句评语还是当得起的,他老人家的名声想必就是你这小娃娃也一样听说过。” 阿丑忙凑趣道:“不知祖师是哪一位名闻天下的大英雄?” 张暴得意洋洋地道:“昔ri隋末大乱,天下群雄并起,家祖亦曾有意问鼎天下,后来让与义弟辅佐的李世民,远赴海外自立王,当时人称‘虬髯客’的便是了!” 阿丑心中一震,失声叫道:“虬髯客!” 这一下,阿丑就像被菩祖师在掌心敲了三记戒尺的孙猴子,浑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都充满了欢喜。 …… 船行大海,夜se苍茫。 阿丑初次乘船,躺在舱间思绪纷芸,久久难以入睡。他思念妞妞,不知道自己几时才得回来,妞妞能否找得到自己。若是来ri回了广州,那路都督已死,也不知该向何人打听那带走妞妞的裴大娘身分。 他满腹欢心,能拜在虬髯客的嫡孙门下,学得一身超卓武艺,就可以亡父亡母,和那惨死的阿姊报仇。一直以来,被他压在心底甚至不敢去想的那血海深仇统统浮起出来,他永远忘不了阿姊那飞起的人头,那沉甸甸的痛! 如此种种,或喜或忧,或悲或恨,思绪跌宕起伏,以致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他干脆披起身来,悄悄出了舱间。星河灿烂,船行于苍茫夜se当中,耳畔涛声阵阵,此起彼伏,恰如心之波澜。 阿丑迎着晚风走到船头,只见船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黑沉沉的身影仿佛一块磐石,稳稳地矗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还不睡?” 张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阿丑站定身子,躬身道:“弟子睡不着,想到船头散散心,不想惊动了师傅。” 他回头望望黑漆漆的海面,张暴没有回头,却似看到了他的动作,说道:“放心吧,入夜时分,追兵便已返回,不再追赶了。” 阿丑松了口气,忙道:“是!” 张暴稳稳地立在船头,依旧昂首望天,阿丑忍不住问道:“师傅在看什么?” 张暴头也不回地道:“看星星!今夜天象,当真古怪。” 阿丑抬头望去,顺着张暴的目光,向璀璨的星河中一看,赫然发现在天边有一颗极亮的大星指向东方,仿佛一颗核心是白se,周围闪烁着亮蓝se光晕的珍珠。那颗大珍珠横亘于长空之中,后面拖着一道好长的蓝se尾巴,尾巴上的蓝se光晕越来越淡,直到完全稀释于长空之中不见。 阿丑不禁惊道:“好大的一颗星星!” 张暴笑道:“扫把星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了,他捏捏自己下巴,揪着那蓬胡须,喃喃地道:“不过这么大这么亮的扫把星,倒真是少见,确实有些奇怪……”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扭头笑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恭声道:“弟子不敢有瞒师父,弟子无大名,只有一个ru名唤做丑儿。弟子是良家,如今却沦落乞丐,身负血海深仇,却不能报仇雪恨,弟子不一ri不报这仇,便愧言祖宗姓氏,师父唤我阿丑就好。” “阿丑,阿丑,你既做了某的弟子,总要有个正式的名字才好。今夜星驰长空,气象罕见,某便以此星名,给你取个名字,叫做星驰,如何?” 阿丑沉吟道:“星驰……,倒是个好名字。只是师傅以扫把星弟子命名,弟子岂不成了大扫把?” 张暴哈哈大笑道:“某头一次来大唐,生意没有做成,风土没有逛成,还出了人命,如此晦气,你还不是一只大扫把吗?” 阿丑想起桃源村百余条枉死的xing命,对这大扫把的联想颇不安,辩解道:“师傅冤枉弟子,弟子遇到师傅时,就已经出了事的!” 张暴笑道:“你说星驰不好,总也要有个名字吧。嘿嘿,某家的弟子,怎好总是让人阿丑阿丑的叫,你且取一个名字来我听。” 阿丑向前看看船头起伏的巨浪,隐隐泛起的白se浪花,回头看看黑沉沉的夜se,涛声中抬头一望那张鼓足了风的大帆,犁破夜se的海,振奋地道:“弟子想到名字了!” 是夜,东都洛阳,高高的宫阙之上,一个武姓妇人也在凭栏远眺,久久凝视着夜空中那颗长达两丈、直指东方的蓝se慧星,心中颇以奇。这颗慧星突兀而来,横亘长空,直待七七四十九ri之后方才隐去,天下之震惊。 阙上望星的那个武姓妇人视之大吉之兆,宣布更改年号光宅,大赦天下,改东都洛阳神都,并改三省六部官署之名,中书省改凤阁、门下省改鸾台、尚书省改文昌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改称“天、地、chun、夏、秋、冬”。 是年,光宅元年! 第八章 杨帆,早晨! 五更两点,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神都洛阳太初宫正门则天门上的城楼中,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从皇宫正门向四面八方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起,鼓声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在一**钟鼓声中,皇宫大门、皇城大门,各里坊的坊门陆续开启。 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都来凑热闹,僧侣们纷纷撞响了晨钟,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神都洛阳,百万民众一齐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旭ri朝阳。 各个坊里,一家家小吃店早在则天门上的鼓声敲响前就开张营业了。 修文坊里,一处处小吃摊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温暖地跳跃着。 赤膊的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 胶东来的孟师傅掀开蒸笼,白气腾腾直冒,面香四溢…… 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尉迟老人将刚刚烤好的芝麻胡饼用竹夹子一一地夹出炉子,花一样地摆在竹箩里,那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气扑鼻…… 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搭着一个小棚子,棚下支着一口大锅,旁边是一具长长的面板,一个十六七岁、腰系蓝布围裙,挽着袖子,露出两管白生生手臂的大姑娘,正一边干活,一边跟客人爽快地打着招呼。 大姑娘生得颇有几分姿se,尤其是那张唇角自然上扬的小嘴儿,瞧着便透出几分喜气儿。 莫看她这饭摊子小,却是五脏俱全,锅里沸汤滚滚,灶下燃着柴禾,旁边案板上放着一大块和好的面团,一根擀面杖在她手里俐落地舞动着,片刻功夫一张细细薄薄的大饼便擀出来,麻利地一叠,使刀一切,便成了千丝万缕。 客人多,棚下的活儿也就多,她要揉面、要擀面、要切条、要下锅,要应付客人,一个人居然应付自如。 一个宽袍大袖,踩着高齿木屐,颇有汉晋古风的高瘦汉子飘飘然地走到饭摊前面,很简练地道:“面片儿,一碗!” 这家小店只卖汤面,无需特意说明要吃面片儿,实际上他是在跟这位大姑娘打招呼。 大姑娘姓江,因爹娘就这么一个女儿,特意给她起了个大名,叫江旭宁。江姑娘的面片儿汤是修文坊里的一绝,早上起来喝碗片儿汤,又管饱又暖和,附近的居民常来照顾她生意,时间久了,便都叫她面片儿而不名。 “好咧! 江姑娘答应着,拿过大碗,从沸水锅里抄起一箸子面,又加上两勺老汤,都是熟客人了,很清楚他的口味,无需多问,很麻利地点上些葱花姜末韭菜花,那颇有秦晋古风的瘦高汉子便放下三文钱,把那大袖一撸,端起大碗蹲到路边填他的五脏庙去了。 “汉晋古人”刚走,后边又凑上来一人,个头儿只比那口大锅高上那么一点点儿,头发用一块陈旧的布条束着,却依旧显得乱蓬蓬的。他规规矩矩地向江姑娘一鞠躬,用生硬的中文顿首道:“我的,一碗,谢谢。” 这是个倭国人,虽然他是客人,一样要花钱消费,但是对店主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客气,以前的倭国人可不是这样,不过前几年一场“白江之役”,大唐把他们的水师打得全军覆没,倭人从此便再也不敢摆出一副“东天皇致西天皇”的狂傲架子来了。 修文坊大门口,等着出门的百姓们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因迟迟不见坊丁来开坊门,有人忍不住冲进街鼓亭,迫不及待地敲起了“咚咚鼓”,两个今ri当值的坊丁姗姗来迟,正肩并肩地走在坊中的十字大街上。 左边那个坊丁约有十仈jiu岁年纪,此刻正河马似的打着哈欠。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扣着眼屎,手则在腰间摸着钥匙,他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幞头有些不齐整,走起路来就像脚底下安了弹簧似的,走一步颤三颤,一副不良少年形象。 来嘛,他们这些坊丁,其职能就相当于后世的城管,坊正在雇佣他们时,选择标准就是好勇斗狠,能镇得住人。这时代,管他们这样的人叫“不良人”,扮成这副德xing,也不枉了这个好称呼。 走在他旁边的那个坊丁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着两岁,这位青年就耐看多了,细腰乍背,身材挺拔,像一杆汲足了水份的高梁,从骨子里就透着jing神。 少年的相貌生得也好,双眉俊朗,鼻梁笔直,唇形清晰饱满,有种女孩子般的秀气,向人浅浅一笑时,颊上居然还会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儿。跟另一个坊丁不同,他走起路来肩不摇身不晃,十分的稳健有力。 睡眼惺松的这个坊丁叫马桥,在家里是个独生子,不过他堂兄弟众多,在堂兄弟里面他排行第六,所以坊里的熟人都叫他马六。 右边那个小他两岁的俊俏后生名叫杨帆,迁来洛阳城才不过大半年的光景,据说是从交趾搬来的,老家还有一个兄长,所以熟人都唤他杨二或者二郎。 坊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闲来拉呱,公认杨帆是修文坊一百八十七个坊丁里面最俊俏的一个,加上他人和气朴实,xing格腼腆害羞,是以颇有人缘----女人缘。 此时,他正微笑着同街坊们颔首招呼,小麦se的肌肤,雪白的牙齿,阳光俊朗的气质,很受时下女子们的欢迎,尤其是他的笑,总是带着些腼腆、带着些羞涩,碰到某个辣女抛来的媚眼儿时,他的脸蛋儿还会稍稍地红上一红。 就这一红可不得了,登时就撩得女人们心痒痒的。 女人这种生物,是属弹簧的,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碰到这么一个年轻俊俏,动不动还会脸红的小郎君,坊里闲得无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常以逗弄他乐,每每逗得他羞红了脸庞,便会哈哈地乐上半天。 马桥赶到坊门前,见“咚咚鼓”还在敲个不停,便不满地道:“喊什么喊,敲什么敲,又不是急着去奔丧!” 一个老头子马上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这是怎么说话呢?” 旁边一个大娘揪住他的耳朵,喝道:“滚账小子,看我回头不跟你娘说的!你瞧瞧人家二郎,多有礼节,多懂规矩,人家比你还小两岁呢,你学着点儿!” 马桥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婶子伯父大娘们一顿教训,赶紧闭紧那张惹祸的臭嘴,如过街老鼠般,狼狈不堪地挤到坊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杨二也掏出钥题打开了另一把锁。 坊门一开,“轰”地一下,早就等不急的百姓们一拥而出,筐的、挑担的、推车的、牵骡的…… 马六和杨二站在门口来不及走开,就像风中的两棵芦苇般,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马六是因睡眼惺松站不稳当,所以摇摇晃晃,至于杨二么…… 嘿嘿!没准是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主动挤上去揩他的油呢,咱大唐的女人彪悍的很,欣赏美人可不只是男人的专利,要是看见俊俏可爱、味道可口的小郎君,女人家也是愿意占占便宜的。 等到聚集在坊门前的人都走光了,马桥和杨帆跟陀螺似的又转了两圈,这才站定身子。 杨帆向马桥打招呼:“桥哥儿,去吃汤面么?” 马桥打个呵欠,摆手道:“不了,阿娘已做好了饭,我回去跟阿娘一块儿吃。” 马桥是坊里有名的孝子,非常孝顺,以致坊里头甚至想过要把他作孝廉的举荐人选报到朝廷上去。可惜“举孝廉”除了孝顺父母这一条,还需要博学多才,行清廉。 而马桥就只有孝顺父母这一桩好处。博学多才他是谈不上的,这夯货连一个字也不认得。至于行清廉这方面,咝……不也罢! 杨帆答应一声,马桥便颠着他那一步三颤的“不良人坊丁步”向十字大街走去,他梦游似的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止步转身,唤住杨帆道:“小帆,今儿晚上,老地方、老时间!” 马桥说着,向杨帆飞快地递了个眼se,杨帆会意,浅浅地笑应道:“晓得了!桥哥儿放心,我一定准时赶到。” 马桥点下头,打个哈欠转身便走,杨帆忽也唤住他,上下打量一番,狐疑地道:“昨儿晚上咱们不是没干什么吗,你怎么这么困?” 马桥窒了一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天天起这么大早,你不困啊?” 杨帆瞧着他的背影,莫名奇妙的摇摇头,便向江旭宁的面摊儿处走去。 端着汤碗蹲在路边的食客们看见他来了,纷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杨二,早啊!” “二郎,早晨!” 时光悠悠,已然是永昌元年。 这是东都洛阳的一个早晨, 也是洛阳修文坊的一个早晨! p:大家早晨!感冒中的俺一会儿早早加入长龙般的交费队伍交采暖费去,请等俺回来。你的人要留下,推荐票也要留下,一定,一定!等的时候请多点点正文,每隔六小时算一次点击的。^_^ 第九章 面片儿 江姑娘给那倭人麻利地盛了一碗面,还没加佐料呢,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宁姊,先给小弟盛一碗吧,多放些辣子油,小弟这肚皮都快要饿瘪了。” 江大姑娘一听声音就晓得是谁来了,她头也不抬,便娇嗔道:“你这臭小子,晚点儿吃又饿不死你,偏赶人多的时候来给姐姐添乱,饿死鬼投胎怎的。” 说归说,她还是往碗里多挟了一箸面片儿,点了些葱花、韭菜花,淋上几滴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偷眼一瞧正在灶下烧火的老娘没有注意,又飞快地从蓝布围裙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拔下塞子,弹了点胡椒面进去。 胡椒面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希罕的东西,价钱也比较贵,在这坊间小吃摊上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看得旁边那个倭人眼馋不已。 面片儿和马桥是杨帆来到洛阳后最先认识的两个人,他落户洛阳,买宅置地,应募坊丁,都多亏这两个人帮忙,所以杨帆与这二人关系最友好。面片儿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杨帆在面片儿身上似乎依稀能够看到几分自己亡姊的神韵,也真心把她当了亲姐姐对待。 面片儿飞快地完成了偷加胡椒面的过程,见老娘正埋头添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就俏皮地向杨帆吐了吐舌头,把大碗推了过来。杨帆接过大碗,对江姑娘道了一声谢,将三枚大钱重重地拍到案上,大声道:“三文钱!” 面皮儿俏脸一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杨帆做坊丁薪水有限,一个单身汉生活没人料理,花钱没个计划,过得就更是拮据了,因此江旭宁平时很照顾他,杨帆一ri三餐能对付就对付,常来她摊上吃面,江旭宁只要看老娘不注意,便不收他的钱。 杨帆也不把面片儿当外人,姐姐的一番心意,他也就欣然领了。可是最近他才从马桥那儿知道,原来宁姊之所以如此辛苦,每ri清晨便爬起来做小吃,却是了攒嫁妆。 唐朝时候风气使然,女方成亲陪嫁是很厚重的,贫家女难嫁,哪怕你生得再漂亮,除非嫁个一贫如洗的山野粗汉,否则嫁妆太薄,难免受夫家鄙薄,从而多生刁难。 宁姊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母女俩坐吃山空,家境并不好,今年年底她就要成亲了,夫家是永康坊柳家,虽无功名,却也是书香门第。 母女俩生怕嫁妆薄了,叫夫家看不起,所以打从三年前就开始做小吃买卖赚钱,全她出嫁时能有份还算体面的嫁妆,小经营,原也不易,杨帆哪能再占她便宜。他故意大声说出来,就是要引起江母注意,免得面片儿姐姐推让。 杨帆情知姐姐一番好意,因此向江旭宁抱歉地笑了笑,这才端起那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片儿汤,走到一边树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吃面。 这树下摆着不少石头,小吃摊儿是没有用餐的地方的,吃面的人都是端着碗在这里随意就餐。吃面的人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还会山南地北的胡侃一番,杨帆很少说,却很注意听,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当初,虬髯客的孙子张暴一怒之下独闯都督府,怒取广州都督路元睿的项上人头,又挟剑而去,乘舟出海,被轰传一时,成大唐史上有名的游侠之一,只是无人知他名姓,后代史书记载此事,也皆以昆仑儿称之而不名。 张暴来去无踪,看似潇洒,却被一个小小的乞索儿杨帆给赖住了,张暴虽然负气任侠,粗犷豪爽,平生却最重名声,不想因自己的事害了这小子xing命,只好把他带去南洋。杨帆在南洋一住经年,跟随师傅学习武艺,学艺稍稍有成,他就迫不及待地辞别师傅回到了大唐。 杨帆回到大唐之后先去了一趟广州府,找到了几个当年在广州都督府做事的胥吏,可惜那位裴大娘身份过于神秘,虽然因路都督当年亲自送裴大娘出府之ri,正是他被昆仑儿取走头颅之ri,因此有些人还记得这个妇人,却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杨帆无奈,只好放弃寻找妞妞,又去了邵州府。 阿妹身在豪门,衣食无忧,虽是奴婢,不过看那裴大娘母子也不像个酷待下人的主人,料来一时无恙,暂时寻不到她,正好无牵无碍,因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件发生在永淳二年的屠村血债! 当年的事,他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个伫马高坡,冷漠地下达屠村令的酷吏的长相。那个生着深深的法令纹的凹目鹰鼻的男人。 在邵州,他依旧没有什么收获,这些年来朝廷中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时而失势,时而得势,官员们丢官罢职甚至葬送xing命的太多了。那个发布文告,宣布环山村发生瘟疫的邵州刺史已经受徐敬业谋反案牵连,被砍头了。 邵州府当时的通判业已受到牵连,致仕还乡,杨帆又追到那个通判的故乡,可那个通判对此事的内情却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消息是:那些人来自洛阳,来头甚大,以致当年的刺史大人也不得不他们揩屁股,明知道环山村血案死者都是被屠杀的,也只能用瘟疫爆发来遮掩,不敢如实上报朝廷。 至于环山村十一姓居民的来历,小时候杨帆的家人从未对他说起过,他也毫无怀疑,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小村,所以就不觉得自己村子与其它山村有何不同,他始终认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 可是长大以后经历多了,杨帆渐渐发觉,自己生长、生活的小山村的确有着不同一般的诸多疑点,不仅仅是因那桩突如其来的屠村血案,而是因他所在的山村居民与普通山村居民的众多不同之处。 那个无名的山谷里似乎埋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他的父母、他的乡邻,每一个人的来历都诡秘重重。遗憾的是,似乎乡村里每一个长辈的户籍都是做过篡改的,杨帆依据那些户籍材料根查不到他们更早的来历,他们的身份、来历包括名字全都是假的。 对他们的接收,都是当年那位刺史大人一手经办的,甚至就连杨帆找到的这位通判也不知详情,十几户村民的安置竟需要一位刺史亲自cao办,甚至不敢假手他人,这事就透着太多的诡异。 奈何身在官场的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人主动去打听这些事,杨帆从那个州判口中了解到的东西几近于无。唯一有用的,是从那个州判口中打听到了那支军队的来历,那是龙武军,大唐禁军中唯一一支全骑兵建制的军队。 于是,他来了。他花钱买到一份户藉,搬进了有许多朝廷官员居住的修文坊,成这里的一个坊丁。这半年多,他适应了自己的身份,熟悉了洛阳的环境,但是他想打探的消息还是没有结果。 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青袍文官,可他能接触的人有限,能接触的人的地位也不高,他不可能依着记忆,画出那个令他刻骨难忘的官员相貌,满大街的去向人询问。比较靠谱的调查线索,反而是那支他当时一无所知的军队,龙武军。 一支从东都洛阳派出去的军队,千里迢迢跑到邵州去屠灭一个村子,一定有一个重大的原因,一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主使者。可是奇怪的是,经过这半年多的查访,他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群人,干过这么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他曾经怀疑,是否这血案就是朝廷所,但是随着他的一步步调查,这个怀疑渐渐打消了。所有的痕迹统统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都被抹掉了,以当朝武后的魄力,李唐宗室那么多王爷,她说杀就杀了,满门抄斩、妇孺皆屠,也从没扭扭捏捏地作态过一次,何须如此遮掩? 这些ri子,他一方面从官方着手,一方面从民间调查,官员们的很多事情从官面上查不到,但是坊间却知之甚详,别看这些百姓身份低微,可是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在豪门家里做仆佣的,有的人是替官宦人家看家护院的,有的是自家有人在官宦豪门做帐房管事的,又或者娘子在豪门人家做厨娘,做接生婆子的,所以许多不足外人道的事情,从旁处听不到,从他们口中却能听到。 赶脚的许小杰“当当”地敲了两下饭碗,开始拉呱起来。 许小杰是“赶脚儿”的,家里养了一头叫驴。每天牵了驴子到繁华热闹的地方或者城门口儿候着,有人雇佣他家的驴子,雇佣者就骑在驴上,或者用他的驴子载运货物、行李,他就步行跟在后面,所以称“赶脚儿”。 因赶脚儿每天接触的客人形形sese,见多识广,所以每天许小杰总有些新段子讲给大家听,每天都是他头一个讲述昨儿一天听到的种种见闻:“咳!昨儿个,某赶脚的时候,听说了一件趣事……” p:新书,诚求推荐票! 第十章 暗恋少女 <登录,点击,投推荐,谢诸友!> 许小杰见大家都向他看来,便笑嘻嘻地道:“这事儿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发生在归仁坊里,话说这归仁坊里住着一户姓夏的人家,夏家的女儿喜欢了同坊一位姓孙的后生,可又羞于向他表白,这闺女不识字的,想来想去,便赠了那后一块丝帕。 那后生接了小娘子的手帕,却不知道人家的意思,便去求助坊的一位读书人,那读书人接过丝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上边一个字也没有,也没有个画儿,读书人就有点发懵。不过,那位读书人又仔细想了想,就对那后生说:“恭喜,恭喜,人家小娘子这是对你有了情意了。” 呼噜呼噜吃着面片儿汤的汉子们七嘴八舌地道:“仅凭一张空白的丝帕,那读书人怎么就看出来了?” 许小杰得意地道:“要不说呢,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心眼儿活得很,那读书人说,你看,这方空白的丝帕,横看竖看,翻来覆去,不管怎么看,就只有丝。丝者,思也,这不是人家姑娘喜欢了你么?结果,两人的好事就这么成了。” 一个汉子一拍大腿道:“着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不就是嘛,丝织的手帕,表示的不就是思么?” 许小杰今天所说乃是男女情事,并不曾说到官宦人家的事情,如果任他们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今儿早上的聊天内容恐怕就要变成男女情事专题了。 杨帆有心引他们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讨论官员们的佚闻趣事,便道:“依我说,只怕那位赠帕姑娘,自己都不曾想这么多。她一个女儿家,肯将随身的手帕赠与那男子,一番情意已是表示的一清二楚了。 只是她喜欢的那男人憨直了一些,想不到这一点。而那读书人不免想得又复杂了一些,不过还好,他这想法也是着落在男女情事上,倒没有耽误了人家的好事。陈二叔,你在侍郎府上当差的,最近有啥希罕事儿没有?” 那个陈二叔正在埋头吃面,吃了这话抬头一笑,刚要开口说话,一位身穿绿se齐腰襦裙,外套白se大袖衫的双寰少女便“旁若无人”地向他们走来。 这位姑娘脚下轻轻的,仿佛猫儿走路一般,路旁若有熟人向她打招呼时,她才会露出很“惊讶”地表情,认真地看过去,然后恍然大悟一下,再礼貌地向人问候一句。 “陈二叔在么?” 少女走近了,眯着双眼向众人询问,就在她对面五尺处,一个粗犷的络腮胡子正倚树而坐,这人就是方才杨帆所唤的陈二叔了,陈二叔站起来,向姑娘打着招呼,朗声笑道:“小东姑娘,你来了啊,我在这里呢。” “哦,陈二叔,你的衫子做好了。” 小东姑娘有些发散的眸子似乎找到了焦点,举步向他走去,坐在旁边石上吃面的一个汉子赶紧一撤腿,生怕绊倒了她。 小东姑娘笑眯眯地走近陈二叔,将臂上搭着的一套衫子递过去,细声细气儿地道:“二叔,的衫子做好了。” 这个少女不但声音纤细,生得也比较瘦弱,看她容貌倒还秀丽,鼻翼脸颊上有几个俏皮的雀斑,不过也并不明显。 陈二叔搁下饭碗,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那套新衫子,看了看细密的针脚,平整的作工,欣然道:“哈哈,小东啊,你这衣服做得真是又快又好。” 小东笑笑地道:“二叔客气了,要是二叔喜欢,以后做衫子只管找我家,大家都是街坊,价钱一定会便宜些的。” 陈二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小东犹豫了一下,脸上便微微浮起一抹红晕,小声地又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二郎说话的声音,二郎……也在么?” 小东说着,便眯起眼睛,向围坐在树下的其他几人看去,她先天眼力不济,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先天高度近视,要看人时,眼睛就会下意识地眯起来。 杨帆光棍一人,家里不开伙的,每天都在这儿吃饭,怎么会不在?小东姑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杨帆此时正端着汤碗,畏畏缩缩地朝别人背后躲。 自打有一回小东姑娘跌了跤,恰好被他看见,抢上一步扶起来后,这位小东姑娘似乎就对他有了情意,只要见到他,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找些话头儿跟他黏糊,杨帆虽也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可是人家并不曾表白,他也就不好明确地拒绝,只能尽量躲着她。 不料旁边一个汉子使坏,趁他不注意,把他向前一推,杨帆“哎哟”一声,一个踉跄,手里捧着的饭碗只剩下一些汤还没喝完,一下子泼溅出去,不但洒了一手,还溅到了小东姑娘的裙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东姑娘,我不小心……” 杨帆回头瞪了那汉子一眼,扭头向小东道歉,小东姑娘凑近了,看清他的模样,便欢喜地道:“没关系呀,二郎又不是有心的,莫要如此客气,你烫着了没有?” 小东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手上油渍。 杨帆尴尬地道:“呃……,小东姑娘,我没有事的。汤已经温了,你不用……这个……哈哈哈……” 小东姑娘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细心地给他擦拭着,细声慢语地道:“二郎一个人过ri子,该当处处小心些才是,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你的衣服脏了没,要不脱下,我拿回去给你洗一下吧。” 说着,竟要来宽他的外衣。杨帆大惊,慌忙摆手道:“啊,没事,没事!小东姑娘,你不要太客气了,我……我就这一套衣衫子,脱了可就没得穿了。” 小东幽幽地叹了口气,殷殷嘱咐道:“男人嘛,总要出门在外,接待应酬的,哪能没套像样的衣服,这可是男人的脸面,二郎,你随我回家一趟,我帮你量量身材,给你做一套新衫子吧。” 杨帆干笑道:“不必了,我……囊中羞涩的很,现在可置办不起新衫子。” 小东姑娘柔声道:“那有啥的,你什么时候有了钱什么时候给嘛,就是一直没有钱,也……没有关系的……”说到这儿,小东姑娘便微微低了头,脸上略略现出几分羞se。 杨帆狼狈不堪地道:“多谢小东姑娘美意,暂时……我还不需置办新衫的,等我想做衣服的时候,一定找姑娘你帮忙。哎哟,坊正召呼我了,想是有事情要我去做,那个……小东姑娘,我先走了,咱们回头见。” 杨帆捧起饭碗落荒而逃,身后便传来几个汉子起哄的笑声:“杨二好没道理,这比‘丝就是思’还要清楚明白的情意,怎么偏就装傻充愣呢。” “就是,就是,杨二啊,花大娘针织坊可是赚钱的很呢,花大娘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人家对你情深意重的,你不如就做个上门女婿吧,从此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个知你疼你的可心小娘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东脸上便浮起一抹桃花似的嫣红,羞窘不堪地顿足道:“哎呀,你们胡说什么呢,人家不理你们了。”说着便起裙裾飞也似地溜走了,她眼神虽然不济,这坊里却是走熟了的,一般情况下不致有什么问题。 望着姑娘逃走的身影,树下便传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 坊丁的工作零零散散,没有些固定的事情,杨帆东一下西一下,优哉游哉地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等夜se降临的时候,便与马桥一起去锁了坊门。 洛阳城是实行宵禁的,到了晚上城市街头出了公人和特许出行的人,其他人等一概不得通行,所有的百姓都是住在一个个坊里,这坊就相当于住宅小区,外面都建有近两丈的高墙,晚上也是要锁门的。 坊门一锁,所有的街道都变得冷冷清清的,当夜幕完全覆盖大地的时候,街道上更是黑漆漆一片,连鬼影儿都见不到半个,一户户人家都亮起了灯,犹如天上的点点繁星。武侯(片jing)们在坊间的十字大街上时不时的巡弋一番,要是有晚上出门的,一旦被他们抓住,少不得要吃一顿苦头。 要说灯火通明的地方,也是有的。豪门富户在家里大排筵宴款待客人,亦或饮酒作乐歌舞助兴,青楼ji坊里美人儿载歌载舞,丝竹声声,燕语莺声,根没人去管你,宵禁禁得只是夜间上街,你在家里怎么热闹,与旁人全无干系。 不过,规矩是人定的,有人定规矩,自然就有人违反规矩。这坊里头除了十字大街等主要干道之外的巷曲之内,若是居民们在夜间走动,武侯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的。 杨帆的家在修文坊第一里第七曲尽头,夜se深沉中,他悄悄闪出自己的院落,在巷弄中静静地站了片刻,见路上非常安静,这才鬼鬼祟祟地向前摸去,与此同时,第八曲巷弄内也有一个黑影诡秘地摸了出来。 “桥哥儿!” “小帆!” 两个人凑到一起,谨慎地四下瞅瞅,马桥一拍杨帆肩膀,道:“走,办事了!”p:求推荐票! 第十一章 刺武 *科谱小知识:点击是要用起点号登录之后,点开正文的内容,才算点击的,望诸友周知。求推荐票!* 洛水北岸,太初宫。 太初宫的九洲池上,池水占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形屈曲迂回,形如东海九洲,洲上清渠萦回,竹木森翠。 九洲池上的瑶光殿绮丽恢宏,檐高三重,盘龙金柱,透花棂窗,飞檐排角,丹粉多状,鸳瓦鳞翠,虹桥叠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俱见匠心,可谓鬼斧神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武则天从瑶光殿中缓步走了出来。 此时金乌已沉,月华高升,两排宫灯把殿前照耀得如同白昼,清晰地照出了她的容颜:武后方额广颐,眉目修长,生得珠圆玉润。开胸的绮罗衫子、金se的披帛绕肩曳地,雍容中自有一股柔美, 武后驻颜有术,虽然有子有孙,已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妇人,看起来却还只是年届四旬的模样。此刻,她白皙的颊上带着两酡嫣红,似因饮酒而有了几分醉意,可是一双眸子却又清又亮,看不到半点朦胧。 武则天在阶上站住,兴致勃勃地道:“叫沈太医调碗醒酒羹,且在寝宫候着,朕去牡丹丛中秉烛一游,散一散酒气。” 旨意一下,瑶光殿外牡丹丛中中数十上百架灯树一起点燃,点点灯火应和着水光与天上的星光,两行宫娥挑灯前行,武后把双臂一展,悠然下了殿阶,步入牡丹花丛。 前方宫灯高挑,身后羽扇招摇,十二名宫娥六前六后,排成两行,轻移莲步趋身相随,走在中间的武后裙幅轻泻于地,逶迤三尺有余,仿佛王母下凡一般。<秋常开,就连冬季都可以通过暖窖培养出盛开的牡丹花儿来,漫步其间,繁花似锦,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武则天心情很好,今晚饮酒,众臣诗文相和,更加的快意。 如今朝野间敢于反对她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想当初光宅元年的时候,还有个吃了熊心豹胆的徐敬业敢于谋反,虽然仅仅两个月,就被她派兵击溃,徐敬业率数骑突围,想要出海东渡,投奔高丽,也被他哗变的部下杀死,向她邀功乞降。 之后,陆续又有李唐宗室韩王、霍王、江都王、鲁王、越王、虢王、范阳王、琅邪王等宗室王爷一一被她逼反,前后不过数天功夫,也都被早有准备的她一一剿灭。 宗室诸王相继伏诛之后,她的地位ri趋稳定,朝中虽然还有些大臣心怀异志,可是没有李唐宗室诸王这面旗帜,他们已经搞不出什么花样。 近来国中常有祥瑞敬献于朝廷,今ri又有一个地方的县令报来吉兆,说是当地一户农人家中的公鸡居然下了蛋,吉兆祥瑞层出不穷,正是民心之所向,武后自然心怀大畅。 武后迤逦而行,在她身侧,伴着一个身着月白se圆领长袍,头戴软脚幞头的少年公子。公子削肩细腰,身材纤纤如一弯新月,灵透的气质又似一方玉简般晶莹剔透,温润美洁。 如果说武后是一朵盛开的富贵牡丹,伴在武后身边的这个人便是一朵清新隽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一眼望去,便觉有一种淡淡书香扑面而来,此人正是甚得武后信赖与重用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虚扶着武则天的手臂,轻声说道:“新平军大总管薛怀义今ri有奏送到,说是已发现突厥可汗骨咄禄的踪迹,率大军二十万去追讨了。” 武则天开心地笑道:“朕有意送这份大功与阿师,可惜他前番兵至紫河,突厥军却不战而逃,希望这一次他能追上骨咄禄,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回来。” 上官婉儿嫣然笑道:“薛师勇武,一定不会有负天后期望的。” 武则天微微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地道:“还有一件事,徐敬业伏诛之后,他的弟弟徐敬真一直潜逃在外,不曾归案。近ri,他北逃至定州,yu投奔突厥,被定州府差人抓获,如今正解送洛阳途中。定州府已先呈上审讯的卷宗……” “嗯?” 武则天瞟了她一眼,上官婉儿近前一步道:“定州府说,抓获徐敬真后,曾对他审讯一番,徐敬真招说,是洛州司马弓嗣业和洛阳令张嗣明暗中予以资助,才帮他逃到定州的。” 武则天站住脚步,眉宇间泛起一抹冷肃的杀意:“张嗣明!朕推心置腹,委之以洛阳令一职,想不到他对朕却是心怀二意!好!好!好得很呐!既然朕的恩惠不能得到他的忠心,那就用刀斧来取出他的真心吧!” 武则天双眉一剔,对上官婉儿道:“把弓嗣业、张嗣明下狱,候徐敬真押到后,一并交予周兴去审问。徐敬真潜逃多年,一直不曾归案,暗中帮助他的人,想必不只弓嗣业、张嗣明两个人!”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连忙应声道:“喏!明ri一早,婉儿就报与周兴知道。” 武则天低沉地“嗯”了一声,继续举步前行,兴致却已不再。 外人只知武则天巾帼不让须眉,他们看到的也永远只是武则天霸气外露的一面,却不知她终究还是一个女人,而女人总有一些情绪化的时候。 在她自以已获得朝野人心,再也无人敢公开反抗她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所宠信重用的张嗣明对她竟有背叛之举,这个掌握着整个天下的女人,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这是我一手拔起来的人,什么也要背叛我呢?仅仅因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凭什么就不能坐天下?” 武则天愤懑地吁了口气,眼前繁花似锦,她却已没有兴致看下去,上官婉儿见她兴致不高,便柔声劝道:“天后疲倦了,还是早些歇息了吧!明ri早朝,还有国事要办呢。” “嗯!” 武则天点了点头,轻舒大袖道:“摆驾,回宫。” 武则天刚刚转身,异变陡生。 宫廷侍卫们四下散布于花丛之中,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一朵朵蘑菇,他们的站位看似松散,实则已护住了武后四面八方所有的来路。这时候,就在武后左肩方向,相距十丈开外,一个侍卫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于花草之下。 他的叫声很高亢,也很短促,就仿佛从嗓子里刚刚迸发出一个爆破音,可声音还未形成,气息还未冲出喉咙,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此显得异常怪异。 这声音虽然怪异,却并不高亢,但是因武后情绪低落,四下无人敢于高声,牡丹园中异常静谧,因此虽然相隔十丈之外,他们还是听到了。 武则天稍稍一扬眉,向发声处望去,又是一声短促而怪异、将吐而未吐的声音,这一次他们亲眼看到一个甲士攸然没于花草丛中,这个甲士的站位,距离武后仅有八丈。 然后,又是一声惊呼,这一次因那个甲士已经有所jing觉,所以惊呼声从他喉中喊了出来,只喊了半声:“有……”便戛然而止,这一次距武则天仅有六丈。 上官婉儿身材高挑,她看到那骤然裂分向左右的牡丹花,好象中间有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在急速窜进,花枝分裂,花瓣飞扬。 上官婉儿不瞿然一惊,娇声叱喝道:“护驾!” 上官婉儿一声大喝,训练有素的甲士纷纷靠近,将武后周围四丈以内的距离团团围住,仿佛顷刻间铸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蓬!” 一丛花束炸裂,碗口大的牡丹花挟杂着无数花枝如同一道水柱,涌起两丈来高,然后化成漫天缤纷的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花枝花瓣激裂纷扬的漫天花雨中,一道淡青se的人影翻滚而起,乍然一顿,便咻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逸向侍卫墙的一角。 那个位置的侍卫们刚刚合拢,下盘尚不稳。 “喝!” 虽然那个角度的侍卫刚刚合围,但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侍卫们反应极其敏捷,同声一喝,四口横刀一齐斩向淡青se的人影。 横刀单面开锋、厚脊薄刃、直脊直刃,犀利异常,后世的ri武士刀即是效仿此刀。宫卫所用横刀俱是百炼上品,锋利雪亮,无坚不催。 四口刀一劈头、一斩颈、一刺腹、一扫腿,那道激she而来的人影将于刹那间闯入一道钢刀组成的,被它绞得粉身碎骨。 堪堪迎上第一口刀,那淡青se的人影突然下坠,“哗啦”一声沉入牡丹花丛,四人抽刀,方yu变换攻势,那道人影又从花丛中一跃而起,翻滚着从宫中剪枝匠人修剪得整齐优美的牡丹花丛上方如风车一般横卷过去,身形距俏立的顶端花朵仅一隙距离。 淡青se人影一路翻滚而去,方才那四名侍卫中站位最靠前一人已一声大叫,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被对方一剑洞穿,血从前后两个伤口喷涌而出。那刺客动作太快,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血方涌出,声才呼出。 注:武则天这时当然不叫武则天,事实上阿武从来也没叫过武则天,史书中她最初只是武氏,连名字也没有,或许有,但史书中未做记载。她做了才人后,李世民赐了她一个名:媚,叫做武媚。 她做了皇帝后,自己发明了一个ri月当空的字:曌,叫武曌。目前,她真正的名字该叫武媚,武则天是后人从她的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中取来代称的,文中因大家一直以来形成的阅读习惯,故而称之武则天。 第十二章 打扇小宫女 《凌晨求推荐》 淡青se的人影风车般一路卷去,将一朵朵艳丽富贵的牡丹花绞成纷纷花雨,使他的身形也若隐若现起来,候他力竭,又往花丛中一沉,待七八口横刀插入花丛时,他已像一条灵巧的蟒蛇,贴着花丛底部攸然倒退,跃现于三丈开外的地方。 “啊!” 惨呼声纷纷响起,方才那刺客翻滚过处最前排的侍卫们纷纷痛呼出声,他们有的断了食指,有的被刺破手腕,鲜血淋漓,与断指俱下,葬于花丛之下,有的再也拿不住手中横刀,刀脱手落下,继之以一道血线,在迷离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宫女们惊慌失措,手中的宫灯好象被狂风吹着,把武后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们不敢逃走,也无法逃走,只是惊惧的能,使得她们不自主地做出闪避、躲逃的动作,从而弄得光线迷离,而这忽明忽暗的灯光,更令得气氛诡秘非常。 “统统站稳了,高挑起灯笼!” 上官婉儿不会武功,胆气却不让须眉,她一声大喝,镇住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然后抢进一步,扶住了脚下有些不稳的武后。 武则天的手在发抖,墨玉般的青丝微微抖瑟,脸se一片铁青,她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愤怒:愤怒于竟然有人胆敢刺杀她! 如今的大唐天下,居然有人敢刺杀她圣母神皇武太后!刚刚得到张嗣明背叛的消息,复又有人敢刺杀于她! 武则天森然喝道:“朕要活的!朕倒要看一看,天下间,何人敢如此大胆!” 随着武则天的振声大喝,她额前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也微微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那攸退的身影突然一弹,趁着前排卫士痛号仆倒,后排卫士yu越前捕人,阵形稍生混乱的刹那,突然又贴地掠来。 这时候世间还没有‘地躺刀法’,甲士们空有一身jing湛武艺,却不适应这种俯身向下的打法,再加上他们甲胄在身,弯腰到这个程度多有不便,动作不免凝滞,竟被那人一冲而入,闯入内围侍卫中间。 那刺客形同鬼魅,左刺一剑、右刺一剑,飘忽来去,如同一缕轻烟,在接连刺倒几人的刹那,突然纵身如箭,将自己作了一支脱矢的利箭般,飒然一剑,直取武后! 上官婉儿护着武则天急退,她的一双明眸已看清了飞身冲向眼前的这名刺客,他一身青衣,面上也蒙着青巾,这是套头的罩巾,只在双眼处开了一道口子,除了那双苍穹上寒星一般明亮的眸子,什么都看不见。 青巾下,那双眸子微微地眯着,一般人意图杀人奋力一击时,不管是紧张也好,兴奋也好,总会不觉有些紧张,从而张大眼睛,而这人于侍卫环伺之下行刺当朝太后,他的眼神居然是微微眯起的。 那种冷漠、那种自然,仿佛一个杀了一辈子猪的屠户,他起刀来,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在捆起的猪脖子上捅一刀,闭着眼睛都能办到。可是不同的是,杀猪是没有危险的,刺杀武后则不然,他竟是把自己的生死也完全置之度外了。 上官婉儿唯一能够注意到的,只有刺客冷漠而闪亮的双眸,和那迎风绷紧的面巾,以及飘风后扬的衣袂,至于那口致命的剑,反而被她忽略了。剑在人手中,危险的不是剑,而是这个持剑的人。 “护驾!护驾!” 上官婉儿绝望地大叫,这个淡淡如菊的女子终于也失却了从容,开始慌张起来。 武则天急退,又退三步,她便昂然站定,再不退后半步。 她的裙幅太长,及地三尺,退到此处时已然踩住了自己的裙子,再退必然狼狈跌倒。以今ri武后之地位,以今武后之骄傲,宁可被人一剑杀了,又岂可摔个四仰八叉,贻笑天下! 武则天站定,稳稳地站定,身如磐石,眸光亦定如磐石,唯一还在摇动的只有她发髻上的两支步摇。她的眼睛也微微地眯起来,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个将要取走她xing命的人! 武后遇刺,明的暗的侍卫们纷纷跃出迎敌,有人正在飞身奔跃追向刺客,有人正负疼呻吟,有的宫女终于因恐惧而弃了宫灯,尖叫着蹲在地上,也有宫人和宦官在尖着嗓子喊人。 上官婉儿则拉着武则天,神se间略略现出一丝犹豫,似乎想拦在武则天前面替她挡剑,又鼓不起足够的勇气。在所有人眼中,此刻看到的都只有那一个刺客,在那个刺客眼中,却只有一个武则天。 剑光如电,数丈距离,一闪即至! 当刺客一剑刺向武后时,一剑横空,仿佛光一样迅速划破了时空,划破了距离,有人惊得面se如土,有人尖声大叫,有人愤怒地吼叫着扑过来,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两个人,两个小宫女。 那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隶属于司仗司的小小宫女。她们头梳螺髻,面目一样的清秀,额头一样的绘着梅花妆,同样身着朱se窄袖衫,肩绕白se帔巾,绿裙曳地,裙边飘着“同心结缕带”。 折腰挺腹,亭亭玉立,就仿佛随在武后身后的两株会移动的杨柳,又似两朵摇曳的莲花,娴婉柔媚,丝丝入骨。然而不管她们是风中的杨柳还是水面的莲花,有武后站在前面,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站在她们前面的,是把李唐皇室视若无物、天下英豪掌握手中,仿佛一轮初升红ri般的大唐天后,伴在天后旁边的,是执掌北门学士,号称巾帼宰相,容颜婉媚,皎如一轮明月的上官婉儿! 谁会注意两个年纪青涩容颜稚嫩的打扇丫头? 她们只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而已。 她们手中分别持着一杆“障扇”,一杆扇柄只有拇指粗细,约丈二长度,以五se雉羽扇面的“障扇”。 天后出行,则天后蔽ri障尘,天后临朝,她们就是天后身后的两个摆设,和那两柄“障扇”一样的摆设,天长ri久,谁都忽视了她们的存在。 可有用的东西,和天天都用的东西是两回事。 藏剑十年,出鞘依旧是杀人的利剑。一把扫帚,天天使用,它还是一把扫帚。当那柄利剑凝聚成一点寒星,刺向武则天的咽喉的时候,一直在武则天背后当摆设的两个人、两柄扇突然一起动了。 刺客如剑,剑似寒光,攸然便至,两柄扇也攸然一闪,便到了武后身前,两柄羽扇堪堪交叉,迎住了那道剑光。 蓬然一声响,两柄羽扇炸裂,满天羽毛飞扬。与此同时,铿地一声,剑与扇交击处,崩起一串耀眼的火花。 那个青衣人和他手中的剑飘忽如鬼魅,一直被人捕捉不到,可是他在距武则天只有三尺之遥的地方,却被两柄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羽扇挡住了。 羽毛纷飞,被灯光映着,五彩的羽毛变幻出十se,在空中一闪一闪,极好看。但是这美景中却蕴藏着无限杀机。 两个小宫女一振臂,“铿”地一声,两管失去了羽扇的羽柄各自弹出一截尺余长的锋利尖刃,羽扇的柄立即变成了两杆可怕的长枪,两人拧腕一振,枪如灵蛇,便向那刺客刺去。 刺客大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武则天最强力的护卫居然是这两个打扇的小宫女,这时他才注意到两个小宫女的样子。 两个小宫女,一个柳眉弯弯,妩眉如虹。 另一个一双剑眉,又黑又亮,较大多数女子,多了几分英气。 两个小宫女眉心都饰有一点梅花,花成五瓣,映得人比花娇。可她们手中的枪却一点也娇气,枪如灵蛇吐信,点点不离刺客要害,只要挨上一下,刺客今晚一定会交待当场。刺客不得不放弃武则天这个目标,转而与两个小宫女缠斗起来。 因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刺客失了先机,一直处在抵挡之中,只能步步后退。铿锵声不绝于耳,夜se中绽出处处火星。所有的人这时才发现一个现实:这个刺客,直到这时,直到两个小宫女出手,他的兵器才第一次与对手的兵器发生碰撞! 而此前刺客与人交手那么多回合,都是未等兵器相交,便即变招再刺,自始至终,那些侍卫的兵器都不曾与他手中的剑碰击过。 交手五合,仅仅五个回合,刺客便纵身一跃,斜刺里扑入已被踩踏的有些稀落的花丛,震落了枝头最后几朵顽强挺立的花瓣,身形一闪,再一闪,已遥遥出现在十丈开外。 甫一交手,刺客就发现武后身边两个打扇侍女武功极高,两人联手,他毫无胜算,其他甲士亦已围拢过来,再恋栈不去他一定会被留下,是以闪身便走。 但是他的速度虽快,却终究快不过箭一般的速度,在他斜刺里闪出去的刹那,一个小宫女已脱手掷出了手中的枪,细柳般的长枪仿佛一支巨长的箭,追上了刺客那道轻烟似的身影,刺穿了他的肩胛。 刺客闷哼一声,反手拔下肩上长枪往回一掷,身形再度一隐,便消失不见了。p:诚求推荐票! 第十三章 骑墙两兄弟 “朕要活的!” 武后沉声一喝,掷枪的小宫女便飞身扑出,速度竟不比那消失的刺客慢上多少,身形闪了两闪,她已出现在刺客中枪的地方,半途中她已抄起那把被刺客反手掷回的细枪,飞快地四下一扫,便蹑着一个方向追下去了。 另一个小宫女依旧退回武后身边,手在扇柄上按了一下,“铿”地一声,那尖刺似的枪尖便没入扇柄。她们的使命是卫护武后的安全,如果武后被刺,纵然能灭了刺客的九族也无济于事。所以负责卫护天后的两个贴身侍卫从来不会同时离开武后身边。 当晚当值的兵曹参军事邬有道跌跌撞撞地赶过来,还差着一丈多远便“卟嗵”一声瘫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地叩下去,战战兢兢地道:“臣护驾来迟!太后恕罪!” 这时漫天飞舞的羽毛犹自雪一样的飘飞、旋舞着。 武则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向上官婉儿问道:“今晚哪一卫当值宫禁?何人统军?” 上官婉儿欠身道:“羽林右中郎将王如风!” “今晚右卫当值军卒,全部流配营州戍边,自王如风以下,全部将佐入狱察勘。着羽林卫大将军泉献诚明ri含元殿见朕!这件事,不得张扬出去,谁敢乱嚼舌头,杀无赦!” 武则天吩咐完毕,便拂袖而去。 刺客的武功很高明,尤其是他那飘忽如鬼魅的身法,更是令人惊怖。可皇宫大内最严密的jing戒处并不在宫内,皇宫大内就是帝后的家,是他们唯一可以放下面具休息放松的地方,谁会在自己的家里草木皆兵,处处布陈重兵呢。 外紧内松,皇宫的重要防御布设在外围。 帝宫九重,阙高揽月,宫墙内外百丈之内没有一棵树,连一棵草都没有,人非飞鸟,如何逾越这一览无余的百余丈距离而不被人发现?皇城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俱都是jing明干练的大内侍卫,刺客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通过? 刺客能在她面前逞凶并不稀罕,稀罕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宫里有人策应! 武则天几乎在被刺的一刹那,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李唐诸王几已死绝,还是有人贼心不死啊!” 方才,刺客逞凶时,在婉儿眼中,最可怕的不是那口剑,而是那个持剑的人。同样的,在武后眼中,最可怕的不是那个刺客,而是那个控制着刺客的人。 武后噙着冷笑,杀气渐渐盈上修长入鬓的眉梢。 兵曹参军事邬有道跪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乞求的目光望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同样没有看他一眼,只把云袖一拂,如一朵白云般冉冉而去。 两名甲士走过来,大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 天后一怒,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就要开始了。 ※※※※※※※ 洛阳城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棋盘。 洛水就是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二,河的两面也都是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一条条街道就是棋盘上的线,而一个个坊就是棋盘上的格,这坊里面的人,就是这棋盘上的子。 宫城和皇城位于洛水北面,洛水北面除了皇宫还有二十八个坊,一个北市,洛水南面则有八十一个坊和一个西市、一个南市。大街小陌纵横于一百零九坊之间,交通便利。除了洛水贯穿洛阳城,坊市之间也是河渠交错,水陆交通极便利。 洛阳城虽是四四方方一副棋盘形状,内里却自有乾坤,这里有天下第一高的大厦“天堂”,天下第二高的大厦“明堂”,或许那座建在“天堂”之内的一根小指上就能站数十人的巨大佛像,也是世上所有城市雕像中最大的一座。 这里有巨大、有壮观、有华丽,自然也有小巧、jing致和玲珑。比如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杨帆藏身的地方,就有树有鸦,有桥有水,还有人家,水上甚至还有一座几乎纯用作观赏的水车。 水哗啦啦地流淌,水车翻动,发出扑扑的声音,踞伏于土墙之上的树荫之下,可以看见大路、小巷所有出入的行人,而别人却休想看得到他,籍助水声,在此小声说话,也不虞被人看见。 今夜,杨帆和马桥是出来做偷儿的。 马桥是个坊丁,坊丁的收入其实很微薄,所以他白天协助武侯维持坊内治安,晚上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偷,避着武侯在坊里偷东西。他偷东西并不贪得无厌,既不天天去偷,也不偷太值钱的东西,所以虽然盗案频频,武侯们却从不上心,大多数时候,邻居们只是站在门口叫骂几声了事。 拉杨帆入伙,完全是因马桥怜惜这个小兄弟,看他一个人在洛阳讨生活甚是不易,仅靠坊丁那点收入,勉勉强强能吃口饱饭,不要说攒钱娶媳妇,就是想吃口肉沽壶壶酒都困难,因此有心带着这个兄弟弄点儿外捞贴补家用。 于是,某一天晚上,马桥切了半斤猪头壶,沽了一壶绿蚁酒,跑到杨帆家里推心置腹地做起了说服工作。其实马桥对这坊里是极熟悉的,一向单独作案,根不需要帮手,这就是变相地帮兄弟一把。 盛情难却的杨帆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常常夜间外出恰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于是重cao旧业,跟着马桥做起了很多年已不再做的小贼,偷的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零碎东西。 杨帆骑在墙头,正等马桥回来。他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星空,目光如那星光一般璀璨。星光下,他的鼻梁笔直,唇形清晰饱满,如同女孩子般的秀气,夜se中,如此明晰的容貌,勾勒出一个俊朗的轮廓,很难叫人相信,这却是个小偷。 “小帆!小帆!”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小院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骑在墙头沉思的杨帆回过神来,向他招招手,轻声唤道:“我在这里!” 马桥快速闪过来,到了墙下,小帆伸手一,便把他拉上了墙头。那墙是黄土坯成的,天长ri久,风吹雨淋之下已然干朽,被马六蹬下几块土胚去,好在附近就是溪水,溪水哗哗,掩住了土旮旯落地的声音。 马桥在墙头坐定,便即赞道:“小帆,你还真有眼光,挑得这把风的地方着实隐秘,连我出来都找不着你了。总有一天,你会青出于蓝的。” 小帆干笑道:“做一个青出于蓝的小贼么?我看还是算了吧。” 马六哼哼两声,问道:“不曾有武侯经过吧?” 小帆道:“他们一向只在十字大街上巡弋,少有到巷子里巡逻的时候,不用担心。你摸到了些什么,快取出来瞧瞧。” 马桥怀里鼓鼓囊囊的,他在墙头上坐稳,从怀里掏出一叠敞口盘子,两个插柳枝鲜花的瓶子,说道:“着实晦气!原以这黄员外如何富有,谁知道他是马粪球、羊屎蛋,外光里不光。瞧着阔绰,家里也没啥太值钱的物件儿,就只摸来这么几件东西。” 杨帆嘿嘿一笑,把那盘子往怀里一塞,说道:“这个归我,瓶儿归你。” 马桥道:“使得。” 他探手入怀,又取出两件东西,在杨帆面前一晃,得意地道:“你瞧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 杨帆一伸手,从他手中夺过一个来,圆圆的,比鸭蛋大些,触手有些软,放到鼻子下边一嗅,不觉欣然道:“柑子!” 马桥奇道:“咦,你倒识货,既然吃过那就不要吃了,还给我。” 杨帆嘿嘿一笑,挡住马桥的手,将柑橘剥开皮,先将一瓣桔子填进嘴里,橘肉多汁,微微有些酸意,一咬之下,汁水溢满口腔,感觉到的却只有它的芬芳甜美。马桥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杨帆掰了一半递到马桥手里,马桥轻轻掰下一瓣,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口,一脸的心旷神怡,然后把那瓣桔子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眉毛动了动道:“好吃!果然好吃!” 杨帆不以然地道:“这柑子还没放熟,有些酸,我不大喜欢吃,这两瓣也给你吧。” 马桥道:“偏你挑剔,你若不吃早说嘛,何必扒开了。”一面埋怨着,一面接过了杨帆手中的桔子。 像他们这种苦哈哈,吃到桔子的机会不多,虽然在柑橘大量上市之后,价格也不是十分的昂贵,依旧不是他们能够买得起的,或者说不舍得花钱去享受这种奢侈品。 眼下这个时候,柑桔还不曾大量上市,洛阳城里能够吃到柑桔的是皇室和官员。紧接着是有钱的士绅和商贾,他们这些小民是没有这种口福的。 杨帆并非不喜欢吃桔子,只是他知道马桥这人虽然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但是人至孝,他自己留下的那颗桔子肯定是要拿回去孝敬老娘的,方才给他那半颗桔子,他不舍得吃,定然也是要孝敬母亲,所以才声称不喜欢吃桔子,让马桥也能尝尝桔子的味道。 马桥至孝,孝到了杨帆无法想像的地步。马桥的父亲叫马乐,因名字中有个“乐”字,所以马桥从来不笑,就如方才,他想笑一笑,就哼哼两声以示笑意,虽然别人听着古怪,可他从小就用这种替换以示欢喜,使来倒极自然了。 父亲的名讳自然是要避的,不过避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地步,在杨帆看来很是有些无聊,不过他自己虽然做不到,却很尊重这样深具孝心的行。至少,马桥还有个老娘可以孝敬,而他呢? 杨帆抬起头,望着那神秘的天空,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子yu养而亲不待!有一种遗憾,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杨帆感慨未定,蓦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像,在点点星辰之间,有一道黑影背负长剑,衣袂飘飘,仿佛一只展翅的大鸟般正要穿越天空! 《召唤奇迹》 一支蝴蝶钗,裴大娘给了妞妞一个奇迹! 一声问路钱,昆仑儿给了阿丑一个奇迹! 今ri之《醉枕江山》,伏愿诸位豪杰,亦送某一个奇迹! 请诸友登录阅读,多投推荐,祝“杨帆”起航,早登榜首! 第十四章 仙女大梵天 看到凌空而来的那道身影,杨帆的双眼攸地眯了起来,一抹jing芒攸然透眸而出,仿佛一双无形的利箭,盯住了空中那道飞鸟似的人影。 然后,他就吓了一跳,因他一眼望去,那个“鸟人”就掉下来了。 莫非我的眼神竟能化无形之箭? 杨帆正惊诧于自己的特异功能,那只“大鸟”就扑棱棱地落下来,正掉在马桥身后墙下。 马桥只觉脑后生风,嘴里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嚼了一半的桔肉哽在了他的喉间,马桥打了个嗝,扭过头去看了看,疑huo地道:“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怎么突然感觉到有一阵yin风刮过?” 杨帆没有回答,他正紧盯着马桥身后的地面,双手按在墙面上,十指箕张如鹰爪,双tui微微内弯,双脚脚面卡紧了墙面。如果不是衣衫的遮掩,且又夜se昏暗,或许旁人会发现他的tun部业已完全离开了墙面。 他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利爪扣紧了崖壁的苍鹰,看似无害的眼神正锐利地盯着他的猎物,随时可以扑出去。 那个人影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看来他虽然从空中一下子栽下来,不过落地时还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并没有摔得骨断筋折。 身形绷紧却掩于袍服之下的杨帆,唯一显得异样的只有他绷紧的颊肉和张大的眼睛,不过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在发呆,似乎是吓傻了,那个夜行人并未看出什么疑状。 马桥来只是随意地回头一望,刚要扭回头来,突然发现背后出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大惊之下猛地一扭脖子,只听“咔吧”一声,他的腰和脖子已经扭曲了最大的角度,仿佛再扭下去就会嘎嘣一声断掉。 从空中落下来的这个人一身青衣,青衣与夜se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水融进了水,浑然一se,以致马桥仓促间连他的形体都看不清楚,只看见一双亮亮的眼睛从夜se中飘悠悠地浮起来。 “鬼啊……” 马桥一声尖叫,脖子上的汗毛都炸起来。可是他左手把一只细颈大肚的瓷瓶儿揽在肋下,另一只手托着两瓣桔子,惊骇之下居然既没扔了瓶儿,也没丢了桔子,这份事着实令人叹观止。 青se人影正是夜入瑶池殿,刺杀武则天的那个刺客。他肩上受伤,失血过多,后边又有那个小宫女shi卫锲而不舍地追杀,终因气力衰竭坠地摔倒,此刻他虽能勉强站起,眼前依旧一阵阵的发黑。 他看了看墙头坐着的这两个人,便大致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城中是实行宵禁的,半夜三更在外游dang的,非jian即盗,这两个人骑在墙头,除了小偷还能是什么?更何况他们手里正拿着赃物。 刺客无暇多看,只是冷哼一声,伸手一搭矮墙,腾跃其上,箭一般地飞奔而去。这道矮墙是土坯筑的,风吹雨淋年久失修,只要轻轻一碰就往下掉土旮旯,可是这人狸猫般飞奔出去,一直到他完全没入夜se,轻得如一缕烟,竟未碰掉一点尘土。 马桥继续往后扭着脖子和腰,瞪大一双牛眼盯着那个迅速闪没的鬼影,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有鬼啊!” “闭嘴!” 杨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你想把武侯都给招来么!” 马桥咿咿唔唔地指着背后,杨帆沉声道:“那不是鬼,是人!” 马桥一听,顿时安静下来,说起来,马桥的胆子也够大的,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比较害怕,可要是人,还没见他怕过谁来。 杨帆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地道:“咱们是小偷,那人却一定是个大贼!不过,不论多大的贼,总归还是贼,大家一样见不得光,怕……甚么?” 杨帆说到“怕”字时,声音忽地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声息,但他随即就把话接了下去,马桥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马桥惊hun稍定,正忙着把那细颈肥肚的瓶儿手忙脚乱地塞进怀里,方才他差点失手把那瓶儿砸出去,如果不是他已经惊得hun都飞了,根动弹不得的话。 真是太危险了,这只瓶儿至少能给老娘换几天的肥猪肉吃啊,可不能碰坏了。马桥把瓶儿塞进怀里,心惊胆战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二人手忙脚乱,刚要溜到墙下,便听夜空中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旗幡上的布条在风中猎猎发抖的声音,又似晚归的鸦儿扑棱着翅膀钻进它们筑在屋顶树上的巢xue。 马桥那快扭伤了的脖子再度剧烈地向后一扭,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飞仙啦?” 其实马桥的胆子还真不算小,只是因洛阳宵禁,晚上出门该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今夜不但接二连三的出现人影,而且每一个的出场都是那么拉风,居然一个个都不在地上走的,马桥哪见过这个,自然一惊一乍。 夜空中又出现的这个人影,只看一眼,杨帆就知道是个女人,是个仿佛大梵天仙女一般飘逸的女人,云寰雾鬓,长带飘飘,身姿曼妙,飘逸轻柔,与那飞行云中,亦云亦仙的飞天仙女简直是一般神韵。 唯一不同的是,她手里不是反抱着琵琶,而是拈着一杆长枪,那杆枪的枪尖细细如丝,在淡淡星光下闪烁着一道虽然细微却刺目的光芒。 杨帆仰首看着天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方才那个刺客像中了箭的鸟儿一般从天上掉下来,这个仙女儿会不会也掉下来? 仙女下来了,不是掉下来的,而是飞下来的。 星光夜se中,这位小仙女的模样虽然看不甚清楚,却能隐约看出她的五官眉眼十分姣好。 她身段十分窈窕,窄袖短襦和及xiong高腰长裙,再配上肩臂上绕着的白se丝皂的帔巾,使得她亭亭玉立,如同仙子谪凡,只是一杆长枪被她反握身后,便有了一种柔中带刚的飒爽味道。 杨帆和马桥都没进过宫,没有见过如此华丽飘逸的宫女打扮,见她这副形象,再结合方才飘落的姿态,简直真要把她看成天上的仙子了。 仙子开口了,嗓音不出预料的清脆甜美,同时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味道:“你们两个,可曾看见一个meng面贼子遁向何处?” 马桥见了这jiao滴滴的小美人儿,se胆一起,登时没了惧意,一双贼眼在那小仙子的身上逡巡着,油嘴滑舌地问道:“小娘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捉妖呢,还是京县的少府(即县尉(公安局长)的尊称)办案拿贼?” 话音未落,他的肩上一沉,雪亮的枪尖已然压在他的肩上,小仙女森然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快说!人往哪里逃了?” 马桥嗅到一股从枪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百媚千jiao的大姑娘竟然是真敢杀人的,他立即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杨帆道:“姑娘,你信不信,只要我招呼一声,就能把整个武侯铺的人都喊来?” 小宫女霍地扭头看向他,冷笑道:“小子,你信不信,只要我招呼一声,被你喊来的武侯就会砍下你的头!” 这一扭头,杨帆看的更清楚了些,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这小仙女的眉,小仙女的两道眉毛又黑又亮,她的五官明明姿柔清丽线条柔美,可是因这两道眉,便透出了勃勃英气。在她的眉心还有一朵鲜艳的梅花,令人一见便觉惊艳。 匆匆一瞥,未能看得细致,视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杨帆心中只生起一个感觉:略有妖意,未见媚态。 杨帆狐疑地问道:“姑娘你……是官府中人?” 杨帆对官府有一种能的抵触,但小仙女并未对他眼中的戒备之意有所奇怪,看这两人的行装打扮,还有那鼓鼓囊囊的xiong怀,分明就是两个夜行的小贼,他们看见官府中人心生戒惧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小仙女冷哼一声道:“那夜行人被我追的甚紧,无暇掩藏行踪,你们既在此处行窃,应该看得到他,快说,他逃向哪里了?官抓的是江洋大盗,还不屑碰你等偷鸡mo狗的小贼!” 杨帆挪揄道:“我们两个小贼,哪有事帮你抓大贼。姑娘在这里再多耽搁些时间,那贼你想追也追不上了。” “你!” 小仙女剑眉一竖就要发火,马桥赶紧指点道:“我们方才看见一个夜行人,沿着土墙往这边逃了。” 小仙女冷笑道:“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嘴里说着,她还是飞身掠过去,那刺客受了伤的,飞掠升腾处,不免有血迹留下,小仙女嗅了嗅味道,知道马桥没有撒谎,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土墙,沿着先前那人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 马桥看着小仙女消失的方向,茫然道:“小帆,你说这个俏美的小娘子……真的是官么?做官的怎么不抓我们?” 杨帆向那辘辘的水车方向深深地瞟了一眼,低声道:“恐怕……真的是官。不抓咱们,只是她无瑕顾及咱们这样的小贼而已。” 马桥惊道:“真的是官!什么衙门的官儿会做这种打扮?我要辞了坊丁,去她衙门应征,哪怕做个端茶递水的仆役也好!” 《一支蝴蝶钗,裴大娘给了妞妞一个奇迹 一声问路钱,昆仑儿给了杨帆一个奇迹 一声推荐票,众豪杰给关关一个奇迹吧! 让我们一起加油,共同谱写杨帆的jing彩人生!》 c!。 第十五章 从前有座山 杨帆凝视着那小宫女消失的方向,并没有搭马桥的话碴儿。 马桥不知所以,他却多少知道一些朝廷的秘闻佚事。 他知道,深居内宫的武则天身边,有一支秘密力量,名梅花内卫。在武则天制造证据诛杀李唐宗室和剪除一些无法公开处治的反对力量方面,内卫出力甚巨。 杨帆只从官方案牍中看到过一些有关梅花内卫只言片语的记载,并不清楚他们的打扮装束,具体职责,可是方才看到那小仙女眉间的一点梅花,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这时,先后从墙头掠过的两道人影和马桥的两声鬼叫,已然惊动了巡夜的武侯。有人高叫着:“什么人夜间上街?”远远便有一丛灯火招摇而来。杨帆和马桥一见无暇多说,立即作鸟兽般散去。 两人在这坊里早就走惯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两人一路行去,专门避开大路,不一会儿就摆脱了武侯,赶到二人居处附近,互相扬一扬手,便分别揣着赃物闪进了自家的院落。 马桥闪进自家院落,站定身子,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那东西软绵绵的一团,抖开来,似乎是一件丝织的亵衣。 马桥凑上去,深深地嗅了一口,自语道:“好香呀!黄家大娘子都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居然还穿如此艳丽的诃围子,嘿!” 马桥将那团妇人的胸围子揣进怀里,蹑手蹑脚地上前一推门,老娘果然给他留了门,马桥闪身进门,将门闩放下,门隙里便透出光线来。 马桥家的灯光亮起的时候,杨帆所住的小巷里鬼魅般地闪出一个人影,他静默了刹那,观察了一下左右动静,见十字大街上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便飞掠过去,投入另一条巷弄。 这人影快的出奇,而且极熟悉坊中地形,他在一条条坊间巷里攸现攸没。很快就回到了方才马桥和杨帆所在的墙头处。他低头嗅了嗅墙头的血迹,然后就像是寻找什么似的,在周围搜索起来。 片刻之后,这人出现在那辆水车旁,低头看着地上,喃喃自语道:“好jing明!居然去而复返,遁身水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失血过多昏倒在这儿,如此这般等到天亮,还是不免被人抓去。” 淡淡的星光照着这个人的脸,正是刚刚离开的杨帆。在他脚下,正静静地趴着一个黑影,这黑影大半截身子已经爬出溪水,可是两条腿还垂在水中,看衣装打扮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刺客,他已昏厥在那儿,一动不动。 杨帆低头看着他,眼神不住地闪烁,似乎有些犹豫挣扎,可是看着他昏迷水中的样子,酷似自己当年被人踢落溪水中的情形,杨帆便不想袖手而去。终于,他吁了口气,弯下腰去,抱那半浸在溪水中的夜行人。 人一入怀,杨帆便惊“咦”一声,似乎有所发现,不过他的动作并没有停,只是稍稍一顿,百十斤重的一个大活人便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动作依旧敏捷无比,半人高的土墙一跃而过,迅速没入夜se当中。 ※※※※※※※ 落闩,点灯。 灯光亮起,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照亮了平躺在榻上的那个人。 杨帆一手挡在烛火前面,举着灯烛缓缓走到他救回来的那个蒙面人身边,蹲下,将灯放在案几上,仔细打量着“他”。 灯光昏黄,榻上的人水淋淋的,湿衣贴身,身体曲线在他的双眼下一览无遗,果然是一个女人,方才他刚把人抱起来,就发觉有异了,却是此时才能一窥庐山真面。 薄薄的绸衣绸裤湿透之后,裹在这夜行人玲珑凹凸的身上,完全起不到遮掩的作用。那双浑圆的大腿,修长、结实、饱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湿透的衣裤裹在身上,连下腹处也被湿漉漉的薄裤绷出了细致的形状。 杨帆的视线飞快地从那儿越过去,包括女刺客微贲的胸部曲线,他的目光都没有多作停留。女刺客的**无疑很美,对一个少年来说尤其更具吸引力,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目光亵渎这女孩儿的身体。 他看了看紧贴在少女脸上的湿透的面巾,微微皱一皱眉,便托起她的颈子,替她脱下了头套。头套脱下,露出一头束成马尾的秀丽青丝,把她放平,籍着灯光看她模样,约摸十五六岁年纪。 这少女相貌清秀,有种江南越女的水灵剔透。此时她还在昏迷当中,秀气的眉毛在昏迷中微微地颦着,有种颇倔强的感觉,可那苍白的脸颊却又透着一丝无助的味道。 杨帆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便移到她的肩头,那里破了一个洞,此时已经没有血流出来,衣洞处隐隐露出一痕肌肤,上面有一个伤口。 杨帆皱了皱眉,走到屋角,打开一口破箱子,从里边捧了一口匣子出来,回到少女身边,掀开匣盖,从匣中拿出一把剪刀,轻轻挑起女刺客伤口处的衣衫,剪了下去…… 湿衣裹着玲珑的胸膛,虽是稚龄少女的身形,却有股说不出的女人味,杨帆克制着看上一眼的能,将她伤口附近的衣服割开以后,从匣中取出一块叠得平整的白叠布,用小刀豁开一个口儿,“嗤啦”地撕出长长的一条。 如此这般,撕出五条白布带子,又从匣中拿出一个小葫芦,用嘴咬去葫芦塞子,一只手插到女刺客身下,托起她微微侧了侧身子。 昏迷中的女刺客似乎感觉到了痛楚,微微地发出一声呻吟,杨帆将葫芦嘴儿对准女刺客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飞快地点下一些褐黄se的药沫,然后放下葫芦,将一条准备好的白布带子轻轻地贴上去…… 放平女刺客的身子后,杨帆如样施法,给她正面的伤口也敷上了药。女刺客被细枪一枪刺穿了肩头,好在不曾伤了肺腑,及时救治,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否会伤了筋脉,影响她的一身武艺,现在还不好说。 杨帆敷好了药,将布带一圈圈缠好,然后再拿起第二条布带,当他缠到第三条布带的时候,额头已隐隐地现出了汗渍,他虽然秉持着君子之礼,不去看那妙相毕露的女体,但心xing是一回事,能却是另一回事。 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时而托着少女的纤腰,时而托起少女柔腴的项背,时而裹扎伤口,再如何小心避闪着目光,那玲珑的玉兔边缘美好的形状和曲线也不免要落入眼帘,他的身体已经起了些能反应。 “嗯……” 这一番折腾,女刺客呻吟一声,醒了。 女刺客双睫微张,灯光入眼,不免之大惊,她疾伸手,能地就去抓剑! 杨帆闷哼一声,整个人顿时僵在那儿。 “你是谁?” 女刺客的眸子迷蒙了刹那,迅速清明起来,有些凌厉地看着杨帆。 “我……是……救你命……的人!” 女刺客飞快地扫了一眼室中的情形,确信不是官衙,又问:“这是你的家?” 杨帆脸上微微现出一丝难受和腼腆的神气:“这样……说话,好吃力!姑娘……请先放手!” “嗯?” 女刺客微微一诧,目光一垂,这才发现她握着的东西硬则硬矣,却并不是她的剑柄。她抓的位置居然是这男人的裆下,女刺客苍白的脸颊“呼”地腾起一片惊人的红晕。她的小手仿佛被蝎子蜇了似的迅速一颤,猛地松开来。 杨帆长长地舒了口气,于角度问题,他的“枪”几乎被这女刺客的纤掌拗成了九十度,还好,“枪的质量”很过关,只一松手,它就绷得笔直。杨帆弯了弯腰,有些难情地道:“在下实无邪念,只是剪衣裹伤,难免……” “不要说了!”女刺客垂了眼帘,红晕满颊,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羞窘,飞快地转移话题道:“剑还我!” “呃,好!” 杨帆侧了身,赶到柜旁,取了长剑回来。 姑娘取剑在手,神情便轻松了许多,似乎一剑在手,她便有了最大的安全保障。 她吁了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抬起双眼仔细看了杨帆一眼,似乎有所发现,突然道:“你是……我方才遇到的那个小……小……” 杨帆笑道:“是我。” 女刺客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问道:“你何救我?” 杨帆一呆,反问道:“什么?救人……也需要理么?” 女刺客盯着他道:“我这身打扮,肩上又受了伤,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个普通人,你一个做贼的,就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女刺客这么问,倒不是她不近人情。她做的案子,实在是非同小可,一个人或许会对一个倒卧路边的伤患慨施援手,然而对一个触犯王法的人,他还敢慷慨相助么?更何况这施以援手的乃是一个小偷,她不问清杨帆救她的理,是不敢在此多待一刻的。 杨帆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姑娘目中隐隐泛起一道杀机,冷声道:“说!” 杨帆咳了两声,仿佛被人逼出心中秘密的普通坊间少年一样,忸怩地道:“这里是修文坊,在我们修文坊十字东大街西三曲大榆树下,有一户姓萧的人家,萧家有个儿子叫千月……” 女刺客听得一脸茫然,诧异地道:“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干系?” p: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敲着木鱼求推荐票…… 第十六章 我想捡个媳妇儿 杨帆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萧千月呢,因相貌丑陋,家中贫困,所以年近三旬,还娶不到婆娘……” 女刺客挑了挑细细弯弯的柳眉:“那又怎样?” 杨帆鼓足勇气道:“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在路上捡到一个姑娘,后来……那位姑娘就成了他的媳fu儿了。” 杨帆说到这里,便“很难情”地低了头去,他话中目的至此已是昭然若揭了。 他那羞涩腼腆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被迫向人吐lu心声的少年该有的正常反应。杨帆对这般做作驾轻就熟,这可是他从小就用来应付那些热情奔放、大胆活泼的南洋女孩儿练就的事。 女刺客怔住了。 杨帆所说的事,在那个年代,绝不是一件很希罕的事情,几乎在每个城市,每个乡村,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女,被人收留,然后做了人家媳fu,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甚至,这位女刺客在听到杨帆这番话后,马上就想到了她自己,当年,她岂不也是走投无路,差一点儿就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 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ting耐看的小贼,救她回来的目的,竟然是想效仿他那位姓萧的好邻居,给自己讨个便宜媳fu!他,准备把刺杀天后的女刺客捡回来,当他的媳fu!女刺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仁兄异想天开的神奇想法,以至于愣在那儿,半晌没有答话。 杨帆见她不语,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红着脸道:“我当时……其实就是那么稀哩糊涂地一想,并不真就要……咳咳,施恩不图报才对,你放心,这种事我也勉强不得你,我只是这么一想……” 他当然不能告诉这个女人,说他救她,只是因她是被官府追杀的人,而他能地厌恶官府,所以与她同仇敌忾。他也不能告诉这个女人,说她无助地俯伏在溪水边的样子,像极了童年时的他,所以才触动了,只好编了这么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 女刺客信以真了,她也不知自己这时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凝视了杨帆半晌,才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道:“足下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大恩,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不过……” 看到杨帆眼中放出的光芒,女刺客赶紧追加了一句:“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会报答你,我不喜欢欠人家的情。我现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好么?” “好,好!” 杨帆学着马桥被他老娘教训,手足无措时的模样,搓了搓手,憨笑道:“那成,那咱们就先睡吧,夜也深了,明儿一早我还要早起呢,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说着,杨帆便在榻边坐下,开始脱鞋子。 女刺客惊道:“你干什么?” 杨帆茫然道:“睡觉啊,我就这一张木榻,你……不是要我睡到柴房去吧?” 岂有此理! 女刺客把俏脸一板,道:“你睡地上!” 杨帆道:“姑娘,你讲讲道理成不成?这可是我家!” 女刺客一按剑簧,“铿”地一声,利剑弹出半尺,杨帆吓了一跳,赶紧“出溜”到地板上,放弃了跟她讲理的打算。 女刺客轻轻哼了一声,还剑入鞘,抱在xiong前。 杨帆在地上和衣躺下,偷偷瞄了她一眼,“关心”地道:“姑娘,穿着湿衣服睡觉恐怕不太好,不过我就这一身衣裳,实在没有衣服换给你,如果你想把湿衣服脱下来其实也没啥的,反正灯一吹,啥也看不见。” 女刺客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她算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带些无赖习气的市井儿,既不是大jian大恶,也没胆子真的做什么大jian大恶的事儿,却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子,或者他依旧对自己有点贼心不死也说不定,不能给他好脸g被子么,你盖上不就成了……” 杨帆说着,便吹熄了灯。 油灯一灭,室内顿时……一片清明。 今夜弦月如钩,漫天星光灿烂,杨帆以灭了灯火会比较黑暗,谁知道室内居然清冷如霜。杨帆扭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正碰上姑娘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连她的五官轮廓也依稀可辨。 杨帆“诚恳”地道:“真的……看不见,我是雀meng眼!”(俗话:夜盲症) 女刺客还是不说话,只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杨帆吃不住劲儿了,只好转过身去睡下。 姑娘的嘴角攸地抽动了两下,她的肩上很痛,身上很乏,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些想笑:“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活宝……”<亮,则天门上便钟鼓报晓了。 第一通鼓响时,女刺客便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依旧有些困倦,但是这么响亮的钟鼓声,哪里还能睡得着。她一睁眼,就发现那个睡在地板上的男人不见了,女刺客心中一紧,立即翻身坐起,因坐起的动作太猛,牵动伤口引起一阵痛楚。 她颦着柳眉,坐定身子,轻轻按住肩头,的暗意,房间里空dangdang的,除了一张睡榻、一张几案和贴墙的一口破旧箱子,余此别无他物,东西虽不多,却给人一种乱到了极点的感觉,这是明显的单身汉的特征,屋里又脏又乱,除了屋主人经常触碰的地方,其他地方甚至落了厚厚一层灰。 女刺客走到墙边,打开那口破箱子看了看,这是这个乱得像猪窝似的房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果如那家伙所言,里边一件衣服都没有,那家伙的全部行头,似乎就只有他身上那一套。如果自己穿着这身夜行衣,大白天的走出去…… 女刺客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迄今止还不曾通过名姓的男人去了哪里,但是她并不担心那人会去官府告密,如果那人有心告密,昨晚就不会冒险把她扛回家来,直接把她丢进武侯铺就行了。就算他改变了主意,趁她昏mi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去报信,而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她可以相信这个人,并借助这个人的地方养伤么?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不过…… 女刺客微微沉吟起来。 虽然她任务失败,但是这方面她并不担心,刺杀天后哪有那么容易的,当初进宫行刺时,公子就预估过,成功的可能xing并不是很高,但是哪怕只有一成可能,也要放手一搏罢了。 如今虽然失败,但羽林卫中自有公子的内应,她能顺利潜进瑶光殿实施刺杀,就是内应的协助。她的失败和逃走,公子一定都了如指掌,公子知道了这些情况,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应变。 眼下她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自保,而她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大索全城,如果那样的话,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会不会听说了风声,心生怯意,既而出卖她。 转念一想,她又踏实下来,这几年来,武后将李唐皇室诸王一一铲除,就连她的长子和次子成她的绊脚石的时候,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她大肆任用酷吏,籍种种名目,清洗忠于李唐的大臣,又频频搞“献瑞”自己造势,分明是想革李唐之命。 此时的武后,费尽心机营造的就是那种“天下归心”的氛围,她岂会把遇刺一事张扬天下,从而助长反叛势力的气焰呢? ※※※ “呸、呸呸!” 沉思中的女刺客听到院中隐隐传来一些声音,便合上箱子,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杨帆正蹲在水井旁刷牙。 牛骨的刷柄,猪鬃的刷毛,蘸了青盐,刷得一嘴猪毛。 杨帆“呸呸”地吐出嘴里的猪毛,嘀咕道:“这牙刷子还是新的呢,刚用一回就开始掉毛,大娘这牙刷子做得实在不怎么样,这样的牙刷子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是用杨柳枝刷牙,把事先泡在水里的杨柳枝,用牙齿轻轻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支出来,就成了一把细小的木梳齿,再不然就用丝瓜瓤子。不过牙刷子业已问世了,只是用茯苓等药材制成的“牙膏”如今还不曾发明,依然只用青盐。 不过这年头,牙刷子还是一种奢侈品,普通人家不会在这方面做花销,杨帆是近水楼台,因马桥的老娘就是做牙刷子的,这才免费得了几支,因之他也就成了马氏牙刷子的首批试用人员。 只是,看起来这马氏牙刷子明显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刷毛不但带着一股子猪毛味,而且牛骨制成的刷柄只要沾上几次水就开始发黑,有些粗糙有硬碴的地方,还容易刮伤牙chuang。 实际上,做牙刷子的都有一些自己的不传之秘,诸如劈制牛骨、牛骨钻孔、捆扎猪鬃,这些步骤只要一看就会做了。但是劈好的牛骨要用淘米水浸泡几天以防腐,泡好的骨片要用麻衣锉锉平,再放到放了黄藤芯的木桶里抛光,牙刷子做好后要用硫磺熏蒸来去味消毒,这些诀窍人家不说,你就不容易想到了。 杨帆正嘟嘟囔囔地发着牢sao,“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女刺客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株生长在深谷的幽兰,娴静时候的样子全无一点女刺客的彪悍与杀气。 她站在门边,憔悴的脸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以致那来就很白皙的脸颊因之有了一层半透明的质感,几绺秀发就垂在她那蛋清一样剔透的腮边,愈发衬托得肤白如玉。 杨帆笑了,向她扬扬手,道:“你醒了,出来吧,没关系,这才敲头一通鼓呢,这修文坊里,没有人会比我起的更早。” 他的笑很灿烂,阳光般灿烂,笑时颊上还遽尔生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女刺客看在眼里,竟尔生起一种“卿佳人,奈何作贼”的感觉! p:我想捡几张推荐票!xiong抬,可劲儿砸下来!。 c!。 第十七章 杨帆的信誉 女刺客下意识地向院外看了看,便扶着肩头姗姗地走过来。 她依旧是那一身夜行装束,经过一夜,薄薄的绸衫绸ku已经烘干,质地极好的衣料依旧十分柔软,不至于暴lu了身体的曲线。 女刺客在杨帆面前蹲下,睇着他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杨帆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道:“因我是这坊里的坊丁,月该我当值,一大早要去开坊门的。” 女刺客讶然道:“你是坊丁?坊丁是协助武侯防盗的,你怎么……却行偷盗之事。” 杨帆挠了挠头道:“这个问题……实在不好作答。你说当官的该爱民如子,什么偏有那么多当官的贪婪残暴,视百姓如刍狗呢?” “嗯!没看出来,你这傻……你这家伙说话还ting有道理。” 女刺客想了想,点点头道,她环顾了一下空dangdang的院落,又问:“你家就你一个人?” 杨帆道:“是啊,我幼年时随昆仑商船流落南海,呸!呸呸!直到成年才回来。呸!我到洛阳城还不到一年光景呢。” 女刺客再度蹙起了她那秀气的眉毛,狐疑地道:“你幼居海外,回到大唐还不到一年,就变成了洛阳人氏,还做了修文坊的坊丁?” 杨帆乜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在咱大唐要弄一份户籍有多容易?” 女刺客哑然,她知道杨帆说的是实话。 隋炀帝大业年间,中原人口有四千六百多万,但是唐高祖时期全国人口仅有一千五百多万,锐减了三分之二。 固然,因隋末天下大乱,死了很多人,但战争中死的人其实很有限,更多人的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战争带来的副伤害----对农业的破坏。当时,百姓因饥饿而死的数目数十倍于死于战争的人。 可即便如此,唐初人口也不会锐减到如此巨大的地步,当时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是因瞒报户口。战乱期间,农民流离失所,破坏了原来的户籍制度。当天下稳定之后,很多农民已托庇豪门,做了奴仆或佃户,再想统计人口就非常吃力了。 这些年来,朝廷不断加大人口的统计,制度已经较早年完善许多,但还是有许多漏洞可钻,所以,想瞒报户口、或者想得到一个户口,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心有灵犀地一起开口,这句话一出口,杨帆就笑起来,女刺客却不觉得好笑,她绷着脸,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杨帆看,直把杨帆看得觉得自己的笑点确实很低,这才收敛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帆,排行第二,大家都叫我杨二或者二郎,不知姑娘的芳名是……” 女刺客略一沉吟,答道:“我叫天爱奴。” 杨帆讶然道:“你姓天?好大的一个姓氏” 女刺客摇摇头道:“不,我没有姓氏。我叫天爱奴,我的名字……就叫天、爱、奴!” 天爱奴这个名字当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那时女人通常没有大名,只有小字。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叫郭女王。汉恒帝刘志的皇后叫邓猛女。汉昭帝刘弗陵的皇后叫上官小妹。而朝太宗皇帝的长孙皇后,叫观音婢。 皇后大多出身名门世家,ru名尚且如此,民间女子的ru名儿起的千奇百怪更不希奇。但是没有名字的女人常见,没有姓的人……,这怎么可能?杨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他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一定藏着一个不人知的秘密,或许就像他一样。 杨帆无心去发掘人家的秘密,便笑了笑道:“天爱奴!很好听的名字啊!你要不要刷牙,我请!” 天爱奴明丽的目光先是投注在他那支刷毛已然蜷曲的牙刷子上,蛾眉复又一挑,再睨向他。杨帆笑起来,道:“当然不是,我还有好几枝新牙刷子呢。” 杨帆起身走进房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一支崭新的牙刷子,顺手还带出了一只水瓢,舀了半瓢水。杨帆把瓢、牙刷子和青盐递给天爱奴,介绍道:“喏!这是洛阳修文坊马氏牙刷子,做工jing致,品质一流,四坊八乡,有口皆碑。” 红ri东升,腾跃到天边一抹云彩之上,从云彩间的缝隙里把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投she到神都洛阳城上。杨帆家的小院里,一男一女,分别拿着瓢和陶盆,面对面地蹲着,在阳光下刷牙。 “我需要一套衣服,呸、呸呸……” “成,等一会开了坊门,我给你寻mo套衣服回来,呸呸、呸……” “谢谢,呸!” “不用谢,我家里不开伙的,我再给你捎些吃的回来吧,我们坊里有个江家汤面铺子,做的汤面口感筋道、汤清味足,四坊八乡,有口皆碑,呸、呸呸……” “这样啊……其实我不太饿……” 大清早,各处坊门刚开不久,几个身着便服,胯下骑马的人便急匆匆地走在赶向修文坊的道路上。 若是有人认得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几人中竟有洛阳尉唐纵和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能让这两个人大清早的便走在一起,着实不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轰动九城的大案子。 洛阳尉唐纵约有四旬上下,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显得极具威仪。他这个年龄正是男人体力jing神达至巅峰的时候,一袭长袍穿在身上,xiong膛、臂膀撑出的曲线,可见其身材之魁梧结实。 在他左手边马上的人就是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乔君玉也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身材比起唐纵要单薄一些,脸颊上宽下窄,浅浅的皱纹给他清瞿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策马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锦袍玉带的美少年,这少年比乔君玉矮了大半个头,穿着一袭玉se交领长袍,腰束七星带,头戴幞头巾子,腰下一双浅腰乌丝履,身材非常纤细,看年纪不过二八妙龄,容颜俊美,双眉如剑。 唐纵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沉声道:“乔参军,洛阳人口百万,鱼龙混杂,要找一个人实在是难如登天,朝廷又不许搞出大阵仗来,那不是难人么?说实话,就算请杨郎中主持,我也不抱多大希望!” 乔君玉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更密了。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找一个人,难处有多大,他岂会不知道,更何况,还得悄悄进行,不能搞得满城风雨,这实在是太难人了,可是…… 乔君玉往旁边瞟了一眼,见伴在他身侧的那个玉袍锦带的美少年听了这话已面沉似水,心中不一紧,连忙打个哈哈道:“那个人受了伤,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犯人是在修文坊一带失踪的,咱们就以修文坊中心,向四下里搜查嘛。洛阳府若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就地调动各坊的武侯和坊丁,让他们一曲一巷逐坊搜查就是!” 唐纵听了更是大发牢sao:“乔参军,你说的轻松。这天子脚下,溪边随便一个垂钓的蓑衣老者,可能就是某位致仕荣修的尚书shi郎,巷弄里边随便一个正在蹴鞠的少年,可能就是某位皇亲国戚。一座小小佛庵、一处小小道观的奉施主,说不定就是哪位王侯公子,查,怎么查?翻,怎么翻?” 乔君玉眼角捎着旁边的美少年,见“他”脸se越来越yin沉,心中不暗暗叫苦,却又不好出言制止:“这唐纵执法多年,经多见广,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怎么就看不出我身边这女人的身份来呢,这可是内卫的人,你就算看不出她的身分,难道还看不出她是易钗而弁? 内卫交办下来的事,怎能推托得了。虽说找上门来的这位谢沐雯谢姑娘只是内卫里的一个果毅都尉,可是就算刑部shi郎、刑部尚书,对她也不敢等闲视之啊。内卫是什么?那是当今天后手里头的一口剑。 这口剑要杀人,无须审讯、无须关押,甚至无须罪名,那可是掌有先斩后奏之权的,你没见这位谢都尉一到刑部,就连周兴周shi郎都把她奉上宾吗,立即就安排我送她来见杨郎中,杨郎中亲自负责此案,唐少府呀唐少府,你今儿这是犯了什么毛病?” 他却不知,唐纵身洛阳尉,主管洛阳司法,也是早就知道梅花内卫之存在的一个官员,这个易钗而弁的女人一直跟在乔参军身旁,看似乔参军的随众,但是乔参军反而常去看她脸se,唐纵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 这时唐纵故作不知,正是故意发牢sao给她听。洛阳府的公人差役配员是有数的,以洛阳府那么点公人,管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管理上百万的人口,每ri忙得焦头烂额,容易么?结果内卫随便来一个人,就指使他调动大量人力,那整个洛阳城的ri常治安谁来负责,出了乱子谁来承担? 唐纵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向内卫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那女扮男装的谢都尉似乎察觉到他是向自己发牢相讥,路旁突然跑上来几个乞丐,拱手作揖地道:“几位贵人可怜可怜小的,施舍些吃的吧……”p:各位书友,票票投来! c!。 第十八章 刑部司刑郎中 “不开眼的东西,滚开!” 骑马走在外侧的是刑部和洛阳府的公人,乞丐们刚一靠近,他们的鞭子就扬起来,毫不犹豫地抽下去,那几个乞丐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凶,头前两个乞丐躲避不及,挨了两鞭子,疼得“哎哟”直叫。 眼看这些人不是好相与,那些乞丐情知找错了对象,当下不敢言语,转身就想逃开。 “慢着!不许打人!” 谢都尉忽然大喝一声,喝止了那几个公人,一拨马头,走向那些乞丐,乔君玉和唐纵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勒住马缰停在那里,谢都尉拨马到了几个乞丐的面前,方才寒霜般的脸se已然柔和下来。 几个乞丐不明她的用意,神se间都有些惶恐,谢沐雯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番,便自袖中mo出几枚开元通宝,手一举,一个乞丐这才恍然,赶紧捧起双手。大钱叮叮当当地投到他的手中,几个乞丐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谢都尉一双极具英气的眉毛攸地一挑,冷哼道:“瞧你们一个个手脚齐全、身强力壮的,寻些什么活计做不能讨口饭吃,偏要去做乞丐,真是没出息!你们就是去偷去抢,也比做个伸手花子强!” 几个乞丐面对这样的励志语,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贵人教训的是!” 谢都尉瞧他们答应的痛快,其实根没往心里去,不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拨马赶了回来。 洛阳尉唐纵、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这两位负责执法的官员听了她这样的言语,不禁相顾苦笑。见她回来,乔参军忙换了一副笑模样道:“谢都尉真是慈辈以怀,对几个乞丐也能如此怜悯。” 谢都尉淡淡地道:“若非不得已,谁愿屈身乞丐,纵不帮上一把,也不必轰狗一般吧。” 乔参军不好接这个话题,讪讪地咳嗽一声,道:“都尉说得是,都尉请看,前方就到杨郎中的府邸了。” 他们走的是洛阳城的一条主要干道,脚下是黄土压实的路面,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树、槐树,树后面就是深深的排水沟,沟后面就是高约一丈的坊墙,坊墙内有深宅大院、寺庙道观的飞檐重楼。 偶尔能看到一座气派很大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自家大门直接冲着城市大街,门口列着两排戟架,还有甲士豪奴看守。这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经制度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一般人家的门户却只能向着坊内开。 前面不远,就是修文坊的坊门。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官职不到三品,他的府邸自然也是建在坊里的。 乔君玉等人走进修文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几乎每座坊内,都有一些官绅居住其内,官绅交游广阔,往来无白丁,有贵客登门亦属常事。修文坊里住的官员最多,一些有身份的人出出入入实属寻常。 今天百官不用上朝,官员间一早就有客人走动就更属寻常了。大唐皇帝原每天都要上朝的,不过显庆二年五月的时候,宰相们启奏高宗皇帝说,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请皇上隔ri一上朝,从此朝廷就改成单ri上朝,双ri不上朝了。 乔君玉一行人直接进了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的家。 刑部司刑司郎中,那是仅次于刑部尚书、刑部shi郎的刑部第三号人物,凡是审理重大案件,要刑部郎中以刑部shi郎的名义会同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司使,三司会审。朝廷发布大赦令,则刑部郎中代表刑部宣布大赦天下的名单,所以威权极重。 刑部郎中杨明笙,仅有四旬上下,头发却已开始花白,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松驰,所以皱纹也就显得格外深。他身材欣长,颈项也长,一只鹰勾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顾盼觅食的秃鹫,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他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纹,使得他的面容透出一种冷肃严厉的神气。作大唐刑部的第三把手,杨明笙一向不苟言笑,在刑部素以严肃酷厉著称,刑部法曹参军军乔君玉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笑过几回, 此刻,他却谈笑风生,笑得老脸如秋菊,就连那丝丝皱纹,都像菊花瓣似的舒展开来。他的笑,当然是对梅花内卫果毅都尉谢沐雯谢姑娘而发的,面对天后内卫,一向不苟言笑的杨郎中也破了例。 “请,谢都尉,里边请。” “郎中请。” 这时候,“大人”这个称呼还是专指至亲长辈,所以官场上只相互称呼官职,哪怕是一个县令对着一个宰相,也是称对方某相国,宰相称其某县令,对答间都自称“某”,县令若是不肯谦称下官、卑职,也不算失礼,所以谢沐雯与杨明笙都是如此相称。 杨明笙笑吟吟地把谢沐雯请进了内书房,乔君玉和唐纵便在客厅里坐下来。杨明笙在内书房里听谢都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慨然道:“谢都尉放心,既然是太后吩咐,周shi郎指派,杨某一定尽心竭力,找出凶手。” 谢沐雯欣然道:“兹事体大,那就拜托杨郎中了!” 杨明笙“啪啪啪”三击掌,扬声道:“唐少府,乔参军,进来说话!” 二人进了书房,见礼坐定,杨明笙便望着洛阳尉唐纵,沉声问道:“城门处可已遣派人员检查?” 唐纵道:“郎中放心,洛阳城所有城门,未曾开门前某便已派了人去进行盘查,但凡肩上有伤者,是一概出不了城的!”<,所以鼻翼下面的两道法令纹就更深了,好象是两条沿着他的鹰勾鼻子撇向左右的两道深深的沟壑,他静静地思索了一阵,徐徐地道:“乔参军!” 原跪坐客席的乔君玉立即直接腰来,顿首道:“在!” 杨明笙道:“你立即知会洛阳尹,遣派人员,对城中一百零三坊逐一进行盘查。府衙负责一百零三坊,每坊则该坊的武侯铺子负责,每坊坊丁各自指定一曲或一巷,逐户排查,同时发出布告,有藏匿人口者,一旦查出,与匿藏人同罪!另,举报者有赏!” “诺!” “还有,北城是仓城所在,那里俱是粮仓,轻易不会有人进入,却也最易潜藏,你立即着仓城官吏带人逐仓盘查。还有洛阳三市,三市都是午后才开市,可以让人先去把守市门,对进市的商贩、行人逐一盘查,其他如客栈、酒肆、青楼、奴隶市等,亦多藏污纳垢之地,亦予严查!” “诺!” “唐少府……” 谢都尉坐在一旁看着,杨明笙一一吩咐下去,有条不紊。谢都尉并没有说出昨夜追捕那刺客时,曾经遇到过两个小贼。她相信那两个小贼跟那刺客全无干系,然而她一旦说出来,这两个人却必然要倒大霉。 她的“阿兄”就是一个小贼,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所以在介绍案情的时候,她只是稍一犹豫,便略过了那个夜盗的小贼。 “阿兄……” 谢都尉不禁沉浸到那酸酸甜甜的回忆当中,直到唐纵和乔君玉起身告辞的动作惊醒了她,谢沐雯忙敛了心神,随之而起,道:“如此,就有劳郎中了,某静候郎中的好消息,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杨明笙笑容可掬地起身道:“杨某一定全力以赴,尽管放心便是。” 谢沐雯霁颜道:“好,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郎中及时知会与某。” “呵呵,那是自然,杨某送谢都尉。” “不敢不敢,郎中客气了。” “谢都尉,请。” 二人并肩向外走,唐纵和乔君玉便随在后面。 这两人至今依旧不知道他们要缉捕的人犯了何罪,什么抓人。不过他们久在官场,自然清楚但凡是内卫经办的案子,大多是见不得光的,或者干系极重大,所以也不多问,这种浑水还是少趟的好。 杨明笙笑吟吟地将谢沐雯送到二堂门口,谢沐雯便回身抱拳道:“郎中留步,某这便告辞了!” 杨明笙立在阶下,双手高拱,向谢姑娘揖了一揖,道:“慢走!” 谢沐雯和唐纵、乔君玉向前院走去,管事老刘代替主人继续相送,杨明笙并未走开,只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管事老刘送走了客人,赶回他身边道:“阿郎(老爷),还未用早膳呢,再搁下去可就凉了……” 杨明笙摆摆手,道:“先搁着,某要想些事情,一会儿端进书房来吧。” “诺!”刘管事答应一声,悄悄退开了。 杨明笙独自回到书房,liao袍坐定,手抚胡须,微微地沉吟起来:“刺驾,这是何等大事,刺客岂会还留在洛阳城里,再者,城中哪里不好藏,偏往官员宅院较多的修文坊来,只怕是有意祸水东引吧。”<边便lu出一丝yin冷的笑意……p:求推荐票支持! c!。 第十九章 姑娘赖上你了 抓捕刺客的事,杨明笙只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完全抛到了一边。他执掌刑狱多年,当然清楚要在洛阳城里搜一个人,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根没有指望真能抓得到这个刺客,他甚至怀疑这所谓的刺客根就是子虚乌有、并不存在的一个人。 “一个刺客,怎么会放在太后眼里,叫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安排拿贼。太后派人去见周兴,周shi郎又将这差使派到我头上,恐怕……功夫在题外啊!” 杨郎中用食指轻轻叩着桌面,思忖良久,双眼攸地一亮,他想通了,太后这是要借题发挥,再度清理朝中那些不听话的臣工啊!” 杨明笙微笑起来,自觉已号准了太后的脉搏。抓贼,那是小吏的事,他已吩咐下去,能不能抓到时,那就看捕贼的那些小吏的事了。官,要做官该做的事,官该做的是,就是顺着天后的心意,让天后满意!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杨帆在坊里转悠了几圈,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套女人衣服藏在怀里,随后便去江旭宁摊前吃面。杨帆借口今早较饿,买了两碗汤面,端着汤面正往回走,忽听巷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尖叫,好象被人爆了菊花般凄惨:“天杀的!哪来的这般缺德的鼠辈啊,武侯在哪,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杨帆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铜钱纹员外袍,留着两撇八字胡,身材十分圆润的四旬男子,站在巷口跳着脚的骂街:“这缺德带冒烟儿的小贼,偷了我刚买的瓶儿碟儿也就罢了,怎地把我给娘子刚买回来的诃子都偷了去,那可是上好的安吉丝织就的!” 坊里许多百姓听了便吃吃地笑。洛阳尉唐纵从杨郎中府上出来,便先传见了坊的坊正,修文坊坊正苏墨涵刚接了唐纵的指示,送唐纵离开,便听到一通喊叫,他气极败坏地赶过来,吼道:“黄招平,你……你这大清早的,这是闹的哪样?” 黄员外一见坊正来了,再一瞧武侯铺的不良帅(派出所所长)也跟在后面,立时如见亲人,抢上去诉说道:“坊正,不良帅,你们两位都在,太好了!我家里昨夜遭了贼,丢了一双天木釉的双耳花瓶,一叠三彩釉的敞口盘子,这且不论,还有我给娘子买的安吉丝的诃子也被偷了,这贼损呐……” 杨帆捧着大木碗,眼珠转了转,心道:“马桥这厮还偷了一件安吉丝的诃子么,怎么不见他拿出来,莫非……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不成?” 苏墨涵哪有闲心理会这事,便挥手道:“够了够了!你瞎嚷嚷什么,不就丢了几件东西么,回头到武侯铺里报备一下,南西北三市里给你注意着些不就成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一个大男人,学什么泼fu骂街,回去!” 训斥完了黄员外,苏坊正一扭头,正好看见杨帆端着两只大碗,又叫道:“杨二,你往哪里去?” 杨帆站住,随口说道:“哦,苏坊正,马桥有些胃寒,我替他弄碗热汤面回去。” 苏墨涵哼了一声道:“就他事多,一天到晚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痒,你快些回去,叫他吃完了饭,跟你一块儿到我家里来,有事情吩咐你们。” “是了,坊正放心,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不知是什么事啊这么慎重?” “案子!大案子!知道吗,人犯就是在咱们修文坊失踪的,刑部差派下来,可马虎不得,赶紧的,一会儿到我家里报到。” 苏坊正说着,便匆匆走开了,雷不良帅沉着脸跟他一起走开,片刻的功夫,苏坊正的大嗓门又在前边另一条巷弄里响起来:“陈阿大,你去把各曲各巷的坊丁都叫来,到我家里去,有事吩咐你们!快着些,” 杨帆暗暗琢磨,这坊正十天半月也不点一次卯,今儿这番举动,莫非…… 杨帆一下子想到了藏在自己家里的那个女贼,心中不一紧,当下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杨帆匆匆回到家里,先把汤面递给天爱奴,说道:“你先吃东西,一会儿再换衣服不迟。” “多谢!”天爱奴接过饭碗,向他道了声谢。 杨帆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沉声问道:“姑娘,我有话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天爱奴端着大碗,刚刚夹起一箸面,听了这话,乜着杨帆问道:“怎么?什么大阵仗?” 她已经洗过脸,还整理了头发,虽然身上依旧是那套皱巴巴的绸衣绸ku,可是已经恢复了几分美人的模样。美人毕竟是美人,就像一颗珍珠,哪怕是埋在泥垢里,只消稍稍擦出一痕,就会散发出you人的光晕。 这时她乜着杨帆的模样特别可爱,可杨帆现在当然没有心思欣赏,他急急说道:“刚才坊正要我吃过饭后就去他那里报到,我还看到武侯铺的不良帅也在,我估mo着,一定跟你的事情有关。我不知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案子,居然连不良帅和坊正都给惊动了,依我看,你得赶紧走。” “哦?”天爱奴的眸中攸地闪过一丝异彩,但她迅速掩饰住了,她很优雅地摇了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恐怕我现在是走不了啦!” “走不了?”杨帆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走不了?” 天爱奴道:“如果连这坊里的坊正和不良帅都已接到了抓人的消息,你说,街巷要隘、各处城门,还能不加防备?”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轻得杨帆都不确定她到底是在叹气,还是在吹凉面皮儿:“如果连你们坊里都惊动了,那么其它的坊,包括客栈、酒肆、药店……,所有的地方都会加强盘查,城门处更不例外,现在走,走不掉了。” 杨帆失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居然能轰动九城!” 天爱奴很抱歉地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杨帆盯着她道:“你不是早上还想换了衣服就走?” “我改主意了!” 天爱奴理直气壮地道:“女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杨帆:“……” 天爱奴看看他的模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偌大的洛阳城,想找个人谈何容易。再说,你是修文坊的坊丁,而我就在你有家里,坊正找你去安排查人,如此一来,我想藏在你家里其实非常安全。” 杨帆在屋里踱了几步,脸se凝重地道:“安全,恐怕不见得,你留下会很危险。” 天爱奴道:“我知道,可我走了会更危险。” “我是说……你留下我很危险。” “所以呀,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把我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杨帆道:“你就不怕我举告你么?” 天爱奴优雅地挟起一枚面片儿,轻轻吹了吹,微笑道:“不怕!如果你举告我,我就招认你是我的同党。恩公,你大概还不晓得,我的案子一旦入官,但凡有所牵连者,统统都是要杀头的……” “……” 天爱奴放下汤碗,对他道:“其实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想要彻查洛阳城,除非调二十万大军进来。如今官府既然连武侯坊丁都用上了,可见查也只是虚应其事,只求对上面有个交待而已,我留在这里,有惊无险,我现在离开,才会中了他们的‘打草惊蛇’之计。” 杨帆苦着脸道:“我救人,原只是想……,哪晓得却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回来,我这是何苦来哉。” 杨帆既然伸手救了人,就做不出半途把人推出家门的事情,只是他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自然不情愿担这不相干的干系,而且,这样的态度才是他在天爱奴面前所扮的市井儿该有的反应。 瞧着他那受气小媳fu儿的委屈样子,天爱奴没来的心中一软,安慰道:“我说过,你的救命之恩,我必会报答。这样吧,只要你能掩护我躲过官府的搜捕,我就送你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你娶个俊俏娘子过门的钱,你看怎么样?” “……” “唉!瞧你这家里,乱的像猪窝一样,这样子怎么能住人,我在你家的这些ri子里,每天帮你收拾房间好了,你放心,经我整理过的房间,保证一尘不染。” “……” “我还可以帮你洗衣服,怎么样?你放心,我洗过的衣服,就像新做出来的衫子一样。” 杨帆没好气地道:“谢啦!我就一套衣服,你洗了,我就只好光腚了。” 天爱奴柔声道:“那也没关系,你可以扯几匹布回来,我帮你再做几套新的。你放心,我裁出来的衣裳,就算是洛阳城最有名的‘诚织坊’首席裁缝都比不上!” 一个小美人儿这样温言软语地央求着,杨帆一筹莫展了,他无奈地看着这位突然化身厨娘、针娘、浣衣娘的神秘女贼,看了半晌,咳嗽一声,讪讪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也包括shi寝么?” 天爱奴那两道弯月似的蛾眉轻轻地挑了起来,攸然化成一双吴钩,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便微微地眯了起来,轻轻地道:“这个么……你可以试试看。” 杨帆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蛮腰上,她的剑已经挂回腰间。杨帆曾经看过那口剑,那口剑很锋利,绝对是一口杀人的好剑。现在,一只纤秀美丽的手掌正搭在剑柄上。 杨帆揉了揉鼻子,喃喃地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决定我未来的娘子守身如玉!”p:天爱与阿丑要生儿育女居家过ri子了,请投推荐票票以贺!^_^ c!。 第二十章 没觉悟的修文坊民 一个百媚千jiao的小女子,像个翘家si奔的小媳fu儿似的赖在你家里不肯走,你能轰她出门么? 当然不能! 所以,你不走,我走! 杨帆毅然、决然地冲上了街头。 看着他走出门去,天爱奴眸中bo光潋滟地一闪。 她不肯走,固然是因官府这一招其实并不太高明,官府根没有足够的力量彻查整个洛阳城,所以才动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手段,试图促使她自己跳出来。不过这一招看似寻常,但是大部分被通缉的人都会上当。 “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一旦真的被人发现,是要身陷囹圄的,人会能地想要离危险远一些,谁能如此冷静、大胆地应对官府的盘查?但是天爱奴做能被派去刺杀武则天的一名超级刺客,她的胆量显然不属于这个大部分人的范围。 然而,不逃不代表必须留在杨帆家里,洛阳城这么大,尤其是官府的众多衙门、官员的众多府邸、各种仓库仓房,想要藏人很容易,天爱奴也不是个喜欢恩将仇报、赖定了救命恩人的女人。 问题是,当杨帆回到家里,向她说起必须马上离开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杨帆,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坊丁?或者说,曾经只是一个坊丁和小偷的杨帆,现在的身份是否依旧那么简单? 她昏mi之后,一直到在杨帆房中醒来,中间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但是她记得,此前那名女宫卫可是追得甚紧,她既然看到了骑在墙上的两个小偷,那么追来的那名女宫卫看到他们没有? 杨帆的家老旧不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屋子里的摆设、混乱肮脏的环境,也完全与一个单身汉相符,包括家里从不开火,一ri三餐都在外面,包括他那刷牙用的劣质牙刷,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而且当晚她已经在墙头看见了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身份当无可疑。不过,如果那个女宫卫搜到了昏mi中的她,并且看到了这两个小偷,会不会设了一个局给她? 当ri,盛怒之中的武后,厉声喝令要要抓活的,这句话她听到了。 武后之所以坚持要抓活的,是因她在乎的不是这个刺客,而是指使刺客行刺的人。能够受命刺杀武后的人,必然是一个极可靠的死士,用刑未必会逼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官府会不会换一种更巧妙的办法,叫她主动引领官府去找到她的幕后主使? 这个念头,方才在她脑海中只是电光般一闪,却足以引起她的jing惕了,她不敢冒这个险,她必须进一步确定杨帆的可靠,所以,她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 “咳!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因朝廷走脱了一个重要的犯人,公人追捕的时候,这个犯人就在咱们修文坊内消失了踪影,所以咱们修文坊是重点核查区域。” 苏坊正站在自己家的台阶上,神情严肃地说着,奈何下边依旧是乱哄哄的,坊丁们哪有什么纪律xing可言,平时大家各自负责一块,没啥机会聚到一起,现在权当是友谊聚会了,互相寒喧的,家长里短的,拍拍打打的,没个清静。 “咳!肃静!肃静!一会儿,老夫会带你们去武侯铺,不良帅分派差使,武侯们带着,按照你们平时负责的地段,逐家逐户的进行盘查。你们记住了,在盘查期间,还要告知各门各户,藏匿人犯者,一旦抓获是要与犯人同罪的,而举报者则重重有赏。” 众坊丁们听完了解说,刚要转身往外走,苏坊正又来了一句:“最后,我再嘱咐大家几句……” 众坊丁们站住,苏坊正又殷殷嘱咐道:“查归查,你们可不许扰民,官宦士绅人家,谅你们也不敢,可寻常人家也不可以,没准张家的女儿就在shi郎府上当厨娘,李家的儿子就在尚书府上做管事,捅出漏子来,坊正可不负责!” 坊丁们根不把朝廷的这件差事放在眼里,一个个依旧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苏坊正的“最后,我再说几句”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坊丁们说笑的声浪完全压住了他的声音,这才无可奈何地放弃说教,领着他们直奔武侯铺。 修文坊的武侯铺一正一副两个不良帅负责,共有武侯近五十人,不过洛阳城有一百零三坊,百万以上的常住人口,平均一个坊就有一万人,可以想像这一个坊的地段有多大。 当然,任何一个城市都有闹市区、居民聚居区,也有居民稀落的地区,洛阳城也不例外,太偏僻的坊甚至有些大片的地段是种着庄稼的,而修文坊正是市中心极繁华的一个坊,坊中居民有两万六千多人。这么多人分住在不同的里弄曲巷里,以一个武侯铺五十个铺丁的规模,根就不可能完成搜索任务。 突发事件一年也没几回,朝廷又不可能像养兵一样平时养着大把的公差巡捕,如今要搜索人犯,靠这几个人,犯人都不用出坊,只要在几条巷弄间跟他们玩捉mi藏,就够他们受的,所以,才把这些坊丁也都调来。 不良帅霍明雷集合了全部武侯和坊丁,对他们做了详细的分派,武侯们把守几条十字大街和各里弄曲巷的关键路口,然后坊丁们按照他们平时一贯的分工,分别对自己负责的地段逐门逐户上门人口盘查。 马桥和杨帆正好是一组,负责他们住处所在的修文坊第七曲、第八曲的治安,负责带队的武侯冯缘也是他们极熟悉的人,三个人到了第七曲,冯缘往巷口一站,长巷对面业已站定了一个武侯,遥遥地向他招一招手。 冯缘向对面招招手,对马桥和杨帆道:“这坊里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上头既然交待下来,总是要查的。你们两个原就管着这两曲,对各家的情形都了解,谁家几口人,都什么长相,全都清楚。一家家的给我查下去,但凡有生人、客人的,全都叫他们到武侯铺报备一下。另外,不良帅可是吩咐过了,万万不可扰民,一旦捅出什么篓子,人也是概不负责的。” 马桥懒洋洋地问道:“冯武侯,官宦人家也要查么?” 冯缘绷紧了脸皮道:“你们两个不要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这人犯干了什么,咱不晓得,不过连刑部的官儿都过问了,想必这案子小不了。官员们的家,自然也要查,你们要用心些,真要得着那歹人的消息,你我俱都有赏的。” “冯武侯,我们兄弟俩做事,你尽管放心。” 马桥向冯缘拍着xiong脯打保票,刚刚走开几步,就轻声嘱咐杨帆道:“兄弟,别实心眼儿,官儿太大的人家,咱跟里边管事说一声,在门楼里多站一会儿,就当查过了。可别实心眼的真往里闯,人家不乐意了,不要说冯缘,就是不良帅也不会保你。” 杨帆笑嘻嘻地道:“晓得了!” 两人一人一根哨棒,先到了第一户人家门口,那是一户平民,马桥也不抓那门环扣门,只将哨棒往门上“梆梆梆”地一敲,便高声叫道:“冯大郎,开门啦!” 查过了冯家,第二家就是杨帆的住处,不过马桥怎么可能查他的家,两人到了他家,只在院中站了一站,便折身走出来。对于其他人家,普通人家查问倒还仔细,逐家逐户的,房内房外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扫了几眼,也对那户主认真嘱咐一番,有那熟识的脾气也好,与他们聊着天进去,四下瞧瞧便又聊着天送出来。 有那脾气不好的免不了倚仗年老辈尊唠叼几句,两人也不还嘴只管听着,到了第三家阎录事府上,这位官儿不大也不小,二人便也进去看了看,只是一进去就没见着好脸se。 阎录事家的管家听明来意,十分不情愿地开了门,阎家娘子闻讯出来,站在阶上,唬着一张脸,吩咐那高丽婢子道:“跟着他们,给我看紧了些,莫叫这两个不良人,顺走了我家的东西。” 马桥听了大怒,对杨帆小声道:“这fu人面目可憎,好不烦人,下一次动手就是她家了!” 杨帆笑着答应一声,道:“好!” 两人在阎家不曾搜得什么,被那阎家娘子指桑骂槐地轰出来,灰溜溜地便又到了第四户人家。这户人家朱漆大门,铜环双挂,门前虽无台阶,两株绿柳,倒也清洁,看那院墙白灰黛瓦,虽比不得阎录事家,也算相当宽裕的人家。 杨帆到修文坊才大半年,虽然有意结交,认识了坊中许多人家,这户人家却不熟。他只记得,这家户主叫吴广德。吴广德是个行商,小门小户人家,专跑洛阳到大梁两地做生意,虽说两地相隔不是甚远,但那年代交通不便利,却也不算近,因之吴广德一年倒有半年功夫待在大梁那边。 这段时ri,吴广德正在大梁,洛阳家里只有个娘子守着门户。杨帆看过户籍簿子,吴家娘子姓鲍,ru名银银。不过因丈夫不常在家的缘故,这位鲍娘子平素不大在坊中走动,只是守着门户度ri,所以虽是邻居,杨帆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马桥到了门前,正了正头上幞头,伸手抓起门环,轻轻叩了三下,高声唤道:“鲍娘子,鲍娘子,官府查缉逃犯,吩咐逐户盘查。你且开门来,叫我与杨二进去,屋里院外的瞧上一眼便走!” (周一,求推荐票) c!。 第二十一章 小妇人与小女仆 片刻之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fu人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这fu人穿一身黄se底子配绿荷花的衫袄,梳一个俏皮妩媚的堕马髻,额鬓旁散散地垂下几络青丝,腰腴颈细、皮肤nai白,脸蛋虽不甚美却也有六七分姿se,身子虽然谈不上窈窕玲珑,却自有一种丰腴的妖娆。 鲍娘子使一双水汪汪的俊眼,冷冷地一扫马桥和杨帆,满脸厌恶地道:“好端端的,这是查的什么贼?” 马桥板着脸道:“官府一句话,我等这般人物自然就要跑断tui了。还请鲍娘子行个方便,叫我等进去前后瞧瞧,只消没有外人,便好向上头有个交待。” 鲍家娘子冷哼一声道:“奴家独自守着门户度ri,家里哪有闲人,你们要查便查。”说罢一甩袖子,扭着个圆润ting翘的肥tun袅袅婷婷地走回去了,杨帆和马桥对视一眼,便跟在主人背后进去。 二人先查了鲍娘子家的左右厢房,又一起来到正房,正堂中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敞口盘子,盘子里有两挂荔枝。鲍娘子揪下一个来,正细细地剥着皮儿,瞧见他们进来,眼皮也不liao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可拿着贼了么?” 马桥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娘子可莫有所不快。杨二,你去后院儿瞧瞧,若无异样咱们马上便走。” 杨帆答应一声,出了正堂山墙处绕向后院,一到后院先见一树樱桃红艳艳的,忍不住撸下几粒放在掌中,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四下转悠起来。那逃犯就在他的家里,他岂会认真在别人家的仓房柴屋茅舍里乱转,只是虚应差事而已。 正堂里,杨帆刚刚离开,马桥便从怀中mo出一件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儿来,献宝似的在鲍娘子面前一晃,得意地道:“银银,你瞧这是甚么?” 鲍娘子也不再坐在那儿拿腔作势了,她眼睛一亮,劈手抢过去,笑逐颜开地道:“是送我的么?” 马桥点点头,鲍娘子顿时眉开眼笑,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中,展开“诃子”细细一瞧,又喜悦地道:“哎哟,还是安吉丝的呢,这可不便宜……” 马桥“嘘”了一声道:“噤声,快揣起来,莫叫杨二瞧见。” 鲍娘子揣起“诃子”,在马桥额头点了一指,jiao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念着人家的好,怎么好长时间不来我家了?” 马桥道:“阿母近来有些咳喘,煎了几服药吃,也不大见好,我放心不下,哪敢在外过夜。” 鲍娘子知道马桥至孝,旁的都好说,万万不能拿他父母双亲玩笑或者有所抱怨,闻言便道:“原来如此,你怎不早说?我家那死鬼从大梁回来时,曾带回一种枇杷膏,说是治咳喘最是有效。” 马桥大喜,道:“当真?快快取来一些与我。”<意盎然地道:“杨二片刻就回,我怎好去取与你,你且晚上再来便是了。” 马桥情知自己多ri不来,这fu人旷得狠了,瞧她这模样,自己纵不在此过夜,晚间来了,少不得也要一番**疏狂,想起这fu人的风sao劲儿,不觉也是情动,连连颔首道:“使得使得,那便如此说定了。” 这时候杨帆从后院转了回来,一过山墙便叫:“马六儿,后院无甚异处,咱们走吧!” 马桥在鲍娘子那圆滚弹手,饱满得水mi桃儿似的肥tun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小声道:“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杨帆出来,马桥便若无其事与他又去查下一家,二人这一路查下去,只查了个鸡飞狗跳,十户人家倒有八户家里头挨骂。 这些老百姓哪有那个觉悟,自家过ri子就好,管你朝廷拿的哪门子贼,官宦人家更不用说了,贼?贼能藏在我家么?官小一些的,冷言冷语,官大一些的,家人直接“咣当”一声把门关了,叫二人碰一鼻子灰。 二人一番搜索,自然毫无所获,二人赶回巷口报与武侯冯缘,冯缘正拄着哨棒在那儿打哈欠,打得两眼泪汪汪的。这厮就没指望那种连刑部高手都抓不着的飞天大盗能落到自己手里,或者出现在自己的的辖区,一听没得收获,马上拖起哨棒,懒洋洋地回去向不良帅交差去了。 马桥和杨帆又找到苏坊正说了一声,便也缴了各自的差事。杨帆见坊丁武侯们都不甚仔细,这才放心。杨帆回了自己的家门,甫一进去,便吃了一惊,房中窗明几净,哪像他的狗窝。 他还以自己走错了人家,赶紧又退出来。转身再看院中,不觉又有些发怔,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墙角原有住家留下的久不收拾的杂乱鸡窝,水井旁木桶摆放的位置,小小沟渠边上早晨刷牙时“呸”了一地的猪毛…… 杨帆眸中闪过一抹疑huo,重新转身,轻轻地打开房门,仔细地看看,没错,这就是他的房间,屋里各se家什都在,东西一样不少,只是有些叠了起来,有些换了位置,有些被擦去了上面的油渍和污垢。 于是,挂着蛛meng着灰尘的窗子明亮了,几案上的油渍全然不见,现出了木材的原se,墙角的“蟑螂乐园”也不见了,那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猪骨头、羊骨头无影无踪,木质的地板上一尘不染。 杨帆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脚下的地板是淡黄se的木料,低头看去,能够看见木料上淡淡的木纹。刚刚定居于此时买回来的一套粗瓷的餐具早就不知被他塞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它们正干干净净地摆放在柜子上面,发出莹润的光。榻上那g单已平整的像一块镜子,原扭曲成麻花状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儿……※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其次,还需要高明的控马技巧,球在场地上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没有好的控马术,你只能追在球后面满场乱窜,给你再好的马也是白搭。 接下来就是对球的掌握和团队的配合了,这项运动是从吐蕃传进来的,最初就是骑兵闲来解闷时发明的,所以它又成考验和训练骑兵与骑兵协同作战能力的一项运动。因此,球队整体实力水平和个人对球的控制能力同样重要。 回鹘是个马上民族,他们的骑射领比起吐蕃人来不遑稍让,眼看对方也在做着准备动作,楚狂歌紧了紧马腹,对杨帆小声道:“一会儿小心些,击鞠时有些动作是很凶险,小心不要受伤。” 杨帆点了点头。 “呜呜呜~~~” 数十支号角高高耸起,同时发出长鸣,战鼓声轰隆隆地敲了起来,伴随着号角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四下里围观的将士们登时欢呼起来。 比赛开始了。 唱筹官高高抛出朱红色的马球,两边所有的骑手双腿一夹马腹,口中呼喝连连,同时扑了上去。 回鹘终究是马上民族,尽管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快与慢的区别不是那么明显。但是从高台上看下去却很明显,回鹘人策马前冲的速度比白马寺这支队伍整体速度要快了那么一刹。 白马寺这边,楚狂歌的速度并不比回鹘那边的人稍慢,甚至还要快了一刹那,但是对方两名球员同时赶到,一人挥杖击球,另一人也做出挥杖击球的动作,球杖却与楚狂歌的球杖“啪”地一声交击在半空。 两杖交击的刹那。另一个回鹘队员一杖抄起朱球。向白马寺这边的球门猛冲过来。杨帆马前冲,比楚狂歌的速度慢了半个马身,这时一见对方球员向自己这边马冲过来。马上一马缰,战马稍稍一侧,手中球杖扬起。出杖抢球。 “啪!”地一声脆响,两杖相击,杨帆的掌心一阵发麻,尽管掌上缠了麻布,还是有种拿捏不住的感觉,杨帆不一惊,这人好大的力气。 对面那人比他的感觉还要难受,双杖交击之下,冲锋的速度立即被阻止下来。球也不再受他的控制,咕噜噜地滚开去,被冲上来的弘一抢个正着。 “哈哈,归我啦!” 弘一抖擞精神,刚要带球前冲,对方几名球员接踵而至,又把球截走。这时楚狂歌拨马赶回,与拍马冲上的杨帆一同争抢起来。 一开始,仗着楚狂歌和杨帆两人超卓的身手,再加上弘一、弘六一帮人的锐气,还能与对方较量一番。双方争来抢去,一只朱球只在中线一带徘徊。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是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半柱香时间,对方的人马完全撒开,朱球传递的区域越来越大,杨帆和楚狂歌就有些独木难支了。仅凭他们两人,难免左支右绌,而对方整体实力远高于白马寺众僧,其他僧人只能跟在对方马屁股后面吃土。 比分开始拉开了,一比零,二比零,三比零…… 当比赛进行到第四节时,杨帆断了对方一个犀利的进攻球,立即把它传给了正策马回援的楚狂歌,楚狂歌马上拨转马头,向对方球门猛攻,杨帆也立即拍马冲上前去以策应。 回鹘的几名后卫纷纷闯上来拦截,楚狂歌一连突破两道防线正感后力不继时飞快地一瞥,见杨帆已从边线插上,就想传球给他。他刚刚一动,对方球员就发觉了他的意图,两个吐蕃球员突然斜刺里插上来。 他们马速极快,冲到楚狂歌身前时好象已止不住战马的冲锋,三匹战马希聿聿一声嘶鸣,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那两个回鹘人的臂肘就像两柄大铁锤,重重地撞在了楚狂歌的肋下。 楚狂歌到底经验丰富,两人一靠近,他就发觉不妙,当下深吸一口气,胸腹部的肌肉登时收缩起来,绷紧如铁,只听“嗵嗵”两声闷响,楚狂歌身形急晃了两晃,竟然不曾跌下马去。 那两个回鹘人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们这一撞,若是个普通人,两侧肋骨早被撞断了,眼前这个唐人大汉居然浑若无事。 这个小动作,虽然籍奔马掩饰,并且碰撞时袍袂飞扬,但是并不能瞒住场上的其他人,弘一、弘六两人虽然球技比起这些回鹘人相形见绌,可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楚狂歌带球前冲,杨帆边线策应,回鹘人全线回防时,他们业已抢到了楚狂歌身边。 两个回鹘人的小动作被他们看在眼里,两人登时勃然大怒,弘一破口大骂道:“日他娘的,你们这些忘八玩阴的!” 一众流氓和尚立即骂骂咧咧地叫起来,两边对骂不休,比赛被迫终止。奈何对方一口咬定是奔马止不住撞上去的,这时的击鞠比赛又没有太严格的规定,实也拿对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把这一节比赛作废,换了信香,唱筹官重新掷球开始。 杨帆关切地道:“楚大哥,你怎么样?” 楚狂歌深深地吸了口气,肋下隐隐作痛,他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还能比下去!” 杨帆道:“好!兄弟们,上马!” 弘一向后边一众光头和尚招招手,目中露出凶光,一众泼皮和尚心领神会,一个个紧绷面皮,杀气腾腾地上了马。回鹘人把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人重重地呸了口唾沫,以示不屑。 比赛重新开始后,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弘六咬牙切齿,马前冲,离着那朱球还有两丈多远的距离,就高高挥起了手中的球杖,气沉丹田,一声大呼:“呔!” “呼!”地一下,弘六假惺惺做出一副直取朱球的姿势,手中球杖用力劈下,迎面一个刚刚马绕过来的回鹘大汉急急闪避,一个镫里藏身,球杖呼啸而过,把他的帽子刮飞了,头顶擦破了一块皮,鲜血哗啦一下,登时糊了一脸。 “他娘的,你不长眼睛么?” 几个回鹘大汉破口大骂,弘六高声回骂:“去你娘的,老子打的是球,谁晓得那头瞎驴往老子球杖上撞!” 这边一动手,那边也冒出了火气,弘一刚刚抢到朱球前面,对方一名球员就一杖击来,球杖划了一条弧线,不曾击中那枚红球,却一杖击在弘一小腿膑骨上,球杖咔嚓一声折了。弘一惨叫一声,滚鞍落马,抱着小腿哀嚎起来。 医士匆匆赶上来,略一检查,宣布弘一小腿骨折,匆匆使两名士兵把他抬下去了。场上一打出火气,场下的观众也闹开了。一开始知道天后和皇帝在场,大头兵们还知道约束自己,待见场上打作一团,血气一冲,哪还顾及许多,许多人便拢着嘴巴破口大骂起来: “狗鼠辈,好生下作!” “猪狗不如的鬼夜叉!” “啖狗肠的回鹘奴!” 这儿是大唐的地方,在场观看比赛的观众九成以上是大唐官兵,不用问,这都是大唐官兵在骂回鹘人,一时间,大唐国骂此起彼伏,皇帝李旦有些不安地瞟了一眼武则天,武则天安然坐在绳床上,神色不变,望着赛场,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安闲的笑意。 后面第三排,几位回鹘的使节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肥大的身躯,只当没有听到那潮水般的怒骂声。弘六被抬下去了,眼巴巴地坐在候补席上的马桥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叫道:“我,我上!” 杨帆深深地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你上!” 马桥大喜若狂,立即牵过一匹战马,翻身跃上马背,挽了几挽缰绳,攥紧别人递上来的球杖,策骑进入场地。杨帆叮嘱道:“自家小心些,莫要受了伤!” 马桥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击鞠水平有限,但他今天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打一场球,用尽他的全力,发挥他最高的水平。 杨帆举手安抚了一下围拢过来、一脸激愤的兄弟们,沉声道:“都不要吵了,他要玩阴的,咱就陪他玩阴的,不过,不能落人口实,懂?” “懂!” 众和尚使劲一点头,面色狰狞,目露凶光,许多人都在后悔事先不曾袖几块砖头,揣几包石灰上场。 上官婉儿微微侧了身子,以袖掩口,对太平公主低低地笑道:“令月,今年上元这场击鞠比赛,可是瞧得有点意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击鞠全武行 太平公主眼见球场上双方打出了火气,这边一个骨折,那边一个破相,而杨帆又是白马寺队的主力进攻队员,时时冲锋在前,若是一个不小心,难免就会……,没来地竟然有些紧张。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你说什么有趣?” 上官婉儿嫣然道:“往年击鞠,虽然也有些小动作,何曾这般激烈过,今年上元真是有趣。” 她想了想,呵呵笑道:“何只是今天,从头一天开始就很有趣了。太平公主府连续三年的相扑魁首,被白马寺的两个和尚给抢去。上一场蹴鞠,咱们大内队的风采,也被他们抢去,而今天……” 上官婉儿回眸望向场中,笑眯眯地道:“今天更加好笑。如此种种,那位弘十七首座大师似乎都脱不了干系,这个人真是有趣极了,今年这个上元,真是有趣极了。” 太平公主听到这句话,忽然记起似乎她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她一下子想到了前天那个夜晚,想到了那棵巨大的灯树,想到了坐在灯树百尺巅头花叶之上的那一双男女,想到了那个忘情的吻,一时又有些恍惚起来。 此时,赛场上的情景已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击鞠比赛演变成了全武行,双方各动手脚,惨呼声此起彼伏。 对回鹘队来说,他们虽然粗犷野蛮。但是合理冲撞的技巧运用更娴熟。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许多白马寺的和尚弄下马去,而白马寺和尚以前惯用的手段在这儿是使不出来的,因那是明显的犯规,一时间被罚下无数。 不过,他们的犯规行,也让回鹘队的成员纷纷受伤,虽然可以换人,可是换上的人击鞠水平显然就略逊一筹。白马寺众虽然不擅长合理冲撞,杨帆和楚狂歌却不然,尤其是杨帆。军阵中的冲杀功夫他不擅长,小巧腾挪的个人武功却出类拔萃,正适合这种场合动手脚。 杨帆一杖挥出,球已被对方一名球员截走。在他侧后方一个回鹘骑手打马如飞正急急赶来,做出一副抢球不及,止步不稳的模样,球杖直取杨帆小腿。杨帆一杖打空,面现沮丧,仰天一声大呼:“可惜了!” 与此同时,手中球杖在掌心里一滑,倏然倒溜回去,同时踩在马镫里的双脚向前一扬。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好球被破坏。极其惋惜的夸张动作,谁也说不出一点不是。 但他这一动,双腿前移,回鹘汉子那一杖就打空了,而杨帆的球杖向后一滑,好象毒蛇吐信一般弹出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回鹘汉子好象是自己硬生生地撞到了杨帆的球杖上。 球杖是滑回来的,并未紧紧攥着,力道不大。却正撞中那回鹘人的鼻梁,又尖又挺的鼻梁骨登时就歪了,鼻血长流,那人“嗷”地一声惨叫,“卟嗵”一声跌下马去。场边众将校齐呼一声:“好彩!” “耶?” 杨帆扭过头去,一马缰。“纳闷”地看着那个满地打滚的回鹘人,还抓了抓头发,一副懵然不知所谓的模样。结果另一侧的回鹘人想来个合理冲撞,杨帆这一圈马,堪堪让出半个马身,那人从他身边疾冲而过,马蹄被杨帆的战马一绊,连人带马轰然仆地。 看台上,太平公主“嗤”地一声笑,轻轻地道:“小滑头,好奸诈!” 上官婉儿也不禁莞尔。 另一边,楚狂歌拍马冲上,一杖挥出,只听“咔嚓”一声,球杖与一个回鹘人的球杖重重交击在一起,顿时断成四截,那马球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楚狂歌手中半截断杖好象收手不及,扬到半空,后边紧追不舍的一个回鹘人堪堪凑上来。半截木杖正拍在他嘴巴上,这人吭都没吭一声,两片嘴唇就被打得稀烂,上下门牙飞得不知去向。 “好彩!” 围观的将士摩拳擦掌,又是一声喝彩。 薛怀义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鼻青脸肿地被打下马来,早就按捺不住了,当下气势汹汹脱了紫袈裟,光着脊梁,穿着一条犊鼻裤,抄起禅杖就要跳下场去厮杀,唬得一浊道人等几个老成持重的和尚赶紧把他拽住。 场上的人怎么打,都可以说是在踢球,薛怀义要是冲下场去,那就成了国际事件了。这时眼见楚狂歌和杨帆放开狠手,让对方吃了大亏,薛怀义登时转嗔喜,一脚踩在凳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双方都已经没有什么预备队员可以上场了,场上双方剩下的参赛人员寥寥无几,白马寺这边只剩下杨帆、楚天歌、马桥和弘**个人。 马桥左臂挨了一杖,上臂肿起老大一块,他强忍疼痛,持杖不退,也是福至心灵,殴斗中,他把杨帆教他的劈刀术融入到球杖的运用当中,愣是把对方两条大汉劈下了场去,其中一个被他一杖劈得肩骨断裂。 刚上场时,眼见回鹘人的凶悍,马桥来还有些忐忑,这时却是信心大增,尤其是一连串的厮杀,把他的血气也彻底地激发出来了。 战场上,战到鏖处,平时温驯如处子、胆怯如白兔的人,也能被刺激的凶悍如杀神,何况马桥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只是以前没有见过大场面而已,这时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那副狰狞的样儿,连那些凶悍的回鹘人看了也怕。 弘六更不用了,他来就是泼皮亡命出身,这时左脸淤青一片,右眉骨被刮伤,鲜血涂了半张脸,脸色恶狠狠的,却挂着冷森森的笑,一双贼眼直往对方要害处打量,手中紧攥着球杖,看那样子逮着机会就会来一下狠的。 对方也不怎么样,只剩下五个人了,而且个个身上带伤。回鹘国的使者坐不住了,匆匆站起来向武后那边赶去,来到武则天身前,回鹘使者道:“尊敬的太后、尊敬的皇帝陛下,击鞠已经变成了殴斗,这太不成体统了,外臣恭请太后和陛下下旨,立即中止比赛。” 李旦扭头去看武则天,武则天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道:“不过是一场热闹,应应节气罢了,这些孩子啊,血气方刚、好勇斗狠,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啊!朕应你所请,叫他们歇了吧。” 李旦立即点头道:“是啊是啊,母后说的是,这么喜庆的日子,这些人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快叫他们停了吧。” 回鹘使者大喜,旁边便有一个太监匆匆下台,去向那唱筹官传旨。 这时,杨帆和楚狂歌双马交错,一球击出,传到马桥脚下,然后杨帆就因勒缰不及,撞到一个回鹘人的侧面,把他连人带马撞翻在地,砸起一片尘土,那回纥骑士倒地后被马压在身下,**的马鞍正砸在大腿上,登时用回鹘语惨呼起来:“我的腿断啦!” 那一边,楚狂歌刚换上的新球杆也再次报废,在与一名回鹘球员“不小心”的碰撞中,球杖断成了两截,结果是那个可怜的回鹘球员也差点儿断成两截。杨帆和楚狂歌一圈马,在场地上兜了半个圈子,双马回来交错而过时,各自举起一掌,“啪”地一击。 “天后有旨,比赛停止!” 唱筹官一声大喝,刚刚击出一球的马桥应声勒缰,向场边看去,球从剩下的三名回鹘队员身边咕噜噜地滚过,那位回鹘队长看看剩下的两个队员,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从场边的红旗来看,他们比白马寺队至少要多出四面旗子,但是,他们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 胜得这般惨烈,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比赛?今年的击鞠大赛,他们原是做过精心准备的,原想着要与年年第一的吐蕃人较量一番,羸个魁首回去,涨一涨回鹘人的威风,哪知道白马寺这班秃驴横空杀出,这一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吐蕃使者杰维降曲坐在看台上,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皮袍子,扬着一张毛茸茸的大脸,笑眯眯地对左右道:“今年上元击鞠,真是好生得趣。呵呵,依我看呐,这回鹘也好,白马寺也罢,都是无缘决赛了。至于大唐禁军……不也罢,今年这击鞠魁首,又是我吐蕃囊中之物了。呵呵呵……” 吐蕃副使论乞利凑趣地道:“不知道今年大唐太后会拿出什么宝物作赏赐优胜者的礼品呢?” 马上就有一名使者答道:“据我所知,是大唐宫中珍藏的一只镶金兽首玛瑙杯,据说价值连城!” 吐蕃正使杰维降曲皱了皱眉,故作遗憾地道:“又是杯子?前年咱们得了一件鎏金包铜嵌宝白玉杯,赞普甚是喜欢,每日饮酒必用此杯。去年咱们得了一件鸳鸯莲瓣红宝石金杯,赞普就觉得有些多余了,今年若再得一只玛瑙杯,那不更是多余了么。” 副使论乞利笑道:“那又何妨?咱们一年得一只不同质料的酒杯,来日凑成七樽,可作我吐蕃镇国之宝,叫它做七宝杯,让后世子孙们都晓得,咱们这七只价值连城的宝杯,是咱们从唐人手里赢来的。” “哈哈哈……” 几个吐蕃使节张狂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问鼎 比赛终止后,围观将士们依旧群情激昂,破口大骂,回鹘在洛阳的使节、武官,以及应邀赶来观看比赛的回鹘商贾们也是大声鼓噪、反唇相讥,奈何人孤势寡,那点声音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国骂声浪中,压根听不见。 这场比赛固然是回鹘赢了,不过赢得太也惨烈,他们注定止步于第三,无缘更上层楼了。武后严辞告诫吐蕃和禁军,不可重演白马寺与回鹘队的故事。吐蕃信心十足,自然满口答应,禁军也是唯唯听旨。 回鹘和白马寺的人都被抬下去治伤了,往年击鞠比赛,总会有人在激烈的争抢中受伤,所以场外自有御医候着诊治。不过往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只球队所有队员几乎全部挂彩的先例。 如今可不同,受伤的何止是二十名球员,就连双方陆续拉上去的替补现在也都是伤痕累累。两个御医人手不足,带的伤药也不够,他们一面派人去太医院取药,请医生,一面先行救治。 虽然说白马寺众平日里气焰嚣张,飞扬跋扈,是一群人憎鬼厌的玩意儿,可是比起回鹘球员,感情上还是要亲近的多,所以两个御医“很没觉悟”地把“国际友人”扔在了一边,优先治疗起自己的同胞。 他们可着人手和药材先给白马寺的人治伤,那些回鹘伤兵躺在那儿哀号呻吟,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已经将近正午,太后和皇帝,以及众多皇亲国戚、权贵高官都要用午餐,其他人等也要吃饭,第二场比赛就定在了午后, 等到大家都吃完午饭,太医院的医士们才姗姗来迟,回鹘伤员终于盼来了救星,可救星们的治疗手段却是潦潦草草,就连此前吃午饭,那胖胖的大厨也吊着眉,横着眼,拿着个勺子把饭桶敲得咚咚直响,好象喂猪似的,把一众回鹘人气得胃疼。 下午开赛,就是大唐第一强队禁军队和天下第一强队吐蕃队。 因禁军队是禁军将士自己的球队,所以将士们比看上一场比赛更加认真。如果说上一场比赛大家主要是看热闹的话,那么这一场比赛才是真正高水准的击鞠比赛。 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马术、骑术、击鞠技术和团队配合的技术,那是真正的力与美的协调和展现,每一举、每一动,不管是四蹄翻飞的骏马,你争我夺的激烈气氛,还是持杖厮杀的勃勃英姿,都让人心旷神怡,大呼喝彩。 杨帆看得出,禁军队全力以赴的这场比赛,打得可圈可点,不管是个人的发挥,还是团队的配合,都是一等一的水准,这才是禁军队的真正水准。如果他们当初拿出这种劲头儿跟白马寺较量,白马寺哪里还能是略处下风,根就是望尘莫及。 但是相对于禁军队,吐蕃队还是更胜一筹,更准确地说,禁军队缺少一个领军的灵魂人物。就像杨帆在蹴鞠比赛中所起的作用,他们缺少一个标杆似的领军人物,这个人物,在球场上起的作用就相当于帅旗、相当于战鼓,具有激励士气、振奋人心的作用。 这种领军人物,在弱队中的作用对全局胜负毫无影响,顶多是像杨帆在蹴鞠比赛中一样,展现一下个人的辉煌,但是在一个整体水平强大的队伍里,其作用是无法估量的。这样的领军人物一旦加入,如果说原来的队伍是一柄大铁槌,现在就会使平坦的槌头变得尖锐起来,锤子变成榔头。 薛讷现在起的作用实际上就是全队的领军,他的打法和战术无疑也是非常出色的,对全队的指挥也是极高明,但他毕竟将近四旬,稳重有余,锐气不足,在球场上的主动性发挥不够。 而李湛、野呼利、狄光远、王同皎、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等人只是各有所长,不算十分的卓越,只有斛瑟罗攻势最犀利,但是依旧难以达到尖刀效果,而且隐隐受制于薛讷的沉稳,所以禁军队始终攻不破对方编织的绵密的防御。 击鞠场上,野呼利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球被对方断掉,吐蕃前锋立即拍马前冲,带球者准确地把球传到了他的马前,突入禁军队防线,带球直逼球门而去。 禁军后卫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四人迅速合拢回防,这才破坏他的攻势,将球打回中场,双方在中场你争我夺,冲撞厮杀,虽然也小有摩擦,不过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是从比赛节奏上来说,明显是对方控制着。 太平公主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捏着下巴道:“如此下去,禁军情形不妙啊。” 上官婉儿道:“击鞠之术自吐蕃传来,他们比咱们高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看来,今年这击鞠魁首又要被他们夺去了。不过,说起来,禁军这些人,已经比去年时候高明多多了。” 太平公主没有答话,只是飞快地溜了一眼站在场边,双手抱臂,聚精会神地看着双方比赛的杨帆:“这个小子,来是做尖刀的最佳人选,可惜了!若他在场上,整个局面必然大有不同。” 太平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 场上比赛在继续,于禁军队始终缺少一个强有力的尖刀型人物,难以绞开对方的防御,而对方两名前锋的攻势却是凌厉迫人,在第一节比赛行将结束的时候,吐蕃队攻进一球,双方出现了一比零的局面。 第二节开球后,双方的形势依旧,禁军队虽然竭尽所能,锐气依旧不足,比赛进行到一半时,斛瑟罗得了薛讷一个传球,在狄光远和野呼利的协助下,三人三骑,形如一枚锋利的箭头,穿插到对方后线,以一个完美的s型冲到球门附进,一球入门,扳平了比分。 但是接下的第三节、第四节比赛中,对方先得一球,又得两球,而在此期间,禁军队只野呼利杀入一球,双方比分变成了四比二。最后的两节比赛中,禁军队每况愈下,最后以七比四结束了比赛。 虽然在赛前,禁军将士就对胜利未抱太大希望,可是他们还是渴望出现奇迹的,当比赛不出预料地结束时,将士们垂头丧气,赛场四周数万人鸦雀无声,只有主席台附近受吐蕃使节邀请而来的一些吐蕃人大呼小叫,欢呼胜利。 ※※※ 整场比赛,武则天都看在眼里,但是胜负似乎都没有看在她的眼里,当比赛结束的时候,武则天淡淡一笑道:“吐蕃击鞠果然高人一等,今年又是吐蕃夺冠了。呵呵,来人啊,把金杯取来。” 吐蕃使节杰维降曲从座位上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衣服,得意洋洋地瞟了眼在场的大唐权贵,大步走到武则天面前,倨傲地拱一拱手,嘿然笑道:“外臣谢天后赏!呵呵,不是外臣自夸,这击鞠之术兴于我邦,普天之下,自然没有能与我邦击鞠相抗衡的!” 杰维降曲言语间傲气溢于言表,在场的大唐文武俱都面现怒色,杰维降曲洋洋得意,不以然。这时宫娥捧了金杯上来,武则天微微一摆手,淡淡地道:“赏!” “谢太后赏!” 杰维降曲大剌剌地说了一句,双袖一拂,捧过金杯,欣然一笑,将金杯高高举起头顶,在场的吐蕃人立即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吐蕃使者原地转了三圈,向全场展示了他的战利品,刚要转身离去,忽往武则天面前几案上一瞥,又顿住脚步,道:“天后,明年上元,想必还是要击鞠的,我吐蕃定然也是还要参赛的,外臣冒昧,是否可以先请太后指定明年赏赐的彩头啊。” 这么说,是一件很无礼的举动,武则天有些意外,娥眉不禁微微一挑,好奇地问道:“不知杰维降曲使者想要以何物彩头呢?” 杰维降曲道:“我吐蕃一连获得三届击鞠魁首,每次的彩头都是一只宝杯。外臣瞧太后案上这只杯子华美异常,心下非常喜欢,此杯既太后所用,想必是极珍贵的,若是来年外臣能赢得此杯回去,相信赞普一定会十分欢喜。” 这句话出口,在场众文武脸色齐齐一变,上官婉儿就待出声呵斥,武则天微微一抬手,制作了他们的动作,轻轻抚摸着案上那只盛酒的杯子,微笑道:“杰维降曲使者,可是看中了朕的这只‘金瓯永固’杯?” 武则天说到‘金瓯永固’时,刻意加重了语气,杰维降曲却应声道:“正是!” 武则天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微笑,眼角却微微地跳了几下,熟悉她的上官婉儿知道天后这是动了真怒。 杰维降曲如此说话,已是当众羞辱大唐,他向太后指定来年比赛的彩头,更是极其无礼的行。尤其是武则天已经点出了那只宝杯的名字:“金瓯永固”,既然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这只金杯就具有了十分重大的政治意义。 杰维降曲虽非中原人氏,可他是吐蕃使节,精通中原文化,不可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居然毫不犹豫,依旧想要以此杯彩头,这就不仅仅是他目中无人了,而是一种有意的挑衅。 武则天轻轻抚摸着那只金杯。那只杯子是纯金打造,三足鼎式,圆形直口。口沿錾回纹,中部錾篆书“金瓯永固”,外壁满錾宝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红、蓝宝石原料。两侧各有一变形龙耳,龙头上有宝珠。 武则天轻轻摩挲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凤目含煞,轻轻地道:“杰维降曲使者,认定了吐蕃一定会赢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愿随某一战? 杰维降曲的脸上带着一种很谦卑的笑容,微微欠着身子,沉声道:“击鞠所恃,骑射之术也。唐人的骑射,怎能及得我草原游牧?是以外臣自信,明年击鞠,吐蕃依旧可以获胜,只要这击鞠大赛比下去,我吐蕃就可以一直获胜!” 杰维降曲说到这里,双眼微微一抬,眸中隐隐透出一抹箭一般的寒芒。 台下,禁军众将校听了他这番狂妄之言,不气炸了肺。在场的许多达官贵人,却渐渐品出了吐蕃使者与武后之间这番言语的弦外之音。 他们其实不是在说击鞠。杰维降曲说,击鞠所恃在于骑射,而骑射正是武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实杰维降曲影射的是两国的武力。而两国之所以争武,起因在于西域,这源头,就在西域的安西四镇上面。 这安西四镇,如今可是武后的一块心病。 唐高宗咸亨元年,吐蕃攻安西,唐罢安西四镇,安西四镇落入大唐掌握之后,第一次丢掉了。五年后,大唐重新夺回了安西四镇,但是仅仅两年后,便再一次落入吐蕃手中。又过了两年,唐军再度收复安西四镇,七年后,安西四镇第三次失守。 这一次失守就是三年前的事,对于安西四镇到底要不要收复回来,朝廷上意见一直不统一,以狄仁杰首的一批重臣认安西四镇是块鸡肋,得之无益,失之不惜,建议朝廷放弃安西四镇,专心经营国内。而武后更倾向于重新夺回安西四镇。 朝廷上的这些争执,杰维降曲显然已有耳闻,他这是以击鞠暗喻军力,表示对大唐武力的不屑。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武则天的脸上也像挂上了一层寒霜,不复方才的淡定从容。 一旁太平公主突然说道:“杰维降曲使者此言差矣。此番较技你们夺得魁首。并非是我大唐击鞠弱于贵国,而是我大唐禁军的击鞠弱于贵国。” 杰维降曲微微扬起下巴,一部直撅撅的大胡子傲然朝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殿下,贵国击鞠最强的就是禁军队,他们败了,难道这不代表大唐败了吗?” 太平公主莞尔道:“当然……不算!” 她张开手指,优雅地虚空一弹。慢条斯理地道:“禁军队就是禁军队。既不代表大唐,也不代表大唐所有的军队。你们每年赴我大唐参赛的击鞠手,是举国选拔的一流高手。而我大唐禁军选手,就是从南北两衙一十六卫兵马中选出来的一些击鞠好手,明白么?” 上官婉儿明白了太平公主的意思。应声道:“不错,击鞠嘛,应应节气,图个喜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天后自然不会此大动干戈,从全国各州各府挑选一流高手来与贵国较量击鞠。” 上官婉儿这句话直接针对了杰维降曲那段一语双关影射大唐军力的话,杰维降曲说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之术优于唐人。是以唐人在西域与之做战,断无取胜的道理。 上官婉儿则暗示,我大唐疆域广阔,精兵强将需要镇守四方,区区一个安西四镇,不可能调拨我大唐所有的精锐过去,而你们夺安西可是用了倾国之力。我们一旦集中精锐的话。你们根不是对手。 杰维降曲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不禁失笑道:“哦?上官待诏既如此说,那在下便把这刚刚得了的宝物拿出来做个彩头,请天后集中贵国第一流的击鞠高手,与我等再较量一番。如何?”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皱,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杰维降曲这么较真,大动干戈地从全国招募击鞠高手,而且这旨意下去,能否找到比禁军众高手更出色的击鞠高手殊未可知,如果再比,胜了还好,一旦败了,那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武则天的念头刚刚转至此处,太平公主已然冷笑道:“何须从我大唐全国招募高手,仅洛阳一地挑几个高手出来,要胜你们就足够了!” 杰维降曲听了惊笑道:“好!那杰维降曲愿意领教!”说罢把金杯往武则天面前几案上一放,退后三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太后,就请公主殿下挑选精兵良将,外臣愿意再比一场,有请太后做个公证!” 知女莫若母,武则天素知自己这个女儿聪慧伶俐,做事周详,她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所恃的,不禁看向太平。太平公主长身而起,走到台边挺身站定,微微向下一扫。 全场数万人眼见太平公主走到台边,似乎有话要说,嗡嗡然的私语声顿时之一静,犹自欢呼的吐蕃人也闭上了嘴巴,纷纷向台上望来。 太平公主起嗓门,振声喝道:“今日击鞠,吐蕃得胜。吐蕃使者因此笑我大唐无人!宫不以然!击鞠之乐,在于普天同庆,上元同乐,游戏而已!故而,禁军队也不过就是从禁军中选出的一些击鞠高手,不要说代表不了我大唐军队的水准、代表不了我整个大唐的水准,就是这个洛阳城,它也代表不了!如今,杰维降曲使者,以天后赏赐下来的金杯彩头,欲与我大唐再战一场!”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眉宇间渐渐生起肃杀之意,她缓缓环顾全场,声音突然再度拔高,隐隐生起金石之音:“在场,有我禁军将士,亦有东都豪杰人,可有人愿与我李令月并肩一战!” “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应声高呼的,是薛讷、狄光远、斛瑟罗等禁军击鞠队员,来打败了他们就非常羞愧,如今再听太平公主这么一说,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女儿家不让须眉,堂堂七尺男儿安能受此奇辱,是以纷纷请缨! 其实场地四周数万将士早就热血沸腾了,如果这时有百万敌军当前,他们也能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搏斗,问题是,击鞠不是作战,徒有一腔热血是不成的,是以七万将士紧紧攥着双拳,鼻息咻咻地望着台前,虽不能应声,可那一声“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的话却憋在了他们的嗓子眼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胀红如鸡冠之血! 太平公主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只定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正在球场的另一边,风把太平公主的声音清晰地送进了他的耳朵,他颇意外地看着台上这位高贵的公主,他看到这位公主也在看着他。 在他背后,有数万名将士,但他清楚,太平公主看的就是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台上。 有些东西,确实只是一场游戏,正如马桥在蹴鞠场上因兰益清小姑娘的一声娇嗔,就大方地让出了脚下的球,不是因他不着调,而是因这场球赛的胜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什么不用来搏美人一笑? 杨帆若非想籍比赛成禁军,达到他的目的,他也不会把一场游戏放在心上。但是哪怕是一场游戏,当它与荣耀、尊严和血性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它都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游戏,而是值得拿命去拼的目标! 杨帆也是一个大唐人,也是一个大唐男儿,这一刻,他的血沸腾了! 楚狂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抬手在乌骓马的马股上重重地一拍,那匹乌骓马便走向杨帆,到了他身边,用马头蹭了蹭杨帆的衣袖,杨帆回头看了楚狂歌一眼,伸手一拍马鞍,纵身跃了上去。 这是一匹好马,薛怀义从军中要到一批最好的战马,而这匹乌骓,是这批战马中最好的一匹,它的毛发缎子般乌黑发亮,四肢修长而有力。 杨帆骑上马,球杖正挂在得胜钩上,杨帆摘下球杖,枪一般在手里,一手持缰,背挺得笔直,头高高昂起,双腿一磕马镫,骏马便迈着小碎步,驰到空荡荡的赛场中央。杨帆轻轻一勒缰绳,它就站住了,像它的主人一般,高高地昂起头。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微红的霞光映在杨帆英俊的脸庞和那英姿挺拔的身躯上,仿佛他是一尊镀了金的铜像。杨帆气沉丹田,用响彻全场的声音高声喊道:“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太平公主站在台上看着他,唇边绽开一丝开心的笑,笑如春花般灿烂。 然后,一匹枣红马轻驰入场,楚狂歌同样杖如枪,舌绽春雷般大喝道:“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哈哈哈哈,豪迈!爽快!老夫多年不曾下场了,手脚痒痒得很,老夫,亦与公主并肩一战!” 随着这豁然大笑,丘神绩长身而起,如一头猛虎般蹬蹬蹬地走下台去,径直走到薛讷面前,薛讷连忙抱拳退后一步,将那匹黄骠马让给了丘神绩。丘神绩捋了捋马颈上的鬃毛,同样不踩马镫,一纵身便跳上马去,身手之矫健,丝毫不逊于青壮少年。 禁军队众人一看,十个名额已去其三,立即一同抱拳,以最隆重的军礼,单膝跪下,向武则天郑重请战:“臣,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武则天双眉一轩,豁然大笑道:“我儿,朕今日就点你帅,在场所有人等,任你调遣,你还要用何人,只管点将就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唐儿女骄 太平公主回身向武则天施礼道:“孩儿领旨,阿娘只管安坐,看孩儿替咱大唐打出一片威风来!” 太平公主转身下台,府中家奴立即牵来她的坐骑,那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飘逸的鬃毛如白雪纷扬,显得异常神骏. 马已备好鞍鞯,又有两个健妇拿了箭袖武服来帮她穿戴,云鬓打开,挽了马尾,片刻之后,雍容高贵的太平公主就变成了英姿飒爽的花木兰。 太平公主扶鞍上马,坐定身形,手执球杖,在禁军十名球员面前策马轻驰,驰到斛瑟罗面前时,倏然勒缰止步,球杖向他一点,娇声喝道:“你来!” 斛瑟罗精神一振,连忙应道:“喏!”翻身上马,志气昂扬地驰到场中,猛一圈马,与丘神绩、楚狂歌、杨帆并列而站。 其余的将校都挺起了胸膛,等着太平公主点将,太平公主凤目微微一扫,拨马便向场中驰去。剩下的禁军将校尽皆一愣,面孔胀红起来,狄光远大声叫道:“殿下,我等就如此不堪一用么?” 太平公主勒住马缰,回眸一睇,朗声长笑道:“非也!欲赢吐蕃,有我五人,足矣!” 这句话震慑了全场,片刻之后,雷鸣般的喊声响彻云宵,将士们握紧手中的刀枪,高高举起,齐声呐呼道:“威武!威武!威武!”声音久久不息,传扬到极远之地。 李令月一介女儿身,又贵大唐公主。竟悍然接受吐蕃高手的挑战,只此一举,就点燃了所有大唐将士的勇气,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士兵两眼充血,太阳穴突突乱跳,要不是眼前这片战场不是斗人数斗血勇的地方,哪怕百万敌兵当面。他们也要嗷嗷叫着冲上去了。 更何况,李令月居然不凑足十人之数,居然只以五人就敢挑战吐蕃勇士。如此胆略。如此气魄,更是令人之折服。一时间,全场焕发的莫大气势竟令吐蕃人有些气色沮丧。斗志低昂。 太平公主这一举动,倒令杰维降曲有些难起来。他很想在此时显显他的风度,显显吐蕃的气魄,也以五人参战,但是又担心真的会输掉这场比赛,这是他蓄意挑起的争端,那脸就丢大了。 思来想去,杰维降曲把牙一咬,心道:“反正以十人对十人,我们已经胜过一场。如今是你自己托大,非要以五人参赛,若是赢了你,也不算我以多欺少!”于是便一挥手,令那十名队员入场比赛。 一见这副场面。围观的大唐将士立即嘘声四起,弄得那十名吐蕃击鞠高手颇有些颜面无光。 杨帆着球杖,看着对方队员入场,有些担心地对太平公主道:“殿下,咱们就以五人参赛么?禁军中还有不少高手啊!” 丘神绩捋须微笑道:“公主虽是女流,却深谙兵法之道啊。呵呵。我们以五敌十,实是绝妙之策!” 楚狂歌讶然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丘神绩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公主如此安排,大有深意。其一,乃是配合的问题。要说配合之妙,无疑是禁军十名高手之间配合最默契,如果只重配合,那就该让他们十人重新上场,加入我们几个,反而破坏了这种默契。 但是现在已经证明,他们击鞠较吐蕃人还是略逊一筹,如果让他们太多人参赛,要么会让我们无法成一个整体,要么会使我们被他们的步调所吸引,成他们的附庸,反而影响了我们的发挥。” “其二,是士气。战场,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并不是谁的人多,谁更能打,就一定会打赢。很多时候,一个计谋、一个策略、一个有利的地形,一场瓢泼大雨,都能让战局出现意想不到的转变。我等以五敌十,士气上,必然是我盛而敌馁,它的作用看似无形,却无处不在!” 杨帆讶异地看了丘神绩一眼,他只知道这丘神绩是个酷吏,却不知道他果然是有真材实学的,光是这番见识就非同一般。难怪大唐开国名将丘行恭有四个儿子,丘神绩能成其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丘神绩道:“其三,是荣誉!这一战,是了求胜,而对方的十人刚刚比足了六节赛事,体力已乏,如果我们以十对十,胜了他们也大有说辞,而现在咱们以五敌十,他们若是败了,还有什么好说?” “其四么,十人击鞠,配置上来是有攻有守有截有断有策应。公主如今以五应十,恐怕是要以奇取胜了,殿下,不知老夫说的对还是不对?” 太平公主莞尔道:“将军所言,句句是我心中所思,真不愧是我大唐名将。不过呢……” 太平公主道:“未虑胜,先虑败,宫以五敌十,这也是在预留退路啊。” 斛瑟罗忍不住问道:“公主,咱们在预留什么退路啊?” 太平公主掩口道:“宫的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可咱们以五敌十,胜了固然扬眉吐气。可真要是败了呢?谁让咱们是以五敌十呢,他胜了有什么好夸耀的,说到底,是宫托大了,丢的不是咱大唐的脸。” 众人一听,同时囧然。 太平公主瞄了杨帆一眼,吩咐道:“杨帆,斛瑟罗,你二人前锋!” 二人神情一肃,同时抱拳道:“喏!” 太平公主又道:“楚狂歌,你中锋!” “喏!” 太平公主球杖轻扬,轻松自若地道:“宫与丘大将军,左右内锋,助攻策应!” 楚狂歌微微一惊,说道:“放弃防守,全力进攻?” 太平公主玉颜一冷,沉声说道:“不错!我们集中力量。只要一得球,就全力进攻。我等五人皆擅于攻,定可破开他们的防线!如果对方得球,能抢则抢,能断则断,一旦被他们突入后围,那就他们去!” 太平公主瞟了杨帆一眼。说道:“我们后边根没人抵挡,他进了球也无甚光彩,进的球越多。他们就会越沮丧,越没有精神!嘻嘻,宫这一招。还是跟你杨帆学的呢!”看来杨帆在蹴鞠时“败也风光”的打法,着实让这位公主殿下郁闷了好一阵子。 等吐蕃人入场之后,太平公主又体贴地出了只比三节以决胜负的建议,理是对方虽有十名球员,但是已经连比六节,体力恢复有限,后继必然乏力,唐人身地主,不占他们这个便宜,然而她却丝毫不曾及自己这边只有对方一半的球员。 这一手果然漂亮。场边观战的吐蕃人都些羞于自己球队呐喊助威了。 杨帆却是心中暗笑,这位公主殿下当真冰雪聪明。五把尖刀同时进攻的打法,对方一时可能不太适应,但是这种有攻无守的打法存在很大的漏洞,一旦等到对方适应过来……。三节比赛已经打完了。 球赛开始了,右前锋斛瑟罗抢到了发球,杨帆立即抢在他的前边向对方阵营的左线冲去,这一举不但打乱了对方阵形,吸引了一部分对方队员,替斛瑟罗带球前冲创造了条件。而且斛瑟罗一旦传球给他,随时能变成他主攻。 对方不得不分出两名队员对他进行拦截,这时楚狂歌也策马狂冲,向中线杀去,三人呈倒三角形杀进了对方前场,随后太平公主和丘神绩一左一右,也同时策马冲了出去。 这一举大出对方意外之外,太平公主是女流,丘神绩鬓发斑白,年纪已然不小,他们还以这两个人是充当防守队员的,哪想得到唐人一俟得了球,居然全体变成主攻队员,一起杀向他们的阵营。 这样一来,杨帆、斛瑟罗、楚狂歌三人呈一个倒三角形,楚狂歌、太平公主、丘神绩又呈一个正三角形,一前一后,同时向对方冲去。 对方三名球员挤向斛瑟罗,斛瑟罗传球给杨帆,杨帆面前两名球员立即变挤抢,未等靠近,杨帆已将球反传,送到了楚狂歌脚下,对方又有两名球员拦向楚狂歌,楚狂歌一扬球杖,佯做传球给杨帆,一杖挥出却打了个空,快马再向前两步,突然反手一杖,球向后传,向丘神绩打去。 人少,就得尽量保证自己一方控球,稍有不妙,便传球给其他球员,尽量减少被断球的机会,他们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丘神绩一见球向自己飞来,突然大喝一声,双腿一磕马镫,来轻驰的马步突然变成了冲步,战马四蹄翻飞,骤然加速,迅速摆脱了对方一名紧蹑的球员,接下那枚朱球之后,马速并不稍减,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对方后防线猛冲过去。 这时杨帆等三名先锋已牵制了对方多名球员,对方一见丘神绩这员老将突然变成了前锋,不大吃一惊,急忙赶来驰援,这时太平公主业已冲到了对方的后半场,丘神绩以s线绕过对方两名球员,将球一拨,打落太平公主马前。 球落在太平公主马前三丈处,太平公主和不远处的杨帆,以及对方三名球员同时冲上去抢球,太平公主最先赶到,只一杖,就斜向把球打向对方球门正前方。丘神绩适时地冲了过来! 丘神绩方才传球之后,马速始终不曾稍减,如同离弦之箭,对方两名球员刚刚对他形成夹击,丘神绩就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只留下笔直一线的马尾,被他们夹了一刹。 太平公主打出的这一记球落地后只弹了一弹,丘神绩一声大喝,球杖便幻化成一道虚影,那球被他一杖击出,呼啸着飞向对方球门。对方一名后卫赶上拦球,当他一杖挥出时,那球已笔直地贯进了球袋。 第一球! 唐人以五敌十,竟然先进一球,而且进球者竟是年过花甲的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是传奇! “威武!” 校军场上,数万将士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威武”之声再次响彻云宵! 太平公主这五个人的全攻打法的确非常犀利,当然,这不仅需要他们具有高超的球技和马术,也需要他们对瞬息万变的球场形势有最准确的判断,而场上的这五个人恰恰都具备这个能力。 丘神绩年轻的时候是大唐击鞠场上最出色的一员战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推行击鞠的时候,丘神绩曾经受委派去吐蕃学习过打马球,他是最早把这种游戏在大唐普及开来的人之一,当年他在击鞠场上屡屡夺冠,亦曾此受到过唐太宗的嘉奖。 楚狂歌则是第二代大唐击鞠手中最出色的一员骁将,如果不是因他刚刚在击鞠场上崭露头角,就因得罪上司被赶出军营,如今早就是大唐击鞠界的第一人,此番大唐禁军队参赛,他必定是理所当然的领军人物,上一场比赛也未必会是那般结果了。 而杨帆自幼在南海沙滩上打藤球,对那种轻飘飘的藤球都能控制自如,控制马球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他在马术技巧上和全局观上不及丘神绩和楚狂歌老练,但是光论球技,杨帆尤在他们二人之上。 所以杨帆一旦熟悉了击鞠的打法,凭借他高超的控球技巧,足以弥补他在其他方面的不足。继往绝可汗阿史那削瑟罗就是此届参赛的禁军击鞠手的第一抢攻手,风格最是凌厉所以这四个人可以说击鞠高手中最擅长攻击打法的。 太平公主不管是马术还是球技,同样十分高明。这位大唐公主是一位运动健将,她的击鞠水准,就算是放在方才那支禁军击鞠队中,也可以排到中上的位置。 而且她是女流又是公主,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吐蕃人都不能与她争抢得太凶,万一真的把她伤了,后果不堪设想。别看吐蕃使者在武则天面前屡屡挑衅,但是他们并不想真的与大唐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太平公主有十分的战力,在这场比赛中也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更何况她的女子身份和她高贵的地位,对全体参赛球员都有着异常强大的激励作用。 球赛继续进行着当第二节比赛结束的时候,双方的比分已经咬成了六比五。仅仅两节比赛,双方竟然一共打进十一个球此可以看出这种全攻打法是如何的激烈。 六比五,唐人六分,吐蕃五分。 以十人对五人,对方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居然落了下风? 吐蕃使者杰维降曲再也忍不住了,第二节比赛刚一结束,他就火烧屁股般冲到场边,用吐蕃语大呼小叫起来对所有球员严厉训斥着,丝毫不再顾忌一位使节的风度。 削瑟罗看着大声咆哮的杰维降曲,轻声道“杰维降曲恼了!” 太平公主拿起水袋喝了。水,抿了抿嘴巴轻轻笑道:“就怕他不恼呢!他对吐蕃队逼迫得越狠,对咱们就越有力!” 杨帆欣然道:“不错!咱们人少,就怕他们有防有守,伺机而动,一拖起来,咱们的疏漏就多,那么一来,咱们只怕要输。如今杰维曲气火攻心,如果在他的压力下,迫使吐蕃队的人同咱们全力抢攻,嘿!嘿嘿!” 丘神绩微微一笑,一双湛湛的虎目打盹似的轻轻眯了起来,悠悠地道:“如果他们跟咱们比抢攻的话,一块锈铁片……怎么拼得过百炼钢呢?” 第三节比赛,最后一节比赛,打得更加激烈了。 吐蕃队一球落后,而这是最后一场比赛! 这个认知,让所有的吐蕃队员都疯狂了,他们红着眼睛,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场边数不多的吐蕃人用吐蕃语声嘶力竭地他们呐喊着。 场边,战鼓声声,如同一阵阵殷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一个擂鼓大汉双臂乏力了,手上只要稍稍一缓,马上就会有人跳上去替换他,人可以换,鼓不能停,战鼓隆隆,所有的将士都在自己的人加油。 人数五比十,分数六比五,这个比分是击鞠场上一向自视无敌的吐蕃人根无法接受的结果,所以最后一节比赛一开始,他们就如狼似虎,采用了和唐人一样的打法,全体、全力地压上去抢攻。 以十大高手全力抢攻,难道还不能追上这一球,甚至超过唐人? 可是,狭路相逢,以攻对攻,些微的差距,就足以决定胜负。 大唐一方虽只五人,可是其中四个骁将实力都在吐蕃人之上,太平公主比他们技艺稍逊一些,却是他们生怕伤害到的,拼抢起来不免受了约束。 而他们一方虽有十人,可是战马驰骋于球场之上,三五匹马就足以控到莫大的范围,在他们采用全攻策略后,人数优势根无从发挥。 而且,此时大唐已经领先,虽只领先一球,整个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领先,这已大唐球队前所未有的战绩,其次,这是以五敌十所取得的战绩,足以笑傲天下,因此太平公主等人一点也不着急,他们现在只要得了球,就利用精巧的控球技术和高超的马术,尽量延长拿球的时间,以致这一场比赛将要结束了,双方居然都是一球未进,这种局面,同前两节比赛中频繁的进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看比赛就要结束了,信香即将燃尽。大唐将士庆祝胜利的欢呼已此起彼伏,杰维降曲坐不住了,再次跑到球场边大呼小叫起来。 听到他的呼喊,吐蕃人的攻势更加急促,结果进攻步调也更乱了,太平公主巧妙地断掉了他们一个球,立即传给了杨帆。 杨帆带球之后没有直接扑向对方球门,而是绕向外场,再惊入底线,看他的打算,是能进攻就进攻,不能进攻,就尽量拖延时间。 吐蕃人岂能让他如意,立即向他包抄过去,眼看几名追兵将近,杨帆大喝一声,挥枝把球传向另一侧的削瑟罗,削意罗在争抢中已经受了轻伤,眼角被擦伤,脸上淌下一道血痕,却一直坚持着比赛。 眼见朱球到了自己马前,削瑟罗立即接了球,加快马速,做出要冲门的姿态,在成功地吸引了几名对方球员向自己包围过来的时候,又把球传给了楚狂歌。 楚狂歌带球前冲,眼角一暧,瞟见杨帆的站位,突然将球一挑,那球划着一道弧线,落向球门的前方右方,杨帆的马头刚从对方的两匹战马围堵下冒出来,见此情景精神大振,立即拍马扑去。 此时,天色已然昏黑,球场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只见杨帆胯下的乌骓马,仿佛一条黑龙,越跑越快,越抢越近,甩开左右不断围截争抢的对方球员,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第一个扑到了朱球前面。 三个吐蕃球员,分别从左前方、左后方和他的身后包抄过来,只是分厘之差,杨帆马到枝起,片刻不停,直接一杖开球! “啊!” 在对方绝望的大叫声中,球比他们先了一刹飞出去。 “轰!” 四匹战马重重地撞在一起,杨帆胯下那匹乌骓虽然神骏,也禁不起三匹战马同时的撞击,悲嘶一声,轰然倒地。 唱筹宫挥起令旗,高声大叫:“时……” 乌骓倒下,杨帆在马倒下的刹那,双腿脱镫,在马背上灵巧地一踏,腾身跳了起来。 “间……” 朱红色的马球贯进球门,将球带得向上一扬。 “到……” 全场将士憋在喉中许久的欢呼破空而出,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把看得入神的上官婉儿都吓了一跳,这时她才发觉掌心有点隐隐生痛,却原来是看球时不知不觉已身心投入,而天后在侧,她又不可以像那些将士般纵声大呼喝彩,不知不觉中便攒紧了拳头,连指甲划破了掌心都没有发觉。 这一声直摧人心的欢呼连武则天也震动了一下,她的脸上漾起一抹欣然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呵呵,令月、神绩,还有那个小家伙,不错、当真不错!” “威武!威武!威武!” 杨帆落地的时候有意地哴跄了一下,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手如何敏捷,不过谁在乎呢?打进最后一球的他,已是全场将士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哪怕他是以一个“狗吃屎”的“雄姿”仆倒在地,在将士们心里,他也是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观战的禁军将士们疯狂了,他们甚至忘了太后和皇帝在场,纷纷忘形地从看台上涌下来,欢呼着冲进球场,把打进最后一球的杨帆抬起来,一遍遍地抛到空中。上官婉儿这时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因憋气太久,脸上漾起一抹动人的嫣红。 “或武!” “威武!” “或武!” 随着每一声高呼,杨帆都会被抛起老高,抛得越来越高。 太平公主策马驰近,一勒马缰,白马两只前蹄向前重重一踏,顿住了脚步。太平公主仰起头,看着被抛到空中的杨帆,脸上漾起快乐的笑容。丘神绩、楚狂歌、削瑟罗三人也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杰维降曲站在场边,呆若木鸡。 大唐士兵们欢呼着,不断地从看台上跳下来,或有心、或无意地从他身边擦过去,撞得他东倒西歪,好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第一百四十章 哥们要出息 傍晚,马桥家里热闹非凡。 坊门已经关了,可是许多坊间百姓并没有马上回去自己家里,马桥家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人,闹闹烘烘的也没有人管。因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也都在场,还有谁去理会禁令呢。 苏坊正一脸红光,拼命地高嗓门,以压过房中纷纷扰扰的各种声浪:“嗨!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得亏老夫找了道士来设坛作法,咱们坊里的风水才变好了。你看把小帆和桥哥儿出息的,都做了禁军了!” 花大娘笑道:“苏坊正,你可得了吧。桥哥儿方才都说了,是亏得白马寺的薛大师帮忙,他们才有机会加入禁军的。这是人家和尚的功劳,关道士什么事?” 苏坊正不服气地道:“风水之说,玄之又玄,说了你也不懂。你说前些日子咱们坊里出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要不是坊正果断请来道士设坛施法,改了坊的风水气运,这两个孩子怎么可能遇到贵人呢?” 不良帅霍明雷笑眯眯地道:“不管是因什么原因,总之,咱们坊里的孩子有这种大出息,那是大好事。 马桥娘道:“霍老哥儿说的是,不管咋说,这是喜庆的事儿,都得感谢大家伙儿。我家桥儿终于有了出息,他阿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 马桥娘着,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儿,众人见了又是一通劝慰。 许多与杨帆和马桥相熟的坊丁、武侯都拥挤在他们旁边,羡慕地看着他们那一身英武的禁军制服。顶了杨帆的差使,刚刚成坊丁不久的萧千月摸摸杨帆与马桥不同的制服,好奇地道:“小帆,你这军服怎与桥哥儿不同呢,你们在禁军里都担任什么官职呀?” 杨帆道:“但凡新兵入伍,都要从头做起,哪有直接就做官的。不过,因我在击鞠大赛中击败吐蕃立下功劳,天后很是欢喜,所以被破格拔,任命伙长。” 萧千月又道:“听说禁军有十六卫兵马,你们是哪一卫的禁军啊?” 杨帆道:“我如今在金吾卫,桥哥儿选择了龙武军。龙武军全是骑兵,入这一卫,现在虽是兵丁,却多得是机会出人头地。” 马桥大声道:“兄弟们放心,小帆给咱修文坊长了脸,我马桥也不会差了的。此番入伍,我一定苦练骑射,来日挣一份大大的军功回来!” 众坊丁武侯连声起哄,预祝他早日做个将军,马桥笑容满面,挥手频频,仿佛已经做了大将军似的,好不威风。 江旭宁来得晚,她收了摊后,又忙活了一阵,把次日一早要用的面和好了放在炕头上“醒着。”这才来到马桥家里,还没进门就见马家好不热闹,连院子里都是人,待她同熟人一一打过招呼,挤进门去,就见马桥眉飞色舞地与人说着当日击鞠的事情。 “当时,公主殿下一杖把球传到了小帆马前,小帆…”。 “啊!公圭啊?” “当然,你别打岔。当时……,我说到哪儿了?” 江旭宁听了,不禁抿嘴一笑。 房中多点了一盏灯,光线还算明亮,虽然被拥挤的人群将光线晃得有些忽明忽暗,可是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样子。 马桥穿着一件红色的战袄,外罩半身皮甲,头戴卷耳皮盔,一条土黄色肥腿裤儿,底下扎紧了塞在战靴里,只是这一打扮,就显出了几分英气。仔细看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黑了一些。 但是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这外在,而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东西。他正一如往常,向伙伴们夸夸其谈地卖弄着,但是江旭宁能够看得出,他有种不同于以前的气质,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他的下巴隐隐有些胡茬,还不到该蓄须的年纪,告得又不干净,但也因之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江旭宁的目光在那一动一动的下巴上溜了一眼,再移到他的嘴巴上,忽然身子一阵发热,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她当马桥是兄弟,从未当他是个男人,即便是被他拉过手,或者打闹的时候碰过身子,也根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这一次……”想起他在上元灯会猝然转身,那措手不及的一个吻,她竟然有些羞涩难当。 那个吻并不美好,最大的感觉就是疼,她被撞破的嘴唇微肿了一天有余,但是这一吻却对她的心灵造成了莫大冲击。 马桥比比划划,地说着,头向这边扭过来。 江旭宁心里一跳,竟然有些怕被他看见,急忙一低头,就向母亲身边的人堆里挤过去……。 ※※※※※ 夜深了,不良帅霍明雷特许坊延迟一个时辰宵禁,现在时间业已到了,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去。 “桥儿,你送送小宁娘俩儿。” 因两家一向交好,马母跟面片儿娘聊得最晚,把其他客人都送走之后,马母便吩咐自己儿子送一送。 “我……我有点乏,就不去了,宁姐,明儿见。” 杨帆想一同去送,看见江旭宁半边身子藏在母亲后面,较之平时爽朗大方的样子颇有不同,竟现出一些小儿女的羞涩情态,心中不一动,来想说:“我也去!”却临时换成了不去。 马桥陪着江旭宁和江母一同出去,恰看见花大娘正慢腾腾地走着,花大娘的住处离江家不远,两位在同一坊内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姐妹便并肩而行,边走边聊,这一下就把马桥和江旭宁落在了后面。 江旭宁固然心中忐忑,马桥想起那一晚的事情也有些层促不安,两个人并肩走在两位老人家后面,心口儿轻轻地跳着,都低着头看那如霜的地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有时,他们会稍稍歪了头,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如果对方恰也向他望来,目光一碰,就会飞快地闪开,那种似羞似怯的感觉,是他们以前从未在对方身上体验过的,一时滋味难明。 前边拐过路口,就到江家了,江家在邻近路口的第一家,面片儿站住,目光垂着,微微有些腼腆地对马桥道:“好啦,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儿早起,还要去军中报道呢,可别迟到了。 “嗳!那……,我回去了。” 马桥站住脚步,如释重负地舒了口乞,扯一扯军装的衣襟,作势要走。 江旭宁瞧见他局促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柔声道:“你呀,现在还真有点人模样儿了。以后做了禁军,算是从此跳出了修文坊这个小圈子,好好干,来日建功立业,做个大将军,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叫我看看。” 马桥打个哈哈道:“做大将军啊,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的也有,可那都是世家豪门子弟。我们这些出身寒门庶族的人家,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否则就算运气好,等我成了大将军时怕不也得七老八十了,那时你还会来看我么?” 江旭宁道:“你若回来,我便去看,七十八十又有什么?除非你嫌我那时生得丑了。” 马桥脱口道:“怎么会,就算你长到八十岁,小宁也还是小宁,依旧这么好看。” 江旭宁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啐道:“胡说八道,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瞧着她那副娇羞动人的模样,马桥忽然又生起一种想要亲吻她的感觉。 相心生,他的冲动,顿时从眼中流露出来,江旭宁隐隐有所察觉,她的脸微微仰起,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眸中那迷离的光彩是期待、惊讶还是害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马桥的头微微俯下去……。 “小宁啊,你……”。 恰在这时,花大娘风风火火地从转角处冒了出来,把马桥倾身欲吻,江旭宁仰脸欲迎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 马桥和江旭宁两个人飞快地挺直了身子,慌张地看向她道:“花大娘…” “哦……,哦!小宁啊,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了吧,大娘这就回家了。” 人老成精,花大娘只是略微一怔,便迅速恢复了常态,好象她根没有看到这样一幕情景,江旭宁红着脸答应一声,花大娘就转身走开了。刚一绕过墙角,花大娘就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冲回江家大门,压着嗓音叫道:“我说老姐姐,老姐姐,你快出来呀……。” 经花大娘这一打岔,马桥和江旭宁只是简单地又聊了两句,江旭宁便逃也似的跑回家了。 马桥一路往回走,心中充满新奇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把江旭宁当成女人一样看待,现在却不不去想,反复地想:“小宁……,其实很俊俏呢,又勤快、又能干的一个好女子,我若是真的能娶了她做娘子……”。 想到那个吻,想到江旭宁那薄薄软软的一双红唇,马桥浑身一阵燥热,竟有一种饮了酒的感觉,醺醺然陶醉不已。 夜色中,一道人影静悄悄地立在墙角下,看到马桥回来,人影又往墙边贴了贴,马桥浑然不觉,迈步进了院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唐僧肉 杨帆和马桥并肩躺在同一张榻上 杨帆的家已经托苏坊正找人转卖了,现在还没有出手,不过屋里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如今天气冷了,回家去住,远不住借住在马家暖和。 马桥枕着双臂,目光闪闪地望着帐顶,对杨帆道:“你教我的功夫,我一直用心练着呢,以后,等我把这套刀法练熟了,你可得再教我些新功夫。” 杨帆道:“当然没问题,我就怕你不肯用功,只要你肯学,我哪有不教的道理。” 马桥想了想,嘿嘿地笑起来:“我现在还有种做梦般的感觉!没想到我马桥也有这般风光的一天,穿着这身衣服,真是威风,你刚才看见没,咱们坊里那些坊丁、武侯,瞧着咱们时那眼神儿有多羡慕……” 他忽然翻了个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帆,杨帆诧异地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马桥真诚地道:“小帆,真心谢谢你!” 杨帆奇道:“谢我什么?” 马桥认真地道:“小时候,阿娘给我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对我,一头鹰,从小生活在鸡窝里,也会失去翱翔天空的事。交什么朋友,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很庆幸,能与你做朋友、做兄弟!” 杨帆笑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话。 马桥遗憾地道:“可是,你什么让我留在龙武军呢。咱们兄弟在一起该多好,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杨帆道:“军伍之中,再怎么讲资历,也看重真事,当年楚大哥如何被贬出军营,你是知道的。被他打残的那位仁兄有后台,结果又如何?咱们是兄弟。若在一起反而不好相互照应。在龙武卫,你会比在金吾卫更有发展。” 马桥点点头,认真地道:“嗯!我并不希望指着你的照顾往上爬。让人家背地里戳我脊梁骨,只是不舍得跟你分开。你放心,如果我要做官。一定凭自己的真事,叫人家心服口服!” 那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悄然离开了马家左近。 这个人是天爱奴,得了公子的吩咐之后,她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心安理得地关注着杨帆。她没想到杨帆现在居然成了禁军。 想起刚认识杨帆的时候,他还是个一个坊丁,转眼再看到他时,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白马寺的首座,而今。他居然又做了禁军,此人际遇之奇,当真是出乎她的想象。 “禁军的一个小小伙长而已,想必公子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 天爱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是否把此事禀报公子。多年来的服从已经成习惯,使她不想对公子有所隐瞒,但她又能地想要保护杨帆。 忽然,她看见了那处熟悉的所在,不停下了身子。 片刻之后,她就出现在杨帆以前所住的那幢小屋。 门打开。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里,天爱奴默默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轻轻走进去。 墙角的老鼠被她轻微的脚步声惊动,飞快地钻进了洞穴。 天爱奴掀开落满了灰尘的被单,在榻上轻轻坐下来,双手抱膝,目光柔柔的。 这里破破烂烂的,实在没有一点可入眼的地方,对她这样一个身在豪门,衣着、饮食莫不极讲究的姑娘来更是如此,可是这里偏偏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当她置身于此时,心灵会感到无比的恬静和温馨。 这种感觉,也许在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曾经有过,她曾经一直拒绝想起自己的童年,因一旦想起童年,她就会不自主地想起那段凄惨的岁月。可是在杨帆这里住的那些天,那种轻松、惬意、自然,无拘无束的感觉,却只有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才曾拥有。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一种故乡的感觉,她无法出更具体的感受,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眷恋和忧伤…… 天爱奴轻轻地叹了口气,孤独地抱紧了双膝。 ※※※※※※※ 金吾卫,分左右金吾,是禁军十六卫中的两卫,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宫中、京城的**,烽候、道路、水草之事,尽皆是其职责范围。 杨帆原打算利用进宫的机会接近上官婉儿,却不知像他这样的宫外人,没有人领着在宫里根没有随意走动的机会,而每次见到上官婉儿又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根没有一丝机会。 到如今,他在上官婉儿那边毫无进展,结果以已不易接近的丘神绩又阳差阳错地被命运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世事之多变离奇实在是难以想像,杨帆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将留在金吾卫,有得是机会下手。所以赴孟津报到之后,耐住性子熟悉周围环境,交结军中壮士,暂且按下杀机,想先彻底融入这个环境,以保证来日刺丘之后,他的身份依旧不会暴露。 可是,三天!仅仅三天之后,他的上司傅队正便通知他,立即收拾行装到洛阳宫城报到,从今天起,他将成一名大角手。 大角手隶属金吾卫的引驾仗,共六百人,是皇家仪仗队的一部分,平时执戟,担任宫中警卫,但逢重大朝会和重要的皇家仪式,就会手持巨大的角号,吹奏号角,成皇家器乐队的一个组成部分。 杨帆不知道他什么又被调进了宫去,刚刚接近丘神绩,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调离了。幸好调入的地方还有他的另一个目标,于是,杨帆在丘神绩那儿虚晃一枪,又杀回了皇宫大内。 从来没有一个侍卫能像杨帆一样,入宫当值会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的。实际上他刚到孟津报到时,在金吾卫禁军大营里,同样引起过一场轰动。 击鞠就是军中最盛行的一项运动,一个击鞠高手,是会受到战士们的狂热追捧的。而这一次,杨帆又有以五敌十,陪同太平公主大败吐蕃的辉煌战绩,更是引起了禁军将士们的强烈关注。 然而,他在禁军中引起的关注,还远不如他在宫里面引起的影响之大。因,他曾经打败太平公主府的相扑手;因他是蹴鞠场上的小旋风,据小蛮姑娘被他气得跳脚,上官待诏被他气得摔倒;因,他与太平公主并肩作战,大败吐蕃。 金吾卫的官兵大部分只是道听途,隐约听了一些当日比赛的盛况,而宫中的宫娥彩女、太监侍卫们大部分都是目击者,所以杨帆的到来,在他们之中也就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杨帆曾经是白马寺的首座和尚,直到现在他还头顶光光,没长头发呢。宫里人都知道白马寺方丈薛怀义其实是什么人,于是同样出身白马寺的杨帆,便也沾上了一点**的味道。 光头小和尚,这是多么新鲜的感觉!这等形象和身份,比起一个侍卫武士或者文人墨来,别具一番味道,那是一种新鲜感和刺激感,这种感觉很容易撩起那些长处深宫、无所事事的姑娘们的遐思…… “哎哟,杨家哥哥,多谢你啦。人家脚下一滑就……” 话的是个豆蔻十二三,长得宜喜宜嗔的可爱小宫女,姓周,有个人见人爱的好名字:元宝。 这时候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也没有铸成元宝的,不过这时已经有“元宝”这个词了,这时的元宝指的是“开元通宝。”看来周元宝的爹娘也是穷疯了,才给女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就可以成婚,许多过了十五岁的女孩儿都已经嫁作人妇,了保证宫女秀女的招募能够足额,所以宫里选秀女的规定岁数都比较小,十一二岁就可入宫,周元宝就是十一岁入宫的,如今已在宫中一年。 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杨帆一肩的雪花,挟了戟从对面走过来,周元宝正迎面走去,一瞧见他,脚底下一滑就摔倒了,两边是两道宫墙,中间就只有他们俩人,你你扶不扶? 杨帆上前扶了一把,于是,小姑娘就挂在他胳膊上了。 雪很白,白面一样白。 雪很软,松糕一样软。 所以这一跤既没有跌伤元宝姑娘,也没有弄脏她的衣服,但是小姑娘却挂在杨帆胳膊上,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娇声嗲气地道:“杨家哥哥,帮人家拍拍身上的雪好不好,人家站不稳呢。” 她是跌坐在地上的,所以雪就粘在她的裙子上,此刻她就翘起小屁股来,扬起一张可爱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杨帆,眸底带着一抹调皮的笑意,她当然知道杨帆绝不敢真的帮她拍裙上的雪,她就是喜欢看杨帆难情的样子。 在男人多的地方,平时再张扬的女人也会文静下来,可是在这女人多的地方,她们简直是有些肆无忌惮了,杨帆一个大男人,居然时不时的就成了被小宫女们调戏的对象。寂寞深宫的女子们,又多了一个乐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妮儿忒窈窕哩! ‘元宝,你干什么呢?” 一个清冷的女孩声音突然传来,周元宝抬头一看,哈地一声笑,就很利落地跳起来,腿也不瘸了,屁股也不疼了,她拍拍屁股上的雪,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般蹦蹦亚包跳地跑开,到了那女子身边,涎着脸笑道:‘小苗姐!” 小苗姐板着俏脸哼了一声,道:‘在天后宫前还敢这么放肆,小心叫女官们看见打你的板子!” 周元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哈哈地跑过去了。 小苗姐叫树小苗,与周元宝司岁,生日比她大一些,两人是司一批入宫的。周元宝是侍候当今皇帝的宠妃德妃的,树小苗却是太后宫里的宫女,所以地位天壤之别,元宝在她面前便乖巧的很。 周元宝一走,树小苗脸上便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姗姗地向杨帆迎来。 树小苗有鲜卑血统,祖上是鲜卑树洛亍氏,鲜卑拓拔氏亡国以后,树洛于氏留在了中原,把姓改成了树氏口树小苗此时巳经看不出多少胡人血统的特征了,不过比起大部分洛阳女孩,她的五官轮廓更明显一些,眼窝稍深,鼻尖如锥,倒也衬得她更形娇美。 树小苗扛着一支木铲,看样子是出来扫雪的,她笑咪咪地走到杨帆身边,问道:‘二哥这是当值回来么?” 杨帆笑应道:‘是啊,刚刚下值,正要回去。” 树小苗的声音便带了几分娇憨,道:‘二哥~~~,你看,下这么大的雪,人家年纪轻,力气小,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什么时候才能扫完呐,二哥你人最好啦,不如我帮二哥扛戟,二哥帮我除雪,好不好啊?” ‘呃…,好吧!” 杨帆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他可不想在皇宫里站一辈子岗,他的目的是接近上官婉儿,可惜上官婉儿虽然只是天后身边的一个待诏,实巳等司于宫里的第二号人物,杨帆哪有机会见到她,甚至连她平时在哪儿办公,晚上歇宿何方杨帆都不知道。 多交朋友,就有机会探听到宫里更多的消息,抱着这一目的,杨帆是很喜欢与人善的。 一见杨帆答应,树小苗立即雀跃道:‘二哥真是好人,来,铲子给你。哟,这戟好沉呐,好凉!” 树小苗先用手握了一下,又赶紧扯起衣袖卷在戟杆上,这样还是觉得凉,干脆把大戟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看着杨帆。 杨帆抡开木铲除雪,别瞧他看着精瘦,力气却大,那雪浪翻滚,被他迅速清理到一边,依着一面宫墙堆实,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片。 ‘嘻嘻,二哥真是能干!二哥好厉害哟!看把二哥累的,小苗给你擦擦汗…。” 树小苗拖着大戟跟在杨帆屁股后面,不嫌肉麻地夸赞着,还从袖筒里摸出一方香喷喷的手帕,抢着要给杨帆擦汗。虽说这雪挺厚,其实杨帆额头哪有一颗汗珠,弄得杨帆哭笑不得。 司周元宝的有意戏弄不司,树小苗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俊俏可爱的站岗小兵,这小丫头比较早熟一些,不过,她的这种喜欢也只是女孩子一种朦胧的好感而巳,其中还是带有戏弄的成份。 ‘额…咳!” 路口突然传来一声清咳,树小苗扭头一看,赶紧藏起了手帕,怯怯地叫道:‘小蛮姐!” 俏立于路口的少女正是谢沐雯,谢沐雯背着手站在路口,穿一件窄袖短襟的芙蓉妆花皮襦袄,一条海棠红的八幅相缎裙,袖口和领口露着三四寸的白狐毛,足蹬一双鹿皮小靴,整个人就清丽脱俗,再被这得体的衣着一衬,更如神仙中人! 见谢小蛮正在瞪着她,树小苗赶紧把大戟还给杨帆,夺回木铲,又向谢小蛮讨好地笑笑,便努力地铲起雪来。杨帆看得有趣,哈哈一笑,一顿大戟,顿去杆头积雪,往肩上一扛,对树小苗道:‘小苗姑娘,我回去了。” ‘哦!” 树小苗抬头想说点什么,见谢小蛮还在路口看着,赶紧又埋下头去,谢小蛮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口杨帆到了路口往旁边一拐,却见谢小蛮正负手站在那儿,见他过来,冷冷喝道:‘站住!” 杨帆站住,笑吟吟地施了一礼,问道:‘谢都尉有何指教?” 谢小蛮道:‘你可知道,这些宫娥,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杨帆道:‘在下略知一二,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被选中了,掏些钱也能贿赂那些选秀的官吏放手。” 谢小蛮的神色更冷,说道:‘你知道就好!她们出身贫苦,入宫之后虽然衣食无忧,却再也不得自,很可怜的。这里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心机,所以也最容易受骗,你既知她们可怜,就离她们远些。” 杨帆听到这儿,才稍稍品出一点味道,眉头不轻轻皱了起来:‘谢都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蛮道:‘你非要我直说?那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你自己胆大包天不要紧,可不要害得她们丢了性命。若是今后再叫我看见你对宫里的女子勾勾搭搭,绝不饶你!” 杨帆心里好不冤枉,忍不住扬声道:‘谢都尉,咱们两个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治我,怕是不容易,你先过了朱都尉那一关再说吧!” 朱都尉名叫朱彬,乃是金吾卫弓驾仗的弓驾都尉,主管这六百名大角手。 谢小蛮听了他的话,霍地一扭身,眉钱渐渐地挑起来,道:‘姓杨的,你在击鞠场上我大唐争了光,连天后都夸奖了你几句,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 杨帆反唇相讥道:‘不敢!杨某只是不像某些人一样自以是黑了!” 谢小蛮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瞪了半晌,轻轻点头道:‘好!好样的!你看官治不治得了你!” 谢小蛮甩开一双长腿,就去找朱彬了。 这些天,宫娥彩女,甚至女侍卫中的一班人,最常挂在嘴边上的人就是杨帆,就连她的好朋友高莹,好象都被这个男人给迷上了,一聊起有关他的话题就特别着迷,树小苗那样的小丫头又怎禁得起他的勾弓? 谢小蛮却不知道,在她眼中,那个娇娇怯怯,好象一只胆小的小兔子似的树小苗,才是主动的一方。小蛮来只想警告杨帆一下,让他收敛收敛,不想他还如此狂妄,小蛮不禁恨恨地想:‘我还摆布不了你这个臭小子!哼!我把你调到我眼皮底下看着,看你还怎么拈花惹草!” 谢小蛮一边想着,一边朝朱彬当值的衙房赶去,正行走间,前方忽有两个人迎面走来,因大雪刚停,太监宫女们刚刚出来清扫积雪,路上厚厚的积雪还未除去,所以迎面走来的那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甚是困难。 谢小蛮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内侍高公公,另一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矮冬瓜似的身材,笨拙地在雪地中迈着他的小短腿。 看他的肤色,带着些不健康的黄黑色,显出一副病容来,他的穿着打扮倒也是绫罗锦绣,那帜头、那袍子、那靴子,虽然质料做工都是上佳之作,只是这人实在不是个衣服架子,再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显不出气质。 因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只有中间道路上被巡戈的兵丁踩出的一条小道,所以谢小蛮侧身避让了一步。 武后时期,太监权力有限,小蛮是武后的贴身近卫,不需要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不过虽然常人很哄视太监,小蛮却觉得他们都是可怜人,若非家境不好,谁肯自宫入宫?再说这个高公公性情很好,待人和气,年纪也比她大得多,所以主动让了路。 高公公有迎风流泪的眼疾,所以微微侧着头避风,只顾盯着地面往前走,直到近处一抬眼,这才看清侧身让路的姑娘是谢小蛮,忙笑施一礼道:‘哎哟,原来是小蛮姑娘啊,你瞧咱这眼神儿。” 谢小蛮浅线一笑,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公公辛苦啦,请公公先行。” 两人说话的当口儿,那个乡下土老财的似的矮男人也站定了身子,大雪中走这几步路,大概是把他累坏了,站在那儿呼哧呼哧直喘,喉咙里发出一阵风箱似的声音。可是一俟看清谢小蛮的样子,他的两只眼睛登时就直了,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这妮儿,忒窈窕哩!那粉嫩嫩的肌肤,那红嘟嘟的小嘴儿,那笔挺的鼻梁儿,那会说话的大眼睛…, 自打进了皇宫,这一路看到的漂亮妮儿够多了,可是竟没一个像她这么漂亮,瞧她往那儿一站,那股子精气神,简直就像自家老宅后院里那棵梅花树,雪越大、风越急,开得越漂亮,越精神。 ‘俺哩个娘咧,这妮儿长得咋这齐整哩!跟这样的妮儿树觉可不受用死哩!” 那矮冬瓜直勾勾地看着小蛮,一颗心直似猫挠儿似的痒痒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梅若红豆 高公公带着这人是要去见太后的,也不敢多耽搁,就没跟小蛮客气,笑了笑便道:“好好好,小蛮姑娘,那咱家就先走一步了。” 高公公举步往前走,旁边那矮冬瓜恋恋不舍地盯了谢小蛮两眼,这才快步追上去。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瞄了谢小蛮一眼,只觉她那袅袅的背影,依旧是说不出的好看,心里头就更痒痒了,忍不住喘着粗气问道:“高公公,这妮子好窈窕哩,她是谁哇?” 高公公听着他那侉侉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可这人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那一丝不耐迅速隐去,高公公尽力用和蔼的语气道:“哦,那位是小蛮姑娘,天后身边的侍卫。” 那人听了便是一喜色,又追问道:“是俺姑母身边的侍卫?” 高公公道:“当然,咱家岂敢欺瞒武公子。” 那人听了登时心花怒放,心想:“原来只是姑母身边的一个女侍卫,啥女侍卫,不就是侍候人的丫头么,那就成哩!” 这个人叫武厚行,是武则天的一个侄子。 武则天的祖父武华生有四子,武士让、武士彟、武士棱、武士逸。这武厚行就是武士逸第三子武安业的儿子。三房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而且是武安业老来得子,所以宝贝疙瘩似的,当小祖宗养活了。 武厚行是武安业老来得子,体质先天虚弱,动不动就闹个病呀灾的,家里把他宝贝的不得了,从小不学无术,家里人但求他活得长,也不敢多做他想。 武则天掌权之后,渐感亲信不敷使用,不得不大量起用武家的人,但是三房因就这一根独苗,身体又不好,所以家里人一直没有舍得放他出来做官。 如今,武安业已经去逝,家里头没人管得了这个小霸王,在他一再折腾之下,只好着他的性子去。武厚行写了一封信给他的姑母武则天,表达了想要做官的意愿,武则天欣然应允,武厚行马上欢天喜地的打点行装,离开太原老家,奔着洛阳来了。 武厚行在家里来就狂傲无比,又知道他的姑姑就等同于大唐的皇帝,上与天齐,无人比肩,就更是目无余子了,在他看来,所有所有的人,包括李唐宗室的王爷、公主,统统都是他武家的奴仆,更何况一个小女侍卫。 “俺要跟姑母把那个窈窕的俊妮儿给讨过来!” 想着谢小蛮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儿,武厚行开始无限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雪后的宫苑如琼楼玉宇,高大巍峨的宫殿全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偶尔露出一角金碧辉煌,其余的部分尽皆隐藏在一片洁白之下,就连殿宇楼檐上的脊兽,此时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闻香殿的小院里,雪里腊梅如豆,含苞欲放。 自古帝王家,皆好植梅花。 梅花无疑是冬天的一道盛景。 闻香殿前这几株梅花开得正好,没有绿叶映衬下的密匝匝的花骨朵儿倔强地钻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儿嫩得如蜡质般几近透明,远远看去,仿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玉豆儿。 疏影横斜,老干虬枝的梅花树下,高公公穿着一件肥大的棉夹袄,坐在垫了蒲台的石凳上,正和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故乡冬天的事情。 高公公是粟末靺鞨人,他满是缅怀地道:“那时候,老公才九岁,下完了大雪,跟着兄长一块儿去河泡子,那北方,可比这儿还冷上十倍,河泡子都冻了厚厚的一层冰,我们就拿冰钎子撬,用石头砸,在冰上面砸一个大窟窿。 嘿!那水下的肥鱼正嫌气儿不够喘的呢,这冰窟窿一砸出来,肥鱼都拥挤到水面上,很容易就抓上来,有时候啊,它自己就能跳上来。捡上这么几条肥鱼,回家炖了吃,或者烤着吃,香得很!” 说着,高公公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有点馋了。 杨帆扛着大戟,笑嘻嘻地站在一边听着。 他是这闻香殿的侍卫,不过一到了冬天,太后不大到这儿来,所以每日都是无所事事,守门的宫卫偷闲,都到门房里去烤火取暖,杨帆却喜欢跟这些太监宫女们混在一起,无他,他想掌握上官婉儿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这些宫里头的侍候人了。 “杨哥哥,你小时候也这么捉过鱼么?” 一个小宫女瞟了杨帆一眼,笑盈盈地道。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讪,俊俏的小郎君同样容易被人搭讪,尤其是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几个小宫女马上转向杨帆,作兴致勃勃状,把谈兴正浓的高公公扔到了一边。 杨帆腼腆地笑笑,道:“没有,我小时候老实得很,哪敢刨冰捉鱼。” 一个宫女掩口笑起来:“二郎不说实话,你老实,谁信呐?那天蹴鞠,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二郎在场上那个威武,尤其是最后一个球……” 小宫女越说越兴奋,一张小脸蛋胀得通红,手舞足蹈地道:“这样,就这样,一个倒挂金钩,然后凌空一旋,就稳稳地站住了,然后向前一冲,抱住了上官待诏。” 高公公呵呵地笑,翘起大拇指道:“说得是呢,当时那一脚端地神妙,看得人都喝一声彩。老公当时也在,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道:“二郎是头一个沾过上官待诏身子的男人呢,上官待诏身上香不香呀。” 杨帆摸摸鼻子,腼腆地笑道:“看你说的,那时候……,都跑得一身汗,还有啥香气。再说,我鼻子也没有那么好使,就这么一扶,真有香气也嗅不到啊。” 另一个小宫女便道:“哟,就这么一扶?那一下扶得可真是瓷实,要不是二郎你,上官待诏要摔得狠了。” 旁边一个宫女便撇嘴道:“这可难说,谁知道人家上官待诏是不是故意跌倒,等着二郎去扶啊。”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马上道:“要死!敢嚼上官待诏的舌头!” 那小宫女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她都成老姑娘了,就不信她不想男人……” 一说起男人女人,大家都来了精神,来就是抢前一步,将人扶起这么一件事,没有什么香艳,也没有什么暖昧,她们聊着也是特别神,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越说越来劲儿了,连杨帆这个当事人都被挤到一边成了听众。 杨帆和高公公根没有插嘴的份儿,于是一起闭嘴,做起了听众。 就在这时,谢小蛮踏着鹿皮小蛮靴子蹬蹬蹬地走进来,往院中一站,杏眼一扫,看到拄着大戟站在那儿的杨帆,便道:“杨帆!” 杨帆扭头看见是她,拖着大戟走过去,懒洋洋地问道:“谢都尉,有何指教啊?” 谢小蛮下巴一翘,威风凛凛地道:“御前有几个侍卫过于懈怠了,天后很不满意,让我另选几个侍卫换到御前去。从今天起,你就到武成殿去当值!” 武成殿是天子听政和召见群臣的殿堂,光宅元年武则天称制后,武成殿就成了她垂帘听政的所在。到武成殿当值,就是在天后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如在其它宫殿闲散自,那里职务更重、规矩更严,薪水却与其他侍卫一样多,侍卫们都视如畏途,不愿意被选到御前。 然而,却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杨帆。杨帆正愁虽与上官婉儿咫尺相隔,却摸不着她的行踪,也见不到她的影子,这小蛮姑娘竟给他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杨帆如何不喜。杨帆怔了一怔,喜形于色地道:“在下现在就去么?” 谢小蛮微微扬着下巴,只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沮丧、懊恼,哪知道杨帆竟没有一点不悦,甚至还很开心,小蛮不觉一愣:“怎么会这样?” 又见杨帆一副恨不得马上走马上任的样子,谢小蛮更加失望,怏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今天都快傍晚了,还去当什么值,你去找朱彬交卸差使,明日一早,到武成殿听用吧!”说完,就很郁闷地走开了。 杨帆朝着她的背影含笑一揖,高声道:“谢都尉,慢走~~~” 谢小蛮刚一走,众宫娥就呼啦一下围上来,有人依依不舍地道:“哎呀,二郎要调到武成殿去当值,人家想再见到你可不容易了。” 有的人就他打抱不平,道:“怎么能把二郎调到武成殿去呢,到那儿当值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在,二郎可是咱大唐的英雄呢,这宫里头谁不知道你,你跟朱都尉说说,不去武成殿,朱都尉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杨帆笑吟吟地道:“苦些累些怕什么,我在这儿当真,没有机会上阵杀敌,便去御前多担当些事情,升迁的机会也就大些,我还盼着,能在三年之内就升个队正呢。” 马上又有小宫娥幽幽地道:“二哥志向远大,这才是好男儿,将来二哥一定会大有成就的,唉!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子有这个福气,将来做了我家二嫂。” 旁边就有别的宫女笑她:“哟!瞧你长吁短叹的,还我家二嫂,人家二郎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不是你想做你自己的二嫂吧?” 小宫娥又羞又恼,娇嗔道:“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你的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剑冰心 两个宫娥一前一后嘻笑着跑开了,杨帆倒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捱了片刻,候到当值时间到了,杨帆与人交了班,便去宿卫处交卸差事。 .et .et 朱都尉见到杨帆,神se很是不善。 当值禁军与太监宫女,这是服务于宫中的两大群体,而这两大群体之间,虽然不至于对立,却也不至于说一团和气。这种莫名的对立情绪从什么时候产生的,那是无从考证了,反正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大概是因这两大团体之间,天然就有一种互相监督的关系存在吧。 然而杨帆却是一个异类,他甚受太监宫娥们的喜欢,而且他也愿意跟太监宫娥们打成一片,仅此一点,就让朱彬心中不悦。与此同时,杨帆在禁军中也是个极受欢迎的角se,每个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连他朱都尉的风头都抢了。 如今,他知道这杨帆得罪了太后身边的梅花内卫谢都尉,正好籍此机会加以教训。杨帆赶到,交卸差使之后,朱彬就坐在案后,板着脸道:“太后身边缺人使唤,明天开始,便调你去武成殿当值。” 杨帆恭立案前,微笑道:“是,卑职知道了。” 朱彬盘膝坐在暖炕上,敲了敲几案,沉声道:“严肃些,到了御前,再这样嘻皮笑脸的怎么成!” 杨帆收敛了笑容,朱彬便冷哼道:“到了武成殿,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做事。凡事都须谨慎小心。一旦惹出事端来,官也护你不得!” “是,多谢都尉点,卑职省得。” 朱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道:“不要得意忘形,年轻人!咱们大唐的将官,还没有一个是因善于击鞠、球打得好而当官的。上元击鞠,你虽替咱大唐争了名声,抢了风头,可是如今既然进宫做了侍卫。这些荣耀就得忘掉,不要太轻浮,不要跟一些宫娥拉拉扯扯的,要是闹出什么丑事来。那是要掉脑袋的!” 杨帆一脸笑容地道:“是,都尉说的是,卑职都记住了!” 朱彬看见他笑,心里就不痛快,拉着长音又教训道:“你……” 他正想继续杀一杀杨帆的锐气,门帘儿一掀,便从外面闪进一个人来。 房间里生着炉子,朱都尉的两个亲兵坐在炉子边烤着火,笑嘻嘻地听着都尉训斥杨帆,那人一掀门帘。带进一阵冷风,两个侍卫不高兴地抬头瞟了一眼,因房里光线比外面暗一些,一时没有辨出来人身份。 但是那人摞下帘子,往里走了两步,人还没有看清,先就叫人看清了他是一袭武袍,肩头绣饰着一对白se瑞马,两个侍卫立即跳了起来。 唐朝武将穿袍,士兵穿袄。此人穿着武袍,那就是将官。将官武袍上面都饰有狮虎等猛兽图案。其中,三品以上武官,左右武威卫饰对虎,左右豹韬卫饰豹。左右鹰扬卫饰鹰,左右玉钤卫饰对鹘。左右金吾卫饰对豸,千牛卫饰瑞牛,左右卫饰瑞马…… 这人肩头一对瑞马,那定是一位左右卫的大将军了。虽然他们是金吾卫的官兵,不归左右卫管,可是这么高阶的将领,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人走到炉火前站定,只见他年纪甚轻,穿一袭绯se武服,肩饰瑞马,腰围锦织抱肚,头系犀角玉带,瞧着煞是威风,两个侍卫看他生具胡人之相,似乎有些面熟,却又叫不上对方的名字来,只好施个军礼,讪讪地道了一声:“大将军!” 朱彬盘膝坐在火炕上,正摆着谱儿训人,猛一抬头看见来人,连忙闪身跳到炕下,抱拳施礼道:“卑职见过罗大将军,大将军……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人正是斛瑟罗,斛瑟罗笑嘻嘻地道:“哦,我来找一个人……”说着,他的目光就定在杨帆身上,哈哈笑道:“杨老弟,某到处寻你不着,正想来这里问问你的去处呢,来来来,坐下,罗某有话与你说。” 斛瑟罗说着便走上来,亲热地拉住杨帆的手,与他并肩坐在火炕上,朱彬一见这位当朝三品大将军跟他们金吾卫的一个小兵称兄道弟,不禁目瞪口呆。 斛瑟罗道:“杨老弟,罗某是年前赴京朝觐天后与天子的,难得有这个机会,与杨兄弟你一同击鞠,甚是快意啊。想我还想着能有机会再与你切磋,可惜不ri就要回返西域,镇守碎叶城,这机会可就不多了。” 斛瑟罗道:“杨老弟,罗某不ri就要离京,想请当ri击鞠的众好友聚一聚,你自然是必请之人。” 杨帆面有难se地道:“这个,大将军……” 斛瑟罗道““嗳,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老哥就行了,咱们是在击鞠场上打出来的交情,不必理会官场上的那些繁文缛节。要说击鞠,能令罗某佩服的人着实不多,你是一个!” 杨帆道:“这……好吧,罗兄相邀,小弟不敢不应。不过小弟明天要到武成殿去当值,还不到轮休的时候,这……” “哦?” 斛瑟罗瞟了朱彬一眼,淡淡地道:“金吾卫的丘大将军也是要去的,他对你也欣赏的很,你若不能赴宴,他一定会失望得很!” 朱彬一听斛瑟罗到丘神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踏前一步,谄笑道:“大将军,的宴席,卑职哪敢搅活呀,这样吧,杨帆明ri只管赴宴,宫里面卑职另外安排人去当值,等他回来再说。” 斛瑟罗抻个懒腰,说道:“将军请客,自然是不醉无归。等杨老弟回来还说什么呢,要当值,那也是后天的事了。” 朱彬陪笑道:“是是是,卑职说的就是……就是后天再安排当值,呵呵,呵呵……” 斛瑟罗没理他,只对杨帆笑道:“这回老弟你没有推脱的理了吧,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ri未时,清化坊‘醉仙楼’,罗某恭候大驾!” ※※※※※※※ 夜深了,小蛮洗了个热水澡,裹着厚厚的丝绒睡袍一个鱼跃,跃到软绵绵的榻上。两只干净白皙的小脚丫竖起来,俏皮地晃动着,那丰盈的翘臀便在浴袍下时时绷出一道丰隆浑圆的弧线。 作一名高级侍卫,她的住处环境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地方不大,布置得却很素雅,一看就是女孩子的闺房。地砖下砌着地龙,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意融融,所以一点都不冷,倒不虞冻着她那娇嫩的肌肤。 她赤着一双纤秀的小脚丫趴在榻上,睡袍的下摆随着她的一跳,向上卷起了些,不但把纤秀结实的小腿露了出来,就连浑圆的大腿也露出了一截。沐浴时的水温很高,把她浑身的肌肤都烫出一种嫣红se。 小蛮的上身很窄,腰也极细,可是于常年练武的原因,从一点赘肉都没有的纤细蜂腰向下,却迅速隆起一盈浑圆,她的屁股和大腿都很结实,有点像成熟女子似的丰满,然而却不是成熟女子的那种柔腴,她的肌肉是相当结实而极富弹xing的。 小蛮探身拉开榻边梳妆台的柜门,从里边捧出一口小匣子放到枕边,又把灯挪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拉开匣子,从里边拿出几样宝贝摆弄起来。 浅绿se丝绒的匣子里,静静地停着一只蝴蝶。蝴蝶的se泽已经很陈旧了,羽翅也有些破损。小时候,尽管小蛮非常的小心,但她那时还不懂得该如何防chao防晒防虫蛀,所以这只蝴蝶难免有些损坏,等她后来进宫廷,才向御医问来正确的保存方法。 这个少女已经在洛阳拥有了一所宅院,几处店铺,拥有万贯家财,不过她最宝贵的,依旧是这口匣子,依旧是这只蝴蝶标,匣子里还放着几样蝴蝶钗,有的是价值连城的翠玉红宝石蝴蝶钗,有的则只是普通的黄杨木雕的,这是她近几年来的收藏。 宝贝似的把玩着这些蝴蝶钗的小蛮,看着便有些娇憨之气,她在人前很少露出这么xing的一面。杨帆的事情已经被她忘到脑后了,她只是看不惯那家伙仗着一手蹴鞠招蜂引蝶,诱拐那些小宫女,把那家伙弄到规矩大的地方看起来就是了,哪会把他放在心上。 小蛮像个小孩子似的玩着自己的蝴蝶玩具,有时还会托着下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人玩了很久,她才掩口打了个呵欠,把蝴蝶钗一件件放回去,匣子收好,然后从榻下翻出一柄无鞘的短刃,塞到自己枕下,吹熄了灯。 枕下藏刀,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童年时候在懵懂之中遭受侵犯的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尽管当时她只是被惊醒,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她的阿丑哥哥却因此被小狼打得吐血,两人逃走后将养了好几天才好。 那几天只要看到阿兄吐血,谢小蛮就恐惧到了极点,生怕阿兄也会扔下她离开尘世。那些ri子,她总要紧紧地抱着阿兄才能睡着,才会觉得安全。自从离开广州府,夜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枕下就必须得藏点护身之物才能睡觉了。 小时候没有刀,她就藏一块尖利的瓦片或者削尖了的木棍。如今小蛮已经长大,有一身高明的武功,而且身在皇宫大内,她其实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但是缺乏安全感完全是心理上的事,哪怕是十万大军护在外面,心理上的不安全还是会挥之不去。 所以,她一定要枕下有刀,才睡的安稳。 小蛮把手轻轻探入枕下,摸了摸那冰凉的刀刃,安心地睡着了。 p:诸友,向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秘嘉宾 杨帆没到“醉仙楼”以前,还以这会是一处规格不逊于“金钗醉”的豪华大酒搂,等他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座酒搂就是一个洛阳地人开的中档规模的酒店。 酒店分两层,一搂是散客,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有许多家境一般的洛阳市民,此半断,这里的酒菜应该不太贵。 酒楼已经有些年头了,烟熏火燎中,很有一种沧桑的感觉。但是这种沧桑不是凄凉的,而是温馨的,就像你走近家乡的小村,迎面走来一位满脸褶皱的老伯,一看便透着一种亲切。 杨帆走进酒楼,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肉香,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肉香,似乎是羊肉,又像是狗肉,还有些像是鸡肉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楚。 杨帆来得很早。 论地位、论身份、论年纪,人家跟他的差距都不可以里计数,如果人家不结纳你,而你阿谀奉承,努力巴结,那是你没有气节,但是人家看重你,愿意与你结交,你就该对人家也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如果这时你反而装腔作势,故意迟迟不到,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或者表现出自己如何的有气节,那只是狷狂、不知自爱。所以杨帆来的比较早,他以他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可是当他被酒博士3着进入二楼雅座的时候,却看到早就有人比他先到一步了。 比他先到的人还真不少,楚狂歌、王同皎、魏勇,黎大隐、吕颜和高初都到了,作主人的斜瑟罗自然也到了,他们坐在那儿正大声谈笑着,一见杨帆来了,立即就站起几人,热情地迎上来。 楚狂歌与杨帆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一见到他份外欣喜,迎上来先给了他一个熊抱随即魏勇、黎大隐、高初几人也都迎上来,与他把臂谈笑,寒喧问候。 科瑟罗笑道:“我们正在说你呢,你就到了。来来来,先坐下喝杯奶酪润润喉咙。哈哈,我们正在说你的球技出神入化呢,可惜啊!我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否则真想挑几个人出来,组成两支势均力敌的队伍,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王同皎笑道:“将军何必惋惜,来年上元,将军还会再来洛京,那时咱们再比过不迟。到时候,咱们还要并肩与吐蕃一战!总不能再让太平公主出马吧?嘿!可羞杀了我等壮士男儿!” “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随着声音,丘神绩出现了。 众人闻声向门口望去,只见薛讷、李湛、野呼利、狄光远四人陪着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正迈步进来。 丘神绩走进房间眯着眼睛徐徐打量了一下雅间内的陈设,一脸缅怀地道:“记得当年太宗皇帝推行击鞠,第一次上元击鞠大赛,我等参赛的击鞠手就是在这里聚会庆功的,那时候,某正当壮年。从那以后禁军击鞠依例在此庆祝,这么多年下来,某已老迈,这座酒搂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众人纷纷迎上前去,斜瑟罗道:“丘大将军可不老啊,前日场上,将军依旧是龙马精神,令我等后辈望尘莫及啊!” 杨帆看到丘神绩出现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他已经不止一次打交道了,两个人的关系,该是一见面就斗吓)你死我活可事实是,除了第一次短暂的交锋此后的每一次,两人要么同席饮酒,要么并肩作战,如此仇家,倒也罕见。 眼见众人上前见礼,杨帆忙也收慑心神,上前向他施了一礼,道:“见过大将军!” 丘神绩打个哈哈,笑道:“在宫里面做事,可还习惯么?” 杨帆忙道:“承蒙大将军关心,一切都还习惯。” 丘神绩道:“嗯!宫里面规矩大,你刚入禁军,许多规矩还不甚了然就调去了3驾仗,凡事更须谨慎,不过看你这副机灵样儿,只要小心一些,当无大碍的。” 杨帆毕恭毕敬地道:“大将军教诲,标下谨记在心。” 斜瑟罗笑道:“丘大将军,请上座,今日饮酒,均当尽兴才是,至于公事嘛,还是请丘大将军回头再与杨兄弟分说吧,可不许占用咱们大家相聚的时光啊。” 众人说说笑笑,分头落坐,斜瑟罗与丘神绩均大将军,一个右卫大将军,一个左佥吾卫大将军,不过丘神绩年纪居长,故而被公推上座。 丘神绩却在上首左面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笑吟吟地道:“坐,都坐,不要推来让去的啦,这首席,我可坐不得,呵呵,罗大将军,你也坐不得,因……,还有一位贵客没到呢。” 众人俱是一怔,就连不日宴客的斜瑟罗都是一愣,寄怪地道:“丘大将军,我邀请的人都到了啊,还有何人未到?” 话音刚落,一个略带磁性的女子声音便在门口响起:“今日既是当日击鞠场上战友相聚,罗将军缘何不请李某呢?” 众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人俏生生立在雅间门前,刚刚解去玄狐的皮裘,交到一个身材健硕不亚于男子的壮妇手中,返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这人头戴一顶玉色慎头巾子,穿一袭石青棉的绣锦袍,革带束腰,装束打扮,恰似一位英姿翩翩的美少年,可那凤眼蛾眉,微显丰厚却更增性感的一双红唇,却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众人齐齐皆惊,纷纷起身,丘神绩笑道:“接到罗将军请束,老夫就想到了公主殿下,当日大败吐蕃,让我大唐吐气扬眉,公主殿下居功甚伟,今日欢宴,怎可不请公主,是以老夫擅作了主张,罗将军勿怪呀。” 斜瑟罗连忙道:“哪里,哪里,是罗某思虑不周,还祈殿下恕罪,殿下快请上座!” 大家众星捧月一般,请太平公主在上位坐了,这才分别落庄。 斜瑟罗坐在太平公主右首,搓了搓手道:“这家醉仙楼的酒菜味道是极可口的,只是菜式实在不够精致。今日罗某实未料到殿下会来,所以,川…,丘大将军若不卖这个关子,我等该另换一家高雅些的酒搂才是。 太平公主微笑道:“无妨,若说酒菜么,什么山珍海味宫也吃得厌了,听说这家酒搂专做一道‘浑羊殁忽”远近驰名。你们禁军年年以此处欢聚之所,想来这里的菜肴必有其独到之处。” 丘神绩颌首道:“此间菜肴确实美味,不过我军中多大肚汉,大鱼大肉才合脾味也是一个缘,但愿也能合乎殿下的口味才好。” 太平公主倏地瞟了杨帆一眼,嫣然道:“其实,能够见到你们这些军中英豪,宫就欢喜的很。至于这‘浑羊殁忽,么,既然连丘大将军都赞不绝口,想来味道也差不了。” 丘神绩哈哈笑道:“那要殿下尝过方知了!” 他“啪啪”地三击掌,大声道:“酒博士,上菜了!” 厨下一早就得了斜瑟罗遣人通知,下了定钱,是以那‘浑羊殁忽,已然准备好了,这边一声吩咐下去,热气腾腾的美食就端了上来。 所谓‘浑羊殁忽”主料是羊和鹅。买来大肥鹅,宰杀干净,里边再填上以五味调和的糯米饭,再宰一只肥羊,把鹅放在羊肚子里,鹅是按人头准备的,至于羊,就要看一只羊能塞下几只鹅了,之后缝和羊皮,进行烧烤。 店里要是没有准备,一下子是不了十二位客人所需的‘浑羊殁忽,的,毕竟来店里消费的客人,不是人人都吃得起这道招牌菜。可是临时增加一两位客人,还是来得及准备的,是以十三个人所需的肥鹅,几乎是一气儿端上来的。 每人面前一只大肥鹅,却没有羊肉,因这道菜虽然用到了羊和鹅,真正吃的却只有鹅,羊肉的鲜美味道巳经渗透到鹅肉里,用来炙烤的羊是不吃的,所以,这道菜在这家并不算最高档的酒搂里,乃是最名贵的一道菜。 除了“浑羊殁忽”之外,还有一道主食,是用羊肉一斤,一层一层铺在和好的麦粉当中,中间夹着椒、鼓,再用酥油浇灌,然后放入火中烘烤,烤到五分熟就上桌,麦香、羊肉香、酥油香、椒香和豆敢香喷bo而出。 每桌除了这一样肉食一样主食,就是各类开胃的清淡小菜了,这样的饮食的确适合军中大汉,不过整个大唐的上流社会都流行肉食,姑娘们绝不会时时想着节食减肥,太平公主嗅了嗅那炙鹅的味道,再闻了闻那烤饼的香气,也不得食指大动。 杨帆尝了尝那鹅肉,果然味道奇佳,鹅肉身的香味渗入羊肉的香味,中和成一种更加勾人食欲的味道,鹅肉里边的糯米饭也是香糯可口,登时放开胃口大吃起来。可惜只吃了两口,黎大隐便举杯劝酒,只得抓起杯来。 喝酒的当口儿,杨帆溜了一眼太平公主,对于一位公主会如何吃东西,尤其是这样的大鱼大肉,杨帆心里还是颇有些好奇的。可这一看,杨帆不禁之绝倒,这位公主殿下吃东西当真洒脱的很,居然像男人一样豪爽,油脂已然染了她的嘴角尚不自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少也坑爹 这一场宴,大碗酒、大块肉,吃得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帆刚与楚狂歌碰了一杯,正拎起一只鹅腿啃得不亦乐乎,太平公主突然唤道:“杨帆!” 杨帆连忙扭头,嘴边还挂着一抹肉丝,太平公主看了忍俊不禁,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帆有所察觉,赶紧抓起毛巾擦了擦嘴。 太平公主用手帕轻轻点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以前,宫延揽你到我府上击鞠,你说性喜自,不愿受人羁靡,如今入了禁军,规矩更大,尤其是入宫当值,比在军营中还要严格许多,可还适应么?” 杨帆道:“殿下,入伍当兵,与专职击鞠截然不同。杨帆一介少年,当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封妻荫子。而入伍当兵,对杨帆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缘,受些规矩管束也是应该的。 “哈!好大的志向。军伍中升迁,比之文官,要说易,也真易。要说难,也真难,因那可都是浴血沙场,要用命去拼的!要做到封妻荫子的地步,更非百战军功不可,杨帆,你的志向可不小哇!” 杨帆道:“这个么……,只是在下顺嘴溜达出来的一句话,其实……,如此成就,杨帆是不敢想的,来日杨帆若能有在座各位将军的一半成就,积功累历,有朝一日做到旅帅,那就心满意足了!” 丘神绩“嘿!”了一声,道:“不错!你若按部就班,兢兢业业,依老夫看,纵然顺风顺水,这一辈子能做到旅帅,也就到头了。” 丘神绩把杂草似的浓眉一挑,杀气腾腾地道:“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得到战场上去才行,得去杀人才行!杨帆,老夫很欣赏你,你若有此心,来日但有机会,老夫就调你去沙场立功!” 太平公主一听不禁吓了一跳,沙场立功?说的挺热闹,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一旦上了战场,万马千军一通厮杀,就算主帅想护着你都未必办得到,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 太平公主白了丘神绩一眼,赶紧岔开话题对杨帆道:“天气渐渐转暖,眼看冰消雪融。上一次蹴鞠被你大逞威风,宫心里可不甚服气,到时候少不得与你比上几场,让宫再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杨帆刚要答话,隔壁突然传出一声厉喝:“姓狄的,你安敢如此欺我!” 这家酒楼的隔断是土坯夯实的黄泥,两侧再夹以木板建成的墙壁,不像那些以屏风壁的地方,所以声音屏蔽效果非常好,如果不是极高声的说话,这边是听不到的。而这人一声怒吼,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是如何的愤怒高声。 若只是这样一声厉吼,大家也不想理会,不曾想随着这声怒吼,墙壁“嗵”地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竟然撞得屋顶承尘一片灰尘落下,坐在首席的太平公主看着飘向酒杯的灰尘,秀眉微微一蹙。 “某去看看!” 座位靠近门口的高初、吕颜两人抢步走了出去,其他几人也想起身,太平公主淡淡地道:“罢了,哪儿都有粗鲁人,不用理会他们!” 话犹未了,就听“砰砰碰碰”一阵响,隔壁房间的那两个人似乎从雅间里打到了外面过堂,打斗声从门口传来,同时还有酒博士的叫嚷声和吕颜、高初的劝止声。 “够了!***,还要吵!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两个拎起来扔到楼下去!” 连连劝止,那二人只是不听,高祠不禁恼了。屋里边坐着太平公主和两位大将军呢,如果他连劝个架都劝不好,岂不显得自己很无能?气恼之下,忍不住大喝一声。 高初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吼道:“滚到一边去!你是个什么东西,再敢多嘴,公子一张贴子,拿你去衙门里问话!” 高初被气笑了,椰瑜地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阁下是什么人,竟然这般的威风!” 那人矜然道:“好说!当朝地官侍郎兼江南道巡抚大使狄公便是家父,拿不拿得你这田舍奴?” 这句话一出口,雅间里登时一静,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狄光远,带着疑惑之色。 方才外面太嘈杂了些,那人高声说话音调语音与平时也不尽相同,狄光远又多喝了几杯,再加上他压根没寻思外边那斗殴的人是自己三弟,几下里凑在一块儿,竟未听出外面那人声音。 这时一听那人自报家门,口音果然像是自己三兄弟,心下不一惊,赶紧起身向太平公主和丘神绩、罗克敌两位大将军拱手道:“卑职出去看看!”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狄光远便匆匆向外走去。 他还没有走出去,外面另一个人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没错!这人的确是狄家三公子,嘿!唯其是狄公之子,才更加的可恼可恨!狄光昭,今天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到江南道找令尊讨公道!” 狄光昭怒道:“岂有此理,你我之间的事,找家父是何道理!” 那人冷笑道:“我要问问狄公,家教不严,教出个招摇撞骗的儿子来,他羞是不羞!” 狄光昭怒道:“你放屁!托人办事,向来如此,总有成与不成,哪有你这般不知分寸的人!” “我不知分寸?狄光昭,你按着良心说,你收了咱家的钱财,可曾真心咱家办过事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之间,房中侧耳倾听的众人便把事情缘弄清了一个大概。 说起来,狄仁杰一世英雄,却也难免生个不肖的儿子。狄仁杰有三个儿子,长子狄光嗣,次子狄光远,三子狄光昭。 狄光嗣性情沉稳,做事干练,最具乃父之风。次子狄光远虽然不如长兄出色,如今在禁军中也是一名精明干练的武将。唯有这第三子狄光昭,品行低劣,贪婪成性,真不知道同样的家教,虎父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犬子。 狄仁杰曾经担任过并州刺史,在任期间他勤政爱民,甚受地方爱戴,当地百姓了纪念他的恩德,还曾他立过一块碑。 后来,他的儿子狄光昭因“门荫”而入仕,也被派到并州官。其实这里边就有老狄的运作,他也清楚,三个儿子里面,不管是能力还是品性,老三比起两位兄长都要差些,让他到自己有官声基础的地方官,哪怕他的能力差一点,也容易出政绩。 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儿子,总想能尽量照顾一点,狄公也是人,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可他实在低估了狄光昭坑爹的能力。以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狄光昭还有所收敛,一俟到了并州,立即欺男霸女,贪污索贿,把并州弄得乌烟瘴气。 当地百姓一怒之下,连他们狄仁杰立的碑都砸了。狄仁杰听说儿子在并州的恶行之后,怒不可遏,亲自上书弹劾,狄光昭因此被免职,如今正赋闲在家。狄仁杰在京的时候,他还安份一些,如今狄仁杰赴江南公干,他就又惹出乱子来了。 这个乱子,竟与徐敬真一案有关。徐敬真北逃突厥途中被朝廷抓回来,在周兴严刑逼之下,徐敬真和张嗣明了活命,开始按照周兴的授意胡乱攀咬其他官员。有一位淮南道滁扑府半官唐逑,也被层层牵连之下抓进了大狱。 唐逑的侄儿唐青携了重金进京,想找条门路把他救出来,然而周兴办的案子,谁敢沾手?周兴此人办案,就像红了眼的疯狗,逮着谁咬谁,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哪肯惹这个麻烦。 唐青怀揣重金,却求告无门,就在这时,他遇到了狄光昭。狄光昭在并州官时,花天酒地,女色无度,过惯了淫奢的日子,自打回京以后,先是在老父严令之下闭门思过,连酒都不许他喝,嘴里都淡出鸟来。 好不容盼着老头子去江南公干了,大哥二哥又在外官,这位三少爷才算恢复了自,谁知道老头做官清廉,家里人每月的例钱有限的很,不起他淫奢的生活。恰好听说唐青求告无门,狄光昭就大包大揽,把这事儿担了下来。 狄光昭打得算盘倒也不错,他老爹当初是大理寺卿,跟三法司的官员都很熟,如今也是朝廷一方重臣,从唐青的孝敬里边拿一部分去替他疏通一下,事情办成了最好,办不成也可心安理得地匿下大部分钱财,到时就说上下打点花光了,唐家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唐青血气方刚的年岁,脾气火爆的很,一听说那么大的一笔财富,狄光昭一句上下打点,无计可施就想抹去,他哪肯罢休口两个人争执不下,席间就动起手来。更糟糕的是,这一幕偏偏被许多人看见,弄得狄光昭颜面无光。 狄光远出去的时候,唐青正揪住狄光昭的衣领子大声控诉,狄光远一瞧自家兄弟那副色厉内茬的表情就知道人家说的话**不离十。狄光远气疯了心,冲上去劈面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狄光昭眼冒金星。 狄光昭勃然大怒,捂着脸喝道:“哪个混蜘…” 定睛一看是自己二哥,不禁讪讪地道:“二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吾不欲肖母 狄光远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时不是与自己兄弟理论的时候,狄光远把那个唐青拉到一边,悄悄问明情况,安抚道:“唐兄,某是狄家二郎光远,你不要着急,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上午你来我家,咱们再作详谈,一应损失,我狄家会负责的。” 唐青见他说的诚恳,便道:“好!你既如此说,我明日登门,再听消息!” 唐青厌恶地横了狄光昭一眼,转身下楼,狄光昭讪讪地凑上来道:“二哥……” 狄光远强压了压心火,用尽量平静些的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雅间里还有几位贵人,我去说一声,咱们一起回家!” 狄光远匆匆走进雅间,头也不敢抬,拱手作了个团揖,满面羞惭地道:“殿下,两位大将军,各位袍泽好友,狄某家中有些事情,得马上回去一趟。今日之事,真是太失礼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话未说完,想到三弟如此不肖,败坏门风,辱及父亲一世英名,而且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用不了一日,就得传遍洛阳城,忽然就落下泪来。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是你,他是他,狄公是狄公。这一点,你要想个清楚!” 狄光远赶紧擦擦眼泪,感激地道:“殿下金玉良言,光远记住了。先行告辞!” 狄光远向众人又是一个团礼,急忙退了出去,到了雅间外面一看,狄光昭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狄光远真是要把肺都气炸了,偏偏在这里发作不得,只得强捺怒气。匆匆离去。 这酒宴已进行了大半,让狄光昭这一搅,又满席落了灰尘,便进行不下去了,众人狄仁杰和狄光远惋惜慨叹一番,便草草结束了酒宴。丘神绩起身道:“你等各回各处吧,公主是老夫邀来,自老夫护送回府!” 众人自然不会与他抢这差使,纷纷向斛瑟罗告辞离去,太平公主也穿上轻裘。在丘神绩陪同下出了酒楼,登上自己的轻车,丘神绩跨上战马。带着几名扈兵一旁护持着。 车驾行过两个路口,太平公主忽然拉起窗帘,湛湛秋水向外一瞥,丘神绩乘马于侧,若有所觉。扭头一看,与公主的目光碰个正着。太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丘神绩立即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登上轿车踏板,拉开后门钻进了车厢。 街头行人不多,四下又有公主府和将军府的大批扈从。丘神绩的动作又是兔起鹘落,敏捷之极,车队依旧前行。竟无一人察觉。 车中生了暖炉,兽炭烧得正旺。 太平公主进了车子,便宽去了皮裘,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在车中要比外面随意一些。她倚在软绵绵的靠垫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慵懒。虽然一身男装。可是往那一坐,胸凸腰细,润玉笑靥,娇俏妩媚之态,谁又会把她看成一个男子。 车是牛车,车厢极宽广,太平公主的坐榻对面摆着一个锦墩,丘神绩进了车,踏着柔软雪白的波斯地毯走过去,一旋身便在锦墩上坐下来。 太平公主睇了他一眼,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问道:“丘将军邀宫出来,究竟何意?” 丘神绩双手按膝,微笑道:“老夫邀殿下出游饮宴,一个原因,确实是想让殿下排遣一下心情。至于另一件事……” 他那杂草似的浓眉微微一扬,目注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是李唐宗室,有一句话,老夫不该讲。不过,这件事,普天之下,尽人皆知,讲与不讲,它都会发生,而它一旦发生,对每一个人,不管是殿下,还是丘某,都有莫大干系。老夫是个爽快性子,不想拐弯抹脚,若是直言不讳,对殿下有所冲撞,还望殿下莫怪。” 太平公主湛湛双眸微微一凝,娇躯坐直了一些,说道:“丘将军但讲无妨,太平不是一个心中存不住事的女人!” 丘神绩道:“如此,老夫就直言了!” 丘神绩顿了顿声音,道:“殿下,天后独掌乾坤、摄控天下,如今看来,登基称帝已是必然之举,殿下以然否?” 虽然说武则天这番心意,确实已是尽人皆知,可是这层窗户纸就是没有人去捅破,丘神绩现在不但把它说破了,而且是在大唐公主面前,车厢中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太平公主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然后,她又坐直了一些,凝视着丘神绩,半晌之后,缓缓颔首:“不错!依宫看来,阿母确有此心。然则,那又怎样?太平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丘神绩哑然失笑,道:“殿下以老夫是想让殿下承担起匡扶社稷,以保大唐国器的责任么?不不不……” 丘神绩连连摇头,微微挺胸道:“丘神绩对天后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鉴!天后要做大唐的太后,丘神绩就是大唐的忠臣!天后要改天换地,那丘神绩……就是天后的忠臣!” 太平公主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么,丘将军对宫说起此事,意欲何?” 丘神绩轻轻叹了口气,道:“因……天后春秋已高!” “怎么?” “那就不能不考虑,天后一旦登基称帝,这江山……将来归属于谁?” 太平公主轻轻靠回坐枕,淡淡地道:“阿母还有两个儿子,太平还有两位兄长,自古帝王,江山社稷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阿母若是登基称帝,这太子……当然还是太平的兄长。” 丘神绩微笑道:“可是,自古不曾有女皇帝!天后一旦登基,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女皇帝当然可以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位女皇帝的儿子,同时也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那么太子一旦登基,会不会恢复李唐国号?做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载,天后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吧?再者说,那两位皇子,一向不天后所爱,这一点,公主殿下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太平公主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那么丘将军认,何人可以太子?” 丘神绩缓缓地道:“老夫以,武氏子侄,实在是比当今皇帝和庐陵王更有机会成太子!” 太平公主脸色微微一沉,丘神绩接着道:“但是还有一人,却比武氏子侄,更有可能成太子!这人却是姓李!” 太平公主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此人是谁?” 丘神绩缓缓扬起双眸,直视着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当然就是……殿下!” 太平公主瞿然一惊,随即哑然失笑,道:“荒唐!宫一介女子……” 丘神绩截口道:“既然可以有女皇帝,什么不可以有女太子?” 车厢内一片静寂,再无半点声音,只有车轮隐隐的辘辘声,街头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偶尔传来的战马希聿聿的低低嘶叫声。 窗帘微微地摇晃着,车厢也微微摇晃着,太平公主一张清水脸蛋儿却像冰一样,不见一丝波澜,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道:“宫也姓李,如丘将军方才所言,难道阿母就不担心宫复李唐国号?” 丘神绩摇摇头,道:“天后当然不必担心!唯有这天下不再是大唐的天下,公主才有可能成皇帝。如果公主要复唐,又如何再拥有这皇位?” 他凝视着太平公主,道:“就算公主殿下自己想让出这皇位,那时弃唐而保女帝的满朝文武又怎么会答应?以天后之睿智,岂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天后最疼殿下,常说殿下最是酷肖与她。 这天下,天后将取自于唐,而殿下,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公主要做新朝的太子,新臣旧臣都能够接受,如此种种,只要殿下愿意去争,这太子之位,将没有任何人能争得过你!” 太平公主轻轻抿了抿鲜润艳丽的唇,缓缓地道:“我想,我明白丘将军的意思了。” 丘神绩露出满意的笑容,抱拳道:“丘神绩愿殿下鞍前马后!” 太平公主俏脸一沉,寒声道:“宫从来没有想过做太子,更不曾想过做皇帝!” 丘神绩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太平公主神色凛然,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凄楚:“丘将军!我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高宗皇帝,是我的父亲!要变这天的,是我的母亲。作他们的女儿,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呵……,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幸好,我是一介女儿身,我不用自讨苦吃地把这担子往自己的肩上挑!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 丘神绩道:“殿下,只要你点点头,这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太平公主截口道:“拥有整个天下,就一定会快活么?宫不以然,在宫看来,女儿家,相夫教子,足矣!我现在没了丈夫,可我还有孩子,我现在这样活着,很开心!” 丘神绩急得直搓手,又道:“殿下!” 太平公主玉面含霜,把袖一拂,沉声道:“宫已经醉了,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丘将军,请回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碰不得的妞妞 杨帆回宫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因引仗司住在城西的夹城。 当然,从西门回去的话距夹城最近,可那就要绕到城外去了,因皇宫占了整个洛阳城的西北方大半个城池,宫城的西面是夹城,夹城之外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 杨帆在玄武门向守宫门的卫士亮出鱼符,检验之后步入宫中。 在宏徽殿和流杯殿之间有一段空旷地带,此向西一拐,就可以沿那条宽敞的御道直接走向夹城。 杨帆绕过宏徽殿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谢姑娘,你不要走,咳咳,你不要走啊,咳咳咳……”。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谢小蛮快步从贞观殿后的百道走出来,一个转身就往夹城方向走去,根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在谢小蛮身后还追着一个男子。杨帆下意识地往路旁一闪,避到了一根粗大的红色殿柱后面。 谢小蛮站住脚,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恼火地问道:“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追她的那人正是武厚行,武厚行前天入宫见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来想马上给这个侄子安排一个官职,她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经进行得越来越快,朝里多一个武家人做官,她的事情就更容易一分。 可是武厚行一嗅到满殿的龙涎香气,就咳个不停,虽然百般想忍也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武则天听他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不禁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痨病鬼,如何能当大事? 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安排他先在皇城外住下,吩咐御医他调治身子,等他身体好些再说。可这武厚行哪里坐得住,他身子弱确实不假,不过他整天吃着各种大补之物,虚火可旺着呢。 一想起那日雪中避追的那位俏丽少女,这个乡下大宅院里蹦出来的少爷秧子就心痒难搔。是头一天面见姑母时没办法立即出索要侍寝丫头的要求,再加上当时咳得异常狼狈,这话题先压下了,如今他是越想越难捱,于是又跑到宫里来了。 不巧的很,他来的时候,武后正在休息。昨儿武后与沈太医一夜**,虽说她保养得宜,可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上午朝会,下午撑着批阅了一些奏,实在有些困乏,就在贞观殿里小睡歇息。 武厚行自觉跟太后都姓武,宫里上下都是他武家的奴才,所以大刺刺地就往里闯,可宫里的规矩哪能跟他武家大院儿一样,上官婉儿听人进来报信,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他候着!”武厚行就只好在外面候着了。 武厚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武后甜睡正酣,犹自不醒。武厚行无聊之极,在各处偏殿东逛西逛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了,正想先行出宫回去歇着,明天再来寻他姑母讨那个俊俏可人的大丫头回去给他暖床,却不想正好谢小蛮歇值交班,从宫里走出来。 武后行一见她便欣喜若狂,凑上去搭讪起来,又是问名字,又是问岁数,小蛮见他是武后的亲侄儿,一开始还彬彬有礼地答复,可是瞧他越问越浑,着实厌恶,便向他匆匆告辞了,武厚行哪肯甘心,一路追了出来。 武厚行撵上谢小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叉着腰,大概儿有点岔气。 他急急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谢姑娘,你别走啊,我……,咳!公子,喜欢跟你说话。” 谢小蛮轻轻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武公子,你请自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慢着,咳咳咳…”我……我当然有要紧的事情!” 武厚行急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刚说了半句话,又俯首急咳不止。 谢小蛮不悦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武厚行看看面前那张瓜子脸蛋,眸如点漆,清丽绝俗。还有她那秀丽挺拔的身材,那双悠长结实的大腿,光是一双腿,已经高过他的肚脐眼,要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抱在怀里……。 武厚行心里一热,脱口道:“我……我想要你跟了我!” “跟你?” 谢小蛮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失笑道:“那怎么可能,太后的亲卫是不能随意拨去护卫他人的。” “护卫?不不不……” 武厚行把他那短的几乎看不见的脖子连连摇动,嘿嘿地淫笑起来:“我是说,要你侍候我,侍寝陪宿,嘿嘿嘿嘿……。” 谢小蛮没想到这个武厚行打得竟是这般主意,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般粗俗恶心的话来,她憎恶地瞥了武厚行一眼,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一扭身就绕过他向前走去。 武厚行伸手便拦,谢小蛮低斥道:“滚开!” 武厚行是个大少爷性子,了这位漂亮的小娘子,他自觉已是放下身段,百般委曲了,这小娘儿居然不识抬举,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武厚行恼了,顿时把脸一沉,怒道:“小、**,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谁?我是当今天后的侄子,老子喜欢你,那是你的荣幸!” 谢小蛮懒得理他,五指一拂,如弹琵琶,“啪”地一下弹开武厚行的胳膊,拔步便走,武厚行勃然大怒,道:“小**!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我武家养的一条狗么?老子现在就要了你!” 武厚行说着,奋力一扑,从后面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谢小蛮。谢小蛮“机灵”一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一个不太人所知的怪癖:不能让男人碰。或许只有她那如父如兄的阿丑哥哥才是个例外,如果她不小心被男人碰一下,就会浑身不自在,像这样被人双臂搂住腰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的意外遭遇给她的心理造成的严重阴影,结果就是,武厚行双臂一抱,谢小蛮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身子,一种莫名的惊惧和愤怒使她不自主地发作起来,她双臂一挣,震脱武厚行的脏手,随即一返身,想也不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这武厚行是个病秧子,走两步道都要咳嗽半天,这一使力抱她,已是用尽全身气力,再被她当胸一脚,身子倒摔出去,气血一逆,哇地一口,就喷了口鲜血出来。 谢小蛮见他吐血,心中也是一惊,稍一犹豫,还是抢上前去,蹲下身子,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武厚行脸色腊黄,气怒之下还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脖子一歪,竟尔气绝。谢小蛮这下真的慌了起来,这武厚行再如何不堪,毕竟是武后的亲侄儿,如果此事被武后知晓…。 她刚想到这儿,一队侍卫就从流杯殿的殿角转了出来,谢小蛮一见那队持戟的武士,心中顿时一凉。流杯殿后面面植有一道不甚高的花墙,她蹲在地上扶着武厚行,那些武士暂时还没看到,可是转过花墙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之后……。 想到这里,谢小蛮不禁手脚冰凉。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谢小蛮正手足无措的当口,只听一声极夸张的惊叫声,谢小蛮一抬头,就见杨帆从宏徽殿正门方向的长廊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怎么了?” 那队士兵这时业已转过殿角,一见这儿躺着一个人,立即加快脚步赶过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这支队伍与杨帆不是一个系统,他们隶属于羽林卫。杨帆又是刚调过来,这些卫兵不认识他。不过他们认得杨帆这一身衣裳,也认得谢小蛮。 带队的伙长一见是谢小蛮,忙问道:“谢都尉,这儿出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杨帆抢着说道:“方才,我看见这人拐过殿脚,想是路上有薄冰,脚下一晃,竟然摔倒了,谢都尉恰好经过,想要扶他都来不及。这人身子骨儿好弱,怎么一摔就吐血了?” 谢小蛮愕然看向杨帆,杨帆向她一眨眼,谢小蛮长长的眼睫毛一忽闪,便闭紧了嘴巴。 “醒醒!你醒醒!喂!你醒醒呀!”杨帆在武厚行的胸口连拍带揉,谢小蛮那一脚的浅浅痕迹在他的“努力救助”下,被拍得干千净净。 不一会儿,事情报上去,来了一个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是见过武厚行的,一瞧是他,不禁大吃一惊,赶紧跑回去报与武后,武则天听了忙叫人去传御医,御医来时,这个病秧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位御医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武则天的第二个面首沈南寥。沈太医肤色白皙,容颜清翟,气质斯文,举止儒雅,虽已年近四旬,但是保养极其得宜,看起来不过三旬出头,与薛怀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男人。 沈太医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自然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这人先天不足,身体极弱,又有武后贴身内卫和金吾卫的一个侍卫异口同声说他是摔倒吐血以致身亡。不要说沈御医的医术还没高到这样也能查出什么端倪来,就算他查出有些异状,也是不敢多嘴的,天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沈御医检查已毕,向武则天拱手道:“天后,此人虚损痨痞,乃真元之疾也,先天不足,全赖后天滋补,方能撑到今日。这一跤若是常人或无大碍,但于此人,足以致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武则天前日接丑武厚行时就知道他身子极其虚弱,却没想到竟然虚到这个份儿上,滑一跤也能一命呜呼,心中好不懊丧,只得吩咐道:“来人,把尸体抬出宫城装敛,尽早发回太原老家安葬吧!” 小太监抬着武厚行的尸体急急离开了,这时辰眼看着宫门就要上锁,尸体停在宫里不吉利,得赶紧运出去。小太监把尸体抬到玄武门,守宫门的禁军抬出去发落了。 在武则天了解事情经过,进行善后处理期间,谢小蛮强作镇定,心中一直有如小鹿乱撞,偷眼去瞧杨帆,却见他神情自若,小蛮不暗自佩服:“这个家伙,倒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在太后面前也能如此从容。” 杨帆九岁就见过杀人,十三岁就跟着师兄杀人,那时他是随师兄带兵入山平叛,死在他手中的叛兵,就有数十人之多。在洛阳更曾亲手宰过几个仇人,他的心理素质自然没有话说。 虽说武则天气场很强大,可杨帆自幼与虬髯客相处,那一代豪杰的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杨帆与之相处多年,早已习惯。在这方面,小蛮确不如他,小蛮自幼被谢大娘收留,是当成护卫来培养的,而不是刺客。 小蛮虽也杀过人,却都是出自武则天的旨意,今出于上,此人又是整个帝国的统治者,她的心理上天然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而此刻却恰恰相反,她杀的人就是这个一言可决天下人生死的妇人的侄子,她当然害怕。 等到武则天下今把尸体抬出宫盛敛时,谢小蛮紧绷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杨帆和谢小蛮退出大殿,互相望了一眼,一言未发。 宫城西侧的夹城面积不小,里边住的多是侍卫武士,谢小蛮的住处也在夹城里面,二人一路同行,半晌无语。走了好久谢小蛮才站住脚步,微微低着头,对杨帆轻轻地道:“谢谢你。” 杨帆微笑道:“不用谢。” 谢小蛮抿了抿嘴唇,微微扬起眸子,好奇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何肯担着莫大的干系如此帮我?” 杨帆道:“帮人,一定要有理吗?” 谢小蛮道:“像上元夜救那个小女孩一样的话,你当然不需要理,可是这一次……,我却瞧不出,你是一个负气重义的江湖游侠?” 杨帆道:“好吧!其实是因……”我觉得你若替这样一个人偿命,太不值得!” 谢小蛮静静地凝视他许久,唇边渐渐绽起一丝笑意:“你这人,其实还不坏!” 杨帆眨眨眼道:“不说我是招蜂3蝶的登徒子了?” 谢小蛮脸蛋儿一红,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那么不堪。” 她咬了咬嘴唇,又道:“你对我有恩是一回事,这件事我还是要说宫娥都是些苦命人,这宫城就像一个大笼子,困在这里面,不到恩释之期就见不到天日,她们若不动情还好,否则日子会更苦而且,一旦真的闹出什么丑事,你和她们,都会被杀头的。” 杨帆见她说的挺认真,不禁啼笑皆非,听她说完了,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以……,我在勾!那些宫娥秀女?” 谢小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锑着他,用一副很奇怪地语气道:“难道你以你那样的举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成?” 杨帆无奈地道:“大姐!你……。” “我比你大?” “妹子,你……。” “你还是叫我谢都尉吧!” “谢都尉,我跟你实话说,其实是那些姑娘闲极无聊主动腻着我。” 谢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忠言逆耳你不听我劝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把你调到武成殿,以后有我看着,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可前告诉你,武成殿是天后署公之所在,规矩很大的。” 杨帆见她根不信自己的话,心中好不郁闷。 那些宫娥一个比一个机灵,在谢小蛮面前,她们个个像个乖巧的小白兔,谢小蛮哪会相信杨帆所说,杨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蛮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谢小蛮认真地答道:“你的恩情,小蛮记在心里,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但是,我不能因你对我有恩,就坐视你胡作非!再说,我这么做,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帆摊了摊手道:“你知不知道道你如此一厢情愿,压根不相信我的解释,我很郁闷!” 谢小蛮轻笑道:“行啦,你就别装啦!反正,你不许做太出格的事。” 这时,一盏灯笼冉冉地从殿角处转了过来,着灯笼的正是武成殿的小宫娥树小苗,树小苗着灯笼,一身宫裙,脚步轻快,像一只快乐的花蝴蝶。 “哎呀,谁杵在这儿,吓人家一跳!” 树小苗急急站住,拍着胸口,看清是杨帆和谢小蛮对面而立后,不禁讶然道:“谢都尉!杨二哥!唔,你们……。” 树小苗瞟了二人一眼,眸光便暖味起来。 谢小蛮解释道:“我正要回住处去歇息。他恰好与我同道。” “哦!是是是,小苗明白,呵呵呵,同道而已,同道而己……” 树小苗笑眯眯地忙不迭点头,谢小蛮一副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她也是一副生怕谢小蛮不相信她的样子,杨帆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啊,谢都尉,杨二哥,人家还要回武成殿当值呢,先告辞了啊!” 树小苗着裙裾,向他们俏巧地一蹲身,便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谢小蛮清楚地看到,她从二人身边翩然闪过的刹那,轻轻吐了吐舌头。 谢小蛮很郁闷,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气闷闷地正想离开,忽听到一缕细若蚊蝇的自语声远远地飘过来:“难怪谢都尉对我那么凶呢,还非把二哥调到武成殿看着不可,原来是这样呀……。” 树小苗的自语声并不大,可是谢小蛮和杨帆的耳力都非常好,所以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是哪样呀? 谢小蛮倏地转过身,似乎想追上去向树小苗解释,又想想这种事根就是越描越黑,只能恨恨地一跺脚,气闷地往前走,她的两条长腿甩开,走得还真挺快。杨帆立即快步追上去,走在她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走了半天,谢小蛮突然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杨帆道:“我哪有笑?” 谢小蛮气鼓鼓地道:“你的眉毛眼睛嘴巴鼻子明明都在笑,难道非得笑出声来才叫笑?” 杨帆悠然道:“某人终于体会到了我方才那种郁闷的感觉,我想不笑都不行呀,哈!哈哈!” 杨帆一挺胸,从谢小蛮面前昂昂然地走了过去。 “你!” 谢小蛮气极,可一抬眼,只见前方已近夹城,正有几个士卒晃着肩膀走过来,生怕追上去又惹来什么闲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帆踱进门去。 ※※※※ 杨帆当值的武成殿是武则天退朝之后,处理政务、接见亲信大臣的一处重要所在。 这座宫殿位亍明堂西侧,大殿三进的正门,一进光范门,二进乾化门,再进武成门。在殿东还有一门,叫东明门,殿西有一门,叫广运门,出广运门,经长乐门,进入明福门,就是中书省(宰相衙门)。 中书省西面是史馆,史馆南面有内医局,北面有尚食厨。中书省北面是命妇院,院北又有修书院。 这一带可以说是朝廷办理日常政务的核心地域。 杨帆在武成殿第三进院蒂武成门内当值。一大早,杨帆到了轮值时间,便早早赶去武成门,此时武后正在明堂召见文武百官开大朝会。 红日初升,晕红的色彩洒满大地,太监宫娥们忙碌地进行着洒扫清洁的工作,这时一吓)头戴软脚慎头,身穿圆领袍衫,革带束腰的清秀公子缓缓走来。 “见过上官待诏!” “见过上官待诏!” 一路所见的宫娥内侍见到她纷纷施礼问好。 上官婉儿是待诏,待诏一职起于汉代,唐代的待诏与汉代的待诏职能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汉朝时,待诏也要随侍上朝,随时听候皇帝诏命。唐代的待诏一般是置于翰林院待诏值日。 上官婉儿身待诏,如非特许,也不用上朝,一般她会先于武后赶到武成殿,把头一天未处理完的案犊卷宗分门别类进行整理,需要留下武后亲自审阅的整理出来,还有一些该发付各有司衙门的案犊派付一下。 上官婉儿悠然走到武成殿前,正要迈步进殿,目光从一旁侍卫脸上掠过,已迈进门槛的腿又抽了回来,她扭过身子,上下仔细打量了杨帆一番,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道:“你是……” 杨帆也正在看着她,她刚刚一到,杨帆就注意到她了。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上,杨帆在宫里的唯一目标就是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注意她?可是千方百计想接近她,如今她就在自己眼前,如何才能询问呢? 唉!蒹葭苍苍,白露霜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汩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此时情景,比之这位追求窈窕淑女的君子来,是一般的不容易啊! 第一百五十章 美丽的误会 杨帆苦苦思索着,不免有些走神,上官婉儿与他说话时,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上官婉儿这句话说到一半,他才醒过神来,急忙施礼道:“属下杨帆,见过上官待诏!” 他这一施礼,慌忙间又忘了怀里的大戟,大戟一晃,向外倒去,杨帆急忙一把抓住。上官婉儿有些想笑,嘴角微微一抽,欣然道:“是了,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帆道:“在下来是入了金吾卫,做了伙长,可是才三天功夫,就被调到引驾仗来了。” 上官婉儿莞尔道:“好得很呐!如此一来,来日有暇时,我便可以再领教领教你的蹴鞠功夫了。” 杨帆笑道:“上官待诏蹴鞠之术甚是高明,在下也有心领教呢!” 上官婉儿点点头,一脚迈进殿里,心头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回头望了杨帆一眼,见他神态如常,并无异样,可是自己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偏又说不清楚。杨帆沉思之中,目光有些危险,上官婉儿已经感觉到了,却猜度不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 武后临朝听政,要至午间方歇,然后用餐,随后到武成殿,午睡后接见几位需要私下会唔,商议军机要事的大臣,再处理各种奏。所以整个上午,上官婉儿就是武成殿的主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帆一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殿内,可惜,上官婉儿却一直没有再出来,即便她出来。除非对方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能搭讪,眼看唯一的知情人就在眼前,杨帆却无计可施。那种感觉着实难受。 杨帆站在那儿胡思乱想起来:她总有离开武成殿的时候吧?比如替武后传旨,等她离开的时候,我找个机会跟上去。嘿嘿嘿嘿…… 不成!这里是武成殿,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第三进院落,如果她离开,我只要跟上去,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她总有要方便的吧?茅房在偏殿西侧,左右是值房和太监宫女们的住处,白天他们各有职司,全都不在。那边一向冷清,我可以跟上去制住她,谅她一个女儿家。稍作恫吓。就得乖乖招。 不成,我跟过去是来不及换装的。只蒙了面孔的话,殿前一共就这几个侍卫,谁离开谁没离开一查就知道,难道,问出口之后还要宰了她不成?” 杨帆杵在那儿,正在神游物外,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喂!你干什么呢?” “啊?” 杨帆回过神来,就见被他在心里边已经算计了千百遍的上官婉儿正站在面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杨帆吓了一跳,吱吱唔唔地道:“我……,我正在想……,待诏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抽了抽嘴角,忍笑道:“你跟我去史馆一趟,把这些卷宗送过去!” 上官婉儿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一直高过下巴,摇摇晃晃的十分吃力。杨帆连忙答应一声,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大部分的卷宗。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杨帆和那小太监跟在后面,虽然杨帆接过了大部分卷宗,这点份量与他而言依旧很轻松,他迈开两条腿,走得很是悠然,而那个小太监一开始还觉得轻松,可是十来斤的份量一直捧在手上,到后来也是越来越觉吃力,就落在了后面。 杨帆盯着上官婉儿婉约的背影,忍不住又思索起来:“真是棘手,她是唯一知道苗神客下落的人,可是要想从她口中问出消息,除了用强怕是别无他法。然则用强之后该怎么办?杀了她?莫说我下不了手,就算下得了手,以她这等身份一旦出事,我还能走得出宫门?” 杨帆正想着,上官婉儿忽然一转身,笑吟吟地道:“你到宫……” 上官婉儿这一回头,却发现杨帆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而他视线的角度…… 只略一看,上官婉儿就看出,如果她不转身,杨帆这样的视角,看的就是她腰部以下——臀部的位置。上官婉儿嫩颊一烫,顿时有些愠怒的感觉。 杨帆捧着卷宗正在沉思,上官婉儿突然止步,杨帆发觉要撞上她,急忙站住脚步,怀里高高的一摞卷宗却因惯性向前一栽,“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杨帆连忙蹲下拾取卷宗,上官婉儿心中的难堪稍稍减弱了一些,她朝着杨帆的后脑勺狠狠地瞪了一眼,见那小太监刚刚追上来,便也蹲下帮他拾捡卷宗。 “走吧!” 上官婉儿拾起最后一卷宗,往杨帆面前高高的卷宗堆上重重地一拍,下巴一扬,扭过身去,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 这只孔雀在前面走着,走着走着,却渐渐地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杨帆是不是还在盯着她看,又不敢回头去看。意识里面,却总有一双眼睛正盯在她的屁股上,让她有些痒,有些麻,还有一些……不自在。 小太监追上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上官待诏走路有点顺拐。 …… 上官婉儿自幼生长于深宫,幼时见过的男人只有太监,待她得武后赏识,成武后身边的待诏之后,替武后掌管弘文馆,秤量天下才学之士,接触的大多是博学鸿儒,其中很少有年轻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年届花甲的老人。 即便有年轻的官员、士子,谁又敢对这位上官待诏无礼?所以,她实在不曾有过哪怕一丁半点类似的遭遇。这位上官待诏从小接触的是诗词歌赋、典籍文,随侍武则天后,又精通案牍文书、政务管理,唯独于这感情一事,她是一张白纸。 从民间招来的女子,对男女情爱之事更了解一些,可是谁又敢跟她交流这些事情?所以这位上官待诏在这方面的经历,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还要逊。 于是,深宫生活就把她养成了一个在政务官场上是运筹帷幄、精明干练的内相,在情场上却懵懂无知的一个雏儿,智商和情商畸形发展的女人。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场面,她知道武后有男宠,做天后的身边人,有时候甚至天后安排侍寝幽会的事就是她来一手包办的,可这不代表她自己对男女之情了解多少。 一个从未经**的小姑娘,即便再清楚两夫妻睡在一张床上要做些什么事,也不代表她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时依旧能从容自若。 如果宫里有奴仆下人做了错事,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宫里的嫔妃出些问题,她也能处置的非常妥当;朝中大臣背景各有不同、势力错综复杂,即便贵天后,要处置起来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关系,做天后的助手,处理这些问题她一样游刃有余。如果有人对她不敬,她当然更清楚该怎么处置。 可是…… 杨帆这算是对她不敬么? 应该算是不敬吧?或许只是失礼?他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能算是……痴迷吧? 上官婉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想给杨帆找一个有罪的理,还是想替他做无罪的辩护。她忽然想到了上午刚见到杨帆时对杨帆眼神的异样感觉:“难怪觉得他当时有些不对劲儿……” 忽尔,她又想起蹴鞠场上杨帆那结实有力的一抱,她的心更乱了,细嫩的掌心紧张得沁出汗来,斥责他?貌似不妥。惩罚他?太不讲道理了。但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有些不甘心…… 婉儿的心越来越乱,一向优雅的宫廷步调也是越走越乱,最后走成了顺拐。 坊间有个话儿,书名叫《天注定》,讲的是一个游侠的故事,有位游侠跟踪一个神偷,闯进一所庄院,恰好撞见富家千金正在入浴。结果,游侠成了那位千金小姐的情郎,而那个神偷则被追杀至死。神偷临死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遭遇,凭什么待遇天渊之别?有人一语道破天机:“谁叫你生得獐头鼠目?” 上官婉儿现在就是这副样子了,杨帆在球场上的英姿和他俊朗的外型,早就在婉儿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而当日杨帆在球场上的那一抱,更是让婉儿在冬夜寒衾时有绮思,所以发觉杨帆偷窥她,直接的反应就是又羞又窘,心慌意乱。若换一个人你试试,敢盯着上官大小姐的屁股看,早挖出你的眼珠子! 终于,史馆到了,上官婉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这么走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因脚步错乱而把自己绊倒。 史馆在中书省西面,两个衙门口儿离得不远,可是热闹劲儿却截然不同。中书省衙门进进出出,人流不断,史馆门口却是门可罗雀,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上官婉儿站住脚步,一颗心仍在狂跳不已,越是想保持平静,越是觉得窒息,她心慌慌地避让着杨帆的目光,吩咐道:“你们……把卷宗放到那间偏殿去。”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举动在这个感情比一张白纸还白的女子心中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虽然看她脸色潮红,还以她走得太急,气息不匀。杨帆浑未在意,与那小太监径向储放案牍的偏殿走去。 待得二人走远,上官婉儿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那种窒息的感觉稍稍得缓。她按着心口,感觉一颗芳心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似乎恢复了正常,这才向正殿走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骂倒关夫子 正殿里静悄悄的,坐了七八位学士。这些学士年纪最老的已近七旬,最年轻的一位也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殿上摆放了十几张卷耳案几,每张案几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案几上有文房四宝和各式的书籍,旁边还各放一个陶制的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一进殿去,一股墨香便扑面而来。 那七八位学士是负责修史、制诰,归纳各类文案的官员,他们的活儿比较轻松,几年的历史大事,形诸于笔下也不过百十来字,所以平时无所事事,除了写字儿、画画儿,偶尔接些私活赚些润笔费,便是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此时,他们正围拢在一张几案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上官婉儿一进来,在殿中侍候的几个小内侍先看到了她,急忙上前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啊!上官待诏来了。” 那几位文士看见上官婉儿进来,纷纷迎了上来。上官婉儿吁了口气,展颜笑道:“几位学士可是又有佳作了么?” 一位五旬学士捻着胡须呵呵笑道:“上官待诏来得正好,关老刚刚写了一首好诗,正要请上官待诏品鉴一番。” 关老指的是这些学士中年纪最老的那一位,此人名叫关逸,今年已六十有七,因资历最老,所以见到上官婉儿,也只有他可以托大坐在座位上不用起身相迎,听那学士吹捧,关逸呵呵一笑,怡然自得地刚要去拿写好的那篇诗文,旁边一位学士凑趣地捧了起来。 这位学士捧诗在手,对上官婉儿道:“张某代关老吟哦一番,请上官代诏品鉴!” 这位学士叫张亮,也是史馆的一位学士,当即捧诗在手,摇头晃脑地道:“早朝开紫殿,佳气逐清晨。北阙华旌在。东方曙景新。影连香雾合,光媚庆云频。鸟羽飘初定,龙文照转真。直疑冠佩入,长爱冕旒亲。摇动祥云里,朝朝映侍臣。” 张亮念完了诗,关逸微笑道:“老夫今日起了个大早,一早到史馆来,遥见明堂方向天后正召开大朝会。百官上殿。气象庄严,一时有感,归来酝酿良久。才写就这首诗,上官待诏以此诗如何?” 上官婉儿道:“关老这首诗立意高远,韵味十足。把皇家早朝气象描述得淋……” 她刚说到这儿,杨帆在门口探进头来,扬声问道:“上官待诏,东西已经搁好了,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在下就先回去啦。” 关逸老夫子捻着胡须,微阖双眼,面带微笑,轻轻颔首。正如闻仙乐纶音地听着上官婉儿的赞誉,突然被人打断,顿时眉头一皱,张开眼来,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哎呀!你是……杨帆!” 史馆中侍候的一个小内侍听见杨帆说话,定睛一看,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一句话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掩住了口。 这个小太监平时也喜欢蹴鞠,当日杨帆在宫中比赛时,他也曾在场观看。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记忆颇深,这一眼认出。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不想他这一叫,学士中最年轻的那位林熙明林学士也忍不住欣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就是杨帆?当日蹴鞠连进五球,又与太平公主一起,以五敌十,在击鞠场上大败吐蕃的杨帆?” 击鞠当真是大唐最广泛、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拥趸无数。这位林学士也是个击鞠、蹴鞠迷,平时闲来没事,也会与三五知交约战,一块蹴鞠或击鞠取乐,得知眼前这位禁军卫士就是他常常谈及的杨帆,不禁又惊又喜。 关夫子见林学士也对一个宫中侍卫的出现如此大惊小怪,心中更是不悦,便拖着长音儿,淡淡地问道:“这个侍卫,是什么人呐?” 一旁张亮答道:“就是宫中一个侍卫,听起来,好像是擅于击鞠。” 关夫子“喔”了一手,眼皮一耷拉下去,左手一牵右手衣袖,起笔来饱了饱墨,在纸上随着挥洒着,不屑地道:“击鞠,小道也,与国无益,与民无益,不过是娱人娱己的一个小玩意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林学士听他语含讥诮,不觉胀红了脸庞,只是关夫子资历太高,他不敢反驳。 上官婉儿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毛,这位关夫子一向目高于顶,不过以他的身份,跟一个宫中侍卫如此计较,未免没有气度…… 上官婉儿正想随便插上几句,把这种不愉快的气氛揭过去,杨帆笑眯眯地开口了。 禁军侍卫跟这些闲散的史官属于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不用担心得罪这些史官,更何况他连这个禁军都没想过要长做。 其实关夫子这番话他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说杨帆的修养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而是因直到目前止,他根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禁军侍卫,没把自己融入到朝廷、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去。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只在于找到苗神客、接近丘神绩,当他的目的达到以后,他就会抽身远去,此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他又岂会在乎被关学士看低了他引以傲的蹴鞠之技。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 “他们是因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杨帆迈步进殿,声音朗朗地道:“这位老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击鞠虽非大道,却也不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的,真要说起它的用处,在下以,比起老先生涂涂抹抹的那些甚么诗呀赋呀,还要强上几分!” 关夫子手腕一沉,一幅字就写坏了,他怒冲冲地抬起头,冲着杨帆吹胡子瞪眼地道:“无知小儿,你说甚么?你说这诗词歌赋是小道?还……还不如击蹴鞠那等杂耍取乐的玩意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关夫子年纪大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大力推行击鞠运动,以高国民骑射水平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学习击鞠的年龄,因此对这项运动一向不以然,甚至带些抵触。他是这史馆耆老,其他学士、编修都让他三分,如今反被一个大头兵如此教训,如何忍得。 杨帆道:“河北道冀州地区去年大旱,冬又严寒,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许多流民乞讨进京,夫子可否赋诗一首,让他们有衣有食么?” 关夫子一怔,勃然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这……” 杨帆又道:“安西四镇陷落,朝中意见不一,有人认安西乃鸡肋之地,徒然耗费民脂民膏,不如弃而不顾,专心经略中国,以致安西陷落,久久不得收复,夫子何不作一篇赋,让吐蕃人乖乖让出四镇,如何?” 关夫子脸色更红,气得发抖,连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诗词歌赋乃风雅之事,你之所言是兵仗战略,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真是……咳咳咳……” 杨帆不等他说完,紧跟着又道:“太行山上盗贼纵横,地方缉捕之,则逃往山中,地方不究,则复出祸,地方百姓饱受其害,苦不堪言。不如夫子作一首诗,把他们绳之以法?” 关夫子手指发颤,面皮胀得发紫,点着杨帆道:“你……你……你……” 杨帆脸色一沉,厉声道:“文武之道,治国安邦之。诗文不过是文道衍生的一种游戏,既不能兴修水利、发展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不能富国强兵,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过是娱人娱己、颐养身心之物,何以叫你自傲若斯? 诗文衍生于文道,击鞠则衍生于武道。击鞠可以强身健体、训练骑射,平时娱人自娱,战时自有大用,比起你那诗文怎就不能一比?真要算起来,你那诗文,只好三五士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番,我这击鞠,王公贵族、士子文人,黎民百姓、贩夫走卒,人人可享其乐,比得么? 你那诗文,绞尽脑汁、咬文嚼字,一个个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这蹴鞠可以强健体魄,可以训练骑射,保家卫国,比得么?这史馆旁边不远,就是中书省,中书省里的诸位相公,日理万机,操劳天下大事,哪个凭的是你这无用的诗文?” “你……你……” 关夫子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杨帆没再理他,笑嘻嘻地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道:“上官待诏,在下还有职司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在下这就回武成殿当值去了。” “你,去吧!” 上官婉儿目中隐射奇光,她实未想到杨帆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有这样一番见识,在她心中,以杨帆胸无点墨呢。杨帆含笑一揖,转身便走,上官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后面,关夫子一见杨帆要走,气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不料因坐得太久,双腿血流不畅,这一陡然站起,双腿发木,脑袋缺血,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张亮赶紧把他扶住,大呼道:“老学士,你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湖起涟漪 寻常人被气一下没甚么大不了的,可这关夫子年老体衰,体质来就极差,被这一气,直接就昏厥过去了,上官婉儿急忙让小内侍去请御医。那小内侍恼恨这老家伙装腔作势,目中无人,路上还特意磨蹭了一下。 御医用针把关夫子救醒,望闻问切一番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学士此番晕倒,实是一桩幸事。” 众学士诧异,连忙询问其中道理。 御医道:“学士年事已高,又久坐少动,是以肾气虚亢,血脉不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必成心腹大患,介时稍有喜怒,便有xing命之忧。而学士对这些情况罔然不知,岂不危险?今ri虽因骤然气厥,但是经这一番诊治,倒是让老夫瞧出了学士身上潜疾ri渐深重,若能因此早早予以调养,那便因祸得福了。” 上官婉儿问道:“如此,关学士该当如何?” 御医道:“学士此后当修身养xing,不可有大喜大悲大怒之情绪。眼下么,亦不可再cao劳于公事,老夫给学士开几服药,回家服药调养,过段时ri重新诊治,看看恢复情形如何。”说着,便滔滔不绝说出一道医理来。 这位御医说的其实就是脑溢血,只不过是用中医理论说出来的,旁边那位张亮学士听说关学士病情如此严重,不禁心中暗喜:这老家伙仗着资历高,在这史馆中几乎什么事都不做,整ri里就是吟诗作赋,大家还得拍他马屁。偏偏他的职位最高,俸禄也最多,这回总算让他滚蛋了。 张学士暗暗欢喜,脸上却是非常惊骇:“学士病情竟然这般严重么?哎呀哎。林学士。麻烦你去找辆车子,在明德门外等着,我跟其他几位同僚先照应着关学士。一会儿便搀学士出去。” 那林熙明年纪最轻,这跑腿的事儿自然他去,当下也无二话。急急出宫去张罗车子,上官婉儿这边照应着,直到几个学士七手八脚扶了那关夫子出宫,这才转回武成殿。 上官婉儿回到武成殿前,瞧见杨帆挺胸腼肚地站在那里,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板着俏脸道:“随我进来!” “喏!” 杨帆跟在上官婉儿后面便往里走,上官婉儿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后背发痒,腰眼发硬,浑身的不自在。忽然站住脚步。回过身来,白了杨帆一眼。嗔道:“你走前面!” 上官婉儿一向是端庄优雅的模样,少有这般含嗔表情,这一飞白,有种说不出的俏媚,看得杨帆心头一跳。杨帆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官婉儿什么要让他走在前面,只好依言走在头里,上官婉儿跟在他后面,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二个人进了偏殿,杨帆左右瞧瞧,纳罕地回过头,上官婉儿也不理他,只管走过去,在一张罗汉床上袅袅婷婷地坐下,瞪着他道:“关夫子是史馆修撰、弘文馆学士,你一个小小侍卫,多大的胆子敢顶撞他!” 杨帆道:“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得卑职犯了过失在他手上,才能惩治吧。难道他官儿比我大,就可以所yu?就算他是卑职的司上官,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卑职何就分辩不得?” 上官婉儿嗔道:“你还说!你一个小小侍卫,有理没理,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关夫子年事已高,气血两衰,受你这一气,方才被人抬回家去调养了,若他万一有个好歹,与你不是一个大麻烦么?” 杨帆失笑道:“这可奇了,待诏口口声声说是卑职顶撞了他,可是待诏当时也在场,你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他辱我在先,卑职与他理论几句,怎么就成了顶撞了?卑职可有什么污言秽语强加于那位老夫子? 那位老夫子仗着自己多了几岁年纪,就可以恣意贬低他人,旁人分辩就叫顶撞么?若是如此,从此分辨世间的道理是非就容易多了,你有多大岁数,我只管请来一位比你岁数还大的,说出什么混账话来,你也不得分辩,这不就成了?” 上官婉儿听得想笑,忙又板住脸,轻轻一叹道:“不管怎样,你都嫌莽撞了,若是关夫子真的气出毛病,以你身份,谁会替你说话?” 杨帆听她语气有些关切,便顺口道:“那也顾不得了!他在上官待诏面前把在下说的如此不堪,在下又如何能忍?” 这也是杨帆乖巧之处,明明他是因那个赏识他的林学士和小内侍受辱才出头,这时转手向上官婉儿卖了个好:“你看,我多在乎我在这位顶头上司心中的形象啊?”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先前他一连串的举动,已然让上官婉儿会错了意,这句话再一出口,上官婉儿的芳心“怦”地便是一跳,没来地一阵心慌:“他……他是因不想被我看轻了,这才不计后果,愤而反驳的?” 上官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几近于爱慕表白的话来,一时心慌意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她生怕杨帆看到她面上表情,赶紧低了头,轻轻咳嗽一声道:“我……只是点你人做事的道理罢了。这一回的事情……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关逸真气出了毛病,这击鞠是太宗皇帝亲自下旨推行的,被他贬得一文不值,你驳辩于他,乃是维护太宗皇帝,有这番忠心……谅也无事。” 上官婉儿说完这句话,只觉气儿又不够用了,赶紧拿起一份奏折,做专注审视状,对杨帆摆摆手道:“好啦,你去做事吧!” 杨帆揖了一礼,转身走出门去。 杨帆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一直用眼角捎着他的上官婉儿便把一只手按到了心口,呼地喘出一口大气。上官婉儿定了定神,暗啐一口:“好没出息,什么大事你不曾见过。一个小小侍卫对你透露爱慕之意。至于把你慌成这样!” 说是这样说,可是,初次被人吐露爱意的那种新奇感觉。就像一石入水产生的涟漪,怎能轻易平息。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神思恍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是因父亲有罪,充作官奴入宫的,如今虽得太后赏识,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天后近臣,可是她虽几乎拥有了这世间的一切,唯独不能拥有嫁人生子、组建家庭的zi you,不黯然神伤,一颗心也冷下来。 怔忡半晌,上官婉儿轻轻叹息一声。黯然自思:“就算你拥有zi you,难道还真能嫁一个禁军中的小侍卫么?胡思乱想什么,安心做事罢了!” 上官婉儿强行收敛了心神。把目光投注到奏上。这一看。不“啊”了一声,登时又是满面羞红。原来她手里拿着的这份奏,一直就是倒着的。 ※※※※※※※ 上官婉儿独自一人在殿中,时喜时恼,时羞时臊,好半晌这颗心才平静下来,处理了几份奏,看看时辰,天后也该下朝了,便放下奏,向门口走去,人还没到门口,就听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那声音正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便加快了脚步。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在感情上完全是两种风格。上官婉儿的xing格是内敛、含蓄,一点小小的举动,就能在她心中激起涟漪,久久不散,她越是放在心里,竭力不表现出来,心中的痕迹越深。 而太平公主则爽朗大方,颇具男儿气概,是爱是恨、是喜是恼,她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绝无忸怩之态。 当ri上元灯会,她与杨帆在数十丈高的灯树上赏定鼎长街风景,一时情动,吻了杨帆。换作别的女子,再看见他时,不免难情。可太平公主却像是浑然忘了此事,当梦无痕。 今天,太平公主入宫来了。 她估摸这个时间母后快下朝了,便赶到了武成殿。到了第一进院落时,向守门的兵丁询问了一下,知道母后还没过来,脚下也就不急了,慢悠悠地踱到第三进院落,还没进殿门,就看到杨帆站在那里。 太平公主立即走了过去。 “见过公主殿下!” 左右两侧的卫士一齐躬身向太平公主施礼,太平公主背着手、歪着头,笑眯眯地打量杨帆,把杨帆莫名其妙,这才笑问道:“你怎么调到武成殿当值了?我记得你原来的差使挺轻松的嘛!” 杨帆诧异地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原来在哪儿当值?在下不曾对殿下说过吧?” “哦!我……偶然听人说起过!” 太平公主知道说漏了嘴,忙摆摆手,岔开话题道:“在武成殿当值,可辛苦么?” 杨帆道:“还好!其实除了这里规矩大些,一切都还不错!” 太平公主点头道:“嗯,你是如何轮值的?说与我听听,改天趁你不当值的时候,宫来跟与你较量较量,上一次明明是我们胜了,却让你抢尽风头,宫一直不甚服气。” 杨帆笑道:“公主既有所命,杨帆自当遵从。说起来,公主与上官待诏的蹴鞠之术,杨帆也佩服的很呢。” “哦?” 太平公主一听来了兴致,微笑道:“这大内,以前素来以宫和婉儿的蹴鞠之术号称最高,不过,我们两个谁高谁低,却一直没有定论,依你这位大高手看来,宫和婉儿,谁的蹴鞠之术更高明些?” [一年一度的年度作家和年度作品竞选活动又开始了,根据大家以前的消费情况,应该有数量不等的免费票。在我作品书页的书名下面,有两行红字,分别是评选ta年度作品---- 评选ta年度作家。票一旦分散就不易竞争了,请各位书友支持一下,把的免费票直接投到第二项“年度作家”上面,千万千万,咱只投免费的票就好,能进前十,奖个新键盘,码字更舒坦,足矣!] 广告:书名《赤血凌云》,书号25178(,简介:丹田破损,无法修炼,绝望的时候却是碰巧得到一金se圆球。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不同的修炼之路。修炼?你有丹田,我却有绝世赤骨!赤血横行天下!丹药?我脑海中拥有无数丹方,极品丹药皆可炼制!血se无尽,单枪匹马,铸就赤血传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女人 这时,上官婉儿刚刚转过门口,就见太平公主与杨帆面对面站着,巧笑嫣然。因杨帆背对大殿,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可以想像得出,谁面前站着这么一位绝色妖娆,也一定笑得灿烂无比。 不知怎地,上官婉儿心中便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杨帆背对着上官婉儿,说道:“在下当日与大内队蹴鞠时,就深感公主殿下蹴鞠之术精妙已极,在下蹴鞠时日虽短,却已见识过许多第一流的蹴鞠高手,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蹦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可称……。” 太平公主面朝大殿,已然看见上官婉儿出来,她的眸波一闪,微微漾起一抹俏皮的意味。她和上官婉儿都擅长蹴鞠,不过她们两个还真没较量过高下,一直以来都是齐名,眼下杨帆才是公认的蹴鞠第一高手,如果杨帆说一句她比婉儿踢得好,她就稳压婉儿一头了。 她自信蹴鞠就不比上官婉儿差,而且她这样一问,当着她的面,杨帆哪怕是虚应其事,也得承认她的球技比上官婉儿高明。而这时,上官婉儿恰在杨帆身后,等他发觉上官婉儿也在时的那种窘态,想必有趣的很。 谁知杨帆也是机灵之极,上官婉儿出来并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脚步,何况她不懂武功,脚步声也不易瞒过杨帆,杨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再看见太平公主眼波中那抹调皮的意味,如何还不清楚上官婉儿出来了。 杨帆神色不变,话风陡转,接着道:“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蹴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可称……,第二!” “呃?” 太平公主的笑容凝在脸上,她看看杨帆,听错了似的眨眨眼睛,问道:“第二?” “不错!” 太平公主板起脸道:“那第一是谁?” 杨帆道:“依在下看来,大内诸人,若论蹴鞠,以公主殿下、上官待诏和谢都尉三人最高。谢都尉拼抢凶猛,冲杀在前,几乎无人可挡,可称勇将。公主坐镇中场,指挥全局,可攻可守,乃是智帅。而上官待诏进可将,退可帅,兼具你二人所长。所以,在下以,诸人之中,以上官待诏蹴鞠之术最高。” 上官婉儿把杨帆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脸上便露出浅线的笑意。 杨帆面不改色地说完这番话,暗暗吁了口气:“好险!险些被你这位公主给戏弄了!我要找那苗神客下落,还须从上官婉儿处着手,若是得罪了她,以后更没机会。我不抱她大腿,难道还抱你的不成?”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听你说来头头是道,貌似有些道理,不过……一家之言,终究作不得准。” 杨帆笑道:“这就是在下一家之言么口若说公主殿下,最强处还在于,不止蹴鞠出色,击鞠也了得。不要说女子中击鞠第一,就算同禁军中许多击鞠高手相比,公主也是只高不低,这可难得的很了。所以要是论起击鞠之术的话,窃以,普天下女子中,当以公主殿下称第一!”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噗哧”一笑,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算你会说话,倒是谁也不得罪!” 这时,上官婉儿迎上来,优雅地笑道:“公主殿下到了!” 上官婉儿虽是犯官之后,可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权柄比太平公主还要大得多。 正如武三思和武承嗣见着薛怀义还要竭尽所能地拍马屁一样,虽说太平公主无求于上官婉儿,可是两人私下里也是互称闺名、平起平坐的。不过在公开场合,上官婉儿却很注意彼此身份,一直坚持以公主之礼相见。 太平公主笑道:“嗯,宫来看看阿娘。” 上官婉儿道:“天后此时想必已然下朝,只是还不曾到武成殿来,公主先请殿内小坐……。” 刚说到这儿,远处就有小太监高喊:“天后驾到栅~” 上官婉儿“啊”了一声,道:“天后到了,你我快快接驾!”说着一袍裾迎了出去。 太平公主白了杨帆一眼,有些不悦地道:“小滑头,归她管着,就不敢得罪她是吧?哼!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进宫来的,上官惹不得,太平就惹得么?” ※※※※※※※ 陶光园内,观象台旁,一群人正在蹴鞠。 踢球的人有男有女,男的多是此刻不当值的侍卫和太监,而女的多是宫娥和秀女。 众人之中,最耀眼的三颗明星当然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杨帆。 他们既然在这里,理所当然的就是红花,其他人自然变成了绿叶。 风正徐徐吹着,隐隐带着春意……, 此刻他们在“白打”。“白打”主要展示的是对球的控制,有点像踢毽子,大伙儿围成一圈,接了球就用各种各样的技术动作颠球,尽展你的球技,等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把球及时传给下一个人。 这一来,杨帆、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三人就异常醒目了。球在他们脚下时花样最多,三叮,人各展身手,把一枚皮球踢得花样百出,令人眼花缭乱,场上场下,不时传出一阵阵叫好声。 “厉害!同样是那枚皮球,怎么到了二郎脚下,就怎么踢都好看呢!小蛮你看,啊!这一脚倒勾好漂亮!” 高莹攥着粉拳,站在场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帆,那激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花痴,谢小蛮听着她大呼小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 小蛮刚从场上退下来,脸上微带潮红,额头有些汗渍。她已经踢了很长时间了,跟杨帆较量了半天,可惜总是占不着什么便宜,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联袂赶到,她就顺势退了下来 蹴鞠时的杨帆比平时一身戎装的模样少了几分严肃和英武,多了几分顽皮和潇洒,小蛮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很耐看,尤其是配着他那帅气的踢球动作,就更具魅力。 小蛮睨了高莹一眼,见她紧盯着杨帆,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道:“小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是啊是啊!我都希罕死他啦!太俊了,太可爱了!啊!这个球太棒了!” 小蛮顿时忧心仲忡起来,不安地道:“小莹啊,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我总觉得这个人性情风流,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没看他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总踉那些小宫娥打情鸟俏的……。” 高莹一怔,回过头来看她,失笑道:“你扯到哪儿去啦?我说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呀,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嫁他么?再说……他哪有拈花惹草啊,明明是那些小丫头缠着他好不好?” 她看着谢小蛮,慢慢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道:“哦……”我听小苗说,好象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小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气极败坏地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看上他!” 高莹狐疑地道:“真的没有?” 小蛮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这洛阳城里,还没有哪个男子能入得了姑娘的法眼!” 高莹喜孜孜地道:“没有就好!哈!听你这一说……” 高莹捏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杨帆,色眯眯地道:“我还真想把他变成我的男人啦!” 小蛮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别的都没关系,唯有人品不好可不行,一旦终身所托非人,那这一辈子都毁啦。” 高莹笑道:“小蛮啊,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成见啊,我可没见过他勾三描四,尤其是最近,他整天在武成殿当值,有机会搭讪女人么?” 小蛮沉吟道:“唔……”这个……,倒是没有发观……” 高莹笑道:“就是嘛,心…咖…” 高莹笑说着扭头,又往场上看去,这一看,声音顿时打了结。 杨帆刚刚走下球场,大枫是想歇一会儿,与他一同走下场的还有上官待诏,两个人走到场边石凳前,杨帆先拿过一个蒲团,用袖子拂了拂,重新放好,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上官待诏嫣然颌首,款款就坐,杨帆也在一旁拾了个蒲团坐下,两个人有说有笑,除了太平公主,上官待诏什么时候跟人这样平起平坐笑脸迎人过?更遑论对方还是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还是一个地位与她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小兵,高莹不禁看呆了。 谢沐雯喃喃自语道:“我说他不再招蜂引蝶了,原来是有了更高的目标呀!真是色胆包天,他居然连上官待诏的主意都敢打!” 高莹垂头丧气地道:“原来他喜欢上官待诏,这下惨啦,他若喜欢别人,我还有点机会,若是上官待诏,人家怎么敢争。” 谢沐雯愕然道:“不是吧!你刚刚还说没想嫁他。” 高莹理直气壮地道:“那是因他没有喜欢我的意思嘛。” 谢沐雯道:“这是你的幸运!哼,我总觉得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太花了。” 高莹不以然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现在花好过以后花,现在花是花在你的身上,以后开了窍,就要花在旁的女人身上,搁着你做‘闲妻,了。这样的情郎才识情知趣,最懂得哄你开心,难道你喜欢那种呆板无趣的穷措大(读书人)么?” 谢沐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恼人的春风 自从察觉“杨帆对自己颇有倾慕之意。”上官婉儿心慌意乱了好久,连着几天只要一见到杨帆就浑身不自在,好在杨帆并无这个自觉,对她压根儿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追求行动,上官婉儿的情绪才渐渐调整过来。 这一来,婉儿果然自在多了,见了杨帆也不用心慌躲闪,只是偶尔瞥他一眼,眸中总有那么几分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偃旗息鼓,不再表白。难怪孔夫子说……,想必夫子也曾被异性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困扰过。 问题是杨帆对此全无所知,之后几次蹴鞠下来,在他的有意接近下,同上官待诏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对上官婉儿来说,这分明是杨帆以一种更加含蓄内敛的方式表示对自己的亲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而且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上官婉儿微嗔道:“真气人,白打,也比不过你,你不是说以前不曾练过蹴鞠么,怎么比我这从小就练蹴鞠的人还高明?” 这话已然有些撒娇的味道了,只是发诸于心,形诸于外,自然而然,上官婉儿全未察觉,杨帆也不知道上官婉儿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还是生平第一遭,便笑道:“不过是闲暇散心,锻炼体魄罢了,待诏何必在意?待诏的领可不在这里,其实杨帆也不希望,人人见了我都说,这少年,踢得一脚好球!杨某如今是军人,还是想征战沙场,立一份赫赫战功,那才是男儿风彩!” 上官婉儿莞尔道:“嗯!这才是男儿志向,我还以你被那些宫娥内侍们恭维着,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呢。” 杨帆道:“怎么会!杨某心中,最钦佩的就是我朝名将薛仁贵薛大将军。薛大将军虽是拓拔魏氏的大将薛安都六世孙,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家族已然没落,也没借上家族的什么势力,完全是赤手空拳,凭自己的事立下的赫赫战功。” 杨帆偷偷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叹息道:“可惜薛大将军辞世太早,否则在下得以有机会从军时,一定会要求调拨到薛大将军麾下。‘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何等威风!还有他良策息干戈、神勇收辽东、仁政高丽国、爱民象州城、脱帽退万教”,…” 杨帆历数着薛仁贵一生的乱绩,惋惜地道:“记得以前,曾见人传颂过一篇记叙薛大将军一生功绩的碑文,这些功绩在碑文中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言辞华丽,听来热血沸腾,可惜当时未带纸笔,不曾录下。” 杨帆一脸深以憾的模样,上官婉儿不禁微笑道:“你说的可是薛将军碑文么,那是宏文馆大学士苗神客薛将军撰写的,薛将军一生功绩尽载于上,读来的确文采飞扬、壮怀激烈。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幅。”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神秘地一笑,道:“可是苗大学士亲笔所书喔!” “当真?” 杨帆“惊喜”地道:“太好啦!这篇记叙薛将军一胜功绩的碑文,写得极妙。在下虽不好文,也是爱不释手,原来这是一位姓苗的大学士所写,果然出手不凡。待诏能向这位苗大学士求一份墨宝?” 杨帆说到这里,便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道:“是了,待诏主持风雅,朝廷品评天下诗文,天下文士词臣多集于待诏门下,这位苗大学士定然也不例外。 待诏若是开口,苗学士自无不允之理。” 上官婉儿听他一口一个待诏的称呼,竟然渐渐生起刺耳的感觉,可是该让杨帆如何称呼自己才对?她也说不出来,心情没来的便有些失落。便淡淡地道:“也没甚么,只不过是因我替天后料理一些文案之事,当初苗神客薛大将军题写碑文的原稿,就在我手中。” 杨帆“哦”了一声,道:“苗大学士原稿,想来珍贵的很了。在下怎好夺待诏所爱,可否……,请这位苗学士在下重新书写一幅呢?呵呵,相信待诏肯出面的话,苗学士一定卖这个面子。” 杨帆言语越是谨慎客气,听在别有一番心恩的上官婉儿心中便愈加的失落:“亏他还是个男子汉,畏畏怯怯的的一点也不爽利,前两天还像饿极了的狼似的盯着人家,这阵儿就像没事人一般。” 上官婉儿只顾在心里埋怨杨帆,呈现于外的便是她微微抿着唇儿,盯着球场上蹴鞠的人发呆,杨帆只道她不想说出苗神客下落,不禁暗暗着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巧妙地把话题绕到苗神客身上,上官婉儿避而不谈,这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正踢的高兴,忽然瞧见杨帆和上官婉儿有说有笑,兴致顿时大减,便说一声乏了,要回府歇息。上官婉儿见她要走,忙上前相送,太平公主淡淡地应付两句,便即离开,瞧也不瞧杨帆一眼。 婉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平心中不喜,却不知缘何在。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时瑜亮,各有千秋。婉儿胜在肤白如雪,气质出众,若论体态妖娆、风情妩媚,上官婉儿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自然比不得太平公主这等早经**的成**人。 再以身份而论,虽然婉儿权重,如今犹在太平公主之上,但她毕竟是犯官之女,太平是皇室贵胄,自觉乃是折节下交,什么条件都比婉儿胜出百倍,她对杨帆颇有好感,杨帆偏对婉儿时常露出亲近之意,太平心中自然不悦,也不服气的很,只是这种微妙心思,旁人哪里能够了解。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春暖花开,那皑皑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变浅、变薄,直到完全消失,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在哪个清晨完全消失于你的视线当中的,当你注意去看时,它已完全不在。 青砖缝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悄悄探出它嫩绿的芽,直到这嫩芽儿张开它脆生生的叶子,变成一株鲜嫩的小草,你才惊讶地发现那小生命竟已舒展开来。 枝头也是一样,嫩黄的叶苞,绯红的花蕾,当你发现它时,它已和着春风,在枝头摇曳出一片如雾的春意,就像美人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 那种庙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一个天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黄毛丫头,在你不经意间,她已出落成一个妈骋婷婷的少女,而你全无察觉,直到某一天,她红了脸庞,掠起发丝含羞一笑,你才会惊觉:她长大了!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就像从洛阳城中飘来的柳絮,袅袅地沾人一身,惹得刚换了一身新袍子的高公公总是很恼火地去拍打 杨帆纠结着,他天天看着上官婉儿那道美丽的身影在他身边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明知道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豁然开朗,偏偏就是无法问出来 上官婉儿纠结着,有时看见杨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神,她就会莫名的欢喜老半天,有时候看到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她就会失落很久。失落,欢喜,欢喜,失落,她的一颗芳心,随着杨帆的表情变化忽上忽下,喜怒无常起来。 于是,弘文馆里的学士们开始纠结了。做文案总会有失误的,今天他们在文案中错漏一个字,上官待诏只是温柔地一笑,吩咐重写。明天他们在字里行间不小心染了一点墨迹,上官待诏一言不发,直接扣你半个月俸禄。 学士们站在洛水河畔,任那恼人的春风把他们的长须吹如一蓬乱草,悠悠地发出夫子“逝者如斯夫”般的感慨:“女人的心恩,好难懂…” 谢沐雯也在纠结着,杨帆是她的恩人,高莹是她的闺蜜,她不希望自己的闺蜜喜欢上一个比较浮滑的男人。可她同样担心自己的恩人搭讪上官待诏,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能做什么呢? 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早春二月,春闱结束了。 今年的春闱科考,天后在洛城殿亲自召见了当科中举的贡士,策问他们的学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以前从不曾有过金殿召见当科贡士,当庭考问学识的举动。当科进士,成有史以来,第一届接受殿试,受天后和皇帝策问的学子,被士林恭维“天子门生”。 殿试一连举行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天后对届才子的学识非常满意,散了朝会,走进武成殿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上官婉儿在殿门前迎候武则天,小蛮和高莹打着扇随在武则天身后,三个女人的眼神,不自主地落在站立在殿门右侧的杨帆身上。 上官婉儿的目光很平静,好象只是无意地在杨帆身上一扫,杨帆的目光也很平静,既没有躲闪避让,也没有灼热的凝视,上官婉儿的心里又添了几分幽怨。 小蛮又黑又亮英气勃勃的眉毛下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杨帆一眼,习惯性地对他出无声的警告,但是她很无奈地得到了杨帆的一个白眼,然后又很泄气地发现,自己的好姐妹高莹瞧着人家杨帆,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真是没出息……”。 小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奈何高莹正满眼红心地瞧着杨帆,哪里还看得见她。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门风云起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卷耳高脚案几后面的锦墩坐下大袖一拂笑问道:“婉儿有什么要紧的奏需要处理么?朕今ri处理朝政之后又一连策问了五名贡士身子有些乏了若无要事想早些歇歇。( )” 官婉儿这一午心神恍惚处理奏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这时还差着两三份呢武则天一问官婉儿脸微微一热便道:“需要天后决断的奏并不多婉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还没来得看。” 武则天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的奏折分成三摞左边一摞是官婉儿可以代处理的右边一摞是需要天后亲自批示的中间还放着三份官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奏已非一ri武则天自然知道她的摆放习惯她把中间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顺手拿起了第一份。 武则天将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打开一份官婉儿还没来得及审的奏微微侧过身眯着眼看去。斟句酌地看到一半武则天突然“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官婉儿刚捧了一碗醪糟过来见武后如此情状不禁讶然道:“天后因何发笑?”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这个王守礼呀好一个书呆子真是憨得可爱。哈哈哈哈……” 官婉儿拿起那份奏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这位王御使在奏里弹劾白马寺主怀义大师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jing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他王守礼身御使。不敢不言特奏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 )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想笑这位王御使还真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得出来。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这么委婉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官婉儿扬了扬那份奏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该如何回复?”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光正好朕要到龙门去散心小住些时ri。出游期间小朝会取消一应奏都呈送龙门香山寺。大朝会时百官到香山寺石楼见驾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官婉儿答应一声趋身退下。 ※※※※ 洛阳西郊山水之胜以龙门居首。 龙门山se自古即洛阳八景之一。这里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山脚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荡漾行船往来穿梭形成了旖旎钟灵的龙门山se。武则天一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每年都要到龙门小住放松身心。 两天之后一切行仗准备停当随行的皇亲国戚、武官员、内宦宫娥、宫廷侍卫一并随同武则天的车驾启程赶往龙门又调金吾卫丘神绩的人马往龙门护驾担任外围jing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龙门进发了。 天津桥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静静地停泊在那儿。 船头站着一个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se圆领直裰的男人。* 这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说是比较耐看而已。微黑的肤se颌下一部微须一张比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jing明干练让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 他笑微微地看着桥络绎不绝的车马仪仗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儿轻轻一晃帘儿一掀从船中弯腰走出一个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着桥头气派庄严的仪仗兵马轻“嗬”一声笑道:“咱们真是好福气刚到洛阳就看到天后出巡这等气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个女人荆钗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能够马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这个词还会被拿出来专门形容一种女人那就是祸水好听一点的话叫作尤物。 她有颀长白皙的秀项五官不算特别jing致白净宽广的额头稍嫌高了一些乌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鲜明的嘴唇丰厚了一些这样的五官绝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无瑕。 然而就是这样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xing。并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脸偏有一种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当真难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样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稍显丰腴绝没有纤秀苗条的韵致可是往那儿一站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见就有一种把她摁倒、占有的冲动。 这个很祸水的美女叫杨雪娆她是沈沐的女人沈沐就是这个身穿青布直裰的这个男人。 他们看到的是仪仗的尾部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很快就走过去了沈沐负手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远去的仪仗忽然问道:“狄仁杰走到哪儿了?” “祸水”很妩媚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懒洋洋地道:“那个老家伙啊还在游山玩水呢一时半晌怕是到不了洛阳。” 沈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老家伙这趟混水他不想趟也得趟他以能躲多久?” 杨雪娆道:“能躲几天是几天呗这洛阳城啊现在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再也爬不来了。那个无良老贼比鬼都机灵官场的绰号就叫‘老狐狸’碰你这种专门挖坑盗洞的人他能不谨慎着些?” 沈沐嘿嘿一笑道:“说得也是他想拖就拖吧。反正天后已经下旨召他还京他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走咱们进城一边坑人一边等他!” 杨雪娆慵懒地抻了下腰随着他走回船蓬娇声央求道:“这就要去见那位一年四季、白衣如雪的‘姜公子’?咱们先歇两天好不好陪人家游一游洛阳风光嘛人家可是头一回来东都。” 沈沐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从长安到洛阳你都赏了一路的风光了还没赏够啊?” 杨雪娆大发娇嗔道:“你个死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一路都被你欺负着人家还赏个屁的风光啊哪有空闲!” “嘿嘿赏屁当真是一语中的!” “啊……我咬死你!” 船舱中传出一阵笑闹船头伙计各忙各的似乎早就见惯不怪了。 ※※※※※※※※ 丘神绩率金吾卫已先行赶到龙门刑部尚书周兴与刑部和洛阳府的大批公人也是先行赶到龙门的一批人。此刻大批公人正在对龙门附近做最后的肃清连一些根底不是特别清楚的僧人都驱离了龙门金吾卫的官兵则在龙门、香山、伊河两岸以及驿口安排布防。 丘神绩和周兴并肩站在香山寺的山门前。 这两个人都跟杀神一般只要有一个站在这儿旁人也不大敢靠近的两人并肩一站八方鬼神回避方圆十丈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朝中四大酷吏丘周来索。丘神绩和周兴是走正经宦途爬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派。来俊臣是一个囚犯靠投机钻营、攀咬告密而发达索元礼是个落魄的波斯胡人走得也不是正途所以他们两人是一派。 武则天改朝换代在即人人都看得出武后称帝已势不可挡但是武则天毕竟年事已高一个年近七旬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归她既然要称帝皇储就成所有官员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武后要称帝的话皇储人选是最叫人扑朔迷离的其他的王朝左右不过那几位皇子真正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最多两到三个即便如此官员们也常常站错队。 而当今武后是以李氏王朝皇太后的身份取其江山自立帝把李家江山变成武氏江山这皇储的变数就更大了。 武后有四个亲生儿子两个已经死在她的手另外两个一个现在是傀儡皇帝还有一个被软禁在房州严加看管着。如果武后称帝还会不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储之位实在不好说。 那么剩下来的可选择的皇储人选是谁? 周兴和丘神绩商议之后把目标定在了太平公主身结果丘神绩稍一试探便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们两个必须再选一位“明主”以保富贵长久了。 p:现在月票榜第八距一名13票诸友支持杀他个回马枪!(站..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能跃龙门 周兴立在山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就连他眉心微微皱成的川字都好半晌没有半点改变,如果不是chun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袍袂,也拂动着他颌下的胡须,他简直就像一具雕塑杵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某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天后传位于李氏子孙的可能最小!虽然那是天后的亲生子,可是如果传位于他们,他们必定会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天后称帝还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做天后就好了嘛!” 丘神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才选了太平,说起来,太平肯争的话,我觉得,她成皇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 周兴道:“嗯!如果说天后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真正疼爱关心的话,那就只有太平了。虽然她也姓李,可是如果她想继承天下,只有新朝才有可能。一旦恢复李唐国号,她这个女皇帝就不可能存在了,势必得还位于李唐宗室,所以,太平实是最佳人选。” 丘神绩眼神一动,忽然感兴趣地道:“天后对自己的儿子想杀就杀,唯独偏爱太平,坊间传言,是因当年天后争皇后之位,掐死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嫁祸给王皇后。天后终究是个女人,那是她亲手所杀的女儿,天后独宠太平,就是因把对那位小公主的歉疚,弥补到了太平身上?” 周兴淡淡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位才几个月大就夭折了的小公主,不需隆重礼遇,可是天后掌权之后,却给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公主大加封号。隆重迁葬。其规格超过了大唐所有公主,或许这传言真是事实也说不定。不过,其中真假。实无探究的必要,重要的是,天后偏爱太平乃是事实。否则坊间也不致有这许多传闻,可惜,人各有志…… 丘神绩道:“太平无意于皇位,那么这皇嗣,应该以武氏家族的子侄最有可能了吧?” 周兴缓缓摇头道:“我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天后与武氏家族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极其恶劣。天后掌权之后,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就是武家。你想想看。天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爽、武元庆,还有三位堂兄,武怀亮、武惟良、武怀运。都是什么下场?” 丘神绩想了想。道:“武元爽、武元庆死于流放之地,据说是因忧惧过甚。郁郁而终。天后的三位堂兄,武怀亮是早就死了,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天后处死,其子嗣统统改蝮姓,流放边荒!” 周兴“嘿”了一声道:“不错!连姓都给他们改了,改成蝮姓,蝮蛇的蝮!就算天后那位早死的堂兄武怀亮,死了也不饶他,天后把他的妻子善氏押解进京,每天亲自用荆棘刺施以鞭刑,把善氏的背抽得稀烂,露出根根骨头,哀嚎死去。这何止是与家门不和,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丘神绩眸光闪动,道:“天后宣布的罪名是,他们对天后生母杨氏不敬。呵呵,这个理,我是不大信的。杨氏嫁与天后之父时已经四十岁,当时天后之父受封应国公,是我大唐开国十六元勋之一,高祖朝的八大宰相之一,掌管着禁军,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杨氏年过四旬,还能嫁予应国公续弦正妻,只因她是弘农杨氏,高门巨阀。试问这等出身,又是堂堂的应国公正妻,她的两个继子敢对她怎样不敬?更不要武怀亮三人乃是武氏旁支,更加不可能对国公夫人无礼了。” 周兴道:“不错,因这个‘无礼’,就让天后耿耿于怀,十四岁入宫,四十年后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处死几位兄长,流放整个武氏家族?这个仇,恐怕不只这么简单,也未必就应在杨氏身上。” 丘神绩道:“天后是十四岁入宫,听说入宫之前,尚是一介稚龄少女,艳美之名就流传于地方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愿说不出口来,二人目光一碰,倏地各自闪开,周兴岔开话题道:“天后重用武氏族人,是从萌生称帝之念以后,这才把他们从蝮姓改回武姓,调回京城,安插要职。所以我才拿不准,天后称帝之后,还需不需要他们。” 丘神绩想了想道:“依我看,天后没有别的选择。若选李氏子孙,天后何必煞费苦心地谋求称帝。天后一旦称帝,所要考虑的,就是她的江山如何传承,既然天后能了称帝而放弃仇恨、启用武氏族人,那么……了她的江山传承下去,也就只能从武氏子孙中选择一位皇嗣!” 周兴负着手在阶上来来回回地踱了一阵,抬头问道:“那么,依你看,如果天后只能从武氏子侄中选择一个皇嗣,谁最有可能?” 丘神绩断然道:“武承嗣!” 周兴道:“理呢?” 丘神绩道:“武氏子侄中,最有出息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从宗法来说,武承嗣承袭的是祖爵周国公,继承的是武后亲生父亲的衣钵,所以,他是大宗,武三思是小宗。再从血缘上来说,武承嗣是武元爽一脉,武三思是武元庆一脉,元爽是兄,是长房,元庆是弟,是二房,按照这个顺序,武承嗣也该是最有希望成皇嗣的人,周兄以如何?” 周兴又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方才止步,回首对丘神绩道:“天后将驻跸于香山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则分别住在其它寺院和临时征用的官宦人家的jing舍、别苑里。武承嗣的住处在奉选寺!” 丘神绩微笑道:“好!等他到了,我便去拜访,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碰一鼻子灰回来!” 周兴呵呵一笑,笃定地道:“不会的!武承嗣不是太平!” ※※※※※※※ 武则天的仪仗赶到龙门,先行赶到龙门准备的文武大臣一起迎到山前,接了天后上山,这才各自散开,分头安置。丘神绩把布防巡逻一应事宜重新安排、检查了一番,回到香山寺向武后汇报了一下,一见天后露出倦意,忙起身告辞。 丘神绩离开香山寺,便直奔奉先寺。武承嗣府上的人见是金吾卫大将军来访,倒也不敢怠慢,忙把他请进一间安静清洁的禅房,奉上一杯羊nai制成的ru酪。 丘神绩坐定身子,喝了口ru酪,问道:“丘某冒昧来访,事先不曾有约,不知武相可在?” 武承嗣此时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宰相之一,是以丘神绩如此相称。武府家人答道:“不巧的很,天后巡幸龙门,武氏族人伴随者众多,因平素众族人也都难得一见,我家阿郎与夏官尚书三思大人一同会唔武氏族亲去了。” 丘神绩“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转念又问:“不知武相离开多久了?” 武府家人道:“约摸有一个半时辰。” 丘神绩略一思索,道:“既如此,想必武相也该回来了,那某就小坐片刻,等一等相爷。” 武府家人道:“是,大将军请坐,我家阿郎回来,小的会立即禀报。” 此时,奉先寺后山的山谷中,松柏耸立,凉风习习。林间铺摆着数十张竹席,席上放着几案,几案上面摆着酪浆、米酒、水果、点心等各se吃食。在京的武氏族人俱都聚集于此,一个个锦袍玉带,贵气逼人。<出游的模样,但现场却是异常的安静,并不见有丝毫的喧哗声响。坐在中间席位上的,当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人俨然是整个武氏家族的核心人物。 武承嗣道:“诸位,方才我跟三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武氏一族,富贵荣华全系于天后一身。如今,天后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我们武氏族人必须上下一心,全力以赴,帮助天后早ri登基。” 武三思大声道:“天后一旦登基称帝,我武氏就是皇族!尊贵无比,万世无忧!所以,但凡我武氏族人,必须全力以赴,谁若三心二意,就是我全族之共敌,当群起而歼之!天后迟迟不肯登基,全因朝野尚有忠于李唐宗室者,或有兵、或有权,令天后不得不有所顾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李唐宗室杀光,把忠于李唐的大臣杀光,替天后扫除一切障碍!” 武承嗣颔首道:“三思所言甚是!如今,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南安王李颖等李唐宗室子弟还在,我们得尽快把这些人除掉,再把朝廷中不肯附从于我武氏的大臣也逐一干掉!” 武三思见他托大,总是在族人和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武氏宗长的派头来,心中大不悦,冷哼一声,接口道:“你不要忘了!还有李贤的两个儿子!他们也绝对活不得!” 气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夺储之议 李贤就是怀太子,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武则天亲生的第二个儿子。 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被立皇太子,后来被安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废庶人,流放巴州。之后,因李贤素有贤名,在朝野间极孚人望,成武则天称帝的一大障碍,于是她又派丘神绩赶赴巴州,勒令李贤自尽。 李贤死后,武则天以丘神绩错会圣意,枉杀李贤的名义贬他到地方上做刺史,同时恢复了李贤的太子封号,李贤的两个儿子也就得以回到洛阳,重新成了王子,这两个人,当然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武承嗣道:“不错!这两个小子也不能放过!时不我待啊诸位!天后年事已高,难道要再等个十年八年才去称帝?我们务必要尽快替天后铲除一切障碍,扶保天后顺利登基。武倏暨!” 武承嗣说着,忽见自己的堂弟武倏暨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禁眉头一蹙,憎恶地唤了一声。 武倏暨是武惟良的第三子,武则天掌权后,把武惟良这位堂兄处死,又把他一家人改蝮姓贬斥边荒,所以曾有一段时间,武倏暨叫做蝮倏暨。 后来,武则天权势越来越重,有了改朝换代自立称帝的念头,急需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于是又把武氏族人一一召回京城,予以重用。蝮倏暨也就蒙恩恢复了武姓,回朝做了官。 那段被流放的苦难,对不同xing格的人,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武承嗣、武三思这些人一俟大权在握,就更加的热衷于权力,往昔夹着尾巴做人,而今飞扬跋扈,恨不得把当年的失意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武倏暨同武承嗣、武三思这两位堂兄却截然不同,他从小就比较沉默、xing格懦弱。不喜争强好胜,对名利的yu望也不强烈。 他的父亲是被他的姑母武则天下令处死的,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向自己的姑母复仇,甚至连拒绝武则天的封赏的勇气都没有,可他心底里又不愿意接受杀父仇人的赏赐,那种羞辱、仇恨和无能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对于武氏族人的野心勃勃,他一向不以然。他总觉得,凭一个妇人而得天下,这天下绝对坐不安稳。天后不称帝还罢了,如果试图称帝,早晚会给武氏族人惹来塌天大祸,就如当年汉刘邦的皇后吕雉一样。 所以这些武氏族人在这里兴致勃勃地陶醉于即将成皇族的幻想中时,武倏暨感到的不是那种兴奋和激动,而是一种不安和乏味,但是因他一向的懦弱,他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消极对待。 武承嗣一唤,武倏暨登时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腰,毕恭毕敬地道:“堂兄!” 武承嗣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叩着桌子道:“铲除阻碍天后登基的敌对势力,这件事我和三思来负责,之后,还要大造声势,组织三教九流各se人等集众请愿。向天后劝进。这件事,你来负责。” 武倏暨一听,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说道:“堂兄,小弟才疏学浅,恐力有不逮,误了家族的大事……” 武三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真要你全盘负责,我还放心不下呢!你只须负责从御史中物se几个机灵大胆、能言善辩的人出来,以备摇旗呐喊,壮我声势,接下来如何安排,自有我来接手!” 武倏暨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小弟勉其难,试上一试。” 武承嗣和武三思对武氏家族的人又耳面命一番,这才纷纷散去。人前,武承嗣和武三思还算和睦,人后却是谁也不服谁的,众人一俟散去,二人也就各自离开,彼此连一句面子上的寒喧话都没有。 武承嗣刚刚回到奉先寺,候在门口的家人就上前禀报:“阿郎,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登门求见,已在客堂候多时了。” “哦!丘神绩?” 武承嗣目光一闪,说道:“去,告诉丘将军,就说某已回来,换过衣裳便去见他!” 武承嗣走进卧室,没有急着更衣,先是坐在那儿仔细地思索了一阵儿。他跟丘神绩关系还不错,但那是因他们一个是天后的亲戚、一个是天后的心腹,却谈不上私交如何亲密,丘神绩突然登门到访,意yu何? 思索一阵,不得头绪,武承嗣只好起身道:“来人,更衣!” 两个侍婢闻声进来,帮他摘了冠,净了面,挽个道髻,又取出一套熏香的轻袍给他换上,武承嗣收拾停当,施施然地赶到客堂,丘神绩一见他出现,急忙起身抱拳道:“丘神绩见过武相。” “哈哈哈,丘将军,劳你久等了,武某今ri与族人聚会,刚刚回来,请坐,请坐,坐下谈。” 武承嗣请丘神绩归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来,笑容满面地道:“听闻将军此番率兵入驻龙门天后值守,大军刚到,想必军务繁忙的很,不知将军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与某商议么?” 丘神绩微笑道:“丘某今ri来,正是有一桩极重要的大事想与武相商量。” “哦?” 武承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轻轻一摆手,侍立于堂下的几个家人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武承嗣道:“将军请讲!” 丘神绩双手扶膝,正容说道:“丘某是个武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就不跟武相绕弯子了。” 武承嗣呵呵一笑,道:“如此最好,大家绕来绕去,猜来猜去的,忒没意思。武某就喜欢xing情直爽的人,丘将军有话但请直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断不会叫他人知道。” 丘神绩道:“如此,丘某就直言了。武相,如今这天下,虽然还打着李唐的旗号,可是任谁都看得出,天后革李唐之命,改朝换代。已是必然之举!” 武承嗣一惊,刚要开口说话,丘神绩举手压了压,继续道:“丘某对天后一向忠心耿耿,想必武相也很清楚丘某的人,若有掩饰之语,实无必要。” 武承嗣捋了捋胡子,呵呵一笑道:“嗯。那么,丘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丘神绩道:“自古以来,新君登基,有一件事都是必然要做的,那就是立储。不知武相对此,有何看法?” 武承嗣目中jing芒倏地一闪,微微倾身向前,专注地道:“不知丘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 丘神绩沉声道:“皇储关乎江山社稷,万世太平,不可不予重视。天后一旦登基。武相便不仅仅是朝中宰相,更是皇族中第一人。不管是从宰相之责来讲,还是从皇室宗亲的身份来说,对于皇储人选,武相都该有所考虑才是,莫非武相心中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么?” 武承嗣摆手道:“嗳!这个,当然是天后她老人家乾纲独断。如果你要问我,呵呵。以我看来,天后有两个儿子,如今的皇帝陛下和房州的庐陵王。想必将来新朝皇储,也必是这二人之一。” 丘神绩晒然道:“天后若取李唐而代之,会把李唐的皇帝和宗室王爷立太子?须知,他们虽是天后之子,也是高宗皇帝之子。他们姓李而不姓武,自古以来,岂有帝王把江山社稷传予外姓人之手的先例?” 武承嗣狡黠地道:“那么,丘将军以该如何?” 丘神绩知道武承嗣还不大清楚自己的来意,是不敢表白态度的,因此直截了当地道:“丘某以,天后登基,皇储必选于武氏。而武氏各房中,不管是从才干、宗法还是血缘上,武相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这皇储理当选择武相,才上顺天心,下合民意!” 武承嗣“大吃一惊”,慌忙摆手道:“丘将军此言差矣,武某何德何能,敢皇储?这种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丘神绩见他装腔作势,便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道:“唉!若是武相有心,这皇储必定跑不出武相的手心。既然武相无意于皇储之位,那就当丘某不曾说过,也不曾来过!丘某不打扰武相了,这就告辞!” “丘将军且慢!” 武承嗣见状,赶紧抢上前去把他摁住,打个哈哈道:“丘将军,且坐,且坐。这个……皇储么,呵呵呵,不是武某妄自菲薄,确实是心中忐忑,心中忐忑啊。社稷神器,安敢觊觎?不过,武氏一旦成宗室,诸子侄中,武某长,了天后的江山,了我武氏江山,如果天后愿意把这份重任压在承嗣身上,承嗣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武承嗣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丘神绩一眼,道:“承嗣虽无定国安邦之大才,相信若是重用贤明,虚心纳谏,必然也能天后分忧的。丘将军,可愿助承嗣一臂之力么?” 丘神绩欣然笑道:“若非如此,丘某今ri何必登门拜访?武相若有此心,丘某自当竭尽所能,辅佐武相!” “哈哈哈哈,丘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来人呐,摆酒,设宴,某要与丘将军痛饮一番!” 酒席宴上,两人畅开心扉,越唠越是亲近,来关系就不错,这一下利益攸关,彼此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了。 借着酒意,丘神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新朝甫立,恐怕天后还是会立李旦或者李显太子的,天后做事,一向谋而后动,以女子之身登基,就是开前所未有之先河,先立李氏太子,也是安定天下人心,顺利接掌权力的需要!” 武承嗣给他满了一杯,颔首道:“神绩所言甚是有理,承嗣也是这么想的,天后一旦登基,必定还会立李旦或李显太子,不过,这是了国朝顺利过渡,天下莫起波澜,作不得数的,等天后把这天下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嘿嘿……” 丘神绩道:“如此,武相想问鼎皇储之位,就要明暗相错、yin阳相辅,早早谋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须知,来ri易储,恐怕阻力不只来自于依旧对李唐不肯死心的臣僚,还来自……” 武承嗣心领神会,道:“这个,某也明白!嘿嘿!我武家想当太子的大有人在呢。神绩,你说明暗相辅,却是怎样一个道理?” 丘神绩道:“这明,就是要尽心做事,辅佐朝纲。天后毕竟年事已高,许多事情,还要武相去帮着分忧,天后喜欢有才干的人,武相只要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成武氏子孙中的佼佼者,还怕入不了天后的法眼?” 武承嗣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那暗的呢?” 丘神绩道:“这暗的么……,呵呵,一个篱笆三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武相还要多多结纳朝堂重臣,扶植亲信力量,仅有天后的赏识是不够的,总要握有足以令人侧目的力量,才有资格问鼎这个宝座!” 武承嗣会心地一笑,道:“不错,神绩言之有理。那么,这yin阳相间,又是指的什么?” 丘神绩道:“这yin,自然是彻底铲除李唐势力。如今宗室诸王还有一些人不曾被铲除,尤其是李旦、李显这两个皇子,天后不管选择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太子,未来能够把他们扯下太子之位的人,都是最有希望成太子的人,这一点,不用我说,想必武相也该明白。” 武承嗣又是一点头,咬牙道:“自然明白!能够把这位太子扳倒的人,就足以证明他在天后心目中的地位,就足以证明他有左右朝纲的力量,那些墙头草自然趋之若鹜,原就算只有七分的力量,只要办成这件事,势力和名望也足以达到十成!嗯……这阳指的又是什么?” 丘神绩微微一笑,沉声道:“这阳,就是联姻!” 武承嗣诧异地道:“吾妻病故后,正室之位倒是一直空着,不过……联姻?你说与谁联姻?” 丘神绩道:“自然是与李唐公主联姻。武相,除掉李唐宗室,是了消除隐藏的障碍,可是李唐统治天下数十年,民心民意、各地文武,要说对李唐全无一点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娶一位在朝野间甚有影响的大唐公主,就可以尽可能地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和认同,也能得到天后更多的宠信和支持!” 武承嗣目光微微一闪,缓缓道:“这样一位公主,是谁?” 丘神绩一字一句地道:“自然是……太、平、公、主!” p: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第一百五十八章“采花”大盗 chun山淡冶,如少女含笑。 伊河静静地从石窟前面流过,流得从容而美丽,就像石窟中那尊卢舍那大佛一般,安详而迷人。 山上的颜se是一种脆生生的绿,就象溪中的浅流,清清浅浅,可是你用尽目力,也看不透它。 杨帆徘徊在山林间,像是走在南海的沙滩上一样悠闲自在,他喜欢这里的气氛,轻松、优雅、自然。 厚厚的、松软的落叶间,已经钻出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还有许多的野草,杨帆忽然看到了几样他熟悉的东西,那是嫩生生的野菜,仔细看去,那枯枝败叶里,钻出许多嫩生生的蘑菇和野菜。 猫耳朵、马齿苋、五方草,荠荠菜、扫帚苗、刺角芽…… 杨帆兴致勃勃地蹲下去采摘起来,一开始他还觉得那些野菜并不够多,真的采摘起来,不一会儿就兜满了衣襟。 杨帆很开心,把这些野菜拿回去,用开水潲一下蘸酱吃,会是一道很可口的美味。这样想着,他就不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想起了那个青青翠竹般的娉婷少女……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杨帆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水,定睛看去,却是一只小松鼠,松鼠捧着一只松果,拖着肥大的尾巴,站在不远处的树根底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在看他。 杨帆被那小松鼠一逗,心中的伤感随风散去,他向那只小松鼠撮唇叫了两声,小松鼠吓了一跳,丢开松果,一溜烟儿地爬上树去了,杨帆见了它那可爱的样子,不禁之失笑。 这时,他又听到一声沙沙的声音,这次绝对是脚步声。杨帆jing觉地扭头望去,林下,隐隐现出一角白se的裙袂…… 山坳里,小蛮蹲在草丛中,起劲地挖着野菜。 虽然她小时候是个乞丐,不过她认得的野菜品种并不多,因那时她还太小,偶尔讨来的食物不够吃。阿娘需要去挖野菜时。她也把时间浪费在了捕蝴蝶、捉小虫上。 直到阿娘去世,她和阿兄相依命,才阿兄教她认识了几样野菜。阿兄说的每一句话她几乎都记得。她记得阿兄说过。用鸡子儿炸点酱,蘸着潲过的野菜吃非常美味,她还记得阿兄这么说时。那张总是鼻青脸肿的枯瘦小脸上,就会流露出非常幸福的表情,有些馋涎yu滴的味道。 可惜那时候她们兄妹俩是没有机会享用这么奢侈的大餐的,直到她离开阿兄,跟着裴大娘到了洛阳,这才有机会吃到阿兄说的那道美味。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爱上了这种味道,不过平时她想吃这道菜,只能去饭馆里吃。或者去街市上买些野菜自己下厨。 而今,陪着武后入驻龙门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山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野菜,其中很多种野菜她还认得,她一边开心地挖着,一边回想着小时候和阿兄在树林中挖野菜、掏鸟窝的情形。心里便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是上官待诏!” 杨帆蹲在草丛中,看到那翩然而至的身影,赫然正是上官婉儿。 而且,她居然是一个人,身边并无一人陪伴。杨帆不禁怦然心动:“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动手?” ※※※※※※※ 没有人知道上官婉儿对草木山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上官婉儿自幼被充入宫中奴,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娃儿的时候,母亲每ri浣洗着如山一般高的衣服,宫里每个人都有他们需要做的差使,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幼小的她就偷偷丢下阿娘要她背诵的诗文,独自跑去与小草、昆虫伴。 她对草木有着很深的感情,看到草木就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徜徉于山林之中,她不需要像在武后面前一样谨小慎微,随时去观察武后的脸se,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不需要像在弘文馆的那些学士们面前一样,咬文嚼字,端庄斯文。 在这里,她是完全zi you的,她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唱就唱,这里的空气比宫城里zi you,嗅着便叫人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武后年纪大了,一路上车马劳顿,每年登上龙门之后总要歇歇乏儿才能缓过jing神,这段时间是上官待诏最轻松的时光,她总要在这时候找一个时间,独自一人漫步在这青山绿水之中,仿佛沉浸在温柔的泉水里面,卸下脸上的面具,完全地做回自己。<思的婉儿情所苦,心情更觉压抑,所以也就更加迷恋这种独自徘徊于丛林之中的感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草木香气,站定身子,透过葱绿的树叶,看着山下玉带般舒缓明亮的伊河河水,情思化作诗意,一首新诗脱口而出:“霁晓气清和,披襟赏薜萝。玳瑁凝chunse,琉璃漾水波。跂石聊长啸,攀松乍短歌。除非物外者,谁就此经过。” 上官婉儿一句“谁就此经过”刚刚出口,耳畔突然传来“沙”地一声响,上官婉儿一扭头,就见一道身影仿佛一头猎豹般从林间疾窜出来,十指箕张,向她猛扑而至。 这人穿着一身禁军的服装,脸上严严实实地蒙了一方布帕,只露出一双眼睛! 上官婉儿大骇,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那人一把扑倒,将她牢牢地压在地上。好在地上是经年累月飘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不会硌伤了她。上官婉儿正要呼叫,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那张jing致的脸蛋捂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你不想死就不要喊!” 一个有些沙哑的中年男人声音凶狠地喝道。 上官婉儿迅速向他眨了眨眼睛,做出完全了解、完全服从的姿态,蒙面人满意地微微抬起手,有些窒息的上官婉儿呼地喘了口大气。 沙哑的男人声音又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 上官婉儿定了定神,恼怒地道:“你好大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沙哑的男人声音道:“当然知道,你是上官待诏嘛!我找的就是你!上官姑娘,在下有一件心事,魂牵梦萦。挥之不去,非上官待诏而无解,只要你乖乖听话,在下一俟达到目的,马上放你离开,绝不食言!” 上官婉儿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脸颊上也迅速爬上一抹chao红。她又羞又气地道:“你……你……。杨帆,你竟然……,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想做什么?” “啊?” 杨帆吓了一跳。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他说这句话时,竟然忘了掩饰声音。上官婉儿又羞又恼地道:“我怎么不知道是你!你那贼兮兮的眼神儿。我怎不认得?你……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杨帆一把拉下脸上面巾,他傻眼了,上官婉儿竟然认出了他,这可怎么办? 上官婉儿瞧见他的模样,一颗心更是跳得乱七八糟:“这个臭小子,居然趁我一人漫步山间时,蒙了脸来……” 联想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什么“我不会杀你的”、什么“在下有一件心事,魂牵梦萦。挥之不去。”什么“非上官待诏而无解,只要你乖乖听话,在下一俟达到目的,马上放你离开……” 他想要干什么,还需要问么? 上官婉儿虽然在感情上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却不是对男女之事的常识xing知识一窍不通,她自觉猜着了杨帆的目的。一个身子登时躁热起来,心里头也说不出是羞、是恼、是怨、是恨。 一些她来想不通的问题,这一下也都豁然开朗了。难怪他追求了几天,见自己态度愈冷,便没了动静。原来他竟打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杨帆可不知道上官婉儿想歪了,一见她已看破自己身份。整个人都傻在那里。怎么办?原打算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迫问出苗神客的下落,这龙门左近的禁军侍卫没有五万三万,她上哪儿查去,可现在…… 杨帆心中纠结不已,上官婉儿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上,感受着他那结实有力的男儿身躯,那隐隐约约的男人味道,一颗心晕晕陶陶的,越来越羞,越来越恼,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异样滋味像一只热乎乎的小老鼠在她体内窜来窜去,让她又难受又害怕。 上官婉儿胀红着脸蛋,低声喝道:“你这混蛋!还不放开我!你……你抓哪里呢?” “啊?” 杨帆这才醒过神来。 方才他一扑,把上官婉儿制住,一手捂住她嘴,一手就卡在她肩胛处,因被她识破身份,抬手扯下面巾,再放回去时,顺手就搭在了她胸口,因他正茫然于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竟然全未注意。 这时被上官婉儿一喝,杨帆才清醒过来,只觉掌缘触处圆润柔软,质感丰厚,但是并不松驰,柔软中极具弹xing,脸上不一热,赶紧抬起手来。 上官婉儿见他脸颊微红,自己更是脸上发烫,想要挣扎起来,可他身子牢牢压在自己身上,腹部相贴、髋部相吻,稍稍一动,一股异样的感觉登时让她全身都酥软了,就像睡梦中压着了手臂,麻酥酥的全然使不上气力。 上官婉儿又羞又气地道:“你……还不起来?” “起来?” 杨帆此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冷厉的女孩儿声音喝道:“贼子!好胆!” 第一百五十九 霸道的男人(求推荐票) “呛啷”一声,有利剑出鞘的声音。 杨帆急急一扭头,赫然看见谢沐雯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道秋水似的长剑飒然出鞘,直指自己的后心,她的前襟正飘落下来,随之散落许多刚刚采撷来的野菜。 “是你?” 谢沐雯看清了杨帆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她方才采了满满一襟野菜,兴致勃勃地从林中钻出来,正想回去好好炮制一番,与高莹、兰益清等几个知交尝尝鲜,不料刚一钻出林子,恰好看见一个侍卫压在一个挣扎的女子身上。 一开始她还以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廷侍卫和相好的宫女在野合,可是等她看清那个的女子容貌,不禁大吃一惊,这女人竟是上官待诏,谢沐雯马上拔剑出鞘准备救人。 不料杨帆这一回头,又把她吓了一跳。出于自身职责的要求,她当然该救下上官婉儿,而且她极其憎恨欺凌妇女、jianyin女xing的男人,这样的人如果犯到她手里,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偏偏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蛮从小颠沛流离,生活艰苦,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人家要是对她有一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更何况是救命大恩。然而这人既是一个人所不耻的yin贼,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该如何选择? 杨帆一看谢沐雯出现,便知大势已去,他暗叹一声,二话不说,便腾身跃起,想要飞奔离开。 人都是感情动物,且不上官婉儿和谢沐雯都是清丽绝俗,惹人喜爱的姑娘,就叫人难以下手,更何况这些时ri来的相处。总会有些感情,你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再者说,谢沐雯的武功或者不如他,但是在谢沐雯已经有备的情况下,他纵然想辣手摧花、杀人灭口也不容易。一旦谢沐雯转身就逃,或者大声喝斥唤来其他侍卫,他就要陷入重重包围了。 杨帆现在只想迅速逃离,只是这一逃走。势必得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再想报仇的话,又要又要费多少周折了。 一见他要逃,上官婉儿也不知怎么想的。腰杆一挺,霍然坐起,娇声叱道:“你给我站住!” 杨帆身形一顿。先是戒备地看了谢沐雯一眼,微微侧了身子,脚下凝力,这才把目光投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理了理鬓边稍显凌乱的秀发,其实她那一袭白袍业已有了褶皱,背襟上还沾着一些草茎枯叶,理顺秀发也难掩方才的难堪。但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风姿韵致,使她的动作依旧优雅而高贵,叫人一见便忽略了她身上的情形。 “小蛮,你退下吧!” 上官婉儿一句话,谢沐雯和杨帆同时瞪大了眼睛,谢沐雯迟疑地道:“上官待诏,他……。他……” 上官婉儿微微低着chao红的脸颊,用发颤的指尖继续梳理着头发,强作镇定地道:“你误会了,是我走路不小心,不慎跌倒了。杨侍卫想来搀扶我,结果不小心也被藤萝绊倒……咳!好啦。你忙你的事情去吧,这件事,切切不要对人起。” “呃……,喏!卑职遵命!” 谢沐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狐疑,可是连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话好讲? 谢沐雯暗暗犯着嘀咕,还剑入鞘,又心疼地瞟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野菜,这才飞身离开了。 ※※※※※※※※ 杨帆站在那里满腹疑惑:“上官婉儿什么反要帮我遮掩?” 杨帆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低着头,长长地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她走得很慢,脚尖轻轻地抬起,又轻轻地落下,仿佛生怕踏碎了地上厚厚的落叶,体态因之显得更加轻盈、曼妙。 她走到杨帆面前站住,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仰起脸来,当头抬起来时,一抹异样的嫣红便浮上了她的双颊,她那双chun水般温柔的眸子有些飘忽,但是最终还是勇敢地对上了杨帆的目光,凝视着他,轻轻地问道:“你……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要这么做?我能告诉你我的原因么?”杨帆想着,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上官婉儿看见了他无奈的笑容,仿佛也看清了他“寤寐求之、辗转反侧的情怀”,心中一软,便轻轻低了头,柔声细气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这个样子,人家可不喜欢……” “嘎?” 杨帆一口气呛在喉咙里,脸se登时憋得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她的“觊觎”竟然早就被她发现了,但是她的理解竟然是这个样子…… 上官婉儿鼓足了勇气,一下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脸上固然更是发烫,心情却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活了二十五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觉,一个她并不讨厌……唔……,其实是有些喜欢的男人,不但敢大胆直言地向她表白,而且了得到她,甚至敢采用这样的手段。她该对此很反感的,却不知道什么,她现在只有一种醉酒般的感觉,脑袋晕陶陶的,什么都想不了。<秋,这个在风光中寂寞着的深宫女子,未尝没有过对爱的憧憬和渴望,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表白,别的女儿家最容易得到的一样东西,对她而言却是一种最大的奢望。而今,杨帆的作,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原来,被人喜欢着,是这样的滋味!” 上官婉儿既觉的害怕,又有些新奇,还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她垂着头,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杨帆言语,忍不住又悄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杨帆那张有些胀红的脸颊,他的脸庞很年轻、很英俊,胀红的时候,在上官婉儿眼中,更有一种很稚嫩、羞涩的味道。 他和那些自以高贵的公子王侯们是不同的,他和那些老谋深算的文武官僚们也是不同的,他与弘文馆里那些整天摇头晃脑吟诗作赋的老朽们更是不可比拟的,他像山下那道悠悠的伊河水般清新,他像山上青青的小树新芽般稚嫩,偶尔……他又会露出獠牙,展示一下他叫人心悸的野xing。 “他比人家还小几岁呢……”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那颗沐浴在爱河中的心,禁不住又颤了一颤,忽地涌起一种感动和一种母xing的怜爱,她不舍得难这个小郎君。他年纪还小,难免会冲动,难免会犯错,其实……他的质是很好很好的。 于是,上官婉儿柔声安慰道:“好啦,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情。这一次,我不怪你,也不追究。以后,你可千万不能……” 她还没有说完,杨帆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一下子吻了下去。 上官婉儿的眼睛蓦地张大,一脸吃惊! 杨帆真的动情了! 上官婉儿不是李令月那种明艳得叫人一看就之眩目的女子,可是她优雅的气质,皎洁的感觉,一身书卷的味道,却属于那种异常耐看,叫人读一辈子也品味不够的女人。 如果说太平公主是一轮太阳,上官婉儿就是一轮月亮。太阳有时温暖有时和煦,有时炽烈如火,四季变化无常,直视太久,它可以刺瞎你的眼睛,它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容侵犯。 而月亮不管是弦月如钩,还是圆如玉盘,它的光辉始终是皎洁而柔和的,如果太阳和月亮并列,你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是太阳,但是那优雅而静谧的月光,最终却会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你的眼睛。 杨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会冲动地吻下去,或许是她那温柔的声音催动了他心中压抑许久的一种感情,把他的心弦拨动,或许是因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喜欢了这个皎如明月的女人。 他现在只想拥紧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深深地一吻。 年轻的男人想到了就会做,于是,他吻了下去。 柔软的嘴唇,香滑的舌头,**的感觉…… 原来亲吻的感觉竟是这样甜蜜! 上一次太平公主的一吻只是浅尝辄止,而且他那时正处于意外当中,感受远不如这一次深,杨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尤其是上官婉儿的身份地位那般高贵,却他主宰和掌握着,她的嘴唇微张,雀舌被动地被他吮起,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让这个年轻的男人产生了一种霸道的陶醉感。 上官婉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这个男人的霸道给震慑住了,娇躯僵硬得动弹不得,身子好象轰地一下炸开了似的,连魂魄都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直到杨帆的舌头探进她的嘴巴,吮住她的舌尖,她才清醒过来,猛地推开杨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个样子,人家……人家可不喜欢……” 上官婉儿结结巴巴地说完,就着裙子跑掉了,看她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秤量天下、大唐内相的风范。 p:求推荐票!今晚零点开始,就要月票双倍了,届时还请诸友多多支持! 第一百六十章 神秘姜公子 洛阳城东七里,金谷园。 西晋时大富豪石崇曾在这里建有一座别墅,园内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又依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富丽堂皇已极。 如今石崇早已不在,他的美妾绿珠了他跳楼自尽、香消玉殒的那座小楼也早已化作历史中的一片尘埃,始终未变的是这里优美的风景。<三月,此处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娄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小鸟啁啾对语于枝头,犹如人间仙境。<游踏景、抒散心情的所在。千金公主在此处也建有一处别苑,清幽雅致,不同凡俗。平时这里只有几个家仆看守,此刻里边却有许多婢仆走来走去,看样子,似乎是千金公主到别苑踏chun来了。 然而,这所别苑里,此刻的主人却不是千金公圭,也不是千金公主的子女,而是天爱奴侍奉的那位白衣公子。 千金公主xing喜奢华排场,经常要用重礼讨好武后,结交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等武后宠信和朝中权贵,往来应酬,所费靡多。一个公主的俸禄就有限,一个身处李唐宗室随时有人覆灭的环境中的公主,更不可能有许多生财之道。 千金公主经常向武后敬献重礼,经常宴请当朝权贵,时时摆出阔绰的排场,钱从哪儿来?这位白衣公子就是她的金主儿,这也就难怪白衣公子可以当她大半个家,甚至反客主,俨然成这幢别墅的主人了。 小楼中,两厢屏风后面的琴师乐师早已退下,堂前红毡地土翩跹起舞的舞娘业已离开,堂前只摆了两张几案两张几案后面的人都还在。 主位后面坐着白衣如雪的公子,在他身畔不远处跪坐着一身青衣、娇俏可人的天爱奴。 侧边几案后面坐着沈沐依旧是帐头巾子,身穿青se圆领直被。 杨雪娆今天却换了装扮,一件碧绿的轻罗衫,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纹的百褶裙腰间用水蓝se的丝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头发随意挽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se的檀木簪花。 这样的装扮比起天津桥头的荆钗布裙自然要华丽的多可是看起来反而不及当ri往船头一站时那种魅力十足的风韵。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朵生命力十足的野花,你非要把它移到盆里,挪到雅室妆台之上,反而不及让它生长在山野间惊艳。 沈沐其实是个假名,就如坐在上首,被沈沐称姜公子的这位白衣公子,他的姓氏自然也是假的。 “就这样吧!” 姜公子淡淡地道:“武媚称帝,已势不可挡与其螳臂当车,不如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早ri登位,反而能给李唐留下一点薪火。” 沈沐道:“武后一旦登基……。” 姜公子截口道:“武媚现在没有登基,又如何?越是阻碍她,她越要借助庶族子弟,打压我等世家巨阀,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她已是一个老迈妇人武家子侄没有成大器的,我们现在只须静观其变,等到必要的时候,稍施助力便能轻而易举地改天换ri。” 姜公子傲然道:“天常变,而天道不变。我等高门阀阅以经术,便等于掌握了国家社稷之根,任他江山破立,帝王将相轮换似走马灯一般,总要用到我们,何足惧哉!” 听他说话,二人的计议已近尾声了,姜公子身前几案上的菜肴还没动几口,反观侧边沈沐的桌子上,却是杯盘狼藉,鸡骨鱼刺、羊蝎驼蹄丢的到处都是。 沈沐挟了块富含胶质、味道肥美的熊掌塞进嘴里,香喷喷地嚼着,姜公子看了,低头以手帕掩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去了眉宇间一抹厌恶。 杨雪娆嗔怪地瞪了沈沐一眼,取过一方洁白的手帕,温柔地替他擦去嘴边溢出的汤汁。 沈沐微笑道:“沈沐刚刚听说公子的谋戈,时,还担心会玩火**。今ri赶到洛京,亲耳聆听公子的通盘计划,这颗心算是放下了口公子雄才大略,智谋超人,沈沐衷心佩服。洛京这边有公子镇守,当可万无一失了。” 姜公子倨傲地道:“此处有公子谋划,自然万无一失!不过有许多事,我‘显宗,是不方便出面的,特意叫你来,就是因有些地方,你们‘隐宗,才能大显身手。武媚登基已迫在眉睫,你的人,要随时配合我的行动。” 姜公子瞟了他一眼,说道:“此处宅院是千金公主别苑,幽静安全,你们可以住在这里。” 沈沐微笑道:“多谢公子。我已在洛京自行安排了住处,明ri就可安顿下来。这所别苑么,终究是公主的宅院,比较引人注目,我只在此小住一晚即可。” 姜公子淡淡地道:“随你。” 他站起身来,举步便向屏风后面走去,再也没看沈沐一眼,更没看他身旁的那个祸水一眼。沈沐,不过是旁支偏房的一个子弟,那个女人,是长安市上当垆卖酒的一个酒娘,地位一般的低贱,怎么可能看在他的眼里。 沈沐并未站起,只是含笑说了一句:“公子慢走!” 天爱奴起身,微笑着向他们轻轻颌首,随在姜公子身后离开了。 杨雪娆娇俏地皱了皱鼻子,对沈沐道:“这个长着一副棺材脸的家伙就是你说的那位姜公子?好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沈沐笑道:“怎么?你不觉得他风神飘逸,如人中之龙么?” 杨雪娆捧着肚子,俏皮地做了个yu呕的动作,撇嘴道:“这等狂妄自大、面目可憎的家伙也称得上人中之龙?” 她望了一眼姜公子桌上几乎未动一口的食物,又道:“你瞧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吃个东西都跟鸡刨食似的,白白浪费了一桌珍槎美味。” 沈沐道:“你有所不知,这位姜公子自幼就有极严重的洁癖,若见人吐一口痰,也能干呕半天,所以他出门在外,很少卷起帘笼,就怕看见不知洁净的路人。方才想必是我吃的太过穷形恶相,影响了他的食yu。” 杨雪娆哦了一声,恍然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好象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沐向她眨眨眼,笑道:“我也是好奇,想试试他到底好洁到什么程度。我听说…” 沈沐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道:“听说此人好洁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就连男女欢好,碰触女儿家身子都觉得恶心无比。他娶了妻子之后,依旧独宿,从不共眠。后来了延续香火,不得已才与妻子敦伦了几回,**之后,不洗上两三个时辰、换上七八遍水绝不罢休。这男欢女爱之事,于他而言恰似受刑一般!” 杨雪娆不敢置信地道:“世上竟有如此怪人!” 沈沐在她丰腴肥美的翘臀上捏了一把,低笑道:“所以呀,你该庆幸你家夫君没有这样的怪癖,否则你可要守活寡喽。走吧,一路舟车有些乏了,咱们回房歇息!” 杨雪娆向他抛个媚眼儿,昵声道:“只是歇息么?” 沈沐故作诧异地道:“不歇息还能干什么,大老远的从长安折腾到这儿来,娘子就不觉得累么?” 杨雪娆负气地道:“走啦走啦,回去休息!一会儿你敢打老娘主意,看我不一口咬断你的臊根!” ※※※※※※※ 武则天入驻龙门的第三天才开始举行朝会。 朝会地点在香山寺的石楼,了避免百官在洛阳城和龙门山之间作无谓的奔波,天后下旨,特许无重大公事的官员,可以不必赴香山寺参加朝会,因此今天参加朝会的人并不是很多。 杨帆扶刀巡戈在石楼下面,这儿的建筑格局与宫廷不同,再加上整个寺庙乃至整个龙门山除了和尚已没有任何闲人,外围自有金吾卫大军驻守,所以jing戒任务不是很重。他也不需要持戟站在那比较狭窄的上楼石阶上。 武则天缓步走来,她今天也换了一身男装,身后没有宫娥打扇和诸多的仪仗,看来到了这山里,她是一切从简,轻松惬意多了。 换了男装的武则天清汤挂面,肤se依旧白皙细嫩,却已不如女子盛妆时能够掩饰更多的老态,上官婉儿身穿圆领袍,头戴软脚帜头,在一旁搀扶着她,一步步迈上石阶,十几阶石阶上来,走到杨帆所在的缓步平台时,武则天已经有些气喘。 上官婉儿体贴地扶着她站住脚步,让她缓一缓呼吸,文武官员都耐心地随在后面,自缓步台往下,石阶一直到林荫下的石径上,排成了长长的几排。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拾阶而上时,目光一直谨慎地看着地面,生怕一个不慎,绊倒了天后,等她到在缓步台上站定,这才抬起头来。 刚一抬头,她就看到了杨帆,杨帆正扶刀站在缓步台一侧的石栏边,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凝视着她。上官婉儿吃了一惊,赶紧把头一扭,慌乱地移开眼神。 杨帆眼看着她那蛋清般粉嫩的半边脸颊,眼看着一抹绯红chao水似的从她耳根一点点地爬向面颊,直到把那玉一般皎洁的脸蛋儿变成嫣红se的玛瑙。 杨帆心底的爱意也像chao水一般,一层层地泛滥起来:“这个女人,当真可爱已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棒打鸳鸯谢小蛮 神印王座官婉儿被杨帆看着胸膛起伏越来越激烈呼吸越来越急促好象比旁边的武则天喘得还厉害。. 武则天站住身子只觉登了十几级台阶就已有些腿酸气短不禁心平黯然:“唉!终究是年纪大了这才走了几步路说……”。 忽然瞥见官婉儿嫣红的脸蛋x急促的呼吸武则天登时心情大好胸膛又高高地挺了起来:“婉儿这般年轻却比联还不济事看来不是联的年纪大了而是因这里的石阶太过陡峭啊!” 官婉儿强自克制半晌终于忍不住悄悄扭过头去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只是一眼蜻蜓点水般一碰他的目光立刻就像受惊的小鹿般移开然后……”就像有一块磁石吸引着她似的一点点地再挪回来…… 如此数度交锋官婉儿终于不再躲了羞红的俏脸那双眸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看意味似嗔还喜地瞪了杨帆一下然后便微微垂下去。波光激艳中丝丝chun意一如枝头袅袅的柳条随风荡漾。 谢小蛮一身稠衫革带束腰身看不出有佩戴着武器的样子。今天不是她和高莹随侍于天后身边所以只充作外围侍卫。站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杨帆和官婉儿“眉来眼去”的样子谢小蛮心中的一丝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原来人家真的是郎有情x妾有意这样的话自己的确没必要打抱不平了。 可是一俟确信杨帆和官婉儿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心中对杨帆的偏见一消失便又替自己的救命恩人忧心忡忡起来:“官待诌是何等身份你跟她怎么可能结成正果?” 武则天歇息了一下就往石楼中继续走去官婉儿深深地瞥了杨帆一眼收摄了心神扶着武则天登台阶。虽然只是小小的眉目传情一番婉儿心中却似喝了蜜一般甜那种难言的欢喜味道是她以前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人常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此刻的婉儿就是这样几乎是刹那之间她那来皎洁如月的肌肤就变得更加光鲜亮丽起来白暂中隐隐有一抹红光流动。 武则天进入石楼升座朝会百官鱼贯而入楼外便静下来。 高莹幽怨地瞟了杨帆一眼心中的偶像有了爱人似乎魅力一下子就变小了。 谢小蛮想想官婉儿的高不可攀觉得自己有义务对救命恩人劝诫一番于是鼓足勇气向他走去。 “咳!” 谢小蛮走到杨帆身边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轻轻咳嗽了一声。. 杨帆目不斜视没有理她。 谢小蛮往后一靠倚在石栏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使劲地咳嗽了两声。 杨帆慢慢转过身来微笑道:“谢都尉可是着了风寒么若是身子不适不妨告个假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 小蛮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哦?都尉有何话说?” 杨帆说着向前一靠谢小蛮很不自在地退了一步蹙起好看的眉毛道:“你靠这么近干嘛又不是听不到。” 杨帆嘿嘿一笑站定身子道:“都尉说。” “嗯这个……”。 谢小蛮四下瞟了一眼以手掩口鬼鬼祟祟地说:“那个……你挺喜欢官待诌吧?” 杨帆眼珠转了转点头道:“嗯怎么?” 谢小蛮道:“咳!这个……”官待诌温柔优雅、满腹才学相貌也生得极好乃是……乃是一个极出se的女子。” 杨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难得小蛮姑娘跟在下也有看法相同的时候。” 谢小蛮白了他一眼又道:“不过官待诌可是天后身边的红人天后须臾离不得她恐怕轻易不会放她出宫嫁夫生子的。” “哦……”。 谢小蛮瞟了他一眼鼓起勇气又道:“就算有一天天后开恩允许官待诌嫁夫生子以官待诌的身分嫁的也一定是王侯世家或者朝廷重臣。” 杨帆奇怪地看着她问道:“那么谢都尉的意思是?” 小蛮有些心虚也有些理亏来嘛人家当初众香国里百花环绕好不得意她却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人家洗心革面专心一人了她又来棒打鸳鸯可她真的觉得杨帆这样一个小小侍卫跟官待诌根不般配如果强自来往早晚惹来祸端。 想到这里小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意思是……咳咳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谢沐雯不是不知感恩图报的人不能眼看着你……”。 “嗯?” “我是说其实你和官待诏嗯······不太合适而目···一旦这事被天后知道说不定还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哦?”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理智一些不要痴心妄想啦。”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在下来一直想不通什么不管在下怎么做谢都尉都想棒打鸳鸯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谢小蛮奇怪地道:“你明白了什么?” 杨帆道:“小蛮姑娘这么做莫非是因你自己喜欢了我?” 谢小蛮怔怔地道:“啊?” 杨帆道:“你看你也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呐那最好的报答方式当然就是以身相许喽。再者说我跟宫娥们在一起你不高兴。如今我跟官待诌在一起你又不高兴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谢小蛮吃吃地道:“什么意思?我好来……有点糊涂了。” 杨帆一正经地道:“谢都尉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呢我也挺喜欢你的。这样吧等我和官待诌成就夫妻之后我就纳你妾。你看驸马尚且可以纳妾官待诌温柔可人的xing儿绝不会阻拦我的你再等我几年可好?” 小蛮气得舌头打结涨红着脸蛋道:“呸呸呸!你想得美!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哪只眼睛看你啦?姑娘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你这个臭和尚x死无赖、好se鬼、下流胚……、……”。 杨帆掏掏耳朵做怡然之状悠然笑道:“天籁之音呐真是好听!” 谢小蛮更是大怒:“无耻下流!卑鄙无耻!yin险龌姐……”。 “小蛮快些进殿!” 谢小妻骂得正痛快忽听高莹远远唤她扭头一瞧不知何时高莹已经到了石楼门前正遥遥向她招着手谢小蛮一见就知道必是殿中传旨召唤她不甘心地瞪了杨帆一眼这才气咻咻地奔阶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语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可是总想当个喜欢替人cao心的大姐姐。 谢小蛮进了石楼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她和高莹又从石楼里匆匆地走了出来二人神情凝重经过他身边时甚至顾不看他一眼。 二人沿着石阶飞快地下去片刻之后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也顶盔挂甲神情严肃地从石楼中走出来。 “希幸聿!”一声马嘶杨帆扭头看去就见谢沐雯和高莹一身戎服各乘一匹骏马刚刚驰到石阶下面站定紧跟着一大队禁军士兵匆匆赶到。 丘神绩快步下了石阶一名禁军牵来马来丘神绩翻身马在谢沐雯和高莹的陪同下绝尘而去。 晚的龙门一片沉寂数万人撒在里面根掀不起什么风浪。早朝时发生了什么事士兵们是不知道的他们也懒得打听尤其是长期驻守在宫廷的士兵更是养成了装聋作哑的习惯。 驻守在皇宫里的士兵ri常生活比宫娥太监们更无聊到了这山里就比在规矩森严的宫廷里舒坦多了。尤其是外围有金吾卫的数万大军将龙门山团团围住他们ri常的差使就更加清闲。 龙门山是皇家园林平素不许百姓进入所以山活跃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侍卫们各施手段捉到了许多野鸡x野兔、野鸭和蛇等野生动物简单炮制一下就能弄成可口的美食。<游野炊的场面。 杨帆也在其中手里举着一根木棍在火轻轻转动一只野兔兔肉快熟透了滴下的油脂落入火中滋滋直响。 红红的火光映着杨帆年轻的脸庞他的唇边有一丝神秘而甜蜜的微笑。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异xing的影子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元夜太平公主的一个吻把他的心扉打开了一道缝可那严格说来不算是爱他不曾妄想娶一位公主更不是他因动情而主动的吻而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官婉儿给他的感觉就截然不同。 他喜欢心里装着一个女人时这种暖烘烘的感觉看着那红红的火苗他甚至幻想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的仇人保持他现在的身份然后有一天他找回阿妹娶了叫他心仪的婉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该多好!jing彩小说尽在【】记住我们的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个家伙不太坏 {恰逢双倍,一张票,两倍力,向诸友求月票!} “嘿!嘿!想什么好事呢,看把你乐的!” 旁边一个侍卫用肩膀撞了撞他,那人一边撕咬着一只肥得流油的野鸡,一边含含糊糊地道:“队正问你话呢,你不是从南洋回来的么,你们那边什么样儿呀?” 杨帆见大家正望着他,忙笑道:“我们那儿跟这里可大不一样,那儿出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你都能听到一阵阵涛声,那儿的风吹到脸上都是腥腥的,嗅在鼻孔里……” 杨帆给他们讲述着南洋的故事,这些侍卫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大海,对他所说的南海风情非常有兴趣。 杨帆道:“那里的水非常清,几丈深的海水清澈透底,可以清晰地看见海底的沙滩、礁石、五颜六se的珊瑚和各种各样的鱼。那儿的沙滩上还有许多海龟,海龟会在沙滩上刨个坑,把蛋埋在里边,让阳光晒着来孵化小海龟,小海龟出生以后会自动地奔向大海,那一大片,密密麻麻……” 众人正听得兴致勃勃,都尉朱彬唬着一张脸出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聚众喧哗!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你们吃罪得起么,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一个队正迎上去,陪着笑脸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把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野鸭子用树叶裹了腿儿塞到他手里,朱彬哼了一声,拎着野鸭扬长而去。 那个队正松了口气,挥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杨帆,你留下把火灭了,千万小心,别引起山火!” 众人纷纷拿了还未吃完的食物散去,杨帆是最后一个。他把火扑灭,又扬上一些土把灰烬盖住,这才了那只烤兔,慢慢地往回走。 远处,灯火通明处就是武则天的寝宫,杨帆知道,上官婉儿如今也住在那里。杨帆站住脚步,望着远处那丛灯火。轻轻叹了口气。情愫这扇窗一旦被推开。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会比以往多一层认知和感受。 从小。在他心里就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无异沉重了一些。他总是一个人扛。也只能一个人扛,因他没有人可以分担。 现在,他忽然希望有一个温柔的怀抱可以依靠,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听他倾诉一下心中的疲惫,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依偎在那怀抱里,踏踏实实地睡一个觉。无疑,上官婉儿现在就是他渴望的那个人。<季夜晚的山风还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吹醒了杨帆的思绪,他回头看了看刚刚埋掉的火堆,已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火光,于是准备回营房睡觉,偶一抬头,却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 夜se苍茫,从他这儿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天空中大如车轮的一圆明月,明月前面有一棵大树,那个人就坐在大树的横干上,望月独酌。风吹着她的长发,长发飘飘。 她的身体剪影很好看。在明月的映衬下,身体的边缘蒙上了一层圆润的莹光。所以连她的五官轮廓也能轻易地辨认出来。这个玉一般的人儿正是谢小蛮。 杨帆好奇地走过去,从林中一直绕到那棵树下。沙沙的脚步声让树巅的谢小蛮听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就见杨帆正仰脸看着她,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嗨!” “……” “一个人?” “难道你不是人?” “哈哈,小蛮姑娘果然刁蛮,看样子心情不太好呀。” “走开!” 杨帆哈哈一笑,并没有走开,而是用嘴叼住兔腿儿,纵身一跃,攀住树干,灵猿似的爬了上去。谢小蛮吃惊地看着杨帆猴儿似的攀上来,惊讶地道:“看不出,你爬树这么灵巧,比我阿兄也差不了太多。” 杨帆道:“你还有个阿兄?” 谢小蛮道:“我怎么就不能有阿兄?” 杨帆哈哈一笑,道:“说得也是,我也有阿兄,我还有个阿妹呢!” 他一转身在横干上坐了,悠着两条腿,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谢小蛮没理他,抓起手中的酒囊,仰起头来,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杨帆嗅到一阵酒气,不禁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 谢小蛮还是没有说话,杨帆又道:“你是天后的侍卫,小心被人嗅出酒气,找你的麻烦。” 谢小蛮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你烦不烦?” 杨帆叹了口气,把烤兔递了过去,道:“别喝了,吃口烤兔肉吧,刚烤好的,还热乎呢,香喷喷的。” 谢小蛮瞅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接过烤兔,递到嘴边,却又放下,幽幽地道:“今天,我奉旨去抓了两个人。” “哦?” 小蛮束着马尾,额前一绺发丝垂下,被风吹着,不时掠过她的眼睛,发丝下的眸光灿烂如星光,杨帆从她的眸光里,隐隐看到了一丝忧伤。杨帆的声音不禁低下来,轻声道:“怎么了?” 谢小蛮幽幽地道:“那两个人,是怀太子的儿子,仅余的两个儿子。” 杨帆微微动容道:“天后的亲孙子?” 谢小蛮轻轻点了点头,道:“来俊臣状告两位王子,说他们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天后下旨查办。我以,会把他们抓起来查问一下。没想到,丘神绩将军带兵包围了王府,把两位王子抓到后,当场鞭杀了!” 谢小蛮笑了笑,清冷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有些惨淡:“我是天后身边的近卫,内卫里有些杀人的差使,从来不需要我去做。我以前杀过人,但不多,而且我从来没有杀过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嗯!” “那两位王子,一个十一,另一个才八岁……” “嗯……” “他们就在我的面前,被五金之丝的鞭子狠狠地抽着。鞭子上满是倒勾,一鞭子抽下去,就刮下一大片血肉,他们一开始还会哭喊,后来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鞭子下去,他们的身体才会抽搐一下。他们咽气的时候,一片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人样儿。” 小蛮的眼睛亮晶晶的,隐隐有泪光闪动。 她低低地道:“以前,我听人说起过一些王公大臣被处治的事情。公卿的头滚落在地,充没奴的家人用锁链锁着,像牛羊一样成群地赶着走;被贬谪远方的人装在囚车上,颈项被大枷磨破,车子走一路,血就淌一路…… 霍王李元轨七十高龄,装在囚车中走了十天,死了。江都王李绪被斩于江都,韩王李元嘉与鲁王李灵夔奉旨自尽,韩王李元嘉的三个儿子都被斩首。纪王李慎一向有善政,也被流放巴州,死在半路,五个儿子全部斩首。还有舒王……” 谢小蛮长长地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以前都听说过,可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两个孩子看着我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求我救他,可我实在无能力……” 杨帆冷诮地道:“人并不是你杀的!你去与不去,他们都要死!天后要称帝,李唐的宗室王爷就必须杀光,忠于李唐的元老重臣就必须杀光,能给忠于李唐的人希望和期待的人当然也要杀光! 对此,李唐宗室做过什么?盼着自己成漏之鱼!食李家俸禄的文臣武将们做了什么?求着自家的前程富贵!各路诸侯们做了什么?他们重兵在握,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皇帝姓什么,他们在乎么?你一个小女子,何苦自寻烦恼!” 谢小蛮怔怔地看着他,被他一连串的“杀光”弄得毛骨怵然,可是仔细想想,天后这几年的作,可不就是如此?太多太多人的反应,可不就是如此? 杨帆柔声道:“你只是一个侍卫而已,有没有你的存在,这些事都会发生,你根不需要把这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天底下有许多不平事,不是你能背负起来的。” 谢小蛮痴痴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是你,你能无动于衷么?” 杨帆冷冷地道:“我只知道,那不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有能力救他,且不会连累了我,而我没有施手援救,或许会受到良知的谴责。否则,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坐在这儿喝闷酒!想杀人的是天后,揣摩上意去举告的是来俊臣,奉迎执刑的是丘神绩,与你可有一分半毫的关系?” 谢小蛮歪着头想想,觉得他说的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有道理,想要反驳,醉酒之后脑袋晕晕沉沉的,又无法清楚地思考。 杨帆瞧着她那娇憨的样子,那神韵依稀有些像自己的小妹子,心中更是怜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忽然省起这并不是自己的妹子,这手伸上去,准被她一脚踢下树去,忙又收回手,柔声道:“傻丫头,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喝碗醒酒汤,再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你是一个侍卫,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谢小蛮点点头,憨态可掬地道:“嗯!听起来,好像是蛮有道理的,至少我现在心里舒坦多了。你这家伙,看起来还不算太坏。” {恰逢双倍,一张票,两倍力,向诸友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待诏有请 杨帆啼笑皆非地道:“真不知你对我的成见从何而来,我可曾做过一件坏事么?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醉的,要不要我送你?” 谢小蛮摇了摇头,道:“没事!这点酒醉不了。” 她仰起脖子,又使劲灌了。酒,把酒囊和兔肉往杨帆怀里一塞,说道:“好啦!我回去啦,照你说的,喝碗醒酒汤,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忘掉这些事!” “嗳!” 杨帆伸手去拉,一把没抓住,谢小蛮已纵身跳了下去。 杨帆是见她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怕她脚下不稳摔倒,却不想她虽有了醉意,这一跃倒依旧俐落,见她稳稳地落在地上,杨帆这才放心。 谢小蛮向他扬了扬手,道:“我走啦!” 转身走出一步,她又回身道:“还有你熏的兔肉,那味道……很亲……”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杨帆摇头一笑,轻声自语道:“这个丫头,真是喝高了,连很香都说成了很亲!” 杨帆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明月,拔下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酒,撕下一口肉,再喝一口酒,背倚大树,漫声吟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这首《黄台瓜辞》,是怀太子李贤被流放瓜州时所写,表面上是看到瓜田景象有感而发。实际上是因大哥“暴卒”自己遭流放,两个弟弟也前途莫测,忧心忡忡而写下的一首抒怀诗。 如今,李贤亦已被逼自尽,他的两个兄弟李旦和李显虽还没有死,却也是朝不保夕。倒是他的两个儿子先被逼死了,他这一支到此算是绝了,这首诗也算是一言成谶。只是应在了他自己的家人身上。 从国事上看,这是君杀臣;从家事上看,这是祖母杀孙。似乎无论如何。外人都无置喙,然后被那清冷的月光照着,杨帆心中竟也有了一种悲凉的意味…… …… 怀太子最后的血脉----十一岁的李守义,八岁的李光顺因“咒咀君父,大逆不道”被他们的亲祖母下旨鞭杀了,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武则天的游兴,第二天就传出了天后将于伊水河畔举办大型游宴的消息。 香山寺内,一座暂时充作署政办公的禅房内,上官婉儿仔细地安排着:“宫中内教坊和左右教坊的乐舞名伶都要前安排过来。以免忙中出错。还有,洛阳城里有名的几家乐舞班社也要邀来。可以调几艘画舫来,叫她们住在上面,不得胡乱走动。” 教坊管事毕恭毕敬地应着,上官婉儿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再谋划细致一些。天后xing喜大气,场面一定要宏大热闹,彩楼、彩坊,现在就开始搭建,你可向丘神绩将军借调些士兵帮忙。” 教坊管事又应了,上官婉儿挥挥手。让他退下,又对都尉朱彬道:“伊河龙门段,左右两岸均设关卡,出入船只、人员,需有内卫和教坊联手签发的‘过所’方许通行,船只和船上要严格检查,不得有所疏漏!” “喏!” 朱彬答应一声,急急赶去安排。 上官婉儿又对尚食局奉御官道:“四海之内,水陆之珍,各se美味,务必齐备。各se食材你开列个单子出来,尽快宫中取运,不足者从速购置,这件事,叫团儿抓紧一些。 了方便应,需在伊水河畔搭建临时膳房,地点要隐蔽,还要在下风处,免得天后嗅到烟火气,我已你们定下一处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无不妥,从速准备。” 上官婉儿说完,叫一个小太监带着尚食局奉御退下,接着又对尚衣局、尚乘局、尚辇局、内侍省、、掖庭局、、宫闱局、内仆局、内府局等各负职司的官员逐一过问、安排,等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上官婉儿方才喘了口气,坐下仔细审阅内府呈来的邀宴名单。 上官婉儿把宴请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笔来添上了几个名字,略一沉吟,又划去了几个名字。 皇室饮宴,从来不是单纯的饮宴,一个邀请名额、一个座位的顺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协助武则天处理朝政的上官婉儿,清楚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机密。她知道,早在来俊臣弹劾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之前,武承嗣和周兴就已联袂上奏,弹劾高宗之子,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有谋反之意,而太后已下秘旨,把他们全部抓回洛阳法办。 来俊臣之所以弹劾怀太子的两个儿子,分明是听到了风声,眼见自己落在了周兴后面,这才迫不及待地出头。而天后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这“咒诅君父”的罪名适不适合两个孩子,就授意丘神绩把他们处死,可见对李唐宗室的一**清洗又要开始了。 上官婉儿划去的几个人,都是在京的李唐宗室亲王、郡王、外戚,和公开亲近李唐宗室的大臣,还有几位大唐的公主,比如东阳长公主。东阳公主曾经下嫁长孙无忌的舅父高履行,武后“厌屋及乌”怎么可能待见她。 名单上保留下来的只有太平公主、千金公主等寥寥几人,而她添上去的几位,却是无资格参加饮宴,但是近来与武氏家族走动频繁的大臣。 上官婉儿知道她删这几笔,添这几笔,虽然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中只是几个人的增减,看似没有什么,但是瞧在有心人眼中,必然会助长一些人的气焰,起到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她之所以受用于武后,不就是因武后需要这样一个人么? 武后想再找一个善于体察上意的女官很容易,而她离了武后,却不过是一棵被大树抛弃的菟丝草,那时等待她的命运将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所以每ri里,她都会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容自己出一点差错,因她错不起。 婉儿把名单重新审视了一遍,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吩咐道:“知会下去吧!” 等那小内侍离开,原拥挤不堪的禅房内就只剩下婉儿一个人了,她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便盯着对面墙上大大的一个“禅”字发起呆来。 <天的野草般迅速而疯狂地生长起来,这个一向矜持内敛的小女子勉强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道堤坝,可那情感却一次次冲毁了这堤坝。 她不敢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那个吻。她终于知道诗赋中所说的相思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彼采葛兮,一ri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ri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ri不见,如三岁兮!” “来人!” 上官婉儿扼着手腕,突然鼓足勇气,大声唤道。 “待诏有何吩咐!” 内侍小海应声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急急一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喏!” 小海躬了躬身子,从禅房门口闪开了。 上官婉儿在房中坐立不安,挣扎半晌,又唤道:“来人!” 小海倏然出现在门口,躬身道:“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略一沉吟,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小海一脸莫名其妙,悄悄地从门侧闪开。 上官婉儿站起来,在房中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把银牙一咬,轻轻一跺足,唤道:“来人!” 小海幽幽地闪现在门口,一脸古怪的神气:“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绷着俏脸,很严肃地道:“去,唤杨帆侍卫进来,我有事情吩咐!” 小海躬身道:“喏!”然后习惯xing地往门侧闪去,人影儿都闪没了,就听他传出如梦初醒般的一声“啊!”紧接着就见他又跑回来,沿着门前石阶儿跑出去。 上官婉儿赶紧抢回案几后面坐下,抓起一只笔,拿过一份奏。 杨帆走进禅房的时候,房中只有婉儿一个人。 她折腰坐在案后,手中攥着狼毫,一张小脸通红,就像一个小学生,被很严厉的西席先生逼她默写一篇诗赋,而诗赋的内容早已被她忘个jing光似的。 杨帆走进来时,心情也不免有些紧张。情窦初开的少年大多如此,杨帆历练很多,心态已经算是相当沉稳了,还是不能完全免俗。可是当他看见上官婉儿这副模样时,那紧张便完全被好奇所取代了。 他好奇地看着上官婉儿,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神情,实在不知道她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方才召见内、左、右三教坊管事和六尚二十四司大小官员、安排各项事务,胸有成竹,井井有条,便是一些皇室宗亲的命运前程,在她一勾一抹间也轻易完成,全无半点难,杨帆一进来,却把她紧张得像是一只在雄鹰俯瞰下的小兔子。 她低着头,攥着笔,紧盯着案上一份奏,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杨帆却不能不说话了,杨帆咳嗽一声,施礼道:“上官待诏,召见属下,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婉儿是一朵奇葩! 一听杨帆开口,上官婉儿像中箭的兔子似的惊得一跳,紧紧地攥起笔杆儿,就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紧张兮兮地看着杨帆,突然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喜欢我,是吧?” “啊?” 杨帆实未想到她的开场白竟是这样一句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致他也有些发起呆来。 上官婉儿胀红着脸低下头,咬文嚼字地道:“你的要求,我……慎重地考虑了很久……” 杨帆还没反应过来:“啊?”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唤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允许你……喜欢我……” 上官婉儿红着脸说完,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也不抬头,只是继续咬笔杆。 “啊?” 杨帆这回是真的傻了,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低着头,紧张地咬了半天笔杆儿,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悄悄抬起眼睛,眼神与杨帆一碰,把她吓了一跳,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杨帆茫然地摇了摇头,上官婉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颜道:“哦!那你去做事吧,我也要做事了!” 杨帆梦游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上官婉儿正张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杨帆一回头。把上官婉儿又吓了一跳,她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赶紧垂下头,继续紧张地咬笔杆。 杨帆茫茫然地出了禅房,站在阳光之下,仿佛梦还没有醒。 杨帆虽然不曾有过恋人,对于男女情事却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任他见多识广,他也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建立情侣关系的事情。他甚至摸不准上官婉儿说:“我允许你喜欢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在毫无感情经历。除了诗词歌赋,也完全没有其他任何渠道来了解男女情爱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方式来进行的上官婉儿心中,这已经是一种最严肃、最庄重的表白:“我接受你的追求。愿意做你的女人!” 诗词歌赋中对男女间正常的情话描述几乎没有,同文诰案牍打惯了交道的婉儿姑娘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官方语言来表示她愿意与杨帆结情侣也就不足奇了。只是可怜了杨帆这个自诩在南洋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也被这种前所未见的表达方式给弄懵了。 杨帆抱着大戟站在廊下,很纳罕地猜了许久,结合当时上官婉儿羞涩不胜的表情,才隐约地猜出了她的心意。 杨帆心想:“这位掌管制诰、主持风雅,在政坛和文坛都举足轻重的大唐内相、天下才女,不会是个书呆子吧?莫非她以这样就算是情侣了?如果这样就算情侣的话,那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井水不犯河水。也一样能生孩子了……” ※※※※※※ 盛大的游宴活动在龙门如期举行了。 游宴设在龙门山下的伊河河畔,宫中内教坊和左右教坊的乐舞名伶均奉诏赶来,洛阳城里有名的几家乐舞班社也被召来共攘盛举。 沿着河畔,香车宝马,摩肩接毂。万众云集,盛况空前。河畔彩楼高搭,水上彩舟画舫、绿树掩映的楼台亭阁、沿岸花间草地,处处是宴会,处处是乐舞,盛况空前。 大唐的宫廷宴会向来是极尽奢华的。四海之内,水陆之珍,靡不毕备。而歌舞也素来讲究气势宏大,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伊河岸边数百名教坊乐人模仿的“百鸟朝风”已开始试演,声音在两岸山谷间回音袅袅,犹如百鸟和鸣。 杨帆和谢小蛮站在彩坊通道一角,看着宫娥彩女们络绎不绝地把各se美食端送到沿河搭建的彩坊上去,又有在画舫上换好服装,赤着雪足,露着小臂的靓丽舞女沿着红地毯姗姗地走向表演场地。 那些舞女歌ji,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如今了表演又是刻意打扮的,更显惊艳动人,那冰肌雪肤、蛮腰半露,走动间腰臀款摆,袅袅的风情,何只是杨帆一个,两旁的诸多侍卫都是看得目不暇接。 全因这美貌的姑娘太多,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时速度太快,这时不愁看不到美丽的姑娘,只愁眼睛生得少了,没办法看个仔细完全。 谢小蛮看着男人们直勾勾的眼神,不屑地道:“怎么一个个都跟狼似的?” 杨帆看着一个个雪足如霜的美貌姑娘从自己面来来去去,配合地用“爪子”在大戟上挠了两把,“馋涎yu滴”地道:“真的好想做禽兽啊……” 谢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还想什么呀,你来就是!” 杨帆翻了她一眼,哼道:“又瞧我不顺眼了,我对你禽兽过么?” 谢小蛮“啪”地一扶腰间长剑,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试试!” 自那晚一番交心,谢小蛮对杨帆的态度友好多了,其实一开始她看不惯的,只是杨帆拈花惹草的恶习,现在过了这么久,她也渐渐弄明白了,不是杨帆拈花惹草,实在是宫里的姑娘们太热情、太大胆。旁的不说,就说她那位好姐妹吧,别看现在总是离杨帆远远儿的,可你瞧她那幽怨的眼神儿,只怕杨帆勾勾小指,她就会很开心地送羊入虎口了。 至于杨帆与上官待诏有情,与她更是全无关系,虽然她依旧认杨帆和上官待诏并不般配,可是人家既然两情相悦,也只好祝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心结一去,两个人相处倒比以前亲近自然了些,虽然还是常常拌嘴。 “天后来了!” 远处一阵sao动,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句,杨帆和谢小蛮忙站定身子向前望去,只见武则天一身盛装,在众多权贵的簇拥下缓缓行来,谢小蛮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了上去。 武则天踏着红地毯缓步行来,左右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个白衣如雪,飘逸如云,一个红裳鲜艳,如同一团能把人融化的火焰。 白衣如雪,皎然似月的女子自然是上官婉儿,这烈焰般的美人儿却是太平公主。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因武则天此番出游龙门,太平公主并未随她一同出游,不想今ri太平公主也到了。 伴随在武则天身后的,便是一大堆的皇亲国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太平公主今天不止把两个女儿带来了,两个女儿也一并领来了,长女六岁,长子四岁,次女两岁半,小儿子才一岁出头,都婢仆们抱着。 太平公主扶着武则天的手臂,正低低地与她说着话,武则天不时地颔首微笑,太平公主并未注意不远处侍卫丛中杨帆正站在那里。而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的另一侧,一双妙目却在不停地左顾右盼。 倏尔看到杨帆,上官婉儿双眸一亮,白净的脸颊上微微荡起一抹红晕,便悄然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裙袂下忽隐忽现的脚尖儿,仿佛生怕踩死蚂蚁。 “这样……就算是我的女人啦?” 杨帆拄着大戟,一脸幽怨地看着螓首微侧,含羞低头的上官婉儿从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得。至于眉目传情,难道传给她的后脑勺看么? 杨帆忽然觉得谢小蛮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找个太有名太有身份的女人做老婆,真的好麻烦! ※※※※ 武后一到,宴会便开始了。 此番盛宴,京中许多权贵都应邀而来,一有机会就巴结奉迎武后的千金公主是其中少数几个李唐宗室。太平公主不用说了,那是武则天的亲生女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后最宠这个女儿。 所以千金公主受邀,自觉风光无限。 论年纪,千金公主比武则天要小五六岁,但是论辈份,她是高祖李渊之女,高宗李治的姑母,所以高宗的皇后武则天也该以姑母长辈礼敬于她,再加上两人交情一向不错,千金公主得以坐在武后身侧。 两人年岁相当,很多话题能唠到一块儿去,再加上千金公主陪着小心曲意奉迎,几句话就哄得武则天眉开眼笑。武则天拍着千金公主的手臂道:“龙门风景优美,赏心悦目,朕在这儿很开心,就是缺了个说知心话的人。今天你就不要走啦,晚上歇宿在朕那里,咱们好好聊聊天。” 千金公主受宠若惊,连忙道:“那敢情好,这几天没有见到天后,没有跟天后说说话儿,千金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今晚千金陪天后聊天儿。天后,请酒!” 武则天端起一杯加了养颜秘药的醪糟饮了一口,凤目一转,见女儿太平以掌托腮,看着前方红地毯上的乐伎歌舞,懒洋洋的无甚兴致,便道:“太平,你不要总是闷在府上,闲来无事,可以游山玩水,怡养心情。此番过来,你也留下住几天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约黄昏后 太平公主听了武则天的话微微颔首无可无不可地道:“既然阿娘吩咐那女儿就留在龙门留伴阿娘便是。” 武则天见她神情黯淡知道今ri受邀的皇亲国戚齐聚一堂大多成双成对女儿触景生情想起亡夫故而对她有所怨尤遂暗暗一叹对官婉儿道:“婉儿朕既出游也无甚要事除了处理奏的时候你就不用时时候在御前了你跟太平一向交好两人谈得来你多陪陪她。” 官婉儿情思恍惚的正在想着那个俊俏英朗的少年郎突然听到武则天对她说话不惊了一下待听清武则天的吩咐却是心花怒放连忙应道:“婉儿遵命!” 官婉儿暗自欢喜自从鼓足勇气对杨帆剖白了自己的心意婉儿的一颗芳心终于有了归属只是苦于她的身份特殊轻易不得zi you哪有机会与情郎有片刻厮守这一下总算有了机会。 官婉儿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帆可是她此刻固然不宜离开纵然离开与杨帆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言语?实在按捺不住便趁离开“更衣”的机会用眉笔在手帕写下一行小回到台边站定瞧见谢小蛮正在台边逡巡便咳嗽一声道:“小蛮!” 谢小蛮快步前抱拳道:“卑职在!” 官婉儿不动声se地从袖中摸出那方叠得平平整整的东西递到她手里。吩咐道:“你速将此物亲手交予杨帆侍卫不得有误!” 谢小蛮一怔双手接过轻飘飘软绵绵定晴一看却是一方手帕。谢小蛮答应一声袖了那丝帛就走。官婉儿又追了一句。道:“事情紧急!让杨侍卫到隐秘处独自观看!” “喏!” 谢小蛮转过身去小瑶鼻儿便是一皱心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儿。需要吩咐引仗司的一个大角手去做?嘁!明明是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却拿人家做那只传书的鸿雁真是的。我这是谁辛苦谁忙啊!” 千金公主今ri在受邀之列就觉得风光又被武后特意挽留陪宿更是兴奋异常她坐在武则天旁边陪着小心说着小话儿只顾取悦武后。 武后方才因见女儿落寞寡欢时不时的就去看她几眼。千金公主瞧在眼中忙道:“今ri天后设宴。君臣欢聚其乐融融。千金素知太平舞技出se何不太平下场歌舞一番以助天后酒兴呢?” 武则天看向太平笑问道:“女儿。娘许久不见你的歌舞了今ri难得高兴娘舞一曲如何?” 太平公主眼见受邀的皇亲国戚个个夫妇同坐自己形孤影单不免有些落寞。依稀记起父皇在时每逢宫廷宴会李唐宗亲济济一堂如今却是ri渐凋零已经看不到几个李家人了更是暗自神伤便道:“女儿有些乏了又多饮了几杯不宜起舞。” 武后听了脸se微微一沉正满心欢喜的官婉儿坐在旁边一见武后有些不悦忙道:“一人独舞不如二人对舞。婉儿愿与公主跳一曲‘双柘枝’恭祝天后青chun永驻寿与天齐!” 官婉儿说着起身走到太平公主面前轻轻一拉她的衣袖一个眼神儿递过去太平会意知道母亲一向强势不宜令她太过难堪便随之起身道:“那……女儿便与官待诏共舞一曲若是跳的不好阿母可不许笑我。” 武后容颜一霁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便被娘亲笑了又怕甚么再说我儿舞蹈又岂是这些舞伎比得的快快舞来。” 今ri盛宴规格隆重。一向男装打扮的官婉儿和喜欢穿男装出游的太平公主穿的都是彩衣宫裙只是一个洁白素雅一个红如烈火倒不需要再换专门的舞服。小太监下去安排舞伎歌女迅速退下乐师也停了器乐专候二人场以演奏柘枝舞曲。 太平公主和官婉儿双双下场在红毡毯对面站定一个红衣烈焰、一个白衣胜雪姿se风情各具特点偏是一般的迷人登时吸引了四下所有人的目光。 “咚!咚咚!” 乐师们坐在船头那艘画舫就停在河畔彩坊对面三声画鼓太平公主和官婉儿云袖一扬“啪”地一声双袖一举蛮腰一摆恰似凤翼齐张。 “咚咚隆咚咚……” 节奏明快的鼓声响起随即颇具西域风情的各se乐器一起伴奏让人听着欢快的乐曲声便有一种随之起舞的魔力。 场太平公主敛肩含颏、拧腰倾胯右臂蛇一般探向空中左腿微掩于臀后妖娆的体态、的曲线令人怦然心动。官婉儿与她是同样的动作不同之处是她扬起的是左臂吸掩于臀后的是右腿。 两人一样的动作对映着仿佛是一个人对镜独舞偏是红者如火白者似雪se彩鲜明。 柘枝初出鼓声招花钿罗衫耸细腰。 一样细腰两种妖娆她们蹲、跪、折腕、旋转舞姿刚健中带着优雅和柔媚你进我退往返回旋白裙如飞雪旋舞红裳似烈焰飞腾再加两人都是一般的粉光脂艳看得人如痴如醉。 “好!好!呵呵令月跳得真是好啊。自从她人妻子朕已很久不曾见过她的舞蹈了难这孩子还没有摞下。” 武则天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千金公主偷偷窥了眼她的脸se轻轻地道:“太平年轻貌美才艺双绝天后有这样的好女儿可不之自豪么。只是……。千金与太平相交甚厚时常来往总觉得太平常常郁郁寡欢呢。” 武则天脸se微微一冷太平驸马薛绍是她下旨处死的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女儿伤害很大此还打破了大唐公主食邑最多不超过三百五十户的规定把太平公主的食邑高到一千两百户。超过了亲王的规格。大唐的亲王食邑才一千户。同时还赏赐了大笔财物。 她也知道这些身外之物并不能弥补女儿所受的伤害她到现在还记得薛绍刚刚被抓进大狱时女儿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痛苦绝望的神情。可是她只能做到这样了这个天下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你想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即便强大如她在帝位与亲情之间她也无法两全。<貌美岂能就此磋砣一生? 千金年轻时也守过寡知道那孤衾寒夜的滋味儿天后最疼太平。舍得她如此凄苦么?千金以天后应该早ri太平再择一良婿到时候夫唱妇和恩爱圆满天后也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不是?” 武则天犹豫地道:“这个朕自然也是想过的。只是……薛绍刚刚死了不到一年。现在便她另择驸马似乎有些……” 千金公主道:“天后过虑了正因太平还时常想起亡夫才应该尽快给她选一驸马才是。” 武则天有些意动喃喃自语道:“嗯……只是不知谁家的儿郎才合适呢?” 千金公主赶紧道:“这个要说起来。可实在没有人比千金更熟悉了。天后若是有这个意思那千金马就开始张罗。” 武则天也知道千金公主广结善缘是洛京权贵圈子里的活跃人物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那么你替朕好好物se一下看看谁家的儿郎配得朕的女儿!” 千金公主喜眉梢连忙应道:“千金遵旨!” 武承嗣自后方靠左的一张几案后坐着向千金公主投来一束目光千金公主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武承嗣大悦捧杯一饮而尽! 适时掌声雷动四下一片“彩”声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向前望去就见太平公主和官婉儿正做到“双柘枝”的最后一个舞姿一个幅度很大的下腰动作白者如月红者如虹赢了一个满堂彩。<风徐徐拂到脸更显得林中静寂一片。 杨帆倚着一棵树站着百无聊赖地折下一段草茎在手里玩弄了一会儿又叼到嘴去。 谢小蛮给他送来一张手帕手帕有淡而清幽的香气还有一行秀丽的小:“月柳梢时前番相扑处盼与郎君一唔婉儿。” 杨帆来了揣着那张带着女儿香的手帕眼下月儿已经爬林梢可是伊人依旧不见踪影杨帆已经有点望眼yu穿了。 婉儿离开太平公主的宿处沿着寺中回廊绕到侧殿走向侧殿的一道门户。当武则天吩咐她多多陪伴太平公主时她就知道机会来了只要不是侍候在武后身边纵然离开一时也有得是借口遮掩谁会追究她的去处。 侧殿门前站着几名今夜值宿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见官婉儿出现连忙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道:“官待诏。” “嗯!” 官婉儿浅浅地应了一声迈步就要出去一个伙长殷勤地道:“待诏这是要去哪儿?” 官婉儿道:“随意走走散散心。” 那伙长赶紧道:“天se晚了待诏要出去用不用属下带几个人护卫?” 官婉儿淡淡地道:“这个地方能出什么事?我喜欢静!” 那伙长讪讪地应了声是不敢再言语了。 官婉儿姗姗地出了山门踱进林中小径一俟离开那几个侍卫的视线立即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令月时间已经过了怕不等急了小郎君。” p:第二更年双倍还剩40小时一个帐号一天只能投两票诸友若有票还早早投下多谢支持!(站..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御姐还是萝莉 官婉儿急急跑到次被杨帆扑倒的地方伸手扯了一把臂的飘带因跑得太急带子勾在了一丝树枝。( ) 喘息着站定四下寂寂压根儿不见杨帆身影官婉儿不一怔:“莫非小蛮不曾把消息送到?不能啊!小蛮已然回报于我是他亲手接下的丝帕。而且我已查过今ri他并不当值莫非也是因事耽搁了?” 因官婉儿是从太平公主处出来不宜更换装束所以这身衣服就是在太平公主宿处的常服藕丝衫子嫩黄裙这是一身袒胸装绯sev领内那对与她纤细的身材不甚相衬的饱满ru丘挤出一道诱人的沟儿。 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酥胸一起一伏雪白的肌肤被月光映着如初晴小雪。慢束罗裙半掩胸蝉翼罗衣白玉人。月下看美人当真软媚着人。 这时树后人影一闪杨帆含笑闪了出来。 官婉儿先是掩口一惊待见是他便忘情地扑去将要入怀时又蓦地止住步子含羞地嗔他一眼低头道:“坏人!早便来了却躲在这儿吓人家。” 这句话说得更是荡气回肠小儿女情态暴露无异杨帆看得心中一荡之大喜只道自家这位婉儿姑娘原来并不是一个书呆子其实蛮懂情趣的不禁嘿嘿一笑轻轻捉住她的一双柔荑促狭地道:“谁叫你来晚了的害我等了这许久。吓你一吓还是轻的逾时不至该打屁股要把你的小屁股打肿才可以。” 官婉儿委曲地道:“哪有这般规矩的。” 杨帆板起脸道:“怎么没有?在南洋就是这般规矩所以我们杨家就是这样的家规。” 官婉儿一想要被他那大手打在臀儿。还要打到红肿又羞又臊又是委曲。便仰起小脸红着脸蛋儿乞求道:“不打成不成?人家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长这么大。人家还没挨过打呢阿娘没有打过我天后也没打过我……” 杨帆一开始还道她是配合自己说笑听她说的有趣心中大乐听到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再瞧她那认真解释、满腹委曲的样儿不禁有些吃惊杨帆试探着问道:“你不会以……我真要打你屁股吧?” 官婉儿一呆。讶然他:“不是你刚刚说的么?” “呃……” 杨帆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路解释道:“我不是真打!” “嗯?” “唔……我是真打不是……。我是说我不是用力打!” 官婉儿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诧异地道:“那什么要打?” “这个……” 杨帆虽然还是个童男子可是在南洋时同龄的少男、早熟的少女对这些话题谈起的可不少。到了洛阳修坊整天跟那帮坊丁在一起更是耳濡目染。他努力回想着坊间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言传声教以及南洋妹妹的言语试图用最浅白的语言进行解释。 “其实这个打就是轻轻地拍拍得酥酥麻麻的甚是得趣不但不痛还很舒服。” “哦!那不白打了么?” 杨帆耐心地道:“也不算白打。它是……它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了打人才打它其实是……一种闺房之乐是男女之间欢爱的一种手段。” “哦……这样啊!” 官婉儿微微侧着头秀气的眉毛轻轻颦着似懂非懂但是正很认真、很努力地理解着它。 杨帆眼中的极品御姐突然幻灭了这分明就是一只萌到了极点的小萝莉啊! 御姐的身子萝莉的心…… 杨帆无力地扶住了额头 ※※※※※※※ 静静的伊水没有半点声音只是那流动的水波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断闪烁起层层鳞光。杨帆和官婉儿坐在离河面三丈来高的一块岩石四下里树木野草掩映了他们的身影。 杨帆的手揽在婉儿纤柔的腰身婉儿便无师自通地偎进了他的怀里一脸甜蜜。 当然现在杨帆还不能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腰间就让婉儿紧张地绷起了娇躯好半天才缓和下来。杨帆的手不管是摸挲着向想去抚弄那两团软肉还是想悄悄滑下贴近她圆翘的臀儿婉儿都会悄悄捉住他的手放回自己腰间。 目前对她来说与一个男人这样耳鬓厮磨地依偎着听着他绵绵的情话感受到他的大手在腰间熨烫全身的热度已经心神俱醉了她还接受不了更进一步的亲昵。 “我是不是很笨?” 在几次对杨帆的情话或不解、或误解几番见到杨帆的囧态之后聪明的婉儿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有!” 杨帆在她光滑粉嫩的颊轻轻吻了一下在她耳畔柔声道:“一个笨女人能成秤量天下才子的女学士么?其实只是我的婉儿太单纯了你从小长于深宫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人、这些事。” “嗯!” 官婉儿放心了把脸蛋贴在他胸口甜蜜地蹭了蹭柔柔地道:“我不懂怎么做你的女人不过不要紧反正有你你教我就是啦。” 杨先生很想说:“来帮我拔些草铺在这儿把你自己脱光光躺去……”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初人师的他也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要循循善诱、循次而进不能吓坏了自己的好学生。 然而并不是一直杨帆来充先生的角se当他们自然而然地谈到他们的未来时官婉儿就展示了她一向的jing明强干。 “郎君我们两个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张扬。天后登基在即以前天后垂帘许多事只能我这位宫中待诏帮她处理内外联络。一旦称帝可以名正言顺地统辖天下臣僚接见内外大臣宰相们可以帮天后分担许多事情或者我就能比较zi you一些。” 官婉儿歉然地对杨帆道:“还有你现在的官职……郎君莫要误会婉儿不在乎的可是天后在乎天后最重门第出身、身份地位若是婉儿说要嫁与郎君即便别人不会说三道四天后也不会答应。” 杨帆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这也正是让我烦恼之处。” 官婉儿道:“婉儿替郎君做过一番打算郎君莫要责怪婉儿擅作主张。” 杨帆道:“自然不会婉儿有何打算?” 官婉儿道:“婉儿想了两个办法一个可令郎君一ri三易其官不消一年便可位极人臣到那时以郎君的身份地位若要迎娶婉儿也不是难事。另一条路稍难一些不过却也是个机会。只是具体如何去做还需细细思量。” 这小鸟依人般偎在杨帆怀里的小女子果然不愧是大唐隐相杨帆平素看她也不过就是替武则天处理处理奏时不时到弘馆里与学士们吟诗作赋一番再不然就换武服活跃在蹴鞠场。而今要把一个小小兵丁运作成当朝大臣在她说来竟是如此轻松。 萝莉又变成了御姐而且是无所不能的御姐。 杨帆道:“婉儿有何妙策?” 官婉儿道:“这第一个办法就是郎君退伍婉儿找人保举郎君出仕作官。” 杨帆皱眉道:“出仕作官如此容易?” 官婉儿嫣然道:“自然是难者不易易者不难。我朝科举一年一次每科取士不过十余人如何满足偌大国家官员的需要?自荐、举荐、科举、世袭、恩荫……做官的途径多得很。 婉儿协助天后处理政务朝中许多大臣都欠了婉儿人情这个小忙只消言语一声自然有人帮忙。介时不管是通过举荐还是郎君择一名门世家挂靠成其家亲属想要郎君谋个品小官都易如反掌。” 当时固然有举荐制度不过受举荐的人要么有名望要么有才学要么是小官素有政绩总之也是要有一定资历的不过这当然难不住官婉儿。 至于“门荫”制度是专门给五品以官员弄的一种福利他们有权保举自己的至亲子弟官狄仁杰的三子狄光昭就是利用这种方式出仕的。不过这种制度现在早已不限于至亲子弟于大家都这么干自然也没人出来找碴谁敢破坏这种对所有官员有利的潜规则谁就得成官场公敌。 即便清廉如狄仁杰也曾经碍不过亲戚情面把姨家外甥这种非至亲子弟的人通过“门荫”制度保举官员。所以官婉儿甚至无须刻意杨帆找一个同姓的豪门随便挂靠到哪一家弄个远亲的身份就可以他弄个小官当当。 一个品小官以官婉儿俨然当朝宰相的权力很容易就能办到可是一个品小官当然依旧没资格娶官婉儿这样身份的女子然而从品小官再想往升几乎每一步都是难如登天官婉儿先让他做个小官用意分明就是让他先进入官僚系统。 杨帆虽对官场不是特别熟悉对此也是清楚的忍不住道:“然则之后如何一ri三易其官一年之内位极人臣?” p:难得双倍求月票支持!(站..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为郎巧谋划 “劝进!” 上官婉儿凝视着杨帆道:“天后登基在即,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去捅破。这个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武氏子侄,而寻常百姓又太过儿戏,所以,必然要选择一个低阶官员。” 上官婉儿道:“你曾是修文坊丁,又曾在白马寺僧,当过禁军士兵,蹴鞠与击鞠之名扬于洛京,有大批拥趸,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轻易汇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带头劝进,功与首功截然不同,只要你立下这份功劳,位极人臣,指ri可待!” 杨帆道:“有功也当有才,只是带头劝进,就能位极人臣?” 上官婉儿笑了,柔声道:“郎君难道不曾听说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杨帆恍然,他思索半晌,缓缓问道:“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上官婉儿目中掠过一丝异se,问道:“郎君不愿劝进?也觉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杨帆摇摇头,道:“这天下是李的当皇帝还是姓武的当皇帝,是男人当皇帝还是女人当皇帝,很重要么?我不以然,只要他是一个能天下带来福祉的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我在南洋时,就曾见过一些小国是女子王,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没见天塌下来。 只不过,以劝进而进阶之道,虽是捷径,也是险径,我在南洋时,曾有一位甚有见地的长辈,教诲过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曾同我讲过古往今来许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径飞黄腾达者,大多没有好下场。 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却骤然踩在无数人头顶。便会成他们理所当然的敌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横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此上位者更是凶险之极。再者,用这个办法上位,也会被人瞧不起,若做一个被人轻鄙的官,我不会快活。婉儿定也不会快活。” 上官婉儿欣然道:“婉儿也有这个担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向郎君分说其中利害,想不到郎君竟已洞烛玄机,看得如此透澈。” 杨帆笑道:“你莫捧我。我对官场,毕竟所知不多,哪有这般领。你只一说,便把其中利害看得清楚。实际上,是因你方才说过,你想了两个办法,还说另一个难了些,需要细细思量。 若是这个以劝进上位的法子没有坏处,以婉儿的冰雪聪明,何必煞费苦心再去想第二个办法?我是因想起你这句话,料定这个办法必定是大利大害两相伴随。所以才绞尽脑汁去想,它到底有何不好。”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道:“郎君何必过谦。虽说如此,但闻有这样的晋身之阶,又有几人还去细思其中害处。郎君年纪轻轻,心思如此缜密,实非寻常男儿可比!” 杨帆一揽她的纤腰。笑道:“若是寻常男子,岂能入了上官待诏法眼?” 上官婉儿仰起脸来,娇嗔道:“你还叫人家上官待诏!” 杨帆道:“不叫不叫,只叫婉儿,我的好婉儿!”俯下头去。捉住她的樱唇,一番唇舌挑弄。惹得上官婉儿软了娇躯,气喘吁吁地瘫在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如缕,这才问道:“婉儿那第二个法子又是怎样?” 上官婉儿被他弄得身子都酥软了,只觉他一亲上来,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美,长到二十五岁,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飘飘yu仙的感觉。 杨帆问完了话,婉儿还跟醉酒似的晕在他的膝上,清醒半晌,才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坏人,你这样子,把人家弄得迷迷糊糊的,还怎么说话?” 谁说这小女子不通男女情事,毕竟是熟透了的女儿家身子,欠缺的只是毫无这种认知,如今稍经撩拨,便自然而然地焕发出万种风情,若她在情爱上的天真幼稚再成熟一点,不知该是何等的迷人了。 上官婉儿坐起身子,理了理鬓边秀发,这才说道:“另一个法子,就困难一些,现如今,我也只是大概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好生思量一下。” 杨帆道:“你且说来听听。” 婉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地道:“我想的第二个办法,是依旧在军中发展。不过,要调离南衙十六卫,加入北衙。” 杨帆如今虽是禁军中人,却也没有搞清楚禁军中这么复杂的派系关系,不禁疑惑道:“北衙?” 婉儿颔首道:“嗯!南衙十六卫兵马,就算天后调动,也需兵部勘合,而北衙,准确地说,那是天子私军!这支私军自我大唐建国就有,原是当年追随高祖在太原起兵的三万jing锐部队。 我大唐立国后,这支人马就du li于其他所有军队之外,就是兵部也指挥不动,只听天子一人调遣,凭虎符行事,号称‘元从禁军’。太宗皇帝时,又从‘元从禁军’中挑选jing锐卫士百人,宿卫玄武门,穿虎皮衣,骑御马,号称‘百骑’。” 上官婉儿嫣然道:“你做大角手,每三月轮值一回,总归还是要调离宫城的,一旦调入北衙禁军,那就是天后私军,可以常驻宫城了。而你一旦成‘百骑’之一,便是天后的私人翊卫,宫中随意行走,少了许多约束。” 杨帆这才知道其中竟有这许多门道,见上官婉儿说的得意,忍不住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那样,我就能时常见到婉儿了,是不是?” 上官婉儿调皮地一笑,娇憨地道:“才不是呢!人家是说,你一旦成‘百骑’,升迁就比南衙将佐们容易多了。这北衙禁军实天子私军,名义上却是挂靠于羽林卫之下,羽林卫大将军是天后的侄子武攸宜,左羽林大将军是阎敬容,右羽林大将军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阎敬容实际上只能调动普通的羽林卫,这支战力最强、权力也最大的‘元从禁军’却只有武攸宜才有权调动,你听说过梅花内卫吧?梅花内卫也是‘元从禁军’的一部分,他们的权柄有多大,你现在明白了么?”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微微蹙起眉头,道:“只是,成了‘元从禁军’,要想步步高升,成天子看重的心腹亲军统领也非易事,如何让郎君在‘元从禁军’中崭露头角,婉儿还没有想好。” 杨帆轻轻揽过她的香肩,安慰道:“这种事,总不能全要你来安排!我是个男人,若是事事依赖于你,那像什么话?你给我指了道,如果走上这条路,攀上这座山,还要靠我自己努力,我就不信,我比别人差!”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让她的螓首靠在自己胸前,望着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隐若现的星宸,一时豪情万丈。 从现在起,他又多了一个人生目标:他要杀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妹,还要了迎娶自己的女人,努力做官,做大官! 上官婉儿着迷地看着他英俊而富有朝气的面庞,那双自信而坚毅的目光,欣慰地道:“嗯!婉儿相信郎君的领!郎君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我们有心去抓住一切机会,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她轻轻贴到杨帆胸前,喃喃低语道:“了让天后称帝,朝堂上必然会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会有许多职位空缺出来,也会出现许多许多的机会!” 轻轻一句话,恰如无声处一道惊雷,宦海惊涛已悄然掀起。 但婉儿不想去思量这些,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这些年,她已经见惯了太多的生死沉浮,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这惊涛中保全自己,也保全她牵挂的人。自从成宫奴那一天起,她在这世上的牵挂已经很少很少了,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牵挂的人,她的……男人。 婉儿轻轻一叹,把头深深地埋入杨帆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中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也许,这就是幸福? 天上有一缕浮云掠过,月华在林间投下斑驳明暗的yin影,婉儿只盼着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但她心里明白,她该回去了。 “我……回去啦。” 杨帆陪着婉儿走到离太平居处还有一箭之地处便停了下来,再往前去恐有兵丁巡逻,不免会被人看见。 上官婉儿停住脚步,依依不舍地对杨帆道。 一路走回来,她的小手都让杨帆牵着,好象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她喜欢自己的手掌被他宽厚结实的大手握住的感觉。 杨帆点了点头,低声道:“下次再见你,又不知几时才方便。” 上官婉儿满意情郎对自己的依恋,妙眸流盼,嫣然一笑:“人家会想办法的,走了啊,再迟恐叫太平生疑。” 杨帆点点头,上官婉儿轻轻从他掌中抽出手,轻轻退了两步,又深情地望他一眼,转身踏上了通往山门的小路。 浅se衣裳、杏黄宫裙的上官婉儿沐浴在朦胧的星光月se里,冉冉盈盈的,仿佛一位凌波的仙子…… p:年月双倍最后一天,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智者乐水 同一个夜晚虬湖畔一艘吴船摇曳着一湖chun风轻轻荡漾在水面。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舱中照出的一线灯光映在舱板舷板拴着一条细绳细绳又挂着一个铃儿此刻那细绳儿绷得笔直另一端远远地没入水中铃儿随着那细绳儿的急颤不断地摇响。 “哈哈哈……钩啦!” 随着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大笑声一个穿着圆领便袍赤着双脚的矮胖老人握着一卷书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一看那铃儿响得急骤急忙把书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拉绳儿。 后边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jing壮黑瘦的汉子跑前去帮他拉绳儿另一个是位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孩儿她不慌不忙地把竹帘卷起来绳儿系在舱门框一舱灯光便照亮了船头。 船头老人在那个汉子的帮助下把绳儿扯了船头一尾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他拽了船这条大草鱼足有三四十斤重奋力一跳几乎把胖老头儿拽倒。 胖老头儿见那大鱼已经了船不虞再脱钩便嘿嘿地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夫说什么来着我说没有鱼具咱也钓得到鱼吧?哈哈哈哈……” 老头儿叉着胖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曲线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那条大草鱼在他脚下“啪啪”地拍打着力道之大。让这船舱都微微地发出了一阵摇晃。 灯光照在胖老头脸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八成一张圆圆的微黑的脸庞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一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样蓬松还有点歪的发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边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办法。这样都能抓到鱼。” 那个jing瘦汉子抢起一根捶衣棒在鱼头狠狠地敲了几记那条肥大的草鱼终于不再蹦达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开细绳儿摘下“鱼钩”和那个铃儿用水涮洗干净递给胖老头儿兴奋地拎起那条大鱼。 胖老头儿拿起铃儿摇了摇里边的水递给那青衣少女道:“婵娟铃儿还你。” 秀丽的青衣少女从胖老头儿手里接过铃儿蹲身挽起裤腿儿挂回到她的脚铃儿。老头儿也从衣领边扯出一根细绳儿绳头儿有个小圈儿老头儿手里的“鱼钩”面有个挂钩儿往那铁圈一挂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老头儿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催促那个jing瘦汉子:“嘿嘿!阿盛啊赶紧把鱼拾掇拾掇把它炖了给老夫下酒!婵娟啊快些去把火烧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返身走进船舱那叫阿盛的壮汉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在船头宰起了肥鱼。胖老头儿跟个孩子似的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好象他不眨眼睛这个阿盛就能把鱼马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边宰杀那条肥鱼一边嘟囔道:“天后召阿郎回京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么也不着急呢这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赶到海阳县离洛京还一大截路呢。” 胖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道:“天后召老夫还京老夫都不急你急个甚么劲儿?” 看着阿盛麻利地刮着鱼鳞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了一眼洛阳方向喃喃地道:“要变天啦!” 阿盛一边埋头宰鱼一边道:“不会吧?傍晚时瞧这天气晴朗的很应该不会转yin才是。” 老头儿没理他捋着胡须悠悠地道:“这天一变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咱们晚到几ri身就能少沾一点腥气有什么不好?” 阿盛一抬头瞧见老头儿捋着乱蓬蓬的胡须忍不住说道:“阿郎你方才抓鱼还没洗手呢这可捋了一胡子腥气了。” “啊?果然!” 胖老头儿大惊赶紧跑到一边拿起一只带绳儿的木桶顺到湖里盛了桶水来然后哗啦哗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经把鱼收拾好给婵娟送去了。 胖老头洗得一脸水胡须还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盛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瞧了一眼没见有啥可看的东西便无聊地往船舷一靠对胖老头儿道:“阿郎天后这一遭召还京应该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头儿“嘿”了一声没有言语。 阿盛挠挠头又道:“阿郎既然不着急回京那咱们在虬湖晃悠个什么劲儿钟离距此不远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钟离么咱们何不去那里做几天客呢?” 胖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天后专权李唐宗室ri渐凋零我狄仁杰身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统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对我颇有不满我又何必登门自讨没趣呢?” 原来此人就是狄仁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从冲到船头就一直如同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老顽童似的老人语气中才带了一丝沉重和萧索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畅然一笑指着前方闪动着道道银蛇的水面问道:“阿盛你可知道这世间何物最强?” 舒阿盛根没有浪费那脑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杰眺望着远方声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刚易折。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表面看起来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不管绕多大的弯儿它最终一定会到达它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狄仁杰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还能用来清洁胡须!还能用来炖鱼老夫已经嗅到香味儿啦快把刘使君送与老夫的那坛子剑南烧chun搬出来!” 仅仅片刻的萧然。老狄脸就又露出了乐观积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从衣领下边拉出两根细绳往耳朵一绕两个银钩便垂挂下来然后把胡须左右一分挂到了勾子。原来他方才钓鱼的钩子竟是他的须钩……伊水河畔武则天半卧于竹榻一根钓杆固定在竹榻边头张着黄罗伞盖。替她遮着荫凉和煦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 碧绿的水面很平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起鳞鳞一片一枚鱼漂儿在水面半沉半浮。 千金公主迈着小碎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武则天听到动静微微张开眼睛见是她到了懒洋洋地道:“千金呐一早干什么去了。朕都已经钓三条鱼了你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哟千金就算打昨儿晚就抢先来垂钓也不可能比天后钓得多呀。” 她在卧榻旁的胡床坐下身子一倾对武则天道:“昨儿天后不是说过要给太平找位如意郎君么千金哪敢不心昨儿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资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选出来这不又选了一大早么。” “哦?” 武则天一听很感兴趣地坐了起来欣然道:“可选出来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认真挑选了一早选出来五个人天后先听听看看哪个合适。” 武则天笑道:“好好好你说!” 说着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团儿赶紧呈一碗醪糟。这团儿是武后身边的亲信丫头武后的起食饮居都她照顾武则天一个眼se她就清楚武后需要什么是以最得武后欢心。 武则天喝了口醪糟对千金公主道:“你说吧朕听听是谁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 千金公主笑眯眯地道:“这第一位呀是尚书省员外郎倪明今年才二十七岁就是从六品的官儿在尚书省里做事年青有呀。这个倪明原娶过一房妻子的因一直没有子嗣被他给休了现在尚未娶妻。” 武则天微微皱了皱眉道:“倪明姓倪的?听起来不是什么高门世家子弟啊?” 千金公主忙道:“是这倪明出身倒是寻常不过一身才学……” 武则天微微摆手不悦地道:“不成朕的爱女怎么能嫁庶族寒门子弟?下一个是谁?” 武则天是极看重出身门第的虽然她掌权时了对抗与她敌的山东门阀和关陇门阀拔重用了一些庶族子弟但这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出身贵族家庭的武则天从骨子里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门的。 当初她的爱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绍武则天甚至嫌弃薛绍的两个嫂子出身寒微不配与自己的女儿成妯娌下旨迫令薛绍的两位兄长休妻。幸好薛绍的两位兄长与妻子伉债情深不忍休弃赶紧“考证”一番证明他们的妻子出身江南士族大姓这才罢休。 连女儿的嫂子出身寒门她都不肯接受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一个寒门子弟?所以千金公主只说了一半就被她否决了。 千金公主难地道:“哎呀千金选的这几个人要说相貌、人品、才学那都是没得挑儿可就是出身……” 武则天道:“难道你jing挑细选出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出身寒门竟无一个高门子弟么?” p:年双倍最后一天晚零点月票清零啦还有月票的朋友尽快投下!紧跟着就是 13的七天双倍高v订满500点初v满一千点就有下月保底月票各位好友多多支持!(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平拒婚 ---------.. 收藏【】jing彩。 千金公主慢吞吞地道:“这个……若是出身也要合适的千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只是······这人来被千金排在五人之末的因其它方面比起前面几位似乎这一位要稍逊一些。” 武则天不以然地道:“此人既是世家子怎会不及那些寒门子弟?你说的是谁呀?” 千金公主陪笑道:“此人就是天后的亲侄子武承嗣武相公。” 武则天一呆讶然道:“承嗣?” 千金公主道:“是啊若论地位那几个人自然是没办法子同武相比的或说家世出身才干能力那更是拍马都追不。不过武相的岁数稍稍大了些。太平才二十有四而武相已经四十出头了······” “承嗣……” 武则天没听她再说什么自顾寻思起来。李令月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女儿没了丈夫当娘的当然会心而且女儿这个丈夫是她下令杀掉的对女儿就更多了几分歉疚所以也就更想补偿。 不过因薛绍死了还没多久她也知道女儿与薛绍伉俪情深薛绍之死在她心中创痛必深所以没打算这么快就给她另择夫婿也就没想过有谁比较合适如今千金公主到了武承嗣倒是勾起了她的另一层心思。 武则天暗想:“我马就要登基称帝了一旦称帝这李氏江山就要姓武。令月这孩子一向心高气傲到时候如何受得了冷落。若是把她嫁与武氏子侄那她就是武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起来她就算是武家的人了。而且令月嫁与武家子武李融而一那么……” 武则天满意地看了千金一眼若非她的主意自己还想不到这一点呢这一来既可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改天换ri之后又不用担心她会受到武氏家族的打压和迫害对于自己最大限度地争取天下人的支持更是大有益处当真是一举三得啊! 武则天越想越高兴关于帝位的传承尽管别人有种种猜测其实她人压根就没有设想过传给女儿。正如武则天重用庶族子弟心眼里看重的依旧是巨室高门她虽然想以女子之身成皇帝却从来不曾想过再有一个女太子。 武则天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的称帝只是对个人权力和地位的追求并无意就此改变天下女子们的地位在她想来让自己的女儿成武家的媳妇这无疑是女儿最好的出路。 武则天点点头脸露出愉悦的笑容:“嗯!好!很好承嗣这孩子不错身份地位与令月也般配。” 千金公主道:“是啊是啊千金也是这么想只是岁数差距大了一点。 武则天白了她一眼道:“男大十岁同年同岁嘛。承嗣今年才四十一令月有二十四了嗯!差不多般配般配的很。” 武则天想到就做欣欣然扭头唤道:“团儿去!传太平来见朕!” “奴婢遵旨!” 千金公主脸悄然掠过一抹得意。 ※※※※ “女儿不嫁!“” “朕说嫁就得嫁!” “女儿宁可去死!” “死也得埋进武家的祖坟做武家的媳妇!” 太平公主被唤到武则天面前一听说要把她嫁给武承嗣登时就恼了武则天的个xing何等刚强见女儿竟然强硬反抗不勃然大怒三言两语母女俩就僵在了那里。 千金公主一旁看见母女俩闹僵了忙不迭劝道:“天后息怒太平啊天后也是了你好。再说武相身份地位也配得你。人品相貌却也不俗……”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太平不怒则已一怒自有一股威严神态酷肖乃母千金公主看得心头一寒竟然接不下话去。 太平公主看着武则天凄然道:“阿母儿女终身父母所命!女儿的终身是阿母替女儿选的可是女儿的终身夫婿也是阿母亲口下令杀死的。现在阿母又要女儿嫁人可是这个人女儿喜欢么?” 太平公主直视着武则天容se惨淡:“都说阿母最疼的就是女儿可是女儿想问问阿母你下令杀死我的丈夫的时候有没有在乎过我?如今阿母要女儿选择武承嗣丈夫又有几分是了女儿我?” 武则天怒不可遏拍案道:“娘不是你又是了何人?娘的一番苦心你又从何知晓?”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酸楚地道:“阿母的苦心女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女儿只知道若不是阿母几次三番对女儿的苦心女儿不会失去丈夫女儿的孩子不会失去他们的父亲!阿母的苦心儿·……实在是不想再领了!” “你……你这个忤逆子!” 武则天气得哆嗦起来。 太平公主向武则天慢慢地施了一礼声音很轻也很冷:“如果阿母强要女儿嫁女儿宁愿再次出家!” 太平公主慢慢直起腰来云袖一甩拂然而去。 千金公主看看决然离开的太平公主再看看气得面se铁青的武则天惶惶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官待诏太平公主收拾行装要返回洛阳了!” 一个小宫娥急匆匆跑进官婉儿处理政务的禅房向她禀报道。 官婉儿放下奏诧异地道:“公主不是说要在龙门住几天的?怎么这就走了?可是城里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宫娥道:“婢子不知一早天后就把公主殿下唤去了殿下回来时怒气冲冲的马吩咐人收拾行装说要离开龙门。” “哦?” 官婉儿蹙眉想了想搁下毛笔起身道:“走!去看看公主!” 伊水河畔太平公主带着大群奴仆下人怒气冲冲地登一般画舫吩咐道:“起锚宫要马离开!” 船老大不知道太平公主何要急匆匆离开见她面se不愉却也不敢多话赶紧听了吩咐拔描扬帆离开龙门。官婉儿赶回太平公主住处扑了个空再赶到伊水河畔就见一艘大船张开巨帆已在两箭地外。 沿着伊水一艘大舰正迎面驶来走到水关卡处时抛锚停下右卫中郎将武攸暨看着大舰停下手扶宝剑脸se沉重地登船去在他身侧一个青衣瘦脸一长眉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寸步不离小声地念叼道:“将军这可是武相和武尚书的吩咐······” 武攸暨把手一扬那人便即不语只是向随在武攸暨身后的几名内卫亲兵冷冷地丢了个眼se。 船头早有一员将领迎前来一见武攸暨便即拜了下去:“卑职胡彪见过武大将军!” 武攸暨沉着脸点点头问道:“郇王可带回来了?” 一旁那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强调道:“将军李素节如今是钦犯!不是郇王了!” 武攸暨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员披甲将领抱拳道:“李素节及其全部家人已奉谕拿到!” 武攸暨的眼角跳了跳沉声道:“把他们押甲板!” 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笑了笑。他姓李名规是武三思的贴身随从故而他虽跋扈生xing懦弱的武攸暨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武攸暨所问的那位郇王名叫李素节是高宗皇帝的第四个儿子生母是萧淑妃。六岁时被封雍王兼雍州牧十二岁又改封郇王转岐州刺史。他的母亲萧淑妃被武则天害死之后又把他贬申州刺史。此后多次转迁在被捕之前舒州刺史。 周兴秘奏郇王李素节、泽王李金有反迹武则天下旨捉弄。郇王李素节一家老小被押解进京正好要经过龙门因武则天如今正在龙门踏chun所以人犯直接被押解到这儿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铁镣哗啦作响一群人被从船舱里面押了出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异有着公服常服的有着便服燕居服的显然是被抓的时候身处不同的环境有的是在外面被抓有的是在内宅卧房被抓竟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他们刚刚踏甲板阳光有些刺眼一出来便纷纷眯起了眼睛内中一人中等人才面容清瞿颌下三缕微髯眉目自有一种清秀。看年纪只有四旬下正是郇王李素节。 郇王微微眯着眼睛等到慢慢适应了阳光才把视线投在武攸暨身。他不认识武倏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后来武则天做了皇后因憎恶他的母亲萧淑妃勒令他从此不准再回两京。从那时起二十多年来他这是头一回再到洛阳。 郇王以到了码头要他岸入狱了但是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只是河中一个哨卡而四周却有许多杀气腾腾的军卒围着他们不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们见那些军卒神se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拢到他的身边。 武攸暨望着这一家老小神se间满是挣扎半晌不发一语。 李规踏前一步yin恻恻地道:“武将军!” 他刻意地把“武”音咬得特别重武倏暨听了身子一颤倏地攥紧剑柄沉声道:“奉谕:李素节图谋不轨着即······满门男丁赐死!女子充宫奴!” --------- 第一百七十章 宗室屠如狗 *****四更再求月票!***** 郇王李素节一见周围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过却依旧不敢想象,以自己大唐宗室亲王的身份,会不予审理便即处死,一听武攸暨这句话,郇王身子一震,骇然道:“素节堂堂宗室,大唐亲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话,李规踏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将军已经下令,还不动手?” 武攸暨身后众武士一拥而上,把在场的李家男丁尽皆拿下,李素节共有十三个儿子,最大的已经成年,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也被人从他们的母亲手中夺下,那些妇人和年纪小的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李素节被人牢牢扣住双臂,一双眼睛都红了,他双目噙泪,悲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闭口不语,李规嘿嘿笑道:“怎么?你还打算yin曹地府告上一状不成?哼!动手!先把他的儿子绞死!一个一个的绞死!” 李规说着,脸上浅浅的麻子因面皮胀红,都特别的明显起来,似乎对那残忍的一幕特别感兴趣。 “且慢!” 武攸暨一声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动,李规霍地转向他,目光yin森森的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你想违抗上意?” 一位亲王,有人控之以谋反罪名,便不教而诛,武攸暨深知此举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从命更不成!这个命令虽是来自于武承嗣和武三思,却一定是武则天的意思。否则纵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绝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从命,他将被整个家族抛弃。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转身。把手一挥,喝道:“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先……赐李素节一死!” 叫一个父亲亲眼看着他的骨肉被绞死。这是何等残忍的摧残?而且他的孩子还不只一个,而是十三个!从大到小、从成年到婴儿,足足十三个,郇王要眼睁睁看着十三个儿子一个一个的被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唯一能施舍的慈悲,就是先处死李素节。 一条白绫套到了李素节的脖子上,李素节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孙。何时沦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苍天……呃……” 他一声悲呼没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绫就绞紧了,两个力士一左一右。脚下扎着马步。手中扯紧了白绫,绞得那白绫吱吱嘎嘎直响。李素节面孔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都要突了出来,那白绫吱吱嘎嘎地绞着,过了半晌,李素节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倏地一下软下来。 白绫子还在继续绞着,旁边传来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李素节那些年龄尚幼的儿子们惊恐的哭泣声。郇王世子和几个兄弟想要挣扎反抗,可是他们身上就锁着铁镣,又被那些强壮的士兵扭紧了手臂,哪里能够动弹分毫。 武攸暨根不敢看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边,望着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头。李规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废物!亏你也姓武!” 他摆摆手,两个壮汉一松手,李素节就软倒在地,来依着规矩,还要以湿巾蒙面,以防受了绞刑的人命大,还能缓过气儿来,可李素节往地上一倒,白绫子一撤,看他脑袋扭得诡异角度,分明是两个力士用的力气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断了。 李规嘿嘿一笑,挥手道:“好啦,该送咱们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头望水,不敢回顾的武攸暨听得眼角急急跳了几下。 “下一个……” “下一个……” 李规看着这些凤子龙孙,像条狗似的在自己脚下呜咽着死去,隐隐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所乘的画舫从对面缓缓驶来。 太平公主立在船头,风不断吹起她的衣带,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上船时,她激愤莫名,然而随着气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腹悲凉。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树,枝干被不断地锯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主干,很快就要枯死、腐烂,轰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唐掘墓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能、也无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孙,看在眼里,那种滋味何尝好受? 而她自己呢?也一次一次地被她的母亲伤害着。母亲是疼她的,毫无疑问,相对于那几位母亲想杀就杀、毫无一丝母子亲情的兄长,她无疑是受到母亲特别的疼爱和庇佑的,可是相对于母亲对权位的恋栈,她又算得了甚么? 母亲明明知道她的丈夫并没有参与谋反,可是了杀一儆百,仅仅是了震慑人心,哪怕他是自己爱女的丈夫,也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 薛绍活着,对母亲的大业没有一丝阻碍,可她仅仅了让别人更恐惧、更害怕,更强烈地表现出逆我者亡的霸道,她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她关闭了宫门,把女儿摒之门外。 那时,她正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母亲哭、孩子哭,母子俩哭到气绝。 如今,母亲又想把女儿嫁给她的外甥,是啊,这是多好的算计啊! 李家的媳妇,夺走了李家的江山! 李家的姑爷,再坐上李家的江山! 了她能坐江山,她无情地夺走了女儿的驸马! 了武氏子孙坐稳江山,她又硬塞给女儿一个驸马! 泪水在太平公主眼中渐渐凝聚成盈盈的珠泪,她微微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便潸然落下。就在这时,一阵哭号声顺风飘入了她的耳中。 太平公主霍然张开眼睛,就见前方停泊着一艘大船,那是一艘战舰,而太平公主乘坐的是一艘画舫,画舫是楼船,比那艘战舰要高了一层,太平公主居高临下,赫然看见,前方战舰的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白绫?” 白绫赐死,能是常人?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立即向那战舰一指,吩咐道:“迎上去!” ※※※※※※※ “住手!” 大船靠近,因停得急促,两船微微发生了碰撞,两艘船上的人都是微微一晃。 这时,战舰上的士兵正把白绫套在一个年仅九岁的男童脖子上,这是郇王李素节的第十子,甲板上,已经僵卧了一地死尸,郇王李素节和他的九个儿子已然全被绞死。 太平公主瞧见甲板上的惨状,手扶着船舷,未等大船完全停稳,便大喝一声,制止士兵们的行动。旁边两个健妇抬起踏板,“砰”地一声搭在船舷上,把战舰砸得一晃。 这踏板木质结实,极沉重,又是常沾水的,就更加沉重了,平时船上水手得七八个人才能把这踏板顺下船去,谁料太平公主身边两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居然力大无穷,看得那些水手瞠目不已。 太平公主举步上了踏步,走到战舰船头,看了看那一地死尸,凛然问道:“死者何人,你们何在此擅动私刑?” 武攸暨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一看地上伸舌瞪眼、脸se涨紫的诸多死者,武攸暨心惊胆战,不敢多看,急忙上前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道:“末将武攸暨见过太平公主。” 武家子侄众多,太平公主倒是见过武攸暨几面,只是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那些宫廷聚会的接触中,大约了解这个武攸暨他与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xing格内敛、温顺的多,对他还算看得顺眼,便点点头,道:“原来是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谁?” 武攸暨道:“公主,死者……是郇王李素节及其子。”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顿时一寒。 李素节的侧妃云氏一听来人是太平公主,立即从一个士兵手里挣扎出来,扑上来跪倒在她膝下,号啕哀求道:“公主,请救救你的侄儿,请救救你的侄儿呀!” 她的儿子正是刚被套上绞索的那个男孩,眼见儿子要被绞死,云妃心如刀割,却是无力施救,如今一听太平公主到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再顾不得了。 她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便去拉扯儿子跪下,焦灼地道:“蠢儿,快跪下,这是你的姑母,快求你的姑母救命!” 那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听了母亲的话,卟嗵一声跪倒,母子俩叩头如捣蒜,磕得甲板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已血淋淋一片,只是只有云妃哀求,那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跟着母亲磕头,用力磕头而已。 太平公主心弦一颤,一俟问清死者身份,她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武攸暨擅动私刑。郇王李素节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因母亲之间的仇怨,所以她从小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血脉同胞。 一位大唐皇子,该是一个最尊贵的人,现在却像一条狗似的被勒死在这儿,同李家人,同皇家子,太平公主心中不能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云妃母子和其他郇王妃嫔和女儿纷纷跪倒乞求的场面,更是让她惨然。 她也是一个母亲,就在一年前,她也曾失去丈夫…… 太平公主的眼圈红了,她缓缓抬起头,盯着武攸暨道:“放开他们!” *****四更再求月票!*****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场交易 太平公主这句话说得并不坚决,因为她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生死,既不取决于她,也不取决于武攸暨。(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武攸暨嗫嚅地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末将做不了主。” 太平公主玉面生寒,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暂缓行刑,我去见天后!” 武攸暨松了口气,道:“末将从命!” 李规一听,腾地一下跳了出来,冷声道:“朝廷大事,公主殿下有何权力予以干涉?武将军,天后旨意,你敢不从?” 太平公主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李规把胸一挺,高声答道:“武相亲随李规,见过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凤目中煞意一现,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微微颔首道:“好!国家大事,本宫干涉不得!皇室家事,本宫也干涉不得!倒是你这个贱才,可以跳出来指手划脚?” 李规微怒,抗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可是奉了武相之命……” 他还没有说完,太平公主把袖子一拂,沉声道:“把这个不知尊卑、目中无人的狗才给我拿下!” 太平公主一声令下,两个健妇立即大踏步冲了上去,李规还想反抗,那两个健妇都是相扑高手,如何能让他得逞,左右一分,举手擒拿,就像老鹰捉小鸡儿一般,把他提在手里,他那双臂在两个胖大健妇手中,就仿佛两根芦柴棒儿一般。 太平公主道:“绑了,沉江!” 李规被扭住,原还不惧,听到太平公主这句话,不由大骇,惊道:“太平公主!我是武相的人,你敢杀我?”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对武攸暨道:“本宫去见天后,武将军还请稍候!” 武攸暨忙道:“武攸暨会等公主消息。” 太平公主拂袖便走。旁边两个健妇早把李规嘴巴堵了,就用那条白绫子当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她们还担心这李规入水不沉,又给他怀里塞了大石头一并绑定,太平公主那边下船登岸,这边已把绑得结结实实的李规扔到河里。 “嗵”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怀抱大石捆成婴儿形状的李规迅速沉没在水里。水波荡漾着。连水泡都没冒几个。 武则天已回到行宫住处,女儿的反抗令她极为愤怒,但是她一旦有所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或许她还在做才人、做昭仪的时候,会屈从于他人的意志,做些有违自己心意的事情。但是这已经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志,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与上官仪密谋废后,她得到消息,冲到皇帝的宫殿,厉声责问高宗缘何废后,自己可有任何过失。当时,不管她的态度如何的强硬。心中也还有一丝恐慌,如果高宗坚持废后,她再强硬也无法摆脱打入冷宫的结局。 但是高宗远比她想像的更为懦弱,他张皇失措地否认,他面红耳赤地把责任全部推到上官仪身上,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强大。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试图连她的皇帝丈夫也控制在手中。 如今,她再也无需看任何人脸色,也无需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哪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 武则天回到行宫。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千金公主一见这母女两个闹僵了。心中着实后悔,她收了武承嗣大宗的好处,一时利令智昏,出头牵线,却不想太平公主反响如此激烈,心中既担心武后迫于女儿的反应罢手此事,武承嗣那里不好交待,又担心太平公主迫嫁之后,对自己心怀怨恨,心中越想越是懊恼。 不一会儿,上官婉儿送来消息,说太平公主愤而离开,千金公主就更加害怕了,她缠在武则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一边劝慰着武则天,一边想着如何把此事圆回来,各方面都不要得罪,还没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团儿忽然急急进来,向武则天禀报道:“天后,太平公主求见!” 武则天和千金公主都是一怔,武则天纳罕地道:“她既愤而回城,如何又来见朕?这不是那丫头的性子啊……” 千金公主赶紧道:“想是太平回心转意,想通了也不一定,天后赶紧见见,看看太平怎么说。” 武则天点点头,吩咐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走进房来,武则天沉着脸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跟为娘呕气!既然回了洛阳,怎么又去而复返呐?” 太平公主道:“阿母,女儿去而复返,是为了郇王之事。” 武则天脸色一沉,道:“郇王?郇王之事,与你何干?” 太平公主双膝跪倒,哀声道:“阿母,女儿半途遇到押解郇王而来的兵船,就在龙门驿口,郇王父子被缢死在船头,其情其状,惨不忍睹。阿母,女儿到时,郇王和他的九个儿子皆已被缢死,如今只剩下四个幼子,求阿母开恩,赦免他们的死罪!” 武则天沉声道:“郇王谋反,罪不容赦!国家大事,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过问!”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她早该料到这才是母亲该有的反应,当初求她赦免自己那无辜而又无害的丈夫一命,母亲尚且不允,如今怎么可能放过郇王性命,自己偏偏抱着一丝幻想,还想来哀求于她。 如果母后能被儿女亲情所打动,她也就不是她了。 太平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道:“阿母!郇王及其九子已被缢死,只剩下四个幼子了,其中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十岁。就算郇王谋反,几个不及十岁的顽童,怎么可能参与其中?求母亲赦免他们死罪,如果母亲答应,女儿……愿意嫁做武家媳妇!” 武则天凝视太平良久,双眉微微一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转对团儿道:“你去,传朕旨意,郇王及其九子,以庶人之礼择地埋葬!一众妃嫔、女儿,尽皆充没为宫奴,所余四个幼子……” 武则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尽皆发配岭南雷州,着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团儿答应一声,飘然退了下去。 郇王李素节,及李瑛、李琬、李玑、李易等九子已死,以庶人身份随便掩埋了,所余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在太平公主以答应婚事作为交换条件,得以赦免一死,长禁雷州。 武则天吩咐完了,对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女儿,起来吧。为娘想你嫁入武家,也是为你着想,再说你年轻轻的,难道真要守一辈子寡?呵呵,正好,千金这个大媒人也在,咱们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太平公主听到武则天和颜悦色说出“女儿”两字,心中却是莫名地一寒,更有一种难言的悲哀,这是怎么样的一双母女?一切都可以用作利益的交换,自己的婚事也是这样,亲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千金公主见事情演变至此,不禁心花怒放,赶紧道:“咱们皇室,可是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太平出嫁,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嫁得武相,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得好好谋划谋划……” 太平公主心中已恨极了她,冷冷瞥她一眼,道:“谁说我要嫁给武承嗣了?” 这句话一说,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尽皆一怔,武则天怒道:“令月,你要反悔不成?” 太平公主昂然道:“女儿言出必鉴,怎会反悔?更何况,阿母心意已定,女儿如何反悔得了?不过,女儿答应嫁作武家妇,可没答应嫁给武承嗣!” 武则天奇道:“不嫁武承嗣,你想嫁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说道:“武攸暨!” 千金公主听得目瞪口呆,武则天想了想,道:“攸暨?哦……那个孩子,朕想起来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攸暨是有妻子的。” 千金公主明知太平恨极了自己,这时也顾不得了,赶紧说道:“是啊太平,武攸暨妻子还健在呢,而且夫妇感情极其和美,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没理她,只对武则天说道:“女儿同意嫁作武家妇,不过,女儿要嫁,只嫁武攸暨!阿母连这一点小小心愿,都不愿满足女儿么?” 武则天微微蹙眉道:“他已经有妻子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苍凉中带着一抹挑衅的意味:“那,就是母亲您的事情了,您可以迫自己的女儿嫁,就不能迫武攸暨娶么?” 她又冷冷地看了千金公主一眼,微微颔首,扭身退了出去。 千金公主一脸惶然地望着武则天,吃吃地道:“天后……” 武则天沉默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令月这孩子,性格真是像极了朕!” 千金公主试探地唤道:“天后?” 武则天笑声一顿,道:“就这样吧!朕也不好太委屈了她,就让她……嫁给武攸暨好了。” 千金公主茫然道:“可……武攸暨有妻子啊?” 武则天淡淡地乜了她一眼,千金公主登时生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庙宇院落里一片树荫之下,几个侍卫坐在那儿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谢小蛮忽然走来,隔着几丈远就站定身子,咳嗽了一声。(本章节由友上传 ) 几个正在聊天的侍卫中有人先发现了她,急忙向其他人示意,几个侍卫都站了起来,谢小蛮板着俏脸,指了杨帆一下,把头一摆,率先离去。杨帆扯扯衣襟,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随在小蛮身后走开,后边立刻传来嘘声一边。 “嘿!杨二了得啊!” “那不是御前的谢都尉么?” “可不,最近常跟咱们杨二走在一起。” “哎呀,你是说……” “你猜……” “嘿嘿嘿嘿……” 侍卫们肆无忌惮,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谈间满是暖昧。 谢小蛮听的生气,蛮腰款摆、长腿错落,越走越是有力,可是虽然她的神态有种负气的感觉,可是胸腰、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大步走起来时依旧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谢小蛮带着杨帆拐进树林,纵身一跃,半空中便一个转身,轻盈地坐到了一根横干上,伸手往旁边拍拍。 杨帆依旧是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了上去,往她旁边一坐,笑嘻嘻地道:“此间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小蛮姑娘邀我前来,不知是要谈情还是说爱?” 谢小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板着脸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别调戏我成不成?” 杨帆哈哈一笑,扮个鬼脸道:“问题是,侍卫里的那些兄弟可不这么想。” 谢小蛮嗔道:“还说!你们谈情说爱,害人家被指指点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恨恨地甩到杨帆怀里。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却是一个鹿布的小包,杨帆诧异地打开,只见包里放着一块铜牌。一只纸鹤。 杨帆拿过那面黄澄澄的铜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百骑”,谢小蛮说是不看,却瞟着包里的东西,那铜牌入眼,看清“百骑”两个大字,谢小蛮不由惊讶道:“百骑?你成了元从禁军?” 杨帆笑道:“然也!你的内卫也属于元从禁军,以前我还说。你谢都尉管不到我杨帆头上。这一下,你可真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有心为难于我。那可糟糕之至。” 谢小蛮悻悻地道:“百骑只有武攸宜大将军才调得动,这下我才真的管不到你了才是!” 杨帆道:“貌似小蛮姑娘很遗憾呐,莫非你很喜欢管着我?” 谢小蛮捧腹做了个欲呕的动作。杨帆哈哈一笑,顺手收起鱼符,这才小心地拆开那只纸鹤。纸张展开来时,他还把信纸向自己方向稍稍侧了侧,谢小蛮撇嘴道:“藏什么,谁希罕看!” 杨帆展开纸张,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事情已有眉目,鱼符且先收着,调动之事。俟回城再办。今晚亥时二刻,盼与郎君一唔,妾身有所交待。”后边写的地点却是她的闺房所在。 杨帆知道一些具体的事情在一张信笺上不宜写的太明白,所以要他去面谈。不过以上官婉儿的能量,要调一名侍卫去百骑还是很容易的,何须与他约谈再商量些什么,这只是为她的思念找个借口了。 这个水一般的女子。一旦动了情,更是火一般炽热。 杨帆满心欢喜,把那信小心地揣好,谢小蛮瞧他看完了信,连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打心眼里透出来的那股欢喜,便哼了一声道:“说些什么。欢喜成这样?” 杨帆笑道:“你不是不希罕打听么?” 谢小蛮皱了皱鼻子,道:“不说算了!” 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又道:“真是奇怪,上官待诏那么了不起的女子,怎么就会喜欢上你呢?” 杨帆叹息道:“这世上的女子,终究不是个个有眼无珠的。” 谢小蛮啐了他一口,忍不住笑道:“我终于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了。” 杨帆道:“什么优点?” 谢小蛮双手撑着树干,悠荡着双腿道:“皮厚呀,比城墙都厚!” 杨帆笑道:“慢慢的,你会发现我更多优点的。” 谢小蛮道:“我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去发现你的优点。” 杨帆道:“忙什么,忙赚钱么?” 杨帆在宫中这些日子,渐渐也知道了谢小蛮的“财迷”绰号,忍不住也拿出来调侃一下。 谢小蛮道:“不忙着赚钱,我实在不知道该忙些什么才好……” 她望着远方,悠悠地有些出神,杨帆看得出她有心事,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谢小蛮发了会怔,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杨帆,很认真地问道:“你原来是混迹坊间的,或许真有些本领是我所不知道的,倒想向你请教一下。” 杨帆挺起胸膛道:“哈!终于觉得我也有些用处了吧?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谢小蛮希冀地望着他,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可是你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些他的童年往事,你要怎么去找?”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如何去找?” 谢小蛮神色一黯,苦笑道:“是啊,怎么去找……,是我胡思乱想了。” 杨帆看她难过的样子,竟然有些不舍,忍不住道:“你与此人是恩是仇?” 谢小蛮道:“这跟我找人有什么关系么?” 杨帆道:“当然有关系,如果是仇,你只要露出一点风声,他就溜得不知去向了,你本来就不掌握多少线索,越张扬越找不到人。如果是恩,或者寻亲,那就没什么顾忌了,唔……你是怎么找的?” 谢小蛮吃吃地道:“我……我请了人四处寻访。” 杨帆道:“这法子原也不错,只是,需要你多少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才好按图索骥,若是如你方才所说,只记得对方当年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用这法子就纯属碰运气了,你何不贴些寻亲启示?” 谢小蛮怔怔地道:“寻亲启示?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抚额道:“难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宫里么?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所谓寻亲启示,就如同官府的告示,你尽管大街小巷的去贴,除了那城门口、衙门口你贴不得,哪儿不行呀?” 谢小蛮喃喃自语道:“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就是贴一街的告示又有什么了不起,官府可以张贴告示,我也可以啊!笨蛋!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杨帆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法子,准备将来就用这个办法去找……哦!我是说如果我有亲人找不到了,就用这个法子去找。” 谢小蛮并没注意杨帆急急改口的话语,她已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用这个办法,把寻找阿兄的告示贴满整个广州府,幻想着她的阿兄已经找到了,小蛮越想越激动,一挺腰杆儿,便从树干上跃了下去。 杨帆道:“喂,你干什么去?” 谢小蛮向他扬扬手,道:“你这个主意很好!我马上找人去安排,等我找到他,一定和他一起来好好地谢谢你!” 杨帆道:“光是这样还不行,你还得在寻亲告示上对人许以重金,那样一来,就会有许多人帮忙了,消息一旦传得无人不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他!” 谢小蛮一拍额头,道:“不错!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拔足飞奔而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这个丫头,听风就是雨,倒是个急性子。唔……,她要找什么人?莫非跟我一样,也有亲人自幼离散么?” ※※※※※※※ 新月如钩,钩人情思。 今晚上官婉儿陪太平公主小酌了几杯,回到自己住处后,看看与杨帆约定的时间还早,便想找些事情干。翻开一卷书,字里行间,尽是情郎音容笑貌;提笔写几行字,全无平时的灵动自然;端坐抚一曲琴,只觉心浮气躁,到后来,只好推开窗子,望着天边弦月如钩,看树影横斜,痴痴相候。 眼看那月儿一寸寸升起,与情郎约会的时间快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起,门外传来一个清婉女子的声音:“上官待诏,可安歇了么?” 上官婉儿一听声音,辨出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婢团儿,不由一怔,起身道:“是团儿么?我还不曾睡下,有什么事?” 团儿道:“天后相召,请上官待诏随团儿速去见驾。” 上官婉儿轻轻“啊”了一声,吃惊地道:“天后此时见召?” 望望那如钩的弦月,上官婉儿急得团团乱转,可是天后相召,怎能不去,跺一跺脚,只得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随着团儿出去。此时,杨帆眼见时辰将至,正向上官婉儿寝居之处赶来。 武则天此时还没有睡,她的侄儿武三思突然求见,与她密会谈起改制称帝的事来。武三思撇下武承嗣,单独求见姑母,也是存着邀宠之心。武则天听了他所说的诸般准备,心中甚是满意,忽然想到了薛怀义炮制的那份《大云经疏》,觉得是时候拿出来了,所以急召上官婉儿来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访春闺 武三思见天后对自己一系列的作为甚为满意,心中也不无得意,忽尔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又小心翼翼地道:“姑母,李素节父子在龙门驿被缢死一事在京中引起很大震动,侄儿考虑不宜马上再对李上金动手,如今李上金全家人皆已被押解进京,现在关在牢里,您看……” 李上金是高宗第三子,母妃杨氏,他再一死的话,高宗皇帝的亲生儿子里面,除了武则天所出的李旦和李显,已再无一人。(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武则天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李上金谋反罪证确凿,朕听说他自知一旦入京绝无幸理,一路上已多次萌发轻生之念?” 武三思会意,忙道:“是!李上金一路多次意图轻生,幸被押解官兵及时发觉而制止,否则早就死在路上了,在狱里面也难保不会再有轻生之意。只是……他的六个儿子……” 武则天淡淡地道:“谋反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朕也不能视国纪纲法如无物,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把他们‘流放’显州吧!至于李上金的妃妾、女儿,与李素节的处置一样,一律送到掖庭充为宫婢!”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望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心领神会,连忙道:“是,侄儿回去马上‘安排’此事!” 说着,武三思扶膝而起,关切地道:“夜深了,姑母请歇息吧,侄儿告退!” 武则天道:“慢着,朕还有一件事,就由你去做了吧。” 武三思微微有些诧异,忙道:“姑母请讲!” 武则天沉声道:“此事,就是太平的婚事……” 武三思讶然道:“太平公主要嫁人了么?不知姑母看中的是谁家儿郎?” …… 杨帆有了这个“百骑”的身份,就等于拥有了行走大内的通行证,除了极个别的地区只能由同样隶属于“元从禁军”的内卫负责,其它地区可以随意出入。 所谓元,即是始。元从禁军,也就是从一开始就追随天子的亲军近卫。这支军队是追随李渊起兵的第一支军队,所以最受信任,拥有极大权力。而“百骑”和“内卫”,又是从元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近卫中的近卫,自然权柄更重。 其实,元从禁军的核心原本只有“百骑”,并无“内卫”。武则天掌握了这支力量以后,一来她是女子之身。近身侍卫需要全天侯贴身保护。尽用男子不甚妥当。二来她要做一些秘密的事情,需要一支比“百骑”更隐秘的力量,这才又发展出了“内卫”。 杨帆有了“百骑”身份。很容易就进入了上官婉儿所住的禅院。上官婉儿的住处距武则天的住处并不远,为了方便武则天的传唤,上官婉儿就住在武则天所住禅院的前一进院落里。太平公主李令月入住龙门之后。也住在这里。 禅院正堂是会客之所,也是上官婉儿处理政务的地方,左右两座正房,则分别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居处。杨帆来到禅院里,禅院里自有一些宫娥内侍时而出入,见他一身侍卫装束,也不去理会他。 杨帆早已知晓上官婉儿住处,他在院中漫步而行,仿佛巡弋。窥个机会院中无人,倏地便闪到上官婉儿门前,轻轻叩了几下房门。房中无人应声,杨帆微微一皱眉,轻轻一推,房门开了,杨帆便闪了进去。 房间里是空的。几上一张瑶琴,案上一卷书籍,窗儿半开,虫鸣唧唧。熏香炉儿里,一股幽香犹自袅袅升起。 这些时日。杨帆早知上官婉儿为人,她决不会效那千金公主。裎身寸缕,横陈榻上候他前来,不过眼见房中没人,杨帆还是下意识地绕到屏风后面,向里望了一眼。 梳妆台前,一张妆镜,因是山居,恐有蚊蝇入帐,所以那榻上帷幔是垂下来的,素白色的帷幔,被灯光映着,帐中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中确是无人。 杨帆纳罕不已,上官婉儿约他前来,为何自己不见踪影呢?杨帆想在房中候她一阵,又担心她若回来,恐有侍婢跟随,自己落入他人眼中终是不妥,想了一想,便悄然退了出去。 杨帆闪身出了婉儿房间,在窗外草丛中俯身折下一束野草,双手很灵巧地动着,很快就编成了一件东西,顺着窗口轻轻丢到几案上,轻轻一笑,方才转身离去。 此时各处房舍陆续亮起灯火,一些宫娥内侍也都忙完了差使回房歇息去了,禅院中静寂一片,杨帆抬头看看高高升起的月亮,正想返回自己的宿处,忽然听到噫地一声讶呼,然后就有人唤道:“杨帆?” 杨帆循声扭头,只见两扇窗儿左右一分,窗内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人儿,窗前有烛,烛光映着她的霓裳如云如雾,婀娜的身姿曲线也因之若隐若现,极尽诱惑,正是太平公主。 杨帆这一回头,太平公主不禁嫣然道:“果然是你,呵呵,你进房来!” 杨帆没想到自己竟被她发现,心中暗暗叫苦,无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到了门前轻声道:“公主殿下?” “进来!” 太平公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杨帆推门进去,太平公主已将窗子掩上,在几案前慵懒地坐下,微微挑起眸子看着他。 太平公主斜卧在一张美人榻上,面前一张案几,几案上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她这间房子也是禅房改的,不过房中春凳、小几、香炉、立镜、罗帐、卧榻、纱衾、绣枕一应俱全,布置得异样华丽舒适,比之婉儿房中清幽素雅的风格更有女儿闺阁的味道。 太平公主已明显有了醉意,两颊一片酡红,星眸也带上了几分朦胧,她拈着一只白玉杯,轻轻凑到唇边,慢慢呷一口酒,感觉着那醇美甘甜的葡萄酒液顺着咽喉流淌到肺腑,向杨帆问道:“你怎在这处禅院里?” 杨帆紧急之中已经想了一套说词,便道:“哦,杨帆已然调入‘百骑’,今后是天子近卫,少不得要熟悉一下各要害处的地形、布置,方才到院子里来走走,正想再去别处转转的,不想就遇到了公主。” “‘百骑’?”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蹙,她当然清楚‘百骑’意味着什么,实际上就算她是天后的爱女,也插手不了元从禁军的事务,当初她能把杨帆从金吾卫调进宫来做大角手,这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要是让她把杨帆调进元从禁军,那是十分为难了。 如今杨帆不但成了元从禁军,而且直接进了“百骑”,这要不是武修宜看中了他,而是旁人有意为之,那这人的力量真比她还要大上几分,所以太平公主直觉地便认定其中大有文章。 只是她现在已经饮得醉了,头脑一片迷糊,根本无力去思索此事,她随意地挥了挥手,好象要挥去心中的烦忧和苦恼似的,说道:“坐下,陪我……喝几杯。” 杨帆赶紧道:“在下还有公务在身。而且……夜深人静,在下无论身份地位……,孤男寡女的,在下怎好与公主对坐而饮。” 太平公主格格一笑,妩媚的大眼睨着他道:“看不出,你的胆子这么小,本宫都不怕,你怕甚么!我叫你坐下,你就坐下,还怕我吃了你不成?给我坐下!” 太平公主说着,就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她穿的一袭轻纱依旧是红色的,因为酒后燥热宽去披帛,只着薄如蝉翼的春衫,便有了几分朦胧而柔和的色彩。轻柔松软的晚装,丝毫遮不住她的艳色,这一坐起,轻罗衫子贴身垂下,大开胸的衫口露出一片凝脂白玉似的酥胸,绯色鸳鸯戏水的胸围子露出一小半,在胸前挤出一道深深的诱人沟壑。 杨帆不敢多看,急忙垂头,却见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下,薄纱下一双颀长浑圆丰满笔直的大腿,竟也绷得曲线毕露,隐隐透出肉色来,那双秀美的玉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竟连屐履都没有穿。 杨帆把目光又低了低,有些不知该往哪里看了。太平公主看见他微窘的神态,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禁吃吃地笑起来。 她被迫答应了阿母要她嫁入武家的要求,同时也反将了母亲一军,非武攸暨不嫁。武家那些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太平公主眼中看来,武家那些人,当真是一群土鸡瓦狗,没有一个成大器的,更没有一个能被她放在眼中。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抗拒一向强势的母亲,她只能嫁入武家,反将母亲一军,非武攸暨不嫁,固然是出于小小的报复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武攸暨性格懦弱,约束不了她,她不能不听从母亲的摆布,却不愿再有一个武三思或武承嗣那样强势的武家人继续来摆布她。 可是唯其如此,武攸暨更是她根本瞧不起的人,被迫嫁人,还要嫁一个她亲手挑出来的废物,太平公主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羞辱武家的手段。 她,要把自己交给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杨帆的成人礼 今夜,太平公主拉着上官婉儿陪她吃酒,喝到后来婉儿不胜酒力,记挂着郎君要来,不想在郎君面前露出醉态,便找个借口溜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喝闷酒。(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太平公主喝得酩酊大醉,不只心烦,尤觉气闷,本想推窗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不想就遇见了杨帆。 开始,她只是想要杨帆陪她喝酒,还真没有什么旁的旖思绮念,但她穿着一身女儿家闺房中的浅露装束,杨帆见了不免拘束,这种神态瞧在她的眼中,反而勾起了她异样的情思。 瞧着杨帆英朗俊逸的面庞,年轻而高挑的身材、阳光而富有朝气的味道,她的一双眼睛渐渐像猫一样眯起来,站在她眼前的杨帆,仿佛成了一条猫爪下的鱼,这个俊俏的少年,无异是合她胃口的。 此时此刻,灯下静室,孤男寡女,一种异样的情愫和**迅速被她的酒意发酵、释放、弥漫开来。一种快意,让她还未曾**缠绵,身子就禁不住发起抖来。这种快意,不仅仅是一年多来香闺零落,孤枕难眠,一个成熟女子对男欢女爱的渴望,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是高贵的大唐公主,你可以逼我嫁到武家,但是你休想能约束得了我,我可以是武家的媳妇,但也仅只于此! 太平公主的眸子渐渐地亮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杨帆,眸波含俏,俏中含水,荡漾着一股媚意。那双丰满性感的唇,叫人一见就欲一亲芳泽。大红的轻纱睡衣,鬓发低垂、秀项修长,步态袅袅间修长妖艳的体态勾魂摄魄。 杨帆有些不安地退了一步,道:“公主?” 太平公主袅袅娜娜地走到他身边,用那双湿润的眸子凝睇着他,忽然张开双臂,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饱满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杨帆大吃一惊,一双手推也不是,抬也不是,只能被动地垂在那儿。 太平公主柔若无骨地贴着他,把灼热的唇凑到他的耳边,随着一声叹息般的呻吟,轻轻昵喃道:“男人要是没有过女人。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帆,今晚让姐姐来教你做人吧……” 太平的春衫太薄,她把杨帆一搂。那丰腴柔软的感觉顿时通过两人之间的每一个接触点清晰地传到杨帆身上。杨帆的身子僵硬,平时听人说过的男女之事再多,与亲自接触也是两回事。 他吻过上官婉儿的小嘴。也牵过她的小手,抱过她的纤腰,但是从来没有与一具婀娜诱人的女体做过如此亲近的接触。一时间,杨帆的心跳得擂鼓一般,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太平公主在他耳边呢喃地说着,嘴唇滑到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稍稍退开了一步。向他婉媚含羞地一笑,以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曼妙姿态轻轻一扯腰间的合欢结…… 她的香肩微微一削,那丝质极好、柔滑轻软的袍子便像一朵轻云般缓缓飘落下来,一具曼妙香艳的身体呈现在杨帆的面前: 雪白的玉体,肌肤像羊脂白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圆润的香肩、胸围子包裹不住的娇挺诱人的酥胸**乍然呈现,于半掩半露间把一种活色生香的味道送到了他的鼻端。 她还穿着胸围子和一条滑软得半透明的亵裤。而这对她玲珑凹凸的**几乎起不到任何的遮掩作用,反而凭添了无穷的诱惑。 那雪白腻滑的**近乎全裸,丰挺的双峰颤巍巍地呈现在杨帆的鼻端之下,似乎一低头就能触及那暖玉温香。 七年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已经让她变成了一枚熟透了的蜜桃! 杨帆紧张地不敢抬头。可是一低头,他就看到了那双修长浑圆的大腿、白玉如霜的天足和那夹在两腿间微微凹进一隙的绯色亵裤。这一切,通过一种细腻浑圆的线条散发出妖异冶艳的光辉,于灯下,独呈于他的面前,香艳而旖旎。 这感觉,不是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能够抗拒的,更何况是杨帆这种血气方刚的童男子,他何止是口干舌燥,此时已血脉贲张。 “不可以!我今天来这里,是来见婉儿的!” 杨帆在心底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但是面对这无法抗拒的诱惑,他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双盈盈欲流的眼波悄然蒙上了一层莹润动人的水雾,那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抗拒这等尤物的诱惑? “留下来,陪着我!我想要个男人,我要你……做我的男人!” 宽去衣衫的太平公主重新走过来,轻轻地拥住杨帆,曼妙的**通过巧妙的扭动,进一步刺激着他的**,她那双滑腻灼热的唇从杨帆的鼻尖、嘴唇,一寸寸吻向他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弄得杨帆一个“机灵!” “你知道吗,我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废物!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我别无选择。人人都想利用我,摆布我,那我就亲手挑个废物出来!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不是么?呵呵,至少他不能控制我,摆布我!……呵呵,我要把你弄到我身边来,让你陪着我!今晚,你是我的!以后,你也是我的!永远都是!” 杨帆的意志几乎已要迷失在这活色生香里,可是听到这句话时,却陡然清醒过来,他以莫大的意志抵抗着**的诱惑,轻轻推开太平公主,凝视着她道:“公主是想要我做第二个薛怀义么?” 太平公主眸波荡漾,吃吃地笑道:“做薛怀义有什么不好?你看他多威风!他是白马寺方丈,而你是白马寺首座,他服侍我的母亲,你就服侍我,天作之合。阿母很疼薛怀义,姐姐以后也会很疼你的!”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轻轻抚过杨帆的鼻子、眉毛…… 上官婉儿也曾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杨帆当时有一种被自己的女人爱慕、欣赏、宠溺着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愉悦,非常自豪。可是太平公主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时。他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宠物,或者……是她掌间的一个玩物。 杨帆轻轻地捉住她的手,把它从自己脸上缓缓拿开,沉声说道:“公主,杨帆堂堂男儿,不会做人面首!哪怕公主您貌如天仙,杨帆也不会打折自己的脊梁!” 太平公主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不禁失笑道:“真是个小孩子呢。你吃醋啦?姐姐马上就做别人的妻子了,是你偷了他的妻子,又不是他抢了你的女人。你……” “公主,你很美!” 杨帆心底如潮的**渐渐被控制住了,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声音也坚定起来:“美到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想得到你!但我不会,我的女人,只能属于我,哪怕你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否则,我宁可不要!” 太平公主吃惊地看着他,眼中渐渐露出好笑的意味,看着杨帆认真的神情,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傻瓜。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堂堂大唐公主,怎么可能属于你? 就算我不嫁人,你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丈夫!你要弄清楚,是我要你,不是你要我!我要你,就是你的福分!没错,我喜欢你。不过,不是我做你的女人,而是你做我的男人,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杨帆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太平公主却退后两步。向他婉媚地一笑,冶艳轻佻地勾了勾手指。昵声道:“来,服侍本宫,今晚,我会让你像神仙一样快活,明天,我会给你靠你自己一辈子也争取不到的荣耀和富贵……” 杨帆轻轻欠了欠身,道:“夜已深了,公主大醉,还请早些安歇,告辞!” 太平公主见他转身行去,不禁惊怒道:“站住!你去哪里?” 杨帆没有站住,他一直走到门边,伸手拉住门环,这才扭过头来,正容说道:“我相信,如果今晚我留下,我会很快活!但我更相信,过了今晚,我会一辈子不快活!杨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有我的尊严和我做人的规矩!” 房门一开,满院清光。 …… 杨帆出了太平公主所居的禅院,沿着草间小径向自己住处行去。 夜很静,风摇曳着树影,枝叶婆娑着沙沙的声音。 随着他脚步声的及近、渐远,草丛中的虫鸣声也时急、时停。 一路走着,杨帆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就算他不是个初哥儿,想要拒绝正当妙龄、娇艳妩媚的大唐公主、洛阳之花李令月的“邀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是值得庆幸的事,他禁受住了诱惑。 这一步踏错,他就会像薛怀义一样,成为一只在笼篱里风光的鹰。他将因此失去自我,只能像薛怀义那样,在飞扬跋扈中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其实人人都清楚,他不过是某个权贵女子胯下的一个玩物。 一个玩物,谁会真的敬你、爱你?喜欢你时,你是她的禁脔,绝不容任何人染指;厌了你时,你就是一只又破又旧的鞋! 至于婉儿,那就不用说了,以婉儿的性情,必然会决绝而去。以她的骄傲和尊严,她会爱一个承欢在别人膝下的玩物?一个面首,他有何面目去追求自己所爱的女人?为了一时的**,失去自我,失去尊严,失去所爱,这个代价,不值得!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底最后一丝躁动,也随着这一声长吁平静下来。 男人要是没有过女人,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么? 能够抗拒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绝色妖娆的女人,只为自己心中那一份原则,这一晚,他似乎成熟的更多。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心也像那月光一般清明剔透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悲喜两扇门 上官婉儿赶到武则天住处时武三思已经离开,武则天见到上官婉儿,便吩咐她从速安排,把白马寺方丈薛怀义主持编撰的《大云经疏》颁布于天下,天下各州各府大小寺库庙必存一本,并把它作为各地高僧向弟子和信徒升座**的必要课程。(本章节由友上传 ) 上官婉儿见武则天夜晚召见,只为这件事情,知道武后十分看重此事,倒也不敢怠慢,又就一些详细的要求仔细请示了一番,暗暗记在心头,这才告辞离开。 上官婉儿一离开武则天住处,马上吩咐两个掌灯的宫娥:“快些,加快脚步,赶紧回去!” 两个小宫娥在上官婉儿的催促下一溜小跑地往回赶去。 上官婉儿急急回到自己所住的禅院,到了门前忽地停住,对两个小宫娥道:“好啦,你们回房歇息去吧,我自回房间便是。” 两个小宫娥施礼退下,上官婉儿在门口平息了一下呼吸,又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轻轻打开房门。其实她也清楚,她这么晚回来,杨帆不大可能还在房里,只是但有万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心上人瞧见自己不够齐整的一面。 房门打开,室内静悄悄的,一案一琴一书卷,香炉中的龙涎香已经燃尽,依旧一室馨香。 几案上的灯盏已经有些暗了,上官婉儿轻轻掩上门,下意识地往屏风后面瞧了瞧,也没人,这才怏怏地回到几案旁坐下。 她拿下灯罩,挑了挑灯芯,室内再度明亮起来,婉儿正要把灯罩罩上,忽然瞥见案上趴着一只翠绿色的大蜢蚱, 上官婉儿撮唇吹了口气,大蜢蚱微微动弹了一下,却不肯走。上官婉儿放好灯罩,在几案上叩了叩手指,蜢蚱依旧未动。上官婉儿来了兴致。小心翼翼地放好灯罩,张开双手,弓着身子,准备捉住这只蜢蚱。 如果叫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一定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可正在热恋中的女孩,大多是有些孩子气的,她却不觉得自己此时童心大发的样子有什么不妥。 双掌猛地一拢,将那蜢蚱扣在手中。上官婉儿得意地笑起来。笑容初绽,便是一凝,掌中的感觉不大对劲儿。她把手凑到灯下,悄悄打开一道缝,再完全展开。这才看清,掌中的蜢蚱竟是用青草编的,栩栩如生。 婉儿用两根纤长如葱白的手指把那只草织的蜢蚱拈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他来过了,这是他送给我的!” 婉儿甜甜地笑了,她轻轻吻了一下那只草蜢蚱,把它放在面前,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总也看不厌。 窗子已经放下来了,灯还亮着,灯光把人的剪影放大了投射在窗上,窗上有一道秀气的剪影,剪影中,那长长的眼睫毛清晰可辨。它一下一下地眨着,好不迷人。 另一扇窗前,也有一道剪影。 她仰着下巴,举杯痛饮,窗上剪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喉头不断地作出吞咽的动作,酒渍从唇边滴落。从剪影上看去,一颗颗,仿佛是伤心的泪。 “我的丈夫被活活饿死在狱中,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的兄弟像狗一样被杀戮,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不想嫁人,可我自己完全作不了主!利益所趋,亲生母亲都不会在意你伤不伤心,难不难过!而你,区区一个侍卫、一个贱民!我都左右不了!” 太平公主咬着牙,缓缓而有力地攥起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扎进了掌心,可掌心的痛却远不如她心中的痛楚和羞辱来得难受:“就连母子之情、血缘至亲都靠不住,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靠得住的?还有什么?” 剪影中,轮廓分明的那双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是最可靠的!如果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不想让丈夫死,他就不会死!我不想嫁人,就不需要屈从于任何人!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是我的,不管他愿不愿意,除非他想死!” 窗上的剪影霍地一下仰了起来,从额头到下颌,形成一道坚毅的曲线:“只有掌握权力,我才能摆布别人的命运,而非受人摆布!”” 一座庙,两扇窗, 一在天堂,一在地狱, 一喜,一悲! ※※※ 武则天从龙门返回洛阳了。 武则天走的是水路,自伊河转洛河,直驶皇城根下,虽比陆路要慢一些,但是更加平稳,这无疑是最适宜老人行路的方式。 两岸,纤夫拉着龙舟缓缓而行,巨舰犁开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层层涟漪。船行得异常平稳,偶尔才有一点点摇晃,因为船的巨大,这一点点摇晃根本不会让人有多少感觉。 武则天侧卧于榻上,婉儿和团儿坐在榻边,中间摆一张棋盘,婉儿和团儿下着围棋,武则天撑着粉颊侧卧观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 二人见天后睡了,便搁下棋子儿,小声地叙起话来。 团儿姓韦,跟上官婉儿一样,都是因罪充没入宫的官宦家女子,充没入宫的女子们因为出身官宦人家,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言谈举止、学识修养都比普通的宫娥强得多,所以在宫里很容易上位,成为有一定职司的女官。 而这些女官之中,最出色的就是婉儿,她何止是担任一定职司,简直就是跃上枝头变凤凰了,其权柄之重,就算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也不敢小觑。团儿比起她来固然差了许多,可是与其他充没入宫的官宦女子相比,也是不同一般。 武则天的起食饮居是由她负责的,她掌握着宫中采办,各种器物、膳材、丝绸的采买,油水十足,虽权柄不出内宫,不过因为她掌握着采办和分配大权,不仅太监宫娥要巴结她,就是那些妃嫔们也要笼络着她,内庭之中,她是仅次于婉儿的第二号人物。 婉儿微笑道:“这一遭龙门之行。内宫一应之物,皆是妹妹安排,诸多繁琐,办得井井有条,太后很满意呢。”说着,眼神儿就向外面飞快地睃了一眼。 珠帘外面,杨帆正在站岗。婉儿已经与武攸宜说定,把杨帆调入百骑。不过现在还未正式办理调令。今日依旧是他在御前当值。 上官婉儿和团儿搀武则天入内歇息时,将那珠帘一掀,有两条珠链儿不曾垂下来。挂在了其它珠链上,正好露出一道空隙,把婉儿那张精致的脸蛋露出来。 方才与团儿下棋。武后一旁看着,上官婉儿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外面瞧上一眼,这时终于忍不住,向外面飞了一眼,不想杨帆站在那儿,似乎也一直在等她看来,上官婉儿这一眼望去,就见杨帆一个眼神儿递来。呶起嘴来,竟然向她飞了一吻。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微张的小嘴赶紧一闭,好象真的被他亲到了似的,两抹红晕迅速爬上了白净的脸颊。 团儿并未注意到两人的这番眉来眼去,她把那棋子儿一颗一颗地拾到手心,慢条斯理地道:“团儿做得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所疏漏也无伤大雅,总能圆得过去,哪当得婉儿姐姐如此夸奖。说起来,姐姐做的才是大事,团儿可比不了。” 这话说着。里边便隐隐透出一些酸溜溜的味道。 当初,武后想要挑选一个女官做身边的侍诏。婉儿和团儿都是待选人员,后来婉儿脱颖而出,成为天后身边第一人,团儿的才学、相貌、气质、谈吐,较婉儿都逊了一筹,虽也因此成为后宫的大管家,可是终究不及婉儿威风。 上官婉儿知道她有些吃味儿,淡淡一笑道:“妹妹只觉得姐姐在天后身边做事风光,却不知接触的尽是军国大事,一个小小差错,不知就要惹出多大的麻烦,所以每日里都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那番谨慎,也不容易呢。” 说着,她忍不住又往外看了一眼,见杨帆还在笑微微地看她,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象喝了蜜一样。 杨帆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在她小嘴上轻轻一绕,又在她的酥胸上留连片刻,便滑到了她的小蛮腰上,这一番眉眼动作,虽不是真个搂搂抱抱,上官婉儿意会了他的意思,却是连身子都酥软了。 想起两人私相见面时,他像一个馋嘴的大孩子,总是着迷地想要抚摸自己的身子,虽然因为太过羞涩,被她不止一次按住了那双作怪的大手,可是半推半就间,也被他占了许多便宜,这时杨帆以眼神暗示,上官婉儿想起那时的**滋味,身子又有些酥了。 这妮子,实是一个极内媚的女人。 团儿听了婉儿这话,却微微挑起眸子,吃惊地道:“哦?团儿侍候在天后身边时,只知天后慈祥和蔼,却不知天后处理政事时竟是这般的严苛厉害,以婉儿姐姐的本领,竟也诚惶诚恐,莫非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么?” 上官婉儿一颗心全放在杨帆身上,心神飘忽之间,叫团儿捉住了她一个话柄,赶紧收摄心神,淡淡地答道:“这话从何说起,天后自然是极慈祥的,待婉儿也一向宽厚,从无苛责。唯因天后如此关爱,婉儿自知责任重大,当然更加谨慎小心。” 上官婉儿情知再待下去,外边有那个小冤家扰得她心神不安,难保不让这团儿又抓住她的什么话柄,与团儿随意说了几句,便即起身告辞。 上官婉儿掀开珠帘,行经杨帆身边时,横他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嗔道:“回头再找你算帐!” 杨帆回她一个受用无尽的表情,让婉儿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恼,天知道回头是她找杨帆算帐,还是送上门去让杨帆“大块朵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武成殿,上官婉儿袅袅娜娜地走在前面,后边跟着杨帆,杨帆怀里抱着高到鼻尖的一摞案牍。(本章节由友上传 ) “看起来上官待诏挺喜欢差遣杨帆的,也不知他怎地得罪了待诏,嘿嘿……” 武成殿里负责研墨洗笔、清理打杂的内侍小海乐得偷闲,幸灾乐祸地看着杨帆替他做了跑腿。 依旧是婉儿在前,杨帆在后,不过如今走起来,婉儿却不会再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 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走在后面,知道他在欣赏自己的步态美姿,婉儿羞怯中不免又有些小小的欢喜和得意。于是,她走得更加轻盈,腰肢如风拂柳枝,摇曳出一路的风情,只为身后的郎君。 直到进了史馆,迈步进了侧殿,再不虞被人看见,婉儿才回过头来,一边抢上去帮他卸下案牍,一边似嗔还娇地道:“看够了没有呀,大色狼!” 杨帆这回倒是真的欣赏了一路她的美姿,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美丽、清纯、痴情,富有才华,这让杨帆由衷地感到自豪。 他放下案牍,往门口瞟了一眼,轻轻牵住婉儿的小手,说道:“婉儿,你我总是这般偷偷摸摸的,也不知几时才能把你光明正大地搂在怀里。” 婉儿甜甜地一笑,说道:“你呀,百骑的调令都还没有下来呢,急什么,总要等机会嘛,放心啦,但有机会,婉儿一定替我的小郎君牢牢抓住。总有一天,咱们出双入对、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杨帆板起脸道:“什么小郎君,要叫哥哥。” 婉儿嗔笑道:“不知羞,你比人家岁数小好不好?” 说到这儿,婉儿忽然便有些忧虑,忍不住偎进杨帆的怀抱,幽幽地道:“你道人家便不急么?寻常人家女子像我这般岁数,早就儿女成群了,可是人家还……” 她轻轻抬起头。着迷地抚摸着杨帆的眉毛、鼻子,一直滑到他鲜明秀气的唇上,轻轻按了按:“人家可是把一颗心都交给你了,郎君以后可不许嫌弃人家老。” 杨帆轻轻环住她柔细的腰肢,安慰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老了?” 婉儿贴着他的心口,幽幽地道:“就是老了。人家这岁数都是老女人了……” 她忽然又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杨帆道:“你不会真的嫌弃我老吧?” 杨帆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不免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感动。若非她爱极了自己,太在意自己,又岂会如此患得患失?什么时候有个男人。被大唐内相上官婉儿如此放在心上过? 记得当初在蹴鞠场上初次见到她时,她是那般威风、那种排场便是当朝帝后也远不及她,可她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仰着一张小脸儿,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忐忑着心情,只为得到他的承认。 杨帆心中涌过一阵暖意,柔声道:“傻丫头,你看你哪儿老啦?这样颀长苗条的身段。就像一个二八佳龄的姑娘;秀气标致的五官,就像一位豆蔻妙龄的少女,白皙幼嫩的的肌肤,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 世间最醇的酒,就是情人的情话,婉儿的心已经醉了。 杨帆眸中露出促狭的笑意,继续道:“还有你的胸……” “停!” 婉儿竖起一根葱白玉指。往他唇上一压,脸红红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说着说着就没正经。” 转念想想,杨帆方才可是越说岁数越小的,自己的胸…… 婉儿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胸膛。终究是不放心,咬了咬嘴唇。想要不问,却捱不过心魔,总要知道郎君满不满意才好,于是红着脸、低着头,小小声地问道:“人家的胸……胸怎么样呀?” 杨帆忍住笑道:“胸么,倒是许多儿女成群的成熟妇人都比不过你的!” 婉儿大羞,踩了他的脚尖一下,嗔道:“又说疯话,人家不理你了!” 婉儿扭过身去,花蝴蝶似的飘过一具堆放案牍的书架,不见杨帆追来,忽然又探出头来道:“呆子,站在那儿干什么,跟我来!” 杨帆“喔”了一声,赶紧举步跟了上去。 ※※ 婉儿领着他绕过一排排书架,到了后面,又是一道门户,走出去,穿过一条过廊,推开一道门扉,便闪进了一处更加幽谧的所在。 杨帆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屋子里非常干净,洁净的一尘不染。房中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尽皆端重厚实,大方美观,不过用料皆是紫檀、花梨、楠木等昂贵的木料。 毕竟是宫殿式建筑,房屋举架极高,屋顶是圆形彩绘莲花状的藻井,地面上,几扇紫檀屏风和镂空的博古架把室内又分成了几个功用不同的区域,显得曲折雅致。 上官婉儿向他回眸一笑,甜甜地道:“这间屋子是我的,有时候在史馆这边的时间多些,晌午乏了就在这儿歇息一下,有时候想看看书,喜欢这边的幽静。我也会过来,你看这里好不好?” 杨帆的心忽然跳得急促起来,好好的,婉儿把他领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到屏风后面隐隐露出的一角床榻,杨帆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这些天与婉儿私相幽会,耳鬓厮磨,血气方刚的杨帆常常禁受不住**的挑逗,牵牵她柔软的小手,搂搂她纤细的腰肢,都会有所反应,以致于他的“小兄弟”经常像海水一般,潮起潮又落…… 难道他这只童子鸡今天终于要体会到那种传说中飘飘欲仙的滋味儿了么? “嗯?” 上官婉儿微微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奇怪的表情。 杨帆强抑着变粗的呼吸,哑声道:“好,当然好,这里……很幽静,也很雅致。” 上官婉儿得意地笑道:“当然啦,这里可是人家亲手布置的。你来!” 上官婉儿向他招招手,便闪向屏风后面,杨帆心中一紧,忙道:“你且等一等,我去把门闩上。” “呃?” 上官婉儿回过身来,纳闷儿地问道:“闩门作甚,没我传唤,没有人敢进来的。” 杨帆干笑道:“这个……,当然不会有人擅闯进来,可万一要是有点声音传出去,叫人听见终究不妥。” 上官婉儿一双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疑惑地道:“声音?能有什么声音传出去,叫人听见不妥呀?” “啊!” 上官婉儿突然明白过来,她红着脸瞪了杨帆一眼,娇嗔道:“胡思乱想甚么,我叫你进来……是为了……,真是的,不理你了!” 上官婉儿扭头就走,杨帆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上不禁一红,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屏风后面是一张床榻,床榻旁有一张妆台,旁边还有一张几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几案旁边还有一只阔腹窄口的青玉色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上官婉儿显然是在每副卷轴上都做了特殊记号的,到里边随便翻了翻,并不曾逐一打开,便抽出了一副卷轴。 上官婉儿走到几旁,把那砚台往旁边挪了挪。砚台里还有墨汁,看来她不久前才刚刚用过。清理出了桌面,上官婉儿便打开系住卷轴的绳儿,将那卷轴徐徐展开。 “薛将军碑?” 杨帆只看了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他幼时随父习过书法,后来随虬髯客也曾练过,虽然在书法上没有多么高的造诣,高低好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这幅碑文书体书体方整有致,结字朴拙;笔划劲挺有力,用笔沉挚;神气古雅幽深,精悍夺人,当真是一副好字。 细细再看内容,果然就是那篇祭薛仁贵的碑文。上官婉儿站在杨帆身边,柔声道:“这篇文章写得好,字也绝佳,婉儿见猎心喜,就把这篇原稿留下了,郎君既然喜欢,婉儿就把它送给你。英雄与时势,本是相辅相成之物,郎君或许没有当年薛仁贵将军成就功业的那番机缘和际遇,但是婉儿相信,我的郎君,绝非平庸之辈!” 字在这里,人在何方? 杨帆睨了一眼旁边的砚台,突然计上心来,他把那副字徐徐卷起,轻轻搁在砚台边上,回身揽住了婉儿的细腰,柔声道:“杨帆能得到婉儿这样的好女子,那更是杨帆的福气,你放心,杨帆一定会立一番大大的功业,不求拜将封侯,名传百世,只求做一个配得上婉儿这等奇女子的伟丈夫!” 他当初接近婉儿固然是别有目的,但是他对婉儿的情意却也丝毫不假,这番心里话情真意切,上官婉儿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真挚之意,不禁感动地拥住了他,柔声道:“是婉儿不好,累郎君如此周折……” 杨帆环住她纤腰的双手倏地向下一滑,婉儿“哎哟”一声,臀儿被杨帆一托,竟把她抱到了案上,婉儿惊慌地道:“你做什么?” 杨帆笑道:“既然是婉儿不好,那就乖乖陪我亲热一番,以作补偿吧。” 上官婉儿被他抱上案去时,就有一种化成了杨帆盘中餐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危险,却又特别叫人着迷,再被杨帆灼灼的目光一看,婉儿心里发慌,身子酥软,哪里还能挣脱开来…… p:六更,求保底月票!!!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避世苗神客 时人但凡读书习字的,自幼就学一个礼字,凡事讲究规矩。(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诸如白昼不可宣淫,诸如夫妇恩爱时务必得息烛灭灯,对自幼习礼守礼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冒犯的规矩,婉儿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使她身上的束缚更多。 而杨帆却恰恰相反,他来自南洋,本就不大在乎诸般规矩,自幼的经历,又使得他常常去破坏规矩,便与上官婉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所拥有的,正是婉儿身上所欠缺的,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对婉儿这只自幼生长在深宫里的金丝雀来说,都充满了新奇。 正如此刻,与情郎在几案上亲热,而且又是白天,在婉儿心中,那是很放荡、很不自重的一种行为。她平素不是在肃静庄严的殿堂上答对太后皇帝、文武大臣,便是与词臣士子,吟诗品文,观鱼栽花,焚香品茗,抚琴小憩,无一不是雅事。 杨帆的粗野和奔放,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和不安。可她比情郎要大上几岁,对杨帆便不自觉地有了一种宠溺和纵容的心态,使她不想去反对情郎的作法。于羞怯中接受这种有悖于她平素所受的礼教规矩的行为,让她体会到了一种新奇、刺激的意味,这种心跳的感觉,她以前从不曾有过。 当杨帆吻下来时,婉儿嘤咛一声,身子便化成了一滩香泥。 这一番亲昵,远比当日在伊水河畔时更加缠绵,特殊的环境,让婉儿的触觉敏感了百倍,她意乱情迷,一个身子越来越软,只想就此躺下去。任由杨帆为所欲为。 婉儿胡乱地想着:“我已这般年纪。还有多少青春岁月可供磋砣,不如就给了郎君吧……,不成!万一珠胎暗结。被天后发现,岂不毁了与郎君厮守一生的希望?若要与郎君做个真正夫妻,怎么也得先想法子弄些药来……” 婉儿爱极了杨帆。成熟的身体被杨帆撩拨得**如潮,真想就此放弃抵抗,接受那叫她又怕又羞的事情,可是心中一丝清明,又提醒着她一时放纵的可怕后果。而且她也不想在如此简单的地方,把自己的第一次草率地交给心爱的男人。 婉儿在心中苦苦挣扎着,意志却越来越薄弱,她撑着桌子的双手渐渐酥软起来,她真想就此投降。心甘情愿地被她的情郎征服、占有。 “哎呀!” 杨帆忽然叫了一声,一下子把婉儿唤醒了。 婉儿睁眼一看,只见杨帆失手打翻了砚台。砚中的墨汁全泼到了那副卷轴上。墨汁沿案淌来,眼看就要沾到她的裙袂上。杨帆赶紧一搂她的纤腰,把她从案上抱了下来。 上官婉儿钗横鬓乱、玉颊霞烧,双腿一挨地便是一软,几乎要滑倒,杨帆扶她站定,回身再去救那副字,把字打开一看,已经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可惜!可惜!唉,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竟然毁在我的手上。” 杨帆眼见那幅字毁了,不禁痛惜连连。 婉儿稍稍恢复了常态,羞怩地瞪他一眼,嗔道:“还说,不是你这般轻狂,怎么能毁了这副字。” 杨帆道:“美人如玉,就在眼前,我又不是呆子,怎么忍得?只是可惜了这副好字,唉!这一毁去,世间再无此物了。” 婉儿一颗心儿还在半天空中飘飘荡荡的,见他一脸懊悔,便柔声安慰道:“郎君何必如此在意,苗神客依然健在人间,这副字又怎算得是孤本呢。待婉儿修书一封,郎君持去,请他再写一副也就是了!” 只一句话,便似禅寺鸣钟,杨帆心中激荡,久久不绝…… ※※※※※※※ 钟声悠扬,让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心情都变得无比恬静。 这里是天宫寺,天宫寺位于尚善坊北、天津桥侧,武后崇佛,上行下效,洛阳寺院俱都香火鼎盛,这天宫寺作为洛阳的一处大寺院,自然更是信徒如云。 天宫寺后院墙西侧,有一处三进院落的民宅,天宫寺虽然香火鼎盛,但是这处宅院因为地处夹墙和天宫寺的山墙之间,所以却幽静的很。 杨帆一身便袍,站在宅院门口,打量着左右的灰褐色山墙,飞檐翘角也都带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这幢宅院已经很古老了。 这儿,就是苗神客一家人的居处。 应门的小童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杨帆彬彬有礼地一揖道:“郎君久候了,先生说他已久不见外客,不想为郎君坏了规矩,请问郎君登门,有什么事吗?” 杨帆这才知道这应门小童实际上乃是苗神客的学生,便道:“小兄弟不曾告诉你家先生,说我持有上官待诏亲笔书信么?” 小童嘻嘻地笑了一下,他才七八岁年纪,正在换牙,这一笑便露出参差不全的牙齿来:“小子说过了,正因如此,先生才让小子询问郎君来意,要不然,怕是问都不问了呢。” 杨帆道:“既如此,请回复先生,就说先生留存于宫中的那幅‘‘薛将军碑’’不慎损毁,上官待诏深为惋惜,特令本人来请苗先生再施一份墨宝!” “这样啊……” 小童挠挠头,干脆地点头道:“那你等着,小子再去问过先生!” 小家伙说完,又是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呼哧呼哧地跑回来道:“郎君请进!” 杨帆迈步进了大门,小童便领着他往里面走。 杨帆注意地打量着院中的情形,门坊二旁的影壁上或花鸟鱼虫,或者是写意的山水墨画,俱都有些岁月了,地上是鹅卵石铺就而成的道路,常时间的磨砺让它们变得光滑圆润,走在上面。便有一种宁静而幽远的野趣。 院子中还有一些看起来曾经是花圃的地块。低矮的土围子早就塌毁了,里边肆意生长着野草和东一簇、西一簇随意开着的不知名的小花,透出些许荒凉。 院子里没见有人活动。看来苗家的人一般都是在后院儿里待着,杨帆一边游目四顾,一边信口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道:“小子杜闲。” 杨帆道:“哦,令师闲居在此,收了许多学生么?” 杜闲蹦蹦跳跳地走着,道:“先生不曾收过许多学生,只因家父公务繁忙,无暇教化小子,又与先生交好,便把小子托付与先生教诲。” 杨帆道:“哦?令尊是朝中官员么?” 杜闲道:“家父是修文馆直学士必简公。” 时人讳名不讳字,提到父亲的字时不必加讳。不过为表敬意,还是要加个公字。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非特别有名的人。你说字而不说名。旁人怎么可能知道你倒底是谁家的孩子。这小家伙自傲地说出父亲的表字,看来他父亲是大有名气的了。 可惜杨帆对时下有名的文人并没什么了解。不知道这杜必简就是“文章四友”中的杜审言。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更加的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顽童就是诗圣杜甫的亲生父亲。这杜审言恃才傲物,最是目中无人,竟肯把儿子托付于苗神客教诲,可见他也是认可苗神客的学问的。 杜闲把杨帆领进中庭院落一间清雅的客堂,向他施了一礼道:“郎君请稍坐,先生方才得知郎君来意,已然开始寻找旧文集注,现在想必已经找到,小子去研墨侍奉,等碑文写罢,就给郎君送来!” 杨帆一怔,这苗神客还真是避不见人了,我持上官待诏的信柬而来,他也敢如此托大? 此时,一辆翠幄清油车缓缓驶过天津桥,拐进尚善坊,恰从天宫寺前经过。 老牛迈着稳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着,车中,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悄悄掀开轿帘向外面看了一眼,回首道:“娘子,我们快到了。” 这人正是右卫中郎将武攸暨,车中还坐着一个妇人,三旬上下,穿一身淡青色白兰花的襦裙,外披一件水玉色的半臂,面如满月,眸亮眉长,却是武攸暨的夫人李氏,李氏夫人单名一个玥字。 武攸暨放下轿帘,忧心忡忡地道:“武三思无缘无故邀我作甚?只怕是宴无好宴呐。” 李玥轻轻攀住他的手臂,柔声道:“郎君担心什么,总是自家兄长,还能害你不成?” 武攸暨拍拍她的手臂,说道:“玥儿,你有所不知啊。我这位堂兄,固然不会害我,也没必要害我,可是却难保不会让我帮着他去害人。” 李玥抓起他的大手,在自己柔嫩的颊上轻轻摸挲了几下,轻声道:“郎君一直看不惯武家人的跋扈,妾身自然是知道的。如果郎君这官实在做得辛苦,咱们就辞官不做,回太原老家去吧。” 武攸暨苦笑道:“玥儿啊,你说的容易。咱们武家因为太后而没落,也是因为太后而兴旺,成败皆系于太后一身。想做官时,由不得咱们,不想做官,同样由不得咱们呐,如果为夫辞官不做,恐怕从此再也不能见容于家族,就算回到太原老家,也没好日子过的。” 李玥叹了口气道:“妾身自然知道郎君的为人,只是不管郎君怎么做,都注定了是武家的人,与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咱们无法摆脱,也只好虚与委蛇。相信太后登基之后,用到郎君的地方就少了,郎君若是不愿置身宦途,那时再想办法抽身就是。” 武攸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p:给一本新书打个广告,刚刚上架,书名:不灭尘魂、书号:249)60!这文慢热,属于娓娓道来型,请大家欣赏品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杯断肠酒 武攸暨抚摸着李玥的手掌,柔声道:“玥儿,幸好还有你陪着我,以前落魄的时候,你与我相濡与沫、不离不弃,如今更是帮我排解烦忧、夫唱妇随,武攸暨此生何幸,能得此良妻。(本章节由友上传 )” 李玥一脸幸福地道:“天下间好过妾身的女子不知凡几,哪里当得郎君如此赞誉。” 武攸暨感慨地道:“在武攸暨心中,娘子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了!” 武攸暨这句话确是发自肺腑,李玥是关陇李氏旁支的闺女,也算是一个大家闺秀。武攸暨与她是从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武则天大权在握,对整个武氏家族实施报复,武攸暨一家也被改为蝮姓,发配海南岛。 这种情况下,谁家的姑娘还愿意跟他?可李玥却不肯悔婚,硬是说服父亲,千里迢迢把她送到武攸暨流放之地与他成亲。当时武攸暨破衣烂衫,生活十分艰难,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因为道路难行,不得不背着包袱,弃车步行,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的姑娘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后来,武则天萌生了称帝的念头,需要在朝中各处要害位置安插绝对可靠的亲信以帮助她攫取皇位,不得已开始启用武氏族人,武攸暨这才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不过这段苦难的岁月他一直没有忘记。 当年李玥长途跋涉赶到琼州时,还是一个青涩灵秀、俊俏可人的小姑娘,如今居移体,养移气,已经是一个云鬟高盘、丰腴秀润的中年妇人。武攸暨现在也有几房姿色绝佳的侍妾,年轻貌美,很会服侍人。不过他最宠爱的始终是这位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 说话间。车子已到了武三思府,武府管家开了大门,让车子直驶进去。武三思闻讯带着夫人和几位最受宠的侍妾在车马轿厅下相候。 武三思穿着一身月白底子弹墨梅花的交领轻袍,几位妻妾也都是燕居的常服,看来今日宴会并无外人。就是寻常的家宴。见了武攸暨,武三思哈哈一笑,大步迎上前来,几位妻妾也接住了李氏夫人,一通寒喧。 武攸暨来过武三思府,但他的夫人李玥却是头一回登门。唐时习俗,女眷不避外客,更何况武攸暨与武三思是堂兄弟,那是真正的自家人。所以武三思直接把武攸暨夫妇引到了后宅花厅。 穿过长廊、荷花鱼池,步上石桥,再沿石径前行。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池粼粼。岸边垂柳,水面空阔。池水当中一座小亭,曲桥高架水上,极是清幽雅致。 武三思笑道:“来来来,攸暨啊中,酒菜早已备下了,咱们到亭中饮酒。” 武攸暨不知他单独邀请自己,又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逼着自己去做,只是见他惺惺作态的样子,知道这时不宜动问,只好耐着性子陪他走上小桥。到了小亭中一声吩咐,酒菜流水般呈上来,水陆山珍毕陈,武三思便与夫人和两个侍妾殷勤地劝起酒来。 武攸暨素知武三思的性子,越是见他殷勤,心下越是不安,实在按捺不住,拐弯抹角地便问起今日宴饮的缘由,武三思哈哈笑道:“攸暨勿须多虑,为兄今日唤你来,实是有一桩天大的好处与你。来来来,且饮酒,一会儿为兄再与你慢慢分说。” 武攸暨满腹狐疑,只好端杯共饮。李夫人向丈夫报以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就算没有什么事,兄长相邀,聚会家宴,又有何不可呢,郎君陪兄长喝得开心些,若是有事,兄长自会告知你的。” 武三思大笑:“弟妹言之有理,攸暨啊,喝酒,喝酒!” 武三思夫人对李夫人笑道:“他们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自己说去,理会他们作什么,妹妹,来,咱们饮上一杯。” 武夫人说着,便拈起酒壶,为李夫人斟酒。 李夫人忙道:“妹妹怎当得嫂嫂斟酒,还是小妹来吧。” 武三思的两个爱妾忙拉住她手臂道:“夫人总归是客,就不要客气了,安坐,安坐。” 武夫人提着一只锡壶,一手托着壶底,一手拈着壶柄,凑到李夫人杯前,眼睛向她微微地一瞥。 这位武夫人也是三旬左右的妇人了,头发依旧乌黑亮泽,挽了一个桃心髻,插了一支碧玉簪,余此之外,并无其它珠玉花钿,虽不奢华,却把她当家主妇的身份衬托得恰如其分,反观那两位美妾,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珠翠,但是气度就差得远了。 酒液化为一线,轻轻注满酒杯,武夫人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在那杯酒上,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忱惜、无奈和内疚。 “多谢嫂嫂!” 李夫人双手虚捧酒杯,向武夫人谢了一声。 武夫人挤出一丝微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嘴里说着,轻轻撤回手去,籍着大袖的掩护,托在壶底的那只手轻轻一旋,为自己也斟满一杯,捧起杯来,对李夫人道:“妹妹,请酒!” “嫂嫂请!” 李夫人欣然捧杯,与武三思夫人虚虚一碰,一饮而尽! 一旁与武攸暨杯筹交错的武三思看在眼中,笑眯眯地放下酒杯,对武攸暨道:“攸暨,有件事,我得恭喜你呀!” 武攸暨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说到正题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双手扶膝,有些紧张地看着武三思。 武三思捋着胡须,缓缓地道:“攸暨啊,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当初,姑母把她嫁与薛绍,可惜那薛绍背负天恩,蓄意谋反,公主年轻轻的就守了寡……” 武攸暨听了这番开场白,有些莫名其妙,心道:“听这说法,是要为太平说媒?这事与我商谈什么?难道是……,不会吧,我那儿子今年才十九岁,而且比太平小了一辈呢。” 李夫人坐在那儿,渐渐觉得腹痛不止,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凉东西,正在强自忍耐,见丈夫投来探询的一眼,勉强向他笑笑,示意他听下去。 武三思道:“太平如此年轻,自然没有守寡的道理,姑母一直很关心太平的婚事,只是以太平的身份,能配得上她的人着实不多。而今么……,太平终于相中了一个人,姑母也欣然应允了,便着我做这个媒人。” 武攸暨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堂兄,不知太平公主相中了谁家的儿郎,既然姑母请堂兄您出面作媒,把小弟找来又为何故?” 武三思道:“攸暨啊,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平公主相中的这个人就是你呀!” 武攸暨一愣,大惊道:“荒唐!实在荒唐!” 武三思脸色一沉,道:“荒唐?你是说太平荒唐,姑母荒唐,还是我武三思荒唐?” 武攸暨道:“小弟不敢,小弟是说……我有妻室,如何可能迎娶公主?” 李氏夫人惊得连腹痛都忘了,紧张地望着他们,心中只想:“太平公主看中了我的丈夫?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她堂堂公主,还能嫁入我家作小不成?哎呀!不对!莫非是要迫我丈夫休妻?” 武三思咳嗽一声,缓缓地道:“以公主之尊,当然不能嫁人作小,更何况,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你也知道咱们这位姑母的性子,就算太平肯,姑母也是绝对不肯的。” 武攸暨瞿然变色道:“莫非……为了让攸暨迎娶公主,便得休弃妻子?” 李氏夫人腹痛欲发厉害,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可眼下这件事情实比她的腹痛还要严重百倍,哪里还顾及得了。武攸暨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只当是妻子恐惧所致,连忙握住她的手。 武三思把眼皮一抹,阴沉沉地道:“休妻?你们想到哪儿去了,就算你想休妻,这事儿传出去也成了笑柄,让姑母和太平脸面何存?” 武攸暨和李氏夫人同时松了口气,武攸暨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那么……姑母是想让攸暨再娶一位平妻?” 武三思哑然失笑,道:“攸暨啊,你觉得姑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武攸暨脸上一红,道:“这……,堂兄莫要卖关子了,小弟实在是想不出来。” 武三思淡淡一笑,道:“如果你的妻子死了,续弦再娶,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啊!”武攸暨大吃一惊,李氏夫人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颤抖地道:“堂兄,你说甚么?天后……天后想……” 说到此处,腹痛更是难忍,只觉肠子都似被绞断了一般,李夫人忍不住按住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武攸暨赶紧扶住她道:“娘子,你怎么了?” 李夫人毒药发作,痛得坐立不稳,丈夫一扶,便软倒在他怀中,这时她已隐隐明白了什么,指着面前的酒杯,颤声说道:“这酒……这酒……有毒?” 武攸暨大惊,霍地抬头,瞪向武三思夫人,道:“嫂嫂?” 武夫人终究是个妇人,在丈夫逼迫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心中早已惶恐,一见武攸暨目欲喷火,惊得连退两步,险些跌倒,武三思慢条斯理地道:“桃梅,三姐儿,你们两个陪夫人退下吧。” 那两个侍妾心中也自害怕,一听武三思吩咐,如蒙大赦,赶紧抢上去扶住夫人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小亭。 这时,李夫人痛呼一声,嘴色便溢出紫黑的血液来,武攸暨大惊失色,惶然叫道:“娘子!” p:p:广告:书名《来到大唐的村官》,书号2544844. 书的质量是很不错滴,欢迎大家光临、鉴赏! 第一百七十九章 骑驴远来人 “郎君……” 李夫人紧紧攥住丈夫的手,眼泪潸潸而下,武攸暨心如刀割,他含泪看向武三思,愤怒地道:“武三思!你怎敢!你……” 武三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悠悠然道:“你看,这样不是挺好?弟妹急病暴卒,死得体面,死后还能埋进武家祖坟,享受子孙血食。(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而你呢,也可以迎娶公主,做一位体面风光的驸马爷。呵呵……” “武三思,我跟你拼了!” 武攸暨目欲喷火,就要跳起来跟武三思拼命,却被李夫人紧紧拉住,急促地唤道:“郎君!郎君……” 武攸暨咬了咬牙,强行止住身子,含泪替她拭去嘴角血迹,轻声唤道:“娘子?” 这时,李夫人口鼻中都沁出血来,也不知是中了何等厉害的毒药,脸色都开始青紫,她紧紧攥住丈夫的手,身体急剧地颤抖着,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武攸暨赶紧低下头去,李夫人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郎君!崇奕、崇轩……” 她唤的是武攸暨的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岁,小的十四岁。 武攸暨见她断断续续说不下去,急道:“崇奕、崇轩,他们怎么了?娘子,你说,你说话呀?” 李夫人喉头收紧,已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急得一张口,却又溢出一口血来,武攸暨心如刀割,热泪横流。 李夫人有口难言,满面焦灼之色,她紧紧盯着丈夫,忽然蘸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在他前襟上,颤抖地写起字来。 武攸暨一见。赶紧抻起前襟方便娘子书写。只见李夫人在上面艰难地写道:“逐出家门、族谱除……” 下一个字只斜斜地划出一笔,她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武攸暨瞪大眼睛,看着他溘然长逝的亡妻,突然号啕大哭道:“娘子。玥儿!我的玥儿啊……” 武三思冷眼旁观,摇头叹息道:“人间最是慈母心呐!可怜,可叹!弟妹临终还牵挂着你的两个儿子,怕他们也遭遇了不测。是啊,公主下嫁之后,怎么可以不是公主的儿子为嫡长子呢?弟妹一番苦心,你回去后赶紧把他们逐出家门,族谱除名,妥善安置个去处吧。” “你……你……。武三思!你可有一副人心肝!” 武攸暨扭曲着面孔,垂泪痛骂。 武三思淡淡地道:“去了一个玥儿,不是又有了一个令月么?这轮月亮可是更加的明亮、更加的妩媚呢!” 武攸暨怨毒地瞪着他。脸孔扭曲着。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武三思恍若未见,缓缓站起。掸一掸衣裳,悠然说道:“弟妹固然是一番慈母之心,你也该想想天后的一番慈母之心才是!快些回去为她安排后事吧!天后……可是急着嫁女儿呢!” 武攸暨听了身子一颤,眼睁睁看着武三思悠然走去的背影,目眦欲裂,却终究没有勇气站起来、扑上去! ※※※※※※※ 杨帆静静地坐在堂前,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光影就在他的脚下,照得简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杨帆随意浏览了一下厅中布置,便把目光投向厅外。 厅外,门前左右两株百年老梅枝繁叶茂,同那前院的花圃一样,生得自然,并不见有修剪过的模样。杨帆静静地看了一阵,便微微阖上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他今天公开登门,只是为了求字,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今日下手的。 如果换作从前,他探听到苗神客的下落,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下手,但是现在不成。向苗神客讨还公道,是他的责任。爱护、维系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同样是他的责任,他现在考虑问题必须比以前更长远、更缜密。 太莽撞的办法不能用,他要尽量维护现在这个身份,维系好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当他替所有枉死在桃源小村的亲人报仇之后,他还要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好好活下去,他不可能拉着上官婉儿,陪他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 杨帆静静地坐了许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微微张开眼睛,就见杜闲捧着一幅几乎及他身高的卷轴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见杨帆,杜闲便笑道:“劳郎君久候了,先生的字已经写好一阵子,只是墨迹未干,所以多捱了些时候才送出来。” 杨帆一笑,站起,双手接过那幅卷轴,微笑道:“小兄弟,多谢了!” 杜闲连忙拱揖道:“不谢,不谢,郎君慢走!” 这小家伙倒不客气,事情一了,马上就下逐客令了,杨帆哈哈一笑,往后堂处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向外行去。 杨帆挟着画轴,慢悠悠地走在尚善坊十字大街上,当他快要走到大街尽头,离开尚善坊时,就听后边一阵人喊马嘶,还有路人的尖叫声。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辆牛车疯狂地驶来,本来牛车行路,求得就是一个安逸平稳,可是此刻那两头肥牛好象发了疯似的,骤然狂奔起来,速度竟也不让骏马专美与前。路上许多行人慌忙走避,也有些人家的大人冲上街头,抱起正在玩耍的孩子逃到路边。 那牛车所过之处,引起一片叫骂声。 杨帆诧异地看去,就见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坐在车头,手中的鞭子呼啸如飞,抽得那两头肥牛撒开四蹄,亡命般狂奔,这时那牛车轰隆隆驶近,杨帆看清了那车头所坐的人,不由惊咦一声。 “这不是内卫中郎将武攸暨么?他怎么亲自御车了,他这是……” 杨帆看见武攸暨面孔扭曲着,满眼热泪滚滚,牛车驰过,泪水撒落一路,不由更是惊讶。能让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要知道,如今连李氏皇族的人都要夹起尾巴作人。最嚣张的就是武家人了。 武攸暨如疯如狂,手中一支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下去,把他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两头拉车的壮牛身上。呼啸着冲上了大街。 他是当朝武后的亲侄儿,他是重兵在握的右卫中郎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毒死,他还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迎娶那位该死的公主! 可他……他能怎么办? 杀妻之仇报不得,亲生儿子必须得抛弃! 他恨,他恨武后、恨太平、恨武三思,更恨他自己的懦弱! 牛车冲上长街,武攸暨悲愤地大叫起来:“啊~~~~” ※※※※ “阿郎。咱们怎么不告诉几位郎君来接您呢?” 长街尽头,狄仁杰骑在一头灰驴上,左右伴着黑瘦精干的舒阿盛和俊俏可人的小丫环婵娟。前边还有一个牵着缰绳的赶脚儿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告诉他们干什么。嘿!老夫就是要给他们来个偷袭,瞧瞧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婵娟撇撇嘴,嘀咕道:“为老不尊!” 狄仁杰乜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就在这时,武攸暨驾着疯牛车狂奔而来,舒阿盛见状大惊,冲上去道:“停车、停车,怎么闹市狂奔,哎哟!” 那牛车根本不停,笔直地撞来,舒阿盛见状大惊,纵身往旁边一闪,仓促间让开了车头,被那车辕撞了一下,一跤扑进了人群。 婵娟尖叫一声道:“阿郎!” 眼见那牛车变成了一辆轰隆隆的战车,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到底心中害怕,她那娇弱的身子,哪能跟蛮牛硬顶,急忙往旁边一跳。 狄仁杰坐在驴背上看见这车直撞过来,想跳却是来不及了,急忙吹胡子瞪眼地叫嚷:“赶脚儿,快闪开!” 那赶脚儿的倒真听话,撒开缰绳一溜儿烟跑开了,狄仁杰眼都直了,急忙又叫:“我呢,还有我呢,老夫在此!” 亏得那驴也怕了这疯牛,急忙往旁边一窜,终究没有完全让开,那牛一见前边有东西挡路,下意识地一低头,拿牛角一挑,“噗”地一下,竟在驴股上挑开好大一道口子,鲜血狂喷。 那驴痛得嗥叫两声,斜刺里一窜,便往尚善坊里冲去。 杨帆眼看着那牛车冲击坊门,后边留下一街狼籍,刚要举步再走,迎面又有一头疯驴狂奔而来。驴背上有一个胖老头儿,被驴颠得飞起飞落,好象风中的一块破抹布,他仍顽强地抱着驴脖子,死活不肯摔下来。 这地面都是青石板,胖老头儿要是真的一头戗下来,没准就要把脑袋摔成一个烂西瓜,当真是凶险万分,杨帆一见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把卷轴往路边一扔,一个健步便扑了上去。 “吁~~~” 杨帆迎面一冲,临近驴头,倏地一侧身,双臂一伸,一把扣住了驴脖子,脚下一个“千斤坠”,死死地扣住了地面。那驴继续狂奔,杨帆死死扣住驴颈,双臂肌肉虬结,额头青筋暴起。 那驴拖着他们又往前冲出十多步,速度才慢下来,就只这十几步距离,杨帆一双靴子已经绷开了线,露出了大脚趾。狄仁杰一见驴速变缓,双手一推驴背,便向地上滚落,他可不敢一味地等人相救,万一这位壮士勒不住疯驴,这唯一的救命机会岂不也没了? 狄仁杰这一滚,倒是安全着地,可他岁数毕竟大了,从驴背上狼狈滚落,又不是平平地落地,右脚先着地崴了下,疼得老狄哎哟一声,额头都疼出汗来。 吃痛疯狂的驴子被杨帆勒着,终于缓缓停下来,赶脚儿的大老远追过来,一路追一路哭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追到近处见有人帮他拉住了疯驴,不由破啼为笑,定睛一看驴股上豁开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一片,忍不住又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狄仁杰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就知道你的驴,老夫还是你的客人呐,你问都不问,难道老夫还不如一头驴!” p:凌晨三更,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章 要他做陪嫁 狄仁杰愤愤然地在赶脚儿的脑壳上弹了一指头,这才整理整理衣衫,以一个“金鸡独立”的滑稽造型向杨帆长长地一揖,笑容可掬地道:“多谢小郎君仗义出手,否则老夫今日危矣!” 杨帆笑道:“老人家您太客气啦,路见危难,理应相助,于在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算不得甚么!” 他扭身从路边捡回卷轴,向这胖老头儿含笑点点头,就要举步离开,狄仁杰的目光往他脚上一落,忙又唤住他,对吓得脸色惨白刚刚追上来的舒阿盛道:“这位小郎君为了救我,连鞋子都磨坏了,阿盛啊,你取两吊钱赔给这位小郎君。(本章节由友上传 )” 阿盛赶紧答应一声,刚从怀里掏出钱来,杨帆已笑着摆手道:“不必了,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某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杨帆说完,向他拱一拱手,扬长而去。阿盛懒得理他,把钱一揣,就在狄仁杰身上乱摸起来,紧张地问道:“阿郎,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狄仁杰瞪他一眼道:“老夫要是等你来救,早就摔得稀烂了,哼!” 抬头看看远去的杨帆,狄仁杰又抚须一笑,称许地道:“这个少年,品性真是不错呵。看他身手,要把老夫从驴背上抱下来实是易如反掌,可他却能虑及疯驴再去踢撞别人,所以弃易就难,硬是拖住了这头疯驴,仓促之间,能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实属不易。” 杨帆是救人的,而狄仁杰当时正被那头疯驴颠得漫空飞舞,他刚刚获救。惊魂未定。就能想到杨帆如此作为出于什么考虑,这份心思实是更加的缜密。 婵娟也是随着舒阿盛一起追上来的,一瞧自家阿郎确无大恙。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白了舒阿盛一眼,训斥他道:“你可真够笨的。平日里总是自夸本领,今日阿郎遇难,你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万一阿郎有个好歹,回去不叫三位郎君活活打杀了你才怪!” 舒阿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婵娟气愤难平,又数落他道:“你呀,救人不成,做事也不成!那位少年郎的鞋子为了救咱们阿郎毁掉了。人家客气一句,你就把钱收起来了,哪有这样为人处事的。还不追上去。把靴子钱还给人家。” 狄仁杰笑眯眯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少年既然不要,也不必相强。老夫看他虽然身着便服,脚下却是一双官靴,定然是衙门中的人,一双靴子钱,想必他还是承受得起的。” 旁边那赶脚的还在鬼哭狼嗥,哭叫道:“我的驴,我的驴啊,全仗着你养家糊口啊,这么大的伤口万一有个好歹,我小呆以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我还要赚钱娶婆娘啊,呜呜呜……” 那驴疼得“啊啊”直叫,这赶脚的小呆哭的动静比那头叫驴声音还大,狄仁杰捋了一把大胡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对阿盛道:“把那两吊钱给他吧,让他赶紧去治他的驴子,真是哭得比驴子还难听!” ※※※※※※※ 狄仁杰回京了,不过据说进城时不慎崴了脚,所以回京之后要歇养两天,没有马上入宫面见天后。朝中大臣们对此是不甚相信的,总觉得是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右卫大将军武攸暨的夫人在家宴上爆病而卒了,这个消息传开没有多久,就有小道小息传说,她是被人给毒死的,因为武后想把女儿太平公主许配给武攸暨。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一时无人证实,却传得沸沸扬。不久,又有小道消息说,武后作主,已经由千金公主出面,开始为太平公主和武攸暨操办婚事了,两下一印证,李氏夫人之死的真相便再也遮住了。 武后的狠辣人们不敢非议,也没有人知道是太平公主明知武攸暨有妻子,还给她一向强势的母亲反将一军,才逼出这样一个结果。坊间的人只是唾骂武攸暨为了迎娶公主,狠心毒死结发妻子,简直是猪狗不如。 真相,经过三人之口,就如雾里看花,十人之后,便是面目全非,从来都是这样。 这一天不是朝会之期,武后一大早就使人去传召太平公主,把她叫到了宫里。武三思办事干净俐落,武攸暨夫人已经顺利“病故”了,武后对此很满意,召太平公主入宫就是商量成婚的事情。 这桩婚姻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政治讯号,武后想抢在自己登基前把这件事安排好,。 这一次,太平公主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武后不管说什么,她都只管应承。 哀莫大于心死,武后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迫她嫁人的事,已然把太平公主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打破了。她本以为,不管母亲对别人是如何的冷酷无情,但是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现在她才清楚,母亲或许真是疼她的,但是在母亲心中,永远都是利益至上,当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即便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也一样可以用来交易、用来牺牲。 武则天当然看出了她的不悦,不过在武则天看来,女儿只要屈服就够了。她的意愿,任何人都不得违逆,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妥协,这就是她的原则。 到了中午,武则天留太平公主共进午膳,太平公主食不知味地吃过午膳,便向武后告辞,离开了内宫。 往昔入宫,太平公主除了见见母亲,总还要去上官婉儿那里坐一坐,聊聊天。至于她那位皇帝皇兄那儿,她是从来不去的,她也清楚母亲的忌讳。不过今天心情郁郁,连上官婉儿她也不想见了,便径直向宫外行去。 太平公主走到含元殿的时候,迎面恰有一位将军大步走来。这位将军年近五旬,鬓边已经有些花白,身材不高,却很墩厚,微显赤红的脸庞,眉眼五官倒是十分周正。 一见太平公主迎面走来,这位将军稍稍有些意外地站定,拱起手来微微欠了欠身,道:“公主殿下!” 这位武将正是武攸暨的长兄武攸宜,现为羽林卫大将军,掌握着元从禁军。作为武氏家族的核心成员,他已知道眼前这位太平公主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弟媳,也知道自己那位贤惠的弟媳李氏正是因此而毙命。 武攸宜的心态很复杂,当年武家流放海南,李氏千里迢迢,赶去与他那身为流放人犯、很可能永不见天日的兄弟成亲,这样一个女子,何等值得敬重?然而,当她成为武家融合李氏势力的障碍时,却被武家毫不怜惜地牺牲了。 从感情上来说,武攸宜很为李氏惋惜和不值,连带着,对导致李氏不幸的太平公主也有些厌恶。可是从理智上来说,他也清楚,以太平公主为纽带,可以为武氏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牺牲一个妇人实在算不了什么。 太平公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脚下未停,径自走了过去。武攸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举步走开。 太平公主走过去几步,却忽然停住,略一思忖,倏然回过身来,扬声唤道:“大将军请留步!” 武攸宜有些意外地止步回身,微微欠身道:“殿下?” 太平公主姗姗地又走了回来,走到他面前站定,说道:“武将军,本宫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武攸宜忙道:“不敢,公主有话请讲!” 太平公主道:“本宫听说杨帆调进了‘百骑’?” 武攸宜微微一皱眉,太平公主这话问的突兀,他是羽林卫大将军,哪可能记得那么多属下的名字,幸好那位托他把杨帆调进“百骑”的女子也非等闲之辈,而且事情刚刚发生,他还有些印象。 武攸宜想了想道:“不错!这杨帆原是宫中大角手吧?听说他的蹴鞠、击鞠和相扑之技都非常高明,“百骑”里是刚刚调进这么一个人,不知殿下何以问起他来?”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有件事,想必将军已经有所耳闻了?” 武攸宜道:“还请公主明示!” 太平公主道:“本宫很快就要成婚,所嫁的男人……” 武攸宜忙换上一副笑容,道:“是啊,武攸宜已经知道此事了。” 太平公主也笑了笑,说道:“大将军本是太平的表兄,以后还是太平的大伯……”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是啊,是啊,这是亲上加亲,哈哈,某对此是乐见其成啊。” 太平公主道:“太平出嫁,必有武士、宫娥、宦官陪嫁。本宫想请大将军割爱,把这杨帆作为陪嫁武士,送与太平,如何?” 武攸宜诧异地道:“杨帆?公主何以指名由此人陪嫁呢?” 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也没甚么,只因此人擅蹴鞠、击鞠、相扑,大将军想必也知道,本宫甚喜这些玩意儿,难得如此妙人儿,自然也想在身边,闲来无事,也可陪本宫解解闷儿!” 说到这里时,她那白皙嫩滑的颊肉才隐隐地抽搐了一下。 p:第四更了,关关一早就爬起来了,继续拼,还请诸友多多支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婉转女儿心 武攸宜倒太平公主的要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太平公主与一些不守规矩私闱糜烂的皇室女子大不相同,她跟薛绍成亲七年,夫妻恩爱,连生四子,从来不曾传出过一点私养面首、暗结情人的的风流韵事,而且她喜好蹴鞠、相扑等游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所以武攸宜信之无疑。 如果这杨帆真是他调进“百骑”的,这时自然顺水推舟就送与太平了,可是杨帆背后还有个上官待诏,人是上官待诏举荐来的,他还不知上官婉儿心意如何,与这杨帆又是什么关系,岂能随意答应太平。 太平公主见他犹豫,粉脸不由一沉,不悦地道:“怎么,区区一个侍卫,大将军也不舍得放手么?” 太平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几时被人拂逆过。她头两回招揽杨帆被他所拒,毕竟只是想把他招揽到自己府上做事,虽然不悦,倒不致因此心生怨恨,到后来两人并肩击鞠,大败吐蕃,这些不快更是烟消云散。 但是第三次被拒,却是她赤裎**,欲求一夕欢好,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被对方拒绝,都是不可承受的羞辱,更何况太平公主一向自恃美貌,骨子里更是一个异常要强的人,她此时真是恨极了杨帆。 若不是她纵然身为公主,也无权迫人去势,她恨不得阉了杨帆,叫他做一个奴婢,一生一世侍候在自己身边,作践他,羞辱他,方消心头恨意。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向武攸宜提出这个要求。只要把杨帆变成自己的家将,那时还不是任她处置? 可惜,她还以为是武攸宜听说了杨帆在击鞠场上的英姿。这才破格提拔,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站在杨帆背后的那个女人。看似人畜无害、温柔似水,可是那女子此时的权柄实比她这位公主殿下还要大上几分。 公主出嫁,都有武士、宫娥、宦官作为陪嫁。排场小不受宠爱的,可能只陪嫁几十名武士、宫娥,十几个宦官,受宠爱的公主,陪嫁的武士、宫娥、宦官以千计数。只不过,这种事一向由内侍省统一安排,从来没有公主点名索取某人作为陪嫁的道理。 武攸宜固然不想得罪太平公主。却更不想得罪上官婉儿。他那位天后姑母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别看上官婉儿既不姓武,也不姓李。可是在天后面前的地位比他这个至亲只高不低。要是得罪了天后的身边人,对他实无半点好处。 “这个……”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杨帆毕竟是已经入了“百骑”的人。贸然调来调去的,恐要惹人非议。这样吧,某先回去安排一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报与公主殿下知道,如何?” 太平公主不可能煞有介事地向武后提这么一件事,如果她这次嫁人嫁得一团和气,撒娇弄痴地向母亲讨几个人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可现在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象隔着一座看不到的冰山,如果这时居然向武后索要某个人,以武后的机警和女性独有的敏感,势必会察觉些什么。 以武后为人,一俟有所察觉,哪怕只是一个怀疑,武后最可能做的事,也是马上让杨帆这个人从世间消失,而且是灰飞烟灭的消失,连骨头碴子都不会给太平留下。人总是要死的,可若不是死在她的手里,如何能消她心头恨意。 一见武攸宜口气有些松动,太平公主便点点头,道:“好,既如此,太平就静候大将军的好消息了,告辞!” 太平公主转身离开,武攸宜想了想,便直奔武成殿去见上官婉儿。他得先探探上官婉儿的口风,才好有所决定。 武攸宜到了武成殿却没见到上官婉儿,今日没有朝会,上官婉儿的公事也不太多,处理了些政务之后,上官婉儿便去了史馆,武攸宜又赶到史馆,向史馆的人一问,却说上官待诏正在她的书房之内。 上官婉儿在史馆内的书房就是她上次领杨帆去过的地方。 殿门忽然“咚咚”地敲了几下,一个男人声音朗声道:“上官待诏,武攸宜有事求见!”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思想情郎,想起这些日子与郎君的恩爱甜蜜,这个初入浸入爱河的女子正想写一首情诗,抒发一下情怀,她刚刚酝酿完毕,正要着笔,听见武攸宜说话,不免懊恼地搁下笔,起身道:“武大将军请进!” 武氏子孙也非尽皆嚣张跋扈如武三思、武承嗣之辈,更非个个都似那武厚行一般的好色无赖之徒,毕竟是关陇世家,武氏子侄大多也是规矩守礼的。这武攸宜进了门,就把殿门大张着并不掩上,孤男寡女,室中没有旁人,他不能不避嫌疑。 武攸宜快步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揖礼笑道:“上官待诏!” 上官婉儿镇定了心神,侧身避礼,微微颔首道:“大将军请坐!” 二人在屏风隔断的外间客堂隔案跪坐下来,上官婉儿道:“大将军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武攸宜道:“哦,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件私事,想要问过待诏。” 上官婉儿疑惑地道:“不知大将军所言何事?” 武攸宜掩口轻咳一声,道:“这个么,是关于上官待诏上次对我说起的那个杨帆……” 上官婉儿神色一紧,赶紧问道:“杨帆?他怎么了?” 武攸宜把她神色看在眼里,心道:“看来上官待诏很在意这个杨帆啊,可他既不姓上官,也不姓郑,应该不是上官待诏父族或母族的亲戚,莫非是上官待诏的什么旁支别系的亲戚?” 武攸宜暗暗思忖着,道:“是这样,待诏前番跟武某打过招呼,要把杨帆调进“百骑”,呵呵,上官待诏如此吩咐,武某安敢不从啊……” 上官婉儿道:“不敢不敢,大将军客气了,上官只是请托于大将军而已。”说着,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武攸宜,情知其中必有变故。 武攸宜清咳一声道:“是这样,太平公主不日就要下嫁我那三弟攸暨了,这件事上官待诏也听说了吧?” 上官婉儿轻轻颔首,道:“是,此事我也听说了。”说到这里,想起那位“暴病而卒”的李氏夫人,上官婉儿不由暗暗一叹。 武攸宜道:“方才,武某在含元殿前恰巧碰到了太平,太平对武某提起,想把杨帆充入陪嫁武士。这个……武某想问问上官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一怔,问道:“太平公主想让杨帆做她的陪嫁?为何?” 武攸宜道:“公主性喜蹴鞠等游戏,而杨帆恰是此中好手,所以想把他讨过去。若是寻常侍卫,武某自然就送与她了。可这杨帆乃是受上官待诏关照的人,所以……,呵呵,武某想问问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脱口道:“不可以!” 这句话一出口,上官婉儿就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情急了,她微微低首,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沉吟着道:“哦!我是说……” 上官婉儿急急思忖着,她若想保全杨帆,只消一句话,这个面子武攸宜就得给她,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人怀疑她与杨帆之间的关系,而她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不能暴露的,婉儿可不想害了小郎君。 她眼珠微微一转,忽地计上心来,便轻轻抬起头,淡淡地道:“杨帆一定要留在‘百骑’,如果大将军把他作为公主的陪嫁送出去,只怕天后……会不高兴的。” “啊?” 武攸宜矍然一惊,霍地抬头,便看到上官婉儿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似乎流逸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武攸宜怵然心惊,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最可能的可能:“莫非这杨帆是姑母的……” 想到这里,武攸宜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暗自庆幸不曾当面答应太平,他赶紧道:“啊!武某明白了!多谢上官待诏指点!上官待诏这番点拨,武某铭记在心,容图后报。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多打扰待诏,这就告辞,告辞!” 武攸宜赶紧告辞离去,上官婉儿把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急急远去,把殿门轻轻地掩上,那抹笑意便从唇边消失了。 她蹙着秀眉仔细地想想,越想越是不安,太平公主为什么想要杨帆为陪嫁?武攸暨所说的理由似乎说得过去,可是旁人不知道太平公主对下嫁武攸暨的态度,她却是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太平公主还有这个闲心? 上官婉儿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不只一次表现出的对杨帆的欣赏和对杨帆一再的招揽,突然想到:“莫非……太平公主也喜欢二郎?” 女人的直觉让上官婉儿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她拿不准的是,杨帆心意如何?想想太平公主那艳比花娇的容颜,妖娆妩媚的体态,青涩得连接个吻都不会的婉儿可没有一点信心自己能留住郎君的心。 万一太平公主对郎君有所示意,他能禁受得住诱惑么?万一郎君变了心…… 上官婉儿越想心里越慌,她连一刻也不想等,便举步向外走去,若不亲口问问杨帆,得到他的回答,婉儿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p:五更啦,再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哥真是草根 (还是六更,求月票!) 此时,杨帆已赶到羽林卫的“百骑”所在,正式进行交接,他已经拿到兵部调令了。(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羽林卫作为元从禁军,在玄武门有一支常驻武装,那就是“百骑”。所谓“百骑”,是天子最为信赖的一支武装力量。事实上,在几年之后,元从禁军又发展出了“千骑”、“万骑”,其性质大同小异,都是证明他们更接近天子罢了。 而“百骑”明显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支力量,他们在宫廷禁卫中的地位仅次于“内卫”。 这里军纪森严,虽然杨帆已经通过了外宫门的检查,在进入玄武门城楼,面见“百骑”旅帅时,依旧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杨帆的调令勘合检验无误之后,那守门的士兵乜了他一眼,一摆头道:“跟我来吧!” 杨帆跟着他往里走,沿着宽宽的石阶一步步上去,还没走到城楼上,后面“蹬蹬蹬”地又上来两个魁梧的大汉,看到那士兵领着杨帆,其中一人便道:“张溪桐,这人是干什么的?” 领着杨帆的那名士兵笑道:“黄队正,程队正,这人是从大角手调过来的,马上就是咱们‘百骑’的人了。” “哦?” 那两人本来已经超过去了,听到这话却倏地站住脚步,方才问话的那位黄队正扭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杨帆一番,轻蔑地道:“大角手?这帮吹号敲锣的货色里边能有什么人物也配入咱们‘百骑’,这样下去,咱们‘百骑’成甚么了?杂耍么!” 杨帆看了这人一眼,身材不高,微胖,但是丝毫看不出臃肿的样子。平平无奇的面貌。微微不屑的神情,却自有一股凌然之气。旁边那人身材比他高一些,面容清瞿果毅。不似他的粗鲁,却有一些儒雅气。 元从禁军是大唐开国便成为天子亲军的一支武装力量,但是传到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换了好几辈人。为了保持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始终成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武装,除了最好的装备、严格的训练,每当大唐发生战事时,还会从元从禁军中轮番抽调士兵,到战场上摸爬滚打,体验战场上的血腥厮杀。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百骑”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睥睨之间。自然便有一种威势。然而杨帆在他的逼视之下,神态却异常的从容。 杨帆一样上过战场,一样杀过人。他上战场杀人的时候。可能比眼前这位黄队正还要小得多,何惧他的气势。面对黄队正的逼视,杨帆笑吟吟地道:“英雄莫问出处,大角手里怎么就不能有真正的血性汉子?黄队正,你这是以貌取人吧?” “哟嗬!” 黄队正瞪着杨帆道:“你来劲儿了,小子,你挺狂的啊!看来你是有些出身来历的,我可先告诉你,不管你家世如何了得,在旁的禁军里边,你能得些照顾,捞些便宜,唯独这‘百骑’,你是想都别想,在这儿,都是靠本事吃饭。”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杨某之所以到这儿来,就是打算靠本事吃饭的!黄队正所言,正合我意!以后如果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望黄队正不要忘了杨某,相信杨某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今同以前可不同,杨帆已决心闯一番功业以能迎娶自己的美娇娘,他对军伍仕途便认真起来。军伍之中,顶撞上司固然不妥,可是做一只温顺的绵羊更没出息,这是黄队正出言挑衅,他不能怂了。 黄队正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样的!嘴巴够硬,希望你的骨头也够硬!只要有这样的机会,黄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杨帆微笑道:“那么,杨某就先谢过黄队正了!” 黄队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程队正一直微笑着打量杨帆,这时见黄队正快步离开,忙也跟了上去,低笑道:“这小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击鞠场上大出风头的那个杨帆!” “哦?杨帆?杨帆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旅帅把他弄来干什么,咱们是‘百骑’,不会也要勤练击鞠,以后参加些劳什子的比赛吧?我去问过旅帅!” 两人本已向城头侧面走开了,黄队正一扭身,又“蹬蹬蹬”地奔了城楼。 城楼里面,‘百骑’旅帅许良正在看着杨帆的调令,杨帆与那个叫张溪桐的士兵站在许良对面,黄队正与程队正忽然并肩走了进来。许良瞥了眼刚走进来的二人,继续把调令看完,“嗯”了一声道:“嗯,既然是……”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我有话说!” 许良道:“你要说什么?”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这人是不是叫杨帆?” 许良颔首道:“不错,你认得他?” 黄队正道:“不认得!不过我听说过他,不就是在击鞠场上出了次风头么?旅帅,咱们‘百骑’是个什么所在,难道以后也是专事击鞠,只为搏贵人一笑了么?” 许良皱了皱眉道:“你在胡说些甚么,这调令是兵部勘合,咱们武大将军首肯的,有你黄旭昶多嘴的余地么?” 黄旭昶把脖子一梗,道:“我不服!咱‘百骑’的弟兄,拉出去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英雄好汉,在禁军里边只要一提起‘百骑’,谁不肃然起敬?咱们拎着脑袋浴血沙场拼出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许良刚想张嘴说话,突地双手一放,“啪”地一个立正,双目直视,大气也不敢喘。 程队正发现有异,扭头一看,急忙也学许良,“啪”地一个立正,同时扯扯黄旭昶的衣襟。 门口,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非得上过战场。杀过人。才叫英雄好汉?依你这说,本将军不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这大将军该换你来做才是!” 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背负双手,从门口慢慢地踱了进来。 虽然黄旭昶只是个小小的队正,距武攸宜这位羽林卫大将军的职位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百骑’毕竟是羽林卫最核心的武装力量,所以对这里边的人,尤其是担任一定官职的人,武攸宜都是认识的。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道:“杨帆在上元赛事中相扑第二,这拳脚功夫,还用比么?他会比你黄旭昶差?击鞠大赛杨帆与太平公主、丘大将军、罗大将军等人以五敌十,大败吐蕃,这骑术和马上作战功夫。难道会不如你?” 黄旭昶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武攸宜瞪着他道:“你说甚么?” 黄旭昶一抬头,大声道:“卑职说。战场杀敌。骑射第一,卑职不信。他的箭术也一样高明。比箭,他定不如我!” 武攸宜大怒,刚要呵斥,杨帆微笑道:“论箭,在下是一定不如你黄队正的。不过,什么本事都是练出来的,杨帆既然入了‘百骑’,就不会辱没了这个名号!” 黄旭昶还没说话,武攸宜就笑容可掬地道:“好!胸怀大志,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你们退下吧,本将军有事情,要吩咐于你们旅帅。” “喏!” 众人纷纷叉手行礼,退出城楼。 许良道:“大将军请上坐,不知大将军有何事吩咐卑职。” 武攸宜把他扯到一边,郑重地道:“许良,我有一件重要的差使交给你!” 许良面皮子一紧,正容答道:“大将军请吩咐!” 武攸宜道:“这个杨帆,你要给我看紧了!” 许良一怔,道:“他有什么问题?” 武攸宜怒道:“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要把他给我照看好了,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可不许他出半点差错!” 武攸宜心中一惊,这杨帆什么来头,怎么竟要大将军特意跑来下这样一个命令?他怔怔地道:“这个……,卑职还是不甚明白,大将军是说,操练啊、差使啊什么的,都不要安排给他么?” 武攸宜摇摇头,沉吟道:“这也不妥,他本不必加入‘百骑’的,他既然要来,想必是喜欢行伍中事,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你不让他做事,恐怕他心中反而不喜。凡事,要多安排他去做!” “那……” 武攸宜瞪了他一眼道:“笨蛋!这还用我教你?多派些人跟着,哄着他高兴,护得他周全不就行了?” “是是是……” 许良心里开始毛了,这人倒底什么来历,怎么连大将军对他也…… 手底下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太拧巴了! 杨帆一行人退出城楼,黄旭昶气哼哼地看了杨帆一眼,拔腿就走,杨帆追上两步,唤道:“黄队正!” 黄旭昶扭过头来,凶巴巴地道:“甚么事?” 杨帆缓缓地道:“击鞠场上的风光,卑职早就把它忘了,希望黄队正也能把它忘了!卑职一介平民,并非什么豪门大户出身,在宫里和军里,也没有什么靠山!请黄队正不要对卑职抱以成见,杨某是不是一个好兵,咱们回头看!” 这番话掷地有声,而且语气极其诚恳,黄旭昶听了也不禁动容,他看看杨帆,神色稍缓,刚刚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就听一声大叫道:“啊哈!杨兄弟,你果然调进咱们羽林卫了,我跟小魏一听赶紧来看看,哈哈,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喽!” 杨帆扭头一瞧,来人一个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左羽林卫中郎将野呼利,另一个是左羽林卫旅帅魏勇,黄旭昶和程队正连忙抱拳道:“卑职见过中郎将、见过魏旅帅!”野呼利哈哈笑着,冲过来直接给了杨帆一个熊抱,魏勇则笑吟吟地冲他们摆了摆手。 野呼利和魏勇跟杨帆亲亲热热地聊了一阵,称兄道弟的一劲儿地起哄要他请酒以示庆祝,刚刚还听杨帆掷地有声地说出什么“在宫里和军里没有什么靠山”的黄旭昶和程队正不禁相顾无语。 就在这时,楼梯口一声清咳,又有一个优雅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杨侍卫,你来一下,本待诏有话问你!” 野呼利等人扭头一看,纤腰一束,白衣飘飘,竟然是上官婉儿,急忙一起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这一下,连杨帆也无语了。 p:又是六更,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渴望 碟墙垛口,风吹得婉儿衣带飘飘,直欲凌仙。(本章节由友上传 ) 杨帆扭头往另一边的几人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婉儿,你怎么来了?” 城头另一边,野呼利伸出熊掌似的大巴掌,轮番拍着黄旭昶和程队正的肩膀,大声叮嘱道:“黄旭昶、程腴川,你们两个老小子给我听好了,杨帆可是我的小兄弟,从此以后他就是‘百骑’的人了,你们两个可得多照应照应他!” 上官婉儿有些忸怩,她头脑一热,说来就来了,真的见到了杨帆,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杨帆看她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上官婉儿赶紧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足勇气道:“你……” “嗯?” “算了,我回去了!” 杨帆急了:“到底什么事呀,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 上官婉儿被他问的急了,垂下头,吞吞吐吐地道:“你跟太平公主……” “什么?” “哦,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了别的女人?” “当然没有!” 上官婉儿霍然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长得漂亮呢?” “漂亮,我就得喜欢?什么道理!”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家世出身更好呢?” “关我什么事!杨帆若要出人头地,总要靠自己的本事才好,若我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当初不就答应你说的劝进的主意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生得比婉儿美丽。又比婉儿出身高贵,而且能与你长相厮守呢?我……我现在想多陪陪你都难,我真怕……” “傻丫头,又胡思乱想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发誓?” “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了别的女人……” “好啦。不要发誓啦!” 上官婉儿甜甜一笑,道:“人家相信你啦!” 杨帆迷惑地道:“你专门跑来,就为问这件事?” 上官婉儿脸蛋一红,腼腆地道:“嗯!” 杨帆哭笑不得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突然会想起要来问这个问题?”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这时。武攸宜闻讯从楼里走了出来,一见上官待诏亲自赶来,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幸亏我心眼多,先跑去问了问她,上官待诏居然不放心,还要亲自赶来,看这样子。这个杨帆必定是姑母的新宠了!” 武攸宜赶紧迎上来,打个哈哈道:“哎呀呀,上官待诏,你怎么来啦。” 走到近处,武攸宜呵呵地笑了两声。捋着胡须道:“待诏放心,武某方才已经叮嘱过许良了,定会对杨帆多加关照的!” 杨帆再度无语,远处的黄旭昶和程腴川更是连翻白眼儿。 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接到武攸宜那封措辞很客气、语气很委婉,态度很坚决的拒绝把杨帆划入陪嫁武士的回信。倏地一下攥紧了手中的信,粉面一片铁青。 薛崇训一溜儿小跑地闯进花厅,一见母亲。便咧嘴笑道:“阿娘,抱抱!” 紧跟进来的老妈子一看公主脸色不好,赶紧追上来抱起薛崇训,哄着他道:“小郎君,咱们去钓鱼去,好大好大的金鱼。漂亮极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阿娘抱……” 薛崇训咧开小嘴就哭。被那老妈子急急跑出去了。 听见儿子哭声,太平公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攥着回信的手“砰”地一下狠狠砸在案上。 室中侍候的下人一见公主大怒,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太平公主气咻咻的,良久才定下心神,心中疑窦顿起:“武惟良这三个儿子,武攸宜、武攸绪、武攸暨一个比一个懦弱,全都是谨小慎微,不喜欢得罪人的性儿,我只是向他索要一个陪嫁的武官,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太平公主慢慢蹙起蛾眉,起身踱起了步子,踱了一阵,缓缓站定,心中暗生计较:“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武攸宜才不敢送我这个顺水人情!可是,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让武攸宜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得罪我?” 太平公主沉思良久,吩咐道:“把两位大管事给我叫来!” 旁边侍候的侍婢赶紧退下,不一会儿就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急急赶来。 这个男管事身材不高,圆脸微胖,肤色白皙,颌下无须,天生的一张喜庆面孔,笑得一团和气,不过神色间总有一种油滑的感觉。那位中年妇人年纪虽已不小,身材业已发福,但是打扮的一丝不苟,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气度。 这两个人,正是太平公主府的两位大管事,是当年太平公主的陪嫁太监和宫娥,多年来已成为太平公主的左右手。 大管事一般只有一位,但是太平公主府极大,所以内事外事分成了两部分,有两位大管事。这个中年男子叫李译,是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中年妇人叫周敏,是太平公主府的内管事。 二人到了花厅见过太平,太平公主道:“李译,本宫知道你与诸豪门管事大多都有来往,千金公主府和武承嗣府上的管事,与你相交如何?” 李译不知道太平公主如此询问究系何意,只得小心地答道:“奴婢盘算着与人为善,多交朋友,与咱们府上只有好处,所以平日里与各位权贵府上的管事们相处的还算不错。千金公主府和武相府上的管事,与小人的来往……还算密切。”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沉声道:“如此就好,你去查一查,近来与千金府上和武承嗣府上往来密切的,都有哪些人!” 李译连忙道:“喏!” 太平公主又对周敏道:“后天又到宫里采买的时候了,韦团儿必然出宫。你备一份厚礼,待她出宫之后,想办法送上礼物,结交一番。有些事,本宫需要从她那里打听打听!” 周敏心领神会。连忙答应。 太平公主道:“好了,你去筹备此事吧,莫小气,团儿掌管宫中采买,油水十足,胃口大得很,寻常礼物。不会放在她的眼里!” 周敏又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太平公主又对李译道:“狄老狐回京了吧?” 狄老狐就是狄仁杰,大唐官场上有种起绰号的风气,哪怕当朝宰相们,也都被人起了绰号。职位相当的或者稍低于他们的官员,甚至会当面喊他们的绰号。狄仁杰在官场上很早就有两个绰号,与他为政敌的,称他无良老贼,关系不错的喊他老狐狸。 能做这等豪门管事的,耳目都灵通的很。若是只顾料理府上那点琐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大管事的位置,李译对朝中大事大多了解一些。一听这话忙道:“是!狄公已经还京。”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替本宫去下一道请柬,邀狄老狐赴宴,请韦方质、韦思谦、王方庆几人一同来!” 太平所言这几位都是当朝的宰相,现如今狄仁杰只是地官侍郎,比这几位的品阶要低一些。太平公主却邀他为主宾,几位宰相做陪客。这固然是她面子大,不过她的政治慧眼却也由此可见一斑。 在武后即将称帝的关键时刻,突然把狄仁杰调回京来,太平公主已经由这些举动准确地判断出,武帝新朝中,狄仁杰必为宰相,而且……很可能后来居上,位列这几位宰相之上! 千金好利,她突然跑去为自己说亲,必是受人所托。武承嗣虽非庸才,但是与李氏皇族联姻,从而瓦解李氏反抗力量,这种眼光,他没有,必然是有人为他策划。 太平公主虽然不得不接受母亲的安排,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她一定要查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结交团儿,是因为她是武后身边的人。当然,要打听宫里的消息,想知道是谁在维护杨帆,向她的蜜友婉儿打听,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 可是有些朋友,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太平与婉儿相交多年,深知婉儿的秉性为人,婉儿这人,看起来温文有礼,待人如沐春风,最是善解人意。但在对待事物尺度的把握上,最有分寸。兼之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如发,所以在母亲身边的这些年,任它朝堂风云变幻,她始终能从容应对。 这样一个人,如果自己冒然向她打听杨帆的消息,反倒被她揣摩出自己的心思来,没得让她看轻了自己。而如果杨帆的靠山真是来自宫里,恐怕婉儿未必会透露于她,而团儿则不同,一个好利的人,反而好对付一些。 至于宴请狄仁杰,并且请其他几位宰相赴宴,则是太平公主插手朝堂的第一步。 权力!她越来越觉得,权力是那般重要。受制于武后,受挫于杨帆,今日又受拒于武攸宜,让她对权力愈发地渴望了! p:这两天拼了,而且都在凌晨更新,一向小气的关关不舍得一连三更的悬赏贴子浪费了(众所周知,自动更新是没有悬赏贴的),所以都是挺到十二点更新完,再看看书评加加精才睡,结果早上生物钟使然,依旧六点多起床,今天有点撑不住了。俺今天早点睡,明早起来再码,让俺缓口气儿,只要提得起精神,依旧多更以回报大家。 继续向大家态恳地求票,投光票票,裸睡舒坦,诸友,晚安,啵~~~ 第一百八十四章 婉儿居然是文盲 狄仁杰的府邸在尚贤坊,位于洛阳南城边上,距洛阳北城的皇宫很远,一旦上朝的话,他就得起个大早,横穿整个洛阳城才行。(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据说老狄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置宅子,理由有三: 一是南城风光秀丽,环境清幽; 二是旁边就是伊水,临阁远眺,玉带环绕,心胸会为之开阔; 三是尚贤坊这个名字好,为人臣者,理当做个贤臣,这正是他为官一生的志向所在。 环境清幽确是不假,不到天黑,尚贤坊里就看不到人了,周围有大片的野草地、树林子,安全起见,不要说大姑娘小媳妇,就连在这儿卖菜做小生意的都收摊特别早。濒临伊水玉带环绕也是不假,只是一到大雨滂沱时节,伊水泛上岸上,狄家也能在院子里捞捞河鱼什么的了。 熟知洛阳布局的人一语便能道破天机:“这儿房子便宜。” 这里的房子还真是便宜,在北城若是置一幢三亩地大小的宅院所花的钱,在这里能买一幢十亩地的宅院。狄仁杰的府邸有六七亩大小,虽然也只是三进的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特别的宽敞。 头一进院落侧厢客堂里,沈沐正安闲地坐着,狄仁杰穿着一身燕居常服,袍袂掖在腰带里,袖子挽着,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道髻,横插一根木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啪啪”地拍了拍手,好象上边沾着泥土似的。 沈沐微笑起身,瞧他这副架势,不禁拱手笑揖道:“狄公,这才刚刚回府,就忙叨着收拾菜园子去了?” 狄仁杰瞪起眼睛道:“屁!老夫正忙着教训那不肖子。你跑来做什么?” 沈沐笑吟吟地道:“狄公还朝。理当拜望啊!” 狄仁杰“嘿”了一声道:“你还说,老夫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睛。居然中了你的奸计,被你诳回朝来,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沈沐笑道:“其实狄公应该清楚沈沐的目的。沈沐只想保家。而要保家,国就不能乱。乱世人,不如犬啊!所以,不管沈沐的目的是什么,最终所能达到的结果,却是与狄公不谋而合的,狄公觉得晚辈说的可对么?” 狄仁杰瞪着他,目中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哼了一声道:“你这只小狐狸!” 沈沐笑道:“呵呵。沈沐尝闻狄公在朝,素有老狐狸之称,如此说来。沈沐算是狄公衣钵传人了。” 狄仁杰道:“老夫有一个不肖子。已经快要被他活活气死,再有你这么个衣钵传人。那还活不活了?” 沈沐哈哈一笑,道:“狄公请上坐,晚辈与狄公谈完事情马上就走,决不耽搁狄公教训儿子!” 狄仁杰哼了一声,往席上一坐,说道:“有屁就放,老夫忙着呢!” ※※※※※※※ 沈沐在狄府盘桓了三柱香的功夫,便即告辞离开。 沈沐施施然地离开狄府,从角门儿出去,门口正停着一辆清油车,沈沐登上车子,他的夫人杨雪娆正在榻上懒洋洋地小睡,沈沐也不吵醒她,向车夫吩咐一声,牛车便慢腾腾地离开了尚善坊。 牛车一路行去,进了毗邻南市的福善坊,停在一家卖杂货的小商铺前面。这家小商铺明面上卖些杂货,但是铺子里出出入入的总是有很多人,沈沐没有下车,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从铺子里出来,登上了牛车。 这人面目平庸,神情和善,正是杨帆曾经托他打听过苗神客下落的“耳目人”赵逾。 赵逾看见沈沐,欣喜中有些激动地道:“三叔,你终于来了!” 看不出,这沈沐比他小着十多岁,辈份竟大了一辈。 赵逾说完,一转眼又看见坐在沈沐旁边的杨雪娆,不禁一怔,奇道:“这不是长安升平坊当垆卖酒的那位……” 沈沐截口笑道:“现在,她可是你的三婶!” “哦?哦!” 赵逾反应过来,忙向杨雪娆施了一礼,笑嘻嘻地道:“小侄见过三叔母!” 杨雪娆看见长安熟人,年纪还比自己大得多,被他这一叫,饶是一向泼辣的性子,也不禁脸上一红,有些羞涩。 沈沐道:“好啦好啦,先跟我说说你这两年在洛阳的情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会儿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赵逾敛了笑容,在一旁坐下,对沈沐认真地解说起来,除了讲了讲他这两年在洛阳发展的情形,也把他做耳目人期间打听到的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一一向沈沐进行了介绍。 说到后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个人不惜代价打听苗神客的事情,遵照三叔的吩咐,我对这样比较特别的人都很关注,所以特别地了解了一下他的身份,结果偶然发现,姜公子身边的阿奴姑娘居然也在注意他。” 沈沐好奇地道:“哦,此人是谁?” 赵逾道:“我不查时还真不知道,这一查来才发现,此人经历当真精彩。” 赵逾把杨帆从一介坊丁到白马寺首座,再从他上元大赛出尽风头,直到如今成为禁军的经历对沈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沈沐听完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杨雪娆瞟了沈沐一眼,轻笑道:“这位小郎君的事情,真比你以一介偏房旁支子弟,力压嫡宗长子,执掌隐宗大权的经历还要精彩、还要风光呢!” 沈沐若有所思地道:“这个杨帆很有意思……,你要多注意他,如果有机会,我想结识他一下!” 赵逾连忙应道:“是,那小侄专门安排几个人注意此人动向,有什么消息,会随时呈报三叔。” 沈沐点点头。两人又商谈一番。赵逾便告辞下车,牛车继续向前行去。 沈沐坐在车中暗自思忖:“难怪一向目高于顶的姜公子也会关注他,此人经历着实不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又与太平并肩大败吐蕃,有一番香火之情。更与禁军中诸多将领结下交情……” 沈沐想着,目中渐渐放出光来,心道:“若是好好栽培一下,就凭他结下的这些人脉,还怕他不能上位么?此人……值得下大力气扶持啊,一旦扶他上位,来日必有厚报!” “杨帆!杨帆!” 沈沐喃喃地念叼着,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杨雪娆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对男人也有兴趣了?瞧你这念念不忘的样子。” 沈沐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一本正经地道:“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突然发现,还是男人可爱啊!哈哈,看来我的妖娆很快就要变成旧爱了。” 杨雪娆做出一副眩然欲滴的模样扭过头去。掀着帘儿往外瞅。道:“奴家遇人不淑,你让我哭一会儿……” 沈沐眨眨眼道:“怎么不哭?” 杨雪娆扭回头来。向他扮个鬼脸,道:“因为我忽然想通了。” 沈沐道:“想通了什么?” 杨雪娆道:“我在想……我要是抢走你的新爱,该哭的好象是你不是我呀……” 她懒懒地抻了个腰,把那胸腹腰臀的曼妙曲线展露了一下,瞟着沈沐,妖妖娆娆地道:“你说人家有没有勾引他的那个本事呢?” ※※※※ 杨雪娆与丈夫打情骂俏的时候,有位美丽的姑娘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炼就勾引男人的本事。 婉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犹豫地站在史馆书房里,她先是把包袱藏到了插放字轴画轴的大瓮里,想想不妥又拿出来,塞到枕头下面,核计核计还是不合适,又打开妆台,放进首饰匣里。 斟酌一番又取出来,捧在手里四处张望,竟是不知该把它放在哪儿才好了。婉儿思来想去,最终掀开被褥,把它放到了被褥下面,重新铺平床榻,看看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松了口气。 婉儿回到外间书房,靠窗坐定,捧起一本书来认真地看起来,那书名赫然是:《合阴阳》 宫中藏书甚多,上官婉儿掌管文史,可以随意翻阅宫中各种孤本、善本与珍本,可谓博览群书,故而所学甚杂。不过有些实在没甚么兴趣或者觉得没有什么用处的古籍,她是不看的。 然而曾经觉得无用的书籍,却未必就真的没用。 此刻婉儿桌上就堆着一堆书籍,全是她特意从宫中书库里挑选出来的,什么《合阴阳》、《天下至道谈》、《抱朴子》、《玄女经》、《容成经》、《彭祖经》、《入内经》、《内宝经》等等…… 这些统统都是讲述男女和合之道的房中术类书籍。 可怜的婉儿正在恶补性知识。 二十四岁,在唐朝时候,实在已算是超大龄的女子了,而杨帆还不知几时才有可能升至可与她般配的地位,上官婉儿颇有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 尤其是与杨帆的几番耳鬓厮磨,郎君总是“悬崖勒马”,叫她心里很是愧疚。太平公主索要杨帆的事,更令她升起一种危机感,虽然杨帆保证他与太平公主绝无私情,婉儿也相信郎君的话,心里还是不踏实。 她觉得既然已经把一颗芳心都交给了杨帆,把这身子给了郎君也是理所当然,而且一旦做了真正夫妻,就不怕再起事端。可是她又生怕自己对房事一无所知,令郎君对她不满意,所以才恶补起这方面的知识来。 “凡将合阴阳之方,握手,土棺阳,盾村房,抵夜旁,上灶纲,抵领乡,盾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常山,入玄门,御交筋,上喝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牟。交筋者,玄门中交脉也,不得操之,使体皆乐养……”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婉儿同学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那书,看得好不苦恼! p:码完奉上,俺去吃口早饭去,回来就接着码,继续求月票,诸友,拜托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来也! 那书上文字实在太过古拙,简练的要命,而且有大量的道家术语,即便是谙知房事的人若是不知道家术语的意思也看不明白,对一个毫无这方面知识的女子来说,任她如何绞尽脑汁的去想象,也想不出来那字意表现出来到底是个甚么场面。(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此时的婉儿就像怀揣《九阴真经》的梅超风,明明手握天下第一武学宝典,偏是读不明白何为“五心向天”,啥是“姹女婴儿”。 这可真真的怪不得上官婉儿,莫说她不懂,就是许多男人对这种事也是一窍不通。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把妹妹丹阳公主嫁给大将薛万彻,两人成亲几个月,也仅仅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李世民见妹妹整日闷闷不乐,反复追问,弄清缘由,李世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把那呆妹夫找来,向他讲述夫妻之道。老薛却美不滋儿地向他夸耀:“俺跟公主好的很,从来就没吵过架!陛下你就不用担心啦!” 李世民被他噎得不轻,只好用鱼水之欢进行暗喻,老薛还是不开窍,无可奈何之下,堂堂皇帝,只好拉着妹夫跑去马廊看两匹御马交欢,这回够直接了吧?结果老薛还是不明白,李世民无计可施,干脆把驸马们都找来,召开了一场家宴。 家宴上,这位大唐天子领着一帮驸马爷,在杯筹交错间满口荤腔,详细讲解,总算是把薛万彻这头蠢驴给弄明白了,他这才知道夫妻之间还要“行房”的。 上官婉儿固然聪明,于这方面却全无了解,她压根就没这方面的常识。她的才学,来自于母亲自幼的教导,为人母的不到出嫁时候,岂会教授女儿这种知识。等她十四岁时,武后选拔女官,相中了她,把她留用身边。她接触的就是案牍公文了,哪有接触这些有关男女之事详情的消息渠道。 是以上官婉儿逐字逐句地看那文字,反复揣摩想象,还是看不明白,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去看那春宫画儿。 这些宫中所藏的春宫画儿,每逢皇女出嫁,都要有专门的女官领她们去一一阅览。进行讲解。上官婉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她刚把这些春宫画儿拿回来时就展开一幅看过了,只瞧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女人身子,羞得婉儿面红耳赤。赶紧丢到一边不敢再碰。 如今看书实在是看不明白,只好硬着头皮又打开那些画卷。这些画卷倒真是具体到了极致,有在椅上的、有在榻上的、有在园林之中的。有全裸的也有半裸的,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 婉儿一开始翻到一幅衣装整齐并无具体描绘的画卷,还看得一脑门问号,同书上读来的情节印证了一番,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等她再翻开一幅叫她羞涩难禁的全裸画儿时,再联系书中所言,便渐渐明白过来。 婉儿强捺羞意,一幅幅地看下去。尤其是那些毫不遮掩,甚至于细致处描绘得淋漓尽致的画作,把个婉儿看得肉跳心惊。 “男女之道,原来要这样子啊……,这样子好丑啊!这样子好奇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啊……” 婉儿看得眼饧耳热,恍惚间,把杨帆和自己代入进去。仿佛那椅上赤裎、榻上重叠、树下相偎的一双双男女就是他们两个,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一股异样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绞紧了双腿。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难受…… 这枚青涩的果子。渐渐染上了红彩,散发出芬芒。它快熟了! ※※※※※※※※ 此时,正是暮春的一个午后。 婉儿在深宫恶补着床第间的知识,期望能给郎君一个满意的初夜的时候,杨帆正在天宫寺里,向释迦牟尼顶礼膜拜。 他今天告了假,理由是要去白马寺见见薛师,顺道回去照看一下自己的宅院。 薛怀义赏给他一所宅院,他只去看过一次,三进的大宅子,有池有水有亭有阁,十分雅致的一处宅院,而且离南市不远,属于繁华地带。杨帆在自己这幢宅子里逛了一圈儿,把大门一锁,就再也没去过。 他说要去看望薛怀义只是一个借口,今天他要去找苗神客,如果一旦露出什么马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有薛怀义在那儿搪着,摆脱嫌疑的机会就更大。 以前杨帆做事就很谨慎,现在则更为谨慎,因为他现在已不是一个人,他还要为自己的女人打算。 杨帆先去了一趟白马寺,结果薛怀义不在,询问之下,却是武承嗣邀请薛师到宜阳女儿山游玩去了。杨帆只见到了留守在庙里的一浊和尚,他赶去的时候,一浊和尚正在禅房里边念《道德经》。 信仰这东西,一旦深入一个人的思想,实在不容易改变。一浊和尚现在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虽然不再是一观之长,但是日子实比以前要好上百倍,可他依旧信仰他的老君爷爷。 看到杨帆,一浊很是高兴,拉着他聊了半天,杨帆到白马寺来,本意不过是有个见证,证明他在这里出现过,与一浊聊了一阵,杨帆便告辞离去,他没有去自己的那幢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天宫寺。 杨帆随着人群上香、礼拜,然后信步游逛,来到了天宫寺后院。他上一次去苗神客的宅子,已经知道它在天宫寺的大概位置,当杨帆逛到天宫寺后院藏经阁附近时,游人已经渐渐稀少。 藏经阁与山墙之间有一人多宽的一道缝隙,入口处有些便溺的痕迹,杨帆以手掩腹,四下张望了两眼,做出要找地方方便的样子,闪进了那道入口,双手一撑,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八脚蜘蛛似的,迅捷无比地爬到了近三丈高的院墙上。 翻过墙头,落脚处正是苗神客府邸的前院。院中同他上次来时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杨帆拍拍手上的尘土,按照他上次来的路线,向第二进院走去。 “先生,弟子写好了!” 第二进院后院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瞿的老人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假寐,旁边放着一张矮书桌,杜闲趴在桌上写好一篇字,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说道。 “哦?拿来与为师看看!” 老人直起腰来,身下那张破旧的藤椅发出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 “呵呵,不错,不错!” 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颔首微笑:“我朝书法大家,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三人最是了得,欧阳书法字体劲险刻厉,于平正中见险绝。虞氏书法外柔内刚,圆融遒丽。褚氏书法丰艳流畅,变化多姿。 三人各有所长,为师教你的书法,就是融合了褚氏和欧阳氏的书法所长。你这孩子悟性不错,虽然字体还嫌稚嫩,已经有些掌握了其中神韵。很好,为师准你歇息一会儿,唔……先去给为师倒杯水来。” 杜闲嘻嘻笑道:“先生不是常说天宫寺元书长老送你的那个什么茶饮提神醒脑,还特别解渴么?要不要弟子给您煮碗茶汤喝?” 老人呵呵一笑,道:“啊!你不提我倒忘了,那茶饮初喝味道怪怪的,不过细细品来,味道确实不错,好吧,你去煮碗茶汤来吧,小心着些,生火时莫要烫着了。” “嗳!” 杜闲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去。 老人望着杜闲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刚刚重新躺倒,身子忽然一僵。 他躺下身子,阖拢眼睛的刹那,似乎瞟见一个人影鬼魅般地掠现到了自己面前。 “是幻觉么?” 老人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但他的身子已经在倾起,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吱嘎”声,他的身子仰起到一个角度,还不足以让他坐直,只是双足踏到了地面,他的身子便停住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缓缓地张开…… 老人缓缓张开眼睛,入眼先是一双棕色的短勒乌皮靴,靴头是尖的,微微上翘上钩。然后是一条束腿戎裤,上身是短胯袍,袍襟只到胯部,腰间束着皮带和半月形的抱肚,这是一个军人的打扮! 老人一寸寸地往上看着,身形也随之一寸寸地挺直,藤椅继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当他完全坐直的时候,吱嘎声停下了,他的目光停在杨帆的脸上,然后再移向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整齐地束着,头戴折上巾,外面还包了一块红色的罗帕。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但他的模样很陌生,老人确信自己根本不认得他。 杨帆也在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先生,他的衣着朴素,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种平静与详和,杨帆很难把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和那个干出屠村血案的残忍凶手联系起来。 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就是苗神客! 忠、奸、善、恶,如果能从容貌上就很清楚地分辨出来,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还来的那许多奸邪! 杨帆耳边,依稀回荡起杨明笙临终如同诅咒般的狂呼:“苗神客、丘神绩!” p:求月票,推荐票!!!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一百八十六章 漏网之鱼 杨帆小时候在广州府乞讨,通过别人的面相、神情、打扮,大致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富裕程度和心地是否慈悲,讨饭一讨一个准儿,这种本领常让妞妞赞叹不已,觉得自己的阿兄大有本事。 可是当他渐渐长大,他发现,这种识人的本领渐渐不管用了。并不是他识人的本领退化了,而是他接触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些市井间的小民。 地位越高,脸上戴的面具就越多,戏子是上了台才唱戏,他们是无时不刻不在唱戏,唱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戏里,什么时候是在戏外,旁人又如何分辨得清呢? 周兴,清逸儒雅,一表斯文! 来俊臣,清逸第一百八十六章 漏之鱼俊美,仪表堂堂! 丘神绩,赳赳武夫,威风霸气! 哪一个一看就是奸臣? 哪一个一看就是酷吏? 两个人互相审视地看着,看了半天,苗神客脸上渐渐漾起一抹愁苦,他轻轻叹息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听说天后登基在即,很快就要脱下凤袍,换上龙袍了。我们这些帮着天后裁凤袍的裁缝,也就没了用处。” 叹息声像秋风般萧瑟,沙哑的声音就像秋风卷起的黄叶,沙沙的。 苗神客扶着藤椅,缓缓站起来,似乎有些颤巍巍的,但是神色却很平静,好象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自言自语地道:“北门六学士如今只剩下老夫一人了,老夫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现在,可是到了时辰了么?” 杨帆笑了,笑容有些冷诮:“我还以为,苗学士隐居在此,悠闲自在,如今看来,你过的并不怎么好啊!一个天天都在等死的人。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我要杀你,天后也要杀你,要杀你的人并不少啊!” 苗神客老眼微微一凝。讶然道:“你不是天后派来第一百八十六章 漏之鱼的人?” 杨帆道:“我是来要你命的人!却不是天后差遣!” 苗神客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杨帆,却没有说话。 杨帆道:“我来。是来向苗学士讨一桩公道!” 苗神客道:“老夫几曾欠过别人公道?” 杨帆道:“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村,全村老幼被屠戮一空,这件事,苗学士不会不知情吧?” “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村……” 苗神客微微仰起头来,风拂着颌下hua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地发抖。 杨帆正盯着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惘然,似乎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除了那一丝惘然。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变化。 过了许久,苗神客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杨帆身上,轻轻微笑起来:“呵!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自从杨明笙和蔡东成死后,我就在想。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呢?我甚至想跟自己打一个赌……” 苗神客笑得很从容,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要找他寻仇的仇家,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的确不需要担心,蔡东成和他手下的四员爱将乃至杨明笙全都死掉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一个受害,苗神客有理由相信。这个仇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干出屠灭一个村庄这等毫无人性的事来。 至于他自己,一个本就在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苗神客微笑着道:“我想跟自己打赌,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还是天后先找上门来。如果是天后先找上门,这个刺客一定会很失望。如果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天后大概也会很纳闷儿……” 苗神客好象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想不到终究是被你抢在前头,等我死后,说不定天后还会猜,是谁这么体察圣意,替她出手除去了一块心病,不过以天后一向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 苗神客笑得很开心,杨帆不禁皱了皱眉,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如斯,那么即便他死了,作为复仇的人又能体会到什么报仇的快意?不过苗神客既已勘破生死,想从他口中问出当年血案真相来,想必也容易的多。 苗神客笑着打量了他几眼,温和地问道:“你,是桃源村里的一条漏之鱼?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当年应该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吧?” 苗神客平和的态度出乎杨帆的预料,他不像是见到了要置他与死地的复仇者,倒像是见到了故人之后般娓娓地叙起旧来。 杨帆强抑恨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桃源村里的人避居世外,与人无害,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苗神客一脸不以为然道:“小友,你言重了!什么灭绝人性?可笑之极!你懂得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比兽性更丑恶百倍的东西,野兽只有肚子饿了,才会想着去杀死别的生灵,而人想杀人,就算是取乐都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他把袖子一拂,缓缓地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面对一株高达数丈,冠如伞盖的大树,缅怀地道:“我们北门六学士,原本都是微末小官,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我们政绩卓著,熬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五六品的小官,在衙门里唯唯喏喏地做事,如能外放地方,为一州一郡之牧守,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是天后慧眼识人,把我们提拔起来,我们在北门供天后驱策的时候,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你知道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你的掌握之下,按着你的意志而动。让你一展平生报负,那是一种怎样飘飘欲仙的滋味?”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杨帆那张年轻的脸庞,轻笑摇头:“你不可能知道,你还年轻,太年轻了!” 他侧过身,仰起脸。继续望着那高高的树冠,悠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很感激天后,愿意为天后做任何事。高宗皇帝有头疾和眼疾。晚年的时候已完全不能视事,整个天下都在天后掌握之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念头!” 说到这里,苗神客有些自嘲地一笑,说道:“这里面也不无我们六人推波助澜的结果,我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时怎知道,这么做恰恰是给自己掘了坟墓!天后不称帝,我们才能活着,活得风光自在,天后称帝,就不需要我们了……” 杨帆打断了他的自艾自怨。说道:“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去的,为什么要杀人?” 苗神客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对人唠叼,老夫却忘了,年轻人是没有耐心听老家伙唠叼他的过去的。你说桃源村啊,桃源村……共有十一姓是吧?他们都是当年与贺兰敏之过从甚密的官员……” 杨帆认真地听着,苗神客道:“不知为什么,天后极其憎恶武氏一族。所以她当初宁愿选择她的外甥贺兰敏之继承她父亲周国公的爵位。贺兰敏之才华横溢,在当时来说,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可惜,因为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之死,贺兰敏之恨极了天后,从此,他假痴佯狂,专与天后作对,为了能有一座强硬的靠山抗衡天后,他甚至与他的外婆杨氏夫人……,天后终于忍无可忍,在杨氏死后不久,就决心对他动手。” 苗神客淡然一笑,道:“贺兰敏之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母亲和姐姐的惨死而故意羞辱天后、报复天后。他早知道以天后的性情,自己必死,杨氏一死,他就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他没想过逃,也知道逃不了,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是为自己留个后!” 杨帆知道他快要说到问题的关键了,心情异常的紧张,他大气也不敢喘,认真地听着苗神客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看到苗神客凝视着树冠的眼神正在诡谲地闪烁着,只有极为熟悉苗神客的人,才清楚他这是要算计某个人时才会习惯性出现的一种表情。 苗神客道:“贺兰敏之于妻妾之外,秘密地纳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把这个女人和这个儿子,交给了他的一位生死之交,他的这位生死之交,就是被流配岭南韶州的十一姓官员之一!” 杨帆缓缓地道:“于是,贺兰敏之的这个儿子,被带到了韶州?” 他一面问,一面急急地回想着童年时桃源村里比自己要大上几岁的小伙伴,苗神客并没有说贺兰敏之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这时间跨度就大了,从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到大十多岁的,每个人都有可能。 苗神客道:“不错!当时,天后还没有称帝的意思,等到后来朝政大权完全掌握在天后手中,又在我们有意识地怂恿下,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想法。做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可是皇帝又怎能是‘孤家寡人’? 皇帝不仅需要权力,需要拥戴者,也需要一个庞大的家族,江山才能永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后对她的父族恨意是如此之深,她依旧不情愿启用武氏家族,哪怕是在她陆续召回大量武氏族人之后,她依旧深深厌恶着这些姓武的人,她甚至后悔不该处死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当初在京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虽然许多人受他牵连,或流放或贬官了,但是贺兰敏之继承的是周国公的爵位,他的朋友有许多同样是天后一派的人,这些人因为贺兰敏之而失宠了,却没有遭太多的罪。 他们之中有人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天后的心意,便想把贺兰敏之有后的消息呈报天后,籍此东山再起。可这个人已不够资格面见天后,于是,他求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垫脚石 ***凌晨两更,诚求月票!!!***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杨帆,郑重地道:“不管贺兰敏之当初种种荒唐,本来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那些荒唐举动,已经天下皆知,这样一个人,名声已经臭了,天后一旦开辟新朝,怎么可以蒙上这样的污点? 而且贺兰家族已然人丁稀落,对天后的大业能有多大的助益?天后年迈,再来一个幼主,这新朝一旦开辟,如何能够长远?苗某为天后披肝沥胆,忠心耿耿,岂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杨帆沉声道:“于是,你就联系丘神绩,来了个斩草除根?” 苗神客道:“丘神绩也是天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也是最第一百八十七章 垫脚石热衷于天后称帝的一员武将,他与老夫同在天后身边做事,熟的很。老夫一介文人,自己办不了这样的事,当然需要用到他。” 杨帆道:“于是,你授意,丘神绩动手,策划了桃源血案?” 苗神客道:“没错!我们当时已经决定,弃贺兰氏而用武氏!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天后雄才大略,虽是巾帼,男儿不及,可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总会有些感情用事,明知道贺兰氏不及武氏对她登基助力更大,却因为憎恶武氏,而取舍不下。我们当然要为天后分忧。” 杨帆双目一张,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激动地道:“就为这。你们就把一个村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 苗神客淡淡地道:“那村中贺兰氏的人自然是一定要杀的,而贺兰敏之的亲生子到底托付给了谁。那个跑来告密的人也是只知其事,不知其详。我们哪知道谁才是贺兰敏之的野种?全杀光了,那才安全。你知道改朝换代要死多少人?一切可能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百余个村夫蠢妇又算得了什么?第一百八十七章 垫脚石” 杨帆的手微微地发抖,他咬着牙,冷笑道:“说的好!一切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天后登基在即,现在,请你也变成天后登坛告天,龙袍加身的一块踏脚石吧!” 苗神客慢慢转过身去。背对杨帆,双手负在身后,昂起脖子,吁叹道:“老夫已等候多时了。等,也是一种煎熬,你动手吧,老夫很高兴能借你的手得以解脱!” 杨帆紧攥着刀柄,强捺着快意一刀的冲动,冷笑道:“杀你,只恐脏了我的刀!念你能把真相合盘托出。(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解我心中所惑,我留你一个全尸,你自缢吧!” 苗神客扭过身,有些意外地打量了杨帆两眼,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与草木同朽,再也没人知道,有些事却能流传后世,其原因仅仅是因为有一条漏之鱼!重耳漏了,于是有了晋文公;勾践漏了。于是吴国灭亡了。年轻人,希望你这条漏之鱼,来日也有一番大作为……” 杨帆的眉头不禁又是一皱,苗神客的这番话有些突兀,品来大有玄机,他是什么意思? 苗神客并没有给他机会细细品味,他已举步向正堂走去…… 一条腰带搭上房梁,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稳稳地把它打了一个死结。 苗神客望着面前轻轻摇晃着的绳环,黯然自语道:“老夫身为大唐臣子,食大唐俸禄,却利欲熏心,助纣为虐,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害了。如今我就要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惭愧,真是惭愧啊!” 那双老眼中,缓缓淌下两行浑浊的泪,苗神客轻轻拔下头上的木簪,头发披散下来,覆住了他的脸面。 他抓着绳环,把头慢慢钻进去,毫不犹豫地把双脚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声倒下,一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悬在了空中…… ※※※※※※※ 杨帆离开苗神客府上,立即赶去自己在恭安坊的宅子,在里面稍稍待了一阵,出来时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邻右舍瞧见自己锁门离去,这才赶回宫城。 直到他踱过天津桥,眼神中依旧是一片惘然,他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他本以为自己是一条漏之鱼,谁知道自己还是一条遭了池鱼之灾的漏之鱼。 原来,整件事就是两股势力角遂交锋的结果,原来他一家人都只是无辜的受牵连者。他有理由复仇,可他的仇人想杀的根本不是他与他的家人,他们只是捎带着被剪除的一些小鱼小虾。 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苗神客,并把他绳之于法,可他心中已远没有当初斩杀蔡东成、杨明笙的那种快意,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作为当事人,他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他的一生都因此而改变…… 想起他的严父慈母,想起他那可亲可爱的阿姊,杨帆真想大哭一场。然而他的心情,确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像苗神客那样活着,时刻在等死,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于他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压在心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走到宫城左掖门前时,这里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广〗场上一片空旷,只有少数吏员和寥寥无几的牛马车辆在上面行走。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等我干掉丘神绩,就回韶州祭拜父母和阿姐。仇怨已了,我要找到妞妞,把她携来洛阳,再努力把婉儿娶回家,生上一堆儿女,相信爹娘和阿姊在天有灵,也会为我含笑的!” 杨帆缓缓抬起头,看向远方,平坦的〖广〗场尽头,是巍峨壮丽的宫门,再往上是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咦?停车!” 旁边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走到杨帆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里探出一张富团团的胖脸,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幞头,额头处镶一块翠玉,肤色微黑,胡子hua白,鬓角露出的发丝也白了八成,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看清杨帆的模样,胖老头儿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小郎君,老夫与你还真是有缘呐?” 杨帆怔了怔,看着这个胖老头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胖老头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啊!我啊!不认得老夫了么?” 杨帆刚要说话,胖老头儿“嗖”地一下缩回头去,掀开轿帘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只见他紫色官服,腰挂金鱼袋,足蹬乌面官靴,尽显贵重之气。 杨帆见了暗吃一惊,身着紫袍,至少是三品官,实际上一二品的官根本就寥寥无几,一品更是只封那些老迈年高只挂虚职的散官,三品官已算是位极人臣了。 车夫放下踏板,胖老头儿笑眯眯地从车上一瘸一拐地下来,对杨帆道:“想不到你我竟在此处相见!” 杨帆迟疑道:“足下是……” 当日狄仁杰一身便服,本就不修边幅,又被那疯驴颠得狼狈不堪,今日却是冠戴齐整,八面威风,杨帆若非看着他那微带慧黠、不拘小节的笑容,连熟悉的感觉都不会有,根本不会把他和那个骑驴者联系起来。 狄仁杰见他一脸茫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老夫前两日在天津桥头骑着一头疯驴,幸亏你出手搭救,你还记得么?” 杨帆惊道:“啊!我记得了,原来你是……” 狄仁杰道:“老夫狄仁杰,原来你是这宫中的侍卫么?” “狄仁杰?” 杨帆吃了一惊,急忙揖下礼去,想要称呼,却又犹豫起来,狄仁杰现为地官侍郎,称他一声“狄侍郎”这是中规中矩的称呼。不过杨帆与狄家二郎狄光远兄弟相称,该称狄仁杰一声“伯父”才对,然而也不知道狄光远有没有向他提起过自己,贸然称呼,会不会有攀阿之感? 杨帆正犹豫间,就听一人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这不是狄公吗?好久不见,狄公健朗如昔,可喜可贺啊!” 杨帆还没想好怎样称呼狄仁杰,陡然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行礼,两人一齐扭头望去,就见一位一字眉、丹凤眼,鬓发齐整、鼻如悬胆,样貌十分周正的官员正大笑着迎上前来。这人同样是一身紫袍,头戴乌纱幞头,腰束玉带,带上垂着一枚金鱼袋,正是春官尚书武三思。 狄仁杰轻“啊”了一声,拱拱手道:“武尚书!” 武三思哈哈地笑着走近,道:“武某昨晚才听说狄公已然还京,正想着抽空登门拜望呢,不想却在此处遇见,狄仁这是要进宫面圣么?” 狄仁杰道:“正是。狄某回京时,不慎跌伤了脚,在家将养了几日,这不刚好一点,就赶紧进宫,谒见天后么。” 武三思笑道:“好,那么狄公先去见太后,武某要去中书办点事情,一会儿忙完了就在这左掖门等着狄公,狄公回京来,武某当为狄公设宴,接风洗尘呐!” 狄仁杰脸色一正,道:“哎哟,这可不妥,狄某坏了肚肠,现在吃不得酒宴,武尚书的好意狄某心领了,这酒宴可就敬谢不敏了!” 武三思脸色一冷,道:“狄公可是看不起武某么?据某所知,昨日狄公可是赴过太平公主之宴,怎么?她姓李的相邀狄公便欣然赴宴,武某相邀,狄公连个面子都不给么?” ***凌晨两更,诚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被自杀 狄仁杰刚要答话,又有一人笑道:“哈哈!武尚书,好巧好巧,怎地在这里撞见了?哎哟,狄公,您老已经还京了呀?” 说话这人四十出头,眉目清朗,一身浅绯色官服,腰挂银鱼袋,衣冠楚楚,气质不凡,此人乃是吏部员外郎苏味道。 这苏味道九岁能诗文,自幼便才华出众,二十岁中进士,早年为咸阳尉,后因卓有政绩,受到吏部侍郎裴行俭的赏识,调到了吏部,还曾两次随裴行俭讨伐突厥,为书记官。 苏味道与杜审言、崔融、李峤并称为“文章四友”,与李峤并称苏李,乃唐代律诗大家。当然,在笔者看来,这苏味道最大的贡献,一是留了个儿子在眉第一百八十八章 被自杀山,生出个后代叫苏东坡,二是给后世文坛留下了“模棱两可”这句成语。 苏味道看见武三思,便上前打声招呼,不意发现狄仁杰也在,忙向他又施了一礼,打个哈哈道:“两位站在这里说什么呢?”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狄某刚刚回京,武尚书拳拳盛意,想设宴为狄某接风洗尘呢。” 苏味道一听,连声道:“当得,当得,狄老德高望重,此番奉调回京,必有大用。两位同朝重臣,正该一团和气。” 杨帆一旁看着,就见狄仁杰这为老不尊的胖老头儿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之色,又道:“可惜狄某坏了肠胃,现如今见不得一点油腥,实在不能赴宴。” 苏味道一听。忙道:“啊!狄公刚刚回京,想必是路途劳累,伤了脾胃。狄公年事已高,虽是小恙,也不可小觑,既如此的话,还是先戒几日荤腥之物。清清肠胃为宜。” 武三思横了苏味道一眼,对狄仁杰怒道:“狄公昨日还能赴宴,怎地今日见了武某。便肚肠不舒服了?” 狄仁杰嘿嘿地笑道:“想必是吃了不甚洁净第一百八十八章 被自杀的东西了,狄某又不是那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能知道这病啊灾啊的什么时候会来呢!” 苏味道一瞧二人这番对答。知道有些不对劲儿,暗悔不该冒冒失失地插进来,赶紧咳嗽一声,道:“啊,两位先聊着,苏某到中书有些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 一个罗圈揖还没施下去,武三思已然冷笑道:“嘿!狄公说的好!你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知道这病啊灾啊什么时候会登门呢?狄公,你要多保重啊!”说完拂袖而去。(本章节由友上传 ) 苏味道一个揖施下去。再直起腰来时,武三思已扬长而去。 狄仁杰哈哈一笑,拉住苏味道的手臂,唤着他的绰号笑道:“苏模棱啊苏模棱,你这模棱两可的性子可真是一点没变呐。哈哈。武尚书已经走啦,你就跟老夫一块儿进宫吧!” 苏味道苦笑道:“狄公,苏某不明情况,就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来,本就后悔不迭,还要被你取笑!” 狄仁杰瞧他受窘的样子。忍不住捧腹大乐。 狄仁杰性格倜傥,玩世不恭,一直就是喜欢捉弄人的性子。当年他做司农员外郎的时候,因为处断公事时上司从不听他意见,他就当着上司的面大发牢骚,说:“员外郎如同侧室,正员官位居正房,这主妇要是难侍候,怎么干也得不到一点笑脸。”弄得那位正员官很是尴尬,后来官儿越做越大,连宰相们也成了他戏弄的对象。 武后当朝,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苏味道明哲保身,凡事喜欢模棱两可,不过他才学出众,为人品性也极好,明哲保身之举在狄仁杰看来,也是无奈之举,他是很欣赏苏味道的,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才开了他一个玩笑。 “走走走,啊,小友,你也一起来,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狄仁杰弃车与苏味道步行入宫,并不因为杨帆只是一个小小侍卫而冷落了他,也笑吟吟地把他拉上,三人一同前行。 杨帆道:“伯父,小侄杨帆,现任职于‘百骑’。” 狄仁杰诧异地道:“伯父?小友是……” 狄仁杰听他称呼自己伯父,还以为是哪位世交之子,急急思索一下,一时却想不出是哪位杨姓好友,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杨帆道:“是!小侄入禁军后,与光远兄因击鞠而相识,性情相投,结为好友。” 狄仁杰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呵呵,你我果真有缘。既是贤侄,你那相救之恩,老夫倒不好一谢再谢了。你若有暇时,不妨到老夫府上与光远聚聚,老夫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少年才俊的。” 苏味道见狄仁杰对杨帆说话亲热的很,忍不住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有心想问杨帆对狄仁杰有什么相救之恩,又恐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方才路遇打声招呼,都能弄得尴尬无比,与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打听为妙,便又闭上了嘴巴。 三人一路说着,就到了武成殿前,杨帆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不过他现在是“百骑”,自可随意走动,到了武成殿前,狄仁杰要去面见武后,苏味道要转去中书省,杨帆向两人告辞一声,正想赶回玄武门,却见本司的上官队正黄旭昶正站在武成殿门口。 杨帆走过去,抱拳道:“黄队正!” 黄旭昶正斜着眼瞅他,这小子说他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好!武攸宜大将军亲自赶来叮嘱许旅帅,李多祚大将军的女婿野呼利和魏旅帅与他称兄道弟,紧跟着天后跟前的上官待诏还不放心,又特地跑来也不知嘱咐他些什么,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儿? 黄旭昶虽然性情粗犷,而且尤其的瞧不起这种靠门路往上爬的人物,可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心中再看不过杨帆,这时也不敢故意刁难他了。今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天后传见“百骑”旅帅,许良把他也带了过来。 他站在武成殿门口,老远就看见杨帆陪着狄仁杰和苏味道这两位朝廷大员走来,三人居然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狄仁杰那是三品大员,苏味道官职虽低些,如今却是在吏部供职,那是什么衙门,管理天下官员迁降的所在。 一时间,黄旭昶更加摸不清这杨帆底细了,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便也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道:“天后召见旅帅,某陪旅帅同来,在此等候。” 杨帆喔了一声,倒不便独自回去玄武门了,便道:“既如此,卑职也在此相候,一会儿与队正同返戍地。” 黄旭昶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狄仁杰到了武成殿第三进院落里,门口内侍通报进去,武则天听说狄仁杰到了,欣然道:“快唤他进来!”说完又向前边侍立的许良挥挥手,道:“你且退下一旁!” “百骑”旅帅许良忙退到一边,狄仁杰从门口进来,紧走两步,上前长长一揖,恭声道:“臣狄仁杰,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免礼,平身!” 狄仁杰直起身来,武则天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慨然道:“狄公比起离京时,头发又白了许多啊!” 狄仁杰欠身道:“臣已老迈了,今见天后英朗如昔,老臣甚感安慰!” 武则天摇头道:“老啦,老啦,你老啦,朕也老啦……” 她叹息一声,向左右吩咐道:“给国老看座!” 狄仁杰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震,忙又欠欠身,微微露出一抹感动。 国老,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国老这个称呼一直以来只用来敬称五品以上因年老而致仕的官员,如此称呼在职官员,而且是天后呼之,前所未用,武后的礼遇,不能不让狄仁杰由衷地感动。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笑望他一眼,道:“国老巡抚江南,甚有善政,朕在京早有耳闻。可是,也有一些人对你在江南所为诸多非议,你可知道他们是谁么?” 狄仁杰欠身道:“天后若认为臣有错,臣请改之,天后认为臣没有错,那是臣的荣幸。对臣所为,有所非议者,也是为了国朝、为了天后,老臣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武则天笑道:“呵呵,国老有宰相胸襟!” 狄仁杰忙道:“不敢!” 武则天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道:“国老在江南多有劳累,此番回京交卸了差使,便暂且歇歇,休养一下身心,你可不能服老啊,朕还要用你的。” 狄仁杰急忙称是,武则天目光一转,看见躬身立在一旁的许良,不由“哦”了一声,道“你看,朕真是老了,放着你这样一位断案高手,居然还在一筹莫展。呵呵,你刚回京,大事朕不烦你,便帮朕去办一桩案子吧!” 狄仁杰目光一凝,道:“案子?不知天后说的是……” 武则天淡淡地道:“苗神客死了!” 狄仁杰目芒微微一缩,没有应声。 武则天瞟了他一眼,道:“哼!你这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不用在心里头瞎嘀咕啦,苗神客,不是朕杀的!” 狄仁杰与武则天年岁相当,在他面前,武则天就像两个年岁相当的老人在叙家常,心情放松下来,说话也随便自然了许多。 狄仁杰道:“是!然则,他是怎么死的?” 武则天说人不是她杀的,狄仁杰马上就信了。如今的武后,用不着作态,她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武则天道:“自缢!” p: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齿常之 听了武则天这句自相矛盾的话,狄仁杰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马上问道:“天后认为,他不可能自缢?” 武则天道:“他不敢!” 狄仁杰又沉默了,令人死,不敢生:令人生,不敢死。这要怎样的威压和手段! 武则天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话风一转,又道:“朕相信苗神客是不会自尽的,除非有人相迫,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去帮朕弄个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武则天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她瞟了一眼许良,道:“你去从‘百骑,里面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听从狄国老调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齿常之遣!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朕行事!” 许良赶紧道:“臣遵旨!” 这边武则天又向狄仁杰问起江南道的一些事情,许良见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便退出武成殿,到了外面对黄旭永道:“走吧,咱们…”” 一抬头,冷不丁看见杨帆在不远处逡巡,便压低嗓音道:“他怎么在这儿?” 黄旭永道:“谁知道他来干什么,本来说今日告假去探望白马寺怀义和尚的,结果方才看见他跟地官衙门的狄侍郎还有天官府的苏员外郎一块儿走过来,听说旅帅您在里面,就说要陪咱们一块儿回去,嘿!这人虽然来头不小,倒是懂些规矩的,不似那般狂妄的世家子。” 许勇暗暗苦笑心道:“他算什么世家子了,可是恐怕弘农杨氏长房嫡子也没他这般威风吧。上官待诏、武大将军、怀义大师、狄侍郎苏员外郎、野呼利……” 一想起他那些关系和后头,许勇就头大如斗,他叹了口气,道:“你唤他过来吧咱们回玄武门!”说罢,愁苦的神色一扫而空,腰杆一挺,嘴角一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齿常之抿,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很慈祥地看着远处的杨帆。 “哈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可惜老夫当时不在洛阳,不曾亲眼瞧见如此盛况!老夫虽不擅击鞠,却也甚为喜欢的……” 狄仁杰一边走一边对杨帆笑着说道,两人正说到上元节击鞠的事。杨帆傍在狄仁杰身边周围还跟着六七个“百骑”侍卫,个个身着便服,腰间暗藏利刃,行止之间,隐隐然把狄仁杰护在了中间。 杨帆正跟狄仁杰谈笑风生,说着上元节时与吐蕃人大战的事情突然前方有人叱喝着:“闪开,闪开,闲人回避!” 杨帆和狄仁杰抬头看去,就见一队差人开道,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极具威仪。 杨帆认得此人,正是洛阳尉唐纵。 狄仁杰摆摆手道:“我们退到一旁!” 杨帆依言与他退到路旁,就见唐纵率人头前开路,后边竟是一群士兵,看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身戎服也远不及京城驻军的鲜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的。 他们荷弓佩刀,手执长矛,护拥着一排囚车。那囚车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精神萎顿,蜷缩在车中,也不向外张望。只有最前面一辆囚车中立着一条大汉,这大汉身穿白色囚衣,身长七尺,魁梧之极。 看他脸上的皱纹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肤色,怕不有五六十岁了,可是头发依旧浓黑如墨,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他宽厚的肩头,因为久不梳洗,已然腻结成一绺一绺的,显得比较肮脏,可是配着他那雄壮的身躯和粗犷的五官,反而更增此人气势,使他看来犹如一头雄狮,虽在笼中,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眼看清此人,狄仁杰的脸色登时凝重下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那儿,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囚车上的大汉。 衙差们耀武扬武地驱赶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叱喝道:“闪开闪开,车上押解的是朝廷重犯,谋逆大罪,谁敢挡了道路!” 囚车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辘地向前行进,那条大汉双足牢牢地扣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尊石敢当。随着囚车的摇晃,他的脖子不时磕在牢笼上,可他的脸却像石铸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此人怕是并非不想坐下,而是他所乘的囚车顶部做得如同一具平放的枷锁,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坐倒。 杨帆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看那囚车上的大汉,低声问道:“伯父认得此人?” 狄仁杰捋在胡须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啃道:“此人……是当朝燕国公,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 杨帆道:“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汉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已降我大唐数十年了,数十年来黑齿常之为我大唐镇守西陲,屡建战功,纵横青藏,所向披靡,数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远去的囚车,狄仁杰沉声道:“老夫还记得当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羁糜州,又联合于阒攻陷龟兹的拨换城,我朝出兵十万,先胜后败,战士伤亡殆尽。之后,我朝再度集结十八万大军,却因主将无能,中了吐蕃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被困,危在旦夕。 当时,就是黑齿常之率五百死士夜袭吐蕃帅帐,我大军才得以返回部州,饶是如此,亦已损兵过半了。 之后,黑齿常之因功升为边军主帅,他在河源开屯田五千余顷,年收军粮五百余万石,自给自足,避免了朝廷长途输运靡费之巨。 我大唐这些年来政局振荡,内部不稳,对外不得不以防御为主,如此艰难的状况下,黑齿常之镇守边陲十余年,还能多次大败吐蕃、突厥,使得吐蕃和突厥兵众闻其名而丧胆,实是我大唐柱国之才口如今怎么连他也抓起来了,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狄仁杰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忧愤之色,杨帆站在一旁,肃然不语。 他想起了他在击鞠场上以五敌十,大败吐蕃的那一仗,那种自豪、那种荣耀,那种大唐人的骄傲,那种ji动人心、热血沸腾的感觉。然而,这与黑齿常之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立下的赫赫战功,根本没有一丝可比性,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去…,… 杨帆默默地看着那远去的囚车,竟也升起一种感同身受般的悲凉和愤懑! “走吧,我们先去苗学士府上瞧瞧!” 狄仁杰知道武则天乾纲独断,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但是他也相信,黑齿常之不可能对武后有什么危害。黑齿常之忠于大唐,正如他狄仁杰之忠于大唐,但是他们忠的是大唐所代表的这个国度,而不是狭义的一家一姓之王朝,所以,黑之常之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可能成为天后登基的障碍。 一个新朝的建立,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个人只是一个代表,真正更迭的是一个新的统治集团。这个新的统治集团中,有人需要别人为他腾出位子:有人希望为新朝的统治者立下更大的“功勋。”爬上更高的位置;也有人一旦得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这一切,都籍为新帝登基扫清障碍之名而进行着。 所以,狄仁杰相信,黑齿常之被抓,必定是有人为达一己私欲,籍武后登基,最忌兵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心怀异志而趁机削除异己。他想保下黑齿常之,尽管希望涉茫,而要保下黑齿常之,就得说服武则天,让她相信黑齿常之不会反她。 狄仁杰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想:“待老夫去苗神客府上查探一下情形,再去问明黑齿常之下落,想办法施救……” 狄仁杰和杨帆一行人刚刚走开,远处忽又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停住,马上一个女子纵目四望,焦灼地道:“只在城门处耽搁了一下,怎就不见了他的去向?哎哟……”话犹未了,这女子便掩着腹部,面露痛苦之色。 马上这个女子,约摸二十出头,鼻尖如锥,眸孔微蓝,皮肤像汲饱了阳光已然成熟的麦谷一般颜色,体态结实丰满,浓眉大眼的样子虽然不似洛京女子的秀美苗条,却有一种生长在野山野谷的青草野hua的旺盛活力。 她穿着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大腹便便,看起来已是身怀六甲的样子,这时她以手按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纵马急驰而动了胎气。 后边一匹马土是个比她还小着几岁的姑娘,唇儿小巧,下颌浑圆,同样是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同样是小麦色的健康肌肤,相貌却似汉人,俊眉大眼,容颜俏丽,头发编成一条乌亮的三股大辫,却依旧是边地胡人的发式了。 一见前面那女人以手按腹,她马上紧张地策马靠近,急问道:“夫人你怎么了?你这一路急驰,可莫要是动了胎气。阿郎既然进了京,就不怕打听不到他的下落,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马上的妇人按着小腹,忍着极度不适的感觉道:“不行,我一定要先找到郎君!” 那位姑娘急道:“阿郎解进京来,必然押入大牢,知道了下落,夫人一时也不可能见到。还是先找着地方住下吧,要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差迟,咱们不但无法解救阿郎,便是这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 那妇人略一犹豫,方道:“也好,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朵朵,你先陪我找个地方住下,然后你马上去探听郎君下落,得了准信儿便去狄仁杰府上求助,娄副使对我说过,唯有狄公出手,方有一线生机!”!!! 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 苗神客家里正在操办后事。 苗神客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婿也与他住在一起,应门的是苗神客的大女婿王齐,见到狄仁杰,获悉这些人是天后派来祭拜慰问的时候,王齐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武则天虽然怀疑苗神客是他杀,但是苗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苗神客是承受不了武后的压力而自尽,因此所谓的天后遣使慰问,自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戏,但这种心态,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 狄仁杰一双老眼何等敏锐,他不但察觉到苗神客的两个女婿王齐和李先广悲恸之色是装出来的,甚至还察觉到他们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如果不是灵棚高搭,又有旁边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凌晨两更求月票)天宫寺方丈派来的和尚在那儿嗡嗡地念着往生咒,苗神客的一儿两女哭声不绝,现场气氛太过沉重,他们甚至会不自觉地露出喜色。 这也情有可愿,他们毕竟不是苗神客的亲生子女,苗神客潜居于此,避门不出,原因是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而武则天到底会怎么处置苗神客,他们心里并没有谱。恐怕他们平素没少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被武后一道旨意,来个满门抄斩,如今苗神客死了,系在他们脖子上的这道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谙世事人情的狄仁杰看在眼里,只是暗暗一叹,并不点破。他并没有告诉苗家人自己是奉旨来查办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后。与苗神客的儿子攀谈了一阵,问了问苗神客“自尽”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当日苗府可曾有客人登门造访等等事宜。 杜闲作为苗神客的弟子,也穿了孝衣,里里外外的跟着忙活,忽然,他看见随那姓狄的胖老头儿同来的一群人中有个比较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了两眼,不由叫道:“啊!是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凌晨两更求月票)你!” 杨帆弯腰摸摸他的脑袋,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呀。” 狄仁杰听到二人对答,扭头道:“哦,你们认识?” 杨帆道:“是。前些时日,奉上官待诏所命,曾登门向苗学士求过一副字,当时就是这位小兄弟为我开的门。” 杨帆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日再来,已与苗学士阴阳两隔。” 狄仁杰神色微微一动,问道:“可是贤侄救我那天?” 杨帆道:“正是!” 苗神客住在这里,实际上等同于软禁,狄仁杰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好诗文,专与词臣交道。来索一副字,那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对苗神客的儿子和两个女婿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几位还请节哀顺变!” 苗家人连忙回礼,狄仁杰领着杨帆、张溪桐等人便往外走,苗家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了,狄仁杰站在大门外并不立即离开,他看看那条狭长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会儿,舒阿盛快步走了过来,舒阿盛是狄仁杰的贴身伴从,一直也随在他身边,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舒阿盛来到狄仁杰身边,作揖道:“阿郎!” 狄仁杰问道:“怎么样?”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巷口那卖枣儿、核桃和香烛的几个小贩,在苗学士自缢的那天,并不曾见过有人进入这条巷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他们就能记得这般清楚?他们这些生意人,一直盯着这巷弄不成,怎敢确定一天下来,无一人入巷而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他们说,因为这条巷弄里边就只姓苗的一户人家,苗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动,除了一早苗家下人会出来买点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见苗家人出来,也从不见有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记得苗学士自缢那天有没有人进过巷子,实际上这些天就一直没人进这条巷子。” 狄仁杰点点头道:“嗯,这样说来,他们的证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头来,瞧瞧左右那两堵高墙,说道:“若是苗学士当真不是自缢,则必是有人逼迫,而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径而入。你们看,这巷子左边是天津桥,长街闹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人从这一面逾墙而入。宅子后面就是毗邻天津桥的洛河,那个地方一样不宜潜入,剩下来么……” 杨帆接口道:“那就只有这右边,只有可能是从天宫寺里翻进去的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走!咱们去天宫寺瞧瞧!” 狄仁杰一行人走出巷弄,绕到旁边的天宫寺,只见天宫寺人流涌动,只进不出,还没进门,一股声浪便嗡然传来,狄仁杰不禁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寺里在举行**会么?” 舒阿盛道:“小的去问问。” 舒阿盛挤进寺去,不一会儿就跑出来,向他禀报道:“阿郎,天宫寺方丈正在为信徒讲授《大云经》。” 狄仁杰有些意外地道:“哦?竟有如许之多的人赶来听经?” 舒阿盛道:“听说,今日来听经的,每人都赏赐一升米!” 狄仁杰恍然,对杨帆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天宫寺,张溪桐等侍卫依旧拱卫在狄仁杰外围,只见大雄宝殿前的高阶上,搭起一个法台,一位老僧身披大红袈裟,宝相庄严地坐在法台上,台前鼎式的四足大香炉,高插着手臂粗的无数檀香,把个法台香烟缭绕、若隐若现的如同天宫一般。 天宫寺方丈元书大师高坐法台,正在诵唱梵文,只听他叽哩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些什么。说了好半晌,才停下声音,端起碗来喝了口水,一旁一个小沙弥大声道:“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方丈大师讲解。” 元书方丈放下碗,清咳一声道:“世尊有言:吾涅槃已。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槃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尔时诸臣即奉汝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 “世尊这番话是说。佛祖涅槃之后,这位亲传弟子当降临人间,以女子之身替佛祖统治人间。群臣百僚、天下万民、四方蛮夷,都应该臣服于她的足下。我们都知道,佛祖涅槃之后,统治佛国者是哪一尊佛呀?” 台下听经的信徒们七嘴八舌,稀稀落落地便有人应道:“是未来佛!” “是弥勒佛祖!” “弥勒佛祖就是未来佛!” 元书方丈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弥勒佛祖。而这位女身下凡,统治人间的女帝,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说到这里,一些有慧根的施主想必已经想到了。不错!当今天后,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是奉世尊之命统治人间的,若天后为帝,则世间太平。可除一切苦厄……” 狄仁杰站在人群中,暗暗摇着头,轻轻地吁叹了一声。 对于武则天称帝的念头,狄仁杰自然也早看了出来。对于武则天,狄仁杰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狄仁杰忠于大唐,但他的这种忠。不是忠于李唐一家一姓,而是忠于整个大唐国度,所以他对武则天称帝并不排斥。 在狄仁杰看来,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依旧平稳、强大,这个国家的万千黎民百姓能够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而目前来说,确实没有人比武后更具备统治这个庞大帝国的能力。 然而,他又清楚地认识到,几千年来都是男子当国,武后称帝将比男人改朝换代阻力更大,所以她若以太后身份统摄大权实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她想称帝,就不可避免的要实施杀戮,从而必然对这个国家造成莫大的损失。 从他个人来说,他忠于这个国家,也折服于武后的魄力,因此忠于武后这个人,他拥戴由武后来统治这个国家,但国家已在武后的统治之下,他对武后非要争得皇帝这种尊号和采取的一系列手段并不认同。 同时,他更清楚,武后年事已高,一旦武后过世,这个帝国终究还是该回到李唐宗室的手中,如果由武氏继承这个帝国,必将为这个帝国酿成更大的动荡,原因是武氏子孙中没有一个堪为一国之主的人杰。 另一方面,李唐已历经三代帝王,对大唐的统治根深蒂固,这种影响绝不是武后这个李家的媳妇称帝区区数年就可以抹杀的,哪怕她杀戮的再狠也不可能,除非给她三五十年的时间来统治这个帝国,用至少十年的时间培养一位继承人,可她还能活那么久么? 狄仁杰轻轻吁了口气,忽然想起前几日太平公主设宴相邀的事来,心中不由一动:“李唐宗室不兴,想要振作宗室的,都被天后杀光了,但是……太平公主作为天后最宠爱的女儿,却没有被天后看作一个威胁,这就是‘灯下黑’了。” “太子与庐陵王怯懦平庸,皆非大才,数遍李唐宗室,如今只有这位太平公主颇具才干。太平邀老夫赴宴,诸相作陪,看来她是有心涉足朝政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武后谋取帝位,不得不倚仗武氏一族,太平争权,所恃者也只能是李唐宗室,如此一来,她就得尽最大可能保护李唐宗室,那么……李室复兴便有了一线希望……” 狄仁杰想到这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p:凌晨两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暖春》,书号2383081,简介:重生回到薛府,做甜点,制药膳,酿药酒,步履艰辛。一步步稳稳地走着,努力前行在通往幸福的路上,谋求那一份岁月静好,春色暖香。斯文佳作,欢迎伸出您的大脚丫子,去踩上一脚!(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这时候,元书方丈已经依照《大云经疏》把武后当称帝的意思讲解明白了,侧厢一座香案之后,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道:“天后称帝,是大势所趋,上顺天心,下合民意!各位信众若是赞同天后称帝的,请来此处签名,签完名字,就可以领一升米回去啦!” 这人说完,身后就有两个赤膊大汉抬来一只大米斗,往香案旁边一放,双手叉腰看着阶下众百姓,又有几个大汉肩扛了一袋袋大米,到了米斗前哗哗地倒进去,不一会儿白花花的大米就冒了尖儿。 众百姓一见,纷纷抢上前去,有人急得高声叫喊道:“我不认识字啊怎么办?我也要签名,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我也要赞同天后称帝啊!” 那人喜形于色,一手抓着空白的名簿册子,一手抓起砚台,大叫道:“不会签字按手印儿就行啦,快来快来,按完手印你就能领米啦!” 狄仁杰的眉头又是一皱,讶然道:“侍御史傅游艺?” 杨帆就在狄仁杰身边,一听他点明此人身份,不禁也注意地看了一眼那人。 如果他当初选择以“劝进”谋求上位,那么此时站在那儿蛊惑百姓的人就该是他了吧? 这傅游艺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穿一件圆领大袖袍,头戴软脚幞头,做文人士子打扮,五官端正,倒是生了一副好面相,他大声疾呼着,ji动得脸庞涨红。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百姓毕竟还是少的。管他谁当皇帝呢,按个手印就有一升米拿,这种事傻子才不干。百姓们都踊跃上前,有些事先没有听到消息,今日确是到庙里进香的信众也庆幸自己碰上了这等好事,纷纷冲上去按个手印,然后用衣襟兜了一升米。欢天喜地的离开。 狄仁杰鄙夷地瞟了傅游艺一眼,对杨帆道:“咱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法台,从大雄宝殿侧面绕到了第二进大殿前。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狄仁杰一路行去,一路观望着四下的环境,杨帆陪在他的身边。坦然自若。 他也听说过狄仁杰执掌大理寺时,一年处理数千桩悬而未决积压多年的疑案,无一人上诉鸣冤的事情,知道狄仁杰乃是个刑狱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阴阳的神灵,能抓来苗神客的魂魄问个清楚,杨帆自信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狄仁杰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来自薛怀义的阻碍,查清自己在洛阳一直以来的经历,确信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一丝凭据,除非他再继续查下去,派人到交趾去查清自己的来历,证实那里并没有杨帆这么一个人。 可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狄仁杰是朝廷三品大员。在天后即将登基的关键时刻,他会把精力放在查索这件刑事案子上面么?别的不说,光是营救那个黑齿常之,就得牵涉狄仁杰绝大部分精力,这老头儿哪有那个闲心。 狄仁杰一路向后行去,走到藏经阁附近时。四下看了一番,指着左侧那高高的庙墙道:“这天宫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如此高墙,想要翻越过去而不被人发觉,那么这里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径了。” 杨帆环顾左右,点头附和道:“不错,如果真是有人逼迫苗神客自尽,而且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经阁与庙墙之间的那道缝隙,道:“此处虽游人渐少,却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装作解手,选择从那缝隙间爬上去。” 狄仁杰点点头,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乜了杨帆一眼道:“你说如果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那就是说还有夜晚现身的可能了?” 杨帆道:“虽然洛京实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这条禁令是难不住那些能飞檐走壁的神偷飞贼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间登门。” 狄仁杰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徐徐说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潜入苗家,那就更加的无迹可寻了。不过……” 他扭过头,望着那近三丈高的庙墙微微一笑,笃定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一定是白日潜入的!” 杨帆心中一惊,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断?” 狄仁杰双眼微微一眯,捋着胡须道:“因为,苗神客是午后自缢,如果是有人半夜潜入,时间当在头一天晚上,苗神客若是因此动了自尽的念头,早上起来家人不可能毫无异状,他也不会不给家人留下只字片语的遗嘱。” 狄仁杰沉思道:“老夫曾询问过他那弟子杜闲,当日苗神客全无异常,像往常一样教他习练书法,还曾想要品一品茶饮,这就更不像一个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应该是午后潜入,就在杜闲离开去给苗神客烹茶的时候,见到了苗神客。” 杨帆淡定地踱过去,伸手拍了拍那结实的高墙,仰头看看三丈多高的墙头,颔首道:“狄公所言大有道理!” 狄仁杰道:“苗神客死后消息报到宫里,天后曾派忤作仔细验过他的尸体,他的身上连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没有,全无扭斗的痕迹过程,亦不曾中过什么药物,致使他死亡或昏迷,所以这‘自缢’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走上绞索的。来人只凭一番话,就能让他主动赴死……” 狄仁杰长长地吸了口气,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在高墙下慢慢地踱起步来。 经过在苗家的一番查访,狄仁杰也相信苗神客绝对不是主动自缢,照理说,是天后下了秘诏,迫他自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天后已然坦承。人绝不是她杀的!武后没有任何理由掩饰这一点。 那么,这件案子就不太好办了,因为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只能从现场情形判断,凶手对苗家宅第比较了解,身手敏捷。经验老道的忤作已经检查过苗神客的尸体,从缢痕上看。并不是被勒死后伪造了自缢现场,他确实是活活吊死的。 能让苗神客心甘情愿地自己赴死,凶手要么是知道苗神客目前的情形。诈奉天后诏令迫其自尽,要么就是有足够的理由让苗神客相信,他既然来了。那么苗神客不想自尽也必死无疑。 可这一来,范围就无穷大了。 揣摩圣意,迎合杀人的,这个可能有;与苗神客有私仇的,这个可能也有。 如果是私仇,那就更不好查了,苗神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武后的心腹,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是经由他去策划、执行。不知道这些秘密,就无法锁定嫌疑人。想知道这些秘密,就得去问武后本人。 他,能去询问武后这么多年来秘密处治了多少人么?武后可能对他讲述这些事情么?恐怕,武后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苗神客死了。最在意他因何而死的,大概就是当今天后,可要查清此案,最大的障碍也是来自天后…… 狄仁杰暗暗苦笑,对杨帆道:“贤侄,你留两个人在此。等天宫寺方丈讲经完毕,向他询问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人物出入天宫寺,尤其是在苗神客自缢当日,是否有人看到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人物出现在藏经阁附近,虽然希望渺茫,还是问问为妥。” 杨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对张溪桐道:“张兄,你……” 张溪桐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明白,我明白。张奇,田彦,你们两个留下,等天宫寺方丈讲完经文,你们好生盘问一番!” 两个精壮的军士答应一声,退到一边。 狄仁杰又往四下看了一眼,举步向外走去。 杨帆陪着狄仁杰向外走,出了吵闹不休的天宫寺后,瞟了眼他的背影,快走两步,追上去问道:“伯父,这桩案子怎么办?” 狄仁杰负起手来,眺望着宫城,眯起眼道:“贤侄,你怎么看?” 杨帆道:“此案疑窦重重,必有蹊跷。” 狄仁杰道:“是啊,可是,此案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就是没有头绪啊。想要剥丝抽茧,就得溯本求源,而这源……,难!难!难啊” 狄仁杰大摇其头,一行人默默地过了天津桥,回到宫城前面,狄仁杰才道:“黑齿常之被押解回京,此刻不是在洛阳府就是在刑部,贤侄派个脚快的兄弟去洛阳府打探一下,咱们直接去刑部,看看他如今到底安置在哪里,老夫想见见他。” 杨帆刚一转身,张溪桐就笑吟吟地道:“我明白,我明白,越子倾,你往洛阳府跑一趟,我们陪狄侍郎去刑部,若是黑齿常之关押在洛阳府,早早回来禀报!” 越子倾答应一声便向洛阳府方向赶去,其余人等则随着狄仁杰走向刑部。 杨帆低声道:“伯父,刑部尚书如今是周兴,此人……,您插手他的案子,这合适么?” 狄仁杰道:“老夫何尝不知该先请示过天后更为妥当,只是,若不知道黑齿常之究系什么罪名被抓、有些什么罪证,老夫纵然请见天后,天后也是根本不会允许老夫插手的。先去见见黑齿常之,固然不甚妥当,不过,谅来天后也不致于因此就对老夫起了猜忌。” 杨帆犹豫道:“伯父,小侄是说,周尚书那里……” “喔……” 狄仁杰抛须一笑,道:“你说周兴啊,周兴性情和善,很好说话的。更何况,老夫当年执掌大理寺的时候,他还在老夫手下做过文案小吏,这点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名列大唐四大酷吏,凶残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的周兴居然性情和善,很好说话?杨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狄仁杰向他挤挤眼睛,促狭地笑道:“你没跟周兴打过交道吧?你若不相信老夫的话,一会儿不妨亲眼看看。嘿嘿,只要你还没有犯到他手里,他对你就一定会客客气气的!” p:第三更,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 刑部衙门同其他衙门一样,门口只有四个衙差站岗,可是一到这儿,你自然而然地便能感觉到一种与其它衙门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是一种肃杀的氛围,听起来很玄妙,但是这种气氛确实存在。 然而这种气氛可以让小民望而胆怯,却不可能对狄仁杰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影响,他到了刑部衙门,不等他说,杨帆便走上去,对守门的衙差说明了狄仁杰的身份,一个衙差立即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衙门里一声长笑,一个亲切至极的声音道:“哈哈哈,一早就听喜鹊叫,原来是狄公大驾光临!” 狄仁杰向杨帆挤挤眼睛,轻轻一抖衣衫,举步迎了上去。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 随着声音,斯文倜傥的周兴满面春风地迈出了门槛,狄仁杰刚刚走上台阶,作势欲揖,周兴就一把将他扶住,笑容满面地道:“哎呀呀,狄公,这是干什么,你可行不得礼呀,这不是要折杀周兴么。”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狄某是侍郎,足下是尚书,咱们二人差着一品呢,你我见面,下官理应施礼。” 周兴谦逊地道:“嗳,狄公这是说哪里话来,周兴是晚辈,当初在狄公身边做事,没少受到狄公的提点和教诲,在狄公面前,周兴永远是个晚辈,岂敢托大呀。狄公,快快请进,不知狄公今日登门,可有什么吩咐么?” 周兴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扶住了狄仁杰的手臂。搀着他往衙门里走,上下台阶、迈跨门槛都格外的小心,那种体贴入微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位极为礼敬尊重长辈的人,他的神情和举动绝对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若非他凶名在外,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周兴。 狄仁杰任由周兴扶着,一边往衙门里走。一边道:“周尚书,狄某今天来,还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周兴连忙道:“狄公真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随便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不就得了,怎么还能劳动您老呢。不知狄公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但凡周兴能办得到的,断无不允之理。” 狄仁杰道:“呵呵,此事于你周尚书而言,实是举手之劳。不知燕国公现在是关押在刑部大牢还是洛阳府,不管在哪儿,都是归你周尚书管着,狄某……想见一见他,周尚书可肯帮这个忙啊?” 周兴听了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脚步道:“狄公要见黑齿常之?” “正是!” 狄仁杰也站住脚步,依旧满脸笑容,目光却十分锐利,盯着他问道:“如何?” 周兴微微错愕的表情迅速一收,黯然叹息一声道:“虽然私见重犯于法不合。可是既然狄公开口,周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 狄仁杰神色一紧,追问道:“只不过怎样?” 周兴又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这黑齿常之。怕是狄公您见到了也没什么用了。” 狄仁杰心中登时一紧,沉声道:“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兴忱惜地道:“有人告发黑齿常之有反迹,天后下诏把他抓回洛京受审,周某本来还想着,黑齿常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或者是有人诬告也说不定?原还打算好好审审此案,若他真是冤枉,或能为他洗脱冤屈,谁知道他刚刚被押进刑部大牢,竟然就自缢了,这人还真是想不开……” 听到这句话,杨帆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黑齿常之这样一位统率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堂堂的一位国公,一路押解进京都不曾寻死,刚刚进了刑部大牢,他……竟然自尽了?这等重犯,在刑部天牢诸多狱卒的严密看管之下,竟然自尽了? 周兴摇着头,口中嗟叹连连,狄仁杰站住脚步,仰起头来,望着薄暮的天空,发出一声长叹……谢谢差大哥!” 朵朵向洛阳府的一位差人感激地道了声谢,又问:“请教,那这刑部衙门是在哪儿呢?” 瞧她俊眉大眼,生得俏丽可爱,那差官的脾气也特别地温和起来,又向她热心指点一番,朵朵这才告辞离去。 朵朵的夫人是突厥人,有个番名叫阿依古丽,因为东西突厥的内战,她失去了家人和族人,历尽艰辛转殿逃到白水河,还曾被人奸污流产过孩子,后来她被黑齿常之收为侍妾,渐渐得宠之后被扶为侧室,黑齿常之还给她起了个汉人昵称,春妞儿。 朵朵是一位战死沙场的老军的女儿,也有突厥血统,只是边地百姓血缘混杂,已经不那么明显。黑齿常之怜她孤苦,从小就收养了她,虽是侍女,却视同义女,春妞儿嫁过来以后,朵朵就一直侍候她,两个人情同姐妹。 黑齿常之被抓时,朵朵正陪着春妞儿去巫师那里给腹中的孩子祈福,侥幸逃过了一劫。而黑齿常之和其他家眷则全部被抓,黑齿常之以反叛罪名被抓走后,河源军经略副使娄师德对春夫人暗授机宜,叫她携了一应证据到洛阳找狄仁杰申冤。 娄师德也是一个大唐名将,曾与吐蕃大战,八战八捷,战功卓著。黑齿常之任河源军经略大使,他是副使,主营屯田事。河源军开辟屯田五千顷,做到了粮食上的自给自足,从而使边军不受朝廷政局的动荡,依旧可以保持强大的战力震慑群獠,娄师德可谓居功甚伟。 娄师德对黑齿常之非常了解,知道这位袍泽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反意,所以才冒险提点春夫人。 狄仁杰一生识才无数,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他与娄师德同为大唐忠臣、干臣,但是大概是由于个人性情脾气的缘故,狄仁杰一直不喜欢娄师德,而两人虽是同年同岁,性情宽厚的娄师德却如一位宽容的长兄,从不以为忤,反而特别欣赏狄仁杰的才干。 狄仁杰因为战利品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宰相张光辅被贬到江南的时候,娄师德曾多次上书武后,替狄仁杰鸣冤。这一次黑齿常之出事,娄师德认为若想救他,唯有求助于足智多谋的狄仁杰,因此暗授机宜,叫春夫人赴京寻找狄仁杰。 春妞儿大腹便便,由自己的好姐妹朵朵陪着,长途跋涉,暗中追随丈夫一路到了京城,此时她已临盆在即。朵朵陪她找到一处租住的宅院,喂她喝些热粥,见她阵痛渐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春妞儿牵挂丈夫,自己身子刚刚见好,就催着朵朵去打听丈夫下落,再寻找狄仁杰的府邸以便鸣冤。朵朵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洛阳府尹的衙门,得知将军被押到了刑部,便住刑部赶去。 朵朵来到刑部的时候,周兴刚刚把狄仁杰送出门去,望着狄仁杰远去的背影,周兴“嘿嘿地”冷笑一声,拂袖回衙。这时朵朵正好走过来,向守门的衙差探问黑齿常之的消息。 周兴刚刚回到签押房,还没等他坐下,一个亲信的小吏便快步走进来,神色诡秘地道:“尚书,卑职方才在衙门口,看到一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 这人是周兴的一个亲信,名叫袁朝年,官儿并不大,只是刑部衙门的一个掌固,因此一得着机会他就对周兴极尽巴结。常在上官面前露露脸儿,一旦有什么升迁的机会,上官也就容易想到自己。 周兴一听是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顿时便起了疑窦,黑齿常之刚刚押解进京,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就算有些故旧想要探望,或者打听他的消息,也该是男人才对,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此女与黑齿常之只怕非亲即故,很有可能是尾随黑齿常之一路赴京的。如果她只是黑齿常之的亲眷或者就是他的女人,挂念他的安危从而随他赴京,那也没有什么,就怕是……, 周兴警觉起来,马上问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袁朝年道:“年纪不大,生得很是俏丽,只是看她一身胡服,风尘仆仆,肤色也显黑些,口音更加的不像洛阳本地人。” 周兴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就像看见了老鼠的猫似的,逼问道:“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献宝似地道:“卑职看到她在衙门口儿向差人打探黑齿常之下落。” 周兴怒不可遏,劈面一记响亮的耳光,叱骂道:“混帐东西,天下第一等的蠢才!老子问你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不明白周兴为何大光其火,捂着脸,吱吱唔唔地道:“大概……大概还在衙门口儿。” 周兴飞起一脚,袁朝年不敢躲,被他踹了一个趔趄,周兴大怒道:“滚出去!把那女人给我抓进府来!” 袁朝年吓坏了,实在不明白自己拍马屁怎么就拍到了马腿上,赶紧往外跑去,等他到了衙门口,已然不见了那少女去向,袁朝年急忙向守门的衙差询问。 这袁朝年平素拍马奉迎,媚上欺下,人缘差得很,那衙差虽不敢瞒他,也懒得仔细说明,顺手向前一指,袁朝年就像见着主人扔出一块骨头的狗,撒着欢儿地追了下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 朵朵从刑部衙门的人口中得知阿郎已然自尽,不禁大惊失色,她绝不相信阿郎会自尽。统摄十万大军,威震吐蕃、突厥,那么威风的一位大将军,一路受尽磨难都不肯死,刚刚入狱居然“畏罪自尽”了? 朵朵噙着眼泪往回赶,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夫人,所以脚下走得极快,那袁朝年追到闹市大街,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往哪儿去找一个穿胡服的女子。这大唐盛行穿胡服外出,满大街都是胡服女子呀。 袁朝年无可奈何,怏怏地回到刑部衙门,逡巡着不敢去见周兴,唯恐再受他的责骂,他转悠了半天,瞧那侍卫还站在衙门口儿,心中一动,又向他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问道:“那女人向你们都打听了些什么?” 等他听清朵朵姑娘所问的内容,顿时心中大喜,只觉又有了可以向周兴表功的材料,这才敢去求见周兴。袁朝年见了周兴,怯怯地说那女人已然消失了踪影,未等周兴发火,马上又谄媚地说他打听到那女子还向衙差仔细询问过狄仁杰的府邸。 周兴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劈面又是一记大耳光,力道之大,连袁朝年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 周兴懒得再理这个蠢物,一脚把他踹开,便急急思量起来:“她为什么要找狄仁杰?仅仅是想请托救人么?栽脏黑齿常之谋反一事可是漏洞百出,如果她手中掌握着什么证据……。不成,一定得找到她,此事关乎十万边军的归属,这支力量要掌握在武相手中,将来争储才大有底气。” “你去……” “小人在!” 周兴还没说完,袁朝年就赶紧凑上来,含着一口鲜血。硬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渗人。 周兴想了想,摆手道:“滚出去!” 袁朝年笑容僵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在脸上。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夹着腚沟溜溜儿地走了出去。 周兴轻轻摇了摇头,暗道:“不成。黑齿常之刚死,难保不会有人正盯着刑部,况我刑部乃审案所在,公人有限,无法查缉此女,这事还是得报与武相知道,由他安排人手去查才行……宫城前面,狄仁杰止住脚步,对杨帆道: “等哪天光远回家的时候,贤侄不妨也来老夫府上聚聚。(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晚辈从命!” 杨帆长长一揖,狄仁杰捋了捋大胡子,又道:“苗神客的事,等你那两个同伴探问清楚,再结合洛阳府给老夫送来的案牍。逐一分析之后再继续查探吧,此案扑朔迷离,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查清楚的。” 杨帆又应了一声,狄仁杰向刑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夕照,把他的身影拖曳的好长好长…… 狄家的车夫赶着牛车从远处轱辘辘地过来。狄仁杰举步登上车子,心事重重地向杨帆摆了摆手,车子便吱吱嘎嘎地驶离了宫城。 相对于苗神客之死,狄仁杰更关心的是黑齿常之死后的陇右局势。苗神客之死不过是一家一姓之事,而清源道经略大使这个职位在黑齿常之死后由谁来担任,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 吐蕃曾多次联系东突厥入侵河西,而河西乃关中屏障,关中乃大唐根基之所在,骤然失去一位英明的主帅,已然大折三军锐气,如果再换上一个平庸之辈,恐怕西域形势将不可收拾。 因之,这个重要职位绝不能落到庸人之手,沦落为内争的工具。可他回京后,暂时在家休养,即便依旧在朝,以他地官侍郎的身份也不宜插手兵部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牛车一路缓缓行去,经过尚善坊时,狄仁杰透过车窗,眺望着远处太平公主府巍峨高大的建筑,心中骤然一动:“太平既然有意涉足朝政,就从抓陇右军权这一步开始吧,陇右兵权一定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绝不可因为帝位之争,导致西域门户大开!沈沐那儿,也得让他为老夫出把力了,这些世家在朝在野,潜势力都雄厚无比,不能让那只小狐狸置身事外!” 牛车从北到南,横贯洛阳城,狄仁杰坐在车中,一路走去,已然对黑齿常之死后,陇右军事的安排作出了一番详细的推演和安排,而陇右军事的安排,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朝中政局的角逐,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几大势力,他也有了一番计较。 杨帆自然不会想到狄国公走了这么一路,已经想得那么深远,不过他也知道狄仁杰对黑齿常之死,远比苗神客之死更加看更,看他的样子,似不想对此善罢甘休,杨帆不禁暗自庆幸。 狄老头儿着实不简单,今天只是到苗神走了走、看了看,便把他潜入苗神,迫令苗神客自尽的全部经过猜了个**不离十,此人实在太过可怕。若让他全力以赴地查下去,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把线索查到自己头上。 幸好有黑齿常之这件案子吸引了狄仁杰的注意,这老头儿对黑齿常之可比对苗神客有兴趣多了。 杨帆一路盘算着,与张溪桐等人回到宫中,向旅帅许良禀报一声,便回夹城休息。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帆用过晚膳,正与张溪桐等人在营房外闲聊,忽见远处走来几人,俱都是一身短打,体态婀娜,走起路来如杨柳随风,十分的动人。定睛一看,却是谢小蛮、高莹、兰益清等几名内卫。 杨帆起身迎上前去,兰益清老远一见他来,圆圆的苹果脸上便露出笑容,雀跃道:“杨大哥!” 杨帆笑着向她打个手势,对谢小蛮道:“谢都尉,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谢小蛮道:“有一件要案,武攸宜大将军命我等出宫协助查办。” 杨帆一听,倒不便多问了,便道:“原来如此,自己多加小心。” “嗯!” 谢小蛮睨了他一眼,感受到他关怀的真切,不禁甜甜一笑。 高莹见杨帆目中无人一般,只管看着谢小蛮一人说话,心里登时有些酸溜溜的,离开杨帆身边,走不多远,高莹便咳嗽一声,对谢小蛮道:“小蛮啊……” “嗯?” “你也知道,杨帆现在……跟那人是相好儿的。” “是啊,怎么啦?” “要是你想横刀夺爱,说不定会害了自己,有些人,不能碰的。” 谢小蛮又气又羞,道:“你还真是……,哪有此事啊!我跟他是哥们儿好不好?” 高莹幽幽地道:“男人和女人也能做哥们儿么?你要是跟他是哥们儿,那我跟你就是夫妻了……” 谢小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扮起男人腔调道:“娘子勿须多言,为夫自有主张!” 高莹:“……” 杨帆目送谢小蛮一班英姿飒爽的娘子军远去,正要返身走回去,黄旭昶忽然远远走来,大声道:“通知今日不当值的百骑兄弟,所有人都有,立即到玄武门城楼,大将军有要事差遣!”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杨帆和张溪桐等人就整齐地出现在玄武门城楼上。 武攸宜神色凝重地对他们道:“现在有一桩大案子,有几个突厥探子潜入洛京,窃取到了我朝在河西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的详细情报,正准备逃回突厥去。如果这些情报被突厥人得到,我陇右大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众百骑将士听了都是一惊,武攸宜又道:“此案干系重大,本将军已经派了内卫前去追查这些探子,鉴于人手不足,把你们也调去。你们记着,一旦查到那突厥探子,就地斩杀,但是务必要把她们携带的重要情报拿回来!” 许良补充道:“你们出宫之后,自然有人接应,那是两个年轻的突厥女人,身上暗藏着大唐在陇右的军事部署情报,鉴于大唐正与突厥议和,这种私下里的交锋不宜公开,所以你们一俟抓到那两个探子立即处死,抢回包袱即算完成任务,立下大功。” 武攸宜的目光从百骑一众侍卫面上扫过,最后落在杨帆脸上,沉声道:“宫里先前已派出内卫追查这两个女探子的下落,本已找到了她们的住处,却不知为何泄露了消息,迟了一步,被她们走脱。” “现如今内卫正在到处搜索,因为人手不足,才把你们集合起来。人是在道光坊走脱的,天色已经将晚,用不了多久就要实行宵禁,所以这两个女人不可能走得太远,因此你们的搜索地点就在道光坊附近,谁能找到她们,把她们杀掉,抢回那个包裹,本将军就提拔他为旅帅!” 众侍卫听了这个奖赏顿时精神大振,城门楼中瞬时杀气盈宵。 武攸宜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军令如山,立即执行!” 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带着一阵杀气,迅速地离开了玄武门城楼,五十多个百骑士兵从那幽长雄厚的城门洞里走出去,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皇宫的人。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掐断了最后一抹夕阳…… p:凌晨,双倍倒数第二天了,诸友,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亲! 杨帆谨慎地搜过几条街,最后用禁军腰牌叫开了道政坊的坊门,由坊正陪着,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当他走出道政坊的时候,满天星辰闪烁,已是四更时分。 杨帆提着灯笼,想要放弃夜间的搜索。两个异族女人,这个目标的确很明显,但洛阳城也实在太大,幸好那两个突厥女人逃离的时候城门已关,连接南北两城的几座桥也加强了监管,她们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这样的话,只要人还在北城,搜索范围就小得多,夜间不可能一户户的扰民盘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后再搜索。但是当他走到大街上时,他忽然发现对面高高的宫墙上有一道竖墙。那是一道危墙,因为地面坍陷的缘故,这片墙头有些外倾,整片城墙进行修葺太费钱,所以砌了一道竖墙抵住了墙面。 杨帆知道这道墙后面就是仓城,不禁心中一动。 他来到洛阳之后,身负血海深仇,寻找的仇人皆来自官场,他也预料过复仇的过程必定十分艰难,也曾想过一旦暴露身份该匿往何处,这仓城就曾在他的考虑之中。那两个突厥女人会想到这里么? 杨帆想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那堵竖墙,墙基只到他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倾斜的一人宽的墙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杨帆把灯笼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纵身跃上墙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调入百骑后,配备的武器就是障刀。唐军中有四种刀。仪刀主要用在各种仪式上。虽然华丽,但实战效果逊于其他三种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斩马剑。用于战场厮杀极为犀利,但是在宫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两种刀就是横刀和障刀,障刀比横刀更短。也是四种刀中唯一带有弯曲弧度的,轻便灵活,便于近身肉搏,同时一旦刺入人体,拔刀时可以给敌人造成二次伤害,所以百骑的日常佩刀都是障刀。 春妞儿和朵朵逃进仓城后并没有逃向太远的地方,她们对这儿不熟,而且朵朵滑下墙头,再接春妞儿下来时。春妞儿顿了一下,动了胎气,也无法逃得更远。她们就近逃进了一处仓窖。 而朵朵冲出去寻找水源时。已经被夫人下体流血,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匆忙之中又没有掩门,所以杨帆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间仓窖。 通向仓窖的是一条幽仄狭长的台阶通道,杨帆持刀侧立在门口,向里边探望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潜了下去。(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在黑暗中凭着脚下的感觉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去,走到尽头处站住,便隐隐听到了…… 听到了一阵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在这样的夜里,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饶是杨帆一向胆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心地探出头,向仓窖里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旷的仓窖里面,他看到了一盏灯。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当中,那盏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暖暖的、静静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不过数尺的朦胧的光团,在那光团的中央躺着一个女人,因为距离太远,以杨帆的目力也无法看的更清楚。 他摒住呼吸,握紧了刀,一步步地走过去,离那朦胧的光团越来越近,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倚墙半坐着,头发散乱,身上、手上乃至脸上,到处都染满了血迹。 她怀抱着什么,婴儿的哭泣声忽尔又响起,这个女人动了动,似乎舒展了一下怀抱,然后孩子的啼哭声再度中止,杨帆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原来,那妇人身后无尽的黑暗就是一堵墙壁,难怪他方才站在入口处看不清楚。他看到那妇人自腰腹以下,月白色的襦裙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在微弱的灯光下本不是那么刺眼的血迹,却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和满身满脸的血迹而显得怵目惊心。 她的肠腹…… 杨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脸上,她的怀里,他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的、身上还有斑斑血渍的婴儿,婴儿被她抱在怀里,正在起劲地吸吮着,而那妇人则垂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脸的甜蜜与幸福。 她的胸怀袒露着,饱满的**沾了痕痕血迹之后更显出异样的白嫩,在橘黄的灯光下闪耀出迷人的光彩,但是任谁看到眼前这圣洁的一幕,还会有一丝低俗的念头? 杨帆只觉自己一颗心堵在嗓子眼上,他想说话,却没有勇气吐出一个字,他想靠前,可是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动一步。他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山贼叛党杀过,朝廷大员也杀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看到血会手软得要拿不住刀。 随着目光对黑暗的适应,他已经看清楚,那个妇人的肚腹被剖开了,这个初生的婴儿,是被她剖开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而她……无视腰腹间的惨状,怀抱着初生的婴儿在喂奶。 喂奶本是一件很温馨的事,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却是让人怵目惊心。 “嗵!” 杨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中的刀会那么沉重,障刀本不算沉,可他的手软得竟然拿不住,刀尖触及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这声响虽轻,在这寂静的连婴儿吸吮的声音都能听清的仓窖里却显得异常清楚。 那妇人倏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张大眼睛看着,看着面前的一团漆黑,轻声问道:“是谁?朵朵?” 她的声音不大,似乎怕吓着怀抱里的孩子,杨帆吸了口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提起手中的刀。缓缓地走上前去。 灯光下。渐渐出现了杨帆的身影,头戴折上巾,外包红布帕。短胯袍,宽牛皮带,半月抱肚。束腿戎裤,一双短勒乌皮靴,手中有一口闪闪发亮的刀,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春妞儿目中闪过一抹绝望的光,她低下头,哀婉地看着正在努力地吸吮着她的奶头、浑然不知道他的母亲正在遭遇着什么的孩子,两颗泪珠滴落在他还沾着血迹的脸上。 春妞儿慢慢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杨帆,轻轻地道:“求你。让我和我的孩子多待一会儿,让他多吃几口……” 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落,春妞儿哽咽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世的母子。这一世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晚,这一刻而已。好短、好短……,我知道,我绝无生路,我刚刚出世的儿子也一样,我决定进京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我这样的后果。我不怕死,我只求你,让我多陪儿子一会儿,他才刚刚出生……” 杨帆喉头发紧,吞咽了一口唾沫,才艰涩地道:“你在流血……” 春妞儿凄然道:“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杨帆盯着她,突然问道:“你不是突厥奸细?” 春妞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突厥奸细?派你来的人这样告诉你的么?”未等杨帆回答,春妞儿便提高了声音,带着骄傲、带着自豪,大声道:“我不是什么突厥奸细,我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女人!” “黑齿常之的夫人?” 杨帆的瞳孔蓦然缩小,他相信春妞儿的话。她没有必要撒谎,这个时候,她已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再加上黑齿常之今天莫名其妙的“自缢”,和她此刻所表现出的对儿子深深的爱,突厥派个女人来当秘探已经是不太容易叫人相信的事,更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杨帆沉声道:“我身上没有伤药,不过可以简单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或者……我可以去找个郎中回来……” 春妞儿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兵,她在丈夫军中,见到的只有军令如山,从来没有见过敢违抗上命的战士,而眼前这个士兵…… 春妞儿诧然道:“你想救我?” 杨帆道:“如果你的话是真的,我绝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会救你!” 春妞儿的眼睛亮了,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声音更加虚弱,可是那本已绝望的眼神突然迸发出的光彩,比那盏灯的光亮更加照人,竟然灼得杨帆有些不敢直视。 “谢谢你,我不行了,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可能,请救我的儿子!求你!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春妞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还有一个侍女在这里,或许她心里对这个士兵的话还有一丝疑虑,但是这个士兵已是她临终前唯一的希望,不管她是生是死,眼前这个士兵都不可能把她的尸体和孩子留在这儿,她只能寄望于杨帆所说的话是发出真心,也唯有如此,她才能走得安心。 她满眼感激地看着杨帆,想把孩子送过去,但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双臂一曲,便寂然不动了,眼中灼人的光彩渐渐消失,她死了…… 杨帆慢慢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在他眼中,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的,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勇气,可以让他敬畏如斯,如同见到一尊神祗! 他小心翼翼地从春妞儿怀里抱过孩子。那个浑身**,脐带打了个结,一身血污还未洗去的婴儿根本不知道疼他爱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他正吃的香甜,突然被人抱开,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杨帆把孩子抱在胸前,看着这个已然长逝,双目不闭的伟大的女人,声音很轻很轻,好象生怕吵醒了她似的,他用有些沙哑但是异常庄重的声音道:“你的儿子,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我发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子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性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日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奶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色,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妓,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子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赶去陇右!” 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 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日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日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奶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奶,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奶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奶,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奶,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骚扰你们的。有朝一日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欲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色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共同秘密 “夫人,我弄到水了,夫人,我……” 杨帆刚刚解开怀抱,要把那婴儿揣进怀里,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急切的呼喊中。 杨帆转过身,就见一个梳着三股大辫儿的姑娘从黑茫茫的夜色中闪出来。 “夫人……” 朵朵看到眼前的情景,突然呆住,她的手一松,手里端着的陶盆“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热气蒸腾,氤氲而起,光线照着热气升腾而起,把她的人笼罩其中,仿佛是隐身于一团迷雾当中。 “禽兽!我杀了你!” 朵朵呆滞的眼神从春妞儿血肉模糊的身上缓缓移开,一对上杨帆的眼睛,她的目中突然闪过一抹栗人的寒芒,她拔出腰间短刀,就咬牙切齿地向杨帆扑去。 “砰!” 朵朵身子一歪,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她的后颈突然挨了一记掌刀,把她砍晕过去。 谢小蛮的身影幽灵般闪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不觉一怔。 谢小蛮搜索了半夜,本来一直没有想到官府的仓城可能成为藏人的所在,还是偶然想起当初去杨明笙府上,请他协助查找刺杀武后刺客的下落时,他曾对洛阳尉唐纵吩咐过,仓城和一些衙门的闲置场所也极可能成为人犯潜藏的地方,这才翻入了仓城。 说来也巧,谢小蛮翻入仓城的时候,恰好朵朵端着弄来的热水,急急奔回仓窖,谢小蛮就尾随在她身后潜了进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谢小蛮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把孩子小心地揣到怀里,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她们,这个女人刚刚生产。或许是难产了。又没有稳婆相助,她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把她的孩子取了出来……” 仓窖里很空旷。所以杨帆的声音也有些空洞洞的,透着丝丝的寒意。 杨帆一边把孩子揣进怀里,努力地摆好一个位置。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一面继续说着:“我问过她,她在临死前,说她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女人,这个孩子,则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儿子。” 杨帆把腰带束了束,提着刀缓缓站起,凝视着谢小蛮道:“武攸宜大将军对你说的理由大概与我一样吧?说她们是突厥探子,我相信她的话!” 谢小蛮有些缓过神来。对杨帆道:“你想做什么?” 杨帆凝视着她,许久,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小蛮。你还记得龙门的那天晚上么?” “那天……” “那天。因为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之死,你在树上喝闷酒。你问我,如果是我亲身经历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我说,我能,因为这只是我的职责,即便我不去做,也自有别人去做!” 杨帆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炯炯地盯着谢小蛮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我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有时候是不会跟着理智走的,永远跟着理智走的人,不叫人。” 怀里的孩子忽然又哇哇地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仓窖里回荡着,杨帆轻轻拍着他,转身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那具尸体,她的眼睛还没闭着。 杨帆把刀横在胸前,刀如一泓秋水。 指肚轻轻从刀锋上一寸寸地抹过,他的眼睛也耀起刀锋一般凌厉的光来:“我以为,我可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可我终究做不到昧了良心!我,要救他!” ※※※※※※※ 小蛮有些伤心,当杨帆横刀相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把他当了自己的亲人。 小蛮从未对异性投入过一丝一毫的情感,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的身影渐渐走进了她心里,虽然还远未能撼动阿兄在她心里面的位置,却是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想亲近的人。 而他,此刻正横刀相向。 小蛮很想问他,如果我不放你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但她没有问出口,她看到杨帆怀里的孩子,微微摇动着他的头,似乎还在寻找着奶头儿,她的泪忽然就想流下来,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临终时,唯一不舍的就是她,那是母亲临终唯一的牵挂。 母亲临终,把她托付给了阿兄,和眼下的情形是何等相像,尽管她很想知道,杨帆会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而与她反目,但她问不出口,因为旁边还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小蛮缓缓地退了一步,收起了手中的刀,强抑着心中的波澜,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道:“用不用我帮忙?” 杨帆看着她,小蛮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轻地道:“武厚行可以一跤跌死,谢小蛮当然也可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儿!” 夜色深沉,天边隐隐地露出了一抹白,但是还没有释放出晨曦。 杨帆、谢小蛮、朵朵,带着孩子走出了粮窖。 朵朵被救醒后,杨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现场的一切足以为杨帆佐证,朵朵除了哭泣还是哭泣,阿郎死了,娘子死了,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她只能听从杨帆的安排,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出来。 “她……就埋在这儿,合适么?” 谢小蛮轻轻问杨帆。 杨帆道:“眼下,实在不能带着一具……,先埋在这儿,回头我再想办法迁走。这个仓窖的位置先记下来就行了。” 他的目光定在仓窖的门框上方,那儿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柒”字,这是七号仓窖。 杨帆对朵朵道:“这是柒号仓窖,记住了!” 朵朵抹着眼泪点点头。 孩子在杨帆怀里拱动了一下,杨帆轻轻拍拍他的屁股,道:“小家伙就叫小柒吧,朵朵,你跟小柒,我先安排个地方叫你们住着,关于向狄公申冤的事,回头我再想办法,咱们走!” 朵朵身上穿了那老军的衣服,打扮得如同一个瘦削的军汉,在杨帆和谢小蛮的帮助下,朵朵很容易就随他们翻过了那堵高墙,走在黎明前黑暗的长街上。 一路遇到了三拨巡夜的武侯,都被杨帆轰开了,后来还遇到了两个禁军,被谢小蛮出面把他们引走,杨帆领着朵朵,来到了他位于南市附近延福坊的宅子,用禁军的腰牌叫开了坊门。 杨帆带着朵朵和孩子到了宅子里面,找到一处床褥齐备的房舍,又打了井水烧开,给孩子沐浴净身,小孩子洗浴干净,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两个人都不大会包裹孩子,杨帆翻出些柔软的布匹撕开,两人七手八脚胡乱地把孩子包裹起来,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终究精力不济,被他们一番折腾已经睡着了。 朵朵抱着孩子,睁着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问杨帆:“杨大哥,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孩子要吃东西的……” 杨帆蹙着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能给他个雇个奶妈子回来的。你先住下,这所宅院够大,就算孩子哭起来,也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会听到。不过一会儿我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你千万不要出去。” 他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去南市买些米面菜蔬回来,你自己……,哦,对了,我会尽量买些熟食给你,隔两天送一回。不过,孩子总要吃些热粥的,你要注意,烧饭时一定要在夜里,不要叫人看见炊烟。” 朵朵六神无主,现在只能完全依靠他了,只得连连点头,把他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杨帆又道:“孩子总喝米粥怕是不行,这样吧,我看看,从南市再买只奶羊回来。” 当时,大唐最流行的饮品就是奶制品,各种奶制品中,牛奶和马奶都不算多,以羊奶为主流,所以在市场上很容易就买到奶羊,薛怀义送他这幢宅子,花花草草栽得到处都是,如今只好当牧场用了。 杨帆说一句,朵朵就听一句,使劲地点点头,这位姑娘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下已把杨帆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的主心骨,自然无不相从。 杨帆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后又道:“就是这个包袱?” 包袱就放在榻边上,上面已经染了些血迹,朵朵点点头,想起死去的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杨帆把包袱取在手中,道:“好!东西我带走。派我们出来的既然是武攸宜,那么对付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就必然是武氏一族。狄公与武氏一族很不对付,也曾想过要救援黑齿将军,可惜迟了一步。这些证据,我会想办法送到狄公手上!” “恩公!杨大哥!” 朵朵满怀感激实在难以言表,突然双膝一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怀抱着孩子,重重地给他磕起头来。 杨帆赶紧把她搀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放心,这坊间的人都知道这是薛师的宅子,并不知道已转手于我,没有人敢闯进来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先离开,午后再来探你!” 杨帆急急离开,当他锁好大门,走上十字大街的时候,则天门上的钟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吾道不孤 则天门上的钟声一响,满城处处钟鼓齐鸣,汇奏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回荡在洛阳城的天空中。 杨帆没有返回宫城,而是向南城狄仁杰的家走去,迎着朝阳,伴着鼓声,心情激荡。 很多事,不曾亲眼见到、不曾亲自经历,你就无法体会那种椎心之痛,昨夜那一幕,深深地触痛了杨帆的心灵,他想为别人做点事。无关于他自己,无关于他的亲人,无关于他的朋友,只为那一份正义与良知。 他本以为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已让他的血完全地冷下来,与他无关的一切,都不会影响他的感情,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不是,他做不到冷血无情,更做不到四大皆空,哪怕那个人的不幸与他全无干系,但是他们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那就是人性。 苗神客说,人性是什么?人性是比兽性更丑陋的东西。 或许,人的**和感情比野兽更复杂,便会有一些为了利益比禽兽更残忍的人,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绝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如果他们是区分人与兽的标准,那人只等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人性和爱。 杨帆相信狄仁杰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狄仁杰一贯的风评,也是因为这短短时日的接触,他知道狄仁杰与武氏一族格格不入,知道狄仁杰同情黑齿常之的遭遇,想要拯救这位大将军。 迫害黑齿常之的人无疑是武氏一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他能对付的,他愿意去面对,却不代表他必须去做一件螳臂挡车的无望之争,他需要狄仁杰这样的朝廷重臣。 狄府。一早洛阳府就送来了有关苗神客一案的调查副本。 狄仁杰早已坐在书房中。听了舒阿盛禀报,摆摆手道:“搁那儿吧!” 黑齿常之死后,他空出来的这个大将军职位。必定会引起一番争夺,最可能得手的人,就是陷害黑齿常之的人。他们准备最充份,而且没有一定的攫取这一权力的把握,他们也没必要下手对付黑齿常之。 如此一来,狄仁杰想要力挽狂澜,把这支军权抢回来,就更加的困难,他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不仅仅是反武的、中立的,隐蔽在朝野间的世家力量。甚至武氏一族中不同派系的矛盾,也要充份加以利用才有可能成功。 这样的话,他需要先确定。觊觎黑齿常之的大将军权位的。到底是谁?是武三思,还是武承嗣。至于苗神客之死。与此事比较起来根本不堪一提,纵然此事是武后亲自吩咐,他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 “等一等!” 舒阿盛轻手轻脚地放好洛阳府送来的案牍,刚要退下去,狄仁杰忽然又唤住他,把手中刚刚写好的几份东西递过去,吩咐道:“这几份请柬,尽快送出去,老夫要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宰相。还有,如果沈沐来了,把他引来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接过狄仁杰亲手写好的请柬退了下去。 狄仁杰缓缓站起,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右手握拳,一记一记地敲在左掌心里,正在反复推敲着黑齿常之一死,对谁更为有利。尽管他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凶手很可能就会为了争夺军权,自己浮出水面,但是等到那时再行动可就有些迟了。 “阿郎……” 狄仁杰正一根一根地揪着胡须苦苦思索着,舒阿盛忽然一脚踏进门来,狄仁杰眼睛一亮,问道:“可是沈沐到了?” 舒阿盛道:“阿郎,不是沈沐,而是昨日陪同阿郎办案的杨帆,他说有机密要事要与阿郎商量。” 狄仁杰一怔,奇道:“杨帆?一大早的他怎么来了,快带来他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是,这人也真是奇怪,有门不走,居然翻墙而入,害得我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有贼闯进来了呢……” “等等!” 狄仁杰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说他是逾墙而入?” 舒阿盛道:“是啊!” 狄仁杰想了想道:“他在哪里?” 舒阿盛道:“就在西跨院儿里,他从院外那片树林子里翻过来的,若非小人去西院找那烫金的请柬贴儿,还发现不了呢,我叫他先候在那儿,来问问阿郎见是不见。” 狄仁杰目光微微一闪,道:“原来如此……,不要带他来了,老夫去见他。可还有人知道他闯进府来?” 舒阿盛道:“没有,小人想着,以他身份也没有作贼的道理,所以就没使人看着。” 狄仁杰道:“做的好,这件事不要张扬与其他人知道。走,立即带老夫去见他!” 狄仁杰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不用力快走也没太大问题,就让舒阿盛领着,向西跨院赶去。 婵娟捧了一碗热奶酪刚刚走到书房边上,瞧见狄仁杰跟着舒阿盛鬼鬼祟祟地样子,忍不住唤道:“阿郎,奶酪端来了。” 狄仁杰摆摆手,竖指于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与舒阿盛溜开了去。 婵娟纳罕地自语道:“这老头儿,又忙什么去了?” 这时,府上管事走来,一见婵娟端着碗站在那儿,便道:“婵娟姑娘,沈沐过府拜望阿郎,阿郎可在书房么?” “他来了?” 婵娟双眼一亮,忙道:“把他请到书房来吧,阿郎一会儿就见他。” 管事笑应一声,转身离去。 婵娟看看手中的热奶酪,皱了皱鼻子,道:“怪老头儿,不喝拉倒,你不喝给我三哥喝!” ※※※※※※※ 西跨院里,杨帆见到狄仁杰,便郑重地道:“伯父,小侄冒昧拜访,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告知伯父。” 狄仁杰道:“可是苗神客一案有了什么重大线索?” 杨帆道:“不是,小侄这里有关于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冤情,思来想去,满朝上下,也唯有求助于伯父了!” 杨帆二话不说,直接捧过那个包袱,狄仁杰目光一凝,道:“这是……” 杨帆道:“伯父请先看看。” 狄仁杰接过包袱,打开来,只见里边包裹着许多信柬、公函和军中的案牍,甚至还有一些厚厚的名册。 狄仁杰只翻阅了几样东西,脸色就变了:“贤侄,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杨帆道:“伯父以为,这些东西可以作为证据么?” 狄仁杰道:“什么证据?” 杨帆道:“为黑齿常之大将军洗刷罪名,揪出陷杀大将军的幕后真凶的证据!” 狄仁杰眯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杨帆良久,轻轻摆了摆手,对舒阿盛道:“阿盛,你去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舒阿盛闪到门外,狄仁杰盯着杨帆,沉声道:“你跟黑齿常之,是什么关系?” 杨帆道:“素不相识!” 狄仁杰道:“你可知道,黑齿常之是当朝国公,威镇边陲的一方大将,尚且死得不明不白,这包东西,足以要了你的性命,哪怕你死了,都掀不起一丝风浪,你只是一名士兵,实无必要为他人强出头!” 杨帆道:“总要有人出头的,你说是么,狄伯父!” 狄仁杰盯了他良久,眸中渐渐露出欣慰之色,轻轻点头道:“吾道不孤……” 杨帆自然听得懂这句话,不禁喜道:“伯父答应插手了?” 狄仁杰道:“此事老夫既然知道了,自然就要管!不过,现在不行!” 杨帆一怔,微怒道:“这是为何?” 狄仁杰摇摇头道:“你这孩子,空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凡事要讲究策略。从这些证据来看,黑齿常之是被武承嗣、丘神绩、周兴一伙人坑害的。如果黑齿常之将军还没有死,老夫会马上带着这包东西进宫面见天后,天后一定会赦免他的罪名,用很体面的方式,‘洗脱’他的罪名,还他公道,同时也证明了朝廷的清明。可是……” 狄仁杰凝视着杨帆,道:“黑齿常之死了!一位国公、一位戍边多年、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果赦免他无罪,就必须得有人来负责!谁来负责?一个死掉的黑齿常之是没有用的,而那些陷害黑齿常之的人,却对天后还有大用。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杨帆忍不住问道:“结果会怎样?” 狄仁杰道:“结果就是石沉大海,这件案子错也要一直错下去,而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或许会被天后召去痛骂一顿,却依旧还要用他!” 杨帆只觉额头的青筋“崩崩”地跳了几下,咬着牙根道:“那么,这桩冤案就这么了啦不成?” 狄仁杰轻轻摇了摇头,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眼睛习惯性地眯了起来:“毒药有时候能杀人,有时候也能救人,全看你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同样一件证据,有时候拿出来会致人于死地,有时候却可让他得到豁免。” 他站定身子,徐徐转身,看向杨帆,沉声道:“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相信老夫,就把它留在这里。老夫向你保证,这些证据,一定会在可以把奸人绳之以法的时候出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子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性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日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奶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色,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妓,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子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赶去陇右!” 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 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日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日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奶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奶,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奶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奶,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奶,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骚扰你们的。有朝一日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欲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色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个小家伙 杨帆在石锁上坐下来,浑未注意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完全信任了谢小蛮,对她已提不起什么警觉,才完全没有了戒意。 小蛮注意到杨帆举重若轻的力量,只是对他的身手重新有了一个估量,同样没有更多的想法。以前她就知道杨帆能在相扑大赛中以略逊于楚狂歌的身手取得第二名,其拳脚功夫、身手力道就不可能太低,现在只是更高看了一眼而已。 她的注意力其实在…… “那个小孩子怎么样啦?” 一待杨帆坐下,小蛮赶紧拢拢自己的衣角,倾身向前,兴致勃勃地问道。 杨帆道:“那个小家伙啊,真不错,吃饱了就埋头大睡,一点也不闹人。” 小蛮道:“他那么小,能吃什么东西啊,不会饿着吗?” 杨帆道:“羊奶啊,我不可能雇个奶妈子给他,太不安全了。等夜里,朵朵还会熬些米粥,熬得稀烂稀烂的喂他吃,这小家伙壮实的很,应该吃得下。” 小蛮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又问:“那他有衣服穿么?会不会冻着。” 杨帆道:“衣服啊……,我弄些柔软的布料把他包起来的,现在都快夏天了,冻着应着不至于。” “嗯,说的也是!” 小蛮歪着头想想,幽幽地又问:“他……会不会想他阿娘啊?” 这么问着的时候,小蛮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有一层水光在流动。 杨帆无语了很久,才挫败地道:“他现在……应该还什么事都不懂吧。” “哦……” 小蛮似乎也察觉自己问的有些愚蠢,不好意思地笑笑,便一起沉默下来。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两个人还在说话,期间杨帆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小蛮谈兴正浓,他只好奉陪。 他们先是聊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吃什么、穿什么,朵朵能否照顾得了他,以后他会怎么样,不知不觉得,又从他聊到了派遣他们去追杀春妞儿的武攸宜,聊到了武家,他们聊了许多许多,始终有意识地回避着一个话题:那个孩子的母亲。 小蛮仰起脸来。望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浅月。幽幽地叹息道:“我在城里转了半天,直到晌午才回来。不是因为我觉得时辰还早,而是因为……我不敢回来。我那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心里就难受。想到她,我就想到疼我爱我的亲娘。心就一直揪揪地疼。等我回来了,还要佯作平静,见到回来的伙伴还要笑一笑,谁会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跟你聊了这么半天,才稍稍好些……” 杨帆忍回一个哈欠,憋着满眼泪水道:“谁说不是,小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是因为开心才笑。长大了,真心发笑的时候很少很少,更多时候,那只是一种表情,一种装出来的表情。” 小蛮愤懑地道:“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天后都这么大年纪了,她明明已经比皇帝更有权势。就为了穿一穿龙袍,被人称一声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可以杀,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可以杀。 黑齿常之大将军镇守边陲,功勋卓著。有反迹?他都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好活。还能有什么反迹?太子李弘、太子李贤,都是因为有反迹,就连才几岁大的皇孙都是因为有反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人要反?” 杨帆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的原因,没钱的想有钱,没权的想有权,有权有钱的就想着名垂千古,这还是聪明的人,知道长生不可得,不然,就更是……” 小蛮道:“是啊!有些人呐,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可是眼睛一红,心就黑了。他们的权位富贵比咱们大得多,为什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小蛮仰起脸,月儿已爬过树梢,小蛮望着月亮,神往地道:“像我,我就从来不想这么多。我要的其实好少好少,我就想找到……” 杨帆又打了一个哈欠,满眼泪水地道:“大姐,我不行了,真的要睡了,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滚你的,一说正经的你就困!” 正在抒怀的小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屁股,道:“我也困了,那我回去睡啦。” 杨帆赶紧站起来道:“嗯,好好休息,昨晚都没睡好。” 小蛮走出几步,忽又站住,扭过头道:“我想看看那个小家伙,可以吧?” 杨帆想了想道:“当然可以,不过,尽量小心一些,万万不能漏了行迹。” “那当然,那我……明天可以去么?” “明天?” “是啊,我不是总有机会出宫的,大将军不死心,明天定要再搜一搜,咱们正好……” 杨帆想了想,勉强点点头,道:“那成,明天咱们一起走,务必要小心!” ※※※※※※ 第二天一早,杨帆和小蛮出现在玄武门城楼时,武攸宜诧异地望着他们道:“你们两个……怎么做这般装扮?” 两个人都换了便装,小蛮青衫布裙,头梳未嫁姑娘的双寰妆,明眸皓齿,仿佛一位俊俏的小村姑,杨帆也是一身布衣短衫,二人往那儿一站,恰似一双兄妹。 杨帆道:“将军,昨日我们搜索的声势那么浩大,都没找到她们,说不定是有人接应她们,这洛阳人口百万,往人堆里一扎,可不大好找。卑职和谢都尉琢磨,或可换了便装,这样更容易发现她们的踪迹。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有男有女,尤其不引人注意。” 武攸宜连连点头,满脸堆笑道:“好!很好!这个主意不错!嗯,还是你们做事肯想办法。” 他瞪了一眼那些内卫和百骑士兵,吩咐道:“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隔着八丈远就被人家看见了,还能不逃之夭夭?都回去,全都换了便装,一男一女搭配搜查!快去!” 众侍卫轰然应喏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杨帆趁机道:“将军,我们两人先出去了。” “好好,你们去吧!” 等二人也退出去,武攸宜呼出一口长气,对许良道:“百骑负责禁宫安全,内卫负责天后近卫,有时候出宫剪除一些不合时宜的老家伙,也都是有名有姓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找就着,只要身手够好,出手干净就成。叫他们做这种事,实在是勉为其难了,真该把他们全都调去洛阳府,跟那儿的公人好好学学怎么查人办案子。” 许良陪笑道:“将军息怒,毕竟……这种事几年也碰不上一回。”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帆和谢小蛮肩并肩地走到玄武门门口,守宫门的一位武士一见二人出来,忙向谢小蛮招呼了一声:“谢都尉早!” 他又向杨帆打声招呼道:“哎哟,可瞧见你了。杨二,昨天上午我当值的时候,有个叫马桥的龙武卫士卒来过,托我带个口信儿给你,让你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回修文坊一趟,你瞧昨儿晚上让我给忘了。” “马桥?” 杨帆怔了怔,听这口讯儿不像是有什么急事,马桥要他去修文坊干什么?他也在军伍当中,难道有空整天在家待着?不是惹了什么祸,被逐出军中了吧?杨帆寻思着,向那侍卫道了声谢,便与谢小蛮离开了宫城。 两人出来的早,其他侍卫都回去换衣服去了,两人不虞有人追踪,便直接过了天津桥,赶向南城,两人过了天津桥,先拐进天宫寺,在里边转悠一圈儿,从侧门出去,穿街过巷,才向延福坊赶去。 二人一路下来,便从各坊买了些熟热的食物,到了延福坊杨帆的那幢宅子,依旧是从偏僻的角门儿潜进去。 孩子夜里总是会不时醒来,时不时的还要换换尿布,喂点食物,朵朵头一晚没有睡好,再这么一折腾,便有些劲头不足,两人赶到时,她刚把孩子哄睡了,正歪在炕头,蓬乱着头发打盹呢。 一见二人赶到,朵朵忙又爬起来,小蛮本是挂念那个孩子才想来看看,一见反而打扰了人家休息,颇有些不好意思。 杨帆对朵朵道:“朵朵姑娘,你一个姑娘家,照顾这小孩子确实辛苦了些,只是你的身份特殊,现在有人还在寻捕你,实在不能不小心,也不能雇个人来帮你……” 朵朵睡的眼睛有些红肿,听了杨帆的话忙道:“没事,只是照顾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多累啊,我在这里又没有别的事情做,有的是时间歇息。只是因为前晚没有睡觉,昨夜又起了几回,这才有些精神不济,等孩子睡着的时候我也补补觉就没事了。” 杨帆把买来馄饨和胡饼递了过去,道:“刚买回来的,你先去趁热吃点东西,洗漱一下。孩子我们先照看着。” 朵朵感激地答应一声,接过吃食去了外屋,杨帆和小蛮便分坐在榻边,俯着身,看着襁褓中睡得正甜的小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那副情景就像一对年轻的父母,正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孩子,温馨极了。 p:昨天熬到很晚,为了早上再更一章,俺现在趴会儿去,求月票! 第二百章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好小啊,那么细,我都不敢碰,真怕一碰就折了。” “你看你看,他的眼睫毛好漂亮。” 小蛮平时凶巴巴的傲骄样儿全然不见,她满脸新奇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家伙,品头论足,简直就没有她看着不希罕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她还很少看见,更是头一回能这么近的观察。 “他是男孩女孩啊?” 小蛮嘴巴不停,自顾自地呱唧了半天,忽然又问。 杨帆忍不住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的疯话,只是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到小柒的掌心,感觉着那温暖幼嫩的小手,开心地微笑起来。 两个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杨帆便向朵朵告辞,依依不舍的小蛮跟着杨帆从角门儿离开府邸,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杨帆道:“总要到处走走的,我带你去修文坊吧,去我住的地方瞧瞧。” “好!” 小蛮欣然答应,跟着杨帆行向修文坊。 修文坊里已经过了早间最繁忙的时段,街坊间的生活节奏又慢下来。赤膊的胡人师傅刚刚压住了灶火,正慢条斯理地翻拣着锅里的烧饼。胶东的孟师傅把一匹用得已经发黄了的细白布叠了两叠,轻轻盖住蒸笼,免得走了水气。 认出杨帆之后,他们都惊喜地向杨帆打起了招呼,烤胡饼的尉迟老人丢下竹夹子,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上来,翘着弯曲如钩的大胡子。哈哈笑道:“二郎难得有空回咱坊里瞧瞧。这位小娘子是?” 尉迟老人瞧瞧小蛮,很满意地点点头,再看看杨帆。笑容便有些暖昧。孟师傅站在锅灶后面,向杨帆翘了翘大指。 杨帆笑了笑,情知他们那丰富的联想力也仅仅限在男女之事上。当着小蛮的面也不好向他们解释什么,只道:“老伯你先忙着,我要去桥哥儿家里瞧瞧,等回来咱们再聊。” “好好好,你去你去,忙你的。” 尉迟老人扯开嗓子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该当的该当的,你们是好兄弟嘛,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桥哥儿回来的,哈哈。这不还领回一位俊俏的小娘子,你是不让桥哥儿专美于前呐。” “哟!这胡人老头儿还会拽文呢,他说什么专美于前?” 杨帆一路走。一路跟熟人打招呼。小蛮一路跟着,迎着种种猜测、恍然、暧昧的目光。有些迷惑地问杨帆。 杨帆一面微笑着向路边几个熟人挥着手,一边不动声色地道:“你不用理会,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 经过十字大街第二曲路口时,杨帆本以为会看到系着小蓝裙子在那儿辛勤劳动的面片儿姐姐,谁料到了路口,不但没有见到那个倩美的忙碌身影,便连那小棚子都拆了,棚下的面板、锅灶自然也全都不见了。 杨帆心里愣了一下:“面片儿姐姐怎么会没出摊呢?连摊子都拆了,这是……” 杨帆心中疑窦重重,真想马上拐去面片儿家了,想了想还是先去马桥家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或可侧面先了解一下。 杨帆加快了脚步,赶到马桥家里推开院门儿便喊:“大娘,大娘,我是杨帆!” “小帆?” 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房门一开,马桥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跑出来,一眼瞧见杨帆,哈哈大笑着扑上来便给了他一个熊抱。 杨帆被他这一抱,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瞧马桥这模样儿,就不大可能有事,面片儿家里也不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他见到自己岂会笑得这么开心。 杨帆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才笑道:“放手!去军中这才多久,力气倒大了不少,快勒死我了。” 马桥哈哈大笑着放开手,一眼瞧见小蛮,先是一怔,刚想口花花地调侃两句,忽然认出是宫里的那位谢都尉,不禁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小帆,你怎么……把谢都尉都给领来了?你们……” 杨帆道:“我和谢都尉乔装出宫办一件差使,听说你要找我,我顺道儿就来了,还不快请谢都尉进屋坐坐。” “哦哦,是是,快请进屋,快请进屋。” 马桥带着一种姑且信之的表情往屋里让人,同时高声喊道:“阿娘,有客人登门啦。” “谁来啦?” 马母带着一脸的喜气从里屋走出来,瞧见杨帆便笑:“是小帆呐,可真有日子没见了。马桥这个浑小子,还什么贵客,这不就跟自己家里人一……嗯?” 马母忽然看见站在杨帆身后的小蛮,声音顿时停住,她上下看看小蛮,赶紧快步走近,拉起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啧啧赞道:“哎哟,这是谁家的闺女啊,这么漂亮,你们这是……” 马桥挤进门来,道:“阿娘,你问那儿多干什么,快请人家进屋坐吧。来来来,你们进屋坐。”说着挤开老娘,就往屋里让人。 马母看见杨帆领回来一位这么水灵的大姑娘,还没希罕够呢,就被儿子给打断了,忍不住在他额头狠狠一戳,压低了嗓门道:“就你事多,一天穷咋唬,你看看人家小帆,我就说吧,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瞧瞧人家那本事,悄没声儿的就领回一个俊俏大姑娘……” 小蛮的耳力很好,把马母刻意压低了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她隐隐猜出了为什么一路上那么多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也猜出了马母究竟误会了什么,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进了里屋,便讪讪地道:“这位大娘,在说什么呀!” 杨帆道:“你看,我早就说了,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不用管那么多。” 不一会儿,马桥端着一个大簸箕进来,笑道:“来来来,吃点枣儿、核桃。” 杨帆挪了挪身,让他把大簸箕放在自己和小蛮中间,问道:“桥哥儿,你捎信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还有,宁姐那儿的摊子怎么也收了?” 马桥听了忽然便有些腼腆,干咳两声道:“哦,你说这个啊……,咳咳!这个……那个……一会儿你听我娘说说好了。” 杨帆还是头一回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大奇,道:“你也会有害臊的时候?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杨帆一把没抓住,马桥已经溜了出去,叫道:“阿娘,阿娘,小帆叫你!” 杨帆失笑道:“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片刻功夫,马母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帆呐,你喊大娘?” 杨帆道:“大娘,马桥捎信儿叫我回来一趟,究竟有什么事啊?” 马母笑道:“喜事儿!大娘查过了黄历,下个月初九,是黄道吉日,适合操办喜事。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是他的好兄弟,到时候,一定得回来喝喜酒才成!” 杨帆奇道:“桥哥儿要成亲了!那新娘子是谁?”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杨帆不禁叫道:“宁姐?” ※※※※※※※ 千金公主一身盛装,身后跟着两个宫娥,走向武成殿。 千金公主身后的两个宫娥合力捧着一只雕花饰纹,造型雅致的扁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千金来了啊,叫她进来吧!” 武则天刚刚处理完奏章,刚对上官婉儿嘱咐了几句,听说千金公主求见,便笑眯眯地道。 千金公主进了武成殿,瞧见武后赶紧急走几步,裣衽施礼:“千金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呵呵,千金啊,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啊。” 千金公主毕恭毕敬地道:“千金得到一株几百年的老山参,想着天后日夜操劳国事,便赶紧送进宫来,给天后进补进补身子。” 千金公主说完,往旁边一让,两个宫娥端着那楠木匣子走上前来,仿佛捧着一块匾额似的微微倾斜着向武后展示。 千金待她们站定,赶紧又凑上前去,轻轻打开那匣盖儿,只见里面黑色丝绒垫底,上面平放着一棵老参。这人参不是萝卜,虽说有几百年之久,看来却既不粗也不长,倒是它的细须十分细密,参的主干虽不大,那长长的细须却铺及到匣子的每一个角落,疏密相间,如同一副优美的图画。 武则天一见,不禁赞道:“果然是一棵好参,千金呐,难得你一番心意。” 武则天回首对婉儿道:“婉儿,叫人去,把朕的‘益母草泽面膏’取些来,赏与千金。” 婉儿答应一声,迈步上前,刚要吩咐下去,千金公主忽然眼含热泪,卟嗵一声跪倒在武则天面前,婉儿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避嫌。 千金公主激动地道:“天后对千金真是关爱备至,慈祥的就像亲生母亲一样。千金幼失枯恃,虽锦衣玉食,却难享那承欢于父母膝下的人伦之乐。千金……千金有一不情之请,唯愿拜在天后膝下,认天后为母,还祈天后慨然应允!” “什么?” 婉儿诧然瞪大眼睛,看着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千金公主。 她是高祖之女,论起来武后还要称她一声姑母,她……她要拜武后为干娘? 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二百零一章 好儿好女 婉儿没有听错,千金公主论年纪比武后小五岁,论辈份比武后长一辈,在婉儿看来,无论怎么算,千金公主都没有拜武后为义母的道理。(本章节由友上传 )但是在千金公主看来,却另有一种算法:从权势上算! 今天,千金公主特意捧了这棵老山参入宫,就是来认干妈的。 千金公主前番收了武承嗣的好处,出面为他说合亲事,结果武李两家联姻虽然成为事实,武承嗣却没有成为驸马,这份厚礼不但要还回去,还因此得罪了武承嗣。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武承嗣只是嫌她无能,倒不至于因此恨上她。可太平公主却被她得罪的狠了,这两天千金公主发现太平府上的管家与她府上的管事频繁接触,心中有鬼的千金公主顿时起了疑心,把那管事叫来软硬兼施一番逼问,得知太平公主正在打探她府上消息,不禁着了慌。 武攸暨娶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他举案齐眉的结发妻子因此丧命,两个亲生儿子也得从族谱中除名,背井离乡,武攸暨是绝不可能承她情的。太平公主虽然嫁入了武家,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武攸暨哪能降服得住她,她若要找自己麻烦,到时谁能拦她? 千金公主正在心慌意乱,太宗李世民第九女东阳公主府上又出了事,让她更加害怕。前两天,不知有什么关于东阳公主的闲话儿传到了宫里,武则天大为不悦,立即下旨把东阳公主的封邑大肆削减,又把她的两个儿子随便找个罪名流放去了巫州。 前些日子只是李家王爷们倒霉,现在连公主们也开始倒霉了,宗室女子们大为恐慌。这些公主中千金公主巴结武后是最卖力的。若是寻常时候,她可能还不会太害怕,然而她现在得罪了武承嗣。又得罪了太平公主,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了。 情急之下,千金公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认干娘! 听了千金公主的话。武则天也怔住了,看着跪在面前,涕泗横流的千金公主,武则天一脸惊笑的表情,看来她也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武则天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千金啊,你我岁数相差不多……” 千金公主一听。马上“云收雨住”,破啼为笑道:“原来天后担心这个,想当年那靠山王杨林十三义子。最大的义子论岁数也不小他许多呢。只要天后您不嫌弃千金,岁数又算甚么呢。母亲大人在上。千金这里给您磕头了!” 千金公主说罢,不容武则天再出言阻止,趴在那儿“砰砰砰”地三记响头就磕在地上。 “这……,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认下你这个女儿!” 武则天只是微微一转念,就想到了这李唐公主拜在自己膝下为女的好处,她可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女儿啊! 念头一转,武则天立即笑容满面地叫人扶她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好!既然你拜了我为母亲,这千金的封号也得变一变了。呵呵,为娘膝下诸位公主,以你年岁最长,娘就封你为大长公主,嗯……加封号延安,延安大长公主!” “孩儿多谢母亲!” 千金公主一脸欢喜地拜了下去,上官婉儿看见她那副故意撒娇弄痴装孩子的表情,不禁生起一种作呕的感觉。旁边侍候的太监宫娥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但是眼光也都有些异样,千金公主好似全无察觉,再拜起身,便欢欢喜喜地依偎到武则天身边“承欢膝下”去了。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为娘正有一事,想要你去做呢,如今你成了朕的女儿,这件事你更是责无旁贷了。” 千金公主忙道:“母亲但有吩咐,孩儿自当全力以赴。” 武则天道:“为娘让钦天监看过了,下个月初九,是出嫁迎亲的好日子,太平与攸暨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你本是他们的大媒人,现如今你是太平的长姐,为娘国事繁忙,这婚事你就得替娘多操操心了。” 千金公主赶紧应道:“阿母尽管放心,这婚事,女儿一定把它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 “下月初九,桥哥儿跟宁姐成亲?哈、好好,好极了……” 杨帆拉过马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大笑道:“行啊你!宁姐这么好的女人,终究是成了你的娘子!” 一向大大咧咧的马桥竟然难得地红了一下脸皮。 杨帆开心地道:“桥哥儿,我可先告诉你,虽然我是你兄弟,可宁姐一旦嫁过门儿来,我可算是娘家人,你要是敢对宁姐不好,我绝不饶你!” 马桥挠挠后脑勺,道:“看你说的,她那么凶,我哪敢欺负她,不被她欺负就不错了。” 马桥娘道:“瞎说!小宁那闺女又贤惠又懂事,怎么会凶悍?小帆呐,你放心,有大娘看着呢,桥儿要是敢欺负小宁,大娘头一个不饶他!” 杨帆得闻马桥和面片儿的喜事,心中开心不已,这一上午都在马家找些话头儿取笑马桥,马桥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来脸皮也厚了,咧着大嘴只是陪着傻笑,杨帆这才失去捉弄他的兴致。 杨帆转而又问起马桥在军中的情形,马桥好歹是白马寺出来的人,将校们本就高看他一眼,再加上他训练肯吃苦,一手刀法在军士中也是出类拔萃,是以得到了龙武卫郎将费贺炜的赏识,如今已调他到身边做了亲兵。 这些日子马桥苦练骑术和射术,骑射之术也大有长进,颇得费郎将的喜欢,这次之所以能提前好几天回来筹备定亲、过聘事宜,就是费郎将给他开了方便之门。 听说马桥在军中甚有出息,杨帆也替他欢喜。杨帆和谢小蛮在马家吃过午饭,谢绝了马母的挽留。两个人又去了一趟江家。 江旭宁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可是眼看就要做新嫁娘了,不知不觉便温驯柔顺了许多,与杨帆说话也是柔声细气儿的。看得杨帆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未曾拥有过一个异性,是否就永远长不大,但是成亲的魔力他是亲眼见识到了。马桥和江旭宁都是他最熟悉的人,所以两个人身上的变化,他的感触也最深。 谢小蛮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她幼年时离开阿兄,她就在义母的严厉督促之下习武,也许只有上官兰芷与她有份姐妹之情,后来裴大娘举家搬往长安,她则进了宫,虽然与高莹、兰益清等人相处友好。可那是亲情么?再好的友情,终究不能弥补亲情缺失的遗憾,小蛮默默地看着他们如同一家人的亲密。心里充满了羡慕。 他们离开修文坊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暮色。当他们走上天津桥时,太阳已经擦着了山边。看着暮色下金灿灿的河水滚滚东去,谢小蛮往远处延福坊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对杨帆道:“那个小家伙藏在你家里,暂时是没事了,可是以后,他怎么办呢?” 杨帆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虽然救了他,却没有权利决定他以后该怎么生活。等过两天我再去一趟,问问朵朵,看看黑齿常之大将军或者那位夫人还有没有亲人在。” 他也转身看向那悠悠的河水,感慨地道:“孤儿……不好过呀,就算有人收养,和有血缘至亲的人在一起,那依旧是两码事。” 谢小蛮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杨帆这句话,她是最有感悟的。杨帆向她回首一笑,道:“你呀,就喜欢替人操心,现在不替**心了,又替那小家伙操起了心思。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那位夫人,就一定会做到善始善终!” 两人说着,一路走向玄武门,进入城门洞还未完全走出去时,夕照下忽然转出一个人影,因为那人背立阳光看着他们,所以二人看不清那人模样,只看到一身戎服的轮廓,腰间佩刀锃亮的铜吞口被夕阳映出一道金辉。 杨帆和谢小蛮下意识地左右一分,那人呵呵笑道:“二郎,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某可是候你多时了。” 杨帆和谢小蛮藏匿了武攸宜正在缉索的人,陡见城门下闪出一位将军,难免有些警惕,幸好这人适时地开口,杨帆二人都是反应甚为敏捷之人,一听声音,原本摸向刀柄的手便很自然地垂了下去。 杨帆迎上去道:“足下是……,啊,狄二哥!” 门下站立的正是奉宸卫郎将狄光远,杨帆方才反应的动作不大,并未引起狄光远的警觉,狄光远笑吟吟地道:“家父过两天要开一场家宴,特意吩咐我,有请你这位小友参加呢。” 杨帆忙道:“这种事,二哥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竟劳动二哥在此等候。” 狄光远笑道:“父亲大人所命,做儿子的怎敢不跑腿儿,只好乖乖来请人了。” 杨帆谦谢道:“二哥太客气了,只不知时间具体定在几时?” 狄光远道:“就在三日之后,日正时分。” 杨帆道:“好,三日之后,杨帆一定准时赴宴!” 狄仁杰府上后宅一幢临墙的房舍里,狄家三子狄光昭穿着月白色的小衣,推开后窗,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着,墙头儿忽然也冒出一个人头来,四下张望几眼,赶紧爬上墙头,把梯子顺进来,又顺着梯子爬下来,扛着梯子跑到了墙根下面。 狄光昭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你可问清楚了?” 那人是贴身侍候狄光昭的一个小厮,他放下梯子,擦着额头汗水道:“三郎君,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未时!” “好!” 狄光昭拳掌相交,“啪”地一击,恶狠狠地道:“三日之后,我准时去!我倒要让父亲大人看一看,他这三个儿子里面,到底谁最出息!”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零二章 劝进! 狄府家宴就设在后宅的松竹林里,时值初夏,一走进这林中便觉凉爽宜人,倒真是个饮宴休闲的好去处。 松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但是因为赴宴的人多,小亭里只能坐上三五个人,所以干脆就移席亭外了。林中地上铺着竹席,席上摆着十多张单人坐榻,每张坐榻前边有一张矮几,大家分餐而食。 家宴一般只有自家至亲家眷参加,但是主人全家出席,有几个过从甚密的好友也来赴宴,这也算是家宴的范畴。狄仁杰的夫人已过世多年,早年前纳过两个妾,如今也是年近五旬的妇人了,今日都陪同阿郎赴宴。 此外就是狄家子侄辈儿了,狄仁杰的长子狄光嗣夫妇和孩子、次子狄光远夫妇和孩子,还有一个在京任职的外甥及其家眷。 杨帆作为外人,能应邀赴宴,足见狄仁杰对他的礼遇,杨帆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尚善坊救过狄仁杰的缘故,却不知狄仁杰之所以折节下交,对他一个晚辈如此亲近,却是因为他义救黑齿常之幼子的原因。 令杨帆意外的是,出席宴会的外人居然还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个姓沈的客人。 狄仁杰等杨帆见礼之后,笑道:“来来来,贤侄,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沐,也是老夫的一位晚辈,从长安来。沈沐啊,这位小友就是老夫跟你提过的杨帆,你年长些,叫他二郎便是了。” “沈兄!” “二郎!” 杨帆和沈沐对视一笑,互相抱了抱拳。 沈沐又侧身道:“这位是拙荆。” 杨帆看去,便见一个女子从案几后面盈盈起身,含笑向他点了点头,只瞧一眼,便觉一股妖娆袭上心头。那种味道。迄今为止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只有太平公主于灯下宽衣,赤裎相见时的滋味差可比拟。 “真是天生尤物!” 杨帆心里一跳,又瞟了眼她那并非十分精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身姿,抱拳揖了下去:“杨二见过沈家大嫂。” 狄仁杰哈哈笑道:“好啦好啦,都别客气了。来来来,都坐下!” 这时舒阿盛走了过来,在狄仁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狄仁杰脸上掠过一丝怒容,冷哼道:“那个孽子,不来就算了,不用理他!” 沈沐含笑道:“狄公,何事烦恼?” 狄仁杰倒不掩饰,哼道:“还不是老夫那三儿光昭么。这个孽子,一向胡作非为,真是气煞老夫了。前几天从江南道回来。老夫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今天竟然负气说臀伤未愈,不能饮宴。不用理会他,咱们吃酒。” 后宅里,狄光昭还是穿着那身宽松的月白小衣,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房门开了,侍候他的小厮清缘从外边闪了进来。狄光昭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清缘气喘吁吁地道:“没事了,小的看见舒管家回复以后,阿郎就吩咐开宴,不会强要三郎君出席了。” “哼!我说不去,就不管我了,父亲还真是偏心!”狄光昭愤愤地发了两句牢骚,忽又转怒为喜道:“这样也好,省得被他发现!赶紧给我更衣,这都过了日正了,可莫赶不上时辰才好。” 清缘赶紧取来衣袍,帮着狄光昭穿戴整齐,狄光昭打开后窗,探头向外瞧瞧,便要迈腿上去。 “哎哟!” 狄光昭哼了一声道:“老头子打得我好狠,屁股到现在还疼呢,把案几搬过来!” 清缘赶紧把案几推到窗下,狄光昭踩着案几登上窗户,小心地翻到窗外,清缘也跟着爬过去,扛起梯子奔到墙下,竖好梯子,狄光昭便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等狄光昭爬上去,清缘四下看看,赶紧也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很快,两人都蹲在墙头,梯子抽上去,顺到了墙外,狄光昭顺着梯子爬下去,叮嘱道:“你回房去,如果有人找我,就替我搪塞着,说我睡了。” “三郎君放心!” 清缘答应一声,看着狄光昭跑远,又把梯子顺了回来。 ※※※※※※※ 松竹林中,一片欢歌笑语。 狄家虽未养着歌乐舞伎,却从左教坊里雇了几个回来,在那儿吹啦弹唱一番,大增了宴会的气氛。 狄仁杰谈笑风生,沈沐对答巧妙,狄家长子光嗣和次子光远也是性情开朗能说会道的人,所以这酒宴的气氛十分热闹。女眷那边,狄仁杰的两位如夫人和两位儿媳,再加沈沐的女人,也是有说有笑。 酒过三旬,狄仁杰的两个小孙女儿手牵着手儿走到席前,给爷爷唱了一首歌,正是坊间流行的《舞媚娘曲》,不过曲调虽然一样,这歌词当然不是颂扬武后当登基的内容。狄仁杰听的拍手大笑,紧跟着他的几个小孙儿也一一上场,能唱的唱,能跳的跳,把宴会气氛推上了高氵朝。 “爷爷也跳,爷爷也跳!” 几个小家伙见爷爷高兴,一起拥上来拉他起身。 “哈哈哈,好好好,阿翁跟你们一块儿跳!” 狄仁杰爽朗地大笑着起身离席,跟几个小孙子、小孙女一块儿走到了宴席中间。 乐曲早就换了极欢快的舞曲,轻脆悦耳的鼓声咚咚咚地响着,狄仁杰扭身扬臂、袍袖甩动、旋转腾踏起来,竟是别有一种潇洒飘逸的味道。 别看他年事已高,动作缓慢,舞姿的动作完全是按照比鼓声慢两拍的节奏起舞的,因为身材较胖,更难展示优雅的身姿,可是他举手投足,偏偏就有一种潇洒的味道。 狄仁杰是官宦世家子弟,这舞蹈自幼就熟悉的,跳起来优美的很。 老爹都下场了,儿子还能坐在那儿看着? 狄光嗣和狄光远也兴冲冲地下了场,陪着狄仁杰一起载歌载舞起来,狄光嗣和狄光远起舞了几下,就招摇着手臂,向杨帆和沈沐席前转了过来。 杨帆还真没跳过这种贵族子弟在席前纵情歌舞的舞蹈,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狄光远忽然转到了他的身边,两只手不断地做出邀请的舞姿来,笑眯眯地请他一起跳舞,杨帆见了不禁面有难色。 他真的不会中原舞蹈,他只会一些蹦蹦跳跳的极简单的舞蹈动作,那是少年时候在南洋篝火晚会时同当地的少男少女们学的,当时一块儿跳起来觉得很有一种动感,可是等到今年上元节时,看到定鼎大街上的百人踏歌舞,感觉比起这踏歌舞就已逊色许多,如今再同狄仁杰父子的舞蹈比起来,就更加显得难看了。 杨帆正在犹豫,沈沐已经爽快地被狄光嗣拉到了场中。 狄光嗣和狄光远这种相邀叫做“打令”,雅一些的说法叫“以舞相属”,邀请客人与他共舞,你跳的好不好没关系,但是不接受邀请那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沈沐当然明白这个习俗,故而狄光嗣刚一邀请,他就欣然起身。 “嘿嘿,哈哈……” 沈沐刚一起跳,杨帆一口酒就差点儿喷出去,只见沈沐兴致勃勃地和着拍子,一二三,拍拍肩,一二三,捶捶胸,一二三,拍拍腿,一二三,顿顿足,一二三,拍拍肩……,如此反复,简单之极。 他这动作,笨拙可笑得简直就像一头大猩猩,然而旁人竟没有一个觉得诧异,那些女眷们还合着拍子拍着手,看得津津有味。盖因这种宴上舞蹈,本就是即兴节目,合拍就行,开心就好,没有人挑三拣四。 狄光远还在向杨帆招手,杨帆一看沈沐跳成了一头大猩猩都没人觉得好笑,自己顶多跳成一只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鼓足勇气,站起身来。狄光远一看他起身,便挪动舞步向后退去,杨帆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舞蹈动作跳了起来。 “猩猩”看了看“猴子”,“猴子”看了看“猩猩”,忽然间,“猴子”和“猩猩”都自信了…… ※※※※※※※※ 天宫寺前,元书方丈站在台阶上,一旁伴着侍御使傅游艺,傅游艺踮着脚尖儿大声问道:“从长安来的人呢,从长安来的人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都到了!”几个扯着关中腔的汉子向他招了招手。 “店铺百业的人呢,都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几个商铺掌柜、伙计打扮的人也高声答应着。 “士林中人呢?国子监和各大书院的人到了没有?” 傅游艺一一地点着名,当他点到官宦子弟的时候,有人高声答道:“狄光昭还没有到。” 傅游艺听了眉头不由一皱,官宦家子弟也到了不少了,看现场的人,各行各业的代表已经不下**百人,原也不差狄光昭一个,不过……狄光昭算不了什么,他背后的人却是狄仁杰。 狄光昭如果出面参加“劝进”,谁知道这是狄光昭自己的主意?必定会认为这是狄仁杰首肯了儿子的行动。到时候,狄仁杰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加上太后对他的赏识,他想不承认是武氏一党都不行。所以狄光昭未到,傅游艺颇为不悦,他正寻思着,忽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狄三郎到了!” 远远的,狄光昭捂着屁股,一溜小跑儿地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我来了我来了!” 傅游艺想要训斥他几句,想了想又忍回去,提高嗓门对众人道:“好啦,人到齐了,各位,咱们现在就去则天门向天后请愿、劝进,请天后登基称帝!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发!” 第二百零三章 元芳,你看如何? “二郎口音稍稍带些异域味道,似乎不是洛阳本地人啊?” 歌舞结束,众人纷纷归座,共饮一杯之后,沈沐便趁着热络的气氛,跟杨帆套起了近乎。(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杨帆笑了笑道:“沈兄好耳力,小弟自幼在交趾长大,前年末才到洛阳。” “交趾?那可不近呐!” 沈沐目光微微一闪,又问:“不知二郎何故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到洛阳来啊?” “小弟……” 杨帆还没说完,狄仁杰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这个孽子,又到哪里去了?把清缘给我叫来!” 杨帆和沈沐向狄仁杰看去,只见狄仁杰怒目圆睁,舒阿盛站在一边,向林外招着手。片刻功夫,两个家丁押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走进松竹林,那小厮见了狄仁杰,怯怯地叫道:“阿郎……” 狄仁杰怒声道:“老夫问你,三郎哪里去了?” 清缘嗫嚅地道:“小的……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啊……” 狄仁杰“砰”地在案几上拍了一巴掌,震得杯盘一阵叮当乱响:“混账!还想搪塞老夫!老夫还没死呢,就换了他狄光昭当这个家了?连老夫问你话都敢不讲!” 清缘吓得“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阿郎息怒,阿郎息怒。” 原来,狄光昭未能赴宴,狄仁杰虽然不悦,在两位侧室夫人悄悄解劝下也就不生气了,到底是自己儿子,又是最小的一个,怒气一去,不免又有了些怜惜之意,便让舒阿盛单独准备一桌酒菜给狄光昭送去。 清缘在房里只想着若是有人在外面问起。便推说三郎君休息了。哪想得到竟是舒管家带人抬了一桌酒席来。清缘在房里吱吱唔唔只说是三郎君睡了,但是因为问话的是自家管事,声音不免有些发怯。 舒阿盛哪里相信。他也知道阿郎赐这桌席面,是对小儿子有些怜爱之意,这份心意哪能不送到了。便叫清缘开门,且把酒菜搬进去再说。这一下清缘可慌了手脚,言语之间露出破绽,令舒阿盛大起疑心。 眼见叫门不开,舒阿盛叫人绕到后窗去看,那窗还是虚掩着的,一推窗子正是卧室,里边哪有狄光昭身影,舒阿盛得知狄光昭不在。便喝令清缘开门,清缘这下可不敢再硬顶了,只好乖乖打开房门。 舒阿盛冲进房去。遍寻不着三郎君。便急急赶来回报狄仁杰了。 清缘一见自家阿郎动了雷霆之怒,不敢不说。只得乖乖说了实话。狄仁杰原还以为三儿子老实了两天耐不得寂寞,又溜出去花天酒地了,一听清缘说今日有人聚众“劝进”,狄光昭不甘寂寞也跑去参与了,顿时气得手脚冰凉。 狄仁杰哆嗦半晌,才痛心地吼道:“老夫一世英名,都要毁在这个不肖之子手……咳咳咳咳……” 狄仁杰气得咳嗽起来,狄光嗣和狄光远赶紧迎上去扶住他,狄光嗣一边顺着老父的后背,连声安慰道:“父亲切莫动怒!”扭头又向清缘喝道:“好狗才!还不快说,他们几时劝进?” 清缘一看阿郎气成这般模样,也不敢再回护自己侍候的少主人了,慌忙答道:“未时!小的打听到,他们商定,于未时赴则天门劝进!” 狄光远抬头看看天色,对狄仁杰道:“父亲息怒,或许还来得及,孩儿去把他带回来!” 杨帆道:“光远兄,小弟与你同去!” 狄光远道:“好!咱们马上走!” 狄仁杰咳了几声,脸色胀红地挥手道:“你们骑快马去,务必要把这个不肖之子给我抓回来,绝不可让他参与劝进!” 狄家养了几匹好马,杨帆和狄光远各乘一匹,匆匆离开狄府,打马如飞直奔北城。(本章节由友上传 ) 二人一路狂驰,过了天津桥头,远远就见数千人正拥往则天门。今日请愿的只有不到千人,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却不只三四千人,如许之多的人马浩浩荡荡直往则天门拥去。 则天门守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发出警讯调拨援军,宫城守军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狄光远一见大惊,道:“这么多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咱们上哪儿去找老三?” 杨帆道:“三公子是狄公之子,恐怕他们看重的正是三公子的这个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公子应该是个头面人物!” 狄光远被他一言惊醒,道:“不错!咱们走!” 二人打马如飞,向最前方追去。 再往前去,便接近了宫城,未得天后特许,是不准在此驰马的,闻讯聚拢来的御林军一见竟有人策马而来,立即挺矛相拦,组成一道枪林,中间一名伙长按刀大喝道:“站住!谁敢宫城驰马,不想活了!” 杨帆和狄光远都是从酒宴上来的,穿着一身便装,狄光远取出鱼符急急一亮,喝道:“奉宸卫郎将狄光远在此,谁敢拦我!” 那守军伙长却丝毫不给面子,白眼一翻,冷斥道:“这里是宫城!将军可有天后特许宫中骑马的敕令?” 杨帆取出百骑鱼符向他亮了一亮,喝道:“让开!” 那伙长一瞧“百骑”两字,急忙侧身一挥手,手下十余名小校“唰”地一下收了长矛,避开一条道路,二人一提马缰,“哗愣愣”地冲了出去。 “在那里!” 二人追到最前面,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狄光昭,狄光昭就走在侍御使傅游艺身后的那群人之中,他前几天挨了老子好一顿修理,屁股上有伤,走路姿势一扭一扭的很怪异,所以比较显眼,杨帆二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他。 狄光远咬牙切齿地就要兜马绕到最前去,杨帆心中一动。急忙拦住他道:“狄兄且住!你我这样冲上前去。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咱们。眼下不会有人理会,回头人家说起这里情形,一旦问清三郎君的身份。不免还是要给狄公丢脸,你我下马,混进人群。悄没声儿地把三郎君劫下来便是!” 狄光远关心则乱,被杨帆这一提醒,才想到果然不宜直接策马拦到最前面去,连忙答应一声,翻身下马。 两个人本就是一身便装,这些鼓噪而来的百姓三教九流,哪儿的人都有,除了领头的傅游艺和元书和尚,他们大部分人不清楚其他人的身分。根本不知道杨帆和狄光远这两个人是干什么来的。 二人混进人群,便快步往前赶去。这时劝进的队伍眼看就到“则天门”前了,门卫士兵用盾和刀架起一面巨大的盾墙。一个小校按刀站在前面。杀气腾腾地叱道:“站住,再近一步。格杀勿论!” 傅游艺双手一举,制止了行进人群的脚步,独自上前三步,激动得满面红光,声音发颤地道:“臣……侍御使傅游艺,率洛阳官民、各地百姓共计九百余人,联名上书请愿,恭请天后,顺从天心民意,登基称帝!” 狄光昭站在人群中看着他,羡慕的眼都红了。他虽然属于劝进头面人物之一,可之一和唯一,那可是天渊之别。傅游艺捧着名册站在最前面,他就是首倡,一旦太后登基,他的功劳…… 狄光远正嫉妒地想着,左右突然闪出两个人来,左边那人挨近了他,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一拿他的肩膀,好象熟人似的,笑嘻嘻地往回退了一步。狄光昭只觉腰杆儿被一只铁箍似的手臂箍着,肩膀被人拿住,半边身子发麻,被人往人堆里一拖,不禁又惊又怒。 他刚要张口呼喊,右边那人已然转到他面前,目欲喷火,低声厉叱道:“三郎,你若想自绝于狄家,那你就喊!” 狄光昭一看二哥那眼神,吓得心中一寒,竟然不敢应声,略一迟疑的功夫,便被二人迅速往人群后面拖去。 傅游艺站在最前面,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他把手中厚厚一摞既有名字、又有手印、还有只画个十字的名册高高举过头顶,迈着八字步稳稳地又向前走出三步,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用尽全身气力,大吼道:“恭请天后,登基称帝!” 后面那些人都抻长了脖子看着他的动作,一见他喊出这句话,立即纷纷跪倒,高呼道:“恭请天后,登基称帝!” 只是这些人事先不曾演练过,前边的跪下就喊,后边的看见前边的跪下了才刚刚开始下跪,所以这呼喊声一点气壮山河的气势都没有,你一声我一句的喊得有些混乱。 那扶刀的小校见状退了两步,猛一挥手,大喝道:“尔等候着,不得妄动!”说完霍然转身,高声道:“速报天后!” 这时候,杨帆和狄光远已经拖着狄光昭闪出了请愿人群,穿过看热闹的百姓,寻到了他们那两匹马,背对则天门,向远处行去。 ※※※※※※※ 武成殿上,早在宫里等候消息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出现了,正兴冲冲地向武则天禀报着各界百姓促请天后登基称帝的消息。 “呵呵,荒谬,真是荒谬。朕是女儿之身,又是大唐太后,好端端的做甚么皇帝,难道还能抢了儿子的江山不成?” 武则天失笑着对上官婉儿道:“婉儿啊,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糊涂透顶。” 上官婉儿轻笑道:“百姓质朴,只想着天后对他们好,就盼着天后做天下名正言顺的君主呗。” 武则天颜色一霁,武承嗣赶紧道:“是啊,待诏这话说的对,还有远从长安赶来劝进的百姓呢,天后称帝,是民心所向啊!” 武承嗣不甘落人后,忙也迅速地接了一句:“天宫寺的元书方丈也领着许多僧人来了,元书说,天后您是弥勒转世,理当为阎浮提主,一统天下!” 武则天似笑非笑地道:“阎浮提主,一统天下?呵呵,这老和尚也来凑热闹!” 武则天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劝进书接进来,留中吧。叫他们回去各复各业,好生做事,不要再听人蛊惑,到宫前来闹事了。” 武三思一呆,讶然道:“天后,这……这是民心所向啊!天后拒绝百姓所请,会让天下百姓失望的!” 上官婉儿睨了他一眼,眸中微微闪过一抹轻蔑:“蠢货!就算是先帝驾崩,遗诏指定的太子,还要百官一请二请三请,才肯登基就位,天后若是这么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岂不轻薄了自己的身分,这都不明白!” 果然,武则天的神色冷淡了一些,吩咐道:“按朕的吩咐去做!” 武三思一见不敢再劝,连忙应道:“喏!” 武三思转身刚要走,武则天又追了一句:“那傅游艺虽然胡闹,一番心思却是为国为民,嗯……你去传旨,傅游艺特进一级,晋为五品,叫他以后好生做事!” …………………… “父亲……” 狄光昭被狄光远和杨帆带回狄府,看到满面怒色的老父,一张脸都唬得白了。 狄光远对父亲简单说了说如何把他带回来的情形,狄仁杰听了怒视狄光昭良久,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黯然挥手道:“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明日就送他回太原老家,看守祖祠去吧!” 狄光昭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哀求道:“父亲,孩儿知错了,父亲,您就饶过孩儿吧!” 狄仁杰痛心地道:“带他下去!” 狄光远一见父亲如此模样,赶紧拉了三弟就走,狄仁杰仰天长叹一声,复向杨帆长长一揖,喟然道:“贤侄啊,老夫今日可是多亏了你啦!” 杨帆赶紧避到一旁道:“伯父这可折杀杨帆了,不敢当,实不敢当。” 狄仁杰道:“你救老夫一命,老夫虽然感激,却还不是太放在心上。可今日你救了老夫的名节,这份恩义之重,老夫怎能不铭记在心?” 狄仁杰看着杨帆,只觉他年轻有为,恭谨守礼,又能义救黑齿常之幼子,品格高尚,对比自家三郎,不禁更是感伤。他轻叹一声,对杨帆道:“二郎今年多大年纪?” 杨帆道:“小侄刚刚十八岁!” 狄仁杰温和地道:“嗯!再过两年才算成人,你在洛阳没有亲人长辈,这‘及冠’之礼,到时就由老夫为你主持可好?” 这句话一说,那就是要把杨帆当成自己的子侄来栽培了,杨帆喜不自胜,连忙施礼道:“小侄求之不得!” “好,好极!” 狄仁杰哈哈笑道:“那老夫要为你好好想一个表字了。” 他踱了几步,抚着胡须想了一想,忽尔转身,对杨帆道:“元者,大也;芳者,高洁。老夫就送你一个表字----‘元芳’,你看如何?” p:千牛卫大将军元芳于午夜时分登门造访,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零五章 婚礼 杨帆赶到马桥家里时刚过未时,马家已经里里外外到处是人了。除了街坊邻居,马家那为数庞大的亲友团悉数赶到,有城里的、有乡下的,携老扶幼,男男女女,浩浩荡荡,煞是壮观。 马家那小院儿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屋里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就在自家门外墙下搭了一溜儿水席,因为酒宴未开,客人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呼亲唤友、交头接耳地聊天。东墙角则扎起了厨房,请来的厨子在那儿忙碌着,一阵阵肉香不时飘来。 马家的房子是一幢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是住舍。本来东屋最大,一向都是由马母住着,如今早腾了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当作新房。马母则搬到了西屋。马桥虽然孝顺,不想老娘有半点委曲,不过在这一点上却拗不过老娘,再者新妇过门,总不好在小屋里受憋屈,也就顺从了老娘的意思。 杨帆赶到的时候,马桥已经换好了绛红色的公服,头戴梁冠,紧张得一脸汗水。绛红色公服本是四至六品朝廷大员的朝服,但是朝廷特例,新郎倌和新娘子可以破例穿公服革带、凤冠霞帔,是以马桥可以做此打扮。 看到杨帆赶来,马桥向他咧了咧嘴,脸皮子有些僵硬,看来这场婚礼,着实把他紧张坏了。好在有苏坊正和坊间几位热心的体面人物帮着他操持婚礼,凡事都有这些人安排,倒也忙而不乱。 到了下午申时,因为时值初夏,天色还大亮着,而且面片儿家离马家并不远。都在一个坊里住着。原不必这么早就去迎亲,不过亲友贺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番鼓噪之下。苏坊正拍板决定,迎接新娘,于是一大帮人便鼓噪着出了马家。 杨帆陪在马桥身边。出了马家的院门,门外早停了一辆雇来的马车,马脖子上拴着一块红布,显得喜气精神。马桥是新郎,新郎要亲迎新娘,所以由马桥架着马车往面片儿家里赶去, 到了马家,由傧相陪着马桥进了院子,先拜见岳母大人和娘家的各位亲戚。然后便接新娘子上车。面片儿家里,由花大娘和一帮老婶子帮衬着,小东姑娘和一帮坊里的女孩子则在屋里陪着一身盛装的面片儿。 依照规矩。这时该由男方念“催妆诗”。可那都是文人士子家玩的高雅玩意儿,普通百姓许多是连大字都不识的。哪会念什么催妆诗,于是,马桥带着一帮男性伙伴在外边拍门呼喊面片儿的名字,里边一帮女孩子嘻嘻哈哈不肯开门,只管出些问题刁难他们。 如果这些女孩子成心刁难,马桥想顺利接了娘子出来,怕不得在门前站上大半个时辰,还是面片儿听姐妹们刁难了几句便心中不忍,忍不住出言替马桥帮腔说话,央求姐妹们放他一马。众姐妹见此情景,这才取笑面片儿几句,打开房门,把她拥了出去。 面片儿穿着一身青色深衣,新郎穿红,新娘穿青,这是唐人结婚的装束,“红男绿女”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来。面片儿大袖、披帛,隆重、端庄,头饰金银琉璃各色钗饰,虽然都非真正的金银饰物,瞧来却没什么区别,满头珠翠的样子显得异常高贵。 只可惜,杨帆翘着脚尖儿也没看到她的模样。面片儿倒是没盖盖头,虽然盖头从汉朝时候起就出现了,不过唐朝时候盖头还不大流行,大部分人成亲都用团扇,面片儿手中就拿着一柄团扇,一柄边缘饰着白色羽毛的团扇,把她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侧面看到一点点肌肤。 新娘子家里也雇了辆马车,面片儿由小东姑娘和另一位坊里的女孩搀着,姗姗地登上马车,马桥充作马夫,驾车前行,车轮只滚了三匝,他就下车上了自己的马车,改由车夫替新娘子驾车,马桥则打马扬鞭,先赶回家里准备接亲了。 这种规矩叫作“反马”,若是发现新娘子不是处女,或者在此期间有任何严重不守妇道的行为,男方可以把人退回来,新娘子自备马车原因就在这里,虽然成了亲,她现在还不算真真正正的马家人。 马桥驾车离开时杨帆没有随行,他的身份最是自由,既算夫家人也算婆家人。杨帆笑嘻嘻地跟着面片儿家里一帮送亲的亲属,陪伴着面片儿的马车,一路慢腾腾地走回马家,就见马桥穿着新郎倌儿的礼服,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已经等了好久了。 接下来,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连串繁琐的迎亲程序,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一套流程,两个“金童玉女”往马桥和面片儿身上撒着五谷杂粮,新郎在前,新娘落后半步,在众人的欢呼注目下缓缓地走进了堂屋。 进了堂屋,便该行“却扇之礼”了,“却扇礼”也就相当于后来的挑盖头,只不过这时候的新娘子还没有那么受拘束,并非到了婚礼现场就被送进新房。这个时代男方父母只是负责陪着同辈亲友聊天饮宴,操持婚礼的主角是新婚双方,所以这“却扇礼”就在堂上举行。 马桥不会说“却扇诗”,便只向面片儿行了“却扇礼”,面片儿这才把挡在面前的团扇轻轻移动。 团扇移开,她还是她,她又不是她! 面片儿眉眼盈盈,含羞带笑,那副妩媚的模样,连熟识她的马桥和杨帆都看呆了。 新娘子,果然是这一刻最美的女人! 马母含着笑,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傧相高声唱和着,让新娘与新郎行互拜礼。这时节尚没有交拜之礼,也无须拜天拜地,只是夫妇俩面对面地站着,面片儿便盈盈地弯下腰去,向丈夫行礼。马桥挺身站着,紧张地受了面片儿一拜,再还一礼。 面片儿再拜,马桥再还礼,如是者四次,两人礼成,这就算做了真正夫妻,面片儿这才与马桥一同上前,以新妇的身份向婆婆行礼。 杨帆站在侧面,看着他们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线扎起,放入锦囊,完成“结发之礼”;看着他们拿起筷子,同吃一份已祭祀过祖先灵位的炖肉,完成“同牢之祀”;看着他们用一分为二,用红绳儿拴在一起的葫芦瓢共饮下一杯酒……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他早把马桥和面片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眼看着他们完成大礼,终于结为夫妻,杨帆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 洛阳城南五里庄。 村中静静,两个荷锄的老农从田间地头悠然而返,村中第一户人家院落里,一个妇人端着簸箕,正咕咕地唤着家里养的小鸡,把泡过的谷米向它们洒去。路口大槐树下,几个村童正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突然,十几骑快马远远驰来,这两天没下雨,他们所过之处,溅起一地尘土,滚滚如一条黄龙。 骑士们很快就在村中一个姓仇的员外院门口停下了。 骑士们清一色的西域胡服,都穿着罗锦翻领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鹿皮小靴,背后佩剑,显得轻捷利落,英姿飒爽。他们头上都带着“浅露”,风偶尔撩起一丝垂帷,露出一痕嫩白的肌肤,显见都是一些女子。 院门儿开了,团团圆圆的仇秋仇员外一溜儿小跑地迎出来,短胖的小腿刚一迈出门槛,还没看见人呢就抱拳连连见礼:“啊哈哈哈,七姑娘到了,仇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仇秋,这才两年没见,你怎么快胖成球了?” 随着一个清悦的声音,一位姑娘用马鞭挑起了浅露,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孔来。 她的眼神明净澄澈,润玉笑靥,明艳清丽,俊俏可人处,又有一种西北女子的爽朗纯净,而她的神情姿态、举手投足之中,又自有一种大户人家千金的雍容气度。叫人一见便是眼前一亮。 仇员外笑脸僵了一僵,赶紧又赔笑道:“七姑娘,您说笑了,哈哈哈……” 仇秋艰难地弯了弯那如球的肚子,问道:“七姑娘,您怎么大老远的从长安过来了?” 那七姑娘不答,只问道:“我找沈沐,他在府上么?” 仇秋道:“哎哟,这可不巧的很,刚过晌午公子就出去了,还说今晚不会回来。” 七姑娘目光一凝,从马上俯首道:“他去哪儿了?” 仇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肥肉哆嗦着道:“公子行踪,哪会告诉在下呢。呃……七姑娘是否先到在下府中歇息一下,想必公子今日不回来,明日也是要回来的。” 七姑娘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个狐狸精,是跟他一块儿出去啦还是在你府上呢?” 仇秋不直接回答,只是笑容可掬地道:“公子是一个人出的门。” 七姑娘眼珠转了转,冷哼道:“那本姑娘就另寻住处去!哼,姓沈的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出门躲我去了!咱们走,他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么!” 这位七姑娘倒是个急性子,把马一拨,便向洛阳城内冲去。 一行十几骑快马随在她的身后猛冲出去,马蹄卷起一溜儿尘土,仇秋圆润的身子登时不见了,尘土飞扬中只看见半截树桩似的胖滚滚的东西杵在那儿,尘土中发出一阵咳嗽声。 此时,沈沐提着一盒喜饼、挟着两匹上好的棉布,笑吟吟地正踏进马桥家的大门! 第二百零四章 初九成亲日 “多谢伯父赐字!” 在杨帆看来,狄仁杰赐的这字确实不错,比他师傅张暴那儿戏般的“星驰”之名可要强上许多了,哪能还有推辞的道理。 站在一旁的沈沐脸上微微掠过一抹怪异的神色,随即微笑道:“狄公对二郎如此器重,可喜可贺啊。呵呵,沈沐也是狄公的晚辈,今后咱们就更亲近了,还得多多走动才是!” 杨帆笑道:“小弟与沈兄一见如故,以后自当常常往来!” 因为狄家出了这档子事,狄仁杰心中不快,杨帆和沈沐作为客人不便久留,再聊几句便向狄仁杰告辞。狄家长子狄光嗣把二人送出府去,杨帆和沈沐互相一问,原来沈沐住在洛阳城南五里庄,杨帆却是往北走的,二人便在路边告辞,各奔东西。 沈沐登上车子,便对杨雪娆轻笑道:“狄老头儿大概是看出我有招揽杨帆之意了,赐字?哼!这是告诉我,他也相中了杨帆,叫我少打杨帆的主意呢。” 杨雪娆道:“那你还当着他的面说要跟杨帆交往?不过就是一个侍卫罢了,难道你还真要跟狄公争?” 沈沐微笑道:“咱们在军中还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杨帆如今虽只是个小小侍卫,可是凭他积攒下来的那些人脉,不给他机会便罢,只消给他一个机缘,一飞冲天又有何难?这个人,一定要争!” 他往靠背上一倚,悠然道:“傅游艺劝进了,天后登基在即,等她登基之后,我就要亲自去一趟陇右,在此之前我得找个机会跟杨帆好好谈一谈。年轻人嘛,谁不是热血激昂,怎么可能象狄公那样沉稳。狄公送他一个表字,沈某便送他一个前程,你说他会怎么选?” 牛车吱呀吱呀的,一路向南行去。 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沿官道行出三里,拐上了五里村的小道…………九百人请愿,促请天后易国号,改制称帝。 这个消息把一直以来尽人皆知,但都是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公开品评的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一时议论天后登基的声音甚嚣尘上。 尽管武则天把请愿书留中不发,但是侍御史傅游艺随即就升官了,由“从六品下”连升三级,升为“从五品上”,这个讯号再明显不过。从这一天起,每天都有大量的请天后正大位改制称帝的奏章和民间的请愿书送到武成殿。 接着,僧人们也开始请愿,并广开法会,向信徒们大肆宣扬。没多久,道人们也沉不住气了,眼见道家有进一步被打压的可能,许多道门子弟也抛弃了太上老君的“李姓本家”李唐宗室,加入到劝进的行列中来。 最后,一些李唐皇室成员也不敢不表态了,在千金公主带头张罗之下,一些李唐皇室的旁支偏系也纷纷以李唐宗室子弟的名义请求天后登基了。 然而,身处这场风暴中心的武则天却始终不为所动! 一些重要的朝廷重臣还没有表态,四夷番邦的小国君主还没有表态,当今皇帝李旦本人还没有表态……所以,她依旧在等待,很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太平公主成亲的日子。 消息传开,并没有在朝野引起太大的轰动。 洛阳之花、大唐公主中的公主——太平公主再嫁,这样的花边新闻本来是最受百姓们瞩目的,但是现在充斥于坊间的,都是天后乃弥勒转世,天下很快就要姓武的传闻,大唐公主下嫁武氏,只是助长了这一消息的传播。 杨帆也听说了太平出嫁的消息,这才知道她的出嫁之期竟与马桥娶妻的日子是同一天。听到这个消息,想到太平对此番出嫁的态度,杨帆不禁暗暗叹息。 对太平公主,他的印象并不坏,但他更清楚,他不可能与这位公主殿下有什么交集。他更不可能因为同情,而与这位公主媾和私情。让他成为太平背后的男人,充当太平春闺寂寞的时候聊作排遣的玩物,大好男儿岂屑为之? 至于让太平成为他的女人,那就是纯粹的痴心妄想了。太平皇室贵胄,那种高傲是深入她的骨髓的,婉儿如水,可以视夫如天,太平却永远不可能变成婉儿。她纵然喜欢他,骨子里也不可能做到平等尊重地对待,做一个温婉的小妻子。 再者,他有什么能力阻止武则天嫁女?他想迎娶婉儿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位公主。即便他有资格迎娶公主,那又怎么样?武攸暨比他更有资格,可武攸暨是什么下场?这位人人以为幸运,其实不幸之极的驸马爷武攸暨府上的消息早在民间传开了。 他那结缡于患难之中的妻子因为公主要下嫁而被毒死,他那两个亲生儿子被族谱除名,改作他姓,背井离乡逃往异地。就连他那个小女儿,都因为生怕太平公主看着碍眼,莫名其妙来个“暴卒”,而赶紧找户人家嫁出去了事。 武攸暨是位高权重的内卫大将军,武后的亲侄儿,马上就是皇族的一员,尚且落得这般下场,这等杀妻灭子的驸马,除了利欲熏心、良心尽丧之辈,谁愿去做?上元夜那一个吻,就像一个无痕的春梦,如果它曾在杨帆心中荡起过一丝涟漪,这丝涟漪业已平息……初九这天,因为太平公主出嫁,整个皇室都要参加这场隆重的婚礼,所以警卫任务特别繁重,所有的侍卫这一天都要当值,更何况杨帆这天本来就该当值,不过他已提前向旅帅许良告假了。 杨帆原还担心许良不肯许假,哪知他只一提,许良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令杨帆对许旅帅格外地产生了几许好感。他却不知,这是因为上官婉儿一个巧妙的暗示,在许良心中,已根本不把他当成一个侍卫看待的缘故。 婚礼当于黄昏时正式举行,刚过了晌午,杨帆就回到营房换了便装,准备离开宫城。当他行经洛城殿的时候,婉儿突然带着两个宫娥迎面走来,一眼瞧见杨帆,婉儿便站住了脚步,对那两个宫娥吩咐道:“你们先去吧!” 两个宫娥答应一声,闪身进了洛城殿。御道上时而还有宫娥太监忙忙碌碌地来往着,杨帆不便有所表露,只能像普通侍卫一样,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这才低声唤道:“婉儿” 上官婉儿轻声道:“郎君这就要去马桥家里了么?” 前两日幽会的时候,杨帆曾对她顺口提过一句今天要去马家贺喜,不想她如此繁忙,竟还把一个不相干的小人物的事情记在心里,只因为这个人与自己有关系,杨帆心里一暖,轻轻应道:“是。” 上官婉儿瞧瞧他手里,问道:“你就这般空着手去么?” 杨帆道:“你也知道,我不擅买东西的,若是随便划拉些东西,未必适合作为成亲的贺礼。反正嫁娶双方对我来说都不是外人,我只揣些钱去就成了呗。” 婉儿娇嗔道:“男人就是粗心,成亲是一生的大事,哪有这么随便的。就算马桥跟你一样大大咧咧的,人家江姑娘可是个女儿家,她当你是自己兄弟,想必不会责怪你,却终究是一个遗憾。 再说,你与他们关系亲近,让旁人看着,也会觉得你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婉儿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啦,你到了天津桥头,去右首第一家头面店里去取就好,你对掌柜的说是郑氏家里派来取包裹的,那店主就会给你。” 杨帆讶然道:“婉儿,你这般忙碌,竟还帮我惦记着此事。” 婉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我又非外人,说这般见外的话。你不是说那马桥如你兄长,江姑娘如同亲姊么,这样算来,马桥就是婉儿的大伯,江姑娘就是婉儿的嫂嫂,婉儿岂能不表表心意。” 说到这里时,她嫩白如蛋清的脸蛋上不禁浮起一抹羞红,杨帆感动地道:“原来……你是特意在此候我的?” 婉儿腼然道:“哪有,今天那么忙……,我只嘱咐了一声,叫小蛮帮我注意着你的,听说你要出来了,才特意来迎一下。你是男人,我料你也不会想到这些琐事,这些事情本就该婉儿帮你操心的。” 她往远处瞟了一眼,对杨帆道:“好啦,我今日事情实在太多,就不跟你多说了,郎君且去,记着,可不要喝醉了。婉儿……。” 她含情脉脉地瞟了杨帆一眼,从他身边翩然而过,擦肩而过的刹那,小小声的一句羞怩的话才飘入杨帆耳中:“婉儿盼着有朝一日,为郎置办自己的嫁妆呢!” 杨帆回身望着婉儿闪进洛城殿的倩丽身影,心中满是爱意,他真想就在这里把婉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向所有人骄傲地宣告:“这是我的女人!” 宫里披红挂彩,走出宫门,身着彩衣的盛大送亲队伍早在宫门前排列的整整齐齐,杨帆绕过列队等候的仪仗队伍,走过天津桥头,第一家店铺正是一家首饰头面店。那掌柜的听他说是郑氏府上派来取东西的,赶紧把客人寄放的包裹取了来,叫他当面点收清楚。 婉儿给杨帆准备的贺礼很用心思,在合乎杨帆身份和财力的基础上,精心挑选了几样适合贺礼。当然,她所选之物也是合乎成亲双方身份的,如果给他们送一套金质酒具,那他们除了拿去换钱也没别的用处了。 婉儿准备的礼物都很用心,头面首饰、绸缎布匹,男女袍服等等,像代表出轨的鞋子、婚姻破裂的镜子,喜事不谐的扇子等物是绝不会有的,杨帆不懂这些规矩,若真让他自己去采买,还真没准会买样不吉利的东西送去。 杨帆点收清楚,重新打成包裹背在肩上,行经太平公主所居的尚善坊时,就见坊门处业已挂起了大红的丝绸,坊门大开,有兵丁把守,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大唐只有公主府,并无驸马府,武攸暨尚公主,是要入住公主府的,他只要空着两只手,搬去公主府就行了。 杨帆背着包袱,向那坊门深深地望了一眼,挺起胸膛,向修文坊走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风波 “请进,请进,您是……” 马家院门口儿摆了一张小几,一位请来的账房先生记账,两边两个帮忙的坊丁负责收礼,一瞧进来的这位青袍公子,刚闲下来的账房先生连忙又拈起笔。 沈沐笑眯眯地道:“在下沈沐,是杨帆的朋友,与新郎倌儿只是神交,呵呵。” “哦,二郎的朋友啊!” 那账房也是这坊里的人,闻言忙记下他的名字,旁边又注明是杨帆的朋友。这都是人情,按理要还的。 旁边坊丁接下沈沐递上来的喜饼和布匹,沈沐道:“新郎倌儿正忙,沈某就不打搅他了。只不知杨帆在哪一席,沈某与他同坐便是。” 一个坊丁向墙边水席上一指,道:“喏,杨二在那里。” 沈沐一扭头,就见杨帆坐在水席的第二桌,同桌的都是些坊丁壮汉,大家伙儿嘻嘻哈哈地正在吃菜喝酒,沈沐微微一笑,向那坊丁道了声谢,便往杨帆身边走去。 杨帆是小辈儿,院里的酒席坐的都是些马、江两家的至亲长辈,因为院子里太小,一共就摆下三桌,就连街坊邻居里边的年长者都坐不下,需要到外面来就餐,他自然不能特殊。杨帆与旧日的坊丁、武侯正有说有笑,身旁突然站定一人,哈哈笑道:“二郎,久违了!” 杨帆抬头一看,不禁意外地站了起来,道:“哎呀,沈兄,你怎么在此?” 沈沐道:“呵呵,恰巧经过,便看见你了。我一打听,今天是你好友成亲的大喜日子,也不好空手过来,就在坊间随便买了点小礼物。呵呵,为兄可与二郎同坐么?” “快请,快请!” 杨帆连忙让左右的人让开点地方。叫沈沐一块儿坐下来,又喊人送来一副碗筷,替他筛满一碗水酒,笑道:“沈兄,这坊间劣酒,只怕你喝不惯呐。” 沈沐微微一笑,道:“沈沐昔日吃过的苦头,未必比二郎少呢。” “哦?” 杨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沈沐却未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轻轻地嗅了嗅,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便提起筷子挟了口肥猪肉塞进了嘴里。 靠门第一席坐的是马家和街坊一些人家,像花大娘和女儿小东,忙着张罗完了江家的事儿。也都是在这边吃酒的,因为江家人丁稀少,亲戚也没几个,女儿一嫁,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酒席实是张罗不起。 所以当初商量喜事的时候,面片儿娘与马母核计了一下,就把酒席办在了一起,这样也热闹些。尤其是他们两家都在一个坊里住着,如果分开办,许多街坊也不知道该参加哪边的婚宴才合适,总不能随两份礼吧? 喜宴办在一起,面片儿娘却不肯占亲家便宜,这酒宴她也是出了钱的,这也是穷人家尽可能把喜宴办得风光。又不至于负担太重的权宜之计。 这一桌上马家的亲戚大多是乡下来的,因为难得进一趟城,所以老婆孩子一大帮人都带了来,上午逛了逛洛阳城,下午赶来赴宴。把桌席挤得满满当当。 乡下人中那些淳朴厚道的,哪怕是大字不识。可他的为人处事就算是城里知书达礼的人都要自愧不如;然而里边也有一些喜欢贪小便宜占人好处的,比起城里的同类人也要远远不如。 因为那些城里人就算心里那么想,多少也要顾及一些别人的看法和自己的面子。他们却是今日来了,到亲戚朋友家借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跟你们这些人素不相识,以后也不用打交道,根本不顾忌这个。 那菜一端上来,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就站起来把盘子挪到自己跟前儿,妇人孩子一大帮人,如同嗷嗷待哺的一群燕雀,风卷残云一般就把那菜挟个精光,再上一盘还是如此。 花大娘可拉不下脸来跟他们一样去抢,可一连几盘菜都吃不到,她这心里就有了火气。花大娘有心发作,可她虽然彪悍,今儿毕竟是老姐妹的儿子成亲的喜日子,所以她把火气压了压,就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盘菜炒好端上来,那几位不通情理的依旧是站起来抢,一问自己孩子快要吃饱了,已经吃不了这些东西,其中一位极品妇人竟然往怀里一掏,掏出一个牛皮口袋,把一盘子菜倒进去大半,只留一点残汤剩菜放回桌上。 那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老的乡下妇人,因为彼此都是亲戚,都是熟识的,见她这般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低低地说了她几句,那妇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嗨!五婶子,你要吃我就给你留点儿,旁人的事儿你理会什么。” 对面花大娘的一双眉毛慢慢地竖了起来,小东姑娘虽然眼神不好,可是已经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赶紧扯了扯她衣袖,低声劝道:“娘,这是桥哥儿大喜的日子……”花大娘听了压了压火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来啦来啦,让一让让一让,小心油着!” 一盘肥肉炖菜汁水淋漓地端了上来,刚刚挨着桌面,那手提牛皮口袋的妇人又站了起来,一把就将菜盘子端到了自己身边,作势就要往牛皮口袋里灌。 花大娘怒发冲冠,她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桌上狠狠一掼,便破口大骂道:“你这没羞没臊没皮没脸没眼力的田舍奴这是进城做乞索儿来着,一家人饿死的小鬼儿投胎似的抢食也就罢了还要连捎带拿,你当老娘是庙里头泥雕木塑的女菩萨就没半点儿火气不成?” 她那筷子一摔,打到桌上跳起来,正敲在那村妇额头,那村妇大怒,反口相骂道:“你这没见识的市井悍妇已经肥得像一头黑面刚鬣(黑猪),还要吃,你也不怕撑死这是要赶着送去屠儿家里卖个好价钱么?” “臭田舍奴,臭不要脸的乞索儿……” 花大娘拿起一只盘底还剩一点油腻的空盘子掷了过去,同时嘴里滔滔不绝,骂不绝口。那村妇不甘示弱,手边那一盘子菜还没装起来,她不舍得扔,顺手从旁边抄起一只空盘子反掷过去。同时反唇相讥。 花大娘怒不可遏,跳将起来便扑将过去,两个妇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一时旁边躲的让着,劝的拦的,还有那吓哭了的小孩哭叫着,闹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杨帆和沈沐正有说有笑。沈沐道:“二郎一会儿就回宫里。还是……” “哦,今晚不回去了,等这宴席散了。宫城怕也要上锁了,我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明日再回宫。” 沈沐欣然道:“那好啊。为兄今晚也不想出城了。这修文坊中有一家‘醉春楼’不错,不如你我去那里通宵买醉,好好聊聊,如何?” 杨帆隐隐觉察出沈沐似对他有亲近之意,却猜不出沈沐的目的何在,听他这么说,便也做出欣然之意道:“好啊!那今晚杨帆便听从沈兄安排了。”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吵闹不休,杨帆一抬头。只见花大娘势如猛虎,一手揪着一个村妇的发髻,只一只手“啪啪啪”地耳光不断,打得那妇人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那个村妇被她揪住头发摁着抬不起来,便把两只手扬在空中乱抓乱舞,把花大娘挠了个满脸开花。 杨帆惊道:“这是怎么了?”赶紧跳起来上前劝架。 马桥和面片儿正在院子里敬酒,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骂。连忙也赶出来。 “阿娘,阿娘,不要打啦!哎哟!” 小东姑娘急急上前劝架,花大娘和那村妇一动手,便有村妇的许多亲戚冲上来。有人是劝架,有人却是助战。花大娘在这坊间也有些沾亲带故的乡邻,见此情形不甘示弱,马上冲上去帮忙,此时已经演变成打群架了。 小东姑娘这一凑上去,眼前蒙蒙一片,也没看清拉住的是不是自己母亲,被那人手臂一扬就甩脱开来,小东姑娘昏头转向地跌出来,险险一跤摔到席面上去,正被赶上来的杨帆一把扶住,关切地问道:“小东姑娘,你没事吧?” 小东闻声一喜,欣然道:“二郎!是你么?”话音未落,杨帆已松开她,扑进人群拉架去了,小东姑娘身上一空,心里也是一空,一股怅然不觉袭上心头。 杨帆眼见众人打成了一锅粥,不禁又气又急,冲上前去便力分双方,凭他本领若要强行制止双方殴斗原也不难,可这双方殴斗的多是妇人女子,杨帆冲上去时,眼见一个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乡下老妇人也悍勇地加入了战团。面对这样一群人,他空有一身本事又能如何? 杨帆费了好大的劲儿,这一对刚拉开,那一对又缠上,根本拉扯不开。一看自己的女人被欺侮了,那些男人也很快动了手,当马桥和面片儿从院里急急赶出来时,小巷里无数人头涌动,热火朝天地正在群殴,一桌桌酒席全被打翻在地,踩在脚下吱嘎直响。 两个人不禁惊呆了…… 此时,一位侍郎出租的宅院里面,那位七姑娘正手持马鞭站立在白衣如雪的姜公子面前,姜公子眉头紧蹙,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道:“七七,你好端端的,从长安跑到这儿来什么?” 七姑娘理直气壮地道:“找沈沐啊!你以为我想跟你废话不成?沈沐在哪,你把他交出来,我绝不烦你。” 姜公子痛苦不堪地道:“他有手有脚,想去哪儿与我何干?你找我要什么人!” 七姑娘道:“他难道不归你管辖么?你不要托辞说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要不说,本姑娘今儿就不走了!” 姜公子以手抚额,无奈地摆手道:“阿奴,带七七去找沈沐,速去,速去……” p:凌晨两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零七章 七姑娘驾到! 七七姑娘出身陇西李氏,大名叫作李绫荃。 李氏一族起源很多,到如今分成两大支系,一系出于陇西,一系出于赵郡。 赵郡李氏雄踞河北,与王、崔、卢、郑合称中原五大郡姓。 陇西李氏这一系本来名望、实力都逊于赵郡李氏,但大唐开国皇帝李渊自称祖上就是建立过西凉的皇帝李暠,所以诏令天下,以陇西为李姓郡望,从而使陇西李一举压过赵郡李,一举成为普天下所有李氏族人的郡望。 天下李氏,从此皆以“陇西堂”为郡号。 当然,大唐皇帝虽自承源自陇西望族李氏,但并不代表陇西李氏俱是皇族。这陇西李氏一族源头众多,有源自黄帝瑞琰的,有西狄少数民族本有李氏一姓从而附庸过来的,还有附从李氏改了自家姓氏的。 李唐宗室虽也自称出自陇西李氏一族,但他们是皇族,从一开始就是超脱于陇西李氏的一个存在,陇西李氏一族另有德高望重、势力强大的宗支长者,被公认为一族之长,管理整个李氏宗族的共同事务。 如今这一代的陇西李氏族长就是七七姑娘的亲祖父。这位陇西老汉很能生,一辈子光儿子就生了十七个,夭折了四个,剩下十三个郎君。这些人也都继承了乃父擅生的遗传基因,个个都很能生。 光是嫡房长子,也就是七七姑娘的父亲,就生了六个儿子,七个女儿,所以七七姑娘有六个兄长,六个姐姐,自然也就有六个姐夫。她的六个哥哥在陇西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物,六个姐夫自然也不逊色,若非七七姑娘背后有这么多的“惹不起”,一向目中无人的姜公子哪会见到她就这么头疼。 好不容易把七七姑娘给打发走了,姜公子无奈地摇摇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马家门前打做一团。苏坊正等长辈大声呼喝着,让赴宴喝喜酒的坊丁、武侯们也插手阻止,渐渐控制住了局面。 花大娘一张脸被挠得花脸猫儿似的,气咻咻的被人拉开,与她对殴的那个村妇两颊赤肿如同猪头,已经看不出一点本来面貌。 这边吵嚷声渐息,她还在彪悍地跟自己的男人,一个叫赤忠的乡下汉子发着威风:“你这个怂货!炕头的汉子被窝里硬。一出门儿屁用不顶。你就眼看着自己的娘们被人欺负?” “够啦!” 苏坊正厉喝一声,制止了她的叫骂,冷冷一扫人群。大声道:“散了!全都各回各家,有劲儿都他娘的回家使去,统统滚蛋!” 苏坊正一怒。还真有那么一股架势,这场面也真是无法再把喜宴办下去了,众人纷纷离开,苏坊正又吼道:“本坊坊丁全都留下,帮着拾掇拾掇!” 一场喜宴,就此不欢而散。 屋里面,东屋里新媳妇面片儿扑在炕上掩面哭泣,西屋里马大娘坐在炕头无声垂泪,马桥蹲在堂屋门槛儿上。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一股无名怒火也不知该冲着谁发。 杨帆看看还在院里院外帮着拾掇的坊丁,凑过去对马桥道:“桥哥儿,你是男人,得有点担当!这时候你蹲在这儿跟谁生闷气呢?西屋老娘哭,东屋媳妇哭,你打算一家三口就这么一晚上?” “我……” 马桥抬起头。只说了一个我字,眼圈儿一红,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起了转转。 沈沐也走过来,一撩袍襟儿,在马桥旁边蹲下。安慰道:“马兄弟,这算什么呀。穷亲戚也好,富亲戚也罢,只要亲戚多了,总有彼此亲近互相帮衬的,也有下三滥的,甚至还有瞧你日子过得比他红火,成心给你捣蛋的,你遇到这点事儿,真心不叫事儿。” 杨帆在另一侧蹲下,道:“沈兄说的是!今天这事,可不是你婚事操办的不好叫人家笑话,明儿坊间传开了,丢人的也不是你。你啊,先把大娘哄一哄,我帮你去哄哄宁姐,只要你们一家三口把日子过好了,今日喜宴上的这点事儿算个屁啊!” 杨帆和沈沐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劝开了马桥心里这个结,仔细想想,二人说的是这个理儿,马桥点点头,感激地道:“嗯!你们说的对,我是男人!今儿成了家,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娘哭,媳妇儿哭,我不能也这样!” 他擦擦眼角泪水,道:“我去劝劝阿母!” 杨帆点点头,目送他进了西屋,扭头对沈沐道:“沈兄……” 沈沐含笑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杨帆点点头,向东屋走去。 这时坊丁们一起动手,已经把打烂的家伙什儿都收拾好了,院里院外干干净净,杯盘狼藉的模样已然不再。苏坊正方才看见沈沐与杨帆、马桥一起说话,以为他们都是军中好友,锁着眉头走过来,叹息道:“这位小兄弟……” 沈沐揖道:“老人家辛苦了,亏得您老帮衬着。没啥,亲族友人多了,难免起些争执。” 沈沐说着,从怀中摸出两吊钱来,道:“大家伙儿辛苦了,劳烦老人家……” 苏坊正脸色一沉,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沐笑道:“老人家莫要见怪,在下哪敢羞辱老丈,刚才许多兄弟只顾帮忙,还没顾得上吃口热菜,喝上口酒,这是在下替马桥送他们的一点心意,老丈德高望重,这事儿就麻烦老丈您帮忙了。” 苏坊正听了脸色稍霁,想了想,便接过钱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跟你客套了,好好劝劝桥哥儿,别放在心上,老夫先领他们离开。” 东厢房里,面片儿用被子捂着脸,趴在床上不肯起来,今天这一幕闹剧,真是让她丢尽了脸,这是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结果就这样过去了,她真的很伤心。 杨帆站了许久,才缓缓地道:“今天是适合成亲的黄道吉日,我想。不只洛阳城里,恐怕普天下都有许多人在嫁女儿,在娶娘子……” 杨帆的开场白很特别,面片儿不自觉地便收了哭声,竖起了耳朵。 杨帆道:“有一等人,今天嫁的风光体面,从此以后家庭和睦,夫唱妇随。过得很幸福;有一等人嫁的不够风光体面。可是成亲后一样的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还有一等人,嫁的时候开心快乐。想着会一生恩爱幸福,到后来却是同床异梦,彼此形同陌路; 第四等人。嫁就嫁得不情不愿,大喜之日实则大悲,今后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凡此种种。因为今日这些不快之事,宁姐你肯定算不得那第一等幸福的人,但是却可以做第二等幸福的人,你说是不是?” 面片儿悄悄擦擦眼泪,杨帆道:“为了操持你们的婚事,大娘很辛苦。如果你们开心快乐,老人家真比自己过好日子还快乐。我知道宁姐你有些伤心,可这些事儿实在算不了什么,丢人的难道是你和桥哥儿? 有些人不讲究,在你们大喜的日子里给你们心里添堵,可是如果自己想不开,本来一件小小的不愉快。而且是别人造成的不愉快,那就真的变成你们的不愉快了,不止今儿不快活,以后怕也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缓和过来。宁姐,你比小弟要年长一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面片儿轻轻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杨帆。 杨帆笑了笑。道:“去好言安慰一下你的婆婆吧,老人家比你还难过呢,然后,不要再记着这不愉快,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今晚,你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呢!” 面片儿的俏脸红了红,眸中的悲伤与羞忿,不知不觉地悄然散去…… ※※※※※※※ 待杨帆劝得面片儿回心转意,去了西屋与马桥一块儿哄得马母破啼为笑,分别安歇的时候,杨帆和沈沐才离开马家。他们离开马家的时候,月亮已升过树梢,许多人家都静悄悄的,不见一点灯光。 然而修文坊里还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这个地方本就是白天安静,夜晚喧嚣的,它就是“醉春楼”,修文坊里最大的一家青楼。 洛阳虽然实行宵禁,却不是说夜间必须回家,只是不准在街上游逛而已,所以很多寻芳客傍晚时分便会到青楼里面,吃花酒、赏歌舞,与友人同乐,到了深夜,便宿于妓家,寻一位美娇娘共入温柔梦乡。 此时的醉春楼正是寻芳客们玩乐最盛的时候,楼前红灯高挂,丝竹靡靡之音飘摇入耳。 杨帆在坊间听人闲扯的时候,不只一次听他们说起过青楼,可是那些粗鄙的汉子去的地方实在算不上青楼,只能算是半掩门儿的窑子,进去脱了裤子就上,上完就走,毫无情趣可言,这等真正高雅的寻欢所在,于杨帆而言,实是一个新奇而神秘的地方。 两个人踏进酒楼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群莺莺燕燕、庸脂俗粉迎上来七嘴八舌低俗不堪的挑逗,也没有老鸨子大茶壶扯着太监似的嗓门儿喊一声甚么“姑娘们快来见客啦”,迎上来的只是一个肩搭毛巾的酒博士,笑脸迎人,客客气气。 沈沐很自然地吩咐道:“要一处雅致安静能歇宿的上好客房,七八样素淡的下酒小菜,来一坛剑南烧春,再叫六个嘴皮儿灵巧、容色上乘、吹拉弹唱、能歌善舞的姐姐来陪我们吃酒!” 酒博士听了欣然一笑,微微欠身道:“两位客官,这边请!” 这时,因为修文坊里今天有六户成亲的人家,四边坊门都还没关,守北门的一个坊丁打个哈欠,刚要把门掩上,锁头挂上,回哨房里歇息一下,外边忽然走进一群英气勃勃的大姑娘来,中间两人正是天爱奴和七姑娘。 p:以为热闹过去了吧?no!醉春楼里还没热闹呢,太平公主府也没热闹呢,诸位看官拭目以待!今日三更,诚求月票! 第二百零八章 英雄气短 房间很静,音乐很雅,菜色清淡,酒味很醇。至于美人,蝉鬓蛾眉,含娇妩媚,体态婀娜,馨香扑鼻,温柔款款地往身边一坐,轻声慢语,叫人不喝便先醉了三分,这儿的确算得上男儿的温柔乡。 沈沐很会说话,同杨帆聊起他在坊间的趣事、进入白马寺的缘由,加入禁军的经过,倾听时神情很专注,还会在需要的时候简简单单地插上一句,就让你更有兴趣说下去。杨帆说到现在成为百骑,然后微微一笑,问道:“沈兄你呢,现在做些什么营生?” 沈沐道:“为兄么,洛阳这儿很少过来,这一次只是受朋友之邀,很快还会回长安去。在陇右,为兄有些皮货铺子、丝绸买卖,还有几处马场,呵呵,钱么,着实地赚了些,不过却不及兄弟你在官场上威风啊。” 杨帆道:“不敢,其实小弟只是禁军一小校,这官场……着实地谈不上。” 沈沐微笑道:“能进百骑的人,外放出来,随便往哪支禁军里一放,就可以做个官儿了。依我看,二郎你还是太过老实,其实就凭你跟薛师这层师徒关系,再加上武大将军对你的赏识,好好经营一番,前途不可限量。” 沈沐哈哈一笑,给杨帆又斟了一杯,道:“当然,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也在情理当中,不过……” 沈沐的目光陡然深沉下来:“能成大事者,固然有因缘巧合,鸿运当头的,可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有所准备,他们的前程,每一步都是按照事先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的。 这些人,大多非等闲之辈,或者父辈是朝中重臣。或者家族是巨室豪门,父兄长辈才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眼光,早早的替他一步步做好安排,与二郎你同场击鞠的那些少年将军,莫不如是!” 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说道:“运气,二郎已经有了,只是身在宝山还不知利用。需要一个熟谙世事人情的人为你点拨、帮你谋划。需要一定的资财让你去经营你的这些人脉,如此一来,今日二郎虽只是百骑之中一小校。来日万马军中大将军也未尝不可能!” 杨帆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举杯向他迎了迎,呷了口酒道:“沈兄金玉良言。杨帆受益非浅。只是沈兄所言,说来容易,要做到,却难呐。” 沈沐今日只是与他拉近关系,自然不会马上开诚布公,说明自己本意,哈哈一笑道:“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其实所差者。依旧是一个机缘。为兄在陇右经商,识得许多巨室高门人物,内中不乏高人,我会帮你好生物色着。” 杨帆道:“沈兄如此爱护,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沈沐正色道:“二郎这话就见外了,说起来,我沈沐也是起于微末。能有今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重义气!好结交天下英雄!某与二郎义气相投,二郎但有所求,只要为兄做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皱!” 说完了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沈沐颜色一缓,哈哈笑道:“你看,咱们光顾说话了,可不冷落了如此美人儿?来来来,咱们且饮酒……”说着,他手臂一伸,揽住一个侍酒美人儿的纤腰,嘿嘿笑道:“陪爷饮一个‘皮杯儿’……” 那美人儿向他婉媚地一笑,低头抿了口酒,嘟起红艳艳的双唇,便向他唇上凑去。坐在杨帆身边的一个绿衫女子也抿了口酒,有样学样地向杨帆迎去。 姐儿爱俊,身边这小郎君煞是可人,这美人儿早看得心痒痒的,平时最烦客人毛手毛脚,今日却巴不得他来撩拨自己。奈何这两位客人浅浅一聊,以她们的见识就知道绝非纯为寻欢而来,二人只顾饮酒清谈,她们也只好一旁布菜斟酒,不敢胡乱打扰。 如今二人议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当然想与这俊俏小郎君好生亲热一下,恰在此时,珠帘儿“唰”地一掀,两位俊俏的大姑娘立于珠帘之外,两双妙目往里边扫来。 沈沐撩了一下眼皮,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外面的人,却很迅速推开正要扑进他怀里的美人儿,眉头一蹙,对杨帆义正辞严地道:“二郎,今日你我相聚,喝喝酒聊聊天也就是了,叫这些姑娘们来干什么?” “啊?” 杨帆愣住了。 沈沐一脸正气地道:“叫她们来弹弹曲儿唱唱歌儿,助助酒兴也就罢了,这等卿卿我我的无聊事儿就免了吧,一群庸脂俗粉,哪能看得入眼去!”说罢一抖袍袖,好像生怕沾了那庸脂俗粉的味道。 杨帆看着这位方才还“好结交天下英雄!但有所求,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皱的义薄云天的真汉子”,一时目瞪口呆。 珠帘外,一个女孩儿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悠然道:“装!你继续装!” “什么人?啊!绫荃,你怎么来了?” 沈沐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喜地迎上前去。 杨帆张大嘴巴在那儿发怔:“这……这货也太能装了吧?帘下那女子是谁,莫非是他娘子?咦?她旁边那人是……阿奴!” 杨帆蓦地张大眼睛,看看正在帘下神情怪异地看着他的那个俏丽女子,再看看身旁嘟着小嘴儿要与他凑个‘皮杯儿’的妩媚酒娘,赶紧也把她推开,站起身道:“阿奴,你怎么在这里?” 沈沐同七七姑娘不知低低说了些什么,七七姑娘便冷冷地瞟了杨帆一眼,厌恶地道:“你呀,以后少跟他这种无耻好色之徒来往!” 沈沐满脸堆笑地道:“是是是,这不是在谈生意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种地方,你站一站都嫌脏了脚,走走走,咱们到院子里说去!”沈沐说着,回头向杨帆挤挤眼睛,一脸的抱歉与无辜。 七七姑娘是闯进来的,别看七七姑娘身边带的都是一些女人,可是拳脚功夫相当不错的男人也未必比她们厉害。七七来自陇右。西北边塞的女子,无论胡汉俱擅骑射,拳脚功夫也都不俗,很少有弱质女流。 所谓“搴裙上马如转蓬,左揽右射必叠发。妇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就是形容西北地区尚武之风的。这些人闯进“醉春楼”,那些打手如何制止得了。 也不知道沈沐和那位七七姑娘是什么关系。他把那位七七姑娘哄出去之后。那几位酒娘见势不妙也都退了下去,房中便只剩下杨帆和天爱奴两人了。 杨帆欣然笑道:“阿奴,进来坐!” 阿奴溜了一眼他旁边的座位。板着俏脸道:“我进来坐,算是什么身份?” “呃……” 杨帆想想也觉不妥,忙站起来走到帘外。腼腆地解释道:“你误会啦!我只是坐在这儿喝酒聊天而已。” 天爱奴寒着脸道:“叫人家以口渡酒,用舌头聊天么?” 杨帆叫屈道:“哪有啊,其实是沈沐叫那酒娘跟他来个什么‘皮杯儿’,我旁边那酒娘有样学样而已,但是我没喝啊!” 天爱奴乜了他一眼道:“那不是因为我来了么!” 杨帆道:“你不来我也不会喝的,你还信不过我么?” 天爱奴口风有些软,却皱了皱鼻子,依旧不悦地道:“你喝不喝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跟我解释作甚?”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呃……那个……” 杨帆咳嗽一声,讪然道:“今天是桥哥儿成亲的大喜日子,我是去喝喜酒的,因为太晚回不了宫城,本想着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结果沈沐带我来这儿吃酒。咳!那些酒娘也是他叫的。” 天爱奴能找到这儿来,早对事情有所了解了,杨帆再这样一说,她自然就信了,便冷哼一声。叮嘱他道:“你呀,以后少跟他这种无耻好色之徒来往!” 咦?这句话忒地耳熟。貌似七七姑娘刚刚才说过。 女人,果然是帮亲不帮理的…… …… 马母在儿子和儿媳的好言宽慰之下,难过的心情终于得到舒缓,在他们两人的侍候之下上榻歇息了,新婚夫妇这才退回自己房间。 新房里,墙上贴着喜字儿,案上一对高高的龙凤红烛正点得亮亮的,被面也是红的,映得房中一团喜气,稍稍冲淡了两个人心中的惨淡,可是那新婚大喜之日遭遇不幸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二人的心田,让他们提不起兴致。 面片儿默默地坐在榻上,马桥默默地坐在她一旁,这时候他们本该欢喜地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亲亲热热的,可是看见面片儿那清淡的容色,马桥哪有勇气伸出手去。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对面片儿道:“夜深了,娘子,咱们歇了吧。” 说着,马桥就要起身去吹熄红烛。 面片儿扬眸一看,情急叫道:“站住,你干什么?” 马桥茫然道:“我吹蜡烛啊。” 面片儿忙道:“不成,我娘说过,新婚夜蜡烛必须长明至天亮,日子才红红火火、亮亮堂堂,新婚夜的红烛是不能灭的。” “这样啊……” 马桥忽也想起自己母亲也曾这样嘱咐过,一时竟然忘记了,他挠挠头,看看那近在咫尺的红烛,又看看床榻上的被褥,忽然担心地问道:“这个……要是被窝风太大,把它给吹灭了怎么办?” 面片儿“噗哧”一声笑,刹时满面红晕,忍不住又羞又气地骂道:“你这个呆子,又说甚么胡话!” 马桥见她一脸娇羞,竟是前所未见的妩媚,不禁看得呆了,呆了只是那么刹那,他情不自禁地道:“娘子,你真好看……蜡烛果然还是亮着好……” 面片儿更形娇羞,马桥纵身扑去,带起一缕微风,风只把那烛火摇了一摇,却把两人心中那抹不快吹得干干净净……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零九章 如冰似火意朦胧 曲终人散。 太平公主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站在堂前,只觉身心俱疲。 当年她第一次成亲的时候,皇家为她举行了盛大了典礼,因为送亲的人马车仗太过庞大,无法驶入坊间,甚至连坊门都要拆下,送亲那个晚上无数的侍卫打着火把,把路边的路木都烤糊了。 这一次武李联姻,政治意义重大,婚礼依旧隆重无比,只是因为准备仓促,规模上同上一次无法相比。然而这对太平来说,这已繁琐到无法忍受了。 实际上她第一次成亲时规模如何的宏大,那只是旁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在太平心中始终难忘的,只有她坐在送亲的马车中的欢喜与憧憬,洞房之夜在驸马薛绍面前宽衣解带时的忐忑与娇羞。而今天这场喜宴,她只是一丝不苟地在走婚礼的程序。 天后亲自赶到为女儿主持婚礼,日暮时分才摆驾回宫,新人夫妇和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恭送天后的全过程就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回来依旧摆宴庆贺,直到此时贺客们退去,留下满堂狼藉。 大唐婚制,红男绿女。 但是,太平公主此时却穿着一身黑色的曲裾深衣。 这是依照周礼举办的一场婚礼,周制尚黑。 武则天早就声称武氏祖上即为周武王,她的亲生父亲武士彟又有周国公的封号,前不久傅游艺率众上书劝进,也是请天后易国号为周,称大周皇帝。如今,太平的婚礼居然就一改大唐传统,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周制婚礼。 太平公主在心中冷笑,母亲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资利用的机会啊! 玄黑色的丝质深衣,纁红色的衣缘,庄重而大方,蔽膝、佩玉等一应俱全,。她的头上也没有满头珠玉。仅仅是一枝式样奇古的玉步摇,颇有先秦古韵。 暗而沉的衣料颜色和朴素的妆饰,虽然不似后世礼服的鲜明和喜庆,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严,然而配着她那绝无一丝欢愉的神情,却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外管事李译肃立在她身边,微微垂着手站着,太平公主长长地吁了口气。吩咐道:“简单收拾一下就算了。明儿再仔细打扫。” “喏!” 一见太平公主转身欲走,李译连忙追上两步,小声提醒道:“公主。驸马他……” 太平公主站住脚步,扭头看了看,驸马武攸暨一张脸已经喝成了猪肝色。眼睛半睁半闭的趴在一张案几上,喃喃自语地还在念叼着什么。 太平公主厌恶地道:“让他在这儿趴着吧!” 一进后宅,内管事周敏就迎了上来。 太平公主问道:“崇训、崇简他们都睡了吧?” 今儿这场喜事,大概最开心的就是太平的四个孩子了,他们把这场喜宴当成了一个很热闹的游戏,这一晚上都兴致勃勃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过客人们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玩累了,被保姆带离了前堂。 周敏应道:“是!小郎君和小娘子都睡着了。公主要沐浴吗。水已经备好。”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先搁着吧,我去书房整理些东西。” 书房里面,太平公主把灯烛移近了些,静静地看着她收集的情报,仔细地思忖着:“黑齿常之死了,陇西少了一员大将,这个空缺必然有人觊觎。只是太后登基在即,这时提出来显然不合时宜。 那些人在等机会,这个机会很可能就是母亲正式登基的时候,新皇登基,有功之臣各有封赏。那时把这军权交给一个保她登基立下大功的人,正是顺理成章。” 狄仁杰之意。是把这兵权夺回来,不让它落在武承嗣手中,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唯有娄师德。但太平公主的胃口却不只于此,她想把整个陇右的武装力量全部整合在一起,于陇右各道大使之上,设陇右诸军州大使,节制整个河陇西域军政大权。 于公来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河西诸军力量,抵御吐蕃与突厥的联手入侵,确保河西安全。于私,可以让她控制、影响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而这,无疑需要更细更深的谋划。 同时,陷杀黑齿常之,谋夺陇右军权的主谋是武承嗣,出谋画策的是他的左右手周兴和丘神绩,当设献计让自己嫁给武承嗣的也是这两个走狗,不管是从她谋求政治权力的角度,还是个人私仇的角度,这两个人都一定要死! 而无论是谋夺军权还是陷杀周兴和丘神绩,角逐之地虽在朝堂,可这功夫还是要着落在陇右,只有那里大局砥定,才能一箭双雕:权力到手,仇人授首!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灯光映着她的眸光,像波斯猫儿似的闪耀出诡谲的光芒。 “咣当!” 书房门开了,武攸暨醉醺醺地出现在门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狼一样地看着她。门口左右两个健妇一脸失措的表情。 太平身边这些健妇,个个都是身手高明的相扑高手,问题是武攸暨毕竟是太平名正言顺的丈夫,未得公主命令,她们这些奴仆岂敢以下犯上。 太平公主眉头一蹙,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武攸暨粗鲁地推开侧身微拦的一个健妇,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喷着酒气,大着舌头道:“今儿……呃,今儿是老子大喜的日子,你……你说老子要干什么?老子要睡觉!” 他头晕目眩地转了两圈儿,迷茫地道:“这……这就是洞房么?床……床榻……在哪里,快……快服侍我睡觉!给我宽衣……” 太平公主强抑怒气道:“驸马,你喝醉了!” “咦?我大喜的日子,我为什么不能喝醉?我开心呐!我高兴呐!哈哈哈哈……”武攸暨借着酒劲儿,佯疯佯狂地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 他擦擦眼泪,打了一个酒嗝,弯着腰向太平公主凑近了一些,眯起眼睛打量她,诧异地问道:“你是谁?穿得这么难看!瞧……你这样子,好象……刚死了丈夫似的。哈哈哈……,太有趣了,我也刚死了娘子,哈哈哈……” “啪!” 一只玉掌拍在案上,太平公主两道蛾眉耸起,凤目含威地道:“驸马醉了!小袖、紫衣,你们把驸马扶去‘黑面郎’那儿好生歇息!” “黑面郎”是猪的雅称,太平公主府自然不需要为了吃肉而自己养猪。但她府上还真有一个猪圈。因为那时候驴子、猪、鹅等物在富贵人家都可以当成宠物养着,太平府上这只‘黑面郎’就是太平公主长子薛崇训养的一只宠物猪宝宝。 “公主!” 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骇然看向她,太平凤目一睨。冷笑道:“怎么,你们敢不听本宫吩咐?” “婢子不敢!” 门口两个健壮的妇人对视一眼,走上来挟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武攸暨就走。 ※※※※※※※※ 醉春楼。桃树下,七七姑娘向沈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忽然就落下泪来,啜泣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 沈沐一脸无奈地道:“我对你客气难道也错了?” 七七姑娘抽抽答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客气我就越伤心?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沈沐道:“哪有这种事,我是真的有事在忙。” 七七姑娘抹着眼泪儿道:“借口!都是借口!难道我李绫荃就不如她一个当垆卖酒的……” 沈沐脸色一沉,道:“七七,不许你侮辱她!” 七七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你虽也是五姓子,却曾饱受宗支长房的欺压。你在长安‘得月楼’上就曾说过,‘世人皆重五姓女,唯我弃之如敝履!’就因为我姓李,我是李氏宗支长房的人,所以你嫌弃我,是不是?” 沈沐的头开始疼起来。他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应道:“哪有啊……” “就有!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我在长安,你躲来洛阳!现在我来了洛阳,你还要躲去哪里?” 沈沐苦笑道:“再过一阵儿我要去陇西。到白水涧一带办点事!” 七七叫道:“果然,你又要躲我。我就这么讨人嫌么?” 沈沐一脸“蠢样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去……” 七七先是一呆,继而雀跃道“当真?果然?男人说话要算数,你可不许反悔!哇哈哈哈……” 听到七七猖狂的笑声,沈沐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 房间里,天爱奴同杨帆低声絮语着:“……,世家能历千年而长存,任你王朝变幻始终不倒,自有他们存在的道理。能够作为世家继承人来培养的子弟,绝对没有纨绔,也不可能平庸。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栽培人才。如果被他们发现哪一个人大有前途,或者这人是个可造之材,他们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不会因为嫉贤妒能而打压你,也不会自视清高而放过你! 他们会用你不可拒绝的条件,让你成为他们的人,不遗余力地扶持你、栽培你,这是世家的心胸,也是只有世家才有的能力!” 杨帆目光微微闪烁着,道:“我明白了,沈沐就是世家的人,你的那位公子也是!既然他对我的接触对我有利而无害,你……为什么还要违反规矩告诉我?” 天爱奴被他一问,也不禁有些茫然,她的大眼睛忽闪半晌,才咬了咬嫩红如新鲜果脯的诱人樱唇,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虽然他没有恶意,我还是不喜欢他那种要利用你的感觉吧……” p:三个女子,三种情态,一心如冰,一情如火,一意朦胧,好熬脑汁啊,求月票支持!求推荐票支持! 第二百一十章 就是今天! 这一夜很漫长。 七七姑娘最终还是走了,她不能不走,她的性情虽然彪悍,做到夜闯烟花之地这一步也就够了,如果晚上敢宿在这种地方,就算她再得宠,她的老太爷和她老爹也一定会把这个败坏门风的臭丫头押进祖祠关起来。 不过她走的时候欢天喜地,因为沈沐已经答应去陇西的时候带她同去。 天爱奴自然要陪七七一起离开,坊门已经关了,要找住处,只能靠她。 七七和天爱奴离开之后,沈沐和杨帆就宿在这处幽静的小楼里面,当然,沈沐是不敢再把那些花不溜丢的大姑娘给叫进来的。 其实若不是他的赔偿够丰厚,醉春楼的掌柜早把他们赶出去了,因为醉春楼不只被七七姑娘的手下打伤了六个打手、踢坏了一扇门、摔断了三条长凳,还有两位正在办事的客人被她们一吓,差点从此不举。 两个大男人同住一幢小楼,已经没有任何有趣的事情可做,不过他们睡的并不早,醉春楼的掌柜注意到,小幢里一直亮着灯,两个人就在窗前对坐,他们聊到很晚很晚,掌柜的眯了一觉,四更天起夜的时候,发现他们才刚刚熄灯。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太平公主府西墙头的猪圈里传出一声怒吼:“李令月!你敢如此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怒吼,则天门上敲响了钟声,满城钟声回荡,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傅游艺上书晋官、太平公主下嫁武氏不久,上书劝进的人开始多起来。朝廷的各级官员、皇室的成员、百姓的代表、僧侣道人纷纷进言,促请天后登基。 一个多月后。他们发动了第二次“劝进”。这一次还有一些听到大唐消息后匆忙遣使表态效忠的四夷酋长。然而,武则天依旧淡淡地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李旦知道,母亲在等他表态。 这位皇帝此时依旧住在东宫里面。皇宫里没有他的位置。 这位皇帝也没有什么臣子可以商量社稷大事,他只能找来自己的皇后和窦德妃一同商量“劝进”的事情。 宫殿里,年仅三十八岁的大唐天子不安地道:“阿母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阿母在等,等朕劝进。朕若再不劝进,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他指了指案头一摞奏折,道:“喏,你们看,朕这里,从来都看不见大臣们的奏章,而今天……” 李旦轻轻吁了口气,道:“这是凤阁侍郎宗秦客、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邱神绩、内史岑长倩、还有刚刚晋升为给事中的傅游艺。以及侍御史来子珣等人给朕上的奏章。(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刘皇后问道:“他们说些什么?” 李旦涩然道:“要朕……逊位让国!” 殿中一时无言,过了许久,窦德妃才幽幽地道:“大家(皇上)莫不如就禅让了吧。这个皇帝本就做得没趣。再不主动劝进。妾担心……” 李旦又看看刘皇后,刘皇后默默无语。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李旦忽然掩面悲泣道:“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大家噤声!切莫叫人听见!” 刘皇后紧张地往殿门口瞧了瞧,还好,那些侍卫和侍候的宫娥太监们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像一个妇人似的无助哭泣。 刘皇后扭头看了看外面,忍不住也提心吊胆地劝起来:“大家,情势如此,实非大家之罪,列祖列宗会原谅你的。等天后退朝,回到武成殿的时候,大家……就去向阿母提出,禅位让国吧!” 李旦擦擦眼泪,红着眼睛,木然道:“丘神绩奏章里说,劝进是隆重之举,朕应该到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天下臣工,向阿母逊位让国,才见诚意……” 窦德妃扼着手腕道:“这个……恐怕是阿母的心意吧?” 李旦目光呆滞,一眼不发。 刘皇后想了一想,哀声道:“那……大家就……就上金殿劝进吧!”这句话出口,她的眼圈儿也红了。 “嗯!该上金殿的……” 李旦跟一只木偶似的僵硬地转过身子,自失地一笑,幽幽地道:“朕这个皇帝,登基八年,上金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让,就让了吧……” ※※※※※※※ “天后驾到!” “婉儿见过天后!” 正在武成殿中梳理奏章的上官婉儿听见外面的呼喊,急忙迎出殿门。 “嗯!” 武则天的神情同往常不太一样,既没有神采飞扬,也没有偶遇不悦之事的愠怒,她的眼神儿有些飘忽,似乎人在这里,思绪还在别处。上官婉儿向武则天身后打扇的小蛮瞟了一眼,小蛮自然知道原因,可惜却无法用眼神对她说明白,只是略作示意,告诉她并非坏事,上官婉儿心中一宽。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御案后面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奏章的事,也没有端起她爱喝的醪糟饮上一口,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儿来,瞟了上官婉儿一眼,淡淡地道:“今儿早朝,旦儿忽然闯了来。”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大家说些什么?” 武则天笑了笑,有些古怪的神气,道:“旦儿说,要逊位让国,让朕做天子!” 上官婉儿这才明白武则天今天的神情为何如此反常,她苦心谋划多年,如今终于龙袍加身了! 上官婉儿退了三步,盈盈地拜了下去:“婉儿先天下而为天后贺!” “呵呵,婉儿啊,你也是女人,你觉得……这个天子,朕能做得?” 婉儿心道:“天后谋划此位已有多年。觉得你做不得的。全都被你杀了,这时还来问人家。” 婉儿道:“天生非常之人,所以为非常之事。天后是非常之人,虽是女子之身,这天子又如何做不得?相信天后登基。天下百姓都会欢欣鼓舞的。” 武则天缄默了片刻,呵呵地笑了两声,看看面前明显比以前高出数倍的奏折,问道:“今日这些奏章,都有些什么事?” 婉儿道:“大都是文武百官、四方百姓们向天后劝进的。” 武则天“嗯”了一声,挥挥手道:“都留中吧,朕有些乏,不想看了!” …… 第二天一早,武后早朝的时候。大唐天子李旦又出现在她的步辇前面,披着一肩露水,也不知他已在那等候了多久。 李旦拦驾。再次跪请母亲接受禅让。武后依旧拒绝了,这一幕。仪仗中的无数宫娥太监和侍卫都看在眼里,史官自然也再次把这件事记在了起居注上。 第三天,百官上殿,武后临朝的时候,赫然发现龙书案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李旦登基时穿的十二章服,衣服上面放着十二旒冕,天子李旦免冠除袍,手捧逊位诏书,早已先满朝文武一步跪候在金銮殿上,言辞恳切,痛哭流涕地恳请母亲接受他的逊位。 百官只是略有惊讶,随即就反应过来,一齐下跪,恭请天后接受禅让,正位登基。 在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中,武则天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直到山呼之声完全静下来,才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神色很严肃、很庄重,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一定会来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天子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悠扬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每个人都听出,一向镇定自若的天后,今天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文武百官是这个意思……” “天下臣民也是这个意思……” “朕,如果继续拒绝皇帝、群臣和百姓的意愿,那就是对昊天的大不敬!” “所以,朕应皇帝、群臣、天下百姓所请,谨受天命,接受禅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从金殿上荡漾开来,就像则天门上的晨钟,把它的声浪传向四面八方…… 武则天站在御案后面,以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向她膜拜叩头的儿子和百官,她早就在接受整个天下的膜拜了,可今天的意义载然不同。 以前,她是替儿子当这个家! 现在,她是自己当自己的家! 她,就是皇帝! 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 大唐的国号被易为大周,三天之后,武则天正式登基,定年号“天授”,加开国皇帝尊号为“大周圣神皇帝”。 大唐皇帝李旦,改从母姓,变成了武旦,成为大周皇朝的皇太子。 武则天身着衮冕礼袍,在万象神宫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祭祀众神,接受百官朝拜,大周帝国从此正式开始,她,正式成为大周圣神皇帝。 李唐的皇旗从高高的城楼旗杆上降下,升起了赤色的武周朝的大旗,神都洛阳成为周朝的皇都,长安成为陪都,将武氏祖宗的灵位请进了太庙。 从万象神宫到则天门,白色的甬道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仪仗肃立两则,长长的红毡地毯上,武则天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的皇冠,独自走在这漫长的通道上。 她,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皇帝李世民身边的一个才人, 她,六十七岁称帝,成为中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女皇帝! 多少风波险恶,多少坎坷不平,思绪像激荡不息的黄河水,在她的脑海中汹涌着。 女皇登上了则天门,则天门外的欢呼声顿时山呼海啸,此起彼伏! 大周圣神皇帝站在则天门上,目光从向她叩头膜拜的人群上空压严地扫过,极目远方。 时近黄昏,夕阳如血,血色的夕阳照在华丽巍峨的宫墙上,华丽而森然,令人有一种畏怖的美。 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了! 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现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大唐的主人! p:凌晨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象神宫 大周朝建立了 武则天追封五代,整个亲族鸡犬升天。 由于武则天自己都有六十七岁高龄了,武家已没有她的长辈,平辈的早被她杀光了,所以便大封其侄及侄孙为王,武三思封梁王,武承嗣封魏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攸归为九江王,武攸望为会稽王,武懿宗为河内王,武嗣宗为临川王…… 武氏诸姑姊妹皆封公主。 立武氏七庙于神都。 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家全部赋役…… 朝堂上也起了大变化,上官婉儿眼光很准,正如她当初对杨帆所言,带头劝者进可一年数易其职,直至位极人臣,那从六品的侍御使傅游艺连连高升,先是连升三级,成为给事中,如今又升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了当朝宰相。 威逼李显退位让国的凤阁侍郎宗秦客升为检校内史,也是当朝宰相。但是在劝进中并无积极表现的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也一起被任命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大唐宰相。 之后,武则天又诏告天下:“古人以杀止杀,现在朕要以恩止杀。” 这个消息令得文武百官精神大振,以为新朝气象,终于要彻底杜绝酷吏政治了,但是紧跟着如右卫将军李安静等几位不肯承认女帝的大臣就被以逆反罪下狱处死,令人不免心中惶惶,不知女皇到底心意如何。 …… 此时,陇西草原的一道山脊上,一支人马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天阴沉沉的,乌云好象就压在山顶上,看来很快就有一场豪雨。 跋涉的人群是一个大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斜穿着皮袍。队伍中有不多的牛车、马车,更多的东西用马驮着,队伍中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牛哞马嘶混合成一片,人却是出奇的安静,没精打彩地只是默默赶路。 斛瑟罗勒住战马。回首看看正在山道上艰难跋涉的族人,脸色阴沉。他的脸颊黑瘦,二目凹陷,眼睛上满是血丝,那副狼狈的样儿,同他在洛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里山势陡峭艰危,山路曲折难行。上万人的部落老弱妇孺、牛羊骡马的,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走出去就一马平川,可此前真是道路难行啊,眼看着又要下暴雨了。 “可汗!” 一个皮袍大汉提马到了斛瑟罗身边。见他脸色阴沉。便道:“可汗担心下雨?” 这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雄壮。虬髯连须,双目有神,这等相貌本是威猛之极,然而因为他方面大耳,面相丰润,却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 这人是斛瑟罗手下大将,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 斛瑟罗沉声道:“是啊,山路本就难行,一旦暴雨下来,泥泞不堪,更加无法行路,一个不慎,人畜还难免要摔落山涧。” 乌质勒道:“那,不如先让大家扎营休息吧。” 斛瑟罗道:“追兵就在后面,如果停下……”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暴雨一来,咱们走不了,他们也追不得。我带些人到后面去,如果他们真的冒雨追赶,如此大雨,我只须百十人卡住要道,他们就休想过来!” 斛瑟罗想了想道:“也如此才稳妥。” 乌质勒道:“那我这就去了!” 乌质勒拨马欲走,斛瑟罗忽又唤住他,道:“乌质勒!” 乌质勒回过头来,斛瑟罗沉吟了一下,道:“某带老弱离开之后,径去洛阳求援,五弩失毕部就交给你了。”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只要乌质勒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丢下咱们的部落,丢下咱们的草原!” 斛瑟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乌质勒提马向山道上驰去,片刻功夫,汇合了几名亲信,向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赶去。 一个大汉问道:“乌质勒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去?” 乌质勒道:“先掩护可汗带部落的人离开,咱们就绕道回去!” “好!” 另一个拎着三股铁叉的大汉眉飞色舞:“乌质勒大哥,等可汗一走,这儿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那时咱们就能……” 乌质勒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那大汉马上闭了口。 乌质勒冷哼一声,招手把一个看起来满面精明的削瘦汉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联系上沈沐的人了么?” 那人点点头,道:“他的人答应了,不过,他们说存粮有限,只能提供给咱们三个月的粮草,至于对抗吐蕃和骨咄禄的人,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乌质勒沉吟了一下,道“三个月……也够了!骨咄禄和吐蕃人不会在咱们的草原上折腾那么久,先让咱们的族人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是!” 一行人说着,渐渐消失在山巅转角处。 ※※※※※※※※ 陇右出事了。 未等狄仁杰、沈沐、太平公主等人对陇右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吐蕃和东突厥的骨咄禄就开始行动了。 正如沈沐说服狄仁杰时所想到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一俟得知黑齿常之被捕,就会趁着清源道主帅被抓、三军士气低迷、新帅尚未上任的机会展开行动,而这个行动比沈沐预料的还要快,因为东突厥和吐蕃在唐军控制区域内有大批的秘探。 黑齿常之是被公开抓捕,装入囚车押解洛阳的,根本无需太费劲儿的打听,东突厥探子亲眼目睹了黑齿常之被押解进京的情形,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东突厥,骨咄禄可汗不禁大喜过望。 这时候骨咄禄正染病在身,不能亲自出征,他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默啜带兵直取白水涧。同时通知吐蕃人,吐蕃人闻讯也马上对归附大唐的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发动了进攻。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人的两面打击下处境艰难。日愈穷迫。领地和部众越来越少,哪里架得住如虎似虎的吐蕃兵的进攻,斛瑟罗无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统驭的十姓部落,把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大草原上。然后率领本部的老弱妇孺退向唐军驻地以避其锋茫。 西域狼烟四起,唐军信使以八百里快马日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洛阳…… 神都洛阳此时对陇右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一种新朝甫立的欢庆气氛当中。 这天,武则天正在万象神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亲国戚共庆太平。 万象神宫,也就是明堂。 明堂是天子朝会,讨论国家军政大事之所在,用来召开家宴,载歌载舞。酒肉飘香,未免有失庄重,但是武则天就是要在这里开。 开耀元年也就是高宗李治驾崩的前一年。武则天曾想在大明宫宣政殿宴请百官和命妇。但是太常博士率领一群文武大臣严辞反驳:宣政殿是正殿,是天子朝政之所在。庄严肃穆,岂可用来吃吃喝喝! 虽然那时武则天早已大权独揽,但高宗李治毕竟还活着,太常博士等众大臣理直气壮,她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得强忍被拂逆的羞怒,改在麟德殿设宴。 这件事她没有忘,九年后的今天,她做了皇帝。她偏要在这座比当年的宣政殿更恢宏、更庄严、更耀煌的万象神宫举行宴会,谁还敢说三道四! 巨大恢宏的明堂里面张灯结彩,杨帆和谢小蛮在宫殿里面漫步巡弋着。 杨帆现在只剩下一个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丘神绩本身艺业高明,一身武艺比他略高,身边更是扈从如云,杨帆想接近他太难了。而杨帆如今有了婉儿这个牵挂,又势必不能以暴露身份为条件孤注一掷,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春楼”那一晚,他和沈沐聊到很晚,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杨帆也把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蛮最近有点心神不属,她按照杨帆教她的办法,已经派人去广州府了,按时间推算,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州府,悬重赏寻找阿兄的告示已经贴遍了广州府的大街小巷,小蛮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阿兄带回来,所以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些心不在蔫。 因为两个人各有心事,所以两个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到偏殿一处甬道时,旁边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二人不由站住了脚步。今天武则天举行规模盛大的家宴,左右教坊和内教坊的供奉级舞乐大师全都来了,这些艺术大师每个人都有一大帮随众和弟子,需要陪同大师表演,所以就把大殿东西两厢的偏殿和甬道都占据了,用作更衣、化妆、排练的所在。 杨帆和谢小蛮所经过的这条甬道中也有一排屏风,将本来极宽阔的宫殿甬道隔成了两半,一半充作换衣间,声音就是从换衣间后面传出来的。 那是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五郎,不管这国号是周还是唐,咱们姓武还是姓李,这天下都是咱们家打下来的,如今坐天下的是咱们的祖母,这天下依旧是咱们家的,知道吗?别没精打彩的,叫那些姓武的小人看不起!” 这声音很大,正在甬道间行走的宫娥太监和一扇扇屏风后面更换衣裳的人都听见了,整个甬道顿时一静。杨帆与小蛮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孩子定是李唐宗室了,此时此刻还敢这么说话,也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勇气可嘉.” 这时那童稚的声音又道:“好啦,你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着,我先去瞧瞧!” 话音一落,便从屏风后面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杨帆就站在外面,那人未曾料到,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在他的大腿上,登时哎哟一声,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杨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彩衣,云寰雾鬓,唇红齿白、小脸粉嫩的小姑娘。 p:各位书友,现在有订阅出票了的没,请点一下本页面的“推荐月票”,有就投下来。同时,把今天的推荐票也投下来吧!俺把这只小萝莉送你为谢^_^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某非奴颜辈 杨帆虽不知这小姑娘是公主还是郡主,总之是皇族中人,忙抱拳道:“抱歉,在下躲避不及。(本章节由友上传 )” 那小丫头捂着撞酸的鼻子,眼泪汪汪地瞪他一眼,带着鼻音儿问道:“如眉师傅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问的是内教坊的一位著名乐师,杨帆今日是负责万象神宫安全的侍卫之一,方才那位如眉师傅带着一帮弟子仆从进宫时,还是他给安排的更衣之处,恰好知道这人所在,便道:“在下知道。” “那你带我去!” 小姑娘说完举步要走,身后突然一声大喝:“站住!” 小姑娘止步回头,就见从另一扇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杂耍戏服,脸上的油彩只涂了一半,还有半边脸没画呢,杨帆就从这半边脸认出了此人,这人竟是临川王武嗣宗,看样子他也要在武则天的大宴上表演个节目为女帝助兴。 武嗣宗冷冷地瞪着那小姑娘,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姓武的都是小人?嗯?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杨帆听了不禁暗皱眉头,武嗣宗有四十出头了,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较真?何况他还是一位堂堂的王爷。 那小姑娘眉梢儿微微一挑,竟然毫无惧色,伶牙俐齿地答道:“这么说来,你是姓武了?天下间姓武的人多了去了,我只见过人捡东西的,还没见过捡骂的,我说一句姓武的小人,你晓得我说的是谁,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认账了?” 武嗣宗怒极反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胆子当真不小啊,还敢顶撞本王。这事儿我且不与你计较,就冲你这么对本王说话。本王就能办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姑娘撇撇嘴,不屑地道:“好大的威风,你是什么王?” 武嗣宗把胸一挺,大喝道:“孤乃临川王!” 小姑娘冷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临川郡王!” 武嗣宗道:“临川郡王又如何?你见孤立而不拜,一再顶撞,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年幼。便不予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道理,你虽年幼,你之父母却难免不教之过。定要重重惩罚,否则皇室尊严何存!” 这时,从小姑娘跑出来的屏风后面又出来一个小家伙。看样子比那小姑娘还小些,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漆片制作的盔甲,头顶掀着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见武嗣宗大光其火,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牵了牵那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那小姑娘却夷然不惧,把胸一挺,大声说道:“你问我是谁?好!孤就告诉你!孤是皇太子第三子。当朝楚王殿下!你一个郡王,还在本王面前称孤道寡,再三顶撞!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偌大的年纪,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理儿,否则皇室尊严何在?” “皇太子第三子楚王殿下?” 杨帆听了不觉有些意外。他在宫中久了,对困在东宫安份度日的皇帝李旦一家人的情形也了解一些,此时听这小姑娘自报身份,才知道他竟是男扮女装,原来此人竟是原来的大唐皇帝、如今的大周太子李旦第三子----李隆基。 李旦本人不大露面。他这几个孩子平时也在东宫形同软禁,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武嗣宗还真不认他,这时李隆基自报家门,武嗣宗不禁傻了眼。 他方才不好自承小人,便绕开了那个话题,只拿这小女子不知尊卑、故意顶撞为理由诘问于她,哪知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这小姑娘就变成了男的,而且是当今楚王。不管他心里头如何的不把李唐宗室当回事儿,可是如果人家真跟他叫起板来,他这个临川王还真比人家楚王低一头。 楚王是亲王,他是郡王啊。 武嗣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甚是难堪。 李隆基年纪虽小,却也清楚自己一家人如今的处境,这些年一家人困居东宫,父亲是如何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心里有数,所以虽年少气盛,抢白几句,却也不敢真的与武嗣宗撕破脸皮。 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肯作声,心头气忿稍解,便哼了一声,扭头对杨帆道:“带我去见如眉师傅。” 武嗣宗被自己的话将在哪儿,不好再拿李隆基怎么样,对杨帆却仍是威风十足,一听李隆基的话,他便一指杨帆道:“你,来跟本王帮点儿忙。” 李隆基一听,气往上冲,眼圈儿都红了。他自己可以不怕武氏族人,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了,他和武嗣宗同时吩咐这个侍卫做事,这个侍卫一定会遵从武嗣宗的吩咐而不会理会他,当着这么多的内侍宫娥,他李家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他小小年纪,对这种局面哪能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终究还是要输了。小家伙又气又委屈,险险便要掉下泪来。 杨帆怔了怔,心底里对武嗣宗又多了几分轻鄙:“武家后人,果然没有什么能成大器的人物,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居然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如此针锋相对,真是斯文扫地。” 杨帆向武嗣宗欠了欠身,微笑道:“郡王有命,卑职本不敢不从。奈何楚王殿下正要卑职引他去见如眉师傅,卑职……分身乏术啊。” 武嗣宗冷笑道:“那本王唤你,你来是不来呢?”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序!楚王既有令在先,在下不敢不从!” 武嗣宗一怔,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侍卫真敢拒绝他的命令,现在这是谁的天下?武氏啊!居然还有这么不开眼的? 李隆基听了杨帆这句话却是目泛异彩,一时欢喜的心都要炸了。他也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儿,居然还有人在乎他这个楚王。 李隆基看看杨帆,大声道:“咱们走吧!” 说完,竟然伸出手去,牵住了杨帆的大手,迈步而行时,又扭过头去,示威似地瞟了武嗣宗一眼,那种小孩儿心态当真可爱之极。 “殿下,如眉师父就在这一处屏风内。” 杨帆把李隆基引到内教坊大供奉如眉师傅所在的地方,便远远站住了脚步。这如眉师傅虽然已经做到了教坊大供奉的位置,许多王侯权贵人家也要礼敬有加,不过她年纪却不大,如今刚刚三十许人,依旧貌美如花。 如眉身边一帮女弟子,仆从下人也都是女人,这么多女人在屏风后面上妆更衣、种种准备,他可不便离得太近。 “嗯!” 李隆基放开手,又深深地看了杨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帆道:“卑职杨帆!” “杨帆……” 李隆基轻轻念了一句,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他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李家如今朝不保夕,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无法给杨帆任何承诺。但是,他记住这个名字了。当李家上下沦为小丑一般的存在,孤立无援受人岐视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尊重他们,这个人,叫杨帆! 武嗣忠见杨帆竟敢不遵从他的吩咐,真是肺都要气炸了,眼见杨帆牵着李隆基的手离开,武嗣忠戾气十足地向旁边一个内侍问道:“这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帆!” 声音来自他的身后,武嗣忠扭头一看,竟是刚刚受封为建安王的武攸宜。 武攸宜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惦记着他!” 两个人虽同是郡王,但武攸宜兼着羽林卫大将军的职务,权势比他大,所以一听武攸宜这句话,武嗣忠不禁有些惊疑。武攸宜一揽他的肩膀,向屏风后闪去,同时低低地道:“这个人……” 稍顷,屏风后面传出武嗣忠一声低呼:“啊!竟有这等事,幸亏得你提醒!” ※※※※※※※ “哈哈哈……,好,好啊,唱的好!” 武则天高坐上位,手持金杯,放声大笑。 刚刚献歌的是皇太孙李成器,当然,他现在叫武成器了。武成器此时十二岁,是李旦长子,说是太孙,也是形同软禁似的圈养在宫中。 李成器给祖母唱了一首《安公子》,这首歌同《舞媚娘》一样,都是很流行的教坊曲目,李成器歌喉不错,听得武则天龙颜大悦。 这时候,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手持团扇,姗姗地走上场来,千金公主凑到武则天面前笑道:“阿母,如今为你献舞的,就是太子家的三郎君隆基。” 武则天笑容满面,连连颔首道:“好,好好!” 李隆基表演的是一曲舞蹈,叫《长命女》,侧厢如眉师傅携一众乐师奏响器乐,李隆基便在明堂大殿上翩跹舞蹈起来。 这时,一名背插三角红旗的边军小校一路风尘冲到宫门前面,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十万火急!”便一头栽下马去。 宫门守军大惊,急忙冲上前来,有人扶起这昏厥的小校,有人牵住那匹骏马,又有人从他背上解下装着军情要函的黄色包袱,急急呈进宫去……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机会来了 李隆基尚是儿童,梳妆打扮起来,粉粉嫩嫩的像极了一个小姑娘,那歌喉也清脆一如少女:“明宫宴,美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圣人万岁,二愿身体康健,三愿子孙满明常,岁岁长相见……” 武则天笑容连连,拈了一块蜜饯入口,越听越是顺耳,听到最后一句时,笑容微微一凝,却是若有所思。 这时,武嗣忠鬼鬼祟祟地凑到近前来:“姑母……” 武嗣忠嘁嘁喳喳把方才在侧殿听到李隆基说的话对武则天学说了一遍,武则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歌舞的李隆基,淡淡地问道:“这是三郎说的?” “是!” 武则天沉默片刻,呵呵笑道:“朕有这么多子女,可惜……,没有几个成器的,这孩子倒是有些英雄气魄。” 武嗣忠一怔,不情愿地道:“姑母,他……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 武则天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嗣忠啊……” “侄儿在!” “你看三郎扮的这女孩儿可好?” 武嗣忠随便往堂下看了一眼,敷衍道:“好,扮得很像。” 武则天呵呵地笑了两声,道:“童言无忌,一个小孩子家说的话,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他较真儿?三郎扮的是个女人,却是一个男人。你虽是一个男人,怎么却像一个女人?” 武嗣忠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武则天挥苍蝇似的摆摆手,道:“朕今天很高兴,你不要来扫朕的兴,退下吧!” “喏!” 武嗣忠躬身退了下去。 李隆基表演已毕,获得满堂喝彩,武则天哈哈大笑。赐了他一盘蜜饯。李隆基谢恩退下,接着便是他的五弟李隆范上场了。这位五郎就是方才与李隆基同在屏风后更衣的那个小家伙,刚刚五岁。受封岐王。 岐王表演的也是舞蹈《兰陵王》,这兰陵王是北齐皇帝的第四个儿子高长恭,高长恭勇冠三军。只是长相俊美的如同一个女孩子,为了增加威慑力,他每次上战场,就会戴上一副面目狰狞的面目。 后人据此创作了《兰陵王入阵曲》的舞蹈,李旦这几个儿女里边,岐王是最具艺术细胞的一个,由他领衔,率领一众武士表演的《兰陵王》把整个宴会的气势都掀上了高氵朝。 岐王也得了赏赐,退下之后。李旦的四公主李花婉姗姗地走到台前,刚要轻启樱唇,为祖母献歌。一个侍卫便快步奔进大殿。抢前几步,高举黄布包袱。大声道:“报!陇右十万火急军报!” …… 武则天煞费苦心安排的一场昭示皇室兴旺和睦的家宴,被陇右急呈的一份军情奏报给搅了。 东突厥和吐蕃驱亲唐的西突厥东逃,向大唐驻军发动进攻,这一系列军事行为,成为刚刚建立的大周王朝的一个重要考验,而这件事也从各方瞩目的对陇右军事统帅的任命,再度变成了收复安西四镇与否的话题。 实际上就在去年,武则天就派文昌右相韦待阶为安息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路行军总管攻打吐蕃,尝试过夺回安西四镇,结果与吐蕃几番交手,损兵折将,最后在弓月城西的寅识迦河大败,韦待阶也因此被流放乡州。 如今,朝廷不得不再度考虑安西四镇问题了。 次日早朝,金殿上展开了一场是否夺回安西四镇的大辩论。 新任宰相狄仁杰率领与他同一政见的文武大臣竭力反对西征,在狄仁杰看来,吐蕃和东突厥的进攻,已经迫使朝廷不得不就近任命娄师德为清源道经略大使,军权不至旁落于武承嗣一班野心家手中,足矣。 至于安西四镇,实为鸡肋之地,地处偏远,蛮荒不堪,于帝国毫无助益,不管是派军远征还是派军驻守,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不如放弃安息四镇,收缩主力,节缩军费。 这一回反倒是武承嗣一派的人竭力赞成出战,因为只有出战,他们才有可能把陇右军权拿在手中,但是这个目的当然不能直言,所以他们大举安西四镇在手对大唐控制整个西域的影响,这些军事要地对整个大唐有多大的好处。 狄仁杰等人则反对籍由这一事端扩大事态,重提夺回安西四镇的话题,在狄仁杰等人看来,任何一种主张,如果只是一味地强调某方面的作用,都是不可取的。 关中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再加上高原和秦岭两道天然屏障,乃四塞之国,固若金汤,如果所谓的军事要地决定一切,秦国怎么会亡? 蜀道之难如同登天,阳安关、剑门关、葭萌关、龙透关、夔关,无一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蜀国何以亡于魏国之手? 一个国家内部疲弱不堪时,就算它有再多的险要之地也不堪一击,何况放弃安西四镇,其后仍有重重关隘,并非一马平川直取中原的坦途大道。安西四镇是弃是取,要权衡夺而守的付出和弃而舍的收获, 要论口才,武承嗣、丘神绩等人哪是他的对手,而周兴虽有一副好口才,可他熟悉的是刑狱之事,这等关乎政经军事的国家机要,他根本插不上嘴。 狄仁杰驳得武承嗣哑口无言,转对武则天禀道:“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东距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这是上天划分中外的界限。 如今若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不务固本安人,所为何来?古人有言‘书同文,车同轨,未必得安。’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贪功方外,耗竭中国,恐怕连根本都要动摇了,岂非得不偿失?昔汉元帝纳贾君房之谋而罢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田,实乃大智之举。我皇当损四镇,肥中国,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要塞,以逸待劳,以主御客。” 武则天端坐上首,听着他们双方论断,只是一言不发,听到狄仁杰这番慷慨陈辞,而武承嗣等人已无言以对,便道:“安西四镇是否夺回,容后再议。眼下,吐蕃、突厥耀兵于我边塞,稍有差迟,敌必趁隙而入。 传旨,升娄师德为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暂代清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整饬军备,严阵以待,不可予敌可趁之机。至于详细情形,俟斛瑟罗到京之后,再作决定,退朝!” 武则天拂袖退朝,到了武成殿,便吩咐人道:“传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速来见朕!” 武则天说罢,对上官婉儿愤然道“狄国老不知朕的苦处。” 上官婉儿呈上一碗武则天最爱喝的醪糟,柔声道:“大家息怒,狄公一向还是甚体圣意的,这一遭儿因为什么事惹大家不快了?” 武则天坐到案后,冷哼道:“这个老家伙,总是反对朕出兵西域,偏他能言善辩,连朕也说不过他。” 上官婉儿掩口失笑,道:“原来大家为的这事儿,说起来,狄公的意见纵然与大家相左,终究还是为大家考虑,大家若觉得狄公所言不是道理,不听他的也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自己身子。” 武则天脸色微缓,颔首道:“嗯!还是婉儿知我心意。” 武则天赞完了,目光微微一凝,道:“朕是个女人,女人当国,文武群僚、天下百姓本就心有疑虑,朕若不能收回安西四镇,甚而弃之不顾,如何让天下臣工心服口服?这一次,不管多少人反对,朕一定要对西域用兵。安西四镇,一定要从朕手里拿回来!” 上官婉儿神色微紧,道:“大家,我朝对西域用兵,多有败例。如今既有这么多大臣反对,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大家还须慎之又慎。” 武则天颔首道:“朕知道!朕已经败过一次了。这一次,朕一定会慎而重之,谋而后动!” …… 傍晚时分,杨帆发现黄队正和程队正都被许旅帅叫走了,之后,张溪桐、田彦、越子倾等人也陆续被叫走,每个回来的人神色都有些异样。杨帆忍不住拦住刚回来的张溪桐问道:“出什么事了,咱们旅帅从来没这么晚的时候单独调人。” 张溪桐知道他有些背景,不要说旅帅,就连武大将军对他似乎都另眼相待,便老实答道:“圣人(皇帝)要派些人去陇右,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听说这次的事情挺大的,左金吾卫的丘神绩将军和左鹰扬卫的王孝杰将军都要去。” “丘神绩要去陇右,百骑也要抽调人去?” 杨帆听到这里,心头怦地一动,急忙问道:“去陇右的人定下来了么?怎么未见旅帅召我前去?” 张溪桐心道:“陇右那地方去了就是遭罪的,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你那命比我们金贵多了,谁能调你去?”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只是干笑道:“大概……旅帅大人对你另有安排重用吧。” 我不是想循正途上位么?军功在陇右! 我不是正愁无法接近丘神绩么?丘神绩要去陇右! 杨帆的眼神亮起来…… p: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男儿当建功 “你想去陇右?” 武攸宜和许良瞪着杨帆,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帆道:“是!卑职听说要派百骑中人赴陇右公干,卑职想去!” 武攸宜和许良对视了一眼,暗暗嘀咕:“这小子是心血来潮还是姑母的意思?如果我真把这小子弄去陇右,姑母突然想召他侍寝……,又或者从陇右回来,丢条胳膊少条腿儿,这个……” 武攸宜想了想,问道:“你想去陇右,这是谁的意思?” 杨帆一愣,道:“这自然是卑职自己的意思!” 许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去陇右?” 杨帆更奇怪了,便道:“因为卑职想建功立业!卑职是个军人,想要建功立业,莫如战场厮杀!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卑职希望大将军能够把它给我!” 武攸宜心想:“你还需要战场厮杀么?只要榻上卖些力气……” 武攸宜咳嗽两声,道:“这个……你入伍时日尚短,这一次需要军伍经验丰富……” 杨帆道:“大将军,卑职入伍时日虽短,可是各项校考并不弱于其他弟兄啊!就连卑职本来最弱的射术,如今也大有长进。战阵经验总要有所磨砺才有,卑职若是一辈子不上战场,那岂非永远也没有战阵经验?卑职请缨,愿赴陇右,请大将军一定应允!” 杨帆说完,便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军礼。 武攸宜连忙道:“起来起来,你快起来。这件事嘛……,嗯,你先回去,让本将军想一想。明日再答复你!” 杨帆无奈。只好抱拳道:“喏!既如此,卑职先行告退!” 武攸宜目送杨帆离开,马上对许良道:“你继续甄选精明强干的侍卫。我离开一下。” 武攸宜匆匆离开玄武门,便往史馆赶去,那儿就是上官婉儿平素住处。 建安王武攸宜赶到史馆的时候。上官婉儿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刚刚沐浴完毕,闻听武攸宜赶到,上官婉儿穿了大袖襦衣,玉色罗裙,换上了较正规的衣裳,只是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湿着,只挽了一个慵媚可人的美人髻,绾一支碧玉簪子,雪白颀长的秀项。宛如一株高山雪莲。 听了武攸宜的来意,上官婉儿也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想去陇右?” 武攸宜道:“这不是大家的意思?” 上官婉儿微微敛了双目。沉吟片刻道:“多谢大将军把此事告知婉儿。这件事……明日婉儿再答复将军,可否?” 武攸宜只道她是要先问过姑母的意思。连忙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送走武攸宜,上官婉儿坐到灯下,静静地思索着这个消息,她知道,杨帆这是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才不惜冒险犯难,她的心中感动不已,可是一想到他要去陇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心中便极度不安。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点害怕,因为得到了,所以怕失去。 然而,谁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本领、有出息,谁会喜欢一个平庸之辈? 所以,这世间才有“悔教夫婿觅封候”的感慨,也有“马前泼水”的故事。 让不让他去呢? 这一夜对婉儿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你要去陇右?” “我要去陇右!” 杨帆看着婉儿,神情非常坚毅:“对我来说,最快的升迁方式就是立功,立大功!婉儿,这是一个好机会!当初你调我去百骑,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反而犹豫了?”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地道:“婉儿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过让你去陇右,平叛也好、杀贼也罢,哪怕是跟着大军出征,以你百骑的身份,也可以守在行军大总管身边的,可这一次,连丘神绩和王孝杰都是密赴陇右,恐怕会有危险。” 杨帆恳切地道:“婉儿,做什么事不危险呢?薛怀义以侍寝为晋身之阶,虽然位至国公,却像缠在大树上的一根藤,把男儿尊严一身傲气丢得干干净净;傅游艺以劝进为晋身之阶,虽然做到了当朝宰相,却像一棵粗如小指却高达百丈的树,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以战功搏权位,拼的时候固然危险重重,可是这功劳也得的踏踏实实,问心无愧!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应该去!我是男人,我想做一棵能叫你倚靠的大树,而不是缠在你身上的一根藤!” 他的目光非常坦然,虽然,丘神绩也是他想去陇右的理由之一,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没有丘神绩这个因素,仅仅为了婉儿,他也要去。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而骄傲,其实男人比女人更重视彼此身份地位的差异。有些女人会考虑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是否比她家里更好,嫁过去会不会生活富足,而大部分男人,在乎的往往是自己的家世地位是不是比女方家里更差,会不会低人一头。 女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男人那是她的幸运与荣耀,伴随着她的往往是羡慕与祝福;男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女人,他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伴随他更多的是轻鄙和嘲笑。因为,他是男人! 婉儿看着她的男人,她没有问太多,也不用杨帆讲太多,她从杨帆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也读懂了他的心思,尽管很不舍、很担心,但她还是服从了他的意志,她低下头,柔柔地道:“好!你……千万保重……”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婉儿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瞟了杨帆一眼,轻轻地道:“明天戌时到丑时,是你当值游哨吧?” 杨帆想了想,失笑道:“大概是吧,我把值戍时间记在墙面上了,得回去看看才知道。” 婉儿白了他一眼,薄嗔道:“男人啊,糊里糊涂的。明晚你当值,到时候……” 婉儿咬了咬嘴唇,白净无暇的脸蛋上忽然浮起一抹如春醉酒晕般的嫣红:“到时候你来看看我,人家有话跟你说。” 杨帆“嗯”了一声,道:“好!到时,我各处转转,应个景儿就去!” …… “沈沐要去陇右?” 姜公子端着一杯酒,一身白衣如雪,不沾纤尘地站在裴侍郎家出租的宅院后花院一处五角小亭里,一手负在身后,孑然独立,却仿佛站在雪山之巅。 他的身后只站着天爱奴一个人,但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天爱奴的,因为这个消息是沈沐亲口告诉他的,他知道沈沐的去向,也知道沈沐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太平公主、狄仁杰等人与武承嗣争权。 他这句话也不是在自问,而是在沉思。 姜公子沉思良久,又道:“长安送来消息,沈沐的人调动了大量粮食,而且还在不断的收购当中,同时……他还往陇右调动了大笔资金,这些钱粮数目之大,足以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提供长达三个月的军粮、配发十万枝箭矢,他想干什么?” 还是没有人回答,姜公子做事很少与人商量,也很少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只相信他自己。天爱奴显然也知道他这个习惯,因此只是站在他背后静静地听着。 姜公子目光闪动片刻,渐渐幻化成一片凛凛的杀气:“我显宗负责追随强者逐鹿天下,他隐宗本该偃旗息鼓,受我调动。如今看来,他沈沐似乎不甘寂寞,有些蠢蠢欲动啊。隐宗如此不安分,一个不慎,就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姜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对天爱奴道:“武媚已然称帝,但朝堂之上余波未息,现在风云变幻,还看不出可以全力扶持的人物,对太平和狄仁杰等人的帮助,做到眼下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了,我们不宜涉入太深,还要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才可有所行动。本公子不日即返回关中,高山稳坐,静观时局变化!” 天爱奴这才欠身道:“喏!” 姜公子沉吟道:“至于陇右那边……,得派人去看看,沈沐到底想干什么?一直以来,我实在是有些忽略他了。” 他想了想道:“陇右一直是沈沐经营的地方,而且本公子无权插手隐宗之事,如果本公子判断不实,又被沈沐拿住把柄,元老们必定会有所不满。小心起见,阿奴,还是你去吧,只要拿到证据,立即去华山见我!” 天爱奴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欠身,又道:“喏!” 姜公子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西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尤其是这种时候,更是步步杀机,你自己小心一些。” 天爱奴虽是他的侍婢,但她是由姜公子一手抚养长大的人,从一个几岁大的黄毛丫头,出落成娇俏可人的美丽少女,她陪伴在姜公子身边的时间,比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多,姜公子对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明知此去危机重重,不由也动了几分关切。 姜公子自负、高傲、多疑、寡情,能叫他放在心上的人实是寥寥无几,天爱奴听了他这句话,不禁微微有些动容,眸中也有了一丝暖意。她低下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一十五章 浪漫满屋 夜漏更深,婉儿独自一人坐在楠木卷耳案几后面,面前摆着一只汤碗。 这是一只木碗,用桦木根瘤制成,这种碗盛沸水不裂,跌地不破,不烫手不冰手,体轻质固,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原味,武则天很喜欢这种餐具,上官婉儿也受赐了一套。 木碗上有天然的纹路,形成各种图案,婉儿这只木碗上的纹路恰如一枝梅树的老干虬枝,仔细看,似乎上面还有点点梅花。 碗里盛着药汤,酱红色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婉儿看着这碗药汤,神色不断变幻,似乎心有挣扎,过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毅然端起这碗已经晾温了的药汤,一仰脖儿,“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药汤喝罢,婉儿似乎也放下了一块心事,神色变得轻松下来。她放下药碗,拿丝帕轻轻拭一拭嘴角,目光不期然地落在窗台上。那儿放着两只细颈长腰的花瓶,花瓶里各插着一束盛开的兰花,坐在这里便能嗅到那一阵一阵幽雅的花香。 “待诏,浴汤已经准备好了,下面已焖了炭火,两个时辰内水温都不会降的。” 两个宫娥走进房间,向上官婉儿裣衽施礼,正凝睇着兰花出神的婉儿惊醒过来。 在宫里,婉儿和团儿都拥有一大批亲信的太监和宫娥,由于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大量政务,便是在禁军内卫里面也拥有许多心腹,她能放心地让谢小蛮给她和杨帆穿针引线、鸿雁传书,实非偶然。 这两个十**岁的宫娥也是婉儿的心腹,饶是如此,婉儿也不想让今晚的事被她们知道,倒不是担心她们会在背后嚼舌头,透露了什么风声,或者向什么人通风报信,而是一种女孩儿家的羞涩本能。 婉儿点点头。道:“好,你们回去歇息吧,我看会儿书就沐浴歇息。” 一个宫娥眨眨眼道:“待诏不要我们侍候沐浴么?” 婉儿从案上拿过一本书,随意地翻阅着,道:“哦!不必了,午后已经沐浴过了,睡前简单地清洗一下就好。” “是!” 两个宫娥向她欠身施了一礼,飘然退了下去。 婉儿看着书。一副神情专注的模样。可是两个宫娥刚刚离开,她就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看。小心地掩好门口,回到案边坐下,从案几下面摸出一包红蜡烛来。 这种蜡烛是用一种蜡树的皮制成的。这种树会生一种虫子,虫子就寄生在树干和树枝上,靠汲取树汁生存,它们会分泌一种汁液,这种汁液就是这种虫蜡的制作原料。 用这种虫蜡制成的蜡烛,燃烧时间久,烛光明亮,无烟,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怡人清香。因为这种蜡烛极其昂贵。就连武则天都无法做到每天使用这样的蜡烛。 但是婉儿记得很清楚,武则天每次召薛怀义或沈太医侍寝时都会从内库调取这种蜡烛,次日一早她进入武则天寝宫安排天后的情夫离开时,都能嗅到一种虽然极淡但凝而不散的异香,叫人嗅了特别舒服。 今夜,是她决心把自己守了二十五年的身子交给自己男人的大日子,她不能花钗翟衣隆重出嫁。也不能龙凤红烛通宵长燃,她总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大日子隆重一些,因为一生只有这么一次。 所以婉儿特意从内库调出了几支这种特殊的蜡烛,平日里都是由她替武则天调取这种蜡烛,她也不用担心武则天哪一日童心大发。跑到内库去核对数目,武则天召面首侍寝又不记档的。便是去核对,自己也未见得记得清楚。 婉儿引燃蜡烛,先把桌上的灯盏换了,然后是博古架、梳妆台……,每一处的烛火都换了这种可以长燃一夜的红烛,她又看看榻上,那是也是刚换的崭新的被褥帷帐,婉儿轻轻地吁了口气,一脸恬静的笑意。 随着蜡烛的燃烧,一股馨香弥漫满屋,轻轻嗅上一口,便让人心旷神怡。她却不知,这种蜡烛燃烧发出的香味儿不止有舒缓情绪、排除异味的作用,还有催情的效果。 不过,她今夜正想把自己献给即将远行的良人,心情难免忐忑,这无心之举倒是让她紧张的心情莫名地有些舒缓下来。 “当当当!” 房门轻叩了三下,刚刚坐回案几后面的婉儿紧张地站起来,低声问道:“谁?” “待诏,卑职杨帆!” 杨帆不知婉儿房中是否还有侍候的侍女下人,是以如此回答。 婉儿紧张地看看身上,又摸摸鬓发,这才说道:“哦!你……进来吧……” 房门无声地开了,杨帆闪身进来,看他那警惕的样子,婉儿便道:“屋里没有旁人,把门插好。” “好!” 杨帆没有多想,此刻不比白天,他一个侍卫夜入上官婉儿房间,被人看见当然不妥,这门自然要闩上,他哪想得到今晚小白兔想吃大灰狼。 杨帆闩好门走到婉儿身旁,婉儿便有些紧张起来,声音微微发颤,音调也不自然地道:“咳!你来啦,巡弋到此处,没有被人看见吧?” “凭我的身手,当然没有!” 杨帆得意地一笑,瞧瞧婉儿酡红的双颊,一低头又看见了案上的药碗,顺手拿起来看看,又嗅了嗅,便紧张地问道:“怎么有股药味儿,你病了么?” 婉儿忙中出错,竟把这药碗忘在了桌上,心里一慌,赶紧摇头道:“没有,我喝的……那是补药。” “补药?” “哦,是……神仙玉女粉。” 杨帆纳罕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婉儿一个女儿家,怎敢说她喝的乃是避孕的药物,胡诌了一个名字,杨帆偏还追问不休,只好红着脸道:“这是……美白肌肤的一样补药,咳!反正是女儿家才服用的东西,你就不用问了。” 杨帆恍然,答应一声,看看婉儿此时的模样。肤滑如脂,肌白如雪,微微衬着一抹红晕,白里透红,异常美丽,不禁微笑道:“你呀,肤色已然如此白皙,何需服用这些东西。还想白到哪里去。” 婉儿含羞低头。轻轻地道:“总要郎君不嫌弃才好。” 杨帆柔声道:“我爱你还爱不够呢,怎会嫌弃?” 他轻轻地勾起婉儿的下巴,婉儿顺着他的手势乖顺地仰起头。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深情地凝视着他。 杨帆一身侍卫装束,与她见惯了的其他禁军侍卫并无任何不同,可是同样的军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就特别的充满了一种英武阳刚之气。 她的情郎,发黑如墨,鼻如悬胆,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好象可以一直照到人的心里去,照得她心慌慌,腿发软。 杨帆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娇艳的唇瓣,忍不住便吻了下去。 “嗯……” 婉儿娇吟一声。没像以往受他侵犯时一般先推拒一番,她只是微微地一僵,便顺从地张开樱唇,娇怯怯的任他侵入进来,肆意地侵占、品尝、抚慰,渐渐地让自己的心迷醉、酥软、湿润起来…… 缠绵的一个吻,许久许久。杨帆才轻轻放开她,贴着她幼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在耳畔轻声道:“婉儿,后天我就要去陇右了,你一个人在京里。要好好的。” 婉儿的泪迅速蓄满了眼睛,她忘情地抱紧了杨帆。趴在他肩头,低低地道:“你不在,人家怎么能好好的?少了你,就像菜里少了盐,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婉儿……” 听着这情意绵绵的话,杨帆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这一回,婉儿仰起小脸,就像待哺的小雀,主动地迎合着他,亲吻着他。 她那青涩的举动,温软的娇躯,细若箫音的呻吟,更加激起了杨帆的**,他的手攀上了婉儿的玉女峰,婉儿的娇躯只是战栗了一下,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按住他的蠢动,杨帆感应到了她的态度,变本加厉地把手顺着她的衣襟插进去。 “咝……” 手掌一握住那娇弹弹、圆耸耸、瓷实饱满的玉峰,一种**的感觉同时袭上两个人的心头。 “婉儿……” 杨帆的鼻息有些粗重起来,目光灼热。 男人本就容易冲动,而根本不明虫蜡真正妙用的婉儿又在她这幢比武则天寝宫的小了十倍不止的空间里使用了相同数量的催情蜡烛,那异香的效果不只作用在杨帆的身上,也让她变得异常渴望起来。 也许,今晚她原本只是抱着把自己献给即将远行的情郎,确立彼此真正的关系的想法,而此刻她的心中也充满了一种叫她既害怕又渴望的**,她想拥有她的情郎,她想被她的情郎拥有。 满目春**流,婉儿微微侧了螓首,贴到他的心口,用细不可微的声音低婉柔媚地道:“郎君,今夜……你要了婉儿吧……” 那模样娇艳欲滴,那声音,荡气回肠。 听着她鼓足勇气向自己倾诉的心声,杨帆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夜晚、另一个女人,同样的投怀送抱,却是不一样的语气,那个女人说的是:“我要你!” 而怀中这个明明羞怯得浑身发抖,却鼓足勇气向他表述爱意的小女子,对他说的既不是“我要你”,也不是“我给你”,而是:“你要了我吧……” 在这两个女人心中,他是何等地位,一目了然。 杨帆心中爱如潮水,激荡不已,他再也忍不住了,轻轻一弯腰,抄起婉儿的腿弯,把她打横儿抱起来,便向内室屏风后面走去…… p:月票、推荐票,都要!各位书友,请多多支持!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夜无眠 夜深了,小柒两只小手抱着脑袋,两条小胖腿蜷曲着,像只小青蛙似的躺着,睡的十分香甜。 已经到了夏天,朵朵怕把他热着,所以给他穿得比较单薄。朵朵又怕他束缚着手脚太辛苦,所以完全放开了来。 不过还好,这个小家伙虽然幼失怙恃,连奶都只能吃羊奶,却是十分强壮,胃口极好,玩的时候固然精神,睡着了一般也不闹腾,动动手脚不会惊醒了他。 朵朵坐在榻边还没有睡,她正在整理衣服。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整理的东西,包袱里塞的最多的就是尿布,朵朵核计着,一路西去,路上怕是不好清洗尿布并随时晾干,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些。 “还差什么呢……” 朵朵一样样地数着包袱里的东西,盘算着路上还该带些什么。杨帆这两天抽空出宫时,已经告诉她自己将去陇右。杨帆每隔两天,就趁休息的时候出宫来见她,送些吃食,看看孩子,这一次是想在临走前对她有所安排。 武攸宜经过一段时间的搜查,已经放弃了对春妞儿和朵朵的缉捕,只是在狄仁杰府前还留了暗哨以防万一,杨帆打算把朵朵和孩子转移到修文坊去,请面片儿帮忙照顾。 谁知朵朵一听他要去陇右,就央求着要一起回去。杨帆问了一下,黑齿常之虽在陇右已无亲人,但是春妞儿的母族却在陇右,虽然一直不曾联系上,但是这样一个大族,不应该在战乱中全部覆灭的。 春齿常之被抓后,春妞儿就曾说过,郎君对大唐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却落得这般下场。莫不如洗脱冤屈之后告老还乡,回到陇右寻找她的母族,一家人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武则天刚刚登基。武承嗣气焰熏天,狄仁杰所说的机会还不知几时才能到来。再说,最重要的是春夫人携到洛京来的那些证据,她只是个小丫环,从来没有参与过那些军机,连人证都算不上,留在京里也毫无用处,不如归去。如能找到夫人的母族。也能让孩子与亲人团聚。 杨帆被她一番央求,只好答应下来。如今距启程之日还有两天,朵朵就开始准备了。 她怀念陇右。洛阳虽然繁华,可是对她而言却只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她希望回到陇右去。那儿的天更蓝、云更白、草更绿,风更自由。她怀念那里的羌笛,怀念那羊皮鼓“咚咚”的声音,那才是她永远的故乡。 唯一叫她遗憾的,是不能在临走前去祭拜一下夫人。想到夫人,朵朵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看着熟睡中的小柒,轻轻抚摸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儿,幽幽地道:“等阿郎沉冤昭雪。小公子也懂事了,朵朵再带你来祭拜你的娘亲,可好?” 睡梦中的小柒“咯咯”地笑了两声,嘴角又抽了抽,像是在抽噎。 老人们说,小娃娃睡觉的时候或哭或笑、或手舞足蹈,那是有位神仙婆婆在教他们怎么哭、怎么笑。怎么使用自己的手脚。 朵朵忍不住便想,教小柒的现在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夫人牵挂孩子,所以托梦来看她的宝宝,亲自来教他东西? 想到这儿,朵朵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 蛮腰若柳,袅娜一弯。 那丰腴滑腻而又结实紧绷的圆臀。在水中若隐若现的更显饱满,水面上泛起一团团热气,一朵朵艳丽的花瓣在水波上荡漾着,衬着她那白嫩如雪的肌肤,真是绮靡艳媚之极。 偶尔,杨帆的大手袭向她的要害,婉儿害羞地躲避时,那臀儿一拱,“哗”地一下跃出水面,在轻轻的一闪一晃之间,便荡出一片眩目的雪光,未等你看着它的模样,那一轮明月便又沉到了水底,逗引得杨帆的心思也随着它的起伏而一起一落。 看着婉儿愉悦、满足、幸福、快乐的表情,杨帆的心事悄然放下了。 杨帆在南洋时、在坊间里,听过许多汉子吹嘘床榻间如何的本事,杨帆本以为自己至少也比他们强个七筹八筹的,却不料他的初夜结束的这么快,依他自己估计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这还是他咬牙坚忍的。 当婉儿鼓足勇气对他说出:“郎君,今夜……你要了我吧……”这句话后,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随着她耗尽的气力而被抽走了,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柔若无骨,若不是杨帆正揽着她的纤腰,几乎要软瘫在地上。 此时的她,软软的就像一根藤,缠在树上的藤。 杨帆把她抱起,进入内室放到榻上,温柔地为她宽衣解带。 虫烛持续地放出催情的异香,不过这等上乘催情香只是能让人的**更加强烈,却不至于让人迷失神智,杨帆的灵台依旧一片清明,他想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浪漫旖旎的夜晚,而不是粗暴简单的过程。 然而,当婉儿的衣衫被他解去,脸颊发烫地把头埋进被底再也不肯抬起来时,杨帆看着那一榻风月,就彻底迷失其中了。 婉儿俯伏于榻上,身子苗条,四肢纤长,肌肤洁白如雪,光莹如素。 杨帆平时只觉她身材颀长苗条,如今不着寸缕,才发觉她纤细的只是那刀削般的香肩和不堪一握的纤腰,她的两瓣玉股竟是异常的肥美丰硕,仿佛两枚剥了壳的蛋清,衬着那削肩细腰、修长的大腿,侬纤合度,曼妙已极。 杨帆忍不住了,于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就此开始了。 尽管婉儿早已有了把自己奉献给他的准备,可是剑及履及的那一刹那,她还是莫名地恐惧起来,她的双手和双腿就像一大一小两只钳子,立即牢牢地卡住了他的身子,再不肯让他前进一步。 一番角力之后,杨帆初战告捷,但随之而来的那种异样的快感,却几乎让他立即沦陷。这与身体的强健无关,没有哪个初哥儿能抵御那从不曾品尝过的**蚀骨、至极至乐的快感。杨帆只坚持了一刻钟。身子就炸成了亿万枚碎片。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杨帆很沮丧。 他不知道他人生的第一次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极为难能可贵,更不知道一个处子岂堪伐挞?饶是婉儿时常蹴鞠,身体强健,这样的恩爱与她而言也已到了极至。直到两人共浴,看到婉儿满足愉悦的表情,一脸幸福的羞态。杨帆心里的不安才渐渐隐去。然后他就欣喜地发现,他又蠢蠢欲动了。 “哗啦!” 共浴良久,婉儿的羞怯渐去。渐渐喜欢上了这种与心爱的男人鱼水交融的感觉,她那白皙到了极致、曼妙到了极致的身子仿佛一只海豚般俏皮地跃出水面,倏然又沉下去。然后滑近了,想要吻一吻杨帆的胸口,但她马上就发觉了异样。 水下有一柱擎天! ※ 天亮了,武则天的御辇正行向万象神宫,路旁忽然有一个小宫娥快步走近,低低对她耳语了一番。 “哦?婉儿病了?可看了太医?” 小宫娥道:“待诏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恙,歇息一两日就会好的。待诏自己也略通医术,服了一服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两日不能辅政御前,特差奴婢来向圣人告假。” 武则天对自己的左右手还是很看重的,听罢颔首道:“嗯,那就让她安心歇息两天吧。叫团儿从内库拨些参芝补品与她。” “奴婢代上官待诏谢圣人赏赐!” 那宫娥盈盈地拜了下去,武则天把手一挥,步辇继续向万象神宫行去。 团儿侍候武则天沐浴、更衣、早膳、上朝之后,这才歇下来。此时她正在房中吃着燕窝粥。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白胖胖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那胖大太监细声细气儿地禀告道:“团儿姐姐,圣人有旨,着内库调拨些参芝补品赏与上官待诏补补身子,还请姐姐示下。” 这个大太监是团儿的心腹,名叫静官。因为生了一只厚实灵活的好舌头,那鼓唇摇舌的功夫时常弄得团儿魂飞魄散。所以最得团儿宠爱。 团儿听了静官的禀告,不以为然地道:“既是大家吩咐,那就拣些东西送去好了,也不用拿最好的,意思一下就是了,她上官待诏还差了这点东西么?对了,她怎么了?” 静官舔了舔厚实的大嘴唇,幸灾乐祸地道:“听说是着了风寒,卧床不起。” “是么?” 团儿一听高兴起来:“得了,你去挑几样东西来,我亲自送去。上官姐姐病了,我这做妹子的不得去瞧上一瞧,表表心意么。” 静官嘿嘿一笑,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婉儿很少这时还不起来,可今天她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如果说昨夜第一次把自己奉献与郎君,她最大的满足是来自于心理,第二次就渐渐体会到了那种快乐的感觉,第三次她就有了飘飘欲仙的滋味……,第六次时她已酥如一滩春泥,第七次是在她不堪再战的央求声中结束的。 直到现在她的身子还酥软乏力,动弹不得,偶尔转挪一下身子,柔软的丝绸擦碰在肌肤上,都会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感。而且,她的肌肤太过白皙娇嫩,哪怕轻轻一吻,都会留下很明显的吻痕,现在她遍体桃花,虽可用衣物遮掩,依旧不敢见人,只好籍病告假。 “婉儿,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人了。” “人家早就是了,一生一世,都是你的。” 婉儿躺在被窝里,想起她贴着杨帆结实厚重的胸口,抱着他的虎背,彼此倾诉的这绵绵情话,不禁痴痴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好幸福,很踏实、很恬美! p:婉儿终有所托,求月票、推荐票庆祝!!!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雨中花 “今天,你们就要赶赴陇西了,一会儿把宫中行走的鱼符都缴上来,回去各自准备,离宫后着便装奔赴陇西。” 杨帆、张溪桐、张奇、田彦、越子倾等数十人肃立在武攸宜面前,听他安排着任务。 武攸宜道:“陇右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百骑抽调近五十人赶赴陇右,是要靠你们这些人去打仗么?非也!就算你们个个都是百人敌,也左右不了陇右局势。天后这次派你们去,主要是潜入吐蕃和突厥控制区域,肩负以下使命: 一是侦测敌情。草原部落时常游徙,但是他们也有一些经常驻牧的地方,这些地点,要一一打探清楚,更重要的是各方势力的兵力多寡要打探明白。田彦,你是做过虞候的,这方面的事由你负责。 二是测试地理,你们要尽可能的把山川、水源、草场、城垒、道路等地方都标注下来,绘成一副详尽的行军地图。工部已派了测绘地图的匠师来,这些人由黄旭昶亲自率人保护着入陇。 三呢,就是了解陇西各方势力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不管是吐蕃人也好,突厥人也罢,都是众而不整,唯利是图。官与兵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有种种利害冲突,了解这些东西,善加利用,我们就能分化瓦解敌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武攸宜吁了口气,又道道:“黑齿常之谋反,已然畏罪自尽。对于边军呈报的各种消息,圣人心有疑虑,这次派你们百骑前去陇西,是为我圣天子作耳目。圣人是一定要对陇西用兵的,而这胜与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获取的情报是否有用,明白么?” 杨帆听了很是意外,他原以为调他们去陇右,是直接跟随王孝杰、丘神绩等大将对吐蕃、突厥开战的。却未想到竟然是叫他们去做探子,武则天连兵部探听来的西域军情都信不过了么?居然要亲自派探马去了解西域势。 他却不知,先有黑齿常之的“谋反”,接着太平公主暗中插手干预,利用她保举的那些朝中大臣和团儿等内宫的宦官女官们侧面向武则天施加影响,暗示陇右将领各怀私心,试图攫取陇右军权。 而狄仁杰则率领一班朝臣公开反对对西域作战,向武后痛陈出战的利害。武承嗣带着一帮打手在那儿竭力鼓吹出战的好处。武三思又在暗中拖武承嗣的后腿。既想促成对西域作战,又不想兵权落于武承嗣手中。 如此之多的各方势力,通过种种渠道不断地向武后灌输有利于他们的各种意见。各方势力群起角逐的结果。就是把大量相互矛盾的情报一股脑儿送到了武则天的面前,让武则天对每一方的意见都产生了疑虑。 而在此之前,武则天曾对吐蕃用兵。结果大败而归,使得她对此次用兵西域又特别的慎重,所以她不得不越过环绕在她周围的这些文武大臣,遣派最嫡系的亲信直接去西域了解那里的情况。 杨帆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不是随同丘神绩、王孝杰两位将军赴西域么?” 武攸宜瞟了他一眼道:“丘神绩和王孝杰已经离开洛阳,他们会直接去清源道大营与娄师道会唔。在陇右,吐蕃和突厥斥候无孔不入,你们此去须格外小守,各自易容改扮。三五人一群,七八人一伙,总之,以不引人注目为宜。” 杨帆听到这里,不禁大失所望,他原以为此去陇右可以守在丘神绩身边伺机下手,不想根本无从接触。又听武攸宜说百骑侍卫可以结伴乔装同往陇右。不禁想到了朵朵姑娘和那个婴儿。 如果这样,他实无必要再让朵朵尾随在他后面,莫不如直接护送朵朵到陇右,再去刺探吐蕃和突厥军情就行了。要这样做,就不能与其他人同行。杨帆马上道:“大将军,我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乔装改扮赴陇右刺探,可以么?” 武攸宜听到这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原来如此!我还真当你一身血勇,想凭本事挣个功名,原还担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姑母交待,正愁不知该如何护你周全。看这样子,你是根本不想去陇右啊,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拿些有用没用的情报往上一送,姑母说这情报起了大作用,那自然就是起了大作用了,想封你个大官还不容易?” “嘿!还真是好算计!不过……,薛怀义受封大将军时,可没这般周折啊。是了,姑母刚刚登基,如今已是天子,凡事总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要有所赏赐,自然要名正言顺才是。” 武攸宜这里自动替杨帆脑补了无数理由,对他的要求自无不应,便点头道:“自然可以!你若喜欢独行,自然可以独往。好了,下面由许良给你们讲讲你们赴陇右后的详细安排!” ※※※※ 武攸宜对他们分派任务时,杨帆还觉得太过简单,等到听了许良的讲述,对接应、安置、收集、返回各个环节的详尽安排,这才心中恍然,原来真正的大唐斥候依旧不是他们这些人。 派他们这些擅长战场厮杀,却并不擅长刺探、卧底的百骑勇士赴陇右,只是因为武则天不大相信从其它方面获得的情报,但是他们赴陇右主要是作为一个见证人,去见证那些情报的收集过程是否真实,他们到陇右之后,会配备当地经验丰富的斥候探马协助他们搜集情报。 许良的讲述持续了很久,他们赶到玄武门听派任务时天还是阴的,等离开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杨帆披上蓑衣,从玄武门城楼上快步走下去。 其他受派赴陇右的侍卫都没有走,他们聚拢到一块儿,正在商议着谁与谁同行。因为他们已经缴出了宫中通行的百骑腰牌,今天就得离开宫城,各自准备出行,这伙伴人选得马上定下来。 古老的青石阶被雨水淋得油亮油亮的,杨帆快下走下去,离开玄武门,便向史馆方向走去。 一身蓑衣的杨帆刚刚离开玄武门。从夹城方向就急急走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谢小蛮和高莹。两个人也都披着蓑衣,她们看到了风雨飘摇中杨帆的背影,却没认出他是杨帆,两个人径直往玄武门外走去。 谢小蛮绷着小脸,神色非常的紧张,高莹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别这么紧张,一会儿就见到了。” 谢小蛮突然站住。嘴唇发白。忐忑地道:“小莹,雁掌柜的传讯来说,一共带回来四个人。这其中,一定有三个是假的,我怕……我就是怕……万一四个都是假的怎么办?我已经空欢喜好多回了。如果这个法子还是找不到阿兄,我……” 小蛮说着,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起了转儿。 在听说雁掌柜的派去广州府的人已经回来,而且一下子领回四个自承是她阿兄的乞儿时,小蛮脑子里绷了很久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她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她心中的焦虑和恐惧,要这个人陪着她一起去见雁高楼雁掌柜的,因为她已经不敢独自承受失望的打击。 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帆。结果当她赶到杨帆的宿营之处时,却听说他被武攸宜大将军唤去了。于是她才找到好姐妹高莹,把自己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心事对她诉说了一遍。高莹此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苦楚。 高莹见她不安的样子,忙安慰道:“傻丫头,人还没见着,你先吓唬起自己来了。说不定你一会儿见着他们,马上就找到你阿兄了,你想啊。一下子找来四个,就算有骗子,还能都是骗子?这一回,一定真找着你阿兄了!” “嗯!” 小蛮破啼为笑,眼泪因这一笑。终于滚落脸颊。 高莹替她擦擦眼泪,取笑她道:“瞧这小可怜的样儿。连我看了都心疼。咱们快走吧,你阿兄一定等急了呢。” “嗯,咱们走!” 小蛮继续往外走,忐忑着希望再吃一粒定心丸:“我阿兄这回一定是真的找到了,是吧?” 高莹大大咧咧地道:“那是!肯定的!要是这回四个全都是假的,你就把寻亲告示贴遍大唐,只要你阿兄还没死,一定看得见!” 小蛮乜了她一眼,小嘴一扁,泪花闪闪,又快吓哭了。 高莹瞅见,不禁尴尬地道:“啊,我胡说的,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阿兄一定是找回来了,我都听见喜鹊叫了,啊哈哈……” 雨水打在窗外的花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婉儿倚窗独坐,看着窗外那被雨水浇灌得愈发娇艳的鲜花。 她已歇了两日,头一天团儿来看她,明明看她恹恹地卧着,连话都没力气说,偏要坐在榻边叽叽碴碴个没完,险些看见了她颈间的吻痕。后来宫里各司各局的管事、弘文馆、内书房的学士来探望,便只在外间放下礼物,隔着屏风问候几句,倒再没有什么风险。 婉儿懒洋洋地卧了一天,今天终于起来,只觉脱胎换骨,整个人都变了样儿。看着镜中那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样儿,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自己指不定有多憔悴呢。 变化的不止是她的眉眼神韵,还有她的心境。以前,每逢这样的雨中,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可是如今心境霍然一变,瞧着那雨也亲,看着那花也艳,似乎那晰沥的雨声都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婉儿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雨中花,脸上时而漾起一抹笑意,时而闪过一抹娇羞,恰如那雨中的花,一样的娇艳欲滴。 这时,杨帆刚刚跨进史馆的大门…… p:四更再求月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将欲行 虽是夏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久了也有一种萧萧的凉意,尤其是在史馆这样清静的地方。 正殿里静悄悄的,几位修史的学士大概也嫌这雨下久了有些恼人,正在拄着下巴打瞌睡。至于关夫子,杨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位老夫子是很惜命的。 杨帆没有直接拐向婉儿的书房,他依旧先进了侧厢储放案牍的偏殿,然后从后面的小门儿出去,来到婉儿的书房前,解下蓑衣,举手叩门。 叫开房门,杨帆刚刚走进去,才把门儿虚掩上,婉儿就一头扑进他怀里,欣然道:“郎君!” “婉儿!” 杨帆顺手把蓑衣丢到一边,轻轻揽住她的纤腰道:“奔赴陇右的命令下来了,我一会儿就得走。” “这么快!” 婉儿离开他的怀抱,吃惊地道。 这两天她在书馆歇着,没有打听外面的消息,来看望她的各司各局管事虽多,其中不乏她的心腹,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想到一个百骑侍卫与高高在上的上官待诏会有瓜葛,自然不会对她提及此事。 杨帆点了点头,看她玉容惨淡,心中也不禁有些难过。 杨帆放轻了声音,低低地道:“别难过,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我早去就会早回。我一定努力立一份大大的功劳,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你不想我们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么?” 婉儿咬着薄唇,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郎君放心,婉儿不是不明事理的女子,婉儿只希望郎君此去,千万保重身体!功劳立不立的都没什么,但是人,一定要好好的。” 杨帆道:“放心,我此去只是做个探子,探成行商游贩小商贾。搜集情报,能有什么危险。” “嗯!”婉儿温顺地答应一声,轻轻靠进他的怀里。窗外的雨似乎变缓了,雨声也柔和下来,沙沙地扰着他们的情绪。过了许久,杨帆才轻轻推开她,说道:“我得出宫做些准备,马上要走了。你放心。此去陇右不会太久。等梅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 婉儿目光一亮,期盼地道:“你保证?” 杨帆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最迟,下一次桃花盛开的时候!” 婉儿笑了,笑如一朵灿烂的春桃花! 她像一只投林的乳燕。忘情地跃入杨帆的怀抱,紧紧地抱了抱他,再松开,退后两步,深情地凝视着他道:“郎君去吧,恕奴不能远送,婉儿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杨帆重重地点一点头,拾起蓑衣。转身走了出去。 婉儿快步走到窗前,看着披好蓑衣的杨帆大步远去,消失于雨中。忍了很久的泪水也如那窗外断了线的雨珠般,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 内卫的女侍卫宿舍院落外,杨帆披着蓑衣站在那儿。房里,兰益清听到外面传来的问话声,撑起油纸伞跑出来:“二郎怎么会来这里呀?” 一见杨帆。兰益清的笑眼就变成了一双弯弯的月牙儿。 杨帆微笑道:“小清姑娘,谢都尉在么?” “我就猜你是来找小蛮姐的。”兰益清掩口轻笑,谢小蛮同杨帆走动的确是太近了些,除了高莹知道她接近杨帆很多时候是替上官待诏传递消息,其他女卫一无所知。所以在她们心里,自然把谢小蛮和杨帆看成了一对儿。 杨帆笑笑。不想对她解释这件事,只是问道:“是!敢问谢都尉可在?” 兰益清道:“这可不巧的很,小蛮姐和小莹姐一起出去了,我倒是瞧见了,可当时正跟人打‘双陆’呢,也没问她们,不晓得去哪儿了,她们是披了蓑衣出去的,想必是要出宫。” “这样啊……” 杨帆有些失望,想了想,便对兰益清道:“杨某奉有密令,要往外地公干,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才回来,临行前特来向谢都尉道别,既然都尉不在,就有劳小清姑娘代为转告一声了。” 兰益清“啊”了一声,吃惊地道:“你要去外地公干呐,这……能不能等小蛮姐回来,你亲口跟她说呀?” 杨帆摇了摇头,看看天色道:“杨帆也是刚刚接到出行的命令,时间来不及了,不能等候谢都尉回来,有劳小清姑娘代为转告。”他向兰益清笑了笑,便转身向外行去。 …… 洛阳南市,谢氏首饰头面店的后院里,谢小蛮狠狠地瞪着四个冒充阿兄的乞丐,一言不发。高莹看看她,轻轻拉拉她衣袖,小声劝道:“算了,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 谢小蛮猛地甩开她的手,愤怒地瞪着那四个畏畏缩缩的乞丐,大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四个被她识破身份的乞丐畏畏缩缩地站着,不敢回答。谢小蛮被气哭了,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抽抽答答地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我只是想找到阿兄而已,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一次次的让我难过?” 一个痞赖性儿的乞丐把胸一挺,耍赖道:“哪个骗你?某就是有个从小一块儿乞讨的阿妹失散了嘛,我哪知道是不是你?你大老远的把我从广州府弄到洛阳来,白折腾我一趟,我还一肚子冤枉呢。” 其他几个乞丐一听纷纷耍起赖来:“对啊对啊,是你自己不打听清楚,怎还怪起别人了?得了!别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你赔我路费宿费饭食费,我自返回广州府,否则,我还不依了呢! 谢小蛮一听这些无赖话,不禁勃然大怒:“一群无赖!你们还敢说!” 片刻功夫,头面店后院儿便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呃……咳!” 雁掌柜咳嗽一声,挡住身后英姿飒爽的小蛮倩影,对闻讯跑过来的店小二吩咐道:“东家有事,关门打烊!” ※※※※ 马桥家巷口新搭了一个面摊棚儿,棚子还没有完全搭好,因为下雨,请来帮忙的邻居都回去了,搭了一大半的棚子先摞在了那儿。 杨帆赶来的时候,面片儿正在棚下拾掇着东西。虽然有搭了一半的棚子遮挡风雨,斜风细雨的飘进来,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衫。 杨帆和面片儿便站在棚下叙说。 面片儿已做了妇人打扮,开了脸、修了眉,挽了妇人髻,很温婉的一副少妇形象。 面片儿兴致勃勃地对杨帆道:“我琢磨着,旁的手艺也不会,如果胡乱尝试一些玩意儿。未必就赚得到钱。不如还是开汤面摊儿。本钱由我娘和婆婆两个人出,二一添作五,有她们两位老人帮着我。生意可以做得再大些,剩些残汤冷炙,家里还可以多养几只鸡、鹅……” 杨帆笑道:“这样挺好。我原还担心你出嫁了,大娘一个人没有依靠,这样等于是两家合作一家过日子,彼此都有个照应。” 面片儿道:“说的是呢!也亏着两家离得近,婆婆又慈祥,我才得便照顾两位老人。对了,今儿正下着雨呢,你怎么跑出来了?” 杨帆没把自己要去陇右的消息告诉她,免得她为自己担心。只是笑答道:“没甚么,明天可能要陪一位大将军赴长安公干,大概得明年开春才回来,所以过来看看,提前打声招呼,免得许久不来,姐姐惦记。桥哥儿多久能回来一趟啊?” 面片儿听说他是护卫一位大将军去长安。并无什么凶险,便也没太往心里去,听他问起马桥,便道:“他呀,家里是指望不上的。一年才有一次勋转。一次只有半个月的探亲时间,虽然他现在做着郎将的亲兵。行动自在一些,可也不能擅离军队的。” 杨帆听了不觉叹了口气,在他看来,宁姊与桥哥儿固然是一对佳偶,可是这样一对夫妻,一年只能相聚十五天的时间,宁姊原来只要照顾一位老人,现在却要照顾两位老人,也真是辛苦了她。 面片儿笑道:“咋了,觉得姐姐很辛苦,是吧?其实还好啦,婆婆和我娘身子骨儿都俐索,照顾她们也不算十分辛苦。难得他能受到郎将的赏识,在军里好好干,过几年总能熬出头来,值得!” 看她的神情,真是既高兴又自豪,毕竟从军时间这么短,就能得到一位郎将的赏识从而成为他的亲兵,这说明她的男人很出色。如此打熬几年,桥歌儿至少混个伙长,运气好还能做个队正,在这市井坊间,几户人家的男人有这份能耐、这份光彩?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果马桥能有这个出息,作为他的妻子,江旭宁将是最为之自豪和骄傲的人,让她为此付出再多辛苦,她也甘之若饴。 看着江旭宁的神情,杨帆忽然想到了婉儿,或许,就算不为了能有一个配得起她的身份,就只为了她心中为自己生起的那份自豪与骄傲,此去陇右,也该大干一场吧!杨帆仰起脸,看着迷迷蒙蒙的天空,一股豪气,油然生起。 “醉金钗”酒楼的一个雅间里,耳目人赵逾坐在沈沐侧首,解说道:“各方势力派往陇右的人,我们掌握的并不完全,费尽心机,也只弄到了一部分人的名单。” 他把名单一份份地摆到沈沐的面前:“这是太平公主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这是武承嗣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武三思不甘寂寞,也派了人去,这是他派去的人员名单;最后一份就绝对详尽了,这是百骑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 沈沐笑道:“这么热闹?大家都到陇右去赶集么?” 他随手拿起摞在最上面的那位名单扫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杨帆也在其中?哈哈,这一下,更热闹了!” p:被爆菊在即,我也想爆发,就算不为了求票,收入也多啊,可是……我真真的爆发不起来啊!这是历史小说,写错一个细节就是笑话!书友中藏龙卧虎,好多高人,不认真不考究不成啊。我只能尽心竭力,尽我所能的写到最好,再次向大家诚恳地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一十九章 漫漫西行路 杨帆离开马桥家后,便去了距马家最近的南市。这时坊市还没结束,不过因为下雨,坊市里的客人不是很多,杨帆赶到牲畜交易地时,只有寥寥几个牲口贩子还披着蓑衣在那儿坚持。 只是简单的一番议价,杨帆急于交易,对方急于收摊,最终以一个双方都比较容易接受的价格,杨帆买下了两匹马还有一套大车。 车子很简陋,而且很陈旧,不过车子的木料和作工看得出都是很不错的,以这部车子的陈旧程度依旧能这么结实,足见当初下的功夫了,而且这辆车子又不华丽显眼,正适合远行之用。 马是两匹老瘦的劣马,杨帆赶到的时候,牲口摊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好马,而驾车远行,只要有把子力气能拉车就行,一共也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三个人全加一块儿还不到两百斤重,两匹驽马拉车,足矣。 杨帆付了钱,在那牲口贩子的帮助下把马套上辕,便赶着马车往外走。车子当真不错,只是轮儿吱吱嘎嘎的有些响声,回头抹点油脂问题就不大了。而两匹老马拉惯了车子,杨帆虽然不大精通驾车的本事也足以驾驭。 杨帆驾着车,向南坊市的南门走去时,宽敞的坊市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坊市门口已经慢腾腾地敲起了鼓,三百声后坊市就要关闭了。此时,渺渺细雨中,小蛮正在高莹的劝慰下很伤心地走向南市的北门,准备赶回宫城。 一条长街,南辕北辙,他们几乎同时踏出坊门。 “二哥,你来啦,我给你热点东西吃。” 看见杨帆赶着大车进了院子,早就抱着孩子候在廊下的朵朵非常欢喜。 杨帆笑道:“不急,虽然下雨,可天色还没黑呢,过一阵儿再烧饭吧。”他一面说。一面把两匹马从车辕上解下来,拴到一旁的马廊下,又从车上搬下两袋牲口贩子附赠的加了豆子的草料,分别放在两匹马前的石槽里,拍拍马屁股便走出来。 小柒被朵朵抱在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两匹大马,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怪物。 杨帆解下蓑衣。挂在廊柱上,向他拍拍手,笑道:“来。小柒,叫叔叔抱。” 因为杨帆隔三岔五的就来看他,是除了朵朵之外小柒最熟悉的人。而且杨帆喜欢逗他,所以最得他的喜爱,一看杨帆张开双臂,小柒咧开小嘴儿,就往他怀里靠去。 小家伙还不懂得张开双臂回应他,只是小屁股一拱,整个身子便向他倾过去,杨帆顺手把他从朵朵怀里接过来,在他嫩嫩的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呵呵地笑起来。 “朵朵,都收拾妥了么?” “嗯,都收拾妥了。” 朵朵一双大眼睛看着杨帆,眸中满是感激亲切之色:“二哥,我先收拾一下,明早就走了,今晚多烧些东西吃。” 杨帆答应一声。朵朵就提起水桶冲到了细雨中,很快就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来,麻利地提到厨间去,杨帆抱着小柒无所事事地跟在后面东游西逛,时而指指这里。时而指指那里,用夸张的手势和声调逗引着小家伙。小柒看得高兴时,总是会咧开小嘴嘎嘎地笑着,然后吐几个唾沫泡儿。 “二哥其实准备一匹马就好了,东西放在马包里,我背着小柒骑马追赶你们也方便些。赶车怕会跟丢了呢。” 朵朵一边跟杨帆说话,一边弯着腰拿丝瓜瓤子刷锅。她连适合远行的短衫窄腿长裤都换好了,这样一弯腰,青春健美的小屁股便拱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杨帆本来是无所事事才跟在她的后面,见这情形不宜再看,便扭过身去,站在屋檐下抓着小柒的小手去接檐下淋下的雨水玩,顺口答道:“不必了,我原以为要随大军去陇右,谁知却是让我们各自乔装,暗赴西域。这样的话我就不与他人同行了,到时候我赶车,你带孩子,咱们一块儿走,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安顿好,再去办差使。” “真的?太好了!” 朵朵雀跃起来,小麦色的脸蛋浮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一双大眼睛熠熠放光,就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玫瑰花,有些黑里俏的感觉。 虽然她是边塞女子,策马骑射、出门远行,比这洛阳城中女子自立性强,可是这么远的路,她终究没有一个人走过,难免心中忐忑,这两天她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跟丢了杨帆,一个人迷了路。 如今杨帆能跟她一起走,小妮子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晚饭很简单,对朵朵来说,却已是非常丰富了。 晚饭后杨帆陪着小柒在榻上连滚带爬地又玩了一会,直到小家伙疲倦的睡着了,杨帆才到对面厢房住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还没亮,朵朵就被尿了炕的小柒给吵醒了,侍候这小祖宗换了尿布,趁着天还没亮,朵朵又把饭烧上了,当则天门上晨钟响起、满城应和的时候,杨帆和朵朵已经吃过了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一辆马车驶出洛阳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马车上,有一男、一女、一个昏昏欲睡的婴儿,还有一只咩咩叫的羊。 刚开始看到朵朵抱了一捆草,牵着那只奶羊准备上车的时候,杨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朵朵倒是理直气壮:“不带着羊,小柒路上吃啥?” 她从小在边塞长大,看惯了草原上游牧部落迁徙的场景,不要说是一只羊,一群羊也是照赶不误,对于杨帆的大惊小怪,她很是不解。 杨帆仔细想想,觉得确无不可,那担着鸡鸭、赶着猪猡进城出城的人多了,这车上便放一只羊也不至于引人注目。虽说现在市井间最常见的饮料就是奶制品,却不见得随时能买到鲜奶,大人好对付,小孩子的饮食总要有所准备才是,反正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极普通。 于是,杨帆穿着两截衣,扮成一个乡下汉子。朵朵挽了妇人髻,扮成他的媳妇,小柒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对“新婚夫妇”的爱情结晶,赶着马车,载着奶羊,还有锅碗瓢盆一大堆东西,踏上了他们的西行路。 几天后,他们过了潼关。踏上关中大地的时候。马车上又架起了几根竹竿,上边挂着一块块尿布,一路行去。仿佛万国旗一般招摇。 朵朵准备的大量尿布终于告讫,不得不一路洗、一路晾了。 可这,却也恰恰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家三口,居然是赶赴陇右的密探。 武三思的人、武承嗣的人、太平公主的人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一眼,就连百骑中扮作马商行贾的那些战友们都没有注意。单骑独马,贴了两撇小胡子,扮成一个帅气少年郎的天爱奴也很无视地从杨帆面前驰过去了。 当时,杨帆光着脊梁、穿着犊鼻裤,头戴一顶遮阳的竹斗笠,胡子拉碴。满面风尘,光着两只大脚丫子在车辕下晃晃荡荡的,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柒。 亏得天爱奴没认出他来,否则怕不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但是,有个人一直在盯着杨帆,并且一直优哉游哉地跟在他的后面,这个人就是沈沐。 沈沐很纳闷儿。他不知道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充当掩护,他一路跟在后面,始终没有与杨帆碰面,就是想先弄清楚这个女人和孩子的来历。可惜他的人虽手眼通天,却也无法查清这件事。 这件事只有狄仁杰一人清楚。就连当时守在门外的舒管事都不知其详,沈沐虽有一个红颜婵娟在狄仁杰府上。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此事。 到后来,沈沐几乎要怀疑这个女子和孩子真是杨帆的女人和儿子了,可若是如此,杨帆断然没有把老婆孩子带去陇右冒险的道理呀。 沈沐一路跟下来,从洛阳陆续传来的消息,始终不曾查明这女人和孩子的身份,沈沐不想再等下去了,陇右是他最大的根基之地,此番陇右危机,对他是一个莫大的机会,而杨帆的插入,更让他看到了希望。 俗语云: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 杨帆的加入,使他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计划,要在陇中火中取栗,谋取最大利益,杨帆将成为他计划中极重要的一环。而要做到这一点,他不可能用欺骗和计谋达到目的,他必须得对杨帆开诚布公,得到杨帆的理解和支持。 这一路西去,长路漫漫,可不正是一个交心的好机会? 沈沐主意已定,轻轻一摇手中折扇,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七七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路上,沈沐心里只有一个杨帆,都没正眼看过她几眼。不过还好,沈沐总算是照顾到她的面子,把那只狐狸精打发回长安去了。这样一想,七七姑娘便没有发作。 本来就被人看成醋坛子了,莫不成不止与那只狐狸精吃味儿,还要与一个男人争风不成? 前边一路坦途,就只一条道儿,杨帆见此情形,就把大鞭插在车辕上,任那老马自行往前走,返身一看朵朵,因为天热,棚里通风不畅,外面阳光又烈,朵朵就坐在棚口阴影下,怀抱着小柒,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杨帆不禁笑道:“来,孩子给我抱会儿,你歇歇乏儿。” 杨帆伸出手去,刚刚接过住孩子,车轮忽然颠簸了一下,朵朵身子向前一倾,杨帆便觉掌缘触到一处娇弹弹、软绵绵的所在,朵朵俏脸儿一红,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恰在此时,后面几匹健马驰过来,超过了杨帆的马车,勒缰一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p:本月的竞争要像杨帆的西行路一样,充满坎坷了,各位书友,诚求月票推荐票,踏平坎坷,取得真经! 第二百二十章 一拍即合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大部分旅人都会选在早晚两个时段赶路,烈日当空的时候择地歇息乘凉,所以此时路上行旅本就不多,突然间数骑快马赶上来,马上引起了杨帆的警觉,他们勒马拦路的举动更令杨帆暗生戒备。 “朵朵!” 杨帆把孩子递给朵朵,向她递了一个眼神儿,朵朵会意,连忙接过孩子,缩进车棚里去。杨帆拉住马车,一边悄悄挪过车板草垫下的刀柄,一边扮出一副乡下人的憨厚模样,傻愣愣地问道:“几位大兄弟因何拦住俺的去路呀。” 一个骑士用鞭杆儿顶了顶遮阳帽,露出一张黝黑精明的中年人面孔,这位中年骑士锐利的眼神往他的手指触处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请小郎君稍候片刻,等我家主人与你分说。” “你家主人?” 杨帆扭头望去,就见两辆宽轴大轮的驷马高车正快速地向这边赶过来。马车周围有十几名青衣骑服的侍卫,杨帆暗自叫糟,如果来人心怀歹意,他可没把握在这么多人手中护得朵朵和小柒安全。 马车越驶越近,车子不算十分华丽,这种赶长途的车,尤其是往关中、西域方向去的车子都是讲究结实耐用、宽敞舒适,却不大在乎外表。不过,看那拉车的四匹马,却都雄骏已极,马车驶近,穿骑装的护卫武士便向左右一分,只让那辆马车驶向前来,与杨帆的马车并驾停下。 车帘儿一挑,车窗里探出一张很欠揍的面孔,懒洋洋的道:“真巧啊,二郎也往西去吗?既然同路,不妨过来聊聊天、叙叙旧,喝杯酒,你看如何?” 杨帆失声叫道:“沈兄,是你!” 沈沐的车子车厢着实不小,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车子。里边布设极其豪华,在这宽敞高大的车厢里面站立行走都没问题,座位也是软绵绵的可坐可卧,异常舒适,行再远的路都不觉疲惫。 那车子侧厢的挂板是可以放平的,一旦放平,就是一张几案,车厢两侧有夹层。里边有果脯蜜饯、点心干果。居然还有冰镇的葡萄美酒。 最奢移的是,在车厢中央,居然还放着一桶晶莹剔透的冰块。弄得整个车厢里凉爽宜人,真不知他们已经赶了这么远的路,是从哪儿弄来的冰块。 看看这样华美舒适的车辆。这样尊贵雍容的气派,再想想自己那辆破车,还有车上那只咩咩叫的奶羊,杨帆不禁生起一抹惭意。 沈沐似乎看到了他心里去,摇了摇桃红色的葡萄酒,让那酒中的冰块叮叮当当地敲着杯壁,悠然道:“我不是世家子,能有这样的享受,是本领加上机缘。二郎也是有本领的人。机缘么,就在这西行路上。二郎若是有心,这样的日子你也是唾手可得的。” 杨帆听了这句话,并没有被他描述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眸子里反而露出了更加警惕的目光:“看来这机缘,是沈兄要送与我的了?” 这时候,朵朵正抱着孩子坐在他右手边。而七七则轻轻靠在沈沐左手边,杨帆和沈沐说话的时候,两个女人也在互相打量着。 沈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笑道:“路途还长着呢,急什么。咱们先喝喝酒,乘乘凉。尊夫人和孩子可以先到后面车上歇一下。那辆车正空着。” 他有意地把朵朵认作了杨帆的娘子,就是想听杨帆说出朵朵的身份,杨帆自然不会上这个当,他扭头对朵朵道:“既然沈兄这么说了,朵朵,你跟小七先去后面车上歇息一下吧。呵呵,这车子坐着这么舒服,不坐白不坐。” “小七!你叫我小七?” 李绫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你是我的什么人,居然敢叫我小七?” 杨帆怔了怔,惊讶地道:“沈家大娘子的闺名也叫小七么?呃……杨某所说的小七,是这个孩子。” 杨帆称她为沈家大娘子,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回敬沈沐的。可李绫荃一听他把自己认作沈家大妇,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舒坦,一时也不想追究他称呼自己只有父母长辈才称呼的乳名了,只是眉开眼笑地道:“你家小孩子叫小七?嘻嘻,真巧,倒是大有缘份。” 沈沐见她很受用地接受了沈家大娘子的称呼,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咳嗽一声道:“七七呀,既然你跟这个孩子这么有缘,不妨一起到后面车里坐坐,聊聊天儿,解解闷儿。” 李绫荃娇嗔道:“就知道你巴不得我离开,哼!杨家娘子,咱们走!” 朵朵不晓得这位沈公子和七七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本来就做少妇打扮,扮作杨帆娘子的,所以也不否认,于是,不是沈家娘子的沈家娘子和不是杨家娘子的杨家娘子一块儿下了车,去了后面车子。 车子继续启行,十多个劲装骑士拱卫在两辆马车周围,后边是两匹弩马拉着一辆空车劲儿劲儿地跟着。 车厢里面,沈沐微微向前倾身,小声问道:“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女人吧?” 杨帆道:“当然不是!” “那孩子……” “也不是!” “那她们是……” “嘿嘿!沈兄,每个男人都有一点小秘密的,你说是么?” “哈哈,明白!明白!那我不问了。” “沈兄,我记得尊夫人不是杨氏大娘子么,怎么今儿又换了七七姑娘?这位七七姑娘,不是你的女人吧?” “当然不是!” “那她是?” “嘿嘿,二郎,每个男人都有一点小秘密的,你说是么?” 两个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神儿都有些奸诈。 沈沐掀开一只银杯,给杨帆注满一杯葡萄酒,又用银夹儿从盛冰的银盆里夹了两块碎冰进去,微笑道:“二郎不是羽林卫百骑侍卫么,如今这般打扮往关中去做甚么?” 杨帆不答反问道:“沈兄莫非是特意尾随小弟而来?” 沈沐道:“是,也不是。二郎去不去陇右,沈某都是要去的,得知二郎也要去之后。我便顺道跟你来了,算是两便之举吧。” 杨帆抓住了他的话柄儿,笑道:“方才沈兄还说关中,现在就变成了陇右。沈兄,你们这些世家当真厉害,简直是无孔不入啊,连这样的消息你们都能打听到!” 沈沐哈哈一笑,便也不再掩饰。只道:“二郎也是往陇右去的。可还记得你我当日所谈?” 杨帆目光一凝,道:“沈兄方才说小弟的机缘就在陇右,莫非小弟前往陇右公干的事情。沈兄也有兴趣?” 沈沐一手持杯,轻轻叩着桌面,缓缓地道:“何止有兴趣。而是大有兴趣。二郎的事,沈某可以帮忙,我可以保证,有我帮忙,你能拿到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详尽、更有用的情报。但是有一件事……” 杨帆坦然道:“投桃自当报李,只要不是违背天地良心,沈兄但请直言。” 沈沐道:“自然不会违背天地良心,不过……会对一个人不利,另外。也与狄公的主张相悖。” 杨帆眉头一蹙,沈沐又道:“不过,与狄公主张相悖,却未必就与朝廷的主张相悖,这第二件事,当今天子也是乐见其成的。” 杨帆疑惑地道:“沈兄到底在说什么,可否开诚布公?” 沈沐犹豫了一下。道:“你曾为那人下属,又是薛怀义的弟子,照理说这件事我不该信任你,更不该与你商量。不过狄公说过,你心在李唐。绝对可以信任……” 杨帆心道:“狄公这个评价,定是因为我宁可放弃迁升的机会。也要冒险搭救黑齿常之幼子的事了。他却不知,我肯救人,与黑齿常之忠于李唐实无关系,实是这等伤天害理的行为,有悖天地良心。” 沈沐沉声道:“我相信狄公的眼力,所以我就直说了吧!这个人……就是丘神绩!” 杨帆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沈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沈沐之所以肯直言不讳,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相信狄仁杰对杨帆的评价,而是相信他将给予杨帆的厚报,是杨帆所无法拒绝的。 不错,杨帆的确曾经做过丘神绩的部属,但是为期很短,也从未成为过丘神绩的心腹,仅凭做过他的部属,很难保证杨帆对丘神绩有忠心。 至于薛怀义同丘神绩走的很近也不用担心,杨帆虽曾是薛怀义的弟子,却也是阴差阳错造成的,从杨帆之后从未借助过薛怀义的力量来升官发财,就可以看出此人对借助一个面首的权势很是排斥,所以他与薛怀义应该也没有太密切的关系。 杨帆发怔的表情,被他理解为担心,同一位高高在上的金吾卫大将军为敌的担心,所以他马上又给杨帆服下一枚定心丸:“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做太危险的事,你只是从中充当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将一些有力的证据传达到一位有力的权势人物手中而已。” 沈沐微笑道:“丘神绩,国之贼也!狄公也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这件事,狄公知道。而我所说的那位权势人物,其权柄地位,比狄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能抱上这条大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杨帆当然知道狄仁杰想对付丘神绩,可狄仁杰已是当朝宰相了,还有什么人的大腿比狄仁杰还粗?当然,此时此刻,沈沐既不说开,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到,这条比狄仁杰还粗的大腿竟然是太平公主。 杨帆凝视着沈沐,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沈沐正不解于杨帆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杨帆便一字一句地答道:“我答应!那么另一件事……是什么?” p:诚求月票!月票!!月票!!! 第二百二十一章 酒如血 沈沐笑起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肯答应这件事。呵呵,你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取舍立断,好,很好!” 沈沐笑容一收,又道:“这第二件事,其实问题倒不大了。关键只在于,狄公反对发兵西域,夺回安西四镇,而你对狄公甚为敬重,或会赞同他的看法。不过,皇帝是想夺回安西的,你是朝廷中人,自然该遵从皇帝的意旨,这件事,想来不会令你太过为难。” 杨帆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担心陇右局势会向着不利于出兵的方向发展,又或者,集中到皇帝案前的那些情报会不利于出兵陇右,从而使皇帝改变主意。因此,要尽量的促成朝廷出兵陇右?” 沈沐欣然道:“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 杨帆直视着他,问道:“朝廷是否出兵陇右,与你们这些世家有很大的关系么?你为何如此热衷此事?” 沈沐道:“当然有莫大的关系。你知道西域有多少从汉朝时候起就传承下来的世家豪门?你知道他们同我中原世家有多少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利益关系?你知道西域商路掌握在异族人之手,那意味着会有多少财富的流失?” 杨帆有些不悦地道:“就为了这,为了你们这些世家的利益,就宁愿发动一场战争?” 沈沐摇头道:“你错了!世家,说到底,不过是地方群体的一个代表。这些利益,难道只是世家一家的利益?就算只是这世家,你可知道它经营着多少行当、开着多少店铺,雇佣着多少伙计。给多少人提供着饭碗? 如果失去这些财源。就不需要干这些赔本的买卖,于这些财大势雄的世家而言,不过是少了一条财路。于多少百姓而言,却是失去了活路?一个朝廷,不能为它的百姓谋福祉。它为何而存在?就为了皇室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么?” 再往远里说,陇右、辽东,皆滋生野蛮之地,不把这种地方控制在朝廷手里,早晚必是我中原心腹大患。李唐皇族虽是汉人,但是具有胡人血统,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三成是匈奴、鲜卑、突厥族裔。是故,隋文帝时。以华夏为正统,四夷蛮狄为从属,而我朝却大讲华夷一体……” 说到这里。沈沐忽然转头向外看去。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好象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目光忽然深邃起来。杨帆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却只看到层峦叠嶂的青山绿水,迤逦起伏,仿佛一副优美的山水画。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汉人海纳百川,一视同仁,夷狄一旦强大,却鲜有把我们视同兄弟的。你没有经历过,当然体会不到。我虽然也没有,但是我身在传承千年的世家里,所以,我比许多人更清楚那许多已经被人遗忘或者忽略了的事情。” 沈沐收回目光,看向杨帆,神情庄重地道:“永兴元年,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淫,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羯狗之暴,以汉为‘羊’,杀之为粮。 永嘉四年,围猎汉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余万。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纵火,烤汉为食,死者二十余万。太兴元年,愍帝受辱,崩于匈奴。凡此种种,罄竹难书!今之胡夷,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 沈沐顿了顿道:“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杨帆摇了摇头,沈沐道:“我方才所诵的,是武悼天王所写的《杀胡令》中的一段!” 《杀胡令》杨帆是听说过的,闻言不禁动容道:“啊!原来这就是《杀胡令》” 沈沐道:“没有人比我们这些世家更清楚那时候那些事了,当时,从北方迁入中原的胡人已达七百万,当地的汉人却只有五六百万,胡人还在不断增长,我汉人却被不断杀戮、驱使、奴役,越来越少。 武悼天王发布《杀胡令》,号召行将被灭族的汉人群起反抗,杀胡虏无数。虽然他最终战败而死,但他却做成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的《杀胡令》号召下,饱受欺凌的北方汉人群起响应,杀死了大量野蛮的异族人,如果当时不是他站出来,那么等到这些胡人把北方的汉人杀光,子孙繁衍,继续壮大,紧接着就会杀向江南。江南汉人当时不过三百余万,他们也会被杀光,汉人就亡族亡种了! 第二件事,虽然武悼天王死了,但是他的壮举,让那些残忍的胡人看清了,原来汉人并不是任人欺辱的绵羊,他们虽然最终打败了冉闵,心里却终于有了敬畏之心,他们封冉闵为武悼天王以安抚汉人,从此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欺凌屠杀汉人。 他们甚至不敢再让汉人当兵,不敢让汉人摸到武器,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夷狄胡蛮各个小国互相残杀,而只务农耕的汉人却得到了休养生息,繁衍壮大。等到连续不断的战争让胡人大量战死,不得不再度征召汉兵时,汉人的力量已经不可忽视了。 这时候,他们为了拉拢汉人,甚至不得不把公主下嫁汉人豪门,而汉人也正是籍此,一步步掌握权力,继续壮大,直到杨坚灭胡,建立大隋。” 沈沐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道:“说来可笑,时至今日,一些自以为是、夸夸其谈、数典忘祖的腐儒蠢物,却在那里痛骂冉闵是屠夫!好了伤疤忘了痛,如果不是武悼天王,他的祖宗早就被人奴役至死了,哪里还有他的存在!” 沈沐说到这里,对杨帆感慨地道:“那时情景当真可怕呀,世家高门都逃到江南,惶惶不可终日。中原王朝变幻,世家高门从来不怕,皇帝可以张王李赵。天下依旧汉人江山。可是当胡人入主中原的时候,那真有亡族灭种的可能。 我从不讳言我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家族的延续和传承,但是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保持我汉人族群的强盛兴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即便我的本来目的不是为了匡扶天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我中原国力强盛,不趁此时控制西域,巩固西北边防,压制胡虏的壮大,难道要等来日我中原势弱,又或生了内乱,让胡虏趁虚而入么?二郎,你我大好男儿。何不趁此机会,为我中原收复西域出一把力,既可报效国家。兼济万民。又可功成名就!” 杨帆微微垂着眼睛,许久许久。双眸才慢慢扬起,迎上了沈沐的眼神。 “沈兄,你说服我了!” 杨帆一手举杯,一手托底,郑重地向沈沐一敬,沉声道:“就让你我趁此机缘,干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来吧!” 沈沐大喜,同样郑重举杯。 “当!” 两只银杯一碰,杯中酒,荡漾如血! ※ 众骑士护卫着三辆马车依着山势左折右弯地走过那条难行的山间小道,绕过山麓之后,便是一段相对平缓的下坡路,到了这儿就好走了。 朵朵带着孩子和七七姑娘住在第二辆车上。七七姑娘虽是高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却没有一点架子。几天下来,她就和性情直爽活泼的朵朵打成了一片。自然,小柒也成了七七姑娘的最爱。 换尿布、喂羊奶,这些有趣的事情她总是抢着干,一开始她还笨手笨脚的需要朵朵教她,现在她似乎比朵朵还要熟练。因为有个小柒宝贝,再加上杨帆与沈沐坐卧行走几不相离,她也不便过来,这几天倒是很少再纠缠沈沐,让沈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下了山坡,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了,这儿没有什么路标,不是熟悉这儿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沈沐是有熟谙这条道路的向导带路的,所以杨帆就轻松了许多,他连路都懒得问,只知道过了潼关之后又往西走了大概半个月了。 这段路走下来,他发现沈沐身边不止那十几名侍卫,似乎暗中还有人在前后替沈沐探察路径,暗中保护。杨帆不是世家高门子弟,只以为世家高门子弟就是这般排场,不禁暗暗为之咋舌。 他却不知,世家高门子弟终究不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又或者执掌一府一道的封疆大吏,哪可能出个门都有这般威势,实是因为沈沐非同一般世家子弟,作为“继嗣堂”的隐宗宗主,沈沐一身牵涉众多、干系重大,谁敢让他轻易涉险。 车子下了山坡,进入一片河滩丘陵地带,这里的河滩和丘陵低也不低、高也不高,起伏的坡度非常平缓,所以看起来还是平坦宽阔的多,尤其是望向远处时,根本感觉不到那起伏,就仿佛就里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大约两里地外,隐约可见是一片树林,此时“呜!”地一声短促的号角声,从那林中传了出来。杨帆和沈沐正在车中下棋,棋盘和棋子都是磁石做的,正适合在车中使用,即便有些颠覆也不必担心。 倏然听到号角声,正拈起一枚白子准备搁到棋盘上的沈沐陡然扬起头,警觉地向窗外看去。 杨帆这一路下来,已经不只一次听到号角声了,每次都只有一声,每次传来号角声时,都是前方有山岭、树林、桥梁、峡谷等容易隐藏埋伏的地方。但是他以前听到的号角声都是悠长的一声,从来没有这般短促过。 所以,一看到沈沐的神色,杨帆马上意识到,有事发生了! p:凌晨了!月中了!向各位书友诚求月票、推荐票!!! 注:武悼天王的《杀胡令》确有其事,但是据说并没有详细的内容流传下来,如今可以找的文章内容可能是后人伪作,姑且用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孔不入 当那声短促的号角声传来时,马车周围的骑士立即掣刀在手,做好了防范。片刻之后,远处林中又传出两声短促的号角,两个伫马于最前方的骑士立即相互打了一个手势,向林中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沈沐和杨帆刚刚走出车厢,二人已驰向远方,身后只留下一缕轻尘。过不多久,两位骑士又从林中返回来,奔到沈沐车前停下,其中一人大声道:“郎君,林中有七八具尸体,还有两辆马车,尸体犹温,血仍未凝,死的时间应该不久。” 另一人道:“四周探察过了,十里之内渺无人迹,凶手已然远遁。” 沈沐眉头一挑,道:“走,去瞧瞧!” 他也不下车,整个车队便往林中赶去。杨帆仔细打量着四周的骑士,每一个都是精壮的汉子,胯下坐骑也是一般的雄骏,他们在伴随着车驾前行的同时,已然渐渐形成三人一组、互成犄角的攻守兼备阵形。 因为四下没有多少遮蔽物的原因,杨帆可以隐约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些人影,而这些十分警惕的骑士却视若无睹。很显然,那是暗中保护沈沐的人,因为这桩意外稍稍显露了身形。 杨帆忍不住对沈沐道:“沈兄手下这般侍卫,个个不俗。我虽不知他们战场厮杀的功夫如何,不过作为侍卫来说,我看他们比宫中禁卫还要称职一些。” 沈沐笑道:“这不同的,朝廷与江湖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朝廷的侍卫与江湖中的武士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一条饥饿残忍的狼若是拴在家里做看门犬,时间久了也会野性全无。” 沈沐说到这里,忽有所觉,向杨帆歉然一笑道:“抱歉。为兄这比喻有些欠妥。” 杨帆不以为忤。只是笑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亲眼目睹沈兄部下的精明强干。还是令某叹为观止。”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深有感慨地道:“那是自然,这些世家崛起已有千年。任它王朝变幻,始终屹立不倒,当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世家支庶宗亲繁盛无两,遍布于朝野之间,在朝则出将入相世代勋爵,在野则巨商富贾一方豪族,无论在朝在野,其势力都是根深叶茂,底蕴深藏。 世家除了本宗支的子弟。还有受这些世家高门结盟或扶持起来的诸多外姓势力,彼此交错,盘根错节。一个皇朝可以轻易覆灭。而世家却很难。我敢说,纵然这天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稍有雨露阳光,最先复苏崛起的,依旧是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 杨帆笑道:“沈兄这般口气,倒好象这世家与你全无关系似的。” 沈沐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是了,我虽也是世家子弟,可是身为偏房旁支,自幼饱受排挤,所以不自觉的,便把自己置身于外了。” 杨帆已不止一次听他说起当初际遇如何坎坷,心中不免好奇,可他已来不及问了,因为他们已经驰到了林边。 车子就停在林边,没往深里去。 杨帆和沈沐下了车,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往林中走去,七七姑娘耐不住寂寞也跳下车来,拈着块果脯,兴致勃勃地要跟去里边看热闹,结果刚跑出几步,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搭在一丛灌木上,腔子血肉模糊,有些发黑的颜色。 原来以为那是血迹干涸的缘故,结果他们一靠近,从那一刀削断的脖子断口处嗡地一声,便飞起一大堆苍蝇来,露出血淋淋的创口,气管筋脉虬结成一团。 七七姑娘尖叫一声,手舞足蹈地跳了一段“草裙舞”,便“哇”地一声,很果断地吐了。 这回不用沈沐劝,她就主动逃回了车上。 沈沐拂了拂脑袋,把七七姑娘甩脱的那块果脯从头上拂下去,面不改色地向前走去。 林中一共有七具尸体,看穿着是往来于西域的小行商,地上翻倒着两辆车子,倾倒着许多粗布、陶器和铁锅等货物,显得非常凌乱。 七个人死状各不相同,有被射杀的,有被砍杀的,有被刺杀的,距他们死亡处不远还有一些血洼,旁边有拖曳的痕迹,然后就是杂乱的马蹄,看来捕杀他们的人也有人死亡,只是尸体被载走了。 “应该是狙杀!先埋伏于林中,射杀几人,然后再剪除幸存者。地上非常凌乱,这些货物没有携走,连被杀者遗弃的武器都没拿走,想来是因为发现了咱们打前哨的人,所以才匆忙走避,由此判断,伏击的人数应该也不多,没有把握再对付咱们。” 沈沐捏着下巴沉吟道。杨帆点点头,目光落在一个死尸手中仍旧紧握着的一口钢刃甚好的血淋淋的陌刀上,又移向旁边一棵斜生的老树,树上插着一截折断了的长矛。 杨帆的目光不由凝重起来,沉声问道:“死者身上可搜过了?” 一个很起来很沉稳的中年大汉点了点头,道:“搜过了,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不过,其中两人袍内穿着暗甲,你看!” 中年大汉一挥手,便有两具尸体被抬到杨帆和沈沐面前,他们的外袍被解开了,里边果然穿着暗甲。杨帆逐一辨认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其他几具尸体,模样都是汉人面孔,但是并没有一个认识的,杨帆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沈沐跟在他身边,看他神色,问道:“怎么,你怀疑死者是百骑中人?” 杨帆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都是生面孔,若是百骑中人我该认得的。不过……这些死者应该也是朝廷中人,奉派公干的。” 杨帆从一个死者手中抽出半截矛柄,指着那柄头的铜纂花纹对沈沐道:“这是禁军所用长矛的专有纹饰。还有,这暗甲的制式也是府造的专用甲具,想必这两个人是首领,才有这般待遇。” 沈沐道:“仅凭武器就可以断定他们的身份么?” 杨帆道:“甲、弩、矛、槊、具装都是禁止私人拥有的,否则形同反叛,只有军士出征之前,才可拨付装备。民间谁会拥有这些武器?而且还是禁军登记了的专用器具。这还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么?” 按照朝廷的规矩,甲、弩、矛、槊、具装是严禁止私人拥有的,就算是军人因私外出时也不可装备。杨帆没有提到他们所用的陌刀,是因为陌刀不在禁止私人拥有的范围之内,虽然陌刀在大唐的四种刀制武器中威力最大,但也只是相较于其它刀制武器而言。 陌刀手只是大唐诸多兵种中的一个,战场上发挥威力的机会远不及矛、槊、弓弩。陌刀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种步兵单兵辅助武器,结阵效果甚至还不如密集的长矛阵,因此并未成为严禁私有的武器。 若是这些死者所用俱是刀具,身上又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杨帆还真不好猜测他们的身份,但是那具有禁军特制纹饰的长矛和暗甲却暴露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当然,一般人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些隐蔽的特征,可杨帆就是禁军中人,自然一看便知。 沈沐听了杨帆的解说,不由暗暗猜测起来:“杨帆既不识得这些人,那他们应该不是百骑中人了。这些人到底是太平公主的人,还是武承嗣的人,又或者是武三思的人?他们是死于其它势力的暗中倾轧,还是被小股马贼袭掠……” 沈沐正想着,一个侍卫忽然道:“郎君,这儿有样东西。” 杨帆和沈沐闻声望去,只见那个侍卫弯腰从一丛低密的灌木下边抻出一条东西来,他立足处有一滩血迹,旁边还有一道一丈多长的拖痕,看起来是曾有一个人死在这里,后被拖上马载走了。 侍卫从灌木丛中扯出来的东西是一条有七色竖纹的氆氇腰带,沈沐接过这条用牛羊毛混纺而成的腰带仔细看了看,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我虽不知死者为何人,但是杀人者的身份,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杨帆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沈沐未答,转对发现氆氇腰带的那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再仔细搜索一下,如无其他线索,把这些死者就地掩埋。”说完又吩咐另一人道:“通知张义,让他亲自护我西行,沿途若发现可疑的人,宁杀错,勿放过!” 沈沐给杨帆的感觉,一直是什么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样,直到此时才隐隐透出一股冷肃的味道。那名侍卫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返身走去,也不知他打算用什么方式去通知那个未见其人的张义。 沈沐吩咐完了,转向杨帆,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走,咱们车上谈。” 二人回到车上,沈沐轻轻抚摸着那条质地柔软的上等毛昵腰带,对杨帆道:“这种质料,不同于我中原汉人所用的绦带,也不同于其他各族所用的革带,这是以纺绩编结而成的毛带,为吐蕃人所独有。” 杨帆目光一闪,诧异地道:“这里还是我们的地盘吧,怎么吐蕃人竟能在此行凶杀人?” 沈沐道:“没错,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但是对我朝一些人来说,这个地方可有可无,而在吐蕃人眼中,这里却是他们的生存之本,所以对这里,吐蕃人远比我们更加重视,经营的也更好,你可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吐蕃通峡么?” p:月票告急,向诸友诚求月票!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八百湟谷 吐蕃通峡? 大名鼎鼎? 杨帆还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惭愧地摇摇头。(本章节由友上传 ) 沈沐知道他幼时在南洋生活,成年后就到了洛阳,没有去过其它地方,见他不知也不以为奇,便道:“如此说来,你对陇右大敌吐蕃人也所知不多了。那我就简单地给你说说,最后再说这个吐蕃通峡。” 杨帆道:“请指教!” 沈沐道:“说起四夷狄蛮,我中原一向视之为野蛮,不屑一顾。可是这个大概只能体现在文教和民生方面,说起军事么,呵呵……” 沈沐摇了摇头,道:“先说兵力,吐蕃人口不及我朝,但是全民皆兵,总兵力至少能凑出四十多万。而我朝总兵力大约在四十至六十万之间,宿卫京城需至少五万兵马,辽阔的疆域都需要驻扎军队,所以我朝对吐蕃用兵时鲜有超过二十万人的时候,而吐蕃可以就近调兵,论兵力,我朝屈居下风。 再说战力,吐蕃人军即是民,民即是军,民风彪悍,尚武好斗,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每战常是前队全部战死,后队才投入战斗,勇武绝不逊于我朝军队。 再说到武器装备,吐蕃人同突厥人不同,他们的弓矢不算厉害,厉害的是他们的甲胄和兵器。吐蕃的精锐部队人和马都会披上锁子甲,周身遍覆甲胄,唯开两眼,非强劲利刃不能伤。他们不只善骑,而且精于步战,虽然他们未必学过我朝兵法,但是草原民族自狩猎之中悟出的分合围猎之法,比起我朝兵法亦不稍逊。 杨帆倒抽一口冷气,吃惊地道:“他们竟然这般厉害?” 在杨帆的想像当中。本以为这突厥、吐蕃就是一群叫化子兵。上阵时不外乎是皮毛外裹,手持大棒铁叉,比起灾荒年头聚众啸变的难民也差不多。怎知他们在军事上较之大唐竟毫不逊色,而且他们兵力占优,又据地利。难怪大唐对西域用兵一向慎之又慎。 沈沐道:“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是一味狂妄地以天朝自居,那是要吃大亏的。吐蕃武力若非如此强大,你道上元节时,吐蕃使节何以敢在天后面前那样倨傲,竟敢公然索取‘金瓯永固杯?’” 沈沐笑了笑,又道:“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短处。而且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短处,这个咱们以后再说。今日只说敌之所长,吐蕃人不但擅于作战。而且擅于‘用间’。一说到野蛮。总让人觉得他们凶残成性,空有一身蛮力。却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们的智慧。 说句不客气的话,吐蕃在‘用间’上,远比我朝下的功夫更多,他们的斥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通峡,比起我朝的斥候探马要强大百倍。吐蕃在他们的领土上,在他们占领的领土上,在他们想要占领的领土上,耳目遍布,无孔不入。 这些斥候探子,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伙人,也可以是扶老携幼的一家人,甚至是一个小部落,他们甚至把被征服部落、地区的士民也编为斥候,在控制住他们的家人之后,遣派出来充当耳目……” 杨帆想起他在洛阳修文坊时,从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坊民中打探消息的事情,不禁恍然道:“我明白了,这些人一旦潜入我们控制的地方,就会渗入各行各业,甚至成为官府的仆役、军营的辅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毫无迹象,而这些无孔不入的眼睛和耳朵,只要你听到一点、他看到一点,融合在一起,就是一份绝对详尽真实的情报。” 沈沐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他们不只刺探情报,还会利用隐蔽的身份,故意挑起一些冲突,激起军队与地方百姓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他们还会搞搞刺杀、打打伏击,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帆道:“就比如刚才那一幕?” 沈沐再度把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地道:“我只希望,确实是这样。否则的话,就表明……你们秘潜陇右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 杨帆以为接下来的路会很不太平,可是他们一路西行,始终不曾经历一战,一路下去风平浪静。 有几次在人烟稀少的荒岭丛林中,他们也曾看到过几次死人,刚刚死去的人。但是每次他们都能在附近的黄土壁上或者树干上发现一个“箭头”的标志,一旦看到这个标志,沈沐的人上就会放弃警戒,很坦然地继续前行。 联系到此前沈沐曾说过的叫张义亲自带人护送他们西行的话,杨帆便猜到这个箭头必是那个张义留下来的记号。 后来,他们经过一些城镇歇息闲逛的时候,杨帆常常会听到一些商旅变声变色地提起‘小飞将’又掳了多少货,又杀了多少人,听的多了,他便知道这位‘小飞将’是纵横陇右、声名极响的一个马匪头子。 据说此人狠辣无情,彪悍狠厉,手下虽只三百多人,可是两三千人的大马匪帮也不敢招惹他,因为‘小飞将’手下的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真要火拼起来,两三千人的大马匪帮未必惹得起他。 何况‘小飞将’手下人少,来去自如,他想找你一找就着,他想躲你,陇右天高地阔,随处一藏,根本无从寻觅,叫人十分头疼,所以敢招惹他的人极少,而此人的标志就是一枚箭头。 但凡他做的案子,从不遮掩身份,大大方方留下一个锋利的狼牙箭簇的标志。他这‘小飞将’的绰号就是因为他有一手百步穿杨的高明射术,可谐美当年的飞将军李广,‘小飞将’对此也不免自鸣得意,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标志也设计成了一枚箭头。 杨帆暗想:“或许这个张义,就是小飞将吧……” 前面就到湟水了,这是杨帆西域之行的第一站,也是朵朵和小柒的终点站。 湟水东望陇山,西连赤岭,南枕黄河,北接祁连,八百湟谷纵横,包容千川万流,正是古羌炎帝的孕育之地。 车子在一座小山上停下来,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湟水城。 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塔形的油松,珍贵的红松,历经沧桑的圆柏,挺拔的云杉,还有无数的红桦、白桦、糙皮桦,林中生息着老虎、野狼、马鹿、狍鹿、盘羊、羚羊、狐狸、雪鸡、石鸡等各色野兽山禽。 面前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原,草原上灌木丛生,共同编织出一片翠绿的活野,隐隐可见一群群白的羊、黄的牛像云朵一般在草原上游荡。 朵朵抱着小柒站在山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忍不住热泪横流,她终于回来了。 夫人死后,她在洛阳每日每夜都有一种孤寂感和忐忑不安的感觉,回到这里,看到她熟悉的草原,那种踏实的感觉终于又回到了心里。这是喜极而泣的泪,也是想起一去不归的阿郎和夫人而悲伤的眼泪。 沈沐与杨帆并肩站着,对一名侍卫欣然笑道:“张义这一路上干的着实不错,叫他来,陪我一同去湟水吧。” “喏!” 那侍卫答应一声,匆匆退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联系,当杨帆等人在山巅活动了一阵,准备登车继续前行的时候,前面山坡下一条玉带似的河流旁边的矮树林里突然钻出四匹骏马,向山上奔驰过来。 四匹马上四位骑士,头前一人披发束箍,若在额前箍上再加个月牙儿,简直就像一个头陀,他穿着一件左衽及膝的大袍,腰间扎着皮带,肋下一柄厚背宽刃的大刀,肩上斜背一张雕弓,那弓长几与普通人身高相仿。 后面还有三人,都不挽髻,只用束额束住头发,免得遮了面目挡了视线,任那头发在肩后飘扬着,显得十分粗犷豪迈,这三人中有两位在三十多岁年纪,形容粗犷、身材魁梧,另有一人年纪轻些,看样子只有二十出头,用的是一条赤红束额,颌下没有蓄须,面目清朗俊奇,只是神气中似乎总带着那么一抹邪气儿。 四个人都佩着弓和箭,但是冲在最前的这人弓最大,看他一脸虬须,浓眉阔口,瞧着凛凛威风,杨帆不禁心道:“莫非此人就是小飞将张义?” 却不料此人飞奔到马车前,滚鞍落马,很利索地牵着马站立到了一边儿,杨帆心中一奇:“此人竟不是小飞将张义么?” 他正想从剩下三人中那两个黑面大汉里再甄选一下,那个头系红色束额,俊颜微带邪气的青年已经一偏腿从马上跳下来,丢下那马不管,快步上前几步,单膝跪倒,抱拳高声道:“张义见过宗主!” 杨帆暗吃一惊:“原来此人才是小飞将,当真人不可貌相。” 沈沐笑吟吟地把小飞将张义拉了起来,说道:“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在陇右,这两年干得着实不错,你我很久不见了,叫你来,跟我一块儿去湟水聚聚,有些事儿还要交待于你。来,我先为你引见一个朋友……” 沈沐说着便把杨帆拉到了面前,小飞将张义一看杨帆,目中登时射出狼一般栗人的光芒,他伸手一推沈沐,霍然拔刀出鞘,同时厉喝道:“阿史那沐丝,竟然是你!” p:艰难的战斗中,向诸友诚求月票。月已过半,如有已订阅出票的书友,请及时投下来吧,票票总是越早投下效用越大的,拜谢!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同相奇缘 杨帆知道这‘小飞将’张义必是沈沐手下的重要人物,听沈沐那口气,很可能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需要他的帮忙,忙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刚刚一抱拳,张义便大叫一声,奋力一推沈沐,霍地拔出刀来,一刀直劈杨帆面门! 他这一刀运转如轮,凌厉如电。 杨帆大骇,幸亏他一身好武功,当下斜插柳、大弯腰,双腿不见屈伸,只凭双足之力猛地斜向一纵,便腾空闪避开去。 “唰!” 雪亮的刀光一闪,杨帆的一片衣袂便随山风飘去。 若是杨帆慢上一刹,这一刀就得把他斜肩拉胯劈成两半,哪怕他收足稍稍慢上一瞬,至少也得把一条腿交待在这儿。 杨帆见这人陡然出手,便是这般毒辣手段,心中也有些恼了,他身形一转,半空一个盘旋,刷地一下落地,矮身踞伏,如苍鹰伏岩,作势就欲暴起。 这时沈沐手下两个侍卫已然挺刀拦到他的前面,向张义厉声喝道:“张义,你疯了不成!” 张义大声道:“你们这两个蠢才,竟然让阿史那沐丝混到了宗主身边,险些害了宗主性命!还不滚开!” 沈沐向来是一副四平八稳、智珠在握的德性,可是被张义这一推,却跌了个狼狈不堪。沈沐根本不会武功,被张义这一推,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摔到地上,后腰被一块山石硌了一下,疼得他腰都快断了。 两名手下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沈沐“嗳嗳”地痛呼着从地上爬起来,怒声道:“张义,你这混账东西,这是在干什么?” 七七本来与朵朵已经上了车。见此情景也跃下车来。抢上去扶住沈沐,向张义怒目而视,看她一手按刀跃跃欲试的样子。若不是沈沐正质问着张义,她就要冲上去教训这小子了。 张义顿足道:“宗主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竟让一个突厥人混到你身边去了?万幸!万幸!此人定是另有歹毒主意,才没有对宗主下手,要不然,真是完蛋大吉了。这一遭可不能让他跑了,赶紧把他围起来!” 沈沐扶着老腰,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气极败坏地道:“突厥人?谁是突厥人?” 张义一指杨帆,道:“就是他!” 杨帆这才知道张义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为了怕引起其他人误会,他倒不便动手了,便站定身子。冷冷地看着他。 沈沐没好气地道:“他?他叫杨帆。来自洛阳!什么时候变成突厥人了?” 张义一呆,喃喃道:“怎么可能?啊!是了。宗主,定是他巧言诡辩,欺骗于你。” 沈沐翻了翻白眼儿,问道:“你凭什么认定他是突厥人?” 张义道:“因为我见过他!” 沈沐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张义道:“就是一个月前,我接到宗主命令,准备赶去关中接应,想着临走之前再干上一票,万一抄上一只肥羊,也好弄些好货送给宗主做见面礼。结果好巧不巧的,竟然劫了他的车驾,死伤了我好多兄弟!” 张义说到这里,指着杨帆,咬牙切齿地道:“没错!就是他!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阿史那沐丝!” 沈沐扶着腰,仰天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张义啊!一个月前,我跟他……也就是你所说的这位阿史那沐丝,正在洛阳城里一户人家喝喜酒呢。你说的这个人莫非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可以同时出现在突厥草原和洛阳?” “嘎?” 张义瞪大了眼睛,讷讷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的样子,他的样子……” 沈沐看了看杨帆,问道:“此人真的很像你说的那个什么阿史那沐丝?” 张义肯定地道:“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宗主,你该知道,我记人的本事最强,就算十年前只见过一两面的人,我再见着也能认出来,我不会认错的。除了衣服不像,他……根本就与那阿史那沐丝一模一样。” 杨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我在洛阳倒是认识一位叫做阿史那斛瑟罗的朋友。你说的阿史那沐丝又是何许人也?” 张义叫道:“啊!声音不像!不对,声音是可以装的。” 沈沐无奈地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你在突厥碰到的那个人,因为你在突厥碰到什么阿史那沐丝的时候,我正跟他在洛阳吃酒。天下之大,形貌酷肖者大有人在,就算生得一模一样,高矮胖瘦也罕有差异的,却也不是就一定没有。如果你确实没有看错,那么就是他与你遇到的那个人生得一模一样了。” “竟有这等事?” 张义犹自不信,沈沐再三解说,张义不信也得信了,沈沐说他遇到阿史那沐丝的时候,自己正与杨帆在洛阳吃酒,宗主是不可能骗他的,如此说来,洛阳与突厥草原相隔数千里之遥,这两个人的确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张义挠挠头,迟疑地道:“如此看来,确实是我认错人了。” 杨帆不悦地道:“兄台认错了人,却险些要了我一命!” 沈沐陪笑道:“二郎莫怪,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情莽撞些,正因如此,不宜留他在我身边做事,这才打发他到陇右来,谁知几年不见,他白长了年幻,还是这般火爆性子,幸好不曾真个伤了你,我在这里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二郎莫把此事再放在心上了。” 沈沐向杨帆揖了一礼,又瞪了张义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郎赔罪!” 张义迟迟疑疑地向杨帆行了一礼,道了声不是。 杨帆苦笑道:“罢了!幸好我是没死,如果真被你一刀劈成两段,纵然满肚子委屈,也没处说理去了。” 沈沐拉着杨帆和张义一起登上了车,车中就坐以后。沈沐又给他们二人重新介绍了一下彼此的身份。接着便问张义道:“张义,你方才说的那个阿史那沐丝到底是什么人?” 张义道:“阿史那沐丝是阿史那环的儿子。” 他懊恼地拍了一记大腿,道:“那天他是去向另一个部落首领下聘礼的。车载牛驮的装了许多财物,队伍中男男女女一大帮人,看着很有油水的样子。其实我平时宰肥羊从来不会这么大意。一定会先摸清对方的身份底细。那天也是我接到了信儿,急于启程赴关中接你,一时大意,嗨!折了我十多个兄弟啊!” 沈沐没理会他打劫失手的细节,只是问道:“阿史那环?你是说默啜?” 张义道:“不错!他***,如果不是默啜的儿子,我怎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杨帆忍不住问道:“这默啜是什么人?” 沈沐道:“默啜是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弟弟,骨咄禄年初就生了重病,目前东突厥实际上是由默啜控制着。东突厥与西突厥原本是一家。他们的可汗同属于阿史那氏。阿史那是突厥汗姓,意思是苍色的狼眼。” 杨帆点点头,这才了然。 张义接口道:“二郎。实在是对不住了。你跟那个阿史那沐丝当真是一模一样,我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世上居然可以有人长得如此相像。所以……” 沈沐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就当头一刀?就算二郎真是阿史那沐丝假扮的,用不着这么做吗?你只消说明他身份,难道他还能跑得了?哼!到陇右好几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 张义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讪讪地不敢言语。 沈沐说完了,想一想,突然又笑起来:“哈哈,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有趣。二郎啊,这一次赴陇右视察军情的两位大将军,一位是丘神绩,一位是王孝杰,你可知道,这王孝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么?” 杨帆不知他为什么么突然又扯到王孝杰身上,忍不住问道:“你说右鹰扬卫的王大将军么?他发生过什么事?” 沈沐道:“仪凤三年九月的时候,高宗皇帝以中书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领兵攻打吐蕃,当时王孝杰是工部尚书刘审礼所领那一路军的副总管,行军至大非川时,遇到吐蕃名将论钦陵,双方一场大战。 这论钦陵堪称吐蕃战神,与我大唐交兵数十年,不管是薛仁贵、郭待封、李敬玄、韦待阶,还是娄师德,与之对阵,莫不大败,这么多年来,我大唐名将之中唯有一个黑齿常之曾经打败过论钦陵。 大非川这一战自然还是输了,刘审礼一路兵马全军覆没,李敬玄按兵而不敢救,刘审礼受了伤,不久就死了,本来王孝杰也难逃一死的结果,可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偶然看到了他,于是对他厚加礼敬,最后竟然把他送回了大唐。” 杨帆诧异地道:“这是为何?” 沈沐笑道:“因为王孝杰的长相,恰好与赤都松赞的亡父酷肖,赤都松赞是相信轮回的,他看到王孝杰,就不免想起自己的亡父,又怎敢对王孝杰无礼呢?这位赞普先是把王孝节奉若上宾,后来见他念念不忘大唐,在吐蕃住得很不快乐,干脆派人把他送了回来。” 沈沐哈哈笑道:“二郎啊,王孝杰只是酷肖吐蕃赞普之父,而你呢,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可惜你的运气没有王大将军好啊,王大将军因此逃得一命,你是因此险些丧命,哈哈……” 杨帆哼了一声,想想同样的原因,不同的待遇,也不禁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倒不该责怪张兄了,而该怪那阿史那沐丝。” 张义道:“此话怎讲?” 杨帆道:“王大将军因为长得酷肖吐蕃赞普的父亲,被奉若上宾,恭送回国。我呢,与那阿史那沐丝长相一般无二,却险些被他累及性命,这分明是他人缘不好,有朝一日我若见着这个沐丝,一定要把他的人头打成猪头,让他再也不与我一般模样,免得连累好人。” 沈沐和张义听了,都不觉大笑起来。 这时,一位骑士赶到车窗外面,弯腰禀报道:“宗主,湟水城到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接风宴 这个年代的陇右,还不是一片荒漠处处的所在,到处青山绿水,植被非常繁茂。(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只是人烟稀少,一路走下来,时常连走百十里路都难得见到一处炊烟,唯有各种野兽出没于丛林草原之上。 就算是到了湟水城外,若不是远处那座耸立的城池和城池前面草原上正在放牧着的牛羊,也很难叫人感觉到一丝人气。然而一进了那座以黄泥碎石垒成的简陋城门,湟水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湟水城中,车马骈阗,人烟辏集,店肆如林,物阜民丰,此处虽然比不上洛阳城的繁华,但是离开洛阳一路西来,还未进入关中时所经过的那些比较富庶的州县,也未必就比这里热闹多少。 湟水是连通西域与中原贸易往来的一处重要所在,所以物阜人丰,十分热闹。当然,不同于中原州县的是,这是穿绫罗绸缎的人少些,街头随处可见吐蕃、突厥和来自更西方的胡人身影,简直如同一座国际大都汇。 从湟水再往前去就是鄯州城了,黑水常之原本就驻扎在那儿,虽然朵朵在鄯州城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却难保到了那里不会有人认识她,因此杨帆与她商议一番后,决定让她先居住在与鄯州较近的湟水。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以后如何生存在杨帆看来是个很大的问题,他也曾就这个问题同朵朵商量过,朵朵却很乐观。 一到陇右,朵朵便如鱼得水,再不复中原时那般无助了,她告诉杨帆,在陇右,女人比起中原女子所能从事的行业更多,各种店铺、作坊都能接些活儿,赚些粮米养活一大一小两口人绰绰有余,没有什么问题,杨帆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湟水城中。大道两旁屋舍鳞次栉比,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应有尽有,医堂药铺、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等各行各业也是生意兴隆。商号店铺里绫罗绸缎、珠宝香料、丝绸瓷器诸般贵贱货品琳琅满目,行人、商旅熙熙攘攘,十几位骑士护卫着三辆大车,缓慢地穿行于其间。 沈沐对杨帆道:“你是先去见你的人,还是打算先安置了朵朵姑娘?” 沈沐对杨帆透露了许多秘密,杨帆虽然依旧不曾说出朵朵姑娘和她所携婴儿的真实身份。却也不好对沈沐全然隐瞒。因此他已简单地对沈沐讲过,朵朵是一位家乡本就在西域的姑娘,这次义助她返回故乡。同时籍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举两得之故,与她倒没有什么私情。 杨帆想了想道:“还是先把朵朵姑娘安置下来吧。你也说过,陇右到处都是吐蕃人的探马耳目。我刚到湟水,如果立即去见那些人,难免会引人注意。再者,带着一个女人和孩子,也有诸多不便。” 沈沐颔首道:“说得也是,可需要我帮忙么?”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此处是南北客商集散之地。可以租买的住处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沐点点头,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大街上,做生意的商贾,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座马车牛车的大家眷属。拉着骆驼的西域胡人,奇装异服的西番各族,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推着独轮车的脚夫,道旁行乞的残疾老人形形色色。谁知道其中哪个人就是吐蕃人的奸细。 沈沐扭头对杨帆道:“你我若于此处分手,诸多不便。湟水大豪颜真浩已然摆下酒宴准备款待于我。你不如与我同去,待酒宴散后,我的车驾从正门离开,你与朵朵姑娘则依旧乘了那辆马车从角门出去,这样更容易隐蔽你的行藏。” 杨帆点头答应下来。这时,路边一座药铺里,正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这人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右臂下架着一条代步的木杖,左手提着几包药材,一顿一顿地朝着走着,看起来狼狈已极。 若是杨帆此刻能与他走个对面,定能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共事的百骑侍卫张溪桐,可惜他们是同向而行,帘儿卷着,杨帆坐在车中,只看到一个一瘸一拐、好象一条流浪狗似的背影,压根没有想到此人竟是自己的袍泽。 车马辘辘,从张溪桐身边驶过去了。张溪桐挎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着,走累了,便站住脚,拭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看当空的艳阳,长长叹了口气,暗暗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亏我还是百骑骁卫,居然栽在一群小蟊贼手中,说出去真是丢人! 唉!陇右怎么有这么多的剪径强梁啊!天气这么炎热,也不知田彦的伤势能不能好起来。越子倾那拨人到现在都还没到,单独行动的杨帆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只剩下我们这两个人,如何能完成将军交付的使命呢?” 张溪桐长吁短叹了一阵,一瘸一拐地转进了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 车队在城中行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一条街道宽广,行人稀少的街巷。这条街巷两旁俱都是高高的围墙、广梁的大门,一看就知道这片区域所住的人非富即贵。 广梁大门是仅次于王府规格的建筑,照理说这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高级官员,盖因陇右不比中原,对这些方面要求不严,只要你有钱有势想盖也就盖了,没有什么人会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马车在长巷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在一处台基甚高,檐坊下装饰有雀替、三幅云等饰件的门楣下停下来。杨帆和沈沐掀开车帘走出去,张义随行于后。 一位年近四旬、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地立在阶下,兜头向沈沐一揖,高声道:“公子远来,颜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就是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了,颜真浩控制着湟水一带珠宝、皮货、丝绸、瓷器、盐巴……,近乎一切暴利的生意,还拥有两座大牧场,数千匹骏马,可谓富可敌国。 几年前,他还只是湟水四大富豪中的一员,坐三望二。排不上第一,如今他却能在湟水力压群雄,原因就是在背后有沈沐的扶持。 颜真浩并不是沈沐的人,他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自行决定一切取舍,但是因为共同而长远的利益,谁能让他背叛沈沐呢?那么做,就等于背叛他自己。所以他是沈沐绝对可以信赖的一个人。 沈沐走下车子。双手扶起颜真浩,哈哈笑道:“老颜,好久不见了啊!” 颜真浩笑道:“是啊!去年春上长安一别。迄今已经一年有余了,公子英朗如昔,可喜可贺。这位是……” 颜真浩目光一凝。便看向杨帆。 沈沐什么身份,拥有多大势力,他最清楚不过,能跟沈沐并肩而出,同车而行的人,他又怎敢小觑。 沈沐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杨帆!你叫他二郎就好。二郎。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颜兄。” “小弟杨帆,见过颜兄!” 杨帆连忙上前施礼,这颜真浩头戴幞头巾子,身穿松竹纹的便袍,身材欣长瘦削,隆额高鼻。颌下三缕微须,绝无半点商贾的市侩铜臭之气,看起来洒然飘逸,俨然一方风流名士,很难叫人把他与商人身分联系起来。 双方见礼已毕。颜真浩便殷勤地把二人向里让,这时七七姑娘和朵朵抱着孩子也走下车来。沈沐未向颜真浩介绍七七的身份,毕竟这位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实在太显赫了些,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却跟着自己千里迢迢跑来陇右,孤男寡女的不好解释。 颜真浩同李家也有生意往来,他的珠宝生意就是跟李家做的,让他知道这位姑娘就是李家的掌上明珠,未免有些尴尬。 颜真浩一见车上还下来两位女眷,其中一位还抱着孩子,不觉有些意外。不过他素知沈沐风流,沈沐既不点破,他也不问,只是悄悄吩咐管事,速往后宅通知夫人。 颜真浩引着客人进了府第,过了前厅正堂,绕过几处回廊,行经几处房舍,便到了后花园中。 进了一处挂藤垂花的月亮门儿,就见里边林木繁茂,中间一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能在陇右,营造出这神似江南园林风韵的花园,不知要下多少功夫,仅此一端,足见颜氏富绰。 九曲小径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一亩地大小的一片水池,波光鳞鳞,一座雕花立柱的红色楼榭临于水上,临地一面开门,其余三面轩窗,此时是夏季,窗子都开着,八面来风,甚是凉爽。 榭前一位妇人带着两个侍婢正恭立等候,一见客人们到来,便微笑着迎上前来。这妇人便是颜真浩的正室夫人龚氏,闺名念曦,也是西域高门出身。她虽是三旬左右的年纪,但是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蛋儿莹润白皙,五官眉眼清丽秀逸,看来只如二十许人。 说来好笑,中原人物喜穿胡服,这陇右与胡人最近,本地人物却喜穿汉服。龚夫人穿一件碎花窄袖短襦,腰系一条荷叶罗裙,外面套一件素色褙子,黑亮乌泽的一头秀发,挽一个牡丹髻,除了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子,再无其他珠玉花钿,显得十分素雅淡净。 这样的打扮既不奢华又显雍容,恰能符合她尊贵的身份。须知西域的巨贾豪商与中原商贾大不相同,他们其实都是当地政、经、文教各个方面的头面人物,说是商贾世家,其实也是当地的官宦世家,其底蕴之厚,自非只经营买卖的商贾可比。 一见龚夫人要上前见礼,沈沐赶紧抢前一步,含笑揖了下去。双方见礼一番,龚氏夫人作为女主人,便亲亲热热地邀请各位客人入榭就坐。 榭中已然几案齐备,众人入席落座,各式珍馐美味便流水般端上来,乐师于门下鼓乐,两个美貌胡姬姗姗而入,接风宴开始了…… p:向诸友求月票!求推荐票!爆发我是拼不起的,我不是速度型,感觉不能快了,一旦快了,文章质量就会下降,想在一章三千字里尽可能地包含更多的内容,而细节处又趣味盎然便很难做到,本可精雕细琢引人品味处就会变得粗陋起来。为长远计,为质量计,关关必须果断放弃拼更新,但是,票票还是要求的,诚求支持!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排 鄯州此时也在举行一场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驿馆。 由于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所以这处驿馆干脆兼营了宾馆,如此一来,不但不需要朝廷拨付多少建设资金,反而能大量牟利,如今这鄯州驿馆华屋连片,仅宴客大厅就有上厅、下厅、正厅、别厅、东厅和西厅好几处。 馆驿内墙荫竹桑,厅堂庭廊,还有一座方圆数亩的池子,可以泛舟,也可垂钓,闲来还可凭栏赏月,环境十分优雅。 因为这里兼营宾馆,接待各方客商,所以馆驿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专门接待往来官员、信使的区域与其它区域用高墙隔开,配有专门的膳房、牲口廊、仓库等等。 利用南北客商众多,开设宾馆牟利,以兼营旅馆的方式弥补朝廷拨付资金的不足以养馆驿,是娄师德的主意。 娄师德为官清廉,除了俸禄分文不取,这些年来,黑齿常之掌管清源军的军事和行政,他作为副手主管后勤和营田,可以说就是在管钱,但他身居陋室,连仆从都雇不起几个,如今王孝杰和丘神绩从洛阳赶来,让他在自己家里办一场豪宴,他是置办不起的。 好在这两位朝廷大员来了,理应住在馆驿之内,由馆驿负责饮食和住宿,娄师德在此处宴请他们也算顺理成章。实际上娄师德还是沾了他们的光,否则这位娄大将军身为地方主官,是没有道理跑到接待来往官员的馆驿里蹭饭吃的。 娄师德与狄仁杰同岁,也是满头华发的老人了,他身高八尺,方口博唇,一副心宽体胖的身材面相,实则此人也的确是极有涵养、极有度量的一个人物,“唾面自干”这句成语,就来自娄师德。 娄师德一条腿有些残疾,年轻的时候从军作战。右腿跟键被敌人的挠钩割伤,后来伤虽养好,一条腿就有些行动不便了,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肥胖,所以接了丘神绩和王孝杰进来,一同步入馆驿,倒要二人放慢了脚步才能与他同行。 王孝杰也是边军将领出身。与娄师德是老相识。论资历比他小得多,眼见娄公行走艰难,忙上前搀扶着他。 娄师德微笑道:“老夫老矣。有劳王将军了。” 王孝杰恭敬地道:“娄公客气了,娄公镇守西陲,劳苦功高。孝杰一介晚辈,理当如此。” 走在另一侧的丘神绩瞟了娄师德一眼,淡淡地道:“娄公在西域营田十余年,储粮数万斛,使得边镇兵士粮食充足,既免了朝廷转运之苦,又为朝廷节省钱粮无数,圣上对此也是甚为赞许的。” 丘神绩这句话貌似夸奖,实则暗示娄师德只是一个善于屯田经营的胥吏。于军事上无所建树。西域边陲重地,不管你有什么长处,最终还是要着落在军事上,如果在军事上无所成就,又怎有资格担任一军之长? 而娄师德此刻正是代理黑齿常之担任清源军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 娄师德听出了丘神绩的弦外之音,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辩解。 反倒是王孝杰为他不平。一旁说道:“丘将军此言差矣,自永淳元年以来,娄公率兵与吐蕃交战,八战八捷,威镇西陲。后来。因是黑齿常之做了清源军经略大使,娄公为副使。主管辎重粮秣,这才少有机会出战了。” 丘神绩嘿嘿地笑了两声,瞟了一眼娄师德肥胖的身材和不灵便的腿脚,打个哈哈,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幸亏娄公从那以后再未率兵出征啊,否则这一世英名,呵呵……” 王孝杰大怒道:“大将之武功,是运筹帷幄,调度三军的本领,难道丘将军眼中,一军统帅,凭仗的是阵前厮杀的个人武勇吗?娄公在西域有八战八捷之功,不知你丘将军与吐蕃、突厥可曾有过一战?” 娄师德把王孝杰的手往下压了压,咳嗽一声道:“酒宴就设在此厅,二位将军是奉密诏而来,不宜广而告之,所以老夫未曾晓谕诸军将领,今日只有老夫一人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还请两位将军不要嫌弃冷清,呵呵,里边请!” 丘神绩和王孝杰此来,实际是武则天派来摸底的。武则天派了两拨人,一拨是丘神绩和王孝杰,赶来陇右了解大唐军队在此的兵力、战力、部署、粮秣、装备等各个方面的实际情况,此谓知己。 另遣百骑中人,在当地斥候人马的协同下,调查现由吐蕃控制区域的兵力、配备、道路、堡垒、部落以及各个部落的冲突矛盾,以便见机行事,离间分化,此所谓知彼。 武力是必须要用的,但是全凭武力是不可能击败在陇右地区武力比大唐更具优势的突厥和吐蕃的,不管是前朝的杨坚还是本朝的李世民,能在西域取得辉煌战绩,都是巧妙利用了异族内部的矛盾,最后再辅之以武力而取得大捷。 所谓上兵伐谋,即是如此。 而武则天几次发兵征讨吐蕃,全是以武力硬碰硬的对撼,结果我方劳师远征,对方以逸待劳,战力丝毫不逊于我,兵力尚且占据优势,又出了个论钦陵这样的绝世名将,大唐哪里还有取胜的机会。 这一次武则天是痛定思痛,决定效仿杨坚和李世民所用过的办法了。 在出兵这一点上,丘神绩是与武则天有志一同的,因为他想趁机攫取陇右兵权。同时,他担心过去一连串的败绩,再加上狄仁杰等朝中重臣的反对,武则天会迫于内部压力和担心再次遭受失败而使出兵计划夭折,所以他打算在陇右制造一场冲突。 他要给吐蕃人或者突厥人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向东迫近,占领一座唐军要镇,制造一场大血案,激起朝野愤慨,从而保证出兵西域成为必然。到那时,娄师德作为镇守西域的一方主帅,必然要承担失守的责任,被处死或流放,这兵权自然就交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娄师德,取得娄师德的信任,直到这只替罪羊完成他的使命为止,毕竟这黑锅还是要娄师德来背的,在此之前倒是不宜与他交恶。 想到这里,丘神绩忙又换了一副语气,打个哈哈道:“王将军何出此言,丘某只是与娄公开个玩笑罢了。娄公用兵如神。丘某也是十分佩服的。” 丘神绩说着。殷勤地扶住娄师德的另一边,满面春风地道:“娄公,请!” ※※※※ 水边亭榭。丝竹悦耳。 两位艳光四照的波斯胡姬在堂前翩翩起舞,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引人入胜,那袅娜诱人的身体不断幻化出水一般柔婉曼妙的曲线。不止男人们看得目不转睛,就连朵朵和七七都叹为观止。 小柒趴在朵朵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也看呆了。 两个舞姬是波斯胡,棕眼高鼻,冰肌雪肤,五官眉眼嫣然妩媚,煞是动人。 沈沐看得频频点头,颜真浩抚须笑道:“这两个胡姬。是早两个月的时候,从一位大食商人那儿买下的。姿色殊丽,肢体妖娆,尤其擅长歌舞,颇为识情知趣。公子远来,旅途寂寞,我把她们送与公子吧。服侍枕席、研墨唱曲儿,解个烦闷。” “哈哈……,老颜啊,你实在太客气了,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沈沐哈哈一笑。刚刚笑纳下来,忽然察觉两道箭一般的目光倏然向自己射来。沈沐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还带了个醋坛子来,赶紧把话风一转,很自然地改了口:“不过,沈沐年纪也不小啦,哪还有这等少年轻狂的兴致啊。这两位舞姬,我打算转赠于二郎,颜兄你可不要见怪啊。” 颜真浩笑道:“既然人已经送给了公子,自然由得公子安排。” 杨帆大窘,这两位明艳妖娆的波斯胡姬确实异常美丽,作为男人,看她们舞蹈,杨帆也是目不转睛,但是对于这般把女人当成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的举动,他可一点也不适应。再说,他此来西域是负有公事的,领两个胡姬回去算是什么事儿。 杨帆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沈兄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沈沐被七七姑娘一双可以杀人的大眼睛瞪着,哪敢收下这两个祸水,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哈哈笑道:“你既称为我兄,兄长所赐,你就不要推辞了。” 杨帆道:“不可不可……” 他一转眼看到了张义,马上说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初次相见,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奉赠,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两位舞姬转赠于张兄吧。” 张义万万没有想到这等艳福竟落到自己头上,闻言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如此,那我就愧受了!哈哈哈,张某与二郎虽是初次相见,确实情同意合,今后,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一家兄弟,哈哈!” 筵后,撤了酒席,又摆上各式饮料、干果、蜜饯,大家或坐或走,各自聊天。沈沐向颜真浩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肩并肩地沿着那池水缓步走去…… ※※※※ 颜真浩与沈沐沿着池水慢慢地散着步。 池水上,几对鸳鸯悠闲地游动着。颜真浩对沈沐细细地说着,当他们绕着湖慢慢地走了三圈,再度回到厅榭旁时,颜真浩已经说到了尾声:“公子放心吧,第一批粮食已经安全送过去了。” 沈沐点点头,道:“粮食、武器、甲胄,这些东西都要及时提供过去,要牵制突厥和吐蕃,仅靠朝廷的兵马是不够的,朝廷付出巨大的伤亡和无数的钱粮,也未必就能压制住他们的发展。 而且,陇右是狭长的一条,吐蕃在南,突厥在北,一南一北挟制着我们,边线绵长,随处可以出击,使得我陇右顾此失彼,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们能屡屡得手,甚嚣尘上的一个原因。 如果我们能让其中一方势力内部出些乱子,集中精力对付另一个,打垮一个再收拾这一个,那就容易一些。把东突厥扶持起来就是一个好办法。它的根也在突厥,扶持它,让它去跟西突厥抢地盘、抢部落,彼此征杀,朝廷中不乏睿智之士,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另一条猛虎!” 颜真浩频频点头。道:“公子虑及长远。所谋甚大,颜某明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一应供给,绝不会有所差迟的。” 沈沐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此来陇右,还有些事情要办,这些事却与你无关了。你是个商人,只要把这些事办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是最大的帮忙。” 颜真浩打个哈哈道:“公子放心!” 正题说完,两个人的神态都轻松下来,颜真浩打趣道:“我记得去年在长安的时候,公子还是风流倜傥的欢场常客。倚红偎翠,好不逍遥。这两个胡姬,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我可不曾碰过,原就想着今年公子过寿的时候作为贺礼的一部分送过去,公子怎么转了性儿了?” 沈沐埋怨道:“你还说!送就送,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送。你让我当着七……,唉!我怎么收啊!” 颜真浩恍然道:“那两位女子之中,莫非有一位是公子你也不愿意得罪的?让我猜猜,嗯……应该是那位气质高贵、举止优雅,身穿淡蓝裳子的姑娘吧?” 沈沐不语。只作痛心疾首状。 颜真浩笑道:“公子当真是红鸾星照,艳遇连连啊。那位姑娘当真不错。呵呵,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原以为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寻常女子,不想她竟大有来历,这样吧,等我回头再物色两个绝佳的胡姬,专程给公子送去。” “不用啦!” 沈沐笑道:“幸好杨二也不肯收,转赠给了张义,我跟杨二只是客气客气,他小子倒是老大的不客气,嘿嘿!等离开这里以后,我再跟他把人要过来就是。” 沈沐刚说到这儿,就见张义歪着眉、斜着眼,一脸心满意足地从一条林间岔道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胡姬,钗横鬓乱,衣衫不整,颊上两抹春色未褪。 一眼看见沈沐,张义立即笑着打起了招呼:“哈!公子,这两个娘们儿还真是够味儿,那屁股又圆又大,迷死个人儿……” 沈沐看看张义,又看看后面那两个胡姬,瞪着眼睛道:“你……你在哪儿办事的?” 张义把大拇哥儿往后一翘,得意洋洋地道:“林子里头啊!我都俩月没沾女人身子了,今儿真是舒坦。” 沈沐仰天长叹道:“我怎忘了,你‘小飞将’之称,又岂止是指你的箭快!” ※※※ 沈沐等人离开颜家的时候,颜真浩大开中门,隆重相送。 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杨帆并没有要回他那辆大车,而是把车交由沈沐一起带走,正好把转赠与张义的一名胡姬换了与朵朵一样的打扮,怀中抱了一个婴儿状的包袱,先行上车,故意卷起窗帘,叫人若隐若现的能够看到。 沈沐则步行出府,在府门前与颜真浩寒喧半晌,这才登车,大摇大摆地赶赴湟水驿馆,本地馆舍之中,那里是最上档次的地方。 杨帆和朵朵则抱了孩子,趁他们在大门前装模作样的寒喧的时候,由龚夫人亲自送到后院角门,匆匆离开了。 行前,颜府管事已经提点了他们几句,使他们知道了这湟水城中的格局,知道哪一带地区有民舍租卖,所以离开颜府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南城。 这座城市由于有大量来往客商,所以店铺、客栈、酒肆、青楼等众多。如此以来,整座城池就划分成了比较明显的区域,东城是文武官署和豪商巨贾的府邸集中地,西城是各种店铺买卖的集中地,北城则以各种娱乐场所为主,南城是当地住民比较集中的地区。 所以想租买长期住所,到南城最容易找到。朵朵抱着孩子,跟在杨帆身后,亦步亦趋的仿佛一个小媳妇儿,从东城直接拐向南城,一路打听着当地人租卖房屋的消息,进入了十字大街隔分开来的南城第一条巷弄。 巷弄内,一处前后两进院落的宅子里,一个只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一身黑黝黝十分结实的腱子肉的青年正在树下劈着木柴。墙边有深深的柴垛的痕迹。但是除了最底下一层的劈柴是陈旧的,上面高高码起的柴禾都是刚刚劈好的。 柴垛前有一块扁平的青石,那青年一手持斧,竖起一块木桩,便刷地一斧下去,把那木桩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看起来墙边那么多的劈柴都是他今天的劳动成果,木柴上都带着新鲜的劈碴呢。可他劈起柴来依旧又准又稳又快又有力。这两膀倒真有几分臂力。 树荫下放着一条胡凳,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穿一条半新不旧的米色及胸长裙。扳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面数落着他:“你说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连相亲都不会呢。嗯?你去当细作的时候就那么能耐,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可一见了人家姑娘家的父母,就笨口拙舌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那青年不言不语,只是闷头劈柴,妇人恼了,怒道:“你听见老娘说话没有?就知道劈柴!每次出门回来。就给老娘劈一墙头的柴,劈再多的柴,还不是老娘一个人在家里过日子?没个儿媳妇,更别提大孙子了,一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把我希罕得呀。我说舍鸡呀,虽然咱高家没落了。可你毕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呀,你要是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咱们高家不是要绝后了么!” “啪!” 又是两截木头劈落在地,那青年无奈地回头道:“阿娘!看你说的,我才二十多岁。咋就担心起绝后的事来了。” 妇人怒道:“你这榆木脑袋!小时候跟你一块玩泥巴的乌鸦才十五岁就当爹了,现在他家四丫头都会喊爹了。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觉得不晚吗?你连相个亲都不会,劈柴劈柴,就会劈柴,你媳妇和娃娃还能自己找上门来不成?” 妇人刚说到这里,门环“当当”地叩了几下,门外传来清脆的姑娘声音,扬声问道:“请问,家里头有人吗?” 妇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走去拉开院门,就见一位俊眉大眼的俏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楣下向她问道:“大娘,请问你家是有房舍租卖么?”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迟疑地问道:“是有空房子,租也成,卖也成,姑娘你……” 朵朵听了她的话欣然回头,向远处招呼道:“二哥,不要找啦,这户人家就有房屋租卖!” 闻听招唤,正在另一家门口询问的杨帆马上跑了过来。 妇人瞧着他们的模样,问道:“你们……是一对夫妻?” 陇西地区也有一些成了亲的女子,对自家郎君是以哥相称的,因此这妇人就有些拿不准他们的关系。 杨帆笑道:“大娘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我的义妹,我是陪她来寻买住处的。” 妇人“哦”了一声,让开院门道:“你们进来说吧。” 杨帆和朵朵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黑壮的辫发汉子,**着精壮的上身,手提一柄锋利的斧头,站在那儿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那青年沉默寡言,这妇人倒是健谈,拉着二人到院里坐下,便与他们唠了起来。 原来这妇人是朴氏,那青年是她的独子,叫高舍鸡。母子两人,家里有两后两进房舍,房子不是什么精美的大宅,就是当地最常见的黄泥坯的土宅,房顶是黄泥掺草,又覆一层薄瓦的普通民宅。 因为家里就两口人,儿子又不常在家,所以想把后面一进宅子租出去或者卖出去,免得在那空置着。后一进宅子若是卖出去了,买主只消在两家中间再砌一道墙,把原来的后墙上开一个门,就可以由另一条巷弄出入,不需要大动工程。 这原本只是朴氏打算出售房屋时想的办法,结果她一听这位俏丽姑娘的身分,便改变了主意。 原来,杨帆在来时路上,同朵朵也商量了一下,认为她不宜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毕竟她还要嫁人的,再者说她实际上未婚未育,时间久了,街坊邻居难免会看出来,不免会生起疑心。 发生在洛阳的事,不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再说武攸宜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生了孩子,莫不如就以未嫁女子的身份择地居住,便于她开始自己的生活。至于孩子,就说成是她长兄的儿子,兄嫂遇到马匪被害,她和孩子则被路见不平的杨帆救下。 朵朵想想也是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安排,正苦于儿子寻不到媳妇的朴氏听说了朵朵姑娘的身世,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找不着媳妇的儿子,再瞧这朵朵姑娘,就有一种老婆婆看儿媳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喜欢。 朴氏马上热情地道:“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那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就是一幢破房子,随便给个三钱俩子儿的就行。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个孩子,依我看,这中间就别砌墙了,也不用另开门儿,咱们前后院儿住着,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一眼,问道:“大娘家里就只娘儿俩么,令郎还不曾娶亲?” 朴氏一拍巴掌,笑道:“嗨!这个啊,你可不用担心,咱们是本份人家,我儿子尤其老实,还有啊,他是当兵的人,就在娄大使手底下当差,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之事的。” “哦?” 杨帆似信非信,朴氏急了,奔进里屋取了儿子的军服和腰牌来,摆到杨帆面前叫他瞧个清楚,说道:“你看看,没错吧!要不是我儿子当兵在外,时常不着家,老身还不会变卖后面那进房子呢。 这位壮士,你就放心吧,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人家了,服着王法管呢,哪敢做不合规矩的事儿,老身跟这闺女投缘的很,就让她在这儿住下好了,老身平时一人在家,正嫌闷得慌,彼此也有个伴儿。” 朴氏说着,似乎也怕儿子那副凶样儿吓跑了人家姑娘,瞪他一眼道:“老娘在这跟人说话,你闷闷儿地听个什么劲儿,滚去劈柴火去!” 高舍鸡刀削斧凿般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被他老娘训斥了一句,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拎着斧头,转身去劈柴火了,朴氏嘿嘿地笑了两声,对朵朵殷勤地道:“姑娘,你看怎么样?” 杨帆也向朵朵投去探询的一眼,朵朵姑娘看看慈眉善目的朴氏,又扭头看看在院子里头闷头劈柴的高舍鸡,倒不觉得这个沉默寡言、貌似凶悍的青年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他踏实可靠,便向杨帆点了点头。 杨帆微笑道:“好!既如此,朵朵,你跟朴大娘,从此以后就是邻居了!” 杨帆离开高家的时候,朵朵抱着孩子,在朴氏的陪同下一直把他送到巷口,当杨帆再一次要她回去的时候,朵朵忽然把孩子交到朴氏手里,跪下来,向杨帆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 漫步在长街上,想起这一幕,杨帆也不禁为之唏嘘,同时又有一些轻松的感觉。无论如何,这一切暂且过去了,他不会忘记被孤独地埋葬在洛阳仓城七号粮窖下面的那位伟大的母亲----春妮儿,若她在天有灵,终于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地回到故乡,她也应该含笑九泉了吧。 陇右之行,这桩心事已经了了,接下来,他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了! p:看到这里,想必已经有人猜到小柒将来是何许人了吧?嘿嘿!七千一章,求月票,求推荐票!!! ~~~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任在肩 这是一条脏臭混乱的巷弄,杨帆走到离巷子还远的地方,就已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种种臭气掺杂在一起混合而成的一股味道,你无法准确地描述它,但你能够感觉,当这股气味冲到你鼻子里的时候,会马上让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臭气熏天的街巷,居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是西城商铺区的一条巷弄,巷口是一户人家半塌的院墙,墙根下半躺坐卧的有几个乞丐,炎炎夏日,他们身上却裹着一件毛发已经掉光,磨得油亮的皮袍子。人们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看都不看一眼,他们面前的破陶盆里只有零星的一点钱币,或者啃了一半的馍。 走进巷子更显拥挤,路边有一条排水沟,雨水、生活用水在这排泄不畅的水渠里郁积下来,上边已经长了一层绿毛,隐隐可见看见有人和牛马的粪便被冲积下来,在那绿毛水面上轻轻浮沉。 这条巷子里是各种皮毛、兽骨等草原产品批发零售的地方。在这儿出售的皮毛和兽骨都是还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货物,那皮毛没有经过清洗、硝制,整张的牛皮、羊皮**地一大张,全都压平了堆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闻。 然而这些东西经过加工之后,再贩卖到中原去,就能变成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所以一些缠绫挂缎的富商,也丝毫不嫌弃这里熏天的臭气,而是亲自赶来,看货、谈价,最后把他满意的商品装上车去。兴冲冲地离开。 杨帆一路走下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买了一张狼皮褥子,当然。以他此刻的扮相,不会买太昂贵的秋冬季猎取的狼皮,而且这张狼皮无论是成色还是作工都不好。狼皮依旧**的,还有几个破损的地方。 杨帆把狼皮卷成一团挟在肋下,继续东张西望地往前走,又行了一阵,他看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画着一头黑牦牛,牛不大,牛角却画得极大,两只半月型的牛角上边。写着一个李字。 杨帆知道,他的目的地到了,这家店铺门脸不大。门前堆着一些成色极差的牦牛皮。另一边还有一只只完整的牛头骨,顶着两只锋利而巨大的牛角。杨帆在门口稍稍一停。看看没人注意,立即快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店面不大,三四个人进去,就连转身都困难了,这店里卖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一些摆在外面,大量的货物则在后院,直正宽广的是后院空间,这里的店铺都是这样。 杨帆见店里没有客人,就用出京时许良交待的暗语和那店主接头,那店主五十出头了,身子枯瘦,瘦瘦的脸颊全是皱纹,颌下稀疏的一缕胡须,像极了一只大老鼠,对完了接头暗语,这店主瞪大一双绿豆眼,惊讶地道:“你这一队就你一个活着过来?你居然毫发无伤?”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意思?其他各队人马,都出什么事了?” 那店主奇道:“难道你这一队不曾遇到马匪或者吐蕃斥候?” 杨帆这才恍然,道:“我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跟了一支大马队同行,所以不曾遇到意外,可已有人到了?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店主一拉杨帆道:“你跟我来!” 店主拉着杨帆就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对他简略地说了说情况,原来从洛阳出发的百骑侍卫们,尽管分别扮成了不同的身份,或行商、或客旅,但是他们一路西来,都遭到了不同人群、不同程度的袭击。 结果一路下来,能够完好无损地赶到湟水的队伍连一支都没有,其中有些人甚至全军覆没,这位店主到现在为止,一共才接到三拨人,加在一起幸存者不过七人,而且人人身上带伤,算上杨帆这才八人。 也就是说,如果此后再没人赶来,那么从百骑派出的五十名精锐,如今就只剩下这八个人而已。那些遇袭的侍卫还以为陇右地区的盗贼多如牛毛,也是这两天才从本地军中负责联络的人那里了解到,他们遇到的人或许会有剪径的马贼,但是其中大部分很可能都是通峡斥候。 也只有精于伏击、悍不畏死的通峡斥候,在以有备算无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对这些骁勇善战的百骑侍卫造成这么大的损伤。 杨帆听那店主解说着,匆匆绕过堆积如山、臭味刺鼻的毛皮货物,转到后院一排简陋的民房前面。 张溪桐拄着拐杖正在一幢民房前缓慢地活动着,忽然看见店主引着杨帆走来,登时站住身子,仔细再看几眼,手一松,拐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张溪桐一副见鬼的表情道:“你……你是杨帆?” 杨帆见他金鸡独立,站立不稳,连忙抢前一步拾起拐杖替他架到肋下,说道:“当然是我,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张溪桐惊讶地道:“你单枪匹马一个人,怎么竟连一点伤都没有?这一路上,你连一个吐蕃斥候都没遇到吗?” 杨帆把他对那店主说的话又对张溪桐说了一遍,张溪桐欲哭无泪地道:“想不到,你独自西行,反倒逃过了一劫。唉,别提了,我张溪桐也是上过战场的,手刃于我刀下的番人,总也有数十人了,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窝囊仗,莫名其妙的就被偷袭啊!” 张溪桐愤愤地道:“实在不是我们不小心,可有时候……,牵着骆驼、领着女人和孩子和我们同路而行的旅人,你怎么也不会对他们有所防备吧?嘿!都跟你一块儿同行三天了,前一刻还一起围着篝火,捧着烈酒给你唱歌,热情地劝你唱酒,下一刻刀子就捅过来了,根本防不胜防啊!” 杨帆拍拍他的肩道:“大致情形我已经听店主说过了。咱们还有哪些人到了?” 张溪桐指指身后的排房道:“都在里面。算上我就剩七个活的了,大多带伤,还不知要多久才养好。” 杨帆道:“我先去看看!” 杨帆举步进了房间。张溪桐拄着拐,跟那店主随在后面。 已经赶到的人是黄旭昶、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大多身上有伤。其中田彦伤势最重,肋下中了一刀,因为天气炎热,路上救治又不及时,所以拖到湟水之后便人事不省了,这几天稍稍好了些,不过还是以昏睡的时候居多。 黄旭昶伤的也不轻,他是两次受伤,第一次遇袭逃脱后。仅仅隔了三天,便遭遇了第二次袭击,一路杀到湟水城的。他们受命保护的工部绘图师也在逃亡途中被干掉了。黄旭昶是队正。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责任重大。这几天连气带上火,嘴上起了一溜火泡。 杨帆安慰道:“黄队正,不要过于自责了。你是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勇士,本不善于行间斥候之事。” 黄旭昶垂头丧气地道:“你别安慰我啦!这根本不是理由!就连那些粗鲁野蛮的吐蕃人都可以狡诈如狐,我们怎么就做不好斥候?是我大意了!” 杨帆问道:“可曾通知河源军,让他们抓捕那些通峡斥候?” 店掌柜的一旁接口道:“这太难了!他们平时就混迹在各行各业当中,一如良民百姓,如何区分他们之中谁才是斥候呢?本地的蕃人本来就多,其中不乏良民,不能全抓起来吧?况且,通峡斥候未必全是吐蕃人。” 杨帆道:“把斥候全找出来固然不能,却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方才黄队正已经说了,他们这一路冲过来,也杀了许多袭击他们的人,包括那些全军覆没的兄弟,我就不信对方没有损伤!那些吐蕃斥候既然有正当身份,突然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店掌柜的目光一亮,道:“你是说?” 杨帆道:“他们想在这里长期潜伏下去,死掉的人胡乱用个外出的理由就不大可能,暴病而亡的理由也不大容易瞒过左邻右舍,最好的借口就是说放牧或出行的时候遇到了马贼,而且不用人问,他们自己就会对这个理由大肆宣扬,所以……” 店掌柜的接口道:“所以,只要查一查陇右各州府县和各部落中最近因遇贼而死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揪出探子。” 杨帆道:“不错!” 张溪桐拄着拐道:“可是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真的遇贼而死的人。” 杨帆道:“我知道,所以……还要查!总能查出一些的,这些奸细,揪出一个是一个,总不能放任他们在陇右如此肆无忌惮。我想,他们每次都努力把尸体抢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不想因为一具死尸留在当场,从而暴露一群人。可是他们只要动手,就难免会有伤亡,这个法子地方官府可以时常用用,以后吐蕃斥候袭击我军民的事就会大为收敛。” 黄旭昶一拍脑门道:“不错!我怎么就想不到!” 黄旭昶向杨帆翘了翘大指,心悦诚服地道:“当真是个好主意!黄某一向小看了你,经过这番被人坑害,再经过今日之事,黄某算是服了!有一副好脑子,当真比有一身好功夫还管用!” 杨帆笑道:“队正客气了,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办法。” 黄旭昶道:“只是,抓捕吐蕃斥候与我们的差使终究无所助益,如今咱们损兵折将,就剩下这么几个人,还个个身上有伤,圣上对咱们寄予了厚望,如果这趟西域之行咱们劳而无功,还闹得损失折将,圣上会怎么看?” 杨帆想了想道:“队正伤势很重,等你和各位兄弟养好伤,能够行动自如,恐怕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如果再拖久些,到了秋冬时节,就更不易打探消息了。如果队正信得过,就把这件差使交给我吧!” 黄旭昶惊疑地看着杨帆,道:“你?就你一个人?” p:今日更近一万二,诚求月票、推荐票、各种票!!!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简单任务 杨帆道:“当然不止,还有河源军的斥候帮我嘛。(本章节由友上传 )我想过了,我们之所以一出洛阳,就落得这般结果,原因就是我们对陇右不熟悉,哪怕是我们换上了陇右人惯常的装束,也无法迅速融入其中,当地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异,所以你们才会被伏击。而我只是一个人,混进真正惯走陇右的马帮里面,反而不易被人看出破绽。再者说,你们现在的情形也实在不宜行动,所以,莫不如由我一人,再加上河源军提供的斥候,说不定反奏奇效。” “这个……” 黄旭昶有些犹豫。 杨帆微微一笑,看了看房中形容凄惨的百骑众卫士,又道:“大家一同西来,一些兄弟从此长眠于陇右了,在场的各位兄弟也并非不想执行任务,只是有心杀贼,无力行动,咱们的时间又比较紧迫。杨帆若能不负大家所托,成功完成使命,这份功劳自然也是大家的,杨帆断不会一人贪功!” 黄旭昶听了,黑脸蛋子一红,怒道:“胡扯什么,老子会跟你争功?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么多人都遭了人家毒手,你独自一人……” 杨帆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当了兵,还能怕死不成!咱们这么多弟兄,死的死、伤的伤,杨某现在是唯一一个手脚健全、活蹦乱跳的人,我不去谁去,还能做个缩头乌龟不成?” 黄旭昶定定地看了他良久,艰难地坐了起来,握住杨帆的手,感慨地道:“杨二,打你进了百骑,我老黄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你都不顺眼。老黄看走了眼呐。这件事,关乎咱百骑的荣誉,如今。就拜托你了!” 杨帆看着这个视荣誉重过性命的军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扭头对那店主道:“配合我们的本地斥候可曾来过?” 店主道:“还没有,只有一位负责此事的营官来过,送了些必需的药物,请了位军里的郎中来给大家诊治。因为你们此来属于绝对机密,眼下诸位的伤势一时又不能行动,所以暂未调来配合你们行动的斥候。” 杨帆想了想道:“这样吧,你通知他们,明天下午派人过来,我们先见见面。商量一下准备的行动。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受了伤,所以不必要他们按照原来配给的斥候人数派人来,但是人员要精。我要你们这里最出色的斥候!” 店主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通知过去。” 杨帆又道:“黄队正、各位弟兄,你们在这儿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黄旭昶道:“你不住在这里么?” 杨帆道:“我一个人好办,走到哪儿都不太引人注意。咱们之所以刚到陇右,就被人认出身份,不像一个本地人,是很大的原因,我到处走走,多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黄旭昶颔首道:“好!那你多加小心。” 杨帆离开皮货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这时已经过了最酷热的时期,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威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意,被正午的酷热晒得昏昏欲睡的人迎着这风便是精神一振。 杨帆并没有在坊间胡乱走动,为了寻找仇人在洛阳潜伏一年多的经验告诉他,在一个风俗民情迥异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速成的方法,让你迅速融入到当地人之中,与其在这上面浪费功夫,不如去求助于沈沐。 沈沐虽然常驻长安,可他在陇右分明拥有极庞大的潜势力,既然彼此已经合作,哪能放着这么一个有力的人物不予利用。 杨帆挟着狼皮褥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湟水驿馆。 准确一点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湟水驿。驿是朝廷设置的接待往来官员、驿使等公务人员的所在。比它低一级的才叫馆,是地方官府设立的接待有关系的往来官员、公务人员的所在。其次才是民办的栈。 而湟水驿实际上是集驿、馆、栈为一体的,所以占地极广。杨帆直接赶到了湟水驿的西北角,这里是客栈的所在地。湟水驿的客栈档次比起这里的馆所丝毫不差,这本就是这座城里最高档的客栈。 杨帆从西城一路转悠过来,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夹着一捆破狼皮钻进了客栈,客栈里的店小二见他这副打扮,差点没把他轰出去,听到杨帆是来找人的,那小二半信半疑地让他候在门下,自己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一会儿,张义就咧着大嘴跑出来,颊上还有几个红唇印儿。看来这位几个月不知肉味儿的‘小飞将’真是馋得狠了,在颜家花园里迫不及待地来了个一炮双响,入住客栈之后又享起了齐人之福。 这‘小飞将’虽然做马贼狡诈如狐、凶狠如狼,但是待人接物的心性却十分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拿我当兄弟,我为你拼命都没关系。杨帆一转手就把两个妖娆动人的波斯美人赠给了他,‘小飞将’是真把杨帆当兄弟了。 “哈哈!二郎,你怎么来了,我正想着转天找你去吃酒,你来的正好,今晚上就不要走了,咱们喝个痛快!” 张义上前抱了抱杨帆,拉着他便往里走,那小二一看这行藏普通的人真是这位豪客的朋友,不由暗自庆幸。 …… “呵呵,是这样么?” 沈沐听明杨帆的来意,不禁笑起来:“我原本就没指望从洛阳派来的军士能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本来就想在这方面帮帮你的,这样也好,丢开那些人,只有你一个,咱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杨帆喜道:“如此,真要多谢沈兄了。” 沈沐摆手道:“不必客气,说起来,陇右报上的各种情报并无什么虚假,女皇只是被左右那些各怀机心的大臣们搞得疑神疑鬼。这才谁也信不过了。我弄到的情报。或许会比军中斥候弄到的更详细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沈沐又道:“你今晚住在哪里?如果能脱得开身。不妨留在这儿,打探情报只是小事一件,我的人一直在打探陇右各方的情报。顺便就办了。这件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倒是我说的那件事,咱们还需要好好计议一下。” 杨帆笑道:“我今天来,本就打算做个恶客的,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的。” ※※※※※※※ 晚上,沈沐的房间。 三人对坐,只有张义一人在豪饮。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沈沐和杨帆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沈沐道:“吐蕃军队的建制就是这样了,全国分四个如,每如分上下两分如。每分如有四个东岱。每个如还另设一个直属的东岱,此外还有四个禁军东岱分镇四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合计兵马四十余万。他们的兵甲器仗铸造技艺非常高明,可以铸造出非常精良的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咱们已经说过了,下面要说的就是他们的缺陷,而且是不可回避的缺陷。” 杨帆精神一振,微微前倾了身子。 沈沐道:“吐蕃人善战、敢战,悍不畏死,这一点并不假,但是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朝兵将,俱属国家,兵将并非一体,比如说,现如今陇右大将是娄师德,如果明天把娄师德调到辽东,任命丘神绩为陇右主将,他一样可以指挥陇右十数万大军。而娄师德呢,他单枪匹马,揣印上任,到了辽东,又能指挥辽东十数万大军,而这种情形,在吐蕃人那里是绝不可能的!” 沈沐呷了一口酒,道:“吐蕃军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即便是在吐蕃本部的精锐部队中也存在,那就是将权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 杨帆问道:“此言何解?” 一旁张义咕咚咚喝完一大碗酒,直着眼睛看看他们,抓起酒坛子又斟满了。 沈沐道:“吐蕃军民一体,战时为军,平时为民,他们的将领就是平时的领主、部族的首领,因为他手中有人有地盘,战时应征出战,所以才为将领,如果他的人马都打光了,他这个领主自然完蛋大吉。 就算赞普想用他,也无法把他派到任何一个其他领主的部落去统帅别人的部众,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只要他的人打光了,他就一文不名,根本不可能易地为帅,继续过他人上人的生活,所以,他们要保留本钱,一旦这仗打得太辛苦,就算士兵再敢战,他们的首领也不敢再打下去,他们会千方百计地保留自己的实力。” 杨帆恍然,轻轻点了点头,沈沐又道:“再说附庸于吐蕃的那些部族,比如羊同、苏毗、吐谷浑,他们都被吐蕃贵族视为异族,饱受岐视,出征在外时,吐蕃本部的将士肥牛肥羊,酒足饭饱,他们却常常饥饱不定。 这且不算,作为附庸,他们还必须定期向吐蕃本部纳贡献赋、无偿出兵,战利品的分配又先尽着吐蕃本部,他们岂能不心怀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所以阳奉阴违者有之,暗拖后腿者有之,叛逃我朝者有之,这些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隋文帝杨坚和我朝太宗皇帝,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莫不是巧妙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内部矛盾,否则,以这两位君主之英明和手下如许之多的精兵良将,对上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也未必就能轻易取胜!” 杨帆叹道:“不错,再勇敢、再善战的军队,若是存在这一弊病,只要被人加以利用,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幸好他们不曾学习我中原兵制,否则这吐蕃就更叫人头疼了。” 沈沐大笑道:“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说这是他们不可回避的缺陷,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的兵制,他们学不来的。” 张义见沈沐大笑,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完了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对二人道:“干!干!”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一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杨帆盯着沈沐道:“学不来还是不想学?” 沈沐道:“是学不来!我中原兵制,源于我中原农耕之制。草原兵制,源于他们的游牧之制。除非他们也改作农耕,否则是学不来的。他们现在的兵制虽有重大缺陷,但是依旧能让他们在这西陲成为一方强国。 如果他们强行学习我朝兵制,恐怕他们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很快就得变成一团糟。一种制度,如果落后于当下而还在实施,那就是一种灾难;但是一种制度,即便它再如何的出色,如果它超越于当下却实施于当下,它同样会成为一种灾难!” 杨帆仔细品咂着沈沐的这番话,良久良久,微微动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后。沈兄这番见识,若是入朝为官,做一个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沐哈哈一笑,摆手道:“二郎夸奖了,为兄只能纸上谈兵,可做不得朝中相公!” 沈木敛了笑容,又对杨帆道:“东突厥那边也存在着与吐蕃同样的问题,不过,因为它的附庸不多,这个方面不及吐蕃严重,我打算扶持西突厥与之对抗,捆住东突厥的手脚。分化瓦解的重点放在吐蕃这边。” “吐蕃虽没有两个可汗,却有一个权柄不逊于可汗的宰相。这位宰相就是连败我大唐数员名将的战神钦陵。钦陵是吐蕃前任宰相禄东赞的儿子,当今赞普年幼时,由禄东赞摄政。禄东赞去世后就由他的儿子钦陵做宰相继续把持大权。如今,这位赞普已经长大了……” 杨帆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沈沐的全盘计划,不由暗暗心惊于他的谋划之周详和长远。在战场上打败敌人一次,给敌人造成的损失只是暂时的,除非是巨大的伤亡,否则很难伤及他们的元气。然而,一旦挑起敌方两大势力集团的冲突,这种伤害却注定是巨大的,它甚至可以绵延数十年之久,直到把对方的国力消耗殆尽。 杨帆兴奋地道:“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沈沐道:“当然是由你来‘发现’这个问题,由你来‘找到’敌方可资利用的人或事,并把它呈报给女皇,让她相信据此可以分化瓦解敌方势力。如果你肯分功于薛师或者某位有交情的大将,由他出面帮你分说,相信这把握就会更大!” 杨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我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沈沐笑道:“就这么简单!” 杨帆叹气道:“这倒真是个简单任务!”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苦行僧 昨夜一番长谈,从沈沐这里得了准信儿,杨帆心里就踏实了。当两人计议已定,敞开胸怀准备喝酒时,发现张义已经抱着一只酒坛子,憨态可掬地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一早,杨帆从沈沐那儿出来,先去了一趟朵朵家里。 朵朵所住的第二进院落,平时有勤快的朴氏打扫,倒也非常干净,朵朵搬进去后,除了被褥、油米需要自己购买,其它的东西一应俱全,连锅灶都齐备的。 昨天住进来时已经来不及置办了,朴氏一心想把这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热情无比地把她拉到自己房里,请她一起用餐,朴氏怕儿子在屋里坐着人家大姑娘不自在,干脆把他轰到门外去了。 可怜的高舍鸡端着一碗上边只放了几根咸菜条的粥,蹲在门槛上吃了一顿饭,倒弄得朵朵很过意不去。 杨帆一早赶到的时候,高舍鸡已经不在家里了,朴氏正要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些生活必需之物。杨帆临走之前,给朵朵留了一笔钱,小柒还小,需要人照顾,朵朵虽然可以接些活计在家里做,终究有个孩子牵绊,所以杨帆给她留下的钱足够一年不务工也能保证温饱。 看到杨帆,朵朵非常开心,杨帆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东西,朴氏走在头里,帮朵朵张罗着,这朴氏挑东西侃价都十分厉害,拉住一个商贩就能滔滔不绝地侃上半天,直到把对方说得彻底崩溃,乖乖按照她出的价钱把东西卖给她们。 这一来,朴氏替朵朵省了不少钱,朵朵乐得省心,跟杨帆在后面悄悄地聊着天。 杨帆悄声问道:“怎么样?昨晚在这儿住得还成么?” 朵朵点点头,道:“嗯,这儿跟鄯州差不多,住着很习惯。只是头一回住在别人家里。我也有点害怕,晚上顶了门,还拿了根擀面杖在枕边。” 朵朵说到这儿抿嘴一笑,道:“倒是我多心了,这户人家真是老实本份的,他们家的茅厕是搭在院后的,就因为我住在后屋,那个高舍鸡怕我害怕。晚上想起夜都不敢到后院来。生生憋了一宿,早上起来,我看他像救火似的往后跑……” 杨帆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朵朵能跟这样厚道本份的一家人作邻居,杨帆便放下了心,这一路下来。都是朴氏帮着张罗。朵朵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只那么几样,经朴氏一提醒,才想到许多疏漏了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的,杨帆是个大男人,自然充当一劳力,陪着她们回到高家,又是朴氏帮着朵朵安置,看看家里一切妥当。一时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杨帆便要起身告辞,朵朵哪肯让他走。 很快,高家后院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虽然都是简单的饭菜,但是在朵朵和朴氏热情的款待下,杨帆吃的很饱。 饭后又坐一阵。逗了会儿小柒,等他午睡之后,杨帆便起身告辞了,他又来到西城那家李氏皮货铺子,见到了张溪桐、黄旭昶等人。 河源军派来的斥候已经到了。都穿着寻常的百姓衣裳,当他们被带到杨帆面前时。杨帆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一点军人气质,完全就是普通的陇右百姓,其中一人蓝眼虬须,居然还是一个胡人。 杨帆不禁暗赞一声,这才是做探子的材料,如果只靠他们这些从洛阳赶来的人,就算一路上不出事,怕也完不成朝廷交待的任务。 他一一审视着四个斥候,当看到第三个人时,不由为之一怔,那个人也在看着他,同样的满面惊奇。 杨帆怔怔地看他半晌,试探地问道:“高舍鸡?” 那个肤色黎黑,颊上两抹暗红的汉子有些惊讶地道:“正是在下,原来……原来朵朵姑娘的义兄就是足下。” 这还是杨帆第一回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带着浓郁的陇西味儿。 杨帆笑了,扭头对店掌柜的道:“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只要两个!” 杨帆指了指高舍鸡,又指了指那个蓝眼虬须的胡人,道:“就要他们两个,足矣!” ※※※※ 高舍鸡是河源军的斥候,一直负责在敌占区从事情报搜集,是河源军最优秀的探子之一。那个蓝眼虬须的人是突厥人,世代居住在湟水地区,早就被汉化了,如今也是河源军里一个优秀的探子,名叫熊开山。 这一鸡一熊对杨帆的西行计划是很不以为然的,西域古道行旅虽多,但是少有三五人即长途远行的,道路的艰难、盗贼的出没,使得他们必须结帮拉伙,至少凑成几十人的驼队,才能应付变化无常的天气、水源匮乏的荒漠和神出鬼没的马贼,像杨帆这样三个人启程西行,简直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二人对杨帆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诸如扩大斥候规模,组成一个庞大的马队,或者隐藏身份加入西行的商队等等,杨帆对二人的提议一概不置可否,直到三天后准备启程,杨帆把二人领到了湟水驿的客栈前。 骆驼、骏马、牛车,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骑士们个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从他们的神韵气质、衣着打扮来看,恐怕都是西域商道的常客,望着他们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容,就仿佛有一股大漠瀚风扑面而来,夹着无尽的沙砾。 高舍鸡注意到他们握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虎口位置,有些人颊上还有蜈蚣状的丑陋刀疤,虽然他们除了佩刀,并未见什么其它武器,但是他们马背后面那沉甸甸的马包里,装的不可能是金银财物,恐怕真正的大家伙都藏起来了。 这样一支队伍,能打劫他们的人怕是不多,若是真有什么不开眼的马贼想找他们的麻烦,人数要是少一点,反被他们打劫的可能更大一些。这些人的气质,实在是更像一伙马贼,而少了些商人的感觉。 高舍鸡惊疑地道:“二郎,咱们……跟他们一起走?” 杨帆笑道:“怎么样?这样一支人马,可以确保咱们一路西去了吧?” 熊开山摸着大胡子,犹豫地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不知二郎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帮人,他们究竟可不可靠。” 杨帆笑道:“我知道二位都是河源军中最出色的斥候,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我们这些从禁军中来的人,他们的身份绝对可靠,你们以为,我们这一次到西域来,就一点准备也没有么?” 熊开山和高舍鸡对视了一眼,顿时若有所悟,虽然他们其实什么答案都没有听到。 杨帆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见见他们的头领!” 杨帆说完,迈步进了客栈。 客栈对面一家饭馆前,掌柜的把一只盛满饭食的铜钵盂毕恭毕敬地递给一个喇嘛僧,那喇嘛僧接过钵盂,向他含笑点点头,掌柜的连忙双手合什,连连作揖,陪着笑脸把他送出来。 喇嘛僧并未走远,就在路边墙角下站着,他把禅杖倚墙放下,又把背上的背篓放下,似乎想要在此进餐。 这个喇嘛僧瘦小枯干,僧袍破旧,几乎已经看不出僧袍本来的颜色。他的年纪看来已经有五旬上下,头上短短的头发已隐隐有些白色掺杂其间。因为枯瘦,脸上皱纹很多,但是黑里透红的肤色,显示着他的身体还是非常健康的。破旧的僧衣下,是一双草鞋,露出满是灰尘的脚趾,看来他已走了很远的路。 这是一个喇嘛苦行僧,如今正是喇嘛教在西域地区蓬勃发展的时候,有大量的僧人励志苦行,修行瑜珈禅定,如果说在西域商道上真有人能独自长途跋涉的,也就只有这种苦行僧人了。 因为但凡路过的商队,绝不会吝啬于施舍他一口水、一碗饭,而神出鬼没的马匪盗贼也绝不会打这些身无分文,连粥饭都要靠别人施舍,成心跟天地斗而磨励心志的喇嘛苦行僧。 没人注意到他,连杨帆也没有,杨帆即便是跟他走个面对面,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天爱奴的乔扮实在是毫无破绽。 就算她现在自己站到杨帆面前,承认她就是天爱奴,杨帆也不会相信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子,居然可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老楸树皮似的皱纹,那枯瘦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女人味儿的身材,还有那双脏兮兮的脚丫子,这样一个苦行僧,会是那个香葱儿般水灵俏丽的天爱奴? 可她的确就是天爱奴。 天爱奴看到了杨帆,就在那个饭馆掌柜的递过钵盂的时候。吃惊之下,天爱奴差点儿把饭碗都撒了。她一路追蹑到这儿来,本来是盯着沈沐的举动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居然也到了西域。 “他果然与沈沐走到一起了呀……” 天爱奴想着,忽然在这异域他乡遇到了他,让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个挺着大肚腩,带着两个仆人从她身边经过的富绰番商,忽见这位苦行僧人向他微微含笑,忙不迭站住脚步,双手合什,毕恭毕敬地向这位大师深深施了一礼……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章 可汗我来立! 扮成大富商,贴了大胡子,还特意在肚子里塞了东西,弄成一副大腹便便形象的沈沐对杨帆说道:“这一次,让张义护送咱们去。随行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放心,凭他们这些人,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七七姑娘撅着小嘴儿站在一旁。 再往前去,就要离开唐军的完全掌握区域了。自从安西四镇落入吐蕃人手中,他们的势力不断向东渗透,如今已经蔓延到河西走廊。 这条交通要道两侧俱是山岭,岭北是突厥人,岭南是吐蕃人,通道最宽处两百余里,最窄处仅数百丈,一旦受到攻击将十分危险。 而这一大片区域如今既无唐军驻扎,也没有吐蕃军队,双方以此为缓冲带,也就造成了这一地区情况更加复杂,除了马贼盗匪纵横,有些商队也时不时的会客串一回马匪,掳掠其它比较弱小的商队,而生活于其间的一些小部落,更是半民半匪。 沈沐坚决不许七七再跟下去,要她在湟水安心等候自己回来,七七姑娘很是不悦,不过她也知道沈沐看似很好说话,如果自己过于任性,惹他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心中虽然不悦,却也只好答应。 商队启程了,沈沐扮成大商人,张义是商队护卫首领,而杨帆、高舍鸡、熊开山三人则混入队伍,成了骑驼拉货的小伙计。 当他们的队伍走上大街,准备拐往西城门的时候,恰见一队河源军士军,扭着几个吐蕃汉子向府衙方向押去。 高舍鸡向杨帆凑近了些。小声道:“二郎所说的揪出吐蕃斥候的办法,娄将军已经知道了。军令传达下去,这一个月来,陇右各州府县及部落,但有因意外而暴死的壮汉。与其来往密切的人都有重大嫌疑,娄将军吩咐,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行甄别。” 熊开山眯着眼看着那被押走的一行人,说道:“各州府县同时行动。他们便少了警觉和准备,现在抓起来的人,从他们家中都搜出了诸多证物,嘿!十个里头,顶多一两个冤枉的,二郎这一计当真不错,不过。这办法也只能用这一回,以后他们必定更加小心,不会再把赃物和凶器藏在家里了。” 杨帆微微颔首道:“不过因此一来,他们再想行刺暗杀,总要多了许多顾忌。毕竟。就算没有证据,突然有人暴死,也是一桩嫌疑。” 高舍鸡和熊开山点头称是。 鄯州城,河源军大营,娄师德和王孝杰、丘神绩次第从一座帐篷里走出来。 娄师德微笑道:“这个姓杨的百骑侍卫,还真有些心计。这一次突然动手,抓起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虽然不能就此根绝潜藏在陇右的吐蕃斥候。却也让他们元气大伤了。” 丘神绩眼珠微微转动着,对娄师德道:“娄将军,已经查明身份的吐蕃斥候,丘某是否可以随时调讯?” 娄师德道:“哦?丘将军的意思是?” 丘神绩笑道:“哦,没甚么,我就是想从他们那里多了解一下吐蕃的情况。回到京里圣上问起时。丘某也好心中有数。” 这时候,丘神绩和王孝杰已经搬到了军营里面。因为丘神绩说想要了解陇右诸军现在的情形,最好是住到军营里面,王孝杰自然赞同,娄师德也不会反对,他们两人现在有自己的营帐,周围戍卫的人马也是他们自己从洛阳带来的。 娄师德听了丘神绩的理由,微笑道:“自然使得。” 他扭头对一位行军司马吩咐道:“吩咐下去,丘、王两位将军有权调审被抓的吐蕃奸细,不得抗命!” “喏!” 行军司马躬身应了一声。 丘神绩转过身去,嘴角攸然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 沈沐的队伍离开湟水,一路西行,渐渐从陇右踏上了河西的地面。 越过乌鞘岭,整个地域环境比陇右便渐渐有了不同, 远处是亘古不化的雪山,峰峦叠嶂,隐约可见历代修筑加固的长城仿佛一条长龙,在瑰丽的山峰下蜿蜒起伏。而正前方,则是千里沃野,夹峙于南北两面绵亘无尽的山岭间的原野不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般浩翰,却因为雪山与原野的对照,而显得瑰丽壮观。 天空湛蓝,洁白的云似乎低得举手可及,远处是壮观的雪山,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风轻柔地拂在身上,不时有牛哞马嘶和骆驼的嘶叫,为本来就很热闹的车队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种长途的旅行,本来很壮观的景象看久了也会乏味的很,队伍里的人都想着法子找乐子,说鬼怪、聊女人,嘻嘻哈哈,自得其乐。 杨帆和张义并肩躺在一辆健牛拉着的车子上,四仰八叉,头枕着手臂,脸上扣一个遮阳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然而在这悠闲自得的车队外围,前方和左右相隔五六里外的地方却有警惕的游骑在认真地巡弋着,喻示着这里是一个有着无数潜在危险的地方。 天将傍晚的时候,队伍恰好赶到一个海子旁边。有经验丰富、将整个河西走廊道路烂记于胸的向导就是有这个好处,他能记住每个海子、河流的位置,准确地控制着整个车队行进的速度,叫你在准备扎营的时候,正好停在有水源的地方。 车队停下来,大车被卸下,骆驼和牛马被拉到海子边饮水,已经消耗一空的水袋则一一灌满,以备明日路上继续饮用。负责生活做饭的人迅速在草地上掏出了灶坑,缕缕炊烟随风飘起。 一路上都像散了骨头似的瘫在车子上跟杨帆吹牛皮的小飞将张义也抖擞精神,开如安排大家如何扎营,以及巡逻哨探。 等到繁星满天的时候。大家已经酒足饭饱,庞大的驼城摆在最外围,如同一座堡垒的第一道防线,之后是用车子和大量的箱笼麻袋堆砌成的第二道防线,最后才是搭建起来的帐篷群。 每一道防线都有人睡在那儿。可以随时投入战斗,此外在最外面还放有流哨,因为是晚上,担心有人夜袭,所以除了临水的一面。其余三面都放了两层游哨,一层在五里开外,一层远放到十里之外。这样的阵势,不管是马贼还是狼群,都不敢轻易进犯的。 营地中生起了篝火,他们路上猎到了一些野味,晚饭时来不及宰杀清洗。这时已经拾掇干净,架到了火堆上,白唇鹿、雪鸡、黄羊……,烤了一会儿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高舍鸡和熊开山一开始并不踏实,但是一路下来。眼见这支队伍戍卫扎营、行进警戒的章法,已经完全放了心,反正他们只是负责配合杨帆的,凡事有杨帆作主,如今也放下了心情,在火堆上烤着黄羊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二郎,我们东主要你过去一趟!” 杨帆也坐在火堆旁,正跟高舍鸡、熊开山说着话。他发现高舍鸡倒也不是个什么时候都沉默寡言的人。大概是一见了女人就心怯腼腆,这样一大帮男人在一块儿,他也是谈笑风生,非常外向的一个人。 正说着,忽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护卫走来对他高声嚷了一句,杨帆便站起来。拍拍屁股跟他走去。 那个大胡子侍卫把杨帆带到沈沐的寝帐前面,沈沐正负手站在帐前。沐浴在一天星光月色下,眺望着远方风景,习习的晚风吹得他的衣袂不断起伏。 杨帆举步走过去,站到了沈沐的旁边,沈沐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来了,沈沐指指左右夜色中黑压压的山峦,说道:“两山夹峙,一线之路,孤悬两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进则可以控制西域,退则可以保卫关陇,此实为我中原之咽喉要地。” 杨帆赞同地道:“一路行来所见,此处确实险要,这两面夹峙的山岭以及历代修筑,以补地理形势之不足的关隘边墙,可以成为中原的重要屏障,国家强大时,由此而进,可控扼西域,国力衰弱时,有此要地,也可以最小的代价,进行有力的防御。”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们才要努力把它拿到手!” 杨帆皱了皱眉道:“可是这里本来就已经被我们拿到手了,为何又会失去?安西四城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此这般已非一次了。” 沈沐道:“因为我们的敌人同样不弱!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向背,占领一个地方容易,要得到一个地方的人心却难。自汉以来,我中原失却西域久矣,想把人心再争取回来,那就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了。” 杨帆道:“如此说来,得也不易,失也不易,守也不易,不守也易,怎生想个法子,永无后患才好。” 沈沐笑道:“你又在痴心妄想了,世间哪有永无后患的事情。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莫不英明神武,莫不为了自己的传承而呕心沥血。可是碰到一个不肖的子代,就算满天神佛都为其所用,依旧要灭亡。我们做事,只求纵意此生,快活今世,那就够了。千秋万代么?始皇帝早就告诉你了,那是一个大笑话,后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后人自己去操心吧!” 杨帆笑道:“沈兄胸襟宽广,气度洒脱,着实令人佩服。不过沈兄特意叫小弟来,就为发这番感慨的么?” 沈沐摇摇头,向左侧乌沉沉的山峦阴影指了指,说道:“咱们沿这大雪山,再往前赶三天,就能到达大斗拔谷,到时,我为你引见一个人。” 杨帆问道:“什么人?” 沈沐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道:“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他慢慢转过身,微笑着对杨帆道:“如果有一位可汗,得咱们点头才能成为一方君主,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p:三更,再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意外遇袭 东方先是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就像箭一样穿过那混沌的天色洒向大地,然后红日便破云而出。 天亮了,漫漫长夜终于在远方的狼群嗥叫声中退却。 天爱奴从睡袋里爬出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洗漱。 晚餐时燃烧的灰烬距她的宿处很远,啃剩下的雪鸡骨头也都和那灰烬深深地掩埋了。 这个小女子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常丰富,她知道哪怕是一丁点油脂都能把蚂蚁引来,而蚂蚁会把蜥蜴引来,蜥蜴又会把蛇引来。河西草原有各种毒蛇,牧人在放牧的时候,经常发生牲畜被毒蛇咬死的情况。 天爱奴虽在宿处周围洒了硫磺粉,但是生怕有什么异种毒蛇不怕这种气味,独自一人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刷牙洗漱,重新易容,确认无误后,天爱奴提着禅杖重新上了马,就像西行取经的唐三僧一样,再度踏上了征程。 驼城中的篝火在天将黎明的时候也次第熄灭了,人们纷纷钻出帐篷收拾行装,整个驼城里都开始忙碌起来。麻袋和箱笼重新装回牛车上,捆到驼背上,做早饭的、整理行装的,各负其责。 等他们收拾停当,吃完早餐,草原上的露水已经快被太阳晒干了,庞大的商队继续启程,昨夜负责巡哨警戒的人则躺到了大车上蒙头大睡。 似乎一切都还是同往常一样,杨帆本以为今天还是会在平静中度过,但是快到正午时,右前方负责警戒的游哨突然全速奔了回来,老远就吹响了警戒的号角。随后就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辽阔的草原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迅速变成滚滚潮水汹涌而来。 “准备啦!抄家伙!” ‘小飞将’张义兴高采烈地大叫,丝毫不在乎那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把大地都踏得震颤起来。这是结队而行的无数骑兵,策马飞奔时才可能有的马蹄声。 高舍鸡和熊开山紧张地攥紧了肋下的佩刀,高舍鸡用的是一口狭长的单刀。身材高大强壮的熊开山用的则是一口大砍刀,刀背极厚,重达三十多斤,不要说砍人,用来砸人也绰绰有余。这口刀的刀纂处是中空的,插入木柄后就能变成一口长柄大砍刀。 两个人紧攥着钢刀,刚刚做好战斗准备,就看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小飞将’张义的人也在准备。他们从马背里、牛车里。掏出了一支支长弓、一支支硬弩,全是崭新的军弓和军弩。 弓弩作为主要远程兵器,装备了大唐的绝大多数军队。弓的装备率是百分之百,弩的装备率是五分之一,在中国周围始终有强大的游牧民族。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们把重装骑兵当成主力兵种,这实非偶然,中华民族自战国时代就发明了杀伤力强大的弩,在这样强大的弓和弩的装备率下,重装骑兵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然而,那毕竟是军队啊,眼下这群人…… 高舍鸡和熊开山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具弓弩被那些人娴熟地搭箭上弦,弓有长弓和角弓,长弓用于步战。角弓用于骑兵,而弩则是臂张弩和角弓弩等单人使用的轻弩。 一看这等装备,高舍鸡和熊开山登时松了口气。他们虽是斥候,却并非不识军中战术,在场的人共有七百余人,远处滚滚而来的敌人大约在两千人上下,可是这里已经进入吐蕃的实际控制区。在这里骤然出现的这支骑兵必然是吐蕃部落的人或者由吐蕃人组成的马匪,而吐蕃人是不擅射的。 弓弩由于射程影响,需要敌骑冲到一百五十步内才能发射,这么短的距离,根据弓弩的装填速度。敌骑冲到面前进入肉搏,只够你射出三箭。所以有“临阵不过三矢”之说,但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实际上,从战国、秦汉时期开始,弓弩就在中国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千百年来,将领们在实战之中早就想到了弥补这一致命缺陷的办法,一是批次射击,二是正面、侧面、直射、抛射的交叉射击,还有利用地形和人为设置的种种障碍延滞敌人冲近的速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装备成铁盒罐头似的重装骑兵才有可能勉强在密集的箭雨下冲到面前,然而对方又不是只有弓弩手,高舍鸡和熊开山现在就在看着那些人装备好了弓弩,又从牛车里抽出一根根钢铁的枪杆,迅速组装成一杆杆可阻骑兵的锋利长枪。 这种情况下,对方人数虽众,也讨不了便宜去,如果真的形势不利,只要暂时抛弃辎重,改用李陵的骑射游战之法,这两千敌军根本不够瞧的。 当年汉将李陵率五千人迎战匈奴三万骑兵,射杀数千人,且战且退。匈奴单于大惊,又调八万余骑一同追杀,这五千人倚仗着远优于对方的劲弩,且战且走,每一交手,必射杀敌数千人,直到最后箭矢用尽,才兵败被俘。 此时五千汉骑已被十余万匈奴骑兵追杀了十多天,射杀敌酋上万人,自己居然还有三千多人活蹦乱跳的,伤亡不过一千余人。李陵被俘后仰天长叹,说只需再给他每人几十枝箭,就足以摆脱追杀,回到汉境了。 从眼下这些彪悍的像马匪似的护卫队伍对弓弩的熟悉程度看,肯定个个都是精于骑射的汉子,对上一支不善骑射的吐蕃骑兵,何足惧哉。 这时,那些人已经越冲越近了,只见近两千骑兵,风驰电掣,漫野而来,从他们的服色和所持的杂乱的武器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正规军队,不是马匪就是某个想打劫商队的部落。 沈沐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吩咐道:“准备骑战!” 这支武装是护送他这位隐宗宗主的,自然有足够的财力,把这几百人武装到牙齿,但是这样的武装非到最后关头却不能用,因为一旦动用这些武器,马上就会被对方误以为是大唐军队秘密潜入。 想把这支骑兵全部歼灭是不可能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就会给他们惹来莫大的麻烦,因此空有利器在手,没到生死存亡关头是用不得的。 “三哥?” 张义提着刀,圈马跑到他面前,沈沐低低耳语几句,似是把这其中的利害与他分说了一遍,张义点点头道:“晓得了,一帮土鸡瓦狗。不用这些弓弩。一样收拾他们。” 张义提马冲到由驼队组成的防御阵线前面,大声道:“牛鍪,带你的人护着三哥。其他的兄弟,跟我冲!” 来骑如潮,气势汹汹。张义举起锋利的长刀,仰天狂嗥一声,领着五百骑悍然迎了上去。 高舍鸡和熊开山都跃跃欲试地看向杨帆,他们在成为斥候之前,也是军中骁勇的战士,眼见这一幕,很想冲上去厮杀一番。杨帆骑在马上,向沈沐看了一眼。 沈沐笑道:“杀鸡何用牛刀!二郎,你不能去!” 杨帆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沈沐为何不让他去,在沈沐眼中,他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一个战士,刀枪无眼,沈沐是不舍得让他出些意外的。他也想瞧瞧沈沐这支私兵到底战力如何,于是只向高舍鸡和熊开山摇了摇刀,低声道:“安份些。我等此来,是做斥候的。” 高舍鸡和熊开山无奈,只好松了马缰,加入原地警戒的队伍。 五百人像一支锋利的箭簇,直直地插进了来骑的队伍。与此同时。一杆大旗也在后队中扬了起来,白色的大旗。旗中只有一枝黑色的箭矢,这是‘小飞将’张义的旗帜,这意味着一旦这场战斗被他人侦知,也只是马贼对马贼而已。 “吼吼吼吼……” 张义率领马贼们呼啸着杀进了敌阵,这几年,他的队伍在陇右、在突厥和吐蕃的地盘上到处游荡,出了名的难缠,那支不知名的马贼队伍一俟看见他们后阵中扬起的飞箭大旗,就知道这一回‘踩盘子’出了纰漏,错把贼祖宗当了肥羊,可是这时候已经欲退不得,只能咬着牙冲上去。 “铿铿锵锵”,一阵酸牙刺耳的兵器撞击声,挥舞如雪片般的锋利马刀下,击刺如雷霆的长枪大矛下,双方甫一交锋,便有无数的人惨叫着跌于马下。双方犹如一群愤怒的野兽般纠缠到一起,人喊马嘶,鲜血喷涌,杀得好不惨烈。 杨帆在南洋的时候曾经协助师兄平叛,但那种战斗更接近于山地战,而且那种小国,可以出动的军动,需要对付的叛兵,全都人数甚寡,像这样激烈的马战,这样人数众多的战斗,他还是头一回看见。 张义的人这几年在陇右各地游荡,同官兵斗、同吐蕃人斗、同突厥人斗、同其他马贼斗,在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精兵,当真是以一当十,一个个奋勇冲杀,锐不可挡,他们不但个人武勇,尤其擅长配合,三匹马为一组,有使矛的,有使刀的,防与攻、长与短、远与近,配合巧妙如同一人。 “妙!妙啊!” 杨帆擅长技击之术,只一看就瞧出了其中的巧妙之处,他认真地观摩着,看得眉飞色舞。 这种联击之术固然巧妙,也得益于长久的配合,厮杀起来非常有效,常常令对手顾此失彼,一刀毙命。而这整个过程,不过是刹那间事,随即三人便就近转攻另一个对手,随着三人的站位不同,主攻和防守随时变幻。 对方本来还想分兵袭击沈沐和杨帆所在的营地,可是一见这五百人如此悍勇,简直势如破竹,而那些货物前面还有近两百人严阵以待,他们的首领不觉犹豫起来。 沈沐站在阵中,眼见对方阵势有些动摇,不禁抚掌笑道:“小飞将果然了得,他们要败了!” 言犹未了,地皮的颤动突然更加明显,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精骑仿佛一张撒开的大,向这边猛扑过来! 沈沐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弓弩戒备!”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乌质勒 眼见远处又有一票人马扑天盖地的杀来,张义率主力正与前面那些马贼鏖战,一时无法分兵回援,留在原地警戒的两百人马顿时紧张起来,牛鍪急匆匆地冲到沈沐身边,大叫道:“三哥,我先护你离开吧!” 沈沐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杨帆突然道:“等一等,来人未必是敌!” “嗯?”沈沐扭头望去,就见远处那些人马的突然出现,不止让张义等人吃了一惊,就连那些马匪也在迅速收拢、集中,做出防备的姿态。如此看来,这支突然杀出来的人马,并不是他们的同党。 那些人冲到左近时,大部分骑兵划了个弧形,斜着抄向那支马贼队伍的侧翼,只分出二三十骑向沈沐这边赶来,如果是心怀歹意者,怎么可能如此靠近。沈沐手搭凉蓬,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哈哈大笑道:“不错!是自己人!” 说罢一催战马就迎了上去。 杨帆和牛鍪也催马赶上,眼看离对方众骑还有七八丈距离,那头前一员大汉便飞身下马,一抛马缰,快步迎了几步,向沈沐一抱拳,用洪亮的声音道:“沈公子,某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沈沐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道:“你来的正好,咱们先把那些烦人的苍蝇赶走再说。” 那人大笑道:“某正有此意!” 此时只听“呜呜”的一阵号角声,兜马抄向那些马贼后路的骑士闻听号角声,突然如怒潮回头,齐刷刷一转,便向那些马贼猛扑过去。张义至此如何还不知来了帮手,顿时精神大振,吼道:“一起上啊,操翻了他们!” 这边杨帆已随着沈沐一起下马,正打量着这个率领大股骑兵赶来解围的人。这人黑赤赤的一张脸庞,肩宽膀厚。异常结实,站在那儿时稳稳得如渊停岳恃,甚有气派。 杨帆向沈沐靠近时,这人向他瞥了一眼,只这一瞥,眼神锐利如剑。 沈沐笑道:“来来来,二郎,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个人就是我要带你来见的人。他是西突厥继往绝可汗斛瑟罗帐下的莫贺达干(突厥官名,军事统帅),突骑施部的大首领乌质勒!乌质勒啊。这就是我信中跟你提起过的杨帆杨兄弟!” 乌质勒显然是知道杨帆底细的,一听这话立即快步走上前来,给他行了一个突厥式的拥抱礼。哈哈笑道:“杨兄弟,久仰大名!” 杨帆听说此人是阿史那斛瑟罗麾下大将,顿觉有些亲切,便也顺势回抱了一下,但是两人刚刚分开,杨帆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沈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西突厥已有可汗,那就是阿史那斛瑟罗,沈沐却说带他去见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这个乌质勒要成为什么地方的可汗? 此时。新加入战斗的乌质勒的兵团业已同那些马贼拼杀起来,他们的战术战法同张义的马贼帮不尽相同,不过同样攻势凌厉,乌质勒这一次带来的骑兵不下三千人,人数本就占优,战力更胜一筹,他们或游走纠缠。或凶悍截击,杀得干净俐落。 那些马贼眼见不妙,立即突围逃跑,混战之中只逃出不足区区三百人,被乌质勒的手下分兵一部追杀下去了。 张义兴冲冲地跑过来。也由沈沐把他引见给乌质勒。 趁机此会,疑惑不解的高舍鸡对杨帆道:“二郎。突其施部我是听说过的,隶属西突厥,斛瑟罗逃回洛阳之后,由他暂摄西突厥十姓部落,是忠于朝廷的突厥人,不过……,咱们到这儿来干吗?” 杨帆咳嗽一声道:“此人与东突厥常有征战,眼下又在吐蕃的势力范围之内,对这两方面的情形最为了解,你不觉得从他那里咱们可以了解到许多有用的情报么?” 高舍鸡与熊开山面面相觑,熊开山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干什么?” 杨帆心道:“若是换了其他百骑,可不就是要靠你们出生入死么?” 嘴上却哈哈一笑,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咱们自然不能只听他一人所言,总还要亲自验证一番的。” 杨帆说着,心中想起沈沐对他说过的那番话,越想越是不安,他与斛瑟罗相识于洛阳,曾同场击鞠,大败吐蕃。后来斛瑟罗以大将军之尊,更不惜折节下交,这份情谊,杨帆一直记在心里。如果沈沐的计划竟是让乌质勒取斛瑟罗而代之,杨帆在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杨帆暗暗想着。 ※※※※※※※ 可惜接下来杨帆一直没有机会与沈沐单独在一起,乌质勒与沈沐似乎有许多事需要磋商,两个人一路同车,形影不离,不知在计议些什么。 杨帆见一时不得机会与沈沐沟通,心中却也不急,这事毕竟不是即刻就要施行的事情,一路下来,他细心观察这突骑施部三千铁骑,只觉这些骑兵不止作战勇敢,行止间也是纪律严明。 杨帆暗想,仅为迎接沈沐,就能抽调三千铁骑出来,足见这突骑施部兵强马壮,从这支队伍来看,这乌质勒也是治军有方,难怪沈沐看重他了,只是不知斛瑟罗统治十姓部落本领如何,可惜来时不曾往长安去,听说他正在那儿养伤。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大斗拔谷,这大斗拔谷背倚大雪山,山下又有一处温泉,山上的雪水流下来,与山下的温泉汇集在一起,在山脚下汇聚成一个方圆十数里的海子,突骑施部就驻扎在这片海子旁边。 沈沐他们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海子上面,鱼跃浪间,水鸟低翔,岸边牛羊成群,骑在马上的牧人唱着古老的牧歌,高可及膝的肥美野草间,一伙小牛犊儿似的半大孩子正光着脊梁在角力。还有一些颊上两砣高原红的小姑娘,提着挤满了牛奶的木桶蹦蹦跳跳地奔向家门。 他们的到来,立即受到了整个部落的热闹欢迎,沈沐、杨帆等人下了马,与乌质勒一同往营地里走,刚刚走出不远,就见十几个皮袍大汉快步向他们迎上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出头。 杨帆还以为他们都是部落中有一定职司的人,不料一通报身份,才知道这些人竟是处木昆部、胡禄居部、属尼舒部、阿悉结部、歌舒部五部的首领,乌质勒对杨帆和沈沐笑道:“这几位首领离我这儿比较近,听闻贵客来临,便都赶来了。其他四部的首领游牧之地太远,这一次来不及赶回,不过总有机会一见的。” 那些部落首领对沈沐都很客气,听说杨帆是沈沐的兄弟,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杨帆一面还礼,一面暗暗心惊:“看这些人对乌质勒的态度,确实有些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而且显然是知道他与沈沐之间的交易的。即便乌质勒所言不实,其他四部不是因为路远而未来,而是与乌质勒道不同不相为谋,乌质勒业已控制了十姓部落的大部分力量了。 晚上,部落里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召待他们最尊贵的客人,整个部落一片欢腾。大帐内,乌质勒和其他五部首领簇拥着沈沐、杨帆、张义不断殷勤地劝酒,几个部落中的美丽少女随着横笛月琴的伴奏踢踏起舞,为他们助兴。 乌质勒性情豪爽,即便是在他心中最尊贵的客人面前,也没有丝毫作态,他大碗喝洒,用小刀插起盘中大块的牛羊肉和血肠什么的,张口就嚼,形容坦然,颇为豪迈。 “各位!各位!” 待歌舞的少女们笑盈盈的退下之后,乌质勒端起一碗酒,大声道:“各位首领,在吐蕃人和骨咄禄的联手压迫下,咱们十姓部落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如今总算给咱们找到了一些能够落脚的地方,让咱们的族人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 最艰难的日子还没有过去,咱们的牛羊、马匹被敌人抢走了许多,要熬过一个冬天,待来年牲畜们多下些崽儿,才能缓得过元气。眼下这段日子,可是多亏了沈公子仗义援助,如果来日咱们能人丁兴旺、牛羊成群,那全是沈公子赐予我们的功德,我们一起敬沈公子一杯!” 众首领纷纷响应,向沈沐举杯道谢,沈沐笑吟吟地饮了一杯。 这时两个健妇抬了一头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上来,乌质勒亲自走上前去,拾起放在木盘边上的一口银刀,先把里脊处的肉灵巧地剃落到盘子里,端到沈沐面前,然后依次是杨帆、张义。 杨帆撕下一条烤羊肉,蘸着碟中的细盐沫儿,轻轻塞进嘴里,这烤羊肉外焦里嫩,皮脆肉滑,鲜香异常,果然可口。 他轻轻咀嚼着鲜美的羊肉,看着乌质勒的举动,乌质勒亲手为他们三人献上羊肉之后并没有归座,而是接着又为其他首领和本部落的长老一一亲手奉上烤羊肉,没有落下一个人。这个外表粗犷如狮的男人,心思远比他的外表要细腻的多。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隆中对” ***三更一万一求月票支持*** 这场盛宴持续到很晚,毡帐中的这些草原健儿都是大肚汉,光是烤全羊就被他们吃掉了三只。此时,帐前灶坑上还吊着两只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而帐中众人已经吃了**成饱,开始吆五喝六地拼起酒来,身边横七竖八的都是酒坛子。 草原人好酒,别看他们被吐蕃人迫得被井离乡,逃到此处才算有了一处寄身之所,这酒可没有落下。 眼见帐中众人已经吃不动了,乌质勒吩咐把已经烤好的全羊赏与了帐前众侍卫,此举引得众侍卫又是一阵欢呼。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烤全羊是贵族酒宴上一道极高规格的名菜,普通牧人或一般的部族小头目固然也以肉食为主,却没资格享用烤全羊的。 此举,让杨帆对乌质勒又高看了一眼,自他到洛阳以后,达官贵人见的多了,如此体恤、关怀下人的权贵着实不多,乌质勒此时也喝得面色赤红、舌头发硬了,此时此举当是发自真心,决非有意邀买人心。 沈沐喝的并不多,虽然每个人敬酒都先敬他,但是对这位贵客,他只浅酌一口旁人也不会挑剔,他酒喝的不多,奶皮子奶豆腐血肠烤肉一类的东西却吃的不少,所以他的眼神此刻依旧十分清明。 沈沐喝了一阵儿,起身出去方便,杨帆趁机跟了上去。 两个突厥少女扶着沈沐走离了人群热闹处,倒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向他笑眯眯地做个手势,意思是在这里就可以方便,其中一个少女就盈盈地蹲下身去,想要为他解带褪裤。杨帆便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 沈沐一见。摆了摆手,待两个突厥少女走开,对杨帆笑道:“二郎似乎有心事?” 杨帆道:“某有一事不明。只是智计浅短,百思不得其解,若不当面请教。恐怕要寝不安枕了。” 沈沐笑道:“二郎几时变得这般文诌诌的了,咱们自己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他也不避让杨帆,宽衣解带,方便完毕,重新整束停当,远处一个侍立的突厥少女立即快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毕恭毕敬地呈上。 沈沐净了手。向杨帆做了个相邀的手势,两人便在一顶顶毡帐间漫步而行,两个突厥少女则亦步亦趋地随在三丈开外。 杨帆道:“沈兄所说的可以为可汗的人。就是乌质勒?” 沈沐道:“不错。你看此人如何?” 杨帆道:“确是一方豪杰!只是,沈兄打算扶持他为何处可汗?” 沈沐笑道:“二郎这是明知故问了。自然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王!” 杨帆站住脚步,转向沈沐,凝声问道:“西突厥本已有主,而且是忠于我朝的,沈兄为何要另立可汗?” 沈沐道:“斛瑟罗么?斛瑟罗自然是忠的,可这乌质勒也是忠的,同样都是忠的,乌质勒比斛瑟罗更堪为一方之主。” 杨帆疑道:“沈兄此言何解?” 沈沐道:“斛瑟罗擅个人武勇,而不擅统率诸部,临战常以弱敌强、以硬碰硬,使得西突厥诸部在与东突厥对峙中屡处下风,失地丧民,致有今日诸部背井离乡,到处流浪的下场,威已不足以服众,此其一。 斛瑟罗乾纲独断,不擅维护诸部,性情残暴,常于酒后鞭笞士卒,对其他诸部也是稍有小错,即予严惩,令部众畏惧,离心离德,此其二。作为一个可汗,有这两条就足够了,尤其是在西突厥外有强敌,处境艰难的情况下。” 杨帆迟疑道:“竟有此事?我在洛阳时,与斛瑟罗大将军亦曾有过来往,他的为人……与沈兄所言似乎大有出入……” 沈沐恍然道:“我道你为何对拥立乌质勒为可汗诸多疑虑,原来原因在此!” 沈沐苦笑道:“二郎,你们曾同场击鞠,他视你为友,而非部下,态度自然不同。可这并不代表他御下也是这般客气。其实我扶持乌质勒,从他这里可以得到的好处,如果换成斛瑟罗一样可以得到,斛瑟罗若是个扶得起的人物,我扶持他岂不比扶持乌质勒更省事? 实是此人不可栽培!他的为人品性、统帅诸部的能力如何,我一人所言你若不信,尽可向十姓部落的任何人打听,诸部对乌质勒如何拥戴,你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斛瑟罗是一个英明之主,试问他的部下会这般离心离德么?” 杨帆这一路而来,不止见到了乌质勒用兵练兵的能力,看到了部众对他真心的拥戴、其他诸部首领对他的附从,也亲眼见到了他对下的态度。 在中原,上官对下属能做到这般关爱的已属难能可贵,在部落中贵族与部众几近于主和奴的关系,尊卑之别极大,就更不容易了,而乌质勒在这方面……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的联手压制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中易主更容易产生动荡,让一个本来就濒临灭绝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沈沐若能给予他们帮助,从乌质勒那里所能得到的,从斛瑟罗那里一样可以得到,他弃易就难,扶持乌质勒,恐怕也只有这些理由才说得通。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有些动摇了,他不认为斛瑟罗是一个恶人,但是一个好人,未必就是一个堪为首领的人。杨帆心中犹豫,尤自抱着一丝幻想,道:“斛瑟罗本是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贸然取而代之,这可行么?” 沈沐见他将被自己说服,轻松地笑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郎怎么也相信非王族而不可为王的腐朽之论?当今女皇并非李唐宗室子孙,难道她现在不是皇帝?若说斛瑟罗,他这可汗之位,若非我大唐承认,也未必就是合法的。 且不说东突厥还有一位阿史那骨咄禄。就算是在西突厥。斛瑟罗原也并非汗位继承人。西突厥之主原是阿史那弥射,斛瑟罗之父阿史那步真是弥射可汗的族兄,他欲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射的弟侄二十余人,篡权自立。 阿史那弥射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投靠我大唐,太宗皇帝册封他为奚利邲咄陆可汗。阿史那步真自立,但其部落多有不服,步真无奈,只好也投靠我大唐,获封为左屯卫大将军。后来,阿史那步真诬告阿史那弥射谋反,弥射被杀,步真这才把十姓部落纳入自己麾下。” 沈沐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这件事。不过是二十余年前旧事,西突厥十姓部落尽人皆知,如今斛瑟罗继承汗位。又不能得诸部人心。乌质勒取而代之,何难之有?” 杨帆道:“乌质勒的能力。我虽只见一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一方豪杰的风范,只是……正因此人颇有才干,如果扶持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沈沐失笑道:“二郎,你一切尽为我朝打算,这番心思,令人佩服,可是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负着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挥,指了指那浩瀚星空下无数闪烁的星辰,道:“一个世家,长房没有杰出的子弟时,如果还要嫉贤妒能,排挤打压支宗子弟,这个世家绝不可能存在千年之久。 一位重臣,如果举荐贤能时不能唯才是举,总是担心别人有才干,总有一天会成为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官员,他早晚会沦为弄奸使权的奸佞,而不可能名垂千古。 一个帝王,如果总是担心臣子功高震主,甚至不等外患铲除,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些有才干、有能力的文武大臣干掉,他早晚会成为亡国之君! 二郎,现在仅仅是吐蕃其军力就不在我大唐之下,更何况还有一个东突厥,这时候还要对自己人百般防备,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乌质勒灭得了吐蕃和东突厥么?不可能!但他可以壮大,他这力量从哪来?就算人全靠自己生,可地盘只有这么大,三家瓜分,对我们有益无害。 乌质勒很有能力,这不假,可是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我们能给予他们的帮助有限,正要他有能力,我们世家也罢、朝廷也罢,才有扶持他的价值,否则要他何用呢? 扶持的同时,当然还要控制,这与乌质勒是不是突厥人无关。如果大唐衰弱到了连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力量都无法控制,又或者为君者利令智昏,那么有野心者,不管他是否同族,甚至不管是否是血缘至亲,一样会取而代之,不用往远里找例子,本朝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杨帆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为何引我来见他,又为何让我知道这件事呢?” 沈沐道:“因为,他要称可汗,需要得到朝廷的支持,需要一个大义名份。其实,不管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十姓部落的权力已经掌握在乌质勒手中,只是斛瑟罗还浑然不觉,乌质勒也没有同他撕破脸皮罢了。 如果我朝不答应,你以为乌质勒就会放弃到手的权力?不会!斛瑟罗依旧要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如果出现那种局面,你以为西突厥在两只猛虎的窥伺之下一番内耗结果如何?那样一来,我朝用来牵制东突厥的一支重要力量就要损失殆尽了。 二郎,如此情况下,你说对斛瑟罗来说,是留在朝中做一个大将军、一个富家翁好,还是让他回来,使十姓部落在自相残杀中全部葬送掉好?这些利害,如果由你呈报女皇,相信女皇权衡利弊,不会舍不得一个‘可汗’的名份! 斛瑟罗本人留在朝中,于他本人而言有益无害。于朝廷而言,也算是对西突厥十姓部落多一个控制的筹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他抬出来,如果乌质勒真有反意的话!” “我,乌质勒!向上苍发誓,如我为可汗,绝不相负!” 随着声音,乌质勒突然从夜幕中一步步走过来,他依旧带着醉意。脚下有些飘浮。但是脸上却满是激动、真诚与郑重的神情,远处,两个突厥少女向他深深地弯下腰去。 杨帆没有奇怪他什么时候跑了来。只是向他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保证?” 乌质勒冷笑道:“你只能相信我的保证!如果,你担心,当我强大了。就会生起反叛之心,难道你能保证,当斛瑟罗强大了,他就一定忠于你们?” 杨帆当然不能保证,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能保证,你们永远忠于大唐?” 乌质勒以手抚胸,轻轻地弯下腰去:“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我的朋友!这是我最真诚的誓言。如果我说,我能为我的子孙后代保证什么,那就是对你最大的欺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无论是你还是我。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玄孙子会做什么?”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看看沈沐。又看看乌质勒,问道:“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做?” 沈沐露出喜悦的笑容,杨帆这句话,意味着他将真的成为同道中人了。 沈沐爽快地道:“首先,是要让朝廷允许斛瑟罗长驻洛京!如果斛瑟罗自己没有这个要求,也要让朝廷想办法把他留在洛京,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内部分裂和自相残杀。 其二,是要让朝廷接纳突厥十姓部落的老弱妇孺,大约数万人,把他们迁到陇右或关中,这边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也能减轻数万人的负担,集中精锐,争取打回安西四镇去。那里,一直就是西突厥十姓部落的驻牧之地。” 杨帆心道:“十姓部落恐怕至少有六姓已经站在乌质勒一边,又有沈沐的暗中支持,这种情况下,留在洛京只怕是对斛瑟罗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迁徙数万老幼到陇右关中问题也不大,他们可以从事农耕和畜牧,变相的也等于是十姓部落的人质,沈沐大概也是这么算计的。” 沈沐又道:“这两件事,我会给你提供充足有力的证据,你是女帝派出来的斥候,只需要把它呈送到女帝面前,并且尽可能地说服她接受。当然,我会动用别的人手,侧面帮你的忙。” 乌质勒道:“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了。对内,我需要休养,十姓部落遭受了很大的创伤,你别看我们现在好象衣食无忧的样子,实际上因为我们被迫迁离故土,逃亡途中牛羊牲畜大量被敌人掳走,现有的牲畜已不足以维持部众生存。 我需要熬过这个冬天,才能缓缓恢复元气,在此期间,我要一面恢复元气,一面勤练兵马,结合十姓部落的精锐兵马,打造一支能与吐蕃和骨咄禄相抗衡的力量。而对外么……”乌质勒把目光投向了沈沐。 沈沐道:“对外,乌质勒已派遣秘使,赴吐蕃王城求见他们的宰相钦陵,把乌质勒欲取斛瑟罗而代之的意思告诉钦陵。” 杨帆目光一闪,道:“佯附?” 沈沐赞许地向他翘了翘大指,道:“不错,佯附!以投靠钦陵为条件,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扶保自己成为十姓部落之主。钦陵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乌质勒的诚意,但是能够不战而取十姓部落精兵,这个诱惑谅他也无法拒绝。 乌质勒驻牧的这个地方叫大斗拔谷,是通向湟中的一条捷径,也是吐蕃北进河西的一条要隘,所以这里极不安全。但是现在乌质勒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另择一处水草丰美处驻牧,只能籍此拖延过这个冬天。” 杨帆颔首道:“嗯,哪怕是论钦陵半信半疑,只要他想吞并这股力量,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便足以予我们喘息之机了。”吐蕃语称宰相为‘论’,所以钦陵常被称为论钦陵,杨帆为了省事,这时也用了他们的称呼。 沈沐道:“不止如此,我还会想办法,让他们的赞普知道这件事!” 杨帆皱眉道:“吐蕃赞普与论钦陵已经不和了?” 乌质勒插口笑道:“何止,他们勾心斗角的厉害。” 杨帆想了想道:“此计恐怕没用。” 沈沐微笑道:“为何没用?” 杨帆道:“接收十姓突落这种事,动静太大,根本瞒不住人,哪怕是论钦陵再如何想把这么庞大的力量纳入自己的治下,也只能与这边秘密商议,暗中动手脚,关于招抚这件事,他不会愚蠢到不告诉赞普吧?” 沈沐狡黠地笑了笑,缓缓道:“钦陵毕竟是一朝宰相,而且是大权在握、令赞普也为之侧目的宰相,他会听到一点风声就急不可耐地跑去赞普那里表功么? 他要证实乌质勒的诚意,需要时间。他要先想出把十姓部落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办法,这更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是不会轻率向赞普禀告的,而我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杨帆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吐蕃赞普先于论钦陵而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就算论钦陵再赶去向赞普坦白此事,赞普也不会相信他了,甚至还会更加警惕,因为他会认为自己身边有论钦陵的耳目!” 沈沐又向他翘了翘大指,哈哈大笑起来,乌质勒也在一旁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杨帆看看这两个人,只觉这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凶猛如狼,一个狡诈如狐,而他自己呢,大概兼具了一些狼的野性和狐的机警,但是这两方面比起这两个人都还嫌太稚嫩了些,他要成长起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三更一万一求月票支持***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有一计 “驾!” 战马飞驰,杨帆在洛阳曾经随楚狂歌认真习练过马术,在这里终于派上了用场。(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他觉得这种地方才是真正适合骏马驰骋的所在,天高地广,风卷草浪,马蹄踏在地上,就像有弹性一样,人马合一,随着那骏马的动作跨鞍打浪,简直快意极了。 “二郎,动手!” 高舍鸡一声大喊,杨帆握住角弓,认扣搭弦,一箭射去,唰地一箭,正中那只旱獭的屁股。杨帆的静止射击术已经很准确了,但是在急驰的马上,这样的准头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秋旱獭是最肥的,那只旱獭屁股中了一箭并不致命,吃痛之下,窜得更快了。 高舍鸡大笑,反手抄弓,几乎弓一到手,一只利箭就已搭在弦上,看似随意地一瞄,“嗖”地一箭便射中了那只旱獭,利箭贯脑而过,那只旱獭又跑出两步,哀鸣一声倒毙在地。 秋天是猎旱獭的好季节,这草原上有许多肥旱獭,是既牧且猎的草原牧民重要的生活来源。獭肉可以吃,獭皮和獭油可以从商人那里换来盐巴、布匹、米面、铁锅等日用器物。 另外,他们自己也是需要獭油的。这里的冬天很冷,什么黄油牛油都会凝固,唯独旱獭油可以保持液状,在数九寒天、风如割面的天气下,在手脚脸面上涂一层旱獭油,可以起到很好的防冻效果。 杨帆飞驰到那只旱獭前,一俯身便把那只肥旱獭提了起来,他的马上射术虽还逊色些,但是仗着身手本来就极高明,一身马术却不逊色于人。 杨帆把肥旱獭搭在马背后,马背上早已搭了许多猎物,高舍鸡和熊开山的马背上猎物更多,甚至还有一头肥硕的马鹿。 这只旱獭是他们游猎归途中偶遇的,已经被他们追到突骑施部的毡包附近了。如果不是这及时的一箭,一旦被它窜进毡包群,被哪个牧人看到,那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高舍鸡驰马过来,杨帆对他笑道:“高兄箭不虚发,当真厉害。” 高舍鸡谦虚地道:“不敢当,高某原也以射术自傲的,不过自打前两日见了那小飞将张义的一手射术。可再也不敢自夸了。小飞将的一手射术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居然能发得出‘九箭连珠’,这可是草原射手中最最高明的神射手了,若有机会,我想跟他好好学学。” 杨帆道:“小飞将啊,那厮倒真是厉害,那等箭术神乎其神,他怎么就能……” 杨帆刚说到这儿,就见小飞将张义从一个毡包里走出来,衣衫不整。正在束着腰带,后边跟出一位部落中的梳辫少女。从后边开心地抱住他,在他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张义回头说了几句什么,那脸蛋儿红扑扑的少女便眉眼含笑地钻回毡包去了。 杨帆僵了一僵,苦笑道:“这厮的箭术,不会是在女人身上练成的吧?” 熊开山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羡慕地道:“小鸡呀,咱们今晚请张义喝酒吧!哄得他开心了。好传授咱们两招。” 高舍鸡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熊开山道:“你跟他学学怎么射箭,我跟他学学怎么哄女人。” 杨帆和高舍鸡为之侧目。 ※※※※※※※ 回到他们所居住的毡包。杨帆和高舍鸡、熊开山把猎取的野味只留下两只雪鸡、又切下一条黄羊腿,其它的都分给了拨来侍候他们的牧人,那是几位年少俊俏的突厥少女。 连着几天得到杨帆等人分给她们的猎物了,几个小姑娘真是开心极了,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们,看样子如果他们想学张义,她们也是很愿意给他们做“箭靶”的。 熊开山那闷骚的家伙大概是有点意动,用突厥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家姑娘搭讪了几句,虽然竭力想弄成旁敲侧击的样子,结果那**裸的意思几乎没人听不懂。 一个小姑娘倒也罢了,好几个小姑娘都在帐里,还有一个同样听得懂突厥语的高舍鸡,被这几人一番取笑,那个受了高舍鸡礼物的小丫头羞红着脸就跑掉了,只留下熊开山瞪着人家摇摇摆摆的小屁股一脸怅然。 这时,牛鍪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杨帆便道:“二郎,我家主人请你马上去一趟!” 杨帆看他一脸紧张,知道必有要事,立即随着他出了毡帐。 杨帆此时也是一身突厥人装束,在牛鍪的陪同下快步走向沈沐的毡帐,行至半途忽然看见张义傍着一位突厥少女,手里拿着个铜镯儿,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阵,便替她套在手腕上,趁那少女举腕自赏的功夫,拉起她的小手,钻进了旁边的毡帐。 杨帆看得两眼一直,张义这厮,简直就是一匹种马! 杨帆走进沈沐的毡帐时,只见帐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沐,另一个是乌质勒,两人盘膝对坐,一脸沉郁。 牛鍪搭起帐帘让杨帆进去后便放下帐帘儿守在了外面,杨帆看看二人,径直走去在沈沐旁边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乌质勒闷声闷气地道:“恐怕,我们要另迁他地了。” 杨帆一惊,问道:“为什么?” 沈沐淡淡地道:“何止另迁他地,我们原本的计划,恐怕统统要成为泡影,须得从长计议了。” 杨帆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沐道:“乌质勒派去秘密求见论钦陵的人,一到他府上,就被他捆绑起来,押去见赞普了,而且直接指出这是乌质勒的缓兵之计,应当抢在寒冬来临之前,出兵攻打大斗拔谷,把突其施部赶到荒郊野外拖死、冻死!” 杨帆看向乌质勒,乌质勒懊恼地一捶大腿,恨声道:“有奸细!有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论钦陵知道了!” 杨帆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你告诉过什么人?” 沈沐“哼”了一声,乌质勒的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半晌才闷闷地道:“本部的头人、长老,还有其他九部的首领……” 沈沐道:“问题是,你并没有要这些人守秘,所以全族人都知道了。” 乌质勒脖子一梗道:“我信任我的族人!” 被沈沐锐利的目光一瞪,乌质勒又缩了脖子,低声道:“这种佯降的把戏,怎么能瞒着族人,不说的话难免有人弄假成真。你也不是不知道,各部落间,部落中上下之间,关系都疏散的很,想诈降总要通通气儿才行,不比你大唐的军队,令行禁止,不需要让他们知道理由。” 沈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帆道:“如此说来,这奸细也无从查起了。” 沈沐道:“奸细查不查的,现在并不重要。既然是举族皆知的一件事,这奸细说不定只是一个区区不言的小人物,甚至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于外人的都不一定。重要的是,突其施部现在要迁徙到哪里,才能没有损失地熬过这个寒冬。 另外就是,分化离间吐蕃赞普(国王)和大相(大宰相)之间的关系,也得再寻他策。我们的生存、对敌的分化,眼下都要重新考虑才成。看起来,仅是度过生存难关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 帐中一时沉闷下来,三人都低头不语。 乌质勒沉思一阵,便抬起头来看看沈沐,看到沈沐那阴沉的脸色,眼中希冀的光芒便渐渐黯淡下去,如是者几次,一直被他忽略一旁的杨帆忽然缓缓道:“也许,我有一个办法!” 沈沐和乌质勒“唰”地一下把目光投向他,乌质勒忍不住道:“你想到了迁徙的好去处?” 杨帆一怔,道:“这河西形势,足下比我熟悉百倍,你都想不出好去处,我哪能想得出?” 乌质勒也是一愣,道:“不是迁徙,那你想了什么办法?” 杨帆道:“我这个办法,还不知道是否一定可行,不过,我刚才反复揣摩了一番,我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得以实施,那么,你就可以不必迁徙,分化瓦解吐蕃君相之间关系的计划也可以照旧进行。” 这话一出口,连沈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二郎快说,有何妙计?” 杨帆看了看门口,沈沐道:“放心,此地只有我的人,而我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因为,没有人付得起收买他们的代价!” 这句话很狂,但是杨帆却相信了他的保证,杨帆点了点头,道:“记得快到湟水的时候,沈兄叫小飞将张义赶来相见,他一见我,便迎面一刀,说我乃是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侄子沐丝。” 沈沐疑道:“不错,怎么?” 杨帆道:“人有相似,这倒不奇。我只是想知道,张义识人的本领如何,他说我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话是否可靠?” 沈沐道:“张义与我早就相识,他识人的本领确是一绝,他说你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那就不会错的。” 杨帆道:“我在洛阳,曾经见过阿史那斛瑟罗,此人头发赫黄,鼻尖如锥,眼睛淡蓝,肤色黝黑,而我除了肤色黝黑,实无半点与阿史那斛瑟罗相似之处,斛瑟罗与沐丝同为突厥王种,彼此特征应该相仿,我与那个沐丝真的相似么?”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吐蕃王城 沈沐道:“突厥王种本来是黄发蓝目,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突厥贵种原本自称‘蓝裔’,而称普通突厥人为‘黑裔’,因为这‘黑裔’突厥人与我中原人形貌就相差不多。 数百年来,突厥贵种与本族黑裔以及其他种族多有联姻,再加上许多突厥权贵搜罗异族美女于帐下,以致后代容貌与其祖先大相径庭。 虽然还有人保持与先祖相似的特征,但是也有许多王族子弟,已经与我们的相貌无甚区别。 你看乌质勒,也是突厥贵族后裔,如今黑发黑眼,与我中原人有何区别?” 乌质勒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祖母就是汉人,我的夫人中也有汉人,我的几个儿子,有的如我一般身材魁梧高大,也有一些就文弱的很,换上你们的袍服,根本看不出来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沈沐问道:“怎么,你的计划与这件事有关?” 杨帆道:“不错!必须得先确认我的相貌是否真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个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沈沐二话不说,立即向帐口喝道:“去!把张义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张义就衣衫不整地跑了来,兴冲冲地对沈沐道:“三哥,又有仗打了?” 沈沐一指杨帆,问道:“张义,我素知你识人的本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认真确认一次,二郎与那阿史那沐丝确实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张义怔了怔,见沈沐神情严肃,倒也不敢马虎,他认认真真打量杨帆一番,说道:“二郎且站起来,叫我再看个清楚!” 杨帆站起身来,往他面前一站,张义绕着杨帆转悠了好几圈。乌质勒和沈沐屏息看着,张义又慢慢转回杨帆正面,点点头道:“容貌,一般无二!” 上下又瞧几眼,道:“高矮,一般无二!” 乌质勒和沈沐不由松了口气,张义又道:“胖瘦么……,沐丝要比二郎稍稍胖上一些也有限。就算细看。也不大容易瞧得出来,只是二郎的肤色……嗯,仔细看的话。沐丝的脸膛要比二郎红一些。” 草原红是由于当地特殊的气候,使得面部皮肤角质层过薄,毛细血管扩张显露于表面所形成的血丝状的红晕。哪怕是再养尊处优的权贵,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免会有这样的肤色,杨帆来的时日尚短,在这一点上和沐丝有所不同那是理所当然。 沈沐道:“没有别的了?眼睛、胡须等等。” 张义道:“没有啦,沐丝也未蓄须,嗯,如果说不同,那就是口音不同,其它的……没什么了。” 沈沐点点头道:“好了。你可以滚蛋了,这几天养精蓄锐,好好歇歇体力,要叫你做事的,不要整天鬼混!” 张义嘻皮笑脸地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沈沐转身对杨帆道:“只是在脸膛上加点红晕的话,这倒容易的很。只是不知二郎到底有什么计划呢?” ※※※※※※※ 吉曲河岸边,牛羊繁殖,沿路成群,还有一些地方开辟阡陌,种上了青稞和一些其它庄稼以及青菜。文成公主嫁过来时。把纺织、医药等先进的中原技术带到了这里,其中就包括耕作。使得这里的农业比以前大有改进。 一支远来的驼队带着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进了吐蕃王城。 城中非常兴旺,以大昭寺为中心,环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街上有卖各式果子点心如蒸饼、馄饨、生软羊面、白肉的摊贩,也有绸缎布匹、瓷器刀具、冠梳头面、鞍匠、皮匠、神塑匠的店铺。 摇着经筒的信徒,宽袍大袖的富人、沿街乞讨的难民,构勒出了一副很复杂的众生相。前面,几个红衣武士昂首挺胸地走来,吐蕃尚红,武士们总是尽可能地把他们的衣甲、旗帜、头盔都弄成红色,十分乍眼。 这时,十几匹高大的番马“哗愣愣”地赶了过去,马上的骑士刮碰了对方,双方开始口角,片刻之后就大打出手,纷纷拔刀出鞘,彪悍无比地厮杀起来,路人纷纷走避,不过却看不出路人有多少惊慌之色,看来这种场面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吐蕃这些年来吞并了许多其他部族,比如苏毗、羊同、吐谷浑等,所以彼此间经常会发生矛盾,一点小小的冲突就会大打出手。而吐蕃本来的内部各部族之间、王族与宦族之间、新兴并迅速成为吐蕃主流教派的佛教教徒和吐蕃本地旧教信徒之间,新兴贵族和没落贵族之间,可谓矛盾重重。 像这种街头斗殴实属寻常,便是两个部落之间发生战争也是寻常事,所以从松赞干布时期开始,赞普与实际上身为各大小部落首领的群臣之间,就会每年举行一次小盟,三年一次大盟,现在甚至发展成了一年会盟两次。 这种会盟就是大家排排坐,发牢骚诉委屈发泄愤懑,然后握手言和的一次内部交流。每次会盟的最后,都会由赞普主持仪式。小盟时杀羊和狗,折断它们的足,再剖腹裂肠,由巫师祭告天地诸神,大家一起发誓:“谁要是变心,阴谋叛乱,互相残杀,神明察知,罚同此牲。” 三年一大盟时就杀犬马牛驴为牲,有时为了表示隆重甚至以人为牲,由赞普亲自祭告诸神,要求群臣同心协力,共保赞普,谁要是背盟,谁就身体屠裂,同那些牲畜一样。这种会盟也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但是矛盾依旧存在,自然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那只刚进城的驼队看见前面杀得一团混乱的两拨武士,稍稍停了一下,就由向导引着,拐上了另一条道路。 杨帆一身吐蕃人的长袍,头发也作了吐蕃人的款式,骑在一头骆驼背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街头的风景。街道两侧是一幢幢民居,这里的民居大部分是比较简陋粗放的房子,家境好些的人家则多是石砌的碉楼式建筑,外墙粉刷成乳白色或米黄色。 很快,他们就在一幢外墙刷成白色的碉楼式建筑前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等候他们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夫妇。男的斜套一件土黄色左衽长袍,一只袖子随意地垂在身侧,身材高壮,额头宽广,黝黑的脸膛上泛着油光,显得颇具威严。女的与他年纪相仿,也在三十多岁,身体健壮,细辫缠头,垂着许多珊瑚骨珠一类的装饰。 见了杨帆这一行人的驼队,两夫妻立即迎了上来,那妇人还算比较爱说话,笑吟吟地与驼队的向导说着话,同大家打着招呼,那个男人只是弯腰行了一礼,便牵起头驼,闷不吭声地领着大家往后院里走。 后院非常宽广,杂草丛生,看样子圈成院落之后这里一直也没什么用处,骆驼也不用拴,直接放开了让它们在院子里随意吃草,杨帆等人则被引进楼中,分别安排了房间。 向导是个自幼住在汉人区的吐蕃人,如今的名字叫虞青山,一直走川蜀至吐蕃线路做生意,他当然也是沈沐的人,此番是杨帆的向导,也是负责替他安排此次任务的人。 虞青山放下行李后就到了杨帆房间,杨帆正站在石窗前挑着窗帘向街上观望,见他进来,便放下窗帘,回到毡毯上坐下,请他也在身旁坐下,问道:“这户人家是什么人?可靠么?” 虞青山道:“就是普通的蕃民,名叫论讫峡,家境还不错,我的一些生意是给他们做的,他只知道我是从汉地来的蕃商,从不过问我的事情,很本份的人家。而且,这户人家是苯教信徒,因此即便发现些不妥当,也不大可能跟我们为难的。” 虞青山所说的茉教,是吐蕃本地的传统宗教,已经传承近千年,佛教刚刚东传的时候,都是绕开吐蕃向其它地方传播的,就是因为受到苯教的抵制。 但是从松赞干布开始,吐蕃赞普开始信仰并大力传播佛教,许多苯教弟子受到排挤,不得不逃往他方,留在本地的苯教信徒也大多对赞普极度不满,所以他们不大可能成为吐蕃朝廷的支持者。 杨帆嗯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行动?” 虞青山道:“不急,咱们今天先住下,明天我就出去,准备售卖咱们驮来的货物,咱们要办的事情夹杂在这其间进行才不会引人注意。以前我来这里交易的时候,同他们整事内相府的管家打过交道,明天我就争取和他联系上。” 吐蕃的朝廷大官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宰相,其中有大相一人,称为大论,相当于唐国的宰相平章国事,大相以下设副相一人,称为小论。又有兵马都元帅同平章事、兵马副元帅同平章事各一人。 第二类是宰相僚属,其中有内大相一人掌管国内事务,整事大相一人掌管刑律,又有管理国外事务和财政等事务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父死子继,无子则由近亲承袭,一旦有人破坏继承的惯例,必然会引起极大争端。 虞青山所说的这位整事内相名叫勃论啜,是掌管吐蕃全国刑狱的最高官员,而且,此人极其忠于赞普,反对论钦陵专权,是保皇党的代表人物! p:刮刮胡子,洗个澡去,各位书友,如有月票还请投下支持,俺回来再继续码字,拜谢! 第二百三十六章 鱼目混珠 吐蕃整事内相勃论啜今年刚刚四旬,正是身强力壮、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一袭黑袍,头束抹额,两撇胡须又浓又黑,显得极具威严。他审视地看着跪伏于面前的那个波斯胡人,问道:“你说你是乌质勒的人?” “是,小人本来只是负责看守马驼的,结果我们的信使都被钦陵大相扭送王宫去了。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仓惶躲避。熬了这些天,才打听到原因,小人实在别无办法,只好来向大人鸣冤,我们是冤枉的呀!” 熊开山说到这里,涕泗俱下,其情其状,惨不堪言。他们能成为斥候,善伪装、会演戏,正是他们最大的优点。 勃论啜端起一只镶着红珊瑚珠的木碗,吹了吹上面的浮皮儿,饮了口马奶酒,冷笑道:“冤枉?你们冤枉什么?” 熊开山道:“我突骑施部走投无路,是真的有心投奔吐蕃啊,绝对没有诈降之意。” 勃论啜放下酒碗,看着他微笑道:“你们若是有心归降,为何不向赞普投诚,反而找到大相府上去呢?” 熊开山顿首道:“小人也不知道啊,王宫戒备森严,我们远道而来,一时找不到门路,正在王宫前想要找个守卫或者官员说明来由,请他代为通禀一声,结果恰好碰到大相从王宫里出来。大相听说了我们的来意,就把我们的人带回府去,之后……他们就被抓起来了。” 勃论啜目光一闪,倾身问道:“这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熊开山苦笑道:“小人若是亲眼所见,现在早被抓起来了。小人不曾听见,不过,信使吩咐小人看守马驼的时候,说过要找人入宫通禀。我看着他们走过去。然后碰上大相和他的手下人……” 勃论啜道:“你们认识大相?” 熊开山道:“小人不认得,是小人一路尾随大相回府,这才知道。小人牵着马驼在外边等了一阵。就见大相亲自带人押着我们的人出来了,看到小人在路边,我们的信使向小人连使眼色叫我快逃。小人发觉不妙,只好弃了马驼逃之夭夭。” 勃论啜来了兴致,抚着胡须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逃回你的部落去呢?” 熊开山欲哭无泪地道:“大人,小人只剩下一个人,怎么回去啊,只怕小人离开这座城,就得被贼匪杀了。再说,如此回去。乌质勒大头领岂会轻饶了我,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向大人鸣冤。我们部落的情况。我是最清楚的,对于是否投靠吐蕃。乌质勒头领曾召集全族计议,共同商定的主意,绝不会有假的。” 勃论啜深深地望了熊开山一眼,道:“先把他押下去,关进地牢。” 熊开山大呼道:“内相大人!小人所说句句实言呐,求内相大人为我们作主,我们冤枉啊……” 哭喊声中,熊开山被武士带走了,勃论啜沉思半晌,喃喃自语道:“如果此人所言不实,何必还来鸣冤。如果他所言属实,大相为何要说他们是诈降呢,拒绝这么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不合情理啊……” 勃论啜盘膝坐着,双手交叉,两根拇指下意识地绕着圈子,绕了半晌,眸中渐渐露出狐疑之色。 次日一早,勃论啜入王城晋见赞普,特意问起此事,想要调那几个突骑施人问问,不料这些人已经全被剥了人皮,连头盖骨都被剔出来点酥油灯了,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有。勃论啜好不郁闷,怏怏地回了府,大管事悉囊西便蹑手蹑脚地跟进来。 勃论啜扬眸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悉囊西赶紧凑上一步,谄笑道:“大人,上一次卖给大人一对青瓷执壶的那个商人又到了王城,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对花瓶,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勃论啜一听就来了兴致,这人喜欢收藏中原瓷器,但遇珍品必不惜钱财买下,所以一听便大喜,道:“好啊,叫他拿来给我瞧瞧。” 悉囊西赶紧道:“大人,小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长途跋涉,为了避免损坏,瓷器都仔细地捆扎着,到了王城之后,要让客人验看货物,捆扎之物都拆去了,这对花瓶太过巨大,要重新捆扎好才能运送,实在是不太方便,搬来搬去的稍有不慎便会碰坏,所以……得劳动大人您亲自去瞧瞧。” 大型瓷器烧制不易,再加上那时行路不便,尤其是长途跋涉,瓷器是一种易损坏品,所以在这里很难见得到中原的大型瓷器,勃论啜听说那对花瓶十分巨大,搬运都不容易,兴致更高了,便道:“很大的瓷器?走,这就去瞧瞧!” ※※※ 为了这次行动,沈沐做了很多准备,利用他庞大的情报,他先了解到哪位吐蕃大臣出使过东突厥,见到过阿史那沐丝。这一点并不难办,吐蕃和东突厥联手对付西突厥,把他们赶离了以安西四镇为主要游牧地的故乡,同时也把那里的大唐驻军击溃,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联合出兵和利益分配,双方必然要有频繁的往来。 一查之下,有四位吐蕃大臣出使过东突厥,而阿史那沐丝作为突厥可汗骨咄禄的侄儿,每次都曾赴会,他们是见过的。 沈沐又对这四位吐蕃大臣做了一番调查,发现其中两人是亲论钦陵的,另外两人中一位权势不重,虽非论钦陵一党,不过他未必有胆量同论钦陵为敌,最后才确定了以勃论啜为目标。 勃论啜兴冲冲地离开了府邸,暗中监视着他的人立即把讯息传递出去,杨帆等人马上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瓷器就在论讫峡家一楼里面,屋里还摆了许多其它过于笨重不易摆放到外面的商品,勃论啜赶到论讫峡家里,虞青山立即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勃论啜没空跟他客套,立即兴冲冲地闯进屋去,他的目光马上就被一对闪着幽幽光泽的巨大花瓶给吸引住了,这对花瓶近一人半高,勃论啜收集的瓷器虽多,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的一对宝贝,登时目不转睛了。 勃论啜定定地看着那对花瓶良久,又轻轻伸出手去,抚摸着花瓶,感受着那温润光滑的感觉,突然说道:“点起火把,照亮一些!” 这种举架甚高的石楼采光都不太好,里边比较昏暗,不大容易看清东西。几支火把点起,围在那花瓶四周一照,两只花瓶熠熠放光,勃论啜的眼睛也不禁放起光来。 质地细腻,胎薄光滑,胎骨致密,叩击有金石之声。上面有种种花纹图案,如仙鹤、如松竹、如云朵、如仕女,勃论啜越看越爱,连连点头道:“我要了!这两只花瓶,我全要了!马上搬到我家里去!” 此时,杨帆已经同另一伙人赶到了吐蕃大相论钦陵的府上。 杨帆一路上都贴了络腮胡子,把自己的本来容貌尽量遮掩起来,跟随虞青山这路人马赶到吐蕃王城。而牛鍪等人则扮成另一路商旅,与他前后脚地进了王城。 当勃论啜在论讫峡家里迫不及待地要买下那对越窑花瓶的时候,杨帆早已离开,混入了牛鍪这一路商贾的队伍。牛鍪这一路“商队”向大相府出售了许多绫罗绸缎、瓷器和佛像等物,杨帆扮成一个搬运货物的小伙计,随着货车进了大相府的后院。 “搬进来搬进来,小心着些!” 大相府的管事手里摇着一串钥匙,站在库房前面高声叫着,杨帆扛着一捆绸缎,帽沿儿压得低低的,四下警惕地扫视着,慢悠悠地走进库房,依着管事的吩咐把东西放好。 远处,虞青山带着十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扛着两只巨大的花瓶慢悠悠地走来,内相府的武士保护在四周,一路驱赶着行路的百姓,生怕有人冒冒失失闯上来,撞坏了内相大人心爱的宝贝。 沿途有扮成各色行旅、商贩的人,每隔几十步安插一人,次第向后传递着消息,大相府门前,车把式坐在车辕上,盯着远处传来的手势讯号,向往里搬运货物的众人暗暗示意着,调整着他们搬运货物的速度。 勃论啜不放心那两只罕见的花瓶,亲自押送回府,这样巨大而沉重的花瓶,搬运速度不可能快了,杨帆这边就很容易调整搬货的速度,等到那边传来讯号,示意勃论啜已经靠近的时候,这边堪堪把最后几件商品搬进库房摆好。 “都出去都出去,拾掇拾掇准备回啦!” 牛鍪挥手赶人,杨帆等几个伙计都离开了后院回到门口,牛鍪点头哈腰地对大相府管事道:“大管事,货物都齐了。” “嗯!”大管事倨傲地点点头,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到他手下,道:“点点吧,以后有这样好成色的货,尽管再来,这王城里,除了我们大相府,还真没几家买得起的。” 牛鍪陪笑道:“那是,那是,不用点了,大管事您我还信不过么?”说着从那袋里掏出几枚金豆子塞进他的手里,嘿嘿笑道:“辛苦,辛苦。” 大管事满意地笑了笑,手往腹部一抹,那几枚金豆子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塞到了哪里。 这时,勃论啜骑马头前开路,后边十几个壮汉搭着木杠合力抬着两只大花瓶,四周吐蕃武士护佑,一步三摇地走过来。 走出府去的杨帆背对大相府,迅速撕掉了他的络腮胡子,旁边一人向他点点头,轻轻一拍肚子,低声道:“我也得手了!” p:三更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杀而杀 吐蕃内相勃论啜骑着高大雄壮的番马慢悠悠地走着,走到大相钦陵府前时,不觉便往门口瞧了一眼。门口正有一帮人和一辆车停在那里,即便没有这些人,路过当朝大相的府邸,他也会下意识地瞧一瞧的。 他看到大相府的管事把一群人送到门口,掩了房门,这些人便押着那辆空车,迎面向他走来。这群人中间站着一个头截圆檐番帽的男子,他的武士上前哄赶,令那些人靠边行走时,这人走到路边,抬头向他的队伍看了一眼。 就这一仰脸,勃论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把杨帆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勃论啜的目光已经从那人脸上掠过了,攸然又闪回去,双眼蓦地睁大。 “好熟悉的一副面孔!” 勃论啜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是模糊地感觉,不是在王城里见过。那就更奇怪了,他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而这个人…… 勃论啜突然一勒马缰,他想起来了! 他记起了那人的容貌,他是在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汗帐里见过! 这人是突厥人,是突厥可汗的侄子,叫什么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一俟想起曾经见过他的地方,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勃论啜疑窦顿起,突厥和吐蕃之间同样有战争,只不过眼下算是同心协力,共同应付他们最强大的敌人:唐。 一位突厥王室子弟来到吐蕃,这本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为什么赞普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突厥王子做平民打扮?为什么他鬼鬼祟祟地从大相府出来? 勃论啜越想越是不安,因为他勒住了战马,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他的随从不知道内相大人有什么吩咐。急忙跑到他身边。勃论啜从马上弯下腰去,小声道:“你可看到了方才拥着一辆空车从大相府离开的那群人?” 那随从管事连忙点头,勃论啜道:“带两个机灵的跟上去。看他们何处落脚,千万小心,不要叫他们发觉。确定地方之后。留人看守,你速来报我!” 那管事见他神情严肃,不敢怠慢,连忙带了两个人往回赶去。 勃论啜带了人护送那两只花瓶回府,把花瓶安置好后,管事就跑了回来,他已经跟踪到了那些人的落脚处。勃论啜打发虞青山等人离开,立即换了一身便服,又吩咐数十名武士一律换了便服暗藏利刃。随他离开了府邸。 勃论啜赶到牛鍪等人落脚处,便在附近商铺里隐藏起来,耐心地等候着。傍晚的时候。勃论啜看到这些人离开寄宿的客栈,到附近的饭馆里吃东西。勃论啜再次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便把府中武士大多留下严密监视,自己立即赶去王城。 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在巨石垒成的雄壮的王宫里接见了内相,这座巨大恢宏的城堡兀立于红山之巅,雄壮之极。 吐蕃王今年刚刚二十岁,看起来有些文弱,肤色白皙,带着些忧郁的气质。 内相勃论啜把他所见到的一切向吐蕃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又把现在还被他关在地牢里的熊开山的话对吐蕃王说了一遍。 吐蕃王听了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喃喃自语道:“钦陵……这是要干什么?” 勃论啜欠了欠身,没有说话。 吐蕃王越想越是不安,从他幼年时起,就是禄东赞和钦陵父子摄理国政,如今他已成年,但是禄东赞是一位名相,钦陵尤胜乃父一筹,不但治理内政极为出色,领兵打仗更是战无不胜,在国内享有崇高的声誉。 现如今,钦陵的噶尔氏家族已经控制了吐蕃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兵权,其威望甚至超过了赞普的王族,如果不是赞普之位的世袭罔替制度早已深入民心,没有人觉得王位也可推翻,恐怕他的王位都将不保。 成年后的吐蕃王对这位权相深怀忌惮,这几年论钦陵领兵出征的机会少了,就是因为吐蕃王不想让他有机会掌握更多的军队,掌握更大的权力。 吐蕃王在异常空旷的大殿上踱了一阵,缓缓站住脚步,幽幽地道:“如果……,乌质勒的部落并非诈降,这件事是否可以解释?” 勃论啜小心地道:“赞普是说?” 吐蕃王冷冷一笑,道:“如果,乌质勒所部确是有心归降,遣使来见,却被钦陵把人截走,问明真相后把人绑来,说他得到情报,乌质勒实是诈降,难道不可能么?” 勃论啜道:“这个……,乌质勒若降,与我朝大大有益,大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吐蕃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哼道:“明知故问!” 勃论啜哈了哈腰,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吐蕃王知道他是忠于自己的,只是不想从他嘴里说出钦陵有不轨之意,便道:“本来是说不通的,可是如今再加上那个突厥王子的神秘出现,居然连我都蒙在鼓里,这件事就不无可能了。” 勃论啜没有答话,只是听着,吐蕃王阴沉地道:“钦陵一直有不轨之心,不过他虽掌握着兵权,可是想调他们反我却是不太可能……” 勃论啜道:“是!赞普天下归心,他可以利用赞普赐予他的权利征战四方,诸将士自然莫不从命,可是如果他想把这口刀掉过来刺向赞普,这口刀是不肯答应的。” 吐蕃王傲然一笑,道:“可是,如果乌质勒率东突厥十姓部落投奔我朝,而被钦陵所用的话,这口刀会不会听他的话呢?” 殿上顿时沉默起来,虽然大殿非常宽广,气氛却异常的压抑。 过了许久,吐蕃王才道:“可惜,乌质勒的使者并不明白他有这份野心,既然投靠,当然要投靠我,我能赐予他们地位和领土,而钦陵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勃论啜见赞普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方才接口道:“他凭着父子两代的经营和屡立战功创下的威望,虽然不能势压赞普,却也令赞普轻易动他不得,如果十姓部落为赞普所用,此消彼长,他的势力就会一落千丈,所以,既不能为己所用,他就蓄意破坏乌质勒的投奔,还一再恳请赞普立即发兵攻打大斗拔谷。” 吐蕃王点点头,得意地一笑,道:“幸好,大斗拔谷之内是他的部族驻牧之地,为了不让他再度领兵,我没有答应,否则……险些就中了他的奸计呀。” 勃论啜道:“赞普英明!” 吐蕃王想了想道:“这位突厥王子,看来就是他与突厥人接洽的信使了。东西突厥虽是同根,可是由于汗位之争,反而势不两立。钦陵见我不肯发兵,就怂恿东突厥出手,只不知……他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 说到这里,吐蕃王的目光再度变得阴沉起来。 勃论啜想了想道:“怕只怕,十姓部落在东突厥的压迫之下,被迫答应臣服于他,那就……” 吐蕃王道:“不错!不能让他得逞!” 吐蕃王霍然转身对勃论啜道:“你马上带人把那些突厥人抓起来,绝不能让他们之间达成协议!再把那个乌质勒部落的人从牢里放出来,派人护送他回去,与乌质勒商谈归顺事宜。” 勃论啜知道事态紧急,赶紧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王宫。 吐蕃王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双拳渐渐握紧,声音如高原的风一般萧杀:“钦陵!现在,还不是我跟你翻脸的时候,不过,早晚我会收拾了你!” 勃论啜离开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勃论啜立即调集武士,赶到牛鍪等人寄宿的地方,这时他们已经吃完晚餐回到宿处,这也是一幢碉楼式建筑,勃论啜二话不说,立即命人对他们所居住的碉楼发动攻击。 碉楼中这些人个个悍勇异常,依托坚固的堡垒顽强抵抗,很快,附近一排房舍店铺陆续冒出了火光,整条街都陷入混战当中。一番厮杀之后,碉楼中的人纷纷突围逃跑,等他们杀进碉楼时,只抬出几具战死者的尸体。 一番搜检之后,勃论啜从一间最豪华、最宽敞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些逃跑者来不及携走的财物,从这间房屋和那些衣饰、珠宝的贵重来看,应该是这些人中的头面人物使用的,这个人无疑就是那位突厥王子。 这些财物中,最重要的就是一件臂饰。 这是一条吐蕃特有的氆氇臂饰,上面镶着瑟瑟,瑟瑟是一种形状如珠的宝石,颜色翠碧。正如大唐官员用官服的颜色和服装上的图案来区分等级,吐蕃官员则是用臂饰来区分等级,这种套在胳脯上的臂饰,分为瑟瑟、金、金饰银、银、铜五种,能用瑟瑟为饰的,正是大相钦陵这一级别的官员。 毫无疑问,这是钦陵赠予突厥王子的礼物,同时也是一件信物。 当勃论啜连夜进宫,向赞普说起抓捕情况,并献上这件臂饰的时候,吐蕃王把它拿在手上端详良久,方自冷冷一笑。 怀疑和仇恨的种子,早已深深埋在他的心底,这一刻,那颗种子就像是遇到了雨露、阳光,又施了肥,在他心里疯狂而茁壮地生长起来! *******************************************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 雪花零落,初冬不知不觉就来了。 袅袅的雪花飘落,没有风时显得特别的温柔美丽。 观象台旁的蹴鞠场上,宫娥们依旧在兴高彩烈地踢着球,可是大内蹴鞠队的三大主力全都不在场上。 太平公主如今只是偶尔才来放松一下,她的最爱早已不是蹴鞠、击鞠和相扑,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上面。 小蛮就站在场边,但她只是看着,并未加入进去。 小蛮今天不当值,穿着一身男衫,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的长袍,腰束革带,足蹬黑色羊皮小靴,婀娜俏丽中别有一种飒爽的味道,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往昔看到蹴鞠场时那种兴奋与雀跃。 与她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交好的高莹、兰益清等密友都感觉到,曾经开朗、活泼的小蛮有些变了,变得悲风伤雨起来,今天这袅袅的雪花不知又怎么触动了她的情怀,她本来是答应一起蹴鞠的,结果走到蹴鞠场边,看到天空飘落袅袅的雪花,忽然就没了兴致。 小蛮在想她的阿兄,记得那个冬天,偶尔下起雪时,她和阿兄就是拥抱在一起躲在破庙里避寒的。派去广州府的人终究没有给她把阿兄找回来,小蛮不愿意相信,但她真的已经快绝望了,她怔怔地望着球场上奔跑的人影,痴痴地想:“也许,阿兄已经离开了尘世,和阿娘一样,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吧。” 这时候,上官婉儿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婉儿也是一身男装。幞头巾子、石青色棉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唇若涂朱、眸清神正,恰如一位魅且丽、俏且妖的翩翩美少年。 下雪啦,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婉儿的心就像那轻盈的雪花,飘飘摇摇。好不开心。 杨郎说过,梅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现在雪花已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经开了。梅花还会远么? 当然,杨郎还说过,最迟的话。不会迟过桃花开时,可那毕竟是万一的说法嘛,婉儿宁愿相信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很快就会回到洛阳城。 “小蛮,怎么站在这儿,一起蹴鞠呀。” 婉儿看到小蛮,便笑吟吟地唤她。 小蛮摇摇头,道:“待诏下场吧,小蛮有些不舒服。” 婉儿本来跃跃欲试的,看她一脸落寞,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把她拉到场边,捡起两个蒲团,拂去上面的雪花放在石凳上,对小蛮柔声道:“来,坐下!” 两个人在蒲团上坐下。新蒲团,柔软干燥,刚坐时稍有凉意,一会儿便温暖起来。 婉儿看着小蛮,问道:“好久了,一直觉得你很不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心事么?” 小蛮摇摇头,眼圈儿却突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急忙扭过头去。 婉儿道:“有什么心事不如说来听听,闷在心里不好,我比你年长几岁,说不定会帮你拿个主意。” 小蛮吸了吸鼻子,凄然道:“有些事,是任何人都帮不上忙的。” 婉儿凝视着她,目光如水。 小蛮沉默了许久,终于把她的心事一点点地对婉儿倾诉出来,从她第一次遇到阿兄,到两个人相依为命,直至长街分手,直至她始终不忘当年的承诺,一遍遍地寻找,一遍遍地失望,一遍遍地再期望…… 她的故事,听得婉儿眼睛都红了。 小蛮幽幽地说完,对婉儿道:“待诏,你说……我阿兄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婉儿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在婉儿看来,这个人很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一个乞丐是没有必要长途跋涉到别处去乞食的。在她看来,这对小蛮未必是一件坏事,一个童年时候心地纯良如水的少年,长大以后未必不是一个心中满是污垢的龌龊之徒。 一个乞丐,一个从小就在乞丐窝里长大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多么高尚?如果是这样一个人,早已忘却了他少年时候的纯良,却利用了小蛮这样纯洁的姑娘,从此像一只水蛭似的附在她的身上,利用童年的温情和友谊榨取她的一切,那对小蛮而言,该是何等不幸? 小蛮见她不答,眼圈又红了。 婉儿轻轻地道:“每个人都有疼他、爱他的亲人,可是再大的悲伤和怀念,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变淡,你为什么要一直念念不忘呢,我感觉……你对他的怀念甚至超过了你的阿母?” 小蛮怔怔地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知道阿母已经过世,可阿兄还活着呀!” 婉儿叹了口气,她总觉得小蛮这种过度的执着有些不对劲儿,可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两个人默默静坐,一时都有些无言,只有静盈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洒在她们的眉梢、她们的肩头……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情,但是每一个人的爱情都有不同的滋味,不同的发生。有一见钟情,有日久生情,有轰轰烈烈,有平平淡淡…… 对小蛮来说,那是点点滴滴的积累,一点一滴珍藏在她心头,慢慢在心底发酵,伴随着她的成长,那个倔强、执着、温柔、疼爱、呵护着她的男孩子,其实也在她的心底一直伴随着她成长。 那个男孩一直就是她的倚靠,她唯一的依靠,年幼时只是她的阿兄,当她长大成人的时候,那个男孩的形象也在她心里不断地修补、完善着,现在那个形像在她心底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时候,太平公主来了,走得神采飞扬。 她披着一件猩红如血的羽缎斗篷,映着漫天袅娜的雪花,潋滟生光。于英姿飒爽中透出令人怦然心动的妩媚。 婉儿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站了起来。 她发现这段日子不止小蛮的性子有些变了,太平公主也变了,变得叫她陌生,叫她不愿接近。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其实变得何止是她们两个,她变的一点也不比这两个人少……河西。大雪纷飞。 绵延数千里的崇山峻岭白雪皑皑,雪深三尺的溪谷中,平日淙淙奔流的溪水早就冻成了死蛇。这里有一眼温泉,但是水的温度并不高,在这样的严寒肆虐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冰下隐隐有泉水流动,上面却有三尺多厚的冰层。 山谷里,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那呼啸呜咽的声音,仿佛有狼在山巅发出凄厉的嚎叫。有雪,有风,风卷着雪,刮面如刀,原本风是无形的,此刻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却似叫人看出了它的形状。 然而,大斗拔谷特殊的地理环境到底发挥了作用,使得驻扎于此的部落可以避免这可怕的白灾对部落、对牲畜的伤害。 南北两面是崇山峻岭,挡住了寒风,东西两面。则扎起了高高的冰墙。草原民族早从汉代以前就发明了这一办法,在严寒天气,利用雪水冻结,迅速筑起挡风的高墙,从而起到一定的御寒作用。 被两面峻岭,两面冰墙围在当中的一顶顶毡帐。由于本来就是灰白色,这时再蒙了一层白雪,几乎与大地同色,如果不走近了,根本无法发现这是一顶顶帐篷,厚厚的积雪固然有压塌帐篷的危险,却也不是全无好处,在帐角和帐顶有一定量的积雪,同样可以封死一切缝隙,让帐中尽量暖和一些。 部落中的牧人们早在寒冬降临之前就从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木材,帐中从早到晚从不止歇地生着火,使帐中暖意融融的,不受外面暴风雪的侵害。 牲口棚子虽然也尽量进行了保护,还是冻死了一些牲畜,不过这么大的暴风雪,这样微量的伤害,对他们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记了。 乌质勒的帐中,杨帆、沈沐、乌质勒等人正围着火堆吃着火锅。 火锅在这个时代叫“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他们用的烹器是一只三足刁斗,这刁斗本是军队中使用的一种器具,白天可以用来烧饭,晚上则可以敲击以巡更,所谓刁斗声声,即指此物。 刁斗中涮着冻死的牛羊切出的薄细肉片和夏秋时节采摘晾干的野菜,发出浓郁的香气,几个人一人面前放一个小碟,里边放些佐料,一边涮着羊肉牛肉,一边喝酒,热烘烘的与帐外的动静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用间伐谋,自古就是兵家上策。 杨帆在吐蕃内相面前露了一面,有意引起他的猜忌,本来杨帆还担心只凭这一招不足以引起吐蕃王的戒心,他还预留了后手。不料这后手根本不需要了,吐蕃王和钦陵之间早就在互相猜忌,他这位“突厥王子”在大相府的突然出现,再加上熊开山为突骑施部落的鸣冤告状,已经让吐蕃王彻底怀疑起了钦陵的用心。 钦陵的内奸不管用了,不管这里送出什么样的消息,钦陵都无法说服吐蕃王,吐蕃王不但坚决不同意出兵,而且还派专人保护熊开山返回突骑施部落商谈归降事宜。 你一个条件、我一个要求,时间就在信使的奔波往返中一天天过去了,当寒冬来临时,乌质勒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这样的季节,就算是吐蕃王识破了他的缓兵之计,也无法大举进攻了。 在确信计谋已达目的之后,杨帆他们离开了吐蕃王城,先向川蜀方向而行,绕了一个圈子,然后找到了‘小飞将’张义的接应人马,张义带领他的马贼队伍纵横陇右、河西和突厥、吐蕃,对这里的地理情况熟悉的很,如今已把他们安然带回大斗拔谷。 p:如今已是下旬,各位书友可有订阅月月票了么?还有今天的推荐票,想必你还没有投下,请一拼投下支持,拜谢!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变生肘腋 乌质勒端起酒碗,向杨帆道:“二郎当真好计,只去吐蕃王城走了一圈,不费吹灰之力,便替我挡住了吐蕃十万大军!哈哈,如今大雪封山,就算谈崩了我也不用怕他!等到来年开春,水草丰美,处处是家,他想打也打不了啦,天高地阔,老子拖也能拖死他,哈哈……” 乌质勒一看杨帆碗中只剩半碗酒,立即抓住酒坛子给他斟满,热情地劝道:“来,喝酒,喝酒!” 沈沐也端起酒碗,微笑道:“这碗酒,的确该敬你!帮乌质勒顺利躲过这个冬天,使他能够恢复元气,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的矛盾也会因此愈发地激烈了。 不管吐蕃王事后是否明白他是上了咱们的当,他对论钦陵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戒意,都会让论钦陵感觉到危险,他想避免这危险,就只能继续抓兵权,多抓兵权,唯有如此他才踏实。可他越抓兵权,吐蕃王就会越忌惮他……” 沈沐说到这里,欣然道:“可以预见的是,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必有一战,而这一战,无论他们之间谁是赢家,我大唐都是最大的赢家,二郎这一计,功在国家、利在天下,当满饮此杯才是!” 杨帆连道不敢,举起碗来与他们一碰,三人共饮了这碗酒。 靠着火堆,吃着火锅,饮着烈酒,杨帆只觉身上热烘烘的像着了火一样,他把衣领扯开了些,问道:“之后呢,咱们打算怎么办?” 沈沐道:“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互相忌惮,但是要真正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还需要时间,这边我们不需要再插手,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如果让他们察觉有人蓄意挑拨,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乌质勒的部落已然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寒冬。这样就够了,等明年开春,天下之大,无处不可游牧,用一年的时间,他们足以找到并建立一个新的驻牧之地,我想,接下来咱们就该回去了。” 杨帆奇道:“回去?那我所需要的情报……” 沈沐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等你的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做么?呵呵。你需要的情搜,我都已经搜集到了。” 乌质勒道:“这么大的雪,你们何不就在我的部落里住下来。等开春我们迁徙的时候再一并离开呢?” 沈沐道:“算了,风雪虽大,我们轻车简从。人数又少,这不是问题。我还有人等在湟水,相信二郎那边也得尽快回去,否则一直没有消息,恐怕会被朝廷误认为他已经死在外面,未免诸多不便。” 杨帆听到这里,也觉得甚有道理。乌质勒虽想留客,到此也不好再劝,只好答应下来。三人议定,等这场暴风雪停下来就准备返程,乌质勒部落会提供几具爬犁,帮他们载运一路人吃马喂的各项物资。 这顿酒又喝了大半个时辰,三人才结束了商谈,杨帆乘着几分酒意,赶回自己住处。他出来时。雪还在下,但是风已经停了,这一顿烈酒火锅吃得他浑身发热,所以只是裹紧了皮袍,也不束带。便冒着大雪往回赶。 转过几处大白蘑菇似的毡房,杨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自己的毡房所在,正要举步走去,旁边一座雪蘑菇似的毡帐内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衣衫不整,正束着腰带,后边跟出一个满面春色的突厥姑娘,突然瞧见外面有人,俏皮地一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张义见是杨帆,打个哈哈道:“二郎,吃罢酒了?” 杨帆站住脚步道:“是啊,你这是……,我道吃酒时怎么找不到你,把我们两拨人安全接回,可要多谢你的帮忙啊,我还想敬你杯酒的。” 张义摆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也就能做点这小事情。若非三哥说明,我还不知你在吐蕃王城行那一计如此厉害,胜得十万大军了!吐蕃王和吐蕃大相双双中了你的计,嘿!三哥说你这是弹指之间,陷王杀相,我虽不大听得懂,却知道这一定是极好的手段!”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张兄过奖了,小弟这手段,不过算计了两个人而已。而张兄你……” 杨帆举手往那白茫茫大雪中无数的毡帐一挥,无比敬仰地叹道:“千百年后,张兄你能创造一个民族啊!” 杨帆走开好远了,张义还站在原地发呆,他捏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语道:“千百年后,我能创造一个民族?民族咋创造呢?我能活那么久么?这心眼多的人说话,真是难以理解啊……” ※※※※※※※ 湟水城东北方向,两匹军马冒着大雪奋力地奔驰着。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已看不出是田野还是道路的茫茫大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叶安,我……我走不动……” 其中一个军士伏在马上,把遮风挡雪的蒙面巾往下一拉,大声说道,他一张口,风雪就往他嘴里灌去,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说的竟然是突厥语。 另一个人拉住了马缰绳,扭过头,拉下蒙面巾道:“典赐,坚持住,咱们不容易赶路,他们更不好追!” 这人说的也是突厥语,他向来路白茫茫一片的尽头看了两眼,嘿嘿冷笑道:“这么大的风雪,所有的足迹都看不见了,连他们养的猎犬都休想嗅出味道,根本没可能找得到咱们!”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咱们得了唐人这么重要的情报,回去之后可汗定然大有封赏,说不定咱们还能受封为达干(突厥官职,较高品级的掌兵官)。你还记得咱们部落的大美人儿万俟清源么,你要是当上了达干,她一定会愿意做你的女人的。” 典赐听了叶安的话,精神不由一振,他按了按肋下,那里本来有一道刀口,外面用长长的腰带缠紧了,渗出的血已经冻结成冰。 他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撑回突厥部落去,可是想到那个妩媚婀娜的女人,典赐心头一热,好似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驾!” 两个人打马挥鞭,再度加快了速度。 典赐和叶安是堂兄弟,都是突厥斥候,实际上狙击百骑侍卫的不只是吐蕃的通峡斥候,在狙击百骑时,他们死了一个伙伴,因为这人前一天还好端端的,若说暴病而死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他们对外声称此人是被马贼杀死的,结果这一次也被官府抓了起来。 由于在他们家里起出了赃物,他们无法分辩,就一直被拘押在军营里。今天他们本来是被丘神绩提去审问的,结果因为已经被提审过几次,防卫过于松懈,丘神绩临时有事离开之后,帐中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被他们暴起伤人,然后换了侍卫的衣服,夺了战马混出军营。 他们身上带着令牌,得以从容离开,典赐的伤是在官兵发现追杀途中所受的,由于风雪太大,他们最终还是摆脱了追兵的缉捕。 跑着跑着,典赐眼前一黑,他抬了抬手,想要喊些什么,却只是一头扎进了雪堆,空骑的军马追着前边的叶安继续奔下去了。 叶安浑未察觉典赐已经跌落马下,他低着头,满身满面的霜雪,眼睛只留出一道缝隙,紧紧盯着前面的方向。 风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一人双马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丘神绩的大帐内,娄师德、丘神绩、王孝杰三人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两具被剥去军衣的尸体,帐口还横着两具侍卫的尸体,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一旁,一个在打斗中踢翻的火盆炭火未熄,犹自冒出淡淡的红光。 丘神绩脸色铁青,沉声说道:“帐口两人是被一刀割喉,从背后刺杀的,帐里两个人身上有多处扭打的伤痕,显然是接应的人和两个受审的斥候里应外和,把他们杀死的。” 丘神绩说到这里,两道杂草似的浓眉透出凛凛的杀气,瞪着娄师德道:“在你军中,有他们的奸细!” 娄师德没有理会丘神绩的问话,目光只是在帐中和帐口的四具尸体上不断地移动着,一脸沉思的表情。 王孝杰忍不住道:“这里是娄公的中军大帐,混入吐番奸细的可能似乎不大。” 丘神绩冷笑道:“然则,这四具尸体如何解释?你不会认为两个身有束缚的犯人,能这么从容地杀掉四个人吧?” 王孝杰道:“丘将军在帐口只放了两个侍卫?” 丘神绩眉头一挑,道:“难道这还不够?只是两个被俘多日,连饭都吃不饱的囚犯而已,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又是在娄将军的中军大将,难道还要本将军如临大敌的把侍卫全撒在外面?” 王孝杰听了也无话可说了。 娄师德慢慢抬起头,看看空空如野的几案,再看着帐口被风呼啸卷入的雪花,忧心忡忡地道:“逃走两个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顺手抄走了多少军机……,丘将军,你今天调阅的是哪一处关隘的情报?” p:求推荐票、月票! ~ 第二百四十章 风云再起 茫茫雪原上,飞鸟绝迹,兽迹罕无。 就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却有一支队伍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寒风卷着细细的雪粒扑面而来,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天太冷了,走上一阵,皮袍就会冻得**的,用手叩之,会发出“嗵嗵”的响声,仿佛一面皮鼓。 马身上蒙上一层白色的汗霜,马蹄踏着厚厚的积雪,行动非常缓慢。这样的天气里,杨帆却骑在马上,同护卫队伍一样,顶风冒雪奋力行进着。 “二郎,进来暖和一下吧!” 沈沐从温暖如春的车子里探出头来,这人着实怕冷,车里生了四个炭炉,烘得里边暖意融融。 杨帆摇了摇头,对他大声道第二百四十章 风云再起:“我从小生在南洋,不曾尝试过这样的严寒,这样挺好,打熬一下,磨励根骨,身子会结实一些。” 沈沐还想说话,刚一张口,便呛了一口风雪,沈沐打了个寒战,赶紧又缩回车子,放下了厚厚的窗帘,杨帆微微一笑,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的脸上、脖颈和手上都涂抹了一层旱獭油,这东西的防冻效果确实好,北地严寒他体会的确实不多,不过他知道这样的严寒,对身体和意志的锻炼非常有效,尤其是他这样的练武人,在这样肆虐的暴风雪中练习吐纳,无疑会让他的功夫更精进一些,他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又一场挑战,就像他当年在南洋同起伏不息的海浪拼搏一样。 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移动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大型的雪爬犁。沈沐的队伍里也有雪爬犁,不过是用马拉着的,只是籍由冰雪,可以更轻松地拉载着重物前进。由于整个队伍的行动缓慢,他们不需要狗拉的爬犁。而迎面赶来的这辆爬犁,却是十多只最出色的雪地猎犬第二百四十章 风云再起。那雪爬犁一旦拉动起来,快如飞箭。 杨帆没有太在意,这一路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雪爬犁了,能在这样的大雪天气,以三两人乘一只雪爬犁奔波往返于雪域,除了沈沐的人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果然,那只雪爬犁一路无阻地驶过来,直到沈沐的车子附近才被护卫拦住,很快,一封密信就送进了车子。车子继续前行,那只爬犁也跟着大队人马同行,拉爬犁的猎犬趁机休息一下体力。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沈沐掀开窗帘,对杨帆喊道:“二郎,进来一下!” 杨帆以为他又是邀自己进车厢里暖和一下,刚要拒绝,忽见沈沐神情冷峻。心中不由一动,便翻身下了马,把马缰绳交给一旁的高舍鸡,纵身跳到了车上。 杨帆拉开车门往车厢里一钻,冷风呼啸而入,掀得那炭炉呼地一下窜起半尺高的火苗。门一关,火苗迎势而落,映得沈沐的容色又是一暗。 有风的时候,厚厚的窗帘都放下来,车厢里很暗,现在亮了一盏灯,灯就放在几案上,底部也是牢牢固定在案板上的,以防车子的颠簸。 沈沐把一封信轻轻推到杨帆面前,沉声道:“出事了……杨帆看完信,轻轻放回桌上,沈沐顺手拿过,丢进了炭炉,火光燃起,把二人的脸映得一明一暗。 杨帆问道:“情况很严重?” 沈沐道:“丘神绩此番赴陇右,负有亲身了解陇右诸般地理、军事、兵备、民情等个方面情报的使命,那天,他恰恰调阅了几处重要边城的资料,而这几份资料,都被那两个逃走的突厥斥候带走了。” 杨帆皱眉道:“那又如何?” 沈沐没有回答,而是扭过身,在壁板的角落里轻轻一扳,“嚓”地一声,一块木板应声而落,如闸刀一般切下,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墙板上出现了一副地图,杨帆辨认了几眼,就认出那是一副朔方、陇右、河西地区的地理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沈沐一路点下去,一连指了五六处地方,道:“这几处地方,都是我朝防御突厥的军事要隘,依托险要的山势地形,突厥人想要进攻河西、陇右,只有从这几个地方进攻,这几处要塞如果有一处落入他们手中,就等于被他们打开了一道门口,我朝将彻底陷入被动。” 杨帆顺着沈沐一路指下去的地方看着,在连绵的沙漠和崇山峻岭之间,这几处可以沟通突厥领地和河西陇右朔方的城池非常分散,分别分布在这三大军区范围内。 沈沐道:“如此天气,兵马调动不易,而且在无法确定对方的主攻方向前,也没有办法让这几处地方都补充足够的兵力。这几处要隘的详细情况一旦被突厥人掌握,择地进攻并占领,他们的军队就可以源源不绝地从这个豁口闯过来。” 杨帆微微蹙起了眉头,道:“这里的守军还要分兵一部分防备吐蕃,那么就得从朝里调兵了。” 沈沐道:“不错!可是从中原调兵,路途遥远,又以步卒为主,在这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不知几时才到,等他们赶到,这些地方早就糜烂不堪,我们也许可以把他们再赶回去,重新夺回这些要隘,但是这会造成许多问题。” 杨帆道:“第一,自然就是对这些地区的破坏和劳师远征的靡费。” 沈沐点点头,道:“第二,武媚刚刚登基,她要出兵,必然重用武氏麾下将领,这兵权之属怕就要遂了武三思或武承嗣之意。暂时来说,兵权落于谁手并不重要,只要这员将领善战、敢战,能把突厥人赶回去就好。但是从长远来说,却与我朝国运大不宜!” 杨帆点点头,他自然明白沈沐话中之意,如果武承嗣或武三思门下将领掌握兵权,也会不遣余力挫退突厥人的,但是这兵权也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外面的狼赶跑了,家里却养了一头虎,后患无穷。 杨帆想了想道:“想必还有第三?”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忧虑地道:“就怕吐蕃不会坐失良机啊。这缺口一旦被打开,等到从中原调兵过来,再把突厥人赶回去,收拾好这里的局面,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办到的事。 那时已春暖花开,吐蕃这边得到消息,不管是冲着上了乌质勒的当,还是冲着陇右河西地区的混乱,他们都不会坐失良机,如果他们再插一手,这仗恐怕一年都打不完,而吐蕃王、相之间的矛盾,也势必会被外引。 在这个过程之中,如果让吐蕃王或大相钦陵任何一方掌握了远征大军的兵权并且打了大胜仗,他们就有足够的资本压对方一头,那么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压倒另一方。 或者,大相钦陵把吐蕃王变成一个傀儡;或者,吐蕃王彻底剥夺钦陵的兵权,从而用平和的手段解决内部的冲突,如果他们在没有什么损失的情况把王、相两者的权力统一起来,今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听到这里,杨帆也不禁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问道:“沈兄有什么好办法?” 沈沐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当我是如今的大周皇帝么?就算我是大周皇帝,我也无计可施啊,除非给我一支可以从天而降的人马。” 杨帆听了不禁沉默起来。 沈沐叹了口气道:“娄师德倒不愧是一位守边的老将,他已尽他所能做了弥补。一是通知各要隘利用冰雪加固城防;二是通知河西、朔方两地守将,与他一起,尽可能地抽调兵力补充到前方要隘去;三是派人速返洛京,把此事禀报女帝。 女帝那边若能早做准备,一旦这里有战事发生,抽调兵马的速度就能快一些。余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些事不可能不准备,一旦准备,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所以他想故布疑阵玩‘空城计’也是不行的。” 沈沐意兴索然地靠回榻背,低低地道:“回去洛阳,先把有关陇右的军情密报呈上去吧,至于扶持西突厥十姓的事,也可以对女帝说说,有一利必有一弊,这一来倒是更有扶持他们的必要了,不过出兵夺回安西四镇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因此兵事一延,不知又要拖多少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 杨帆骑在马上,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愤懑,然而他也不知该向谁发泄这怒火。风雪扑面而来,他却已感觉不到寒冷,他只希望这风雪更大一些,这压在心头的愤懑之气才能舒缓一些。 沈沐写好了回信,那一身皮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接了信,准备登上狗爬犁离开了,杨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高喊一声道:“站住!” 那人讶然回头看来,他的头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杨帆翻身下马,对他道:“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家主人说!” 杨帆登上车子,“哗啦”一下拉开车门,凛冽的寒风又往车厢里灌去。 杨帆没有关门,就在那被风吹得火苗喷涌的四具炭炉前对沈沐大声道:“这场实力的较量,结果或许不是我们所能够决定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给它增加一个变数?” 求票!追赶的路,依旧漫漫! 求票!每一个你,都是一个变数! 求票!让我们锲尔不舍地赶上去! 凌晨,一天伊始,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条鲶鱼 合黎山南边是兰州,北边则是沙漠,地理环境迥然有异。(本章节由友上传 ) 不过,这里的沙漠并非全然是一片渺无人迹的所在,在沙漠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百余处湖泊,有些湖泊是淡水湖,有些湖泊是咸水湖,还有些湖泊虽然是咸水湖,但是咸水湖中还有许多泉眼,日夜不停地喷涌着淡水。 这种奇异的地貌,使得这片荒漠地区也有许多部落,依附于湖泊周围生活着。沙巴部落就是其中的一个。 深夜,天很冷。 起伏不定的沙丘如同一座座小山,高者两百多丈,小者几十丈到一百余丈,在一座座沙丘后面,有一支队伍正沿着沙脊悄然向沙巴部落潜来。 沙巴部落傍湖而居,背后就是一座近两百丈高的大沙丘,队伍在沙丘上停住了,片刻之后,有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身背长刀,纷纷纵下沙丘,借着快速冲下的速度,飞快地向沙丘下的部落冲去。 “轰隆隆……” 这里的沙山是响沙,近千人冲下山去,所引起的巨大轰鸣声,就仿佛几架巨型轰炸机从部落上空一掠而过,又似沉闷而深远的雷声,响声之大在这静寂的夜里可以传出数十里地。沙巴部落的人被惊醒了,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应变了。 喊杀声骤然响起,寂静黑暗的湖畔部落突然间人声鼎沸,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狗和牛马的吠叫声,刀枪剑戟的撞击声,咒骂呐喊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寂静的沙漠吵成了一锅粥。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晒向大地的时候,部落中已经安静下来。地上躺着若干具尸体,鲜血流淌得到处都是,冻结成了红色的冰,整个部落正在恢复平静之中。 一些人在清点财物、粮食,把易携走的携走,一些人在沙坡下埋葬昨夜混战中死去的伙伴。另一些人在用豆子、干草等搜罗来的精饲料喂着他们抢来的的骆驼和战马。还有一些人正在甄别被俘的部落民。 这些部落民可不全是部落中的自由民,其中还有许多奴隶。这些奴隶有吐蕃人、汉人、回鹘人、契丹人、室韦人,甚至还有与这沙巴部落同属一族的突厥人,因为他们的部落在部落间的战斗中失败而沦为奴隶。 这些神秘来客把这些奴隶都释放了,赠给他们财物、粮食、武器,甚至女人,即便是本来有些胆怯,不敢反抗旧主的奴隶。(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当他们领到了财物、武器。把以前的女主人变成了自己的女人,也陡然有了抗争的勇气。 更何况,原本很多被旧主虐待的奴隶以前只是势单力薄。为了活命不敢反抗而已,如今他们翻身做了主人,有了这些人做靠山。他们甚至比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更想残忍地对待自己的旧主。 很快,这些被解放的奴隶和被看押起来的部落民就弄清了这些人的来历,这是两支远近驰名的马匪,一支是以汉人为主的‘小飞将’,一支是以突厥人为主的‘黑旋风’。‘小飞将’和‘黑旋飞’都是马匪首领的绰号,马匪不需要打什么旗号,别人为了区分他们,就用他们首领的绰号为他们命名。 ‘小飞将’这支队伍中有一个特殊的人物,就是依旧粘上了络腮胡子的杨帆。当日听说朔方、陇右、河古三地危机的时候。杨帆突然想到他的样子既然与那阿史那沐丝相仿,能让吐蕃人栽个大跟头,那么能不能故伎重施,利用这一身份再给突厥人找点麻烦? 至于如何给突厥人找麻烦,他还没有想好,他打算到了突厥之后再见机行事,只凭一支马贼队伍不可能对拥有控弦之士近三十万的突厥要采取的军事行动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如果加上他“阿史那沐丝”的身份就不好说了。 突厥同吐蕃一样存在着严重的内部矛盾,诸如主部落和附庸部落之间、部落和部落之间。如果能利用阿史那沐丝的身份让突厥诸部互相猜疑、甚至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造成较大的动荡,在这种内部不稳的情况下突厥势必不能再发兵攻打大唐。 如此一来,在他们解决好内部争端之前。朔方、陇右与河西军方就能从容应变,补充兵力、调整部署、加固城防。让他们得到的情报失去作用。这个计划无疑是很冒险的,但是的确太有诱惑力了。 尤其是经过吐蕃王城的成功之后,沈沐也是食髓知味,如果能用计阻止数十万突厥大军南下,这个险显然是值得一冒的。 于是在仔细计议之后,沈沐决定以小飞将张义的马贼为主干,再从乌质勒那里借调些精骑,伪装成一支马匪队伍潜入突厥领地,之后就由他们见机行事。需要为匪时为匪,需要摇身一变成为突厥兵马时,杨帆把胡子撕掉就是了。 行动一旦制定,最大的障碍就是原本作为摆设的田舍鸡和熊开山了。杨帆这次行动不想通过军方来进行,首先来说,娄师德未必会同意这么冒险的行动,让他把数千孤军扔进突厥狼群自生自灭,这个责任干系太大。 同时,探子实在是无孔不入,据沈沐收到的消息,那两个突厥探子就是在军中内应的帮助下才得以逃脱的,如此看来,反而是乌质勒的部落和张义的马匪帮更纯粹一些。可是这样的话,怎么对高舍鸡和熊开山解释呢? 张义提供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他们干掉! 这个法子的确毫无后患,但是杨帆下不了手,为了可能拯救的十几万、几十万人的生死,牺牲两个无辜者,这个代价似乎是值得,但是杨帆下不了手,他想说服这两个人加入自己的计划。 在途径一处绿洲小镇时,杨帆把他们叫到了自己的住处,说是通过朝廷的秘报系统获知了突厥奸细带了重要军情逃回突厥,为了阻止突厥人可能发动的突袭,他想利用自己酷似阿史那沐丝这一点潜入突厥制造动乱。 除了突厥一旦入侵会造成的伤害,杨帆更是不遗余力地讲了一旦事成,可以得到多大的前程。高舍鸡和熊开山并不傻,从他一路赶到突骑施部,然后带人去吐蕃转了一圈,便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这一点。就知道他另有消息来源和势力帮助,他们二人只是一个摆设。 多年的斥候生涯,养成了他们谨慎缜密的心性,他们不想打听杨帆的秘密,他们也不畏惧死亡,他们的家就在陇右,杨帆的所作所为,是有利于他们的父老和亲人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更何况,他们也清楚这次冒险一旦成功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两个本来就以冒险为职业的军士。慨然答应与他一起行动。 之后,沈沐便在那小镇上停下来,派亲信赶回突骑施部。向乌质勒索要人马。突其施部纵然有奸细,也不可能形成一个强大的谍报系统,区区一两个耳目的话,这样的大雪天他们根本不可能送出什么消息。除非他就此叛逃再不回来。 饶是如此,沈沐对这一重大行动还是做了充分的保密,他派亲信面见沈沐密商此事,对外只说是途中遇马匪袭击,所以需要突骑施部派人保护,乌质勒亲自挑选了最骁勇善战、也最信得过的一千五百名心腹武士。只有带队的首领一人知道底细,直到一千五百名勇士赶到小镇,这才向他们正式宣布任务。 在此期间,沈沐也通知了湟水那边派人来接自己,他的人来得比突骑施的一千五百名骑兵还早些。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张义和杨帆率领马贼和突骑施骑兵改道突厥,沈沐则返回湟水。 杨帆和张义率领两千人步行翻越合黎山。进入大沙漠。张义这几年纵横各地,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替沈沐打探情报,结交人脉,完成一些官面上不宜完成的任务。他与突厥境内的一支马匪帮的头领黑旋风是八拜之交。 张义带着人找到黑旋风的驻地,本来是想从他这儿买些马匹。谁知黑旋风听说他此番带人潜入突厥是要干几票大买卖,登时来了兴致。非要吵着跟他合伙干,抢到了东西和女人二一添作五。 张义暗暗请示了杨帆,杨帆此番潜入突厥,恨不得搅他个天翻地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有这支本地的马匪帮忙,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和耳朵,无异会让他的成功率更高一些,张义同意了黑旋风的要求,并且很宽宏地表示:抢来的金银和粮食二一添作五,抢来的牛羊马匹、妇人和奴隶统统归黑旋风所有,喜得黑旋风拍着张义的肩膀连呼好兄弟。 于是,一伙真马匪,一伙假马匪,就在互相配合中开始了对突厥部落的大扫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脸大胡子的突厥大汉黑旋风扛着三股托天叉,看着从他面前赶过去的成群的牛羊放声大笑,一转眼又瞧见从那些部落酋长家里搜出来的财宝和那些颇有姿色的女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张义和一脸大胡子几乎媲美黑旋风的杨帆站在不远处,低低耳语着。杨帆道:“张兄,咱们要以战养战,这马匪还是要扮的,不过总在突厥边缘地带扫荡一些小部落,用处实在不大,咱们已经抢到了足够的马匹,可以往里走了。” 张义看了眼正在不远处傻笑的黑旋风,问道:“他怎么办?” 杨帆道:“他的人手不少,暂时还有用处,同时也能帮着咱们迷惑突厥人,先带着他们干吧,等到感觉有危险时,不用咱们说,他自己就会打退堂鼓了,到那时再甩开他咱们自己来!” 张义点点头,向黑旋风走去。 不一会儿,黑旋风的一些人便押着掳获的牛羊妇人,带着新加入进来的马匪把财货席卷一空向他们的老巢赶去。而黑旋风带领其他马匪与张义一道,沿着大沙漠的边缘地带向纵深潜去,就像冲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开始了他们的“搅活”之旅! p:大家早安,诚求推荐! ~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袭‘大箭头\’ 拔悉弥部落是杨帆进入突厥地区后遇到的第一个大部落,他们的首领是大箭头萧牧木。 突厥可汗把全国部落划分为十个设,每设赐一支令箭,设的首领再把他管辖的部落群划分为左右厢,每厢下设五个部落,每个部落再赐一支令箭,所以具体下来,一个大部落也称为一箭,大箭头就是大首领,正式称呼是俟斤,集军政大权为一身的部落酋长。 张义扛着他的箭头旗,奔着大箭头萧牧木的部落就来了。 ‘黑旋风’虽然是突厥人,他的马匪队伍却比‘小飞将’张义的人还要狠。本来‘黑旋风’的匪帮势力比现在要大,要不是在突厥军队的围剿下受了重创,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袭‘大箭头’他也不至于在‘小飞将’来买马时连两千匹马都凑不齐。 要知道他最强大的时候带人出去打劫,常常是一人三马,如今可算是给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不过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黑旋风’一向是不敢进攻的,即便是这一次联合了‘小飞将’的人马他也不敢,要知道拔悉弥部落的控弦之士至少有七千人。 但是他派出的探子却禀报说,拔悉弥部落的青壮勇士似乎大部分都离开了,这个消息立即引起了杨帆的警觉。此时正是寒冬季节,没有游牧迁徙的事情,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他们的战士能到哪里去? 杨帆马上想到,莫非那两个逃走的突厥探子已经把情报送到了突厥可汗帐下,突厥可汗正在集结兵马。准备攻打大周国的边疆要塞? 要弄明白这一点,了解突厥的军事动向,他需要攻打这个部落,询问他们的头人;要让拔悉弥部落的战士无心南征,回援部落,也需要让这个部落遭受重创;同时,以这个部落酋长的等级。是有机会见过阿史那沐丝的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袭‘大箭头’,杨帆也想在这里露露脸,引起这个部落对阿史那沐丝的猜忌。挑起他们之间的争端。 张义得了杨帆的授意,便坚持要啃下拔悉弥部落这块肥肉,黑旋风本来有些忐忑。但是在仔细打探,确信拔悉弥部落的主要战力已经离开之后,登时贪心大起,如今有小飞将的两千强兵助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今日,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打这样的大部落的主意了。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悄悄地摸向拔悉弥部落。 拔悉弥部落是这一带沙漠地带中最大的部落,所以他们的驻牧之地拥有一个极大的淡水湖。周围还有一些树木和芦苇丛、以及牧草,鼠尾草、沙棘等野草,俨然是一处沙漠绿洲。由于这里已是突厥境内,不虞遭受外敌入侵,而流窜于草原的马匪也从不敢打这种大部落的主意。所以整个部落的防范非常松懈。 杨帆派了高舍鸡、熊开山两个身手高明的斥候,再加上张义、黑旋风两人从他们手下挑出来的十多个为人机警、身手灵巧的勇士开路,悄悄在下风头向拔悉弥部落摸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一处游哨,直到距拔悉弥部落的毡包聚居区两里地外,才发现两个带着猎犬的巡弋哨兵。 高舍鸡和黑旋风部下的一个箭术高手分配好下手对象。伏在草丛中观察好目标,同时开弓射箭,都是二连珠的射术,先射人后射狗,一箭毙命,再往前摸去,压根不见一个哨位,熊开山立即摸回去向杨帆禀报。 杨帆等人牵着马正在步行靠近。虽然对方没有严密的防范,但是部落太大了,他们这点兵力是吃不下的,一旦骑马靠近,即便他们是在下风头,那动静也必被牲畜和猎犬发现,部落中的人发觉得早,反抗起来就不易对付,毕竟这草原上哪怕是老弱妇孺也有提弓一战的能力。 得到熊开山的回报,他们才悄悄加快了速度,当他们赶到那个部落前面时,天色已经有点发亮了,浓厚低沉的云层间微微透出一线光明,将眼前的一切照得朦朦胧胧的。 毡包连绵不断,粗确估计,整个部落的人口应该在四万人以上,杨帆、张义和黑旋风伏在草丛中认真观察着。 黑旋风两眼放光,看着那一座座毡包,仿佛看到无数的牛羊、财宝和女人,杨帆却在估量着凭借总数不过四千的兵力,如何吃下这个大部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扣住他们的头面人物,确保自己计划的实施。 思索良久,杨帆对张义耳语了几句,张义点点头,挪到黑旋风跟前,往前指了指,道:“部落太大,咱们没办法一打尽,一会儿直接冲向他们大箭头的主帐,抓住他们的首领,那些普通牧民只能四下逃窜,咱们不用理会他们,只管把那些有权有势家里有钱的人家留下来,在他们的援军赶来之前就走。” 这句话正合黑旋风心意,两下计议停当,举手一挥,身后武士次第上马,纷纷掣出了兵刃。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蹄声如同一阵沉闷的鼓声,四千狼骑猛冲出去,凿穿了拔悉弥部落的大营,直往纵深赶去。 “杀!杀!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把拔悉弥部落的人惊醒了,牛羊马匹在牲口圈里不安地叫着,惊醒的男人们衣衫不整,匆匆提了刀枪就冲出毡帐,无数的骑士从他们帐前驰过,信手挥下的锋利马刀,把他们劈得身首异处。 有些牧人刚刚爬上光着脊背的马匹,一杆长矛就递到了眼前,将他狠狠捅了个对穿,持矛者甚至来不及抽回长矛,顺手把矛柄一松,便抽出了佩刀,继续向前杀去,那被长矛刺了个对穿的牧人这才缓缓地松开抓紧的马鬃,一头跌下去。被后面继续冲过来的无数马蹄踏得稀烂。 至于不在马匪们冲锋路线上的那些毡包,惊慌跑出来的牧人也没有得以幸免,有的人刚刚掀开帐帘跑出来,腰还没有挺直,一枝快箭就射中了他的胸口,也有少数人有机会反射几箭,射死或射伤几个马匪。登时惹得其他马匪凶性大发,提马过来,把他全家杀个精光。 “弃械免死。不许出帐!弃械免死,不许出帐!” 马匪们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声呼喊着。 只要这些牧人全都缩在自己的毡帐中。彼此不能联系,无法聚合起来,就根本不足惧。杀戮果然使得牧人们纷纷禁足,躲在帐中透过一角缝隙向外面看。 马匪的队伍呼啸而过,片刻不停,直向那些在部落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杀去。这很容易辨认,从毡包的大小和华丽的程度就能看出来。 眼见最后一拨马匪也呼啸着冲过去了,有些胆大的牧民探出头来,确信后面再无敌人,立即喊出家人。匆匆跳上来不及备鞍的骏马,向荒野里狼狈而逃。 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就自然有人效仿,一见他们安然逃走,并未受到截杀。其他牧民纷纷扶老携幼骑上骏马,疯狂地逃去。 他们的行动正合马匪们的心意,要不然把这么多牧人集中起来,一旦他们暴起发难,恐怕真要弹压不住,任他们四散逃逸。剩下的人就好控制了。 草原上的部落,为了草场能够满足放牧的需要,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距离非常远,像这种沙漠弋壁地带草皮不够丰美,部落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尤其是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恐怕要相当大范围的草场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需要,马匪们根本不担心他们能很快找来援兵。 常年在内战、外战中生存下来的突厥人的确是最善战的民族,即便是马匪们以最快的速度杀向核心地带,当他们赶到时,还是遇到了匆匆集结起来的突厥人的反抗。 这些突厥人的首领固然位高权重,生活优渥,却不是养尊处优、不善骑战的废物,他们在战场上个个骁勇,即便是遭遇了这样的突然袭击,他们依旧表现出了卓越的战斗素质。一群衣甲不整的突厥人奋勇冲杀,疯狂反击,为其他族人的集结争取着时间。 黑旋风和小飞将清楚绝不能让他们组成有力的反击,必须速战速决,只要擒贼擒王,接下来就好办了,他们两个领着悍勇的马贼与这些突厥首领组织起来的队伍亡命地厮杀着,这些突厥人的队伍毕竟变起仓促,渐渐有些不支起来。 “杀!” 杨帆催马前行,一矛搠入一个突厥大汉的胸膛,双膀一较力,把他整个人都抡起来,好象风车似的在空中一旋,奋力向前一砸,正砸在迎面扑来的一名突厥骑士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砸下马去。 这人“铿”地一声砸落在地,头晕眼花的刚刚抬起头来,就见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头顶,两只碗口大的马蹄扬在半空,一支锋利的长矛笔直如一线地对着他。 “滴嗒!” 矛尖上一滴鲜血正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下意识地一闭,然后胸口就一阵巨痛,那支长矛已刺穿了他宽厚的胸膛,把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杨帆一手持矛,一手持缰,纵目四望,只见营中情势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外围的拔悉弥部落的牧人正纷纷逃窜,而核心区这些或尊或富的突厥人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大俟斤,你快走!” 有人在高声嘶喊着,杨帆这一路过来,扫荡沙漠,已经能听懂一些他们经常提到的词语,何况这俟斤的官名发音就是俟斤,杨帆霍然望去,就见一名突厥武士把一个衣衫不整的大汉推上马背,刚一返身,就被一个马匪搂头带肩劈成了两半。 骑在马上的虬须大汉一拨马头,扬鞭就欲远遁,杨帆一挥手臂,手中的长矛化成了一道虚影,被他当成投枪狠狠地掷了出去,长矛带起一道凄厉的长啸,“噗”地一声洞穿马腹,那马哀鸣一声,猛地一跃,便把那大汉从背上掀了下来。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二百四十三章 自行脑补 战事终于结束了,已经习惯于分工合作的张义和黑旋飞很默契地安排着善后的事情,有人押着一群妇人女子去弄吃的,有人负责清理部落中的奴隶,给他们发放武器和财物,煽动他们造反。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加入马匪,总之能让他们做些颠覆的事情,就能给这些部落制造些乱子。还有人负责清点寨中的牛羊财物、兵器财宝。 黑旋风已经笑不出了,不是因为没有抢到财物,而是因为抢到的财物太多,他不可能把这么多的牛羊和财物全部运回他的老巢,眼看着有些财货必须得舍弃,他打心眼里疼得慌。 鸠占鹊巢的马匪们占据了拔悉弥部落最好的毡帐,吃着最好的食物补充体力,一有了精神便兴致勃勃地投入对财物和女人的分割与收藏之中。 当然,他们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尽管知道逃走的牧民绝不可能这么快找来援军,他们还是把哨卡设到了远在三十里之外的地方,确保一旦有敌军接近,能够立即脱身远遁。 大俟斤萧牧木华丽的毡帐已经换了主人,黑旋风正在外面一路走一路心疼地琢磨着究竟有多少财物没办法带走,‘小飞将’张义则在帐中审讯着此地原本的主人萧牧木。 “大箭头儿,据我所知,你们的部落至少有七千控弦之士吧,怎么全变成老弱妇孺了呀,人呢?莫不是都死光了?” 张义倚在柔软的丝绸被褥上,膝上伏着一个衣衫不整、**妖娆的女人。帐中很乱,被褥都没叠起,大箭头萧牧木是在睡梦中惊醒,匆匆跑起来应战的。张义膝上的这个女人是萧牧木的一个爱妾,叫拓跋若冉,党项羌人,姿色很出众的一个女人,如今却成了张义膝上的一个玩物。 张义一边向萧牧木问话,一边轻拍着那女人的圆臀。居然还打出了节点儿。杨帆随意地坐在侧厢一张几案上,仔细一听,张义这货拍的居然是《将军令》。 萧牧木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张义,一言不发,张义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把他的儿子拖出去一个,宰喽!” “慢着!” 萧牧木忍了忍怒气,低声下气地道:“可汗下令。召各部勇士集结于薛延陀部。” 张义身形一探。(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问道:“大雪寒冬的,骨咄禄集结兵马这是要干什么?” 萧牧木道:“据说是得了唐人的重要情报,要发兵夺取唐人城池。掳夺他们的财帛妇人,这一次参战各部,掳获多少均归本部所有。勿需上缴,所以……各部落都派了大队人马前去。” “哦?” 张义直起腰来,捏着那美人的肥臀,佯作不在意地道:“听说骨咄禄卧病在床?他居然还有心思攻打大唐,莫非生病是假的么?” 萧牧木忍气吞声地道:“大汗确实病了,现如今执掌兵权的是默啜叶护。” 张义嗯了一声,继续向他套问消息,萧牧木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但是他知道的实在有限,已经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张义向杨帆递个眼色,道:“行了,把他们押出去,尽快把财货装好,这儿不是久耽之地。” 杨帆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押了萧牧木一家人往外走,他们刚一出去,张义就对手下吩咐一声:“去!帐外守着,若有人来,叫他等候片刻!”说罢伸手一撕膝上美人儿的衣衫。一阵裂帛声起,粉弯玉股跃入眼帘。拓跋若冉惊呼一声,张义便笑吟吟地扑了上去。 杨帆押着萧牧木一家人出了大帐,往附近一处更形巨大的帐篷走去,那儿是萧牧木平时聚众议事的所在,非常宽敞,里边也没有什么家什,如今部落中的一些管事首领及其家人全都关在这里。 杨帆押着他们往回走时,胡须被风吹着渐渐脱落下来,这胡子脱落当然是他自己动的手脚,但是旁人无从知道。 杨帆的胡须已经脱落了一半,还“浑然不觉”,大摇大摆地走在所有人前面,进了那顶关押权贵们的大帐,瞧瞧那些权贵,颐指气使地道:“你们都好好地待在这儿,我们是‘小飞将’的人马,只为求财,不为杀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就不会送了性命!” 帐中那些权贵一见他的胡须脱落了一半,瞧着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怪异起来,一个小孩子惊讶地想喊,幸亏被他的母亲发现,急忙把他往怀里一揽,藏在大袖下的手便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巴。 杨帆吩咐完了,萧牧木一家人也被押了进来,杨帆又大剌剌地往外走,这一转身,没有胡须的半边脸顿时映入了萧牧木的眼帘,萧牧木一俟看清他的相貌,心中一惊,几乎一跤绊倒在毡毯上。 杨帆出去了,帐帘儿放下,持刀的侍卫守在外面,帐中那些权贵“忽啦”一下就围到了萧牧木的身边,有人便低声道:“大箭头,那人作了伪装!” 另一人道:“做马匪的还需要藏头露尾的么?这些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中一位部落长老紧盯着萧牧木,颤声问道:“大箭头,去年五月八,祭拜天神的时候,默啜叶护曾把他的几个儿子都带了去,你……可还记得他那几个儿子的长相?” 萧牧木本来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听他这么问脸色顿时变了,道:“你也看出来了?真的是他?” 那位长老道:“如果我这双老眼不花,这个人一定是他!” 其他权贵面面相觑,纷纷问道:“大箭头,你们说的是谁呀?” 突厥部落中最大的两个部落是阿史德氏和阿史那氏。就像后来的契丹国,完颜氏世代与萧氏联姻一样,为了解决部族内部的矛盾和冲突,把这两大系的部落紧密联系起来,突厥部落的王族阿史那氏与之外的最大部落阿史德氏也是世代联姻。 阿史那氏崇拜太阳,阿史德氏崇拜天神,为了联合两大力量,突厥人就把天和日合而为一,以日为神,以天为名,形成敬天拜日的风俗。每年五月八号,突厥各部首领都会齐聚一堂,在空旷的草原上筑高台祭神。 这样隆重的节日,几乎每个权贵都会去,萧牧木和那位长老就是去年代表本部落参与祭神的代表,他们两个都曾见过阿史那沐丝。其他权贵纷纷向两人问起,在确信他们看到的人就是阿史那沐丝之后,一时满帐哗啦。 “阿史那沐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阿史德氏跟他们阿史那氏可是世代联姻的呀。” “我说,会不会是因八十多年前咱们两大部落争夺齐嘎尔草原时那场大血战?” “不会吧,已经是这么久的战争了……” 即便两大部落世代联姻,也不可避免地曾经发生过许多战争,一时间,有些人连几十上百年前两族结下的仇怨都记了起来。 萧牧木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咱们部落这几十年与他们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没有理由因为几十年前的旧怨,突然冒充马匪给予咱们报复。再说,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他该把咱们都杀了才对,何必还留着咱们性命?” 那位长老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动,缓缓地道:“大箭头,听说可汗这一次病得很重,各部落的几位大巫师都被请了去,却都束手无策。” 萧牧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事,点头道:“不错,我也听说,可汗这一次的病……,你提这个干什么?” 那位长老阴沉着脸色道:“可汗有儿子,可是默啜叶护大权在握,如果可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很可能继承可汗之位的不会是可汗的儿子,而是兄终弟及,由默啜叶护继任可汗。” 萧牧木略一思索,缓缓点头道:“不错,这个可能很大!不过,这是阿史那氏的事情,汗位一向在他们族中产生,跟我们阿史德氏有什么关系?” 长老道:“就怕可汗的儿子们不甘心汗位落到他们的叔叔手中,自启民可汗以来,我朝已经确立了立子以嫡,无嫡立长,子孙优于诸弟继承汗位的制度。默啜叶护虽然大权在握,不过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他想收买诸部拥戴他,就得付出好处,而要付出好处,就需要钱……” 萧牧木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长老这番话分明是说默啜叶护眼见兄长病危,为了谋夺汗位,便派人冒充马匪,袭掠诸部财货,再用以收买诸部人心。这个理由,无疑比那个八十年前两族之间的血战更有说服力。 这个时代的人即便是经常走南闯北的,也不及后世有电影电视、报纸络,可以让人把相貌相同这种事当成一种很平常的事情看待,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知道这世上是可以有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他们从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跟阿史那沐丝一模一样的这个人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这件事,统统都要装作不知道!不能让他看出破绽,否则我们就没命了!” 萧牧木神情严肃地叮嘱着一众权贵,咬着牙,狠狠地道:“若能逃脱一命,我会亲自去见我族的朱图大叶护,向他面禀此事!”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 杨帆离开关押拔悉弥部落权贵的帐篷,重新粘好胡子,马上去见张义。 到了帐前张义的护兵伸手欲拦,杨帆哪肯理他,伸手一拨便闯了进去。 张义伏在榻上,正努力钻探“原油”,一见杨帆闯来,拓拔若冉惊呼一声,赶紧捂住了面孔,张义狼狈不堪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有些懊恼地道:“二……,你就连一会儿都等不得么?” 杨帆见了帐中情形,很有些哭笑不得,当着这个妇人,一句公事也谈不得,杨帆忙不迭便往外退,口中应道:“是!大头领,属下有要事禀报!” 张义道:“你且等等,待我穿上衣服就出去!” 帐帘儿一落,张义“钻探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原油”的动作马上变成了“打夯”,“吭哧吭哧”即快且急,仿佛身下的地皮都随之颤抖。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张义衣装整齐,神清气爽地站到杨帆面前。 杨帆向他翘了翘大拇哥儿,开口便问:“薛延陀部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张义想了想,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起来。整个塞外地形他当然不可能清楚,不过这一带他也是走熟了的,每一座湖泊的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在沙漠中保命的本钱,而这里的部落正是大多依托湖泊而存在的。 杨帆看他歪歪扭扭地画好地图,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这个地方是咱们所在的位置?” 张义道:“是!” 杨帆道:“如此看来。咱们距薛延陀部落并不远。” 张义干笑道:“从这图上看,的确不算远,可是真要赶去,就不知要走多少路,中间经过多少大小部落了。” 杨帆皱了皱眉,道:“位置呢?方位不会错吧?” 张义又仔细看了看他画的那副拙劣不堪的地图,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肯定地道:“位置不会错。我的记性天生特别好,记人记路都错不了。” 杨帆点点头,捏着下巴沉吟道:“从这个位置看。它处于突厥诸部的中间位置,他们集兵于此,我们无法据此判断他们究竟想打哪一处要隘。” 张义道:“那怎么办?” 杨帆思索片刻。(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奔着这薛延陀部落去!” 张义吃惊地道:“整个突厥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的人马全都在那儿,咱们这点人,就算真的以一当百,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啊!” 杨帆瞪他一眼道:“笨蛋!谁说要打过去了?” 他把胡子一撕,又粘上,悠然道:“我阿史那沐丝要去薛延陀,谁敢拦我?” 张义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这一路打打杀杀的。我怎么把这碴儿忘了,那……黑旋风怎么办?” 杨帆道:“恐怕这一仗打下来,他也吃饱了,再吃能撑死他。他要是愿意跟着咱们继续走,那就带着他。你不是说从这到薛延陀部还有许多大小部落吗?依旧一路抢过去,多制造些动荡。等到薛延陀部附近时,咱就摇身一变,变成赴会的突厥部落。黑旋风不傻,不会跟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的,到时不用你赶。他自己就抢着离开了。” 张义点点头,问:“什么时候行动?” 杨帆道:“不能等逃走的牧民把援军找来再走,叫他们猜到咱们大致的去向也不妥,咱们马上就走……一顶毡帐前,熊开山来回逡巡,心中剧烈地斗争着。 占领这个部落之后,黑旋风手下的那些突厥马匪固然是肆无忌惮,掳夺财物,奸淫妇女,就算是突其施部落的那些骑兵也跟他们一样穷形恶相。 这是草原上一向的规矩,战胜者对战败者的一切都享有支配权。牛羊、财物、女人,包括战败者本人,可以变成奴隶。而草原上的女子也大多有这样的觉悟,谁成为战胜者,谁就成为她们的新主人。 草原上的女子早在她们特殊的生活环境中习惯并接受了这种规则,即便她们再爱原本的丈夫,一般被掳走后也少有反抗的,大多数会坦然接受现实,成为新的丈夫的妻子,并且认真尽责地承担起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 像后来的草原之王成吉思汗,他的母亲和正妻就都曾遭遇过被抢来抢去,沦为他人妻子的经历。所以,这些马贼的所作所为几乎没有遇到哪个女人的抵抗,眼看如此情形,熊开山也不禁蠢蠢欲动了。 他跟高舍鸡都是专门从事极度危险的斥候任务的,每次出任务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而且极其危险,一旦被人识破,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还没有成亲,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亲时过于沉默寡言,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太过危险,谁愿意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寡妇呢? 他们在相亲时的沉默寡言,恰恰是因为多次经历相亲失败之后才养成的毛病,熊开山直到如今还是一个处男呢,看着别人可以为所欲为,而那些女人也并不反抗,熊开山也不禁动起了心思。 就在他身后这顶帐中,就有一位很俏丽的突厥姑娘,黑旋风手下的马贼冲到这户人家劫掠财物时因为被户主阻拦了一下,就想拔刀把他杀死,是熊开山由此路过制止了的,由此也制止了那人对这位少女的侵犯。 他感觉得出,那位少女对他也颇有好感,而且这些如狼似虎的马贼到处转悠,寻摸着一切可以弄走的东西,部落里的人全都心惊胆战,那位少女对他甚至有种讨好巴结的态度,似乎想倚他为保护,如果他想跟这个女孩睡觉……,她应该不会反对吧? 熊开山心里挣扎来、挣扎去,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臊得红了,挣扎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脚一跺,转身就往帐里闯去。 那位美丽的突厥少女怯怯地站起来,看着他异样的表情和灼灼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又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熊开山鼓足勇气,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了张义的喊声:“车驼都装好了么?走了走了,立即离开!” 熊开山就想撒了气的猪臊泡,把头一耷拉,闷儿闷儿地走了出去……拔悉弥部落隔着宽阔的淡水湖对面的一座沙丘顶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土黄色的袍服和连体的头巾下面,脸上也蒙了同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一双秀气的眼。 那眉弯弯的,就像夜晚时沙丘下面湖水中倒映的月牙儿,那眼亮亮的,就像无月的夜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她的手伸着,骆驼正低着头,舔着她掌心里的盐巴,那小手有些瘦。 天爱奴跟踪沈沐很久了,直到沈沐进入大斗拔谷,住到突其施部落。这一个冬天,她都在沈沐返程必经之路的一个小部落里守着,但是在返程中,她终于把沈沐跟丢了。 沈沐返程时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这样的天气对她一个单独赶路的人来说尤其危险,她的马腹泻了,等她终于赶到沈沐停留的那个绿洲小镇时,沈沐已经由湟水派来的人保护着继续东行了,她见到的是沈沐留下的杨帆、张义等全部人马。 这些人鬼鬼祟祟地翻越合黎山进入突厥境内,天爱奴还以为沈沐也在其中,于是她又一路追到了突厥。 这位姑娘实在有点坚忍不拔的劲儿,直到现在她还以为是沈沐到了陇右,对于沈沐伙同一些马匪在陇右的所作所为,天爱奴很是不解,不过她只要一路跟下来,了解他的全部行踪就够了,分析这些事情自有公子,她不需要操心,公子也从来不用别人为他操心。 天爱奴静静地站在那儿,与黄沙一色,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她,她瞧着远处那些人已经开拔走远了,才轻轻拉了拉缰绳,那头骆驼立即温驯地跪倒,天爱奴跨上驼背,轻轻一喝,那匹骆驼就站起来,带着她沿着那绵亘起伏的沙丘向前走去。 黄沙衬得那天蓝得有些发黑,一驼一人,踽踽独行。 倏尔,一阵清越的歌声在寂静的荒寞里响起来:“七月七,乞巧来。七姑娘,请早来。教娃心儿灵,教娃手儿能。绣个满天星,送你回天宫……” 沙漠是可怕的,充满了变幻莫测的危险,这危险对独自而行的个人更是致命的,但是最大的危险还不是沙漠的地形、气候造成的危机,而是那种苍茫天地间一人独行的寂寞。 放眼所及,你看不到一个生物,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只能听到自己的骆驼踢踏沙丘的响声,那单调的声音传进耳朵,最后会有种在你耳边擂鼓的感觉,“嗵嗵嗵”的让人发疯。 唱唱歌,可以最大限度地缓解这种单调、孤寂的旅行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但是,这歌声能缓解耳膜的压力,能缓解她心里的压力么? 踽踽独行的身影充满了孤寂,一如她孤寂的歌声……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有隐情 薛延陀是突厥汗国的一个大部落,这个民族原本属于铁勒诸部,由‘薛’和‘延陀’两个部落组成,太宗皇帝的时候他们的部落酋长还曾在李世民的支持下自立为汗国,同突厥争权,为大唐势力向北渗透立下大功。 后来突厥再度强盛起来,薛延陀兵败,只好投降,再次被纳入突厥的统治之下。现如今薛延陀部落的领地处于突厥领土的中间位置,诸部兵马向这里集结,可以保证各个部落的兵马在相差不多的时间里赶到,而不致出现众多兵马单等姗姗来迟的某一部落人马的情形。 但是这一来就给杨帆增加了困难,他无法根据突厥人的兵力集结地来揣测他们可能的攻击地点,从而先行给要塞送信示警,所以杨帆决心潜入薛延陀部落再见机行事。 这一路行去,他们的角色依旧在“应征的突厥士兵”和“马匪”之间转换着,碰到容易吃下的部落,他们就扮马匪,抢他一家伙,碰到势力强大的部落,就扮成某个部落赶去薛延陀汇合的兵马,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部落前面走过去。 黑旋风走到一半路程时,就觉得离自己的老巢太远,应该往回走了。他跟张义商量了一下,张义却坚持要继续闯下去,不过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黑旋风,两支队伍最后干了一票,分了赃,便就此分手。 这一次,张义这支队伍也分到了许多牛羊,因为接下来距薛延陀越来越近了,为了避免暴露,他们不大可能再扮马匪,所以他们也需要有食粮。草原民族的食粮,主要就是牲畜。张义的队伍赶着掳获的牛羊。一路往薛延陀赶,倒不虞饿了肚皮。 突厥打仗时,兵马要从各个部落里征调,被征调来的战士都是自备武器、马匹、食粮。他们的食粮虽然也有些炒面干饼一类的东西,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活物,也就是牛羊,每支应征的队伍都是这样。 只要出征,他们就赶着大群的牛羊。饿了就宰杀几只牛羊充饥。在大唐与游牧部落的战争中,战胜的时候常常在战报上专门辟出一块来统计这一战缴获牛羊牲畜多少只。这倒不是一直打到了敌人的部落里去,而是敌人一旦吃了败仗,三军溃退逃命。这些携来的牛羊就成了战利品。 他们没有任何兵饷,汗国不会管这种事,部落长也不会管这种事,不管是武器、马匹还是口粮他们都要自己准备。没有兵饷,他们全靠从战场上缴获战利品来补充损失。获得收益。所以,他们打顺风仗时比谁都勇猛,一打了胜仗就烧杀抢掠,化兵为匪,给占领地造成极大灾难。 也正因此。他们打败仗时溃散的速度同样比谁都快,因为他们死了。自己的家人就要遭殃,连抚恤都没有,弱肉强食之下,很可能沦为别人的奴隶。所以他们打了大败仗时,经常会出现大汗身边也只剩下区区数人保护的怪异景象,那是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了。 路上渐渐又出现了一些其他部落的队伍,和杨帆这些人一样。他们也是衣色混乱,自备的甲胄武器制式不一,哄赶着一群牛羊牲畜,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把他们当成一群士兵,还以为是一群武装起来的牲口贩子。 杨帆的队伍很容易就混到了其中,一起向薛延陀部落赶去。 这天中午,他们终于赶到了薛延陀部落,杨帆他们担心会受到盘查,所以有意地落在了后面,只派了几个突厥人尾随着前边的队伍打探情形,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负责来接待这些从各个部落赶来的战士。 这些战士赶到以后,就在广袤的雪原上自己选择一块背风暖和、阳光充足的所在扎下营帐,搭起一顶顶毡包和牲口圈,然后其首领才会领几个人进入薛延陀部落的领地拜见此次的三军统帅。 见此情形,杨帆放下心来,他们也自顾在雪原上寻找领地扎营。由于各个部落在扎营的时候都是寻找背风温暖、阳光充足的所在,因此这营盘扎的并不密,向阳背风的那一片雪域,各个部落的营帐连成了排,而背阳迎风的那些区域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杨帆他们也有样学样,在背风向阳的一面缓坡下扎了营。他们来的本来就比较晚,再刻意地向外让了让,就驻扎了这连绵不断的营盘的最外缘,这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就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之后,杨帆和张义、高舍鸡、熊开山等人便骑着马,向薛延陀部落赶去。 作为一个位处突厥中心的大部落,旁边又得天独厚地有一个淡水湖泊,部落中一些住民渐渐不再从事游牧,而是改作经商,稳定的生活使得这儿不再只是毡帐的建筑群,虽然这里现在还叫部落,却已经有了一个城市的雏形。 部落周围有一丈来高的黄土坯的城墙,城墙风吹雨淋下皲裂出一道道缝隙,就像一张苍老的脸。城门是高高的栅栏门,没有人看守,突厥汗国还没有完善的赋税制度,进个部落还要收过路费,那些彪悍的牧人是会拔刀跟你拼命的。 进入城中之后,到处混乱不堪,有一排排的棚子式的建筑,也有泥坯的房子,还有草原上常见的毡包,由于城里涌入大量的外族人,做生意的小贩都活跃起来,一排排的棚子下面烟雾缭绕,售卖各种小吃和劣酒。 那些嗜酒的草原勇士是这里最大的主顾,他们很多人一样小菜也不买,却沽上一皮囊劣酒,喝得津津有味。比较有钱的人才会在小棚子里坐下来,弄上几个胡饼、切上一盘牛肉,吆五喝六地喝个痛快。 杨帆、张义等人都穿着突厥似的袍服,挽着突厥式的发型,再加上那一脸彪悍肮脏的胡须,看起来和普通的黑裔突厥人没什么两样,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把无鞘的钢刀插在腰带上,大摇大摆,旁若无人。 杨帆正往前走着,高舍鸡突然拉了他一下,杨帆扭头一看,高舍鸡正在侧耳倾听旁边一个简陋的酒棚里几个人说话,高舍鸡听了几句,蓦然转向杨帆,眸中闪动着一抹奇异的亮光,低声用汉语道:“那人就是从河源军中逃出来的突厥奸细!” 说着,他的眼神往棚下一扫,杨帆顺势望去,就见棚下一张肮脏不堪的羊皮毡毯上,摆着一张小圆几,上边放着几样草原小吃和大酒碗,五六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大汉正盘膝坐在那儿,高舍鸡所示意的那个人正好面对棚外,正大着舌头说得眉飞色舞。 杨帆向左右机警地看了看,往棚下一摆头,低声道:“走!进去喝酒!” 卖酒的突厥老汉一见又有客人上门,欢喜不已,连忙把他们让进去,杨帆等人在角落里一张比较干净的毡毯上坐下来,同样要了几样卤肉、豆干等下酒菜和一坛子劣酒,装模作样地喝起来。 正在那儿大口喝酒、大声吹嘘的人是叶安,他的堂兄弟典赐死在半途,但他一人竟然真的逃回了突厥,正是他送来的情报,促使默啜下定决心打上一仗。 其实骨咄禄可汗时下病重,不宜多启战端,但是骨咄禄迄今还未指定继承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把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还是传给与他一同打天下的弟弟,默啜心中很是不安。眼下,突厥国事是由他代理的,他想打上一场大胜仗,提高自己在诸部中的影响。 这样的话,兄长迫于形势,汗位就不能不传给他,所以他很热衷打这一仗,为了确保胜利,他动员了各个部落,并且破天荒地提出此次南征,一旦有所掳获,各部均无须向汗帐缴纳贡赋,全部任由自己分配。 叶安没有被封为达干,但是官也不小,被默啜亲自任命为贺兰,这个贺兰不是复姓的贺兰,而是突厥的一种掌兵官,地位比达干要小一些,默啜已经说过,一旦成功攻陷唐人城池,就晋封他为达干,一旦升为达干,就是世袭官了。 叶安到了薛延陀后,本部落和相邻部落的一些勇士赶到后听说他受了官,有的请他喝酒,有的要他请吃酒,所以一连好几天了,叶安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酒席,今天这一拨人是他一个部落的,主动请他吃酒,席间叶安免不了又把他的英雄事迹向这些人再吹嘘一番。 “嘿!那些唐人斥候蠢笨的很,那种扮相,我只一眼就瞧出破绽了,我和典赐带了人在半道设伏……” 叶安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几天他每讲一回,那故事都更加惊险刺激一些,再这么发展下去,他就有化身说书人的可能了。 棚角,张义、熊开山等人都佯装喝酒聊天,侧耳倾听他们说话,杨帆和高舍鸡窃窃私语,似乎聊着什么知心话儿,其实却是高舍鸡在向他迅速翻译叶安所说的话。这些人中,只有杨帆听不懂突厥话。 “吹牛吧你,只是这样就能从唐人军营里面能跑出来?” 叶安受那族人一激,忍不住便说出一番话来,坐于角落的杨帆听了,一双眼睛顿时射出栗人的光芒! p:早安诸友,求推荐票!!! ~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杀丘之刀 叶安道:“你还别不信!我们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斥候,做出胆怯听话的样子,那些唐人也拿我们没办法,渐渐也就不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天,他们大将军又把我们调去审讯,我们依旧装疯卖傻,那大将军正感不耐,忽然有人找他,他就带了侍卫离开了……” 叶安喝了口酒,洋洋得意地道:“也是那几天风雪太大,外面本就没有几个侍卫,他这一走,就只剩下帐中两个人看着了,那两个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居然在那儿打瞌睡,我们两人暴起发难,把他们打昏,穿上他们的衣服就走掉了,有他们的腰牌在手,那军营再如何防守森严,还不是来去自如?” 听得津津有味的族人遗憾地道:“就这般走掉了?怎不杀了那两个唐人?” 叶安道:“衣服上若弄一身血,还如何走得掉?当时打昏他们,只顾穿上衣服就走,生怕耽搁了再来了别的军士,那毕竟是唐人的中军大营啊,我们哪还敢浪费功夫,还要急着出去找马呢。”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道:“说的也是,如此这般还能逃出来,已是天神保佑了!” 高舍鸡一句句向杨帆翻译着,杨帆听到这一句时,目中突地泛起奇异的光芒,他用低沉而冷肃的声音问道:“你没听错?他真是这么说的?” 高舍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杨帆反复品味着叶安方才所说的话,目中隐隐泛起一抹冰雪般的寒意。 沈沐的耳目送来的那封密报,他是除了沈沐之外唯一一个了解全部内容的人,那封密信里对两个突厥奸细逃走的过程有非常详尽的描述。 当时帐中有两个人看管着这两个受讯的奸细,门口另有两名执戟武士守卫,但是在叶安口中,却只有帐中的两个人。以叶安方才所叙诸多有所夸耀的内容来看,如果当时帐中真有四名侍卫,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英勇,断然不会往少里说。 那么帐口被人从背后割喉的两名执戟武士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娄师德军中有突厥斥候的内应么?叶安固然可以夸耀自己当初刺杀百骑如何英勇。逃出军营被追杀时如何辛苦,但他怎也不致于把被内应营救这样的重要事实编得面目全非吧。 草原牧人之间最重信誉和真诚,欺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适当的夸大和完全的捏造那可截然不同。再者,叶安说当时只是打昏了两个侍卫,因为怕把血溅上军服并未杀人,可帐中那两人被发现时分明身首异处,这到底是谁干的? 当时是白天。又是大雪寒冬季节。两名负责看守人犯的侍卫居然会困倦到打瞌睡?又不是炎炎夏日,至于这么渴睡么?杨帆曾在金吾卫待过,又做过宫中的禁卫。他的兄弟马桥如今还是一位郎将的亲兵,他可是最清楚,能被一位大将军选拔为亲兵侍卫的人军纪是如何的森严。 此前。杨帆从未怀疑过丘神绩,丘神绩虽然嗜杀、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毕竟是大唐的将军,他会为了达到一己私欲,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然而此刻…… “这个人很重要!要把他弄到手!一定要活的!” 杨帆低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高舍鸡道。 高舍鸡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见他一脸严肃,便扭头对张义说了几句。张义才不想费脑筋去想为什么,反正他出发前沈沐已经吩咐过,凡事一概听命于杨帆,杨帆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好了,于是他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叶安还在继续说着,说到他与典赐换了军服逃出军营。复被发现,让官兵一通追杀的过程,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大讲他如何英勇。最后说到他的堂兄典赐死于路上,又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连忙解劝。 叶安伤心地道:“典赐最喜欢咱们部落的万俟清源姑娘,他还打算这次回来当了官。就去她家里下聘娶她为妻呢,想不到却死在茫茫大雪之中……” 旁边一个族人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伤心啦,要说清源姑娘啊,典赐就是活着回来也见不到她喽,她已经嫁人啦。” “啊?”叶安抹抹眼泪,问道:“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什么人呐?” 那个族人道:“她嫁了差不多快一年啦,嫁的就是这薛延陀部落的一个富人,就住在这座城里,叫铁弗荣致,是个死老头子。唉!可惜啦,咱们部落的一朵花呀,可惜了,那牝马一般结实的屁股,那奶牛一般的大胸脯儿……” 叶安开心地道:“这样啊,那我一会儿得买些礼物去看看她。” 几个族人顿时露出暖昧的表情。 杨帆等人耐心守在一旁,直到这些人喝罢酒纷纷散去,那些族人都往城外走,回营地去了。因为叶安要去寻访他们的部落之花,便单独走向反方向,他在小商贩那里买了些很花哨的首饰头面,哼着歌儿,摇摇晃晃地走去。 杨帆等人马上尾随其后,叶安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那位铁弗荣致的家。荣致是一个已经脱离了游牧改从商贾的突厥人,在这城里算是小有资产,他花了一大笔钱从叶安所在的部落把这位艳名远播的万俟姑娘娶回了家,结果旦旦而伐,本来就老弱的身子,不到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他的四位妻子瓜分了他的家产,万俟清源得到了一处酒铺子,依旧还用原来的伙计打理着,每天都有进项,倒也过得悠闲。 薛延陀部落本来就大,人口众多,再加上周围驻扎的各个部落的战士时不时的就到城里来逛逛,所以街巷各处更是熙熙攘攘,杨帆等人无法下手,只好远远地辍着那叶安走下去,看着他走进一处酒铺子。 酒铺子前店后宅,伙计在前边店铺里打理生意,老板娘万俟清源就住在后面的宅院里,作为本地比较富有的人家,她家的房基和半人多高以下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的,上面则是混了草的泥坯夯成。比起寻常人家要规整、气派,也整洁一些。 此时,万俟清源正在后门儿温情款款地送她的情夫离开,万俟在她的部落时就风流成性,嫁了荣致之后只安份地做了小半年的新娘子,荣致一死,她就故态复萌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她。更是变本加厉。因此情夫众多。 她要送走的这人叫赫连小飞,是薛延陀部落的一个小掌兵官,在他的照顾之下。万俟清源虽以妇人之身管着一家酒铺子,倒也没有哪个男人敢欺负他。 赫连小飞显然是刚刚得到了满足,不止笑容轻浮。连脚下的步伐都有些轻浮,他轻浮地在万俊清源丰挺的胸脯子上捏了一把,嘿嘿笑道:“那我这就回去了,今晚再来找你。” 万俊清源和大多数草原女子一样壮实高大,不过容颜五官并不因为她宽大的骨架而显得难看,相反却是很俊俏的,尤其是她那丰硕的胸脯、肥圆的臀部,更是颇让这些体魄强壮的草原男儿迷恋。 听了赫连小飞的话,万俟清源吃吃一笑。娇嗔道:“你呀,方才还没折腾够么?” 赫连小飞道:“嘿嘿,很快就要出兵啦,这一去最快也得几个月才回来,当然得先把你喂饱了才成。” 两人正调笑着,前院忽然传来伙计的叫声,万俟清源忙道:“好啦。我不送你了,店里有事情呢,晚上人家等你。” 杨帆他们牵着马一路跟到酒铺子外面,在不远处停下,杨帆道:“这城里四处走动的人太多了。如果等他出来,还是不好下手。只能潜进去拿人。” 他思索了一下,对张义道:“张兄,能弄辆车来吗?这个人很重要,必须要活的,一会儿把他弄走时可不能露了行迹。” 张义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有钱,在这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这事交给我好了。” 杨帆道:“好,你去弄辆车来,停在后院门口!” 张义答应一声,领着两个人匆匆离开了,杨帆又对高舍鸡和熊开山道:“等车子驶来,咱们三个就潜进去,如果能不惊动这店里的人最好,如果被什么人察觉……” 杨帆刚说到这儿,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正有什么人窥伺着他似的,杨帆猛地一回头,只见街上行人来往,一辆满载货物的勒勒车正在“吱扭吱扭”地缓慢行走着,不远处两个喝醉了酒的武士站在路边争吵着,街边小贩高声吆喝着生意,一个削瘦的突厥武士牵着头骆驼正慢悠悠地躲闪着人群,没有任何异状。 杨帆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行迹,但是方才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始终挥之不去,他转过头来,对高舍鸡和熊开山道:“算了,外面要有人接应才好。你们两个进去,我在外面守着,能不露行迹最好,如果万一露了行迹,你们就……” 杨帆并掌如刀,轻轻向下一斩,高舍鸡和熊开山会意,他们点点头,把马匹交给杨帆,悄悄散开了去。 杨帆牵着马,下意识地又回头瞧了瞧,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异状,不禁暗暗自嘲:“太师傅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这算是老江湖了么,怎么突然疑神疑鬼的。” 天爱奴很镇定地牵着那匹骆驼,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去,直到拐过一条巷角,离开杨帆的视线,暗暗绷紧的肩背才松驰下来。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抚了抚唇上漂亮的钩曲胡,心道:“这家伙在草原上只做了一个月的马贼,怎么就变得比狼还警觉了,我只看了他两眼,就险些让他察觉!” p:各位书友,再求月票、推荐票!!! ~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祸水东引 一支骑兵队伍旗幡飘扬的赶向薛延陀部落,同那些常见的驱赶着牛羊、衣甲不一、兵器不一的部落战士不同,这支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兵马着装非常整齐,皮甲和武器也都整齐划一,虽然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赶路,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要携带他们的食粮:牛羊,但是这一切都有专人驱赶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他们有专门的辅兵。 这是阿史那沐丝的队伍,他正在赶向薛延陀的途中,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走快一些,说不定今天就能赶到。 阿史那沐丝很兴奋,因为他的伯父骨咄禄病重,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父亲默啜势必不能离开左右,所以需要委派一个人替他统兵出征。在默啜众多的儿子当中,是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他将会同穆阿哈部首领穆恩大叶护、阿史德部落首领朱图大叶护一同统治南征大军。 阿史那沐丝是“特勤”,官职低于“叶护”和“设”,但他是代表他的父亲默啜大叶护。阿史那沐丝很清楚,在父亲的儿子里面,他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这次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好机会,是因为穆阿哈部落的大叶护穆恩即将成为他的岳父。 阿史那沐丝凭借他英俊的外表,讨得了穆阿哈部落的小公主穆赫月的欢心,穆恩大叶护有许多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爱若掌上明珠。默啜相信,派这个儿子去,三大势力集团能够更好地合作,穆恩是不会亏待了他这唯一的女婿的。 阿史那沐丝意气飞扬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相信,这是父亲对他的一次考验。伯父病重。突厥大权都掌握在父亲手中,这汗位十有**是要由父亲来继承的,如果他能打好这一仗。那么将来的突厥大汗将是…… “哈哈哈,涂魔……” 阿史那沐丝扭头同自己的副将涂魔说话,他刚刚扭过头去。异变陡生,前方荒原两侧的皑皑白雪下,突地翻起了无数尘土,就像许多土拨鼠同时从雪地下面冒出来。 那是一顶顶藤盖,藤盖上面压着一层白雪,不掀开时与雪原浑然一色,根本发现不了。这时藤盖掀开,无数的射手半身藏在坑下,利矢如雨一般向他们倾泻过来。首射的一名神射手几乎跃起的同时就发出了一矢。瞄也不瞄,神乎其神地射向阿史那沐丝的咽喉。 阿史那沐丝扭头说话的动作救了他,那一箭本来直取他的咽喉。他这一扭身说话。狼牙箭刺破他的咽喉飞过去,带起一道飞扬于半空的血迹。阿史那沐丝大叫一声,手掩咽喉跌下马去。 这一来,后续几箭接连射过他原来的位置,贯入其后数名骑士的身体,那位倒霉的涂魔连一声都没吭,就连中三箭,其中一箭贯入他的右眼,从后脑冒出了箭头,这一箭力道之猛当真惊人。 这里的地形平坦开阔,正是弓箭最容易发挥威力的地方,这里是突厥腹心之地,而阿史那沐丝是从北方的汗庭赶来,他既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敢打他的埋伏,也不知道在汗国的南方所发生的那一系列马匪袭击事件。 一时间,狼牙箭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攒射过来,带着无比的仇恨,像镰刀割草一般齐刷刷放倒了一大片人马,“嗖嗖嗖”利矢破空,呼啸而至,每一发必带出一声惨呼,这些埋伏于左右的射手全都是至少能二连珠、三连珠的高明射手,射速快、射得准,无数骑士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射穿身体,栽于马下。 “冲出去!冲出去!” 汗庭精锐终究不比寻常,他们虽惊不乱,马上提起骑盾,跳下战马,籍盾牌和战马防身,试图发起反击,片刻之后,远处蹄声如雷,打着阿史德族旗号的突厥骑兵蜂拥而至,避于马尸之后的一个达干官惊呼道:“阿史德人要干什么,他们反了不成?” 拔悉弥部落的首领大箭头萧牧木手举马刀,冲在最前面,面孔因为仇恨已经扭曲起来,疯狂地吼叫着:“杀!杀光他们,为我们的族人复仇!” ※※※※※※※ 酒铺子后面,万俟清源的闺房内,这位老板娘像一匹马儿似的跪趴在那儿,披散的头发就像风中飞扬的马鬃,叶安跪在她的身后,像一名骑士般疯狂地驰骋着。 老板娘时而四肢着地、时而四脚朝天,尽管叶安疯牛一般,好象精力永无穷尽,她却像厚实的大地一样,依旧安稳地承受着,还发出很舒服的呻吟声。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呀。 万俊清源是他们族里姿色出众的一个女子,叶安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但是他地位既低,家境贫困,长得又不算英俊,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子很是风流,却也不可能看上他的,因此从不敢生出妄想。 结果他今儿来,给万俟清源带了些小礼物,又向她吹嘘了一番自己已经获得什么官职,将要得到什么官职,这老板娘一听,顿时觉得攀上这个男人大有前途。她既有心勾搭,叶安哪里还把持得住,只是稍有示意,二人便化成了一团**。 高舍鸡悄悄摸到门口,轻轻一拍熊开山的肩膀,熊开山吓得一激灵,高舍鸡道:“你干什么呢,车子已经弄来了,还不下手?” 熊开山面有难色地道:“那个混蛋跟一头莽牛似的没个消停,怎么下手?” 高舍鸡把牙一咬,道:“等不得了,闯进去,把他打晕弄走。” 熊开山道:“那个女人怎么办?” 高舍鸡道:“说不得,只好把她做了!” 熊开山点点头,二人互相打个手势,突然暴起,一推房门便闯了进去。叶安正在飘飘欲仙,忽然想起死掉的堂兄典赐,便咬牙切齿地低吼起来:“典赐!典赐!兄弟替你干啦!你看着。兄弟替你……呃!” 叶安后脑挨了重重一拳。一头昏倒在万俟清源身上,高舍鸡扯过一件袍子往他身上一裹,往肋下一夹。转身便走。高舍鸡一拳打向叶安后脑时,熊开山就扑了过去,万俟清源突见闯进两个大汉。吓得刚要叫喊,一口刀就伸进了她的嘴里,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高舍鸡一走,熊开山看到她那白花花的身子、白花花的胸脯,一双眼睛都晃得白花花的了,赶紧移开目光看都不敢看一眼。万俟清源试探着稍稍把嘴从刀口下挪开,战战兢兢地道:“你……你是谁,要干什么?” “我……我是……” 熊开山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想起叶安的嘱咐。突然又攥紧了刀柄。万俟清源看到他攥刀的动作,心中一慌,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保证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寡妇。求求你……” 她这一抱,脸颊忽然顶在一处**的所在,原来熊开山在外面看了半天活春宫,身体早就起了反应,万俊清源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份保命的本钱,她立即挺起傲人的胸膛,故意展示着自己的丰乳肥臀,媚声道:“我侍候你,好不好?” 熊开山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板娘不由分说,伸手就去解他腰带,熊开山的要害突然被握住,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袭上心头,不禁一个哆嗦…… ※※※※ “怎么还不出来?” 外面,晕迷的叶安已被丢进车厢,捆绑结实,嘴里塞了团破布,身上又盖了牧草,左等右等不见熊开山出来,杨帆不禁蹙眉说了一句。 高舍鸡道:“我去看看!” 不过片刻,高舍鸡又跑了回来,道:“没事,他……溅了一身血,正找衣服换上,你们先走,留两匹马!” 杨帆也怕这车子在门口停留太久引人注意,答应一声便与张义等人先走了。高舍鸡走出门,牵住两匹马的马缰绳,回头看看虚掩的院门,再看看远去的那辆车子,脸颊抽搐了几下,露出一抹很怪异的神色。 张义的营地之内,被五花大绑的叶安面色如土地跪在那儿,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艰难险阻他都闯过来了,却在他回到故乡,升官发财的时候,在突厥大城里被唐人抓住,他知道这一回恐怕已不可能再有上一回那般幸运了,既然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些汉人岂能不严加防备? 杨帆问道:“你们准备攻打哪里?” 叶安垂头丧气地道:“我不知道!” 眼看张义冷笑着向他走过来,叶安赶紧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杨帆冷哼道:“调动这么多兵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攻打哪里想必早已确定了,情报是你送回来的,你又刚被封了官,这件事你会不知道? 叶安哭丧着脸道:“攻打哪里,其实还没有定啊!有了那些详尽的情报,攻打哪里都是大有把握的,至于具体选择哪里,默啜大叶护也不好独断专行,正要等三位大叶护赶到才好商议!” 杨帆见他不似作伪,便道:“先把他押下去,回头咱们再抓个人印证一下!” 张义一摆手,立即走上两个大汉,提起叶安押了下去。叶安刚被押走,高舍鸡和熊开山就出现在帐口,杨帆问道:“人做掉了?没留什么痕迹吧?” 熊开山脸色红得发紫,结结巴巴地道:“做……做了……,没……没留什么痕迹……” 杨帆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喝多了么?” 熊开山讪讪地让到一边,杨帆定晴看去,原来在熊开山高大的身影后面,居然还站着一个人,比起熊开山魁梧的身形来,她的身材实在算是非常娇小了,穿着一身男人的突厥式袍子和帽子,但是眉眼五官却透着女人独有的秀气,神色间带着惶恐。 杨帆看看这个女人,又看向熊开山,一脸的莫名其妙。 熊开山“卟嗵”一下跪倒在地,憋了半晌,闷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留下她呗,俺……还没媳妇!” p:熊开山求媳妇,关关求月票,哈哈,月票推荐票,请多多投下! ~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促战令 汗庭的兵马果然是精锐,在被人偷袭、伏击之下,居然还硬是拖着半死不活的阿史那沐丝逃进了薛延陀城。(本章节由友上传 ) 等这些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士兵逃进薛延陀城的时候,先是引起了各部落勇士的一通嘲笑。像他们这种非嫡系,一向受到汗庭嫡系部落的岐视和轻蔑,如今汗庭的勇士落得这般下场,他们自然幸灾乐祸。 这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汗庭的人遇到了马匪,他们也只能这么想,否则的话,在这儿还能有什么敌人呢?结果当杀红了眼的萧牧木率领阿史德族士兵冲进薛延陀时,他们才发觉不妙。 一些分别倾向于阿史那族和阿史德族的部落,或者本就分别隶属于这两大派系的部落立即紧张起来,四处游弋的散兵游勇纷纷回到驻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头领,关系密切的部落经过一番紧急磋商,马上拔营起寨。 原本是混杂在一起的各个部落至此泾渭分明,阿史德族及其附庸部落的众多营地占据了薛延陀城外一角,阿史那族及其附庸部落的营地占据另一角,幸好还有为数很多又很杂的中立部纷纷集中到薛延陀城外的第三个地方,距这双方距离相等,以示中立。 张义刚刚扎下的营盘也跟着这些乱哄哄的营寨一起拔营,重新选择驻地,这一来,在他周围都是大大小小保持中立的部落,反而更不引人注目了。 混战蔓延到了薛延陀城内,薛延陀部落的大俟斤拔也古和已经赶到的穆阿哈部落的大叶护穆恩一同制止了这场动乱,勒令阿史德族的兵马退出城去驻扎,此事才告一段落。 之后,阿史德族的大叶护朱图就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薛延陀城,当穆恩质问其族部落为何向阿史那沐丝发动袭击的时候,朱图反而追究起阿史那沐丝乔扮马匪,劫掠他们部落的事情。朱图还带来了许多受害部落的证人,这些人不只有阿史德族的,居然还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人。 这一下。朱图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三方的争吵自然没有结果,因为阿史那沐丝还有伤在身,想要辩解也无能为力,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朱图只好和拔也古联手先压下此事。 此后几天,一些部落纷纷赶来,控诉阿史那沐丝的暴行。尽管受到马匪侵扰的也有阿史那本族的部落。不过因为这些部落已经接近薛延陀部落,受到的侵害较小,朱图哪肯相信他们的话。只认为这是阿史那沐丝的狡猾之处,为了故意隐藏身份,才对本族部落做做样子。 眼见诸部吵得不可开交。穆恩大叶护命人飞马驰报默啜,希望他能亲自赶来解决此事。而一些原本保持中立,却得到族人报讯,说是受到阿史那沐丝劫掠的部落纷纷加入阿史德族的阵营,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杨帆见此情形,觉得如果这种形势继续发展下去,造成双方一场大混战的话,必然会让他们的南征成为泡影。便耐心地在中立阵营里待下来。 杨帆不是没有想过冒个险,对某一阵营发动一次袭击,从而挑起双方大战,但是眼下诸部落间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俱都如临大敌,四下又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尤其是雪原。再黑的夜晚都有种白蒙蒙的光,让人无所遁形。 他们只要一动,立即就引起周围其它部落的注意,而严密戒备着阿史那和阿史德两大阵营早把巡哨放到了三十里外,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一个弄不好,不但自己这支孤军要全军覆没。挑拨的计划也会被识破,那还不如不要蠢动,不管这事能否和平解决,都可以在两大部落间埋下怀疑的种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南征计划无限期地拖延下来,各部落携来的牛羊虽然还够吃,但是这些牛羊本来是把南征路上的消耗也预估在内的,再这么耗下去必然是不够的,各个部落在原本的争吵之外又多了一份担忧,很多部落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这时,默啜派人来了。 默啜执意在兄汗病危期间发兵南侵,自有他的考虑。除了再建一份大大的军功,也有借外部兵事减少内部阻力,让他继位的过程更加平和的目的。要知道,这一次出兵,由他掌握的主力可并不多,主力都是其他各个部落的人马。这些人出兵在外,他们的首领即便想支持骨咄禄的儿子,也要犹豫再三,等他祭过天神,正式继承汗位,那就尘埃落定了。 所以,他不想让南征计划夭折,也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汗庭,他派来了在突厥汗国德高望重的老臣阿贤设。由于预估到这段时间的耽误会造成各个部落的食粮不足,他还慷慨地送了上万只牛羊来,无偿分发各部,以补充三军所需。 “设”是一种官职,仅次于可汗和叶护,阿贤设已经快八十岁了,为人公正,性情平和,很少参予诸部纷众,与各部落的关系都比较友好,在整个突厥各部落间一向享有崇高的声誉。 最最重要的是,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度过七十八岁诞辰,当时默啜派了两名子侄去给他贺寿,其中一人恰恰就是阿史那沐丝。虽然阿史那沐丝去贺寿的时间并非南疆诸部遭受“马匪”侵害的时间,但是从地域上看,在那之后,阿史那沐丝就算日夜兼程,也是来不及赶到南疆,假扮马匪掳掠财货的。 老阿贤风尘仆仆地从极北之地赶到了薛延陀,召集大小各个部落的首领,以天神的名义起誓,以他老阿贤一生的名誉保证,向他们当面证实阿史那沐丝曾去给他贺寿,并且说出了阿史那沐丝离开他的部落的时间。 要知道第一个说认出他身份的就是萧牧木,从老阿贤的部落赶到萧牧木的部落,他哪怕是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往南赶,也不能那么快就赶到南疆,而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了。 一脸苦大仇深的阿史德族头领们无法否认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是老阿贤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尤其是年届八十高龄,一向与世无争的他,也不可能掺和进来帮人作伪证,一时间真相扑朔迷离,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之后,默啜的使者又下达了严令,仍旧以朱图、穆恩和阿史那沐丝为主帅,三人务必尽快制订南征计划,限时发兵,如果对阿史那沐丝冒充马匪一事有何异议,都等南征事了再行解决。 默啜不是不想撤换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只是这个时候他必须强硬,也只能强硬,如果他撤换阿史那沐丝,本来就不太相信老阿贤的保证的阿史德族首领们势必把这看成他作贼心虚,那一来就后患无穷了。 杨帆得到这一消息,不免大失所望。 叶安被他掳走的当天,薛延陀城就因为两族的混战发生了一场动荡,这倒替他打了掩护,无端失踪的叶安和酒铺老板娘万俟情缘根本没有人顾得上理会和寻找了,他混在敌营里,安闲自在的很,一点危险都没有。 但他此来的目的却是挑起突厥诸部的争端,摸清他们的情报,提前给自己的边塞要隘通风报讯。如今虽然意外地把叶安这个可以证明丘神绩有鬼的证人抓到了手,这两件大事却没有办成。 挑唆两族争端的事情只是拖延了他们行动的时间,为边军那边调兵遣将、加固城防争取了时间,但是这段时间尚不足以确保边塞要隘的安然无忧,如果这个老阿贤再晚上一个月就好了,等到春暖花开时节,正是游牧民族一年中生产生活的最重要的一段时期,那时候默啜再想发兵,势必会引起各部落的群起反对。 杨帆消化着收集来的种种情报,苦苦思索着对策。 眼下,因为阿史德和阿史那两族的争端,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默啜甚至为此下了“促战令”,三位统帅一旦决定行动目标,恐怕就会马上行动,把拖延的这段时间尽量赶出来,那样的话,他们就算赶在突厥大军之前把消息送回去,也不过提前三到五天把消息送到,只能让边塞要隘守军提高警觉,后方援军依旧来不及赶到。 可是,不然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要阻止这样一支大军行动看来是不可能了,难道此番冒了无数风险潜入大漠,竟然无功而返?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呐! 杨帆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扫头瞧见熊开山坐在帐口,正跟高舍鸡眉开眼笑地聊天,这货自打有了女人的滋润,整个人的性格都开朗多了。 一瞧他笑得那么开心,杨帆就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道:“一边聊天去,打扰我想东西!” 杨帆本来的职务并不比他高太多,只是杨帆是从洛京来的,身份就显得比他高贵点儿,不过在漠北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杨帆实际上一直担任着这两千人的统帅的职务,威严在不知不觉间便积累下来了。 熊开山不敢反驳,好脾气地“嘿嘿”了两声,抬起屁股走开了。 杨帆既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这副熊样儿,真受不了他!” 张义嘿嘿笑道:“听那叶安说,这娘们似乎随便了一点,可是看人家熊开山跟她在一块儿,俩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那娘们似乎也变成贤妻良母了,嘿!缘份这东西,怪着呢,别人看不惯,没用!他自己觉着好,那才是真的好!” “他自己觉得好……” 杨帆笑着重复了一句,话刚说到一半,突地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p:诚求推荐票!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代桃僵 薛延陀城内,一处空地上扎着成片的毡帐,这里就是阿史那沐丝的临时驻地。 阿史那沐丝此来薛延陀,率精兵三千,被萧牧木伏击那一战就死了八百多人,轻重伤员一千五百多人,为了避免阿史德部落继续向他寻仇,他的人都被薛延陀部落特许进城驻扎。 这些营帐的外围是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驻扎,往里去则是那些受了伤的士兵养伤的所在。这些人的士气很有些低迷,因为有些士兵注定要成为残疾了。 草原上,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理念是深入部落各个角落、各个层面的,伤残的士兵没有任何保障,一旦致残,就彻底成了废人,如果家里还有兄弟、叔侄等壮劳力那还好些,否则前景非常不妙。 因此,一旦进入内围,有意无意间你就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压抑感,士兵们通过他们的长吁短叹、满面愁容、没精打采的神态、懒散无力的步伐,就把这种印象传递到了你心里。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也是最脆弱的战士,勇敢并不等于坚强。 穆恩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了弥漫于整个营地的那种悲观、愤懑和绝望的气氛,他的眉头不禁皱了一皱,但是这里的人不是他的族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穆恩走进阿史那沐丝的大帐时,阿史那沐丝已经得到了传报,快速迎了出来。 阿史那沐丝伤的并不重,至少不会致命,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他已行动自如。如果不看他颈间缠着的厚厚的绷带,你都不会发现他身上有伤。 那偷袭的一箭射中了他,也救了他。他跌落马后,几乎没有再受什么伤,箭雨无情地扫射在他身后的亲卫们身上,把那些人都射成了刺猥,他却安然无恙。那枝箭锋利的如狼牙状的锋刃划破了他的咽喉。只是伤口还没愈合,现在不能说话。 阿史那沐丝见了穆恩,向他抚胸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因为脖子全被绷带缠着,连带得他的脸色也有些木然,好象没有什么表情。他向穆恩做了个肃手礼,请他进帐说话。 穆恩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岳父,本身职位也比他高。倒也不用跟他客气。穆恩举步进了大帐,沐丝跟在后面,穆恩在毡毯上坐了。和颜悦色地道:“你的伤,没有大碍吧?” 沐丝微笑了一下,做了个没有关系的手势。穆恩道:“嗯,伤要慢慢养,我知道你受了伤,又是被自己人伏击,还担了天大的冤枉,心里憋屈,不过,不可以如此暴怒,本来就有伤。会伤身的。” 听说沐丝苏醒之后,暴怒不已,竟然一刀把来给他看病的郎中也给杀了,所以穆恩有此嘱咐,沐丝静坐未动。 穆恩又道:“有老阿贤给你做人证,朱图、萧牧木他们再如何不满,也不敢再闹腾了。你不用担心。” 阿史那沐丝努力挤出一副笑脸,依旧没有动,他不能说话,连头都不能点,一动就要牵扯脖子。他们那外伤医术又没有缝合手段,只能让伤口自己慢慢愈合。一动伤口就要破裂,那要几时才好? 穆恩叹了口气,道:“你父亲依旧要你担任一方主帅,他的苦心,我明白,只是你的伤还没有好,要吃些苦头了。” 沐丝赶紧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穆恩点点头道:“嗯,你现在说不了话也好,朱图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能开口,你们两个少不了又要争吵。只是,你父亲已经下了促战令,要我们尽快出兵,咱们具体选择哪里下手,这个却须三人商量的。” 穆恩轻轻叹了口气,道:“毕竟,你也代表着一些部落,如果选择的目标不合他们的意,你这个主帅也不好当。” 沐丝又摆摆手,指指穆恩,抱了抱拳,又指指自己,摆了摆了手,然后又抱了抱拳。 穆恩看得莫名其妙,看他比划了两三遍,这才揣摩着道:“你是说,凡事由我作主,你按我选择的目标行动?” 沐丝脸上又挤出一副有些僵硬的笑容来,向他做了个正是如此的姿势。 穆恩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好好养伤,我回去琢磨琢磨,明日会同各部首领,把这件事议一议。” 穆恩起身离开,沐丝忙又起身,把他送出帐去,到了帐口,穆恩便道:“好啦,都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还有伤,不要冻着,回去歇息吧!” 沐丝抚胸深深一揖,穆恩吁了口气,举步离去。 沐丝站在帐口,目送穆恩远去,等他的身影拐过几座毡帐消失不见的时候,忽然扭过身,往不远处招了招手,他的一名侍卫立即赶过来。 沐丝身边的亲近侍卫都在偷袭中被射杀了,如今只能从族人中随便找来几个人贴身保护,这些人骤然成了他的贴身侍卫,心中还是颇为高兴的,只是这位沐丝特勤最近有些喜怒无常,他们都有些害怕。 沐丝向那侍卫比比划划地打了一通手势,那侍卫明白过来,立即便去准备,沐丝则回到帐中,加穿了一件皮毛的大氅,头上扣了顶帽子。很奇怪的是,以他这等身分,那皮衣皮帽居然只是普通成色。 不一会儿,几名侍卫赶着一辆牛车过来,沐丝登上车子,拉下车帘,牛车便在几名侍卫的护持下悄悄驶离了。 穆恩出了沐丝的大营,刚刚翻身上马,走出没有几步,忽见远处一骑红马火云一般冉冉飞来,这是一匹本地少见的河曲马,比其他战马要高大雄骏一些,马是红色的,马上托乘着一位少女也是一身红袍。 那马飞驰到近前忽然勒住,骏马希聿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然后重重地一顿,马上的红袍少女已然叫道:“阿爹!沐丝怎么样了?” 这少女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清秀,因为是冬天,她穿的突厥式袍服也显得有些肥大,但是由那宽宽的皮带紧紧扎起的细细腰身和袍下长皮筒靴裹起的一双紧致修长的腿,还是可以看出她蜂腰长腿,异常婀娜。 她的头上戴着连衣的暖帽,帽沿一圈儿白色的狐毛,把她一张标致的小脸映衬在中间,颇为美丽。虽然她的举止神态透着些桀骜不驯的野性,但是因为这张精致的小脸和那粉色唇瓣优美而柔和的曲线,便显出几分娇媚来。 穆恩一见是她,本来沉郁的脸色顿时变成了欢悦的微笑:“赫月啊,你怎么来了?” 穆赫月道:“我在部落里,听说沐丝受了伤,就紧紧赶来了,他还好么?” 穆恩道:“哦,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受伤处是咽喉,暂时不能言语……” 穆恩还没说完,穆赫月便急急地道:“我去看看他!”说罢双腿一磕马镫,直往营中闯去,穆恩唤之不及,只能摇头苦笑一声,道:“女大不由爷啦……” ※※※※※※※ 杨帆一脸慎重地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 高舍鸡很肯定地答道:“残废的士兵,注定了会被抛弃,他们当初的勇猛,也是想多抢些东西,或者立功升官而已,如今什么都谈不上了,还不能捞就捞?我也怕打听不实,先后找了两个原本是沐丝亲卫的伤兵,许以重金,打听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杨帆捏着下巴沉吟起来:“这么说,他的咽喉撕裂,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了?” 高舍鸡道:“是!那个郎中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又惊又怒,一刀把那郎中杀了。要知道,如果他成了哑子,不要说可汗之位,就算这个特勤都做不成了,一个连话都无法说的人,如何统治一个部落? 不过,他的伤还没好,所以他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伤愈后能够说话,哪怕沙哑些都没关系。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悄悄离开营帐,乔装改扮,赶去本城的一个大巫师那里,沐丝许了那位巫师重金,希望他用巫术治好自己的伤。” 杨帆在帐中轻轻地踱起步来。 高舍鸡的目光随着他移动了一阵儿,说道:“你打算趁他悄悄去治病的时候把他弄走,然后冒名顶替?” 杨帆缓缓转过身道:“他咽喉受了伤,不能说话,我和他又生得一模一样,现在要冒充他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把他身边的侍卫都干掉,把他弄走,然后我就穿上他的衣服,装作逃跑、受伤、被人找回去,我马上就能取而代之。 由于他伤后性情有些变化,即便日常起居与往常有些什么不同,也不会有人起疑,谁会想到此时的沐丝已经被一个完全相像的人取代了呢?这样,我就可以用沐丝的身份参与他们全部的军机,甚至可以诱导他们按照我的意图行动!” “对啊!” 高舍鸡拍掌叫绝,两眼冒出兴奋的光来:“二郎此计端地奇妙!虽然听着有些冒险,可是妙就妙在二郎与他一般模样,除非两个沐丝同时出现,否则就算二郎有些不寻常的举动,也绝不可能有人想到二郎会是假沐丝,我看此计可行!”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可行么?你就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p:诚求月票! ~ 第二百五十章 鱼目混珠 高舍鸡想了想,皱眉道:“有什么问题?” 杨帆道:“我的目的,不是取沐丝而代之,从此冒名顶替,留在突厥做他们的大特勤(官名)呐,我混进去容易,怎么离开?他们会允许我一个人四处走动,随意离开么?就算以前也要有人伴从,更何况是现在阿史德和阿史那两族彼此仇恨的当口儿。” 高舍鸡怔了怔,说道:“不错!这倒是个大问题。” 杨帆道:“还有,我单枪匹马混进去,情报弄得到,怎么送出来?怎么通风报信?难道我能让沐丝的手下把情报给你们送过来?” 高舍鸡又是一呆,喃喃地道:“那怎么办?” 杨帆沉沉地道:“我们的分化之计,其实还是颇有成效的,不但在他们两族间埋下了猜忌的种子,而且拖延了他们的行程。可是如今再想阻止他们的大军南下,那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高舍鸡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就此离开?” 杨帆摇头道:“不甘心呐!我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混进了龙潭虎穴,不探骊珠,无功而返,真的是不甘心呐!” 高舍鸡摊手道:“不然怎么办才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见好就收了,若是贪心不足,只怕弄巧成拙,不但做不成什么事情,一旦落入敌手,还要前功尽弃!” 杨帆道:“我也知道,此时想阻止他们南征已不可能,但我在想,能不能让他们按照咱们的想法去打。由咱们来给他们挑一个要隘,一个我们可以准备最充足、防御最有力、补充兵力也最便利的所在呢?” 高舍鸡呆呆地道:“那……你还是要混进去当沐丝才成啊,这不是又绕回来了么?” 杨帆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沐丝每天都会神秘失踪啊,你说是不是?” 高舍鸡的嘴巴慢慢地张大。大到足以塞下一枚鸡蛋,好半晌,他才呻吟似地说了一句:“二郎!太……冒险了吧?” …… 第二天,部落大会在薛延陀部大俟斤拔也古的府邸中举行,三位主帅只有沐丝一人缺席。 其实别人也预料到他不会出现。虽然在默啜的果断处置下,由老阿贤出面斡旋,朱图、拔也古二人负责弹压,制止了两族之间可能爆发的一场大冲突,但是沐丝如果出现,难保双方不会再发生冲突。 选择进攻目标,主要考虑的不外乎两方面。一是哪个目标被攻取的可能性更大,另一个是攻取哪一个目标获利更多,各个应征部落最在乎的是第二点,只有这些最高统帅才更关心第一点。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沐丝全权委托他的岳父代表他算是比较妥当的方法。以他的资历和地位来说,也不可能在会议上起主导作用,即便来了,还是以朱图和穆恩的意见为主,所以沐丝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穆恩,专心于巫术疗伤。 如果他的咽喉真的从此再也不能发声。不要说这一仗的胜负,就算他挥兵南下,一直打到洛阳去。把整个大周天下全占了,这大可汗的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所以他眼下最在乎的只有他的伤势。 当各部头领陆续赶到拔也古的府邸参与大会的时候,沐丝钻进牛车,也离开了他的大营,悄悄赶去大巫师的家。其实这般乔装简从。在阿史德部对他深怀敌意的情况下是比较危险的,可他不敢让自己不能发声的事情让别人知道。那样一来,恐怕穆恩也会悔婚,如果再失去穆阿哈部落的支持,他就真的完了。 薛延陀部落的大巫师本名叫做德维恩,由于突厥部落受到拜火教、景教和佛教的相继影响,本土的巫教已经渐趋没落,尽管他们依旧保持着每年一次敬天拜神的盛大仪式,但是这已是一种民族传统和一次政治意义上的聚会,与本教信仰的关系日益脱离了。 所以,突厥本教的巫师现在远不如他们的先辈风光和有威望,但是他们在部落中还是有一定的拥戴者的,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拜火教、景教和佛教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通过他们的巫术为自己解决问题的牧人还是很多的。 沐丝轻车简从,悄悄来到德维恩的家时,门口静悄悄的。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沐丝不想与其他病人一起出现在大巫师家里,所以他已付了重金,要求这位大巫师找个理由暂时谢绝来客,每日只为他一人施术治伤,德维恩自然听从。 后门儿悄悄打开了,沐丝下了车,带着两个随从进了院子,门儿马上又掩上了,门外的车子和其他随行的侍卫则慢悠悠地赶到对面墙根下佯作歇息。 院门里站着两个人,沐丝瞟了一眼,其中一个有些眼熟,是头两回来时见过的,另一个没有印象,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向那个眼熟的人打了个询问的手势。 那人马上弯腰道:“大巫正在等你,请!” 沐丝点点头,举步向房屋走去,那人看了旁边的伙伴一眼,有些紧张地跟了上去。 “你来啦,我们开始吧!” 一个操着沙哑口音的人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他穿着绘着稀奇古怪的神兽图案的半身甲,腰间扎着一条七彩条裙,脸上涂抹着各种油彩,房间里光线非常昏暗,到处都挂着颜色陈旧的各种布幡和帷幔,随着风轻轻飘摇着,让他显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沐丝微微皱了皱眉,感觉大巫师今天的声音与往昔稍稍有点不同,不过大巫师紧随而来的几声咳嗽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沐丝点点头,便自动自觉地走过去,在一个边缘上垂着与大巫师的七色布条裙相似的许多布条的蒲团上坐下来。 德维恩大巫师已经换人了,他一家人现在都被杨帆的人控制了,此刻扮成大巫师的人叫言知何,是张义手下的人,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一个巫师当徒弟混饭吃,也懂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就叫他扮了德维恩。 言知何用涂了白颜料,显得有些怪异的双眼看看沐丝,道:“特勤出征在即,本巫会抓紧时间,在特勤出征以前完成请神疗伤的事情。这几天,要劳烦特勤,由一天一次祈福,改为一天两次祈福,否则,在特勤出征以前如果不能完成整个仪式,就会前功尽弃的!” 沐丝听了,赶紧做了个一定照办的手势。 言知何点点头,咧开涂了红颜料的嘴唇向他很渗人地笑了笑,便转过身去对着供奉的神坛开始说起了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一段话十分冗长,含含糊糊的又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沐丝盘膝坐在那儿,只听得昏昏欲睡,突然,言知何话音一顿,当地一敲铜钵,就从帘幕后面“稀哩哗啦”地跳出一个人来。 沐丝抬头看了一眼,这人穿着与大巫师相仿,头上戴着插了许多野雉毛的帽子,套着画了神兽图案的半身皮甲,腰间扎着五彩的条裙,裙子上挂着一堆铜镜、铜铃,背后还插着五彩的小旗,一手举着面羊皮鼓,一手拿着只挂了许多铁环的鼓槌,叮叮当当,连跳带唱。 跳神,可不是作作样子就算了,真正的跳神仪式,需要连唱带跳一个时辰,用现代的时间来计算,那就是两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力气活儿,所以年纪大些的巫师是无法完成跳神过程的。 因此他们就会从徒弟当中挑一个配合他来跳神,德维恩大巫师就是这样,因此沐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趁着跳神者在请神的机会,在心里默默地向神明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神力救治。 熊开山穿着一身古里古怪形同野人的衣裳,摇着一头鸡毛,边敲神鼓,边唱神曲,边扭神臀,“嗯嗯啊啊”好不欢畅,他觉得这事儿很有趣,不过他可不知道跳神至少要跳一个时辰…… 拔也古的府邸是这城中最豪绰的一处建筑,其建筑规模与山西道一个乡下地主士绅家的府邸大体相似,只是细致入微处依旧带着草原的粗犷和简陋,没有那么多精雕细琢的地方。但是这座府邸里是没有可以容纳百十位首领议事的地方的。 所以,拔也古就在自家府门前宽敞的空地上围着中间的空地搭了一圈毡帐,以供容纳先到的各部首领歇息、饮食,中间宽敞的空地则作为议事之所。 由于这次会议十分重要,朱图、穆恩、拔也古三人分别调来了一个百人队,由亲信将领带着,把会议所在团团包围起来严加戒备,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各部落首领到了则只许本人带一名侍卫进入。 各部落的首领们还在陆续赶来,拔也古、朱图、穆恩等人已经到了,这几位头面人物分别占据了一座毡帐,因为身份地位悬殊,其他部落的首领并没有人敢贸然闯入。 这时候,几匹身着灰袍的骑士拥着一辆牛车到了毡帐群旁边,翻身下了马,并不急着走过来,只是在一旁游弋着,似乎在找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人把战马交给伙伴,快步迎上去,拉住一名巡弋的突厥武士,低声问道:“你是穆恩大叶护身边的人吧?” 那名武士看看他,不耐烦地道:“是啊,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微笑道:“沐丝特勤要秘唔穆恩大叶护,请代为通传一声!” p:诸友,本页面上方下方都有“推荐月票”和“投推荐票”,请点击,如已有票,请投下!已然月末,请多支持!!!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哑剧 那名武士向这边瞟了一眼,对他道:“你等着!” 武士离去片刻,便领着他们的侍卫长走过来,那侍卫长快步走到这几人面前,张望着问道:“沐丝特勤在哪儿?” 车帘儿一掀,里边露出一张面孔。 侍卫长一瞧,此人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皮帽,身上皮袍的领子也竖了起来,好象非常怕冷似的,这一抬头,堪堪看清他的模样,那张有些苍白瘦削的面孔正是沐丝。沐丝即将成为他们部落的驸马爷了,这位侍卫长是认得他的,赶紧施礼道:“沐丝特勤,你怎么来了?” “沐丝”向他比划了几下,看得这位侍卫长一头雾水。“沐丝”旁边突有一人笑吟吟地道:“是这样,我们特勤对于要选择的攻打目标有些想法,要与穆恩大叶护谈谈。” 说话的这人正是高舍鸡。那侍卫长听了恍然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请特勤进去吧。特勤本就是此番议事的主要人物啊!” 高舍鸡道:“我们特勤如此打扮而来,就是不想让人看见。你也知道,阿史德族的人现在对我们特勤很是不满,所以……你带我们特勤悄悄会见穆恩大叶护就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这样啊!” 侍卫长想想也是道理,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沐丝特勤跟我来吧!” “沐丝”下了车,跟着他刚一举步,高舍鸡便跟了上去,那位侍卫长瞟了他一眼,高舍鸡解释道:“我们特勤现在不能说话,在营里时,特勤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意思对我比划明白,一会儿与穆恩叶护商谈,我得替特勤当一会儿嘴巴。” 那侍卫长道:“嗯,只你一人跟来就行了。今日各部首领都只允许携带一个侍卫,人太多的话怕会引人注意。” 高舍鸡答应一声,紧紧跟在“沐丝”后面往里走去。 各部落议事大会还没有召开,一些相识部落的首领趁此机会互相拜访,一来交流一下感情,二来也探问一下对方对于攻打大唐哪座城池有什么意向,如果他们的意见能够统一,尽管他们不是统帅。统帅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意见。 那侍卫长领着“沐丝”和高舍鸡一路往里走。通行无阻,因为有他带着,守卫查都不查。“沐丝”双手插在袖里,微微低着头,只管稳步前行。并不左右顾盼,不一会儿赶到一顶大帐前,高舍鸡抢前一步,在那侍卫长耳边道:“先看看帐中有无旁人!” 那侍卫长会意,叫他们候在帐边,自己先进帐去,帐中果然有一位部落首领正来拜访穆恩,两人挽手大笑,谈兴正浓。 这侍卫长一走进来。穆恩便向他看了一眼,侍卫长向他使了个眼色,穆恩知道必有要事,便摇着那人手臂道:“阿海啊,你我老兄弟可着实有日子没见了,这么着,我先准备今日要商议的大事。今晚你过来,咱们老兄弟好好喝几杯!” 那人哈哈笑道:“好!你先忙着,我去见见其他的老兄弟,咱们今晚再聊!” 穆恩把他一直送到帐口,相互一拱手。这人便扬长而去,穆恩向侍卫长问道:“什么事?” 侍卫长手向旁边一引。低声道:“大叶护,沐丝特勤特意来见你。” 穆恩一回身,恰见“沐丝”抬起头来,穆恩不由吃惊地道:“你怎么来了?”说着赶紧回头看看旁边那顶大帐,未见朱图在门口,这才放心,忙一拉“沐丝”道:“进来说话!” 穆恩拉着“沐丝”往里走,高舍鸡抬腿就要跟进去,穆恩一扭头,不悦地皱起眉头,叱道:“你进来干什么,不懂规矩!” “沐丝”赶紧指指高舍鸡,又指指自己的脖子,那儿缠着厚厚的绷带,弄得他的脖子硬硬的都没法扭转打弯,头点不了,连扭头都需要连肩膀一块儿端着,跟“落枕”似的,显得很是滑稽。 侍卫长忙解释道:“大叶护,这人是沐丝特勤的亲兵,比较明白沐丝特勤的心意,沐丝特勤不能言语,得靠他跟你说话。” “喔!” 穆恩应了一声,拉着“沐丝”的手臂进了大帐,冲门口的侍卫长打个手势,侍卫长立即放下了帐帘,往帐口稳稳地一站。 帐中,穆恩对“沐丝”道:“你怎么来了,你改变主意了?想要参加诸部议事不成?” “沐丝”摆摆手,指手划脚地对他比划一通,穆恩莫名其妙地看向高舍鸡,高舍鸡咳嗽一声道:“特勤说,他昨天仔细想了想, 对于咱们要攻打的目标,有了些想法,想说与大叶护知道。” 杨帆的人买通了沐丝身边致残的亲兵,那亲兵为了今后有个依靠,在重利诱惑之下做了他们的耳目,每日里都逡巡在帅帐左右,观察着那里的动静,可他们只知道昨天穆恩叶护去过,却不知道他和沐丝说过什么。 这样一来,杨帆所扮的这个沐丝就得格外小心,在言语上要尽量圆滑一些,不能露出明显的破绽,这样万一昨日两人曾经商议过准备攻打的目标,也不致让他生起疑心。穆恩果然毫无异状,只道:“哦?那你有何看法?” 杨帆心中一定,伸手指了指挂在帐中的简陋地图,穆恩会意,便起身走过去,杨帆也走过去,在他们能够攻打的几处要隘上指指点点一番,时而摆手,时而皱眉,时不时的还要把手指向突厥地面和吐蕃地面,最后把手指点在“白亭”的位置,重重地按了一下。 穆恩看得糊里糊涂,只好又把目光投向杨帆的的“翻译”,高舍鸡道:“大叶护,我们特勤是说,攻击地点,最好选在白亭!” 穆恩扭头看了看地图,捋着胡须问道:“理由呢?” 高舍鸡道:“来之前,特勤已经对小人解说了半天,小人一点点揣测出了特勤的意思,现在就把特勤的意思跟叶护大人说说,如果小人说的对。特勤请击击掌,如果小人有说的不对的地方,特勤就摆摆手。” 杨帆挺拔而立,如鹤立鸡群,昂着高贵的头颅,轻轻鼓了鼓掌。 高舍鸡咳嗽一声,凑到地图前面,唾沫横飞地道解说起来。 “叶护大人。你看。在唐人沿边的这几处要隘里,要说攻守难度,其实都差不多。这白亭距咱们算是最近的了,咱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多日,如果选择比较远的目标。有两个困难。第一呢,就是春暖花开时候,雪地泥泞不堪,行军过于艰难,第二呢,就是远途跋涉,容易让唐人早早做好准备。” 穆恩伸手在地图上标注的沙漠地带点了点,又在凉州等几处大阜点了点,高舍鸡茫然道:“大叶护的意思是?” 穆恩哑然失笑。他被“沐丝”指指点点的动作引的差点儿忘了自己是能说话的,居然也学着他在地图上比划起来,穆恩便道:“如果选择白亭,有两个难处,第一,要横穿一段沙漠,当然。这个问题不大,我们以前也曾由此突袭过唐人。 主要问题是,这里距朔方很近,后方又是凉州,唐人补充兵力和粮草都相对容易一些。如果我们选择蓼泉呢?那儿地域最为狭窄,距吐蕃也很近。他们如果适时出兵,唐人腹背受敌,势必难以应付。” “沐丝“又在地图上比划了一阵,然后打个手势,让高舍鸡说,高舍鸡道:“大叶护所想的问题,我们特勤也想过了。蓼泉一带过于贫困,我们劫掠那里,收获远不及白亭。再者,虽然白亭后有凉州,左右有河西和朔方,但是河西唐军要防范吐蕃人,朔方守军要防止我们从其他地方进袭,不可能增兵白亭,只凭凉州一万五千人的唐军,就算全部压到白亭去,实力仍与我们相差悬殊。 我们占领白亭有几个好处,一则,可以进攻凉州,凭凉州的一万五千唐军未必守得住,一旦占领凉州,就能卡断唐人与陇右、河西的主要通道,孤悬于河西陇右的唐人在我们和吐蕃人联手进攻之下,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这片土地,必定被我们所得。 如果唐人已经有了防范,有大批援军及时赶来,我们来不及攻下凉州,那就从白亭下去,对凉州围而不打,把他们周边最富饶的几座城池掳掠一空,然后安然退回大漠。” 穆恩听了仍旧犹豫不决,利益与风险是成正比的,攻打白亭,进而袭击凉州,袭掠附近最富饶的几座城池,的确获利巨大,可是这里也是唐人最容易补充兵力、补给粮草进行坚守的地区,尤其是这里已经偏离吐蕃太远,无法借助吐蕃友军的力量。 杨帆见他还在犹豫,不禁心中着急,忙做了几个手势,在地图上又点了点,高舍鸡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词儿,祭出了“杀手锏”:“大叶护,其实……这不只是我们特勤自己的意思。昨晚默啜大叶护又派人来了,默啜大叶护的意思也是夺取白亭。” “哦?” 穆恩一听果然动容,连忙问道:“默啜的意思是?” 高舍鸡道:“可汗病危,各部落是不可能在外久战的,占领没有意义,掳掠财富就够了。再者,阿史德族与我族之间起了纠葛,彼此都有些怨隙,如果这一次各个部落都能抢到足够的财货和女人,皆大欢喜,就容易弥合先前的矛盾。否则……” 穆恩想想,觉得大有道理,如果这一仗没占到什么便宜,各部落心有怨尤,不免会被阿史德族利用生事,而可汗的儿子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他穆阿哈一族已经跟默啜站到一起了,彼此联姻就是因为这个,默啜成为可汗,才对穆阿哈族最有利。 如此看来,这场战役本身的利与害倒不算什么了,重要的还是这场战事对国内政局的影响。想到这里,穆恩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就按默啜的意思办好了!” 穆恩刚刚说到这里,门口便传来一个女儿家的娇叱声:“滚开!鬼鬼祟祟的,我都不许进去么?” 话音未落,穆赫月便掀开帐帘儿一头闯进来,她俏脸微沉,似有不悦,可是一瞧见杨帆,登时笑逐颜开,道:“啊!沐丝,是你在这里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一次莫名的地陷,让他取代秦二世; 人家穿越都是美女大把,奇遇连连,而我却要为活命而担忧;除赵高,收李斯,救蒙氏兄弟;平六国遗族复辟,看天下风云;抵月氏,拒匈奴,荡平高句丽;天下我有,美人怎能太少。夺虞姬,抢戚夫人。吕雉?额,早就跟老刘暖被窝了。艳后还没出来,找个埃及王后做情人也不错。泱泱华夏,唯我大秦。 书名:我是秦二世,书号24185),敬请欣赏! 第二百五十二章 错把冯京作马凉 “吱扭~~,吱扭~~” 牛车的轱辘发出一阵阵扭动的声音。 杨帆端坐在车里,腰背挺直,颈项挺直,微微斜着眼睛,乜着一旁的少女。 穆赫月就坐在他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上一眼,下一眼,看得好不有趣。 她已摘下卧兔儿的暖帽,不过衣袄边缘也有一圈白色的狐毛,是以衬托得她的脸蛋颇为娇艳。穆赫月轻轻扭着自己肩头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杨帆,越看眼中的笑意就越浓,过了好久,突然噗哧一笑,忍俊不禁地道:“你这样子,真是笑死我了 她说的是突厥语,杨帆根本听不懂,听不懂的杨帆以不变应万变,依旧梗着脖子,斜眼睨着穆赫月,反正他现在扮演的角色不能说话,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错。穆赫月看了他那糗样,越发忍俊不禁,不由笑倒在他的怀里。 车外,策马护在左右的高舍鸡和另一名侍卫听到车厢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禁相互看了一眼,神情颇有些诡异。 穆赫月喘息着笑躺在杨帆腿上,扬起弯如弦月的一双笑眼望着他道:“看你现在老实的样子,真挺好玩的。昨天我去见你时,你的部下说你去查到底是谁嫁祸于你的事了,我等你好久,都没等到你回来。还好啦,你还能做事,说明伤的不重,今天看看,果然如此,幸亏只是刮伤,可惜刮的位置不对……” 穆赫月叽哩咕噜说了半天,杨帆一句也没听懂,可他又不好完全不做反应,于是把眼珠转了转,做了几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手势。穆赫月蹙起乌亮美丽的眉,问道:“什么意思?” 杨帆又作了几个动作,穆赫月还是看不懂,突然扬声唤道:“阿卡姆。你进来!” 阿卡姆是高舍鸡现在的化名。一个很常见的突厥名字,高舍鸡不明所以,连忙下马上了牛车。穆赫月依旧躺在杨帆膝上,也不避他,只是懒洋洋地问道:“你们特勤在说什么啊,连我都看不懂了,你跟我说说。” 杨帆赶紧向高舍鸡使个眼色,重新比划了一阵,高舍鸡毕竟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再结合他的动作,猜出了他的担忧,便道:“特勤是说,一会儿,你送到半途就好,不要跟回到营里去。还有……” 他看看杨帆的动作,又道:“还有,以后也不要去营里找特勤。” 穆赫月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板起俏脸道:“为什么?” 杨帆赶紧对高舍鸡又比划了几个动作。高舍鸡实际上也不太明白他在表达什么,毕竟这时的言语可不是两人事先排练好的,只得按着自己找出的理由解释道:“是这样,我们带来的三千勇士,很多人都受了伤,未曾与唐人一战,便有很多人成了残疾,士气很是低迷。” “唔?” 穆赫月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诧异地问道:“那跟我去见沐丝有什么关系?” 高舍鸡道:“你是特勤的未婚妻子呀,如果这时候你时常出没于营中,你说那些伤残的勇士会怎么想?方才特勤嘱咐令尊不要再去探望他,有事他会悄悄赶来,是免得让朱图以为咱们两家作了一路……” 穆赫月小嘴一撅,伸手挎住杨帆的胳膊道:“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一路么,怎么了?” 杨帆被她饱满丰挺的胸膊正抵在胳膊肘上。只觉触处软绵绵一团,吓得他不敢再动,只好瞪得一双眼睛,求助似地看向高舍鸡。高舍鸡尴尬地道:“这是自然,只是……现在朱图正有火没处发,没必要刺激他嘛。不让姑娘你去营中,也是担心士兵们有闲话。” 穆赫月使劲一揽杨帆的胳膊,道:“我去看沐丝,碍着他们什么了?谁敢说闲话,割了他的舌头!” 高舍鸡干笑道:“这毕竟是特勤第一次担任主帅啊,要打胜仗,还要靠这些战士,打了胜仗,特勤迎娶你时,也特别风光不是?” “嗯……” 这句话打动了穆赫月,她想了想,扭过头去,向杨帆柔媚地一笑,道:“好啦!那人家听你的就是了。不过……,你可得时常来阿爷这儿看我,要不我就去找你。” 杨帆向高舍鸡睃了一眼,高舍鸡连连点头,杨帆也不知道穆赫月在说什么,见高舍鸡点了头,便露出一副笑容,轻轻拍拍穆赫月的小手。 穆赫月又躺回杨帆怀里,一扭头看见高舍鸡还猫着腰站在车厢里,顿时杏眼一瞪,嗔道:“还看什么,出去!” 高舍鸡乖乖地转过屁股,猫腰走了出去。轿帘儿一放,穆赫月便换了一脸甜笑,往杨帆怀里挤了挤,杨帆知道这女子是沐丝的未婚妻,对她的亲热若是完全没有表示,难免引起她的疑心,若要有所表示,却不知道二人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不禁有些为难。 穆赫月扭动着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体位躺着,见他僵坐不动,不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咕哝道:“大坏蛋!受了点伤倒像转了性似的,以前总对人家毛手毛脚,现在倒老实了。”说着,大胆泼辣的穆赫月姑娘居然很彪悍地拉起杨帆的手,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去。 杨帆吓了一跳,却不敢反抗,那肥大的斜襟袍服顺着领口儿把手插进去,一点儿也不觉的勒得慌,杨帆的大手一插进去,便触及一团腴润柔软热乎乎的嫩肉,虽不十分硕大,仿佛两只玉碗儿倒扣在那里似的,一手便可掌握,却是异常的富有弹性。 穆赫月动作虽然大胆,终究还是害羞,霸道地把他的手塞进自己怀里,便羞得闭上了眼睛。然而,杨帆的手僵硬地按在她的胸口便再也不动了,穆赫月心中奇怪,不禁又睁开眼睛,杨帆见到她诧异的眼神,赶紧换上一副色迷迷的表情。 轻拢慢捻抹复挑,似拂琵琶似揉面…… 穆赫月的脸庞变成了玫瑰色,时不时便发出一声娇吟。她把一张发烫的小脸完全埋进了杨帆的怀里。细若箫管的呻吟声从杨帆怀里幽幽地传出来,好不**…… 杨帆心里不住地念佛,这样的挑逗,**渐起的何止是穆赫月一个。杨帆已非初哥儿,如今也是食髓知味啊! ※※※※※※※ 杨帆从部族大会离开之后,穆恩立即开始联系一些比较有实力的大部落首领,与他们通声气儿。 当然,他联系的都是与穆阿哈部落交好,或者与默啜同一立场的部落。他马上就要成为沐丝的岳父了。完全有资格代表沐丝同默啜一派的部落进行沟通。 当天的会议上,朱图所选择的进攻目标竟然与穆恩原先所选择的地点相同,也是蓼泉。他的理由也跟穆恩差不多,那个地方是河西走廊最狭窄的所在,可以得到吐蕃人的有效响应,同时,那里是唐人势力目前所及的最西处,唐人想增兵也有些鞭长莫及。 如果穆恩事先不曾得到杨帆的示意。两人意见如此一致。必然一拍即合,这个议题就可以顺利通过了,可是眼下穆恩已经知道默啜真正的“战略意图”,自然要竭力怂恿诸部同意攻打白亭。 会场上,两大叶护各抒己见,为此争执不下。 这时候,出现了让杨帆哭笑不得的一幕,他先前为了挑唆诸部纷争的行动固然产生了效果。此时却发生了不利于他的作用,一些无端受害、依旧对沐丝是否凶手抱有疑虑的中立派部落这时都站到了朱图一边,与他连枝同气,以致双方争了一天,都没争出一个结果。 当天晚上,穆恩和朱图都大摆盛宴,邀请友好的部落首领。籍此统一认识,以求明日再辨个高下,对攻打哪里并无所谓的沐丝被言**师折腾了一下午,疲惫不堪,回来后早早就睡了,压根没有理会这事。 在外面监视的人等到被他们收买的亲兵一瘸一拐地赶来,告知他们沐丝确已睡下之后,假沐丝马上又粉墨登场了,他乘牛车赶去,秘密会唔了多位部落首领,拉拢他们支持攻打白亭的主张。 一夜喧嚣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会议便继续召开了。他们也急呀,十数万人马在这里每多待一天,便不知要消耗多少食粮,他们也实在是耗不起了。 清晨,数骑快马正奔向阿史那沐丝的营地。 自从与阿史德部落发生厮杀之后,阿史那沐丝的营地便在城中单独辟出了一块领地,距其他人的房舍、毡帐都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如果有人靠近,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那几骑快马刚刚驰离大道,拐向沐丝的营地,高舍鸡突然从路旁闪出来,向他们招手笑道:“嘿!阿提拉,你这是往哪儿去啊?” 阿提拉就是穆恩的侍卫队长,他听见有人呼唤,急忙勒住马缰,却见招呼他的人正是昨日陪同沐丝到集会现场的“阿卡姆”,阿提拉露出笑容道:“大叶护叫我来请特勤去一趟,今日一定要确定目标。特勤如果不想露面的话,可以先等候在大叶护帐中,等事情有了眉目,也好分派任务,今日若确定了目标,明日必然要发兵的!” 高舍鸡道:“啊哈,那可巧的很,特勤嫌整日闷在帐中无趣,正想乔装改扮,出去走走呢,你看……” 高舍鸡回头一指,就见一辆牛车里面,“沐丝”正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向他微微含笑…… p:本月最后四天了,目前票榜第二,竞争着实激烈,时近月末,大家或许已经有了订阅月票,还请投下您的支持,让咱们一步步再追回去,谢谢大家!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如愿进行 突厥诸部的会议终于尘埃落定,默啜所要求的进攻时间不允许他们无限期地商量下去,他们必须得尽快讨论出一个结果。而对于是攻打蓼泉还是白亭,只要沐丝不露面,朱图的考虑就只是放在战役本身上。 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攻打哪一处,都是有利有弊的,他又不像穆恩那样有明确的政治目的,所以在这场辩论中,最终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会议一散,各部落首领纷纷赶回去准备,穆恩同几位要好的大部落首领交待了一番,也匆匆赶回营帐。 营帐口,几名亲兵正守在那儿,帐帘儿垂着,穆恩掀开帐帘走进去,穆赫月看见阿爹来了,赶紧从沐丝怀中坐起来,轻轻理了理鬓边稍显凌乱的秀发,神态倒是落落大方,没甚么不自在。 草原儿女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忸怩作态,在感情事上一向大方的很。草原习俗也助长了这一风气,有些两情相悦的男女,情郎夜晚钻进女子的毡包儿,女方的父母就睡在同一顶毡帐中,依照习惯,也是只当没听见的。 作为穆恩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叔伯,父弟和哥哥们身边被宠大的穆赫月,做事更是肆无忌惮。穆恩假装没看见二人的亲昵,对“沐丝”咳嗽一声道:“目标已经确定了!” “沐丝”的手刚刚抽离穆赫月的胸膛,指尖还留着一痕滑腻如水的感觉,眼见人家老子进来,神色间不免有些尴尬,赶紧佯作无事地挺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穆恩。 穆恩在他旁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支令箭,令箭式样花纹奇古,是突厥第一代汗庭时打造的,同赐予各大部落首领凭以掌管本部落,如同印钤作用的那一批令箭不同。这一批令箭三角形的顶端都镶有一颗红宝石,它的作用相当于调兵的虎符。 “你我两部兵马从弥娥川下去,攻打白亭。朱图走另一路,从两片沙漠中间的戈壁地带下去,遥相呼应,他那边还会先分兵佯攻唐人要隘居延海,以混淆唐军的判断。你与我同作一路,免得你们两人见了面又起纷争!” 穆恩说到这里。看了女儿一眼。穆赫月听到穆恩的安排,知道阿爹对情郎照拂有加,不禁开心地一笑。 可怜这位“沐丝”瞪大双眼。认真倾向着穆恩说的每一句话,凭他恶补来的一点突厥语,也没听懂什么。只有那句“白亭”,因为是汉人地区的地名,直接用的音译,让他听懂了,心中不由一喜。 穆恩把令箭交给他,嘱咐道:“你也马上回去安排一下吧,明天日出开拔,你随在我的后阵。” 说到这里,穆恩瞟了女儿一眼。加重了语气道:“出征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你明儿一早就回部落去,不许到军中相送,坏了规矩,于沐丝建功立业可是大大不益。” “哦……” 穆赫月撅起小嘴儿不快地答应了一声。 “沐丝”捧着令箭没有动弹,穆恩说的那句“你也马上回去安排一下”他根本没听懂,穆恩见他没动。还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女儿,想再跟她腻上一阵儿,不禁皱了皱眉,摆手道:“先回去吧!这次兵事,你父对你寄予厚望。不可大意!男儿大丈夫,岂可一味儿女情长。等你打了大胜仗回来,我才好与你们完婚!” 听到这句话,穆赫月虽然大方,也不禁红了俏脸。 “沐丝”见他摆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站起来,向他深深施了一礼,然后又扭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穆赫月,穆赫月看见情郎的目光,心中欢喜,便也随之站起,雀跃道:“阿耶,我送沐丝回去。” ※※※※※※※ “特勤,听说咱们准备攻打白亭?” 离开穆恩的营帐之后,杨帆依旧戴了皮帽,竖起衣领,浑在一群侍卫当中悄悄往外走,走在他旁边的高舍鸡趁机向他问话。 会议一散,各部头领议论纷纷地离去,对于攻击地点,高舍鸡已经听他们提到过了,这件事是瞒不住三军的,回头定然要向三军公布,因为漫长的边防线上处处都是崇山峻岭,一共就只有那么几处可以通行的山谷要隘,彼此间距离很远,即便他们不说,只要一开拔,士兵也就知道要打哪里了。 不过详细内容高舍鸡却不知道,杨帆特意把穆赫月留在身边,又把她带出来,就是想通过她把穆恩的话转述给高舍鸡知道。当然,即便他不刻意去做,这位热情如火的姑娘怕也会腻在他身边的。 杨帆随便比划了几个手势,向穆赫月苦笑了一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穆赫月会意,连忙道:“嗯,明天日出开拔,沐丝做我阿耶的后军,随我阿耶从弥娥川攻打白亭,朱图走另一条路,从两片沙漠中间的戈壁地带穿过去,同时分兵佯攻居延海以迷惑唐军。” 高舍鸡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帆事先早就对此情况做了预估,虽然听不懂高舍鸡在说什么,却知道他在问什么,此时见他连连点头,知道他已把情况问到了,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他们出了议事帐区,登上那辆牛车,穆赫月忽然探手摸入杨帆怀中,抽出那枝令箭,随手抛与高舍鸡,大声道:“喂,你拿去,通知军中副将早作准备吧。”说完揽住杨帆胳膊,含情脉脉地道:“明早你就要走了,今天要多陪陪我。” 大巫师维德恩家里,言知何微阖双目,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熊开山挂着一身铃铛,跳啊跳啊,跳得一身臭汗。 他已经跳了一个多时辰了,跳得脚酸腿软,实在坚持不住了,忍不住跳到言知何旁边,轻轻拐了他一下,言知何一睁眼,熊开山便向旁边努努嘴儿,言知何一看,沐丝盘坐在那儿闭着双眼,似乎仍在虔诚祈祷。 熊开山用嘴形对他说道:“时辰到啦!快累死啦!” 言知何哑然失笑,便从桌上抓起铜铃,“叮铃铃”地摇了摇,对闻声张眼的沐丝微笑道:“好啦,这最后一场法事总算是圆满完成啦,特勤在伤愈之前只要做到不发声、不食荤腥、每日在睡前再默祷一次,伤愈后必可无恙!” 沐丝感激涕零,连连抱拳道谢,又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豆子,言知何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揣在怀里,沐丝便合掌退下了。 薛延陀城里今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热闹。 明日发兵的消息已经传开,许多部落战士趁着最后的机会到城里来喝酒消遣或者采购应用之物。商贩们知道各个部落聚拢来的战士明天就要离开,也纷纷降价促销,所以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到处都是行人。 穆赫月挽着杨帆的手臂,像一只快乐的云雀,一路上叽叽碴碴的说个不停,杨帆只消一直保持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就行了,连一个手势都不用做。 穆赫月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一些首饰头面,其实这市场上贩卖的头面都是作工低劣、质地也不高的商品,是一般牧人家庭使用的,这位穆阿哈部落的小公主是含着金饭匙出生的,当然不会看在眼里,她只是买个心情而已。 沐丝的营帐前面,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守营的战士立即端起了武器,高喝道:“站住!” 高舍鸡一勒马缰,高声问道:“沐丝特勤可在?我等奉穆恩大叶护之命而来!” 守营士兵道:“我们特勤……带一些伤重的兄弟寻医问药去了,现在不在营中,不知大叶护有何吩咐?” 高舍鸡道:“即如此,副将可在?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守营官兵看看他们几人,缩回了长枪,其中一人对高舍鸡道:“让你的人候在营外,你随我来!” 高舍鸡翻身下马,跟着那名士卒送进大营,沐丝的副将涂魔已经在阿史德部落的人偷袭时被射死了,沐丝临时委任了另一名副将,高舍鸡见到那名副将,从怀中掏出镶了红宝石的金批令箭,双手奉上道:“大叶护吩咐,明日日出时分大军开拔!” 高舍鸡把令箭交予沐丝的副将,又把详细的计划说了一遍,便即告辞,那副将新官上任,尽职得很,立即吩咐下去,三军做开拔准备,至于伤残的战士,他也无须请示沐丝,只管丢在这里,等他们自己的亲人赶来接回去就是了,这是惯例。 大街上,杨帆和穆赫月挽臂而行,俨然一双情侣,天爱奴跟在暗处,心中暗暗诧异。她是一直尾随着杨帆的,自然知道此沐丝实为真杨帆,事实上她没有见过沐丝的模样,根本不知道杨帆此刻正在冒充另一个人。 伴在杨帆身边的那个草原女孩儿很阳光、很可爱,令天爱奴困惑的是,杨帆不可能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一个草原部落的女孩儿谈情说爱,这个女孩儿是谁?他接近这个女孩儿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杨帆能自由出入突厥人的营帐,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这里边一定有很多很多秘密,天爱奴很想搞清楚这些秘密。 这时候,从大巫师家里离开的沐丝,乘着牛车,也悠哉悠哉地驶上了这条街…… p:周一,诚求推荐票!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如梦无痕 “啊!你快看,这个额坠好看么?” 穆赫月突然在一个小摊上发现不少小首饰,其中有一枚琥珀的额坠,阳光正照在上面,熠熠放光,穆赫月立即欣喜地拿起来,雀跃地向杨帆道。(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杨帆一如既往地露出一副蒙娜丽莎的微笑,穆赫月白了他一眼,娇滴滴地道:“我要你买给我!” 杨帆继续微笑,旁边一名手下赶紧掏钱买下了这枚额坠,穆赫月摘下卧兔儿暖帽,把额坠戴上,向杨帆歪了歪脑袋,俏皮地道:“好看么?” 俏美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明媚的大眼,红嘟嘟的嘴唇,额头再垂下一枚水滴状的琥珀,本就清丽动人的面孔,变得愈发娇媚了,杨帆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草原上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穆赫月从情郎眼中看出了欣赏和赞美的意味,不由心中大乐,她向杨帆妩媚地眨了眨眼,刚想再撒撒娇,杨帆的眼神突然一闪,便踏前一步,抓起穆赫月的手腕,转身就向牛车上走去。 几乎在杨帆转身的同时,从街巷转过来的一辆牛车里,沐丝的目光刚刚从一处卖狐皮的摊子上移开,向这边看来。 “你干嘛呀,人家还没逛够呢!” 穆赫月挺不开心的被杨帆带上了车,杨帆打个手势,示意手下立即赶路,便放下了窗帘。 穆赫月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举动,忽然有些了悟,些许不悦顿时变成了一抹羞喜,她捂着小嘴“咭咭”地窃笑了两声,很妖娆、很妩媚地昵声道:“怎么,忽然发现人家的样子很撩人是不是呀?嘻嘻。可惜喔。你现在什么做不了。” 她的眉也弯,她的眼也笑,眸中飘逸出来的那种如丝如缕的暧昧妖娆。显然是早与沐丝尝过禁果了。 杨帆只是突然看到了沐丝,吓了一跳,不得不赶紧携她上车。这时看她神情,知道她有所误会,正好将错就错,便笑眯眯地在她很迷人的柔滑脸蛋上捏了一把。 穆赫月瞟着杨帆,一双柔媚的大眼睛忽然湿润得好象要滴出水来,她就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杨帆,娇滴滴地道:“你这一去,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呢,这么长的时间。你会不会想我?” 杨帆听在耳中,全然不懂,不过看她神色。也知道她的说情话。便轻轻抚摸了几下她柔软的秀发,假意以温存回应。另一只手却轻轻把窗帘掀开一隙,想看看外面情形,透过那抹缝隙向外一瞅,杨帆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又把窗帘儿放下来。 原来沐丝的车子堪堪与他驶了个齐头并进,沐丝的车子并没有掩帘,杨帆微掀一隙,正好看见他的模样。 穆赫月看到杨帆的动作,眼珠微微一转,脸上忽然便闪过一抹羞意,轻轻在杨帆肩头捶了一把,娇嗔道:“坏人!” 杨帆回头,不晓得这小妮子吃错了什么样,怎么突然一副春情上脸的模样? 穆赫月是羞意盎然,较轻咬了下红嘟嘟的丰艳双唇,昵声道:“人都动弹不得了,还一肚子花花肠子,嗯……念在你出征在即的份上,人家就叫你舒服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喔。” 杨帆不知所云,继续向她微笑。 穆赫月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俏丽的腮上泛起两抹晕红,她媚眼如丝地瞟着杨帆,轻轻吐出丁香小舌,妖娆地在唇瓣上轻轻舔过,便俯身扑到杨帆怀里,伸手去解他腰带…… 杨帆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反抗么?若是她羞愤地跳下车去,马上就能发现沐丝,那么他的整个计划就会全部告吹,甚至连能否活着离开薛延陀城都成问题。正惊怔间,一抹柔滑湿热紧密**的感觉袭上心头,杨帆撑住羊皮褥子的双手登时抓紧了。 “吱扭~~,吱扭~~~” 两辆牛车并排走着,一辆掀着窗帘,一辆拉着车帘。 道路不太平坦,两辆车都有点颠簸,拉着窗帘的那辆车似乎颤动的更频繁一些。 天爱奴牵着骆驼尾随在两辆牛车后面,如同作梦一般。 她看到沐丝了,在看到杨帆上车之后,她只一转眼,就看到了沐丝,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杨帆精通什么法术,突然就从前边那辆牛车里挪到了后面这辆牛车里。 天爱奴一路跟下来,混乱的思路终于渐渐理清了,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难怪杨帆可以随意接触突厥权贵,可以随意出入他们的营地,那后出现的“杨帆”,一定是一位突厥贵族,杨帆利用自己与他一般无二的长相在冒充他! 这是沈沐的主意么?他们想干什么? 忽然,天爱奴又想起了那个与杨帆俨然一双情侣的草原女孩儿,那个女子,到底是杨帆的情侣,还是“杨帆”的情侣?她不会……是错认了情郎吧? 应该不会吧,就算杨帆长得再像那个人,声音总该有所不同吧,再说,他一个南洋回来的人,懂得突厥语么? 天爱奴一路走着,满脑子问号。 给杨帆赶车的人和左右的护卫看到沐丝的时候,终于知道杨帆为何急急登车了。他们强自镇定,两个沐丝的牛车并排走着,到了长巷路口的时候,他们才放慢了速度,让沐丝的牛车驶到了前面。 两辆牛车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驶向沐丝的营地,但是彼此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天爱奴也放慢了步伐,远远辍着后面那辆牛车,她觉得问题的关键一定都集中在杨帆身上,盯住杨帆就能找到沈沐,进而发现他们的秘密。 她远远看到那辆牛车停住了,然后那个突厥少女从车中走下来,紧接着杨帆也走了下来,两个人站在那儿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一个侍卫便牵过一匹马来。那位突厥少女翻身上马向这边驰来,天爱奴赶紧避到了路边。 那匹马驰到近处时,天爱奴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只见那位突厥少女坐在马上,一圈白狐毛掩映下的俏脸,仿佛花儿一样红。有种说不出的媚…… 前边,杨帆又登车了,车子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慢腾腾地拐上了一条岔道,天爱奴依旧远远地辍着,把自己掩藏在街上来往不断的行人商旅之中,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发现那辆牛车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了。 天爱奴转悠着走开,在附近的小商贩那儿随便买了几样东西。顺口打听了一下那户人家的情形,小贩告诉他,那是本城大巫帅德维恩的家。 德维恩家里。张义和高舍鸡等人都在。一见杨帆到了,纷纷围上前来。张义翘起大拇指道:“二郎,除了我三哥,张义没服过人,这一回对你真是心服口服了,哈哈哈,不动声色之间,整个突厥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杨帆打了个哈哈,不自然地提了提腰带,咳嗽一声道:“这事儿还没算完,眼下才是咱们最关键的时刻,必须得格外小心,不能功亏一篑!” 杨帆一面说,一面把脖子上缠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来,对张义道:“明天你要负责把咱们的人安全带离,返回陇右!” 张义颔首道:“没问题!只要离开这里,我就有把握回去。” 杨帆又道:“熟悉此间道路的人是谁?” 张义拉过扮大神的言知何道:“喏,他就行,突厥这边的路他熟的很!” 杨帆道:“好,那你留下,跟我和高舍鸡、熊开山我们几个人一起走,一会儿你们就把马匹和路上需要的饮水、食物都准备好,咱们今晚住在这里,等到他们的大军出发,确保无误后,咱们便立即上路,抢先赶到白亭示警!” 言知何与高舍鸡、熊开山点了点头,当下众人纷纷散去。天爱奴隐在暗处,始终不见杨帆出来,干脆就守在了附近。 她相信杨帆不管在图谋什么,水落石出的时候都快到了,因为突厥人即将发兵的消息她也已经听说了。 ※※※※※※※ 翌日天明,各个部落纷纷行动起来。 由于此前阿史德与阿史那两族的纷争,所有部落划分成三块,忠于阿史德和忠于阿史那两族的部落纷纷与他们驻扎在一起表明立场,其他中立部落集中在第三个地方,所以中立部落需要赶去与他们汇合。 一大早,阿史德族和阿史那族部落的驻地就开始拆除毡帐,准备起行,附庸于他们的那些部落也拆卸毡帐,驱赶牛羊,整肃队伍,准备检阅出发。 中立部落所在区域比他们起的更早一些,一些部落早早就开始行动,把整个营地拆除,毡帐装上车子,驱赶着牛羊赶去与他们汇合。这些中立部落分别被分配给了朱图、穆恩和沐丝。 城里面,沐丝也集合了还能作战的全部将士,在穆恩派来接应的一个千人队的保护下离开薛延陀城,向穆恩的营地赶去。 太阳高升,原本中立部落所在地连绵不断的毡帐已经不见了,雪原上一片狼籍,大部分部落已经离开,几名骑士策马赶来,只见草原上还有零落的两三个部落正在拆卸着毡帐。赶来催促的骑兵气势汹汹地道:“喂!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怎么这么慢!” 张义手下一个突厥兵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道:“我们是可萨部落的,就快好啦,就快好啦!”他说的是一个刚刚拔营离开不久的部落名称。 “哼!你们快一点,还要赶着牛羊过去,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大叶护等着点兵呢!” 那骑兵训斥几句,又向另一个拔营缓慢的部落赶去。 张义的人慢条斯理地装着车,观望着其他部落的动静,等到除他们之外,最后一个部落也准备妥当,匆匆离开的时候,他们陡然也加快了速度,迅速整理行装。 他们也出发了,但是方向既不是阿史德部所在地,也不是阿史那部所在地,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去了…… p:本月倒计时第三天,各位书友,月票榜又暂落下风了,请投下您的月票支持关关!拜谢! ~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能坐视 城里面,杨帆一行人也早已开始准备起来。(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他们准备了一辆勒勒车,高大的车轮几乎及至人的肩膀,这种草原工具速度很快,坚固耐用。杨帆之所以要在马匹之外准备一辆勒勒车,是因为他们将要赶在突厥大军前面,率先到达白亭示警。 突厥人兵分两路,一共两条行军路线。其中一条沿弥蛾川从沙漠东侧下去,这一路人马是穆恩和沐丝。另一路兵马由朱图率领,从西侧与东路军齐头并进,他的行军路线是一片戈壁,两侧都是茫茫沙漠。 杨帆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漫长的无人区,那一带人迹罕无,水源地也极少,要想通过必须事先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 熊开山一早就离城去察探动静了,等到突厥大军会师完毕,浩浩荡荡出发以后,熊开山立即拨马回城报信,杨帆一行人便立即出发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将快马绕一个圈子,兜到突厥大军前面,然后快速行进,抢在他们前面赶到白亭,把突厥大军将至的消息通报守军。 他们轻车简从,一共不过六七个人,速度要比大队人马快上许多。只消能提前四到五天赶到白亭,守军就能及时做好防范,凉州守军也能迅速赶到支援,甚至京城都能迅速得到消息,唐军的烽火传讯系统可是快捷的很。 杨帆他们骑着马,赶着那辆勒勒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正好薛延陀部大首领拔也古带人回城。 拔也古一早去给朱图和穆恩、沐丝三人送行了,送走三人之后拔也古领人回城。拔也古已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精神却瞿烁的很,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奕奕有神的眼睛,骨骼粗大,十分健壮。 早晨的风很冷,拔也古端坐在马背上。腰杆儿却挺得笔直。当他走进城门时,杨帆等人便自觉地退到了路旁,想等着他们过去之后再出城,不想辍在拔也古卫队最后面的一个骑士左顾右盼的,忽然就把目光定在了高舍鸡身上。 这个卫士叫古啊古啊,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高舍鸡。高舍鸡陪同杨帆前往拔也古府邸拜见穆恩时,杨帆每次都乔装打扮,不叫人看见他的容貌。扮成他亲兵的高舍鸡并不需要如此。尤其是杨帆每次见穆恩时他都守在帐口,见过他的人着实不少。 那些人大多是穆恩身边的侍卫,已经随穆恩一起开拔了。但是当时担任警卫的还有拔也古的亲兵,这个古啊古啊就是负责拔也古与穆恩之间联系的一名侍卫,恰恰是见过高舍鸡的人之一。 此次出城。(本章节由友上传 )杨帆依旧低头含颌,十分小心,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出事,却被人认出了高舍鸡。 “嗳!你不是……沐丝特勤的亲随吗?” 古啊古啊勒住坐骑,笑嘻嘻地看着高舍鸡:“你是沐丝特勤极亲近的人,怎么没随特勤一起出征啊?” 古啊古啊说着,目光扫过他们一行人的远行装束,再看看那辆勒勒车。眸中疑色顿起,沉声问道:“车上装的什么?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古啊古啊此时并没有疑心他们是唐人,却怀疑他们是裹挟了财物打算溜走的逃兵。杨帆一手扶着帽子,凑到言知何身边,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言知何低声对他解说几句,杨帆心中顿时一紧。 这时那古啊古啊已经扬声召唤起来:“喂!兄弟们,回来一下!” “呛~~~~” 龙吟袅袅。余声未绝,半空中匹练般一道白光,血泉涌起,一颗人头咕咚落地,古啊古啊的一只手还扬在空中。 “走!” 杨帆疾喝。手提血刀,催马便向外冲去。 他一听言知何所言。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那群侍卫赶回来把他们围住,一检查他们车上的东西,必会生起疑心。他们只要稍微仔细一些,唤来沐丝留在此地的人,就能知道高舍鸡是个冒牌货。 更何况,他只在脸上贴了胡子,眉眼五官并无变化,如果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难保不会认出他的容貌,所以杨帆当机立断,立即斩杀了这个发现异状的薛延陀部战士,虽然因此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是对方不知道他们因何杀人,也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秘密才不会暴露! 那些侍卫听见伙伴呼唤,都勒马回头,刚刚转过脑袋,就看见古啊古啊人头落地,无头尸体还骑在马上,一伙凶手护着一辆勒勒车向城外冲去。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摘弓搭箭,瞄向那群人。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弓射本领几已成为本能,第一反应竟不是策马追上去,而是以弓箭制敌,此时杨帆一拨人刚刚冲进城门洞,根本避无可避。 牵着骆驼一路尾随而来的天爱奴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便腾身掠起,半空中抖开裹剑的布片,足尖在一匹匹马上疾点而过,剑光飒飒,箭飘飞,弓弦断,一地断指。 天爱奴半空中身形一旋,踢飞一个捧手惨呼的侍卫,飘身落在他的马上,双腿一磕马镫,便向外疾冲过去。 她的使命是查清沈沐在西域的全部情形,如实禀报公子,其他事情一概与她无关。但她并不是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她也有感情。当她看见那十数支战弓瞄准了城门洞下,杨帆无从闪避,很可能中箭身亡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什么,就立即拔剑了。 天爱奴斩弓夺马,向外疾驰,她的人伏在马背上,从后面望去,似乎只见一马腾跃,如蛟龙一般。 天爱奴策马飞奔,忽然瞥见路旁一顶简陋的棚子,那是做买卖的商贩搭起的棚子,木杆为架,顶上蒙了皮篷,天爱奴一抖手,一串银亮的链子便飞了出去,再一收腕,链端铁爪便扣住了皮篷。 各部落已经离开,那小贩正打算今天收摊离开。在棚下解着绳索,“呼”地一下整个皮篷便飞了起来,仿佛一朵乌云,随在天爱奴的身后向城门口卷去。 “蓬蓬蓬蓬!” 推开那些受伤的侍卫,气势汹汹搭弓再射的其他侍卫,箭都射到了飘飞如云的牛皮帐棚上面。那皮棚是牛皮的,极为沉重,也亏得天爱奴腕力强劲。又籍着马力才能拖起。她连人带马冲进城门洞,便松了扣住牛皮棚子的飞抓,胯下骏马只觉力道一轻。速度更快了,仿佛一枝离弦的箭,冲出了城门。 发生在身后的这一切已经被杨帆看到了。杨帆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突厥男子突然跃身而起,剑断弓弦,为他断后的情形。 他是谁? 杨帆心中惊奇不已,当他的马冲出城门的时候,他还在扭头回望,阳光正照在城门处,人影一闪,那个生着两撇漂亮胡须的突厥男人箭一般冲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城里闹事杀人!” 拔也古火冒三丈,虽然游牧民族彪悍,常有斗殴之举,但是敢公然挑衅他这位城主权威的却是罕见。拔也古拔出腰刀向外一指,气势汹汹地喝道:“追!无论生死,一个也不许跑掉!” 他的亲兵立即拨马向外追去,拔也古对留在身边的侍卫喝道:“去!给我调兵。调兵追!” “嗖嗖嗖!” 箭矢如雨,落在后面的天爱奴抱着马颈只是狂奔,幸亏双方距离不是太远,对方的箭多是平射而非抛射,她伏在马背上不虞被箭射中。可是马股上却一连中了几箭,那马吃痛。跑得更急,迅速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但是狼牙箭深入马股,跑得越快就越痛,那马猛一冲刺之后便感不支,适时又是一枝利箭射中马股,那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 杨帆见状,对护车急行的熊开山、言知何等人道:“继续前行,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快走!” 高舍鸡驾着车,大叫道:“二郎,你去哪里?” 杨帆拨马扬刀,高声道:“我去救人!” 说罢不待他们回答,便向来路奔去。 自幼的经历,使得杨帆最重“情义”二字,当初在洛阳宫里,只因那小太监和那位学士对他有所赞誉而受到关夫子的讥讽,他就不惜以区区一禁卫的身份为欣赏自己的人讨公道,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他不知道这个突厥人是谁,只知道他是在救自己,这就足够了。 眼见前方那人摔下马去,冲在最前面的突厥追兵狞笑一声,收起长弓,拔出了雪亮的马刀,正在地上奔跑的那人看起来很瘦削,他有把握一刀就把这个人劈成两半,锋利的马刀切开皮肉、切断骨骼,把一个人毫无阻碍地削成两片,这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他的血都要沸腾了。然后,他就看见杨帆勒转战马,手握钢刀又冲了回来。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斩杀一个有反抗力的目标,明显能给人更大的快意。 “这个人是我的,谁也不要抢!” 他嚎叫着告诉他的伙伴们,一踹马镫向杨帆迎去。 “嚓!” 二马交错,突厥骑兵继续向前冲过去,冲出四个马身的距离,速度渐缓,他的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凝视着他手中的刀,他手中的刀已经只剩下一小半,大半截刀身不知去向,他惊诧地转了转眼珠。 一阵风来,他左唇上曲折如钩的胡子随风飘落,散作丝丝缕缕,然后一道血线从他的右侧额头向左侧唇角迅速地蔓延开来,他大叫一声,便栽下马去。与他错马而过的杨帆此时已经冲向那位见他回援,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突厥男子! p:月票榜危急,诸君切莫坐视!拔剑,咱们迎头赶上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陷沙漠 杨帆的刀并不比这个突厥兵的刀质量更好,但是哪怕同一炉铸出来的兵器,握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有不同的威力。速度、力量、角度的运用、兵器相交时劈斩部位的选择,可以让神兵变成废铁,也可以让废铁变成神兵。 一刀,杨帆就斩断了那个突厥兵的刀,连带着把他的头也劈成了两半。 彪悍的突厥兵一见杨帆大胆回援,纷纷收弓拔出了腰刀,像狼群似的大呼小叫着扑上来。 他们有十多个人,他们喜欢把人绞碎的感觉。 “铿铿铿!” 杨帆挥刀如电,一连磕开三口钢刀,顺手削去另一个突厥人脸上的一块横肉,伸手一拉,就把他要救的那个突厥男子拉到马上。 双手一握,杨帆就觉得对方的手掌绵绵软软,掌骨纤细,有些不像男人的手掌,心中不由一怔,他无暇多想,掌中刀轻扬,又挑开纷刺而来的两口长刀,臀部离开马背,身形一探,手臂一长,“噗”地一刀斩断了一个突厥兵的手臂,将那握着刀的手挑向身后,喝道:“拿着!” 声音出口,他才想到身后这人未必听得懂他说的话,却不料身后那人并未吭声,却一把接住了那条断臂,掣刀在手。 杨帆心中大定,两人共骑一马,两口刀左右翻飞,与十几个突厥人厮杀起来。 混战之中,刀枪并举,杨帆就不能如方才一般施展那神乎其神的武技了,双方厮杀成一团,什么招式全都没有用处,全是最直接的劈砍、刺杀,较量的是速度、力量和反应的敏捷。 二人左右开弓又把三人斩落马下,回头一看高舍鸡等人已然远去,地平线上只见隐隐一处黑点,杨帆便拨马道:“咱们走!” 二人拨马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却未逃向高舍鸡等人逃走的方向,敌兵还未摆脱,杨帆不能把敌人引过去。 眼见二人逃走,一番混战中已知二人骁勇,那些突厥兵不敢再自恃人多,纷纷摘弓认扣搭弦,向他们射箭,箭矢在二人身边嗖嗖横飞。天爱奴反手以刀护身。拨打雕翎。 杨帆眼见二人共骑,马速不快,身畔箭矢横飞。一个不慎,就得被对方的利箭把两人射穿,心中暗暗焦急。 身后的天爱奴突然叫道:“往那边走。冲进沙丘群,先摆脱他们再说!” 这时,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杨帆听见那熟悉的女声,不由惊道:“阿奴?你是阿奴?” “嗖!” 又是一箭擦肩而过,天爱奴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怒道:“还不快走!” 杨帆无暇再问,立即拨马冲向沙丘群,这时拨也古调来的大批人马也追了过来。(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远远看见他们与追兵一前一后冲向沙丘地带,立即尾随而来。 七八个突厥兵追进了沙丘群,连绵起伏的沙丘起到了极好的隐蔽效果,他们的弓箭在这样的地形下已失去了效用,突厥兵们挂好弓箭,拔出长刀,四顾张望。突然有人向前一指。大叫道:“在那里!”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匹马的影子一闪就没进了沙丘之下,立即提马追了过去。 “又到哪里去了?” 几个突厥兵站在沙丘上正四下眺望着,身边的沙地突然一动,飞溅起一大片沙土。向他们劈头盖面的袭来,沙土后面裹挟着两片雪亮的刀光。把自己埋进沙地的杨帆和天爱奴突然一起发难,两名猝不及防的突厥兵应声栽下马去,二人飞身窜上马背。 “杀!” 二人异口同声,催马前行,沙丘上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一个突厥兵的刀被磕飞,急急仰身栽下马去,这才逃过了开膛破肚的危险,他咕噜噜地滚下沙丘,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只见一个伙伴坐在马上,一手提刀,一手掩着咽喉,身子晃了几晃,突然仰面栽下沙丘,滑到一半处止住,血从他的咽喉处咕嘟嘟地冒出来。 这个突厥兵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夺过了那死去伙伴手中紧攥的钢刀,小心翼翼地爬上沙丘,只见丘上横尸一片,远处两骑战马刚刚没过一片丘陵地带。他失魂落魄地看看遍地残尸,再扭头回望,只见他们的大股追兵卷起一溜尘土,正向这里猛扑过来…… ※※※ “阿奴,你怎么在这里?” 一片沙丘下,停下稍作喘息的杨帆惊讶地看着一副男装打扮的天爱奴。 天爱奴正认真检查着马背上袋囊中的东西,检查一番之后,天爱奴回身走过来,说道:“他们的袋囊里没有多少饮水和食物,我们不能在沙漠里久耽,一旦有风暴或者阴天,我们就容易迷失方向,不等我们走出去,就得饿死、渴死在这里。” 杨帆指了指她的嘴唇道:“你的胡子!” 天爱奴的两撇胡子在打斗中已经掉了半撇,只剩下一半粘在唇上,天爱奴伸手撕掉那半撇胡须,瞪着杨帆道:“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杨帆道:“是那位姜公子叫你来监视沈沐的么?” 天爱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杨帆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阿奴,你会出手救我,我……很是……” 天爱奴突然打断他的话,**地道:“你救过我,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不要说这个了,咱们得趁着现在有太阳,还能够辨识方向,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旦迷失在沙漠里就麻烦了。” 杨帆对沙漠的认识远不及天爱奴,并没有她那么谨慎的态度,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走上几步,挽起马缰道:“好,那我们咱们现在就……” 刚刚说到这里,杨帆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沉默了一下,长长地吸了口气,扭头对天爱奴道:“恐怕……咱们不得不继续往沙漠深处逃。” “怎么?” 天爱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登时也不禁一呆,呆了片刻,便急急奔向另一匹马,大声说道:“我们走!” 远处,由马和骆驼组成的混合骑士队伍已经出现在几条沙梁上,那不是沙漠中的商队,骆驼背上没有成箱的货物,只有一名骑士一口刀,那是拔也古派来搜索他们的战士。 …… 沙漠的气候就像娃儿的脸,变化无常。 当天傍晚的时候便刮起了大风,大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黄沙,把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混沌,两个人用沙巾蒙了面,在一片迷茫混沌之中赶路。 这场风沙帮了他们的忙,拔也古的追兵彻底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但是他们也陷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无星无月无太阳的沙漠里,到处都是相似的沙丘,无法当成参照物,哪怕你再熟悉沙漠情形,也无法不借助外物,只凭一双肉眼便分辨出南北东西。 夜色深了,风还在刮,杨帆和天爱奴在一边背风的沙丘下歇息下来。 杨帆虽然在草原大漠地带生活了两个多月,但他很少深入沙漠无人区,偶尔进入沙漠边缘地带,也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安排一切,队伍中还携带着充足的饮水和食物,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沙漠中天地之威究竟有多可怕。 两个人一路逃避追兵,又与天地风沙硬抗,走到这里时已是疲惫不堪。这两匹夺来的马是拔也古身边侍卫的,拔也古只是出城为大军饯行,所以这侍卫的袋囊中根本没有远行的东西,既没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也没有在野外宿营的睡袋。 疲惫不堪的杨帆很想睡觉,可是沙漠的夜实在是太冷了,他身的皮袍子冻得梆梆硬,好象变成了一副沉重的盔甲,如果躺在地上,恐怕不到天亮他就变成一具冻僵的尸体了,困倦的他只能抱着马颈,依偎着马脖子,像马一样站着打盹。 半睡半醒之中的杨帆被冻清醒了,他醒来时就发现天爱奴并没有睡,她痴痴地站在沙坳里,仰头看着灰蒙蒙依旧风沙不断的天空,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是从那孤寂的背影,杨帆能够感觉到她心中深深的担忧。 杨帆站起来,拍拍身上落的厚厚的一层沙土,举步走过去,这里的气象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四周是连绵起伏高达数十丈的沙丘,风就从沙丘上肆虐而过,发出苍狼一般的嗥叫声,而这沙丘包围的低部却很安静,静静的没有一点风。 杨帆仰起头看,就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夜空”在头顶隐隐地流动着,其实那并不是夜空,而是狂风卷着沙砾,在沙丘顶上横扫而过的情景。 杨帆拉下蒙面的沙巾,低声问道:“怎么了?” 天爱奴低低地道:“这天气很糟,我担心明早没有阳光。” 杨帆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深的担心和浓浓的恐惧,有些不了解这个一身武功、敢单枪匹马追踪他们来到突厥,又敢在薛延陀城动手杀人的女中豪杰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胆怯。 他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进入沙漠只有一天的路程吧?就算没有水和食物,我们大不了顺原路退回去,一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何况咱们还有两囊酒和一些肉干。” 天爱奴轻轻摇了摇头,担忧地道:“你不了解沙漠,如果风不停下来,如果我们见不到太阳和星辰,我们很可能就要迷失在这沙漠里了……” p:最后三天,向您求月票!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饥饿恐惧 天爱奴慢慢转过身来,对杨帆解释道:“沙漠里,风向是不定的,这么大的风,一些沙丘会改变形状,还有一些甚至移动了位置,如果我们没有可以确定方向的东西,我们连来路都找不到的。” 杨帆想了想,指指身后道:“我记得咱们是从这一面下来的,明天就沿着方向一直往回走呢?” 天爱奴低低地道:“一直?那只是你想像的一直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走的是不是直线,也许你走上一天,当你筋疲力尽的时候,你又走回到这里了。” 杨帆拍拍脑门,若有所悟地道:“哦……,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身,幽幽地道:“我那匹骆驼上面,本来带着好些食物的。” 杨帆听到这里,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对自己述说过的悲惨童年,一个瘦骨伶仃的女童,行走在饿殍遍野的荒野里,经受了亲人的遗弃,恐惧着倒毙路旁、成为狼、野狗以及其他难民口中的食物。 杨帆不知道世间有饥饿恐惧症、饥饿后遗症一类的心理疾病,但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天爱奴为何如此的恐惧、如此的焦虑,他想安慰安慰天爱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帆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杨帆只希望明天是有太阳的。 太阳,意味着生的希望! …… “阿奴,你快看,这里有一根树桩,咱们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杨帆发现沙土地上有一截树干孤零零地矗在那儿,立即欣喜地赶过去。 “不好说!” 天爱奴也快步赶过来,俯身看了看。喜色消失了。说道:“这是一棵胡杨树。老话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半截树桩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呢。” 天爱奴弯着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桩,抚着比较光滑。少有裂纹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这一面,应该是冲着南面的,咱们往这边走!” 杨帆没有问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来,他已经知道对于沙漠中求生的知识,天爱奴远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毫无异议。(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天爱奴从那树桩上敲下一把树干拿在手里,时时回头看看那根木桩,确定自己没有走歪。当那木桩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再也看不见时,就把手里捻散的木刺时时往沙地上插下一根。这一路上。她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标识。每走一段就做个记号,确保她走的是一条直线。 这已是他们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不是风暴就是阴天,两匹马已经有一匹早在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冻死了,另一匹既无草料喂食,也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从大前天起就腹泻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风暴特别猛烈,刮得两人站不住脚,五步之外就不能视物。 杨帆扶着天爱奴深一脚浅一脚不辨东西地寻找着可以避风的地方,当他们终于赶到一处沙谷时,那匹半死不活的马不知是不是被风沙打痛了眼睛,突然发疯似地从他手里挣开了缰绳,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马,天爱奴采集了一些马肉驮在这匹马背上,准备在万一的时候当作食物,也随着它的消失一并不见了,幸运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干,为了避免吃的时候冻得又凉又硬,都被杨帆揣进了怀里,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 两袋水酒即便再如何节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这时的水酒度数虽不算高,也有御寒效果,靠着这水酒,他们能比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见,当这水酒喝光之后,日子该是何等难熬。 肉干也吃的差不多了,天爱奴虽然在赶路时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小时候落下的饥饿恐惧对她影响很大,眼看着食物越来越少,从幼年时起就深深铭刻在她心头的那种恐惧感萦绕不去,让她极为焦虑。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两个人把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裹在身上都无济于事,失去战马以后,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要紧紧抱在一起,尽可能在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就是在这种紧紧依偎的时候,杨帆感觉得到,其实她没有一回真正能够睡着的。 虽然被她强大的意志强行压抑着,可是那种深藏心底的饥饿恐惧把她童年梦魇般的回忆都勾了起来,她在时刻担心着断粮的那一刻,也许那一刻来临之际,就是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之时,杨帆能够看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的恐惧。 这样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丽的女孩相伴,也绝对不是惬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总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似乎永无止境,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惧,连一向乐观的杨帆都开始绝望了,他不知道这沙海还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走得出去。 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走,就必须得坚持,他是男人,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崩溃的神情,尽管在这沙漠里天爱奴比他经验更丰富,但是杨帆知道,他现在已是天爱奴的精神支住,如果他也崩溃了,天爱奴心里崩紧的那根弦会马上断掉。 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 渐渐的,天光又暗了,两个踽踽而行的身影,隐没在远方连绵的沙丘之中…… ※※※※※※※ 无尽的风暴又来了,这是他们直接穿行于沙漠之中的第十天。 食物、饮水已经全部耗光,两个人又饿又累,尽管这寒冬使得水分的消耗不是那么快,可是饥渴的感觉依旧十分强烈,杨帆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他的嘴唇已经像皲裂的枯树皮。 天爱奴的情形比他还要糟糕,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恐惧和担心之中,每次进食,她都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妇人,把食物和饮水的分配精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饶是如此,那些肉干和水酒还是吃光了,当囊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袋中最后一片肉干也被吃掉的时候,杨帆看到了她眸底那无尽的恐惧终于显现出来。 “风不会停下来的,我们继续赶路吧,幸好现在是顺风,走的快些,也不会……咳咳,迷了眼睛。” 杨帆艰涩地对她说着,他干渴的喉咙好象塞满了沙砾,一说话就疼。 天爱奴坐在地上,捏着空空的口袋痴痴发怔。 杨帆皱了皱眉,道:“阿奴,我们走吧!趁着我们还有力气……” “走不掉了,粮食吃光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饿死……饿死在这儿……” 天爱奴不光声音在发抖,连身子都发起抖来,她的身心整个儿都沉浸在无尽的恐惧当中,童年时亲历亲见的种种人间惨剧,种种刻骨难忘的恐惧本来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这一刻统统涌现出来。 杨帆皱了皱眉,他知道天爱奴为何而恐惧,可是他无法想像,也想像不出天爱奴童年所遭遇的那一切,对她造成的精神创伤究竟有多大。眼前天爱奴所表现出的那种彷徨无助,那种极度的恐惧,他无法理解。 而此刻的天爱奴,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悲惨的童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饥饿、无助,被亲人抛弃,被无数人当成食物一样觊觎的瘦弱女童,被无尽的恐惧包围起来。 “阿奴!” “走不掉了,我们会饿死,我们都会饿死……” 天爱奴好象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杨帆皱了皱眉,突然硬把她拖起来,天爱奴吃惊地看着他,杨帆大声道:“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走出去了,我就不信这沙漠还没有边了,走!继续走!” 天爱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他拖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风,越来越大了,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又被卷进了滚滚黄沙,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间曾经停下来,在一个背风的地方相拥在一起睡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们继续踏上无尽旅程的时候,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又饥又渴的两个人几乎已走不动一步。 “没用了,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天爱奴原本灵动的双眼有些呆滞,她唯一能重复的就只有这句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要被饿死”这一个念头。杨帆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了,他就像一具移动的僵尸,用坚强的意志强迫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挪动着。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原本很厚实很挡风寒的袍子现在已经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散发不出多少热量,极度的寒冷似乎能一直渗到人的骨髓里去,杨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冻得僵硬了,现在不只是天爱奴,就连他也已经绝望。 忽然,杨帆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沙丘上,被他拖着手臂的天爱奴也随之跌倒,两个人从沙丘上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丘底。杨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跪起一条腿,就觉得眼前一黑,重又扑倒在沙地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君爱奴 天爱奴没有挣扎,她就静静地躺在杨帆身边,满面的尘土,容颜憔悴,皲裂的嘴唇泛着血丝,可是看起来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清秀。 “二郎,别费劲儿了……” 她突然说话了,声音很清晰,不复那种痴痴的感觉,杨帆不禁转头向她看去,天爱奴眼中那种迷惘和恐惧不见了,眼神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她仰着脸,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听着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忽然向杨帆笑了笑,笑容很恬静:“我们真的要死了……” 这一回,杨帆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倔强地挪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想要把她拖起来,可是他的力量也已几乎耗光了。 “二郎,你知道吗?” “嗯?” 杨帆低下头,天爱奴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轻轻抬起手,抚磨着他被沙砾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颊,柔弱地道:“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喜欢了你呢。” 杨帆想笑,可他只是咧了咧嘴,感觉到一阵嘴唇皲裂的痛楚,他的脸颊麻木的已经无法笑出来了。 “是真的。” 天爱奴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牵挂他,惦念他,喜欢知道他的事情,喜欢打听他的消息,喜欢看着他,喜欢想着他……” 天爱奴说到这里,轻轻张开眼睛,凝视着杨帆,柔柔地道:“这大概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吧。二郎,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杨帆点了点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天爱奴笑了。那张满是灰尘的小脸。笑起来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般幽谧而圣洁:“我曾经说,人不爱奴,天爱奴!可是今天……老天也不爱我了……” 天爱奴微微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灰蒙蒙的天空,又转向杨帆,凝视着他的脸颊。手指轻轻蹭过他颌下硬硬的胡茬,低低地道:“幸好,还有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吧?”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嗓子眼发哽,眼角热热的。 天爱奴放心地吁了口气,轻轻地道:“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希望……你能走得出去。我只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些,我不想被人或者鸟兽……吃进肚子……,我怕……真的好怕……” 沙丘下。天爱奴睡着了。 这几天。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过,当她彻底放弃的时候。那心魔便也不生作用了,她已坦然接受死亡。她只是睡着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她这一睡,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杨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欲哭无泪。 不知什么时候,风改变了方向,杨帆并没有察觉,他也没有走出去的意志了,如果两个人注定要死在这沙漠里,那么就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杨帆把天爱奴轻轻放下,抽出了腰间的刀,他想趁着还有一点力气,掘一个深深的坑,把他和天爱奴都埋在里面。 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他曾经为妞妞的娘掘过坟墓,那时的悲凉与此刻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在,他是在为自己掘墓。 “嚓!嚓!嚓!” 呜咽的风中,只有冰凉的刀锋插进沙土的声音,枯躁、单调,带着凛凛的寒意。 风似乎柔了一下,扑到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凉意。 不是寒,真的是一种凉意。、 杨帆用掌背轻轻擦了一下脸颊,感到一抹涩涩的湿意,“我流泪了么?”杨帆停下刀,抬起脸庞,又是一片东西粘到了脸颊上,迅速化成一抹湿痕,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突然丢下刀子,手脚并用地往沙丘上爬去。 杨帆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风扑面袭来,凉意!真的是凉意,湿湿的凉意! 一瓣雪花再度扑打到他的脸上,杨帆抚摸着脸颊,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整个人往后一翻,咕噜噜地滚下了沙丘,冲到天爱奴身边,抱起她,大声疾呼:“阿奴!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已经走到边上了,快出去啦!阿奴?” 阿奴的身子似乎都要冻僵了,任凭杨帆大声呼喊,依旧不言不动,她的意识已经安眠了,除了细不可察的一缕呼吸,她现在已经与一具尸体没有两样。 杨帆拍拍她冻得梆硬的脸蛋,喊道:“阿奴!阿奴!” 天爱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饿极了、渴极了,也困极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的恐惧,她想就此长眠在一个没有饥饿的世界里。 雪,真的来了。 越下越大,一些雪花被风刮着,卷到这沙谷里来,虽然不多,却带来了希望。 可天爱奴依旧没有醒…… ※※※※※※※ 天爱奴睡着了。 她已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渴,也感觉不到恐惧。梦里,她依稀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院子里快乐地追着小鸡,轰得它们“叽叽”叫着跑来跑去。 阿娘端着一碗热粥追在她的后面,又笑又气地嗔骂着她,要她停下吃东西,她忽然嗅到一阵香气,马上就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乖乖停下来。 那粥很香、很甜,她捧着碗,大口地吞咽着,忽然,一大片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大地皲裂、树木啃光,碗里的粥突然一滴都不剩了,整个院子都破败下来,空空荡荡…… “不要!” 天爱奴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就发现,她还躺在冰冷的沙漠里,躺在杨帆的怀抱里,杨帆半蹲着,抱着她,他的手腕正贴在自己嘴边,天爱奴感到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你……你……” 天爱奴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救我!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救我!” 杨帆见她醒来。惊喜地道:“阿奴!我们有救了!我们已经走到边缘了!你看,你快看,下雪了。真的有雪花!” 天爱奴根本没有看天空,也没有去感觉究竟有没有雪花,她一头扑进杨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怕死,她怕的其实也不是饥饿,她怕的是那种在饥饿之下已彻底泯灭了的亲情和人性!在那饥饿之中,人都变成了野兽,人吃人,甚至吃自己的亲人。她忘不了被自己的父亲推进枯井时那无助、恐惧、悲伤与绝望。 那一幕,成了她无法征服的心魔,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心底! 这一刻,那心魔终于被杨帆的鲜血彻底消灭。她心底的坚冰终于融化,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是心结终于解开的泪。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解脱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好象这么多年的苦,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 ※※※※※※※ 筋疲力尽的两个人重新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迎着雪花飘来的方向走去。 其实,有两件事杨帆并不明白。 一个是他的血液并不能为天爱奴解渴。倒不是人们惯常以为的血液含有盐份的问题,血液中才有多少盐份,那里边百分之九十多都是水份,问题是,除非你割破动脉,把你全身的血都灌给别人喝,否则那点水份根本不足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天爱奴其实主要崩溃于她的意志,当那热的血浆把她唤醒的时候,当她看到杨帆甘愿为她舍却生命的时候,她的心结得以解开,也就有了求生的意志和勇气。 杨帆所不知道的第二点是,沙漠里并不是永远不下雪的,下雪的区域也并不一定就是在沙漠的边缘,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确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际。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又走了大半夜的时间,脚下的沙地上白蒙蒙一片,已经积了一层雪。他们吃了一些雪,补充了水份和体力,继续往前走,当两个人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前方是一片戈壁,戈壁上有一片毡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柔软的雪地上,那颗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 …… 飞狐口,是突厥人南侵陇右的第一道关隘,白亭守军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五千人驻扎在飞狐口,另外一万人驻扎在明威戍,明威戍前面有休屠泽、日亭海两处湖泊,通过马城河与凉州相连。 长城是依据地理形势修筑于明威戍的,这里才是凉州守军的第一道坚固防线,不过由于明威戍前方有两个湖泊,周围的水草很是丰美,有一些隶属于大唐的小部落在此生活,所以唐军把第一道防线延伸到了飞狐口,除非有大股突厥军队赶来,否则小股军队或者马匪是无法由此进入,袭掠边民的。 飞狐口是贺兰山脉绵延至此形成的一个缺口,由于缺口较大,两侧的山势至此也比较平缓,要在这里修筑城堡把两山连接起来的话需要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耗费大量的财力,因此这里迟迟没有倚山势修筑城堡,否则凉州的第一防线早就设在这里了。 飞狐口挟两山驻有军营,有守军五千人,专为应付小股前来袭掠的突厥部落和马匪而设,守将是一位鹰扬郎将,名叫徐义生。徐郎将今年三十出头,眉目英朗,颌下三缕微须,看起来风度翩翩,有几分儒将风彩。 此刻,徐义生正背着双手,狐疑地绕着捆绑至面前的几个突厥人转着圈子。 这几个突厥打扮的人正是高舍鸡、熊开山和言知何等人。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问情 高舍鸡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焦急地道:“徐郎将,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啊,你不是验过了我们的腰牌么?” 徐郎将摆摆手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我军斥候,等到鄯州来人证实后就知道了,放心吧,真相未明之前,我只是限制你们的自由,并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舍鸡急道:“突厥大军正在日夜兼程,顷刻便至,他们都是骑兵,并不比我们慢上多少,这里无险可守,守军得赶紧退守明威戍才成啊!” 徐郎将“嘿嘿”地冷笑两声,道:“你们的腰牌倒是不假,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抓到了我们的斥候,冒充我们的人,想把本将军逛走,以便抢掠本地牧人呢?本将军负有守土之责,岂能听你只言片语,便擅弃职守?” 熊开山顿足道:“郎将若是担心这一点,可以马上通知大小部落全部迁回明威戍,这些部落都走了,我们如果是贼还能掳掠什么?” 徐郎将翻了个白眼儿道:“部落迁徙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拖家带口,耗损巨大,如果消息不实,诸部落谁来安抚赔偿?上司的诘问谁来应对?擅离职守的罪责谁来承担?” 言知何不是军人,可不管他官儿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消息给你送来,你这狗官还要猜疑不定,那你就不怕消息属实,突厥大军压境时,把你们一口吞掉么?” 徐郎将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混帐东西,你敢这么对上官说话?” 言知何把胸一挺,道:“老子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怕你何来?” “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马匪!” “嗯?” 徐郎将的目中陡地露出凶光。高舍鸡赶紧道:“他们几个是被我们找来帮忙的。” 徐郎将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斥候么?咱们的斥候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居然有钱收买马匪?” 熊开山气的翻白眼,顿足道:“这些事,我们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我清楚,突厥大军就快来啦,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徐郎将冷笑道:“两天前本郎将就收到消息,突厥人的确对我们边军发动了进攻!” 高舍鸡双眼一亮,忙道:“你已经知道了?” 徐郎将傲然道:“当然,突厥人在攻打居延海,而不是白亭,哼!你们是想混水摸鱼吧?” 高舍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他们是佯攻居延海么?你怎么还要上当!” 徐郎将冷笑,指指他们道:“你是叫我不要相信烽火讯号。而是相信你们几个不知是马匪还是斥候亦或是突厥奸细的话?” 徐郎将不等他再回答,便把脸一板,挥手道:“把他们几个押下去。送凉州府处置!” 候在帐中的士们立即拖起高舍鸡等人退下。高舍鸡急得跳脚大叫:“郎将!郎将啊,无论如何。你也该派人打探打探虚实啊,郎将……” 帐中一空,徐郎将背负双手踱了一阵,唤道:“来人!” 帐口亲兵走进一人,抱拳道:“郎将!” 徐义生道:“派几个弟兄进山口打探打探。” 副将萧凝风问道:“郎将相信他们的话?” 徐郎将沉声道:“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几个人摸进山里瞧瞧去。” ※※※※※※※ 天爱奴悠悠醒来,就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一看,就见面前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杨帆坐在火堆旁,正把两块干牛粪挟到火堆里去,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好象照在刀锋之上。 经过雪原大漠两个多月的风沙磨砺,经过这么久的颠沛流离,杨帆消瘦了许多,可是整个人也因此粹炼的更加精悍,气势有些锐烈。他的头发蓬乱着,颌下与鬓角上许久没有刮剃的髭须乱发,让他的英俊中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野性。 悄悄地看着他,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羞意,她想起了垂死之际对杨帆的表白。她很想就此闭上眼睛,不要再睁开来,免得面对他时的那种尴尬,可是目光掠过杨帆的手腕,看到那里缠绕的布条,忽然想起他的伤势,不禁“啊”地一声轻呼出来。 杨帆霍然扭头,欣喜地道:“你醒了?” “嗯!” 天爱奴身上依旧穿得整整齐齐,但她还是害羞地把柔软的羊皮袄往肩上拉了拉,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帆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看到毡帐时,你就晕倒了,我也拖不动你,是一路爬到毡帐里,托人把你救回来的。方才我已喂你吃了一碗青稞糊糊,现在好些了么?” “嗯!” 天爱奴依旧柔柔地答应着,问道:“这是哪里?” 杨帆道:“这里已经算是白亭管辖的范围了,这是一个羌人部落,穆恩和沐丝的人马走的是另一条路,不会经过这里,但是朱图的大军从弋壁里来,却一定会经过这,我想劝他们赶紧举族迁徙离开这儿。不过我方才同他们的人谈了谈,他们的汉话说的太不利索,我又不懂他们的语言。” “这个我行!” 天爱奴翻身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游牧于白亭一带的羌人么,那对我大唐倒是比较忠心的,他们的头人在哪,我去见他们!” 天爱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杨帆忙扶住她,道:“你不用急,他们大致也听懂了几句,已经去找他们的首领了。” 天爱奴听了放心地坐下来,她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一站起来就耳鸣心跳,现在确也不适宜再有运动。 听说这里是白亭所属的一个羌人部落,天爱奴还是比较放心的。羌人在西域一带是一个大民族。其族人比吐谷浑或突厥这种曾经称霸一时的王国其实还要众多。但是羌人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组织非常松散,为了争夺草原。各羌人部落之间也是常年征战不休。 所以,他们后来分别被吐谷浑和突厥所统治,羌人和突厥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很大。吐谷浑与羌人之间也曾有过矛盾冲突不断的时候,不过后来几代吐谷浑王渐渐注意融合和拉拢,使得羌人渐渐归心。 后来唐人与吐谷浑做战的时候,许多羌人部落纷纷杀了唐官投奔吐谷浑去了,唐人在这里实在是谈不上“人和”,不过现在吐谷浑已经被吐蕃吞并,连吐谷浑王族都沦落成了二等公民,那里已经不具备对羌人的吸引力。 目前,依旧留在唐人统治区的各个少数民族最亲近汉人的就算是羌人了。眼下。唐人统治区有大批的粟特人、突厥人、吐蕃人、羌人等归附的游牧部落。官府正试图改变他们游牧习惯,让他们尝试农耕,彼此间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矛盾。 让他们弃牧从耕。不仅仅是一些坚持传统的牧人接受不了。他们的头领更是无法接受,因为一旦农耕成为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他们对整个部族的统治大权就会受到动摇,很容易被官府接收过去。 不过,这种矛盾目前主要集中在归附的粟特人和突厥人部落,羌人比较早的时候就已经熟悉农耕了,而且不存在突厥人和粟特人那样强硬的部落统治阶层,所以目前来说,西域各个少数民族里面,同唐人关系最合睦的就是羌人。 “二郎,我……” 天爱奴重新坐下,一时无言,想跟杨帆说点什么,又觉有些羞涩,不与杨帆说点什么,帐中又静得让她发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刚张口唤了一句,杨帆已然递过一只木碗,道:“再喝点糊糊吧,里边加了一点肉靡,咱们饿了几天了,先让肠胃适应一下。” “哦……” 天爱奴的话被打断了,乖乖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地抿着那熬得稀烂的粥,她总觉得,似乎该跟杨帆说点什么,至少……她已经对杨帆剖白了心意。 其实这情意在她心里也一直是朦朦胧胧的,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陡然清晰起来。而今,她已经对杨帆说过了,杨帆当时也用力地点过头的,她对这一幕记得很清楚,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与往常有些不同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似乎和杨帆反而更生疏了。 以前她见到杨帆的时候,杨帆总会找机会对她油嘴滑舌一番,可是现在他们共同穿越大沙漠,饮则同囊,睡则相拥,又经过垂死之际的那番表白,他本该对自己更亲近些才对,为什么他却像在躲避着自己似的? 天爱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会瞟上杨帆一眼,杨帆依旧面向火堆,加着牛粪、木柴,神态不复方才她未醒时的轻松与自然,他的那种专注仿佛是装出来的,就怕与她面对或交谈似的。 天爱奴渐渐不安起来,莫非……他当时只是敷衍我? 这样一想,天爱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无比恐慌的感觉,幼年时被至亲的人抛弃和伤害的梦魇一直影响着她,她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放心爱上任何人,直到她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杨帆用他的热血解除了她心灵的魔咒。 所以,天爱奴是把压抑郁积了十余载的情感一下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那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爱,那是一种狂热、一股她根本无法再左右自己的力量,可是杨帆的态度,让她莫名的恐慌起来:“难道……他其实不喜欢我么?” p:第三更再求月票! ~ 第二百六十章 敌骑至! 天爱奴很饿,碗里的粥很香,可她忽然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她放下碗,盯着杨帆的侧脸,紧张地问道:“二郎,你……” “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出现在漠北,是奉了姜公子所命么?” 好像杨帆早就在等着她说话,天爱奴刚一开口,杨帆的问题便脱口而出,说的又快又流利。 天爱奴凝视着他,凝视了许久,直到杨帆心虚地移开目光。 天爱奴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子,她知道杨帆是有意岔开话题,不过她已不想追问了,也不敢追问了。 不问清楚,她心里就可以存有一丝幻想,她担心问了,会让这幻想破灭。这个女孩,从来也不像她的外表表现的那么坚强。实际上,从她敲开那层既在伤害着她,也在保护她不受新的伤害的硬壳之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和脆弱了。 沉默了很久时间之后,天爱奴轻轻说话了:“我对你说过,公子和沈沐属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实际上,它是由几个很大很大的家族联合起来建立的,目的是希望这个游离于他们家族之外的势力,从外面、从暗中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全。 就像有太阳就有月亮,有白天就有黑夜,这个势力也分为明、暗两支,其实这明的一支,相对于那些大家族本身来说,它也是隐在暗中的,只是没有它暗的一面更加神秘、更加叫人不可琢磨。” 杨帆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微生起一丝愧意,他当然知道天爱奴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爱奴。 接受她的爱么,那婉儿怎么办? 杨帆知道天爱奴是个可爱的女孩,甚至在他没有爱上婉儿之意,曾不止一次想入非非,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女人,可是如今叫他接受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两个女人,所以他只能逃避。 天爱奴仍在解说:“这支势力,明的一支称为显宗,宗主就是姜公子。姜公子当然只是一个化名,沈沐同样只是一个化名。这支势力暗的一支叫隐宗。隐宗的宗主就是沈沐。按照规矩,隐宗是服从、辅佐显宗的,只有一些显宗不方便出面的事,才叫他们去做。可是……” 天爱奴轻轻吸了口气。道:“要做事,就要有钱、有权、有人,如果有些事连显宗也不方便去做或者无法去做,它的难度就可想而知,而隐宗要去做这些事。就必须得给他们很多钱、很大的权力和很多的人手。 隐宗要保持它的隐秘,才会拥有那些世家和显宗所不具备的优势,因此即便是在显宗和那些世家里面,知道它的存在的人也是极少数,这样一来,隐宗想干些什么,如果他们自己不说,别人就很难知道。 隐宗拥有大量的金钱、大把的人手和权力之后,又拥有其他任何势力都比不上的隐秘优势。让人无法摸清它的深浅,也不知道它在干些什么,那么这隐宗的宗主还会甘心做显宗宗主一个惟命是从的手下么?” 杨帆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姜公子认为沈沐背着他在做一些未经他许可就在做的事,或者……在发展他自己的势力?” 天爱奴瞟了他一眼。低低地道:“公子本来只是怀疑的,所以叫我来看,现在……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此话怎讲?” “公子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在朝在野。都有许多大臣名士、豪门世家为他所用,可你叫公子仓促之间抽调一支可以纵横陇右的武装。叫他一句话便从一个突厥部落抽调数千兵马,叫他安排数千人随意出入吐蕃、河西和突厥,他也根本办不到。可是沈沐做到了,他一定正在陇右发展他自己的势力,经营他的人脉,打造他的地盘……” 杨帆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天爱奴看着他道:“所以,我当初不太赞成你跟沈沐走在一起。没错,沈沐能给你很多东西,可他现在虽然悄悄发展了许多自己的势力,但他还没有力量同公子抗衡。毕竟,公子的权力是家族给的,而沈沐现在还离不开家族,否则他就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来支撑他铺开的这些摊子。” 天爱奴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公子也很欣赏你的,如果我跟他说说,沈沐能给你的,他一样可以给你,甚至……更多!” 说到这里,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极隐晦的羞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公子愿意重用杨帆,那么只要他开口,公子就会把自己送给他吧?毕竟,她只是一个小丫环,而豪门中赠送美婢俏伎于友人和重要下属乃是寻常之事。 “阿奴,你不能说……” 杨帆摇了摇头,天爱奴眉梢轻轻一扬,等着他的解释。 杨帆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沈沐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对他所代表的家族的侵害。他的力量越大,对家族就可以进行更好的保护。” 天爱奴道:“这,就不是我们可以考虑的事了。就像突厥,大叶护默啜也罢、骨咄禄的那些亲生儿子也罢,他们都希望突厥更好更强大,可是他们之间会因此放弃争权夺利么?” 杨帆有些焦躁起来:“姜公子所思所虑,都只是为他们自己的家族在打算。” 天爱奴好笑地望着他道:“难道沈沐是为国为民?” 杨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比姜公子要长远,不管他的本意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但是他的做法,是对他自己、对他背后的家族、对国家、对黎民百姓都有益无害的。 阿奴,你一路西来也看到了,西域比起中原本来就困苦许多,这里的百姓生活的很艰辛,沈沐的所作所为如果成功,这儿就能稳定下来。千秋万代的事我不敢想,也没那个能耐,可是哪怕只让这儿稳定百余年,那么咱们就能让两代、三代的人好好地生活在这儿,免于战乱之苦!” 天爱奴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杨帆看了她的表情,更加焦急起来:“不错,沈沐能给我的,姜公子也能,可我要拿。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天爱奴幽幽地道:“你不想让我对公子说么?” 杨帆急切地点头道:“是啊。不能说!如果姜公子知道了,他与沈沐之间必有一番明争暗斗,进而影响陇右……” 天爱奴懒得听他后面再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已。心眼儿小得很,哪里装得下整个天下,哪里装得下万千黎民?那小小的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男人而已,她的男人叫她不要说。那她不说也就是了。 天爱奴低声道:“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好了!” “……进而影响陇右的局势,到时候刀兵四起……呃?你说什么?” 杨帆欣喜地道:“真的?” 天爱奴轻轻垂下眼帘,幽幽地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杨帆听得心中一阵惭愧,貌似在沙漠里的时候,他也曾经答应过人家什么来着。 杨帆迅速驱散心头的愧意,说道:“阿奴,陇右数十万军民若得平安。都是你的功德!” 天爱奴不说话,只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瞟着杨帆。 杨帆抵受不住了,轻轻地道:“我……也谢谢你!” 天爱奴的唇角轻轻地向上勾了一勾。 当年,她被亲生父亲推进井底,又扔下许多瓦砾砖头试图把她活埋的时候。她还是个七岁的女娃儿,她头上流着血,脸上流着泪,双手十指都磨出了血。还是从井底爬了出来。 逃难路上,多少人扑倒在路边再也没有爬起。她还是咬着牙,啃着树皮、吞着观音土,一步步地挪出了重灾区。 她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女孩。 就是要他欠着情,情欠多了就是债,而债是要还的。 这时帐帘儿一掀,几个穿皮袍、戴皮袍的汉子夹着一片风雪走了进来。 “你是唐人的斥候?你说突厥人要由此进攻白亭?” 众人中间,一个眉梢顶雪、赤红脸庞的中年壮汉把一双凛厉的大眼看定了杨帆,用很标准的汉话沉声问道。 ※※※※※※※※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续阴了多日的天空晴朗了。 白雪皑皑,远方雪原上,忽然隐隐绰绰出现一群黑点。 黑点渐渐变的清晰起来,原来是一队披挂整齐的大唐边军将士,一式的轻便牛皮铠甲,外罩红色半臂战袍,鲜明的头盔上是鲜明的火红盔缨,在白雪覆盖的雪原上,就象一团烈火般醒目。 飞狐口守将徐义生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打猎了。连着好几天的坏天气,时而刮风,时而下雪,时而狂风夹着暴雪,徐郎将在营寨里闷了多日连房间都不大出,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晴天,他趁机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散心。 策马雪原,说不出的畅快,徐郎将的心情也为之大好:“哈哈,一连好几天的风雪,真是把人憋坏了,这样策马驰骋,当真快意无比!” 一个亲兵笑道:“连着好几天的风雪,咱人受不了,那些野兽更受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放晴了,正是那些野兽出来觅食的时候,以郎将的神箭,咱们今天一定能满载而归。” 徐郎将放声大笑,用长弓指着那亲兵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哈哈!今儿咱们猎几头鹿回去,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他刚到这儿,一名四下瞭望的士兵突然叫了一声:“郎将,那边有动静!” 徐郎将还以为那士兵发现了什么野兽,反手便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羽箭扣在弦上,循声望去,口中说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士兵双手一按马鞍,竟然纵上了马背,手搭凉蓬,眯着眼睛往远处望了望,大声叫起来:“有人!好多人!” p:徐郎将发现好多人,我好想发现好多月票啊,哈哈!诸友,千万不要把月票留到作废,赶紧投下来吧,诚求支持!!!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谷口血 徐郎将一听脸色陡变,几个亲兵纷纷提马围了过来,有人急道:“前方情形不明,郎将三军之首,不能出什么意外,咱们还是快快回营吧!” 徐郎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来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就叫老子做个望风而逃的丧胆将军么?哼!” 徐郎将提弓在手,略一沉吟,吩咐两名亲兵道:“去!看个仔细,自家小心一些!” “得令!” 两个亲兵答应一声,便拨马向远处那黑压压的人群迎过去。 徐郎将瞧着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心中也是暗惊,不过从那黑点移动的速度来看,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徐郎将便耐住了性子,等着亲兵去探个仔细。 那两名亲兵一驰到对方阵营近前就发觉不对了,对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骑马的有乘车的,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要进攻他们的突厥军队,壮着胆子又接近过去,迎住对方一问,居然是游牧于本地的牧人,他们的大首领曾到飞狐口多次拜谒过徐郎将的,他们都认得。 两个亲兵赶紧叫对方先原地停下,带了几个人往回赶,远远看见那两个侍卫引了几个人回来,徐郎将身边的亲兵不待吩咐便跳上了马背,眺望着远处那两人的手势,然后又坐回马背,对徐郎将道:“郎将,不是敌袭!” 徐郎将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走!过去看看。”说罢催马迎了上去。 “他们是什么人?” 眼看两名探查情况的亲兵冲到面前,徐郎将便勒马问道。一名亲兵呼呼地喘着粗气道:“郎将,他们是在西北方向游牧的炎耳羌人部落。” 徐郎将一怔,道:“这大雪寒冬的,他们这是要迁徙到哪儿去?” 那亲兵呼呼地喘息着道:“不是迁徙。是要逃回明威戍!他们说……说突厥人就要攻来了。至少十万大军。” 徐郎将的脸色变了,失声道:“谁说突厥大军将要来袭?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这句话已经不是问他的亲兵了,而是直接瞪着随他亲兵回来的三个牧人打扮的骑士。 “徐郎将。这是在下打探到的消息!” 那三人中一个提马上前几步,朗声答道。这人是一位微髭少年,容貌英俊。顾盼之间很有几分气势,徐郎将见了,原本打算叱啧的语气便缓和了一些:“你是什么人?” 杨帆探手入怀,几名飞狐口士兵立即端起了弓,张弓搭箭瞄准了他。杨帆放慢了动作,从怀中缓缓摸出一枚鱼符,举在空中亮了亮,表示这不是武器,随即扬手一掷。高声道:“郎将请看!” 徐义生一探手把那枚令牌抓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迟疑道:“这似乎是……禁军中的腰牌?” 徐义生是边军守将。这京城禁军中的专用腰牌。他是不大熟悉的,从那制式、花纹、材料上。他能认出这是禁军将校穿行宫中所用的特制腰牌,但是对于百骑的存在,并不是每个边关将领都了如指掌的。 杨帆道:“正是!在下是羽林卫中‘百骑’侍卫杨帆,奉圣命赴西域公干,恰巧打听到突厥人的机密。此前我已派了人先来飞狐口示警,不知郎将可曾接到警讯?” 徐郎将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问道:“你曾派人来?什么人?” 杨帆道:“在下曾让鄯州斥候高舍鸡、熊开山等人先来示警,郎将已经见过他们了?” 徐郎将的眼角轻轻抽搐了几下,道:“是有这么几个人,本将军不甚相信他们的话,已经把他们押去凉州确认身份了。” 杨帆急道:“徐郎将,你可知道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掌握了突厥人的确切情报?你……你居然不相信他们的话,突厥大军随时都可能出现,你可知道一旦延误了军机,将有多少百姓受害?就是你驻扎在飞狐口的五千军卒,都未必能安全退回明威戍!” 徐郎将道:“消息属实?前几日我刚刚收到居延海烽火讯号,有大股突厥人袭击居延海,难道他们又分兵袭我白亭不成?” 杨帆大声道:“高舍鸡不曾禀报将军,突厥人攻打居延海实为佯攻么?” 徐义生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他派往山中探察动静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呢,委实无法判断他话中真假。可是杨帆再次向他确认突厥大军将至,而且他还有禁军的身份,徐郎将实在不敢等闲视之了。 徐郎将沉吟半晌,突然一拨马头,大喝道:“立即回营!” 杨帆叫道:“将军且慢!” 徐义生勒马回头,冷声道:“怎样?” 杨帆道:“此刻从容撤返明威戍,怕已来不及了。将军可一面派人分赴各部落示警,一面派人飞骑赶回飞狐口点燃‘烽烟’以呼援军。” 徐义生变色道:“敌踪未现,你叫本将军听你一面之词,就把游牧诸部统统撤回明威戍,再点烽火传报边城,嗯?若是情报不确,这误传军情、劳师动众之罪,谁来承担?你想让本将军烽火戏诸侯么?” 杨帆也火了,他九死一生才闯到白亭,不想这飞狐口守将如此不敢任事,误信军机固然不妥,可是这信与不信的后果,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么? 杨帆怒道:“误信军机、虚惊一场事大,还是贻误军机,折损军民罪大?徐郎将,你好胡涂!” 徐义生大怒,一圈战马,手按剑柄,森然道:“本将军戍守边墙十余载,劳苦功高!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后生小子来教训我?” 伴在杨帆身边的天爱奴一见他按剑,也不禁伸手扶住了腰畔长剑,她这一动,那数十名飞狐口士兵登时捉刀的捉刀,张弓的张弓,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那陪同杨帆和天爱奴过来的炎耳部落牧人一见双方这架势,不知道双方既然皆是朝廷中人,何以要大打出手,吓得他连连摆手,出言劝和。 就在这时,侧方山口内突然奔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上反套着一件羊皮袄,羊皮袄肥大的直垂至臀下,因为是反穿着,羊毛在外,若是伏在雪中不动,很难叫人看清他的存在。他的双腿都绑着皮护腿,皮护腿一直高延至大腿,用宽宽的牛皮带一圈圈地牢牢绑在腿上,如此一来雪中跋涉时才不虞让雪灌入靴筒。 这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山坳,忽然瞧见前方有人,顿时大喜,再看他们装束,认得是自己弟兄,不由放声高呼道:“快救我!后面有突厥追兵!” 正在僵持的双方听到这声随风飘来的惊呼,不禁一起扭头看去。 “是古舟,快救他!” 徐郎将看清那人正是自己亲兵之一,不由惊呼一声,几乎与此同时,几名亲兵已快马扑了过去。 “嗖嗖嗖!” 十数枝利箭从谷中射出来,利箭破空,发出凄厉的呼啸。 古舟惨呼一声,肩头重了深深一箭,一头栽到在雪地里,他强忍痛楚爬将起来,继续向自己人这边飞奔。迎上去接应的几个亲兵一见谷口出现突厥人,早就握在手中的弓箭迎面射去。 那几个冲出谷口的突厥兵也未料到这谷口竟有这么多人,稍一愣怔的功夫,唐军的箭就到了,两个突厥兵躲闪不及被射下马去,其余的突厥兵立即驱马散开,纷纷以弓箭还击,双方就以谷口为阵地开始了对射。 “怎么回事,这些突厥人是从哪儿来的?” 徐郎将策马迎上去,俯身向古舟迫问,古舟肩头插着一枝长箭,他忍着巨痛对徐郎将道:“郎将,有大队突厥人马到了,我们正撞上突厥人的前锋斥候,兄弟们怕是都死了……” 徐郎将惊道:“有多少突厥人?” 古舟道:“我们伏在山坳中,只见黑压压一片,还未估算出他们人数,就被他们派在前面的斥候发现了,一路追杀,只有属下一人逃了回来!” 说到这里,古舟咬着牙一使劲,一下子拔下了肩头利箭扔在地上,大声道:“这是突厥斥候骑兵,大队人马还在后面,将军快回飞狐口!” 徐郎将抬头往谷口看去,只见对方影影绰绰,似有数十人之多,脸上不禁火辣辣的。先后两次有人示警,他始终犹疑不信,现在突厥人就在眼前,他就像被人当面掴了一记耳光,真是又气又悔。 徐郎将挂好弓,“唰”地一下抽出佩刀,大声道:“古舟,梁四,你们两个速回飞狐口给老萧传个口信儿,让他点燃烽火,全军撤防明威戍。” 古舟惊道:“郎将,你要干什么?” 徐郎将狞笑道:“不过是区区数十人的突厥探子,老子把他们都宰了!”说完一催战马,已经向谷口扑去。 这时,那炎耳部落的牧人看见突厥人果然出现,已经飞也似的逃回自己部落去了,候在原地的部落牧人听他叙说经过,再瞧远处谷口双方激战的情形,登时为之大乱,整个部落立即加快速度向南逃去。 徐义生从军十余载,镇守飞狐口已有四年,在军中虽一向独断专行,御下却很宽厚,所以甚得三军爱戴,一见他亲自冲上去了,他的亲兵都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古舟跺跺脚,正想向逃得散乱的羌人强征一匹马代步,忽见一个侍卫被突厥人一箭射穿咽喉堕于马下,赶紧便抢过去拉住那匹马,翻身上马,与另一个侍卫一齐往飞狐口逃去。 “咱们怎么办?” 天爱奴攥紧了剑柄,一双清丽的目光水一般绕在杨帆的身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夺帅 眼见那徐郎将如此刚愎自用,先是不敢任事,对他们通报的消息不予置信,以致贻误了战机,现在又以三军统帅的身份亲自上阵,以身涉险,杨帆不由大光其火。 天爱奴劝道:“边军守将大都如此,识字不多,读书很少,全仗一身武勇晋职受官。何况他先前不信你,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不厮杀一阵他如何肯走?” 杨帆气得口不择言道:“真他娘的,走!咱们也上,好歹把他囫囵弄回来,真叫他死在这里,更加不可收拾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杨帆气得骂人,天爱奴却是愈觉有趣,她抿了抿嘴唇儿,没说什么,却跟着杨帆一起杀向山口。 谷口大战双方已经迫近,变成了肉搏,两边加起来近百匹战马,把谷口阵地杀得雪飞扬、血飞溅,惨烈无比。 杨帆刚刚冲到谷口,一左一右两道刀光便向他身上呼啸着斩来。 “喝!” 天爱奴提马前冲,娇喝声中,一道剑光伸缩吞吐如灵蛇吐信,一剑点在一口刀的刀面上,“叮”地一声荡开那口刀,手腕一翻,便斩向那人手腕。 与此同时,杨帆手中钢刀硬磕开另一口当,“当”地一声,将那口刀震得高高荡起,刀锋反劈,向天爱奴大喝一声道:“俯首!” 天爱奴会意地一低头,手中剑不停,那持刀突厥武士收手不及,四根手指齐被削断,大叫一声,掌中刀便连着四根断根落马下。与此同时,杨帆的刀带着一股激荡的狂风从天爱奴头顶呼啸而过,一刀劈在斜刺里扎来的一杆长矛上。将那长矛斩开。 谷口的人已杀作一团。杨帆迫开四下里的敌军,催马便向正挥刀猛战的徐郎将身边赶去,天爱奴策马相随。杨帆使刀,刚烈威猛,专事大开大阖。硬挡强架对方兵刃,天爱奴剑走轻灵,利用杨帆给她制造的机会,挑抹削刺,一连伤了几个扑上来的突厥斥候,配合十分配默。 “杀!” 杨帆一刀荡开当头劈开的一口马刀,自己手中的刀随那荡起的刀势一扬复又一沉,势如狂飙,风声劲厉地斩向对方头颅。右前方一个突厥军急来相救,挺矛刺向杨帆胸口,天爱奴左手一振。一串银光脱手飞出。“哗愣”一声缠住了那人枪杆,伸手一夺。身形一探,大半个身子都跳离了马背,右手剑一挑,便似灵蛇般在那人咽喉处吞吐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杨帆一刀把当面敌酋连帽带头砍西瓜似的劈成两半,侧面那突厥兵也弃了长矛,双手掩着咽喉,鲜血“滋滋”地从指缝间喷出来,仰面倒了下去。 “徐郎将,不要一错再错!你是军中主将,如何确保……” “当当当!” 杨帆一面说,手中刀一面劈斩如电,一连荡开几口劈向自己和徐郎将身上的兵器,接口续道:“把飞狐口的五千守军安全撤回明威戍才是你的责任!” 徐郎将杀得眼都红了,他挥舞着手中带血的钢刀,大叫道:“杀!杀光他们再走!” 说罢一提马缰,无畏无惧地再度冲向敌群,杨帆恨得咬牙,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随着这莽夫继续往前冲。 “呜~~~~” 谷口风雪激荡,箭矢破空,本就会发出呼啸之声,此时突然响起一声箭啸,声音竟又大了数倍,那声音十分怪异而尖锐,徐郎将听了忽地一勒马缰,讶然道:“鸣镝?” 鸣镝始于秦末汉初。那时冒顿为匈奴太子,但是其父又与心爱的女人生了个儿子,便想废掉他,把他送去月氏国做人质,冒顿刚到月氏,其父就对月氏发动了进攻,试图借月氏之手杀掉儿子。 幸亏冒顿机警,偷了匹快马侥幸逃回。此后冒顿研究出鸣镝,这种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射出时会发出凄厉的响声。随后冒顿练兵,凡其鸣镝所指,手下必须随射,不从者斩。 冒顿先射杀其爱马,又射杀其爱妻,把其侍卫们训练得闻鸣镝而射,根本无暇考虑对方是谁,他的鸣镝最后射向的人就是他的父亲,最后他做了匈奴单于。 此后,鸣镝就成了军中一种特殊的箭矢,它既可以示警,也可以慑敌,还可以在万马千军中有着指示目标、下达军令的效果。 徐郎将此番是带着亲兵出来行猎的,距飞狐口已出来数十里地,不可能是他的人马发射鸣镝,这枝鸣镝从何而来? 只是一怔间,他就发觉不妙了。 谷口里,忽啦啦又冲出数十骑突厥骑兵,个个张弓搭箭,箭矢如雨,且驰且射,一矢既发,后矢既至,虽只有数十骑,但是因为箭如连珠的原因,竟仿佛数百人一同发箭,那箭雨顷刻间便覆盖了山谷中唐军这一面的阵地。 尤其是方才那支鸣镝,估计所用的弓至少是两石力的弓,箭矢既劲且疾,一箭飞来正中一名唐军的胸膛,呜咽的鸣叫声戛然而止,那枝利箭贯穿了那名唐军的皮甲、衣袍,直没至箭羽,箭簇从后背露了出来。 “当当当!” 杨帆一连磕飞三枝仰射下来的利箭,又一个镫里藏身避过当胸一箭,斜里一睨天爱奴,见她无恙,这才向徐郎将厉声吼道:“徐郎将还不快走!飞狐口五千将士若无端丧命于此,明威戍若因守军分散而失守,凉州若因此而被攻陷,你百死莫赎!” 徐郎将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眼见谷口突厥兵像一群蚂蚁似的源源不绝,情知他们的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压上来了,也亏得这谷中狭窄,千军万马摆布不开,否则此时早像潮水一般涌出,只得恨恨地一拨马头,大吼道:“咱们撤!” 这时从谷中涌出来的生力军已经看到了他们,更是注意到了徐郎将,因为他那一身盔甲实在是太炫眼了。 这时候不管是游牧民族还是中原军队,都少有重装骑兵了,因为当时的主要马种就是北方的蒙古马,而蒙古马太矮小,若驮乘重装骑兵,机动性就严重制约了它的威力。隋朝的重装骑兵就被农民军的轻装长矛手和轻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 所以唐时军中虽然披甲率极高,却少有徐郎将身上这样拉风的一身铁甲,那铁甲不但式样威武,打磨得更是锃明瓦亮,仿佛一口镜子似的,在今天如此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简直就是一只活靶子。 那突厥人冲出山口,看见有唐军在此也颇为意外,再看唐军不多,其中还有一位明显是将领的人,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以如此少的人数出现在这里,却知道机会难得,那方才以两石弓发射鸣镝的突厥大将立即认扣搭弦,瞄准了徐郎将。 “呜~~~” 这回他用的不是鸣镝,但是箭矢又疾又快,还是发出了凄厉的破空时,杨帆只觉得耳膜一炸,一枝狼牙箭已经直贯刚刚拨转了马头的徐郎将后心,杨帆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即一刀斩去。 那箭太快了,肉眼只能看见一抹虚影,他是凭着感觉一刀劈下去的。 刀如闪电,堪堪迎上那道箭影,箭被磕飞,这箭的速度和力量实在是大得可怕,震得杨帆手腕酸麻,然而他却无暇顾及,因为这人箭发连珠,又是一连三箭,竟向他和徐郎将、天爱奴三人同时射来。 三矢同至,目不暇接,杨帆双腿挟紧马腹,身形斜斜歪出,避过了射向自己的那一箭,挥刀劈向天爱奴身前,天爱奴刚刚圈马回身,躲避不及,掌中剑想也不想反手撩出,“铿”地一声,剑应声而断,箭矢稍稍改了方向,向她面门疾射过来。 天爱奴惊得一闭眼睛,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刀光从她面前劈下,将那一箭硬生生斩落,这时杨帆再想救徐郎将已经来不及了,徐郎将刚刚拨转了马头,杨帆替他劈飞第一箭的举动他都没有看到。 徐郎将这人虽然莽撞粗鲁,对部下却极是关爱,不肯独自逃生,他拨转了马头,腰杆儿下意识地一挺,刚要召呼众亲兵一起撤退,一箭便从背后袭至,“噗”地一声从护心镜的边隙插进了他的后心。 徐郎将“啊”地一声大叫,被那箭带得向前一扑,杨帆大骇,圈马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马缰绳,大叫道:“我带你走!” 说罢以刀面狠拍马股,催马离去。天爱奴只管护在他的左右,一见他走也不迟疑,三人三马便落荒而逃。 徐郎将虽不是一位足智多谋的良将,但他临战敢拼,体恤士卒,甚得飞狐口守军爱戴,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些亲兵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一见将军中箭,这些亲兵都红了眼,根本无一人肯退,纷纷扑上去,为徐郎将争取着逃脱的机会。 谷口肉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突厥援军依旧连绵不绝,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最后一个死守谷口的唐军也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箭矢倒下了,谷口皑皑的白雪已经零落成泥,许多地方都有泛着暗红色。 那个持两石铁弓的突厥大将催着战马,从遍地尸骸中缓缓地走出来,目光从地上一具具的尸体上缓缓掠过,望向远处隐隐的三个黑点,冷冷一笑,吩咐道:“速速通报大叶护,可加快前行!” 他一手勒缰,一手将铁胎弓向前一指,意气飞扬地道:“今天的午饭,咱们在飞狐口吃!”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套车 “徐郎将!徐郎将!” 杨帆牵着徐郎将那匹马,飞奔出数箭之地,暂时没有凶险了,这才扭头看他,只见徐郎将伏在马上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口中也隐隐沁出血丝来。 他中的这一箭直贯肺腑,本就伤势极重,如何还经得起如此的颠簸,杨帆虽然情急,却也知道受些颠簸,说不定还有逃命的机会,此刻停下那才是让他白白送死,突厥来犯之敌几乎全是骑兵,不会耽搁太久的。 可那粗大的箭矢贯入徐郎将的身体,这一番奔波,创伤越来越大,内腑都被搅得一团乱,眼看就要不支了。 杨帆见了不禁焦急,追兵马上就到,这位飞狐口主帅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那时节讲帅为军魂,实是不假,一个有威望的统帅如果暴死,真可以让军心士气为之崩溃,从而不战自乱的。 可杨帆虽然焦灼,却也无计可施,这时天爱奴突然向前一指,兴奋地道:“二郎快看,那有辆车!” 杨帆抬头一瞧,果见一辆勒勒车正在雪地上费劲儿地前行着,旁边还有一匹马,马上驮着一个牧人,护在那车的旁边,有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杨帆催马赶近,天爱奴向陇右一带通行的方言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慢?” 那车上还有一个驾车的人,车辕上套着三匹驽马。 伴在马车旁边的是个中年男人,杨帆和天爱奴说服他们部落速速迁往明威戍时,他们是见过这两个人的,那中年牧人便答道:“车子慢,我也急得很。” 天爱奴探头往车上看看,只见车上还有一个老人。两个妇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天爱奴道:“怎不骑马?” 那中年牧人道:“我家没有壮劳力,放不得马。在部落里专门贩酒。不牧马的,家里养那么多马做什么?” 天爱奴看看眼见不支的徐郎将,说道:“我把马让给你们。换你们的车!” “这个……” 那中年牧人犹豫起来,天爱奴道:“你还迟疑什么?” 那中年牧人讪讪地道:“车上……还有好多坛酒,我……” 天爱奴听了再往车上瞧瞧,后半部堆得高高的,中间和上面还塞着压着毡毯和帐布,大概是怕颠簸中把酒坛子碰碎了。难怪他这辆车速度如此之缓,驮着这么多酒能跑得快吗。 天爱奴又好气又好笑,喝道:“突厥人马上就追上来,命都快没了。你还管酒!” 那中年牧人欲哭无泪地道:“姑娘,我家全赖卖酒为生啊,这些酒要是没了。我们一家就是逃出去也没有活路呀!” 天爱奴往怀里摸了摸。还有几粒金豆子在,天爱奴道:“我这有些金豆子。再加上这三匹上等好马,足以低得上你那些水酒了,你换不换?” 说着伸手掏出一把金豆子摊在他面前,大概六七粒的样子,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 那牧人看看她手中的金豆子,再看看那三匹雄骏强壮的好马,微一估计,确实抵得了自己那一车酒,忙不迭点头道:“成成成,我换,我换!” 当下,杨帆与天爱奴下马,又把奄奄一息的徐郎将扶下来,那牧人全家人则离开车子,上了他们的马。虽然这一家人或是老人孩子或是妇人,但是自幼在草原部落长大的人哪有不会骑马的,他们骑上骏马,向天爱奴道了声谢,便催马飞快地离去。 天爱奴一个箭步跳上车,将那毡布毛毯统统掀开,把一坛坛酒飞快地推下车去,等到那压了半车的酒坛子全扔到雪地里,天爱奴把毡毯皮褥子一铺,便和杨帆把徐郎将抬上了车,此时徐郎将已然处于弥离状态,人事不省了。 天爱奴看看深深插在徐郎将身上的箭矢,担忧地道:“二郎,他只怕是不行了。” 杨帆道:“你托着他些,让他少受些颠簸,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好!” 杨帆说罢,放下车帘儿,双手抓起马缰绳,大喝一声道:“驾!”便驾着那辆马车在雪原上飞驰起来。 ※※ 飞狐口此时已乱作一团,三军匆匆集结,一应辎重能拉的就装载上车,不能拉走的也撒了引火之物准备烧掉,这副将萧凝风指挥起来倒也井井有余。 只是徐郎将在飞狐口一向是家长作风,体恤士卒不假,却把这里做了他的山寨一般,没有人能拂逆他,连这位副将也是一直附从尾骥,无不从命,所以在军中的威望远不及徐郎将,等他集合了队伍准备撤离时,手下的旅帅、队正们就七嘴八舌,争吵开了。 有人建议辎重先走,大队人马赶去接应徐郎将,有人建议全军撤退,先撤到明威戍,还有建议拉上队伍去前方雪原上打突厥人的埋伏的,这时候萧副将就弹压不住局面了。 一堆将校争执不下,把个萧副将吵得头大如斗,便在此时那炎耳部落的族人慌慌张张、扶老携幼地逃下来了,萧副将赶紧拉住几个牧人询问情形,这些牧人是趁着谷口两军交战的当口逃出来的,哪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形。 萧副将一问,他们七嘴八舌怎么说的都有,有的说徐郎将带人大展神威,杀得突厥人溃不成军,已牢牢守住谷口,有的说突厥人铺天盖地,足有数十万人马,徐郎将已经完蛋了,突厥人马上就到。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摞下几句话就匆匆逃命去了,听得萧凝风和一众将校愈发糊涂起来。有几个旅帅、队正血贯瞳仁,大声咆哮着萧副将是窝囊废、胆小鬼,他不敢去,就要拉着本部兵马赶去救援,有的将领则怂恿萧副将赶紧下令,全军撤往明威戍。 两个里一阵争吵,整个飞狐口大营就像菜市场一般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候,杨帆赶着马车也匆匆赶到了,飞狐口守军已经到了山坡下,各种装载辎重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那儿,不同意见的将校带着人围着萧凝风争吵不休,士兵们则抱着枪矛站在雪地里无所适从。 杨帆老远就听见了那些将领的叱骂咆哮,急忙放缓了车速,掀开车帘回首问道:“三军已经乱了,能不能把他弄醒,叫他下个……” 杨帆说到一半,声音就停住了,天爱奴向他轻轻摇了摇头,抽回探在徐郎将颈旁的手掌,低低地道:“他死了!” 杨帆心里登时一沉,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徐郎将抢出来,可他终究还是死了。 杨帆的焦虑和不安,不全是因为他们巧费心思,历尽艰苦送来的情报却不被徐郎将重视,还因为确定白亭为攻击目标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虽然突厥人如果选择河西的蓼泉作为攻击目标,一样会对河西百姓造成巨大的伤害,虽然那样一来朝廷将面对更加困难的局面,而吐蕃也有可能插手,趁机把他们王相之间的矛盾引向大唐,可是目前这个地方毕竟是他选择的。 他选择此处,本来是因为后方增援方便,紧急时还可以就近从河西、朔方两地边军中抽调兵马,然而因为徐郎将的狂妄自大贻误了军机,如果一个不慎对凉州地区百姓造成巨大伤害,他实是难辞其咎。 杨帆抬头看了看山顶,山顶筑着三处烽火台,今日天气甚好,三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狼烟滚滚腾空,虽然被风吹着,依旧久久不散,杨帆稍稍安心了些。 有这烽火,起码明威戍方向的守军可以提前戒备,而明威戍外游牧的大小部落都熟悉这示警讯号,只要不太蠢,他们都会立即往明威戍撤离的,当然,如果碰到了方才那家子宁舍命不舍财的主儿,那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耳畔,众将校还在争吵不休,杨帆突然一阵无名火起,陡然转身,立在车头,大喝道:“都别吵了!” 吵得正欢的众将领均是一怔,瞧他一身装束,似是草原牧人,一口汉话倒是字正腔圆。 杨帆喝道:“突厥两路大军,分别取道戈壁滩和弥蛾川向白亭进袭,如今从弥蛾川而来的右路军已经抵达山口,你们还在这里聒噪不休!还不马上退守明威戍,等敌军赶到,你们诸多步卒,岂不是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吗?” 飞狐口是驻扎在这里的一支守军,军中多是步卒,实际上边军各处驻军因为主要职责是守,所以军中大多都是步卒,需要出塞野战时,会另外调派以骑卒为主的军队,这些常年戍守边防的士兵用到马的机会比较少,不会在营中养着大批军马,徒靡军费。 萧凝风正被手下那些不甚听话的部下吵得一肚子邪火,见他一个外人也来吆喝,不由怒道:“你是何人!” 杨帆亮了亮他的腰牌,大声道:“羽林百骑禁卫杨帆,奉圣谕西行公干,打听到突厥人的消息,特意赶来示警!” 古舟旁边那个梁四“啊”了一声道:“是他,他就是跟郎将说话的那个人!” 一众将校“唿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郎将怎么样了,徐郎将他还好么?” “徐郎将,他……” 杨帆犹豫了一下,正要把心一横,直接说出徐义气的死讯,车中突然传出徐郎将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老子本来好得很!可是现在快要被你们这班混帐东西给活活气死了!” p:凌晨三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六十四章 穆桂英挂帅 “郎将!” “徐大哥!” 众将校听到声音又惊又喜,赶紧撇了杨帆围到车边,有人就要上车去掀车帘,车中又传出一声怒吼:“别他娘的上来!老子屁股中了一箭,动也动不得,趴在这儿的糗样挺好看吗?哎哟!痛死老子了,老子以后还要见人呢,都滚得远远的!” 众将校听说徐郎将屁股中了一箭,顿时轰笑起来,只要他活着就好,屁股又非要害,身在军伍,哪个爷们不落点伤在身上呀,只是屁股受伤,他们才不在乎。 萧凝风忍住笑道:“卑职叫郎中给郎将医治一下吧。” 徐义生哼了一声道:“箭上有倒钩,得划开皮肉拔箭,现在哪有那个功夫!” 杨帆回首瞪着垂下的车帘,惊得差点一下子跳起来,这千真万确是徐义生的声音,语气、声调、声音的粗细,半点不假,可是徐义生不是死了么?凭天爱奴的身手本领还能看错?再说他就算活着,也不可能这么中气十足呀。 难道…… 杨帆突然想到了天爱奴那神乎其神的口技。 徐义生在车中怒气冲冲地道:“老子让古舟和梁四儿回来报讯儿,叫你点燃烽火,全军回防明威戍,你们还在这儿扯什么咸淡!” 萧副将讪讪地道:“郎将,卑职已奉命点燃烽火,向沿边诸军示警了。现在本来是要撤往明威戍的,不过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郎将的安危,一些兄弟想带人去救郎将回来,大家伙儿正在这里商议……” 车厢里,徐义气叫道:“商量?都火上房了,你们还在商量!马上撤回明威戍!快!” “是!” 萧凝风精神一振。勒马回头。大呼道:“郎将回来了!郎将有令,全军回防明威戍,立即出发!” 号兵把令旗摇得唿啦啦乱响。号角“呜呜呜”处处响起,大小将校纷纷赶回本部,五千军卒终于向明威戍方向开拔了。 杨帆赶着大车。被军兵们护拥在中间,随着一辆辆满载的辎重车向明威戍方向移动,天爱奴在车厢里微微掀开一线轿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眉头一皱,大声命令道:“怎么这么慢?老萧,你是不是把咱们那些坛坛罐罐都捎上了?” 萧凝风吩咐人把山坡上的营地和来不及运走的一切东西,包括他们秋天时砍伐的小山似的柴禾垛和为战马准备的干草堆都一并点着了,不给突厥人留下一点东西。这时刚刚圈马回转,听见徐义气大吼大叫的,赶紧凑到车前道:“是。郎将。咱们能捎的都捎上了。” 天爱奴在车中道:“全都烧了,推到路边去全部烧掉。不给突厥人留下就行,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明威戍?我只要咱们的兄弟们安然无恙就行,明白吗?” 萧凝风心中一暖,大声应道:“卑职明白!” 他立即吩咐下去,所一应辎重车辆推到路边点燃,拉车的马也都卸下来换了些军士骑上去,这一来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果然快多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个快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步行的速度,这五千人中有近四千步卒,只凭两条腿走路,又不能让他们亡命地奔跑,必须保持一定的体力,以防追兵迫近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速度在杨帆看来就是其慢如牛了。 马车夹在军伍中间行进着,萧副将骑着马,忽前忽后,紧张地看顾着全军的行进,各部将校也都在本部指挥着士卒们有序撤离。天爱奴坐在车里,继续冒充着徐义生,时而就会下一道军令。 整个行军队伍按照她的要求渐渐变成了四列纵队,横向也截成了四段,在长长的道路上形成四个截阵。 杨帆一路赶着车,看看大家都在匆忙行军,没人注意他了,便扭身掀开一角车帘,往里边瞧了一眼。 徐义生的尸体已经被天爱奴推倒了一边,尸体俯卧在那儿,后心直撅撅地竖着一截箭杆儿,天爱奴盘膝坐在徐义生的尸体旁边,一手托着腮,正蹙着眉毛在思索什么,连杨帆掀开车帘往里瞅都没有瞧见。 杨帆低低咳嗽一声,压着嗓音道:“阿奴!” “嗯?” 天爱奴从沉思中惊醒了,扬起剪剪双眸睇着他。 杨帆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天爱奴此刻冒充徐义气,堪与他冒充沐丝的经历相媲美,可是论起惊险来天爱奴此刻行为虽不及他,但是论起责任来却比他重百倍。“徐义生”没死,固然起到了稳定军心、结束诸将争论、迅速拔营撤防的效果,可因此一来,这指挥大军的责任也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在杨帆看来,仅仅是指挥三军撤退,似乎没有什么难的,毕竟是把三军的生死交在了她的手上。 天爱奴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在想兵书,公子的藏书里有好多兵书,我以前看过许多,都是当闲书看的,这时也不知道还能记起多少。” “想兵书?这样也成?” 杨帆听得哑然无语。 ※※※※※※※ “唰!” 雪原上竖起了一面鲜红的大旗,随即一面扛旗的骑士就策马狂奔起来。 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一匹马、一面旗,但是在他身后远方的地平线上,正有一条黑线仿佛滚滚潮水般涌来。 在他前方视线隐约可及的地方,还有一名骑士伫马立在那儿,当他的大旗扬起的时候,那名骑士也马上扬起了红旗,然后同他一样,策马飞奔而去。 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能见度非常高,尤其是到处一片白,稍有一点异色。就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个清楚。天爱奴苦苦思索着她看过的兵书中有关行军布阵、通讯斥候、接敌交战、扎营休息等等所有与战事有关的知识。想起一点能用的就会以徐义生的口吻吩咐下去。 还别说,她记起的那些兵书战略上的知识,有些是徐义生知道的。有些连徐义生都不知道。大字不识,纯凭从战场上积累下来的丰富知识和经验而成为名将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徐义气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这举旗为号就是天爱奴布置的一种示警方法。其原理其实很简单,和烽火传讯一样,只不过这是以旗为讯号。它是非常快捷有效的,第一名发现突厥兵追上来的骑兵亮出旗号以后,还没等他跑到第二名骑兵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面面号旗打出的讯号就传到了正在紧张南进的军队之中。 当天爱奴听到突厥兵马已然追上来的消息时,突厥兵距他们还有三十里地…… 突厥铁骑轰隆隆的追上来了,这是一支三千人的突厥骑队。他们冲出谷口之后,只匆匆集结了三千骑兵。来不及等待其他人马陆续钻出山坳,就迫不及待地追了下来。 他们清楚,虽然飞狐口驻军有五千人。但是当地驻军大多是步卒。逃跑时只要队形稍有松散,这五千人就会成为他们三千骑卒马刀下任意屠宰的牛羊。更何况。他们的人正在陆续赶出山口,只要他们追上唐军,战不多久,就会有援军加入。 在野战中吃掉这股唐军作用是极大的,整个白亭全部守军才一万五千人,然而依托险要的山势和堡垒,这一万五千人足以抵挡十万大军的进攻,但是如果他们一口气吃掉这五千唐军,剩下的唐军能否把整个明威戍城堡守得风雨不透就很难说了。 这可不是加加减减那么简单,一个箭楼、一角碟城,如果需要十个人才能守得周全,那么你只要缺了一个人,就有可能成为被敌人攻克的破绽。所以,他们只集结了三千人,就迫不及待地追下来了,无论如何,先咬住这股唐军再说! “郎将!突厥人追上来了!” 萧凝风快马赶到车旁,紧张地向车内禀报。 天爱奴心头一跳,努力平静了一下呼吸,用徐义生的嗓音粗声大气地问道:“还有多远?” 萧凝风道:“从旗号上看,大概还有三十里。” 天爱奴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全军继续行进,不要慌。弓手、弩手集结到后翼和侧后翼,置于最外围,战锋队次之,战队再次之,马军置于左中翼待命!所有骑兵全部下马步行,以保持马力!老弱士兵集中到前列,可脱离大队,快速撤回明威戍!” 天爱奴说一句,萧凝风便应一句,待天爱奴全部吩咐罢了,萧凝风便急急转身传令,心中暗暗奇怪:“郎将今日被射了个屁股开花,居然开了窍了,以前看他指挥兄弟们打仗,可没有这般有章法呀!” 天爱奴端坐车中,一面苦苦思索着结合这支军队的配备、兵力和附近的地理形势,能够用得上的兵书中的战略,一面还要小心不让声音透出半点异样,免得被那萧凝风察觉异状,心中也是紧张万分。 等萧凝风一走,天爱奴端起的肩膀一塌,悄悄爬到轿帘边,冲着外边楚楚可怜地轻唤道:“二郎,我好害怕……” 虽然代替徐义生指挥三军的是天爱奴,可是杨帆实是比她还要紧张,生怕她答不出来暴露身份,听她与萧凝风对答,杨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听天爱奴这么说,杨帆赶紧扭头安慰道:“乖,别怕!大胆去做,我看那徐郎将未必比你指挥的好!” 天爱奴什么都没听见,就只听见那一声“乖”了。这一声“乖”,把天爱奴哄得心花怒放,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她晕陶陶地坐回去,倚在车壁上,只觉一颗心跳得奇快无比,嗓子眼里有些发哽,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什么十万突厥兵啊,什么回不回明威戍啊,她的心里统统不去想了,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那么一句幸福的话:“他说我很‘乖’!” p:凌晨四更的关关也很乖,求月票!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项全能美少女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二十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五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里!” “停下!后阵变前阵,原地待战!” 天爱奴一声令下,正在急急行军的唐军队伍立即停了下来,整个军队反转了方向,后阵变前阵,原地歇下。(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他们已经派了骑兵赶回明威戍请求支援,但明威戍也只有两千五百名骑兵而已,守将敢不敢冒着有可能被对方多吞掉一股生力军,从而使明威戍进一步防御空虚的危险派兵增援,他们现在还不确定。 不管援兵来不来,现在没有援军,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大道上,只有那些老弱残兵和原本只负责喂马、做饭的伙夫在继续向明威戍方向快速行军,其他人都停下来,原本的后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全是弓手和弩手,其后则是跳荡、奇兵等近战步兵。 整个军队是呈梯次型配置的,这个倒不是出于天爱奴的吩咐,而是唐军惯用的迎敌阵形,每一梯次的唐军都如同一个方阵,但是每个方阵内部,长矛手、刀盾手等则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楔形阵。 其实,纵然徐义生屁股上中了箭,不愿意让自己的部下看见他的糗样,但是这种危急关头,他依旧不肯露面,那就有些奇怪了,只是现在所有的唐军都紧张地望着远处,等候着冲过来的突厥兵,已经没有人思量这个不合理的地方了。 天爱奴扯着帘角,瞧瞧看着外面的动静。 因为他们急急撤退的原因就是因为听说对方有十万大军,远非他五千无险可守的兵马可以抵挡的,士兵们都已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突厥兵还没到。就已先声夺人,唐军将士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 天爱奴看了眉头一皱,心道:“兵书上说。两军交锋,首重士气,这副样子怎么抵挡突厥骑兵的攻击?” 她想了一想。大声道:“古舟、梁四儿!”此时萧副将已经跑到前阵亲自指挥去了,其他的唐军将领天爱奴实在是一个也不知道,幸好方才还记住了这两个亲兵的名字,便大声喊起了他们。 这两人是徐义生的亲兵,还真的就守在附近,一听她喊,立即跑过来,天爱奴道:“大敌当前,勇者生。惧者死,怕有何用!叫兄弟们都挺起胸膛来,唱首歌来听听。壮一壮咱们的胆气!” “喏!” 天爱奴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唱些什么歌。但是知道军中一定有军歌,果不其然。古舟和梁四传下令去,片刻之后,威武雄壮的歌声便响澈了雪原: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一队队勇士擎起长矛、战弓、马刀,甚至以刀盾互击,打着节拍,用他们粗犷豪迈的嗓音唱起了威武雄壮的“大阵乐!” 歌声挟着豪迈之气冲宵而起,三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 歌声中,远远的雪原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歌声中,那条黑线化成了一条滚滚的洪流汹涌而来, 歌声中,那马如龙、人如虎,蹄声如战鼓, 歌声中,突厥勇士高高擎起了雪亮的钢刀,汇成了一片闪闪发亮的森林! 歌声中,弩手、弓手,纷纷射出了手中蓄势已久的箭矢,或平射、或仰射,箭矢如一阵狂风暴雨般向猛扑过来的突厥军射去,骑盾如伞,根本挡不住如此骤密的风雨,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兵像割麦子似的齐刷刷倒下一片。 死尸遍地,失去主人的战马不再拼命向前狂奔,挡住了后方骑士冲锋的道路,使得他们的冲势微微一缓,萧凝风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把手向下狠狠一挥,吼道:“再射!” 大旗一卷,第二拨箭雨又射了出去。 对面的突厥兵又攻近了一段距离, 同时又有大批的突厥兵被射死,死尸和无主战马使他们的攻击速度进一步受挫,他们原本的攻击速度简直锐不可挡,此时却已不复那种可以骇得人没有勇气抵抗的气势,原本锐利的攻击阵形也变得散乱起来。 突厥骑将大声吼叫着着,正策马前冲的突厥骑兵突然左右一分,冲向茫茫雪野,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划一个弧形,从两侧钳向唐军两翼,顺序递进的突厥骑兵则继续从中路进攻。 见此情形,萧凝风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大声下令,一声吩咐,战旗挥动,左右两翼的唐军向前扩张,膨胀成一个弧形,护住了大军两翼,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两股突厥骑兵,就像两把锐利的弯刀,斜刺里跑离大道,沿着一道弧线抄向雪原,如果他们原本的立足点是,这条弧形的终点就是撤退唐军的中前段。 看样子他们也知道留在最后面的唐军是战力最薄弱的,同时把一条长龙似的唐军由此掐断,也就等于抄了唐军的后路,到那时两条腿走路的唐军在这茫茫雪原上根本无从逃跑,只有任人宰割。 斜着抄向雪原的两路突厥兵正挥鞭如雨,拼命鞭打着胯下的坐骑,却发现任凭他们怎么催促,胯下的坐骑速度都越来越慢,似乎马蹄陷入了泥绰,无法奋力前奔似的,正诧异间,“轰隆”一声,雪原上突然陷出一个大坑,有几个骑士当即连人带马掉了下去,后面有几名骑士止不住冲势,也惨叫着摔了下去。 突厥骑兵们有些惊怔,冲速顿时迟缓下来,这种情况并没有就此消失,两侧的雪原上不断出现坍陷的窟窿。仿佛怪兽的巨口。突兀地一张便卷进几匹人马。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恐怖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疯狂抄向左右的突厥骑兵惊惶地勒住了战马。惊恐地看着前方平坦的雪原,皑皑白雪一望无垠,风把雪刮得平滑如镜。上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是谁知道只要踏出一脚会不会也被那地下的怪兽吞没。 正前方的突厥兵迎来了第三拨箭雨,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后面的战友争取了更进一步的机会,但是后面的突厥兵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们都勒住了战马,惊骇地看向左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片雪域上,现在有白亭海,休屠泽两个湖泊。但是这两个湖泊原本是连成一片的,那时这儿叫鱼海子,整个湖泊非常巨大而壮观。但是后来水源渐渐枯竭。中间露出陆地,便分成了两个湖泊。 原本大片的湖面从此变成了盐碱地。唐军现在所走到的这一段道路两侧原本是湖水较高处的堤岸,这个地方的路面最不结实,有很多看起来很正常很平坦的路面,实际上是经年累月由沙砾和盐土凝结而成的一片土层,下边是空的。 而下边的空洞也不是只有一层,它可能是很多层空洞叠加而成的蜂窝状的地形,下面的情况非常复杂,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深,所以如果有人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无从施救,只能坐视不理。 这里的驻军和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些鬼域的情况,轻易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萧凝风一见他们冲向死亡鬼域,眼中便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种鬼地方有时候一个赶着一头羊的小牧童也能“轰”地一声消失不见,这些突厥兵骑着快马奔驰在上面不出事才怪。 惊慌失措的突厥兵试图拨马往回走,可是有的地方来时还好好的,上面还有清晰的马蹄印,谁想到拨马回头,马蹄一踏上去,也轰然出现一个大洞,连人带马吞了下去。 这一下顿时把那些突厥军惊得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雪原上乱窜起来,有马蹄印的地方走得提心吊胆,没有马蹄印的地方更加提心吊胆,他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速度一快起来就把地面踏破一个大洞。 这时候,左右两翼的士兵便好整以暇地射猎起来,他们不慌不忙,精确地瞄准目标之后再一箭射去,这些边军士兵的射术都不错,每每一箭命中,把那逃也不是、战也不是的突厥兵射落马下。 正面大道上突厥人见此情景也知道两侧雪野中另有蹊跷,不敢再派士兵散进原野,而是调集臂力强劲的弓箭手与唐军对射起来。 他们一开弓,唐军的弓手、弩手立即后撤,持着一人多高的步盾手拥向前来,把一面面大矛竖成了一面坚墙,唐军的弓弩手躲在后面,从缝隙中向外射前,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天爱奴坐在车中,耳听古舟送来前方战报,不禁大喜,她刚才故作含糊,已经问过梁四儿,知道这样凶险的盐碱地面只有方圆两里地面,突厥骑兵不管是从远处绕过来,还是在继续后退途中重施故伎,应付起来都会很头疼。 问题是突厥人并不知道这样的坍陷区究竟有多大,不敢再派兵马胡乱尝试,这样一来,两侧就等于有两道天险替她阻住了追兵,只余后面一条通道那就好办多了。天爱奴立即吩咐道:“留后队却敌,其余人马继续撤退!” 古舟一听,吃惊地道:“郎将,留在后队的那些弟兄……咱们不管了么?” 天爱奴此刻心情大好,不禁笑骂道:“笨蛋!从容撤退,不许慌乱,后退百步,列阵张弓弩待敌,再命留守人马撤到咱们身后百步处列阵张弓弩待敌,两队循环往复,缓缓退却!还有,再命驿卒,快马去明威戍搬取救兵!” ~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路梅花雪 敌前撤退是一件最困难的事,对任何一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都极为头痛。撤退很容易就会变成溃退,一旦变成溃退,纵然你有百万大军,也会被万八千人压着打,仿佛狼群冲进了羊群。 平稳有序的撤退,撤退途中不予敌可趁之机,这需要极高明的指挥技巧,也需要统帅在军中拥有极崇高的威望,这样士兵们在撤退的时候才会绝对信任你的指挥,否则撤退的举动很容易就会引起士兵们的恐慌,就算你本来是诈败,都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真正的大溃败。 天爱奴很幸运,她恰恰是在退到两片盐碱沼泽的时候被敌军追及,敌军见识到那防不胜防的沙地空洞之后已不敢从左右两翼进攻,双方的兵马都拥挤在一条大道上,敌军的兵力优势就无从发挥了。 另一方面,徐义生这个人虽然是个莽夫,打仗全凭个人武勇,不是一个出色的将领,但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些大头兵偏偏就服他这样的官。 徐义生虽不通晓什么高明的武略,不过训练兵卒这方面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也颇下过一番功夫,所以飞狐口守军的战斗素质和军纪方面都很不错。如此,天爱奴才得以施展交替撤退法,在数千虎狼之骑面前,大胆撤退。 撤退百步便停下布阵,接应留在后面御敌的战友,虽然使得大军的行进变得极其缓慢,可是也只能这么做,他们是步卒做战,如果距留守的战友太远,那就谈不上接应了,不等留守战友撤到面前。就得被敌人杀光。 而百步开外也正是他们的弓弩可以发挥威力的一段距离。他们可以在这里用弓弩压制敌军,接应战友撤退。 就这样,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白茫茫一片雪原上,敌我双方的大军排成了一条长龙,沿着一条道路规规矩矩地站定。不敢向两侧越雷池一步。在这条道路上,唐军交替掩护撤退着。 前队每行百步,便立盾张弓,严阵以待。留守御敌的战友则闻声徐徐后退,退到后方已重新布好阵势的战友们后面去,再到百步之外重新结阵,原本负责接应他们的那些战友此刻已成了在第一线交战的士兵,他们再继续撤退。 两队交错,始终处于后方弓弩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内。在密集箭雨的压制下,等到敌军冲到掩护队伍的面前时,撤退的士兵已然在百步之外再次摆好了架势。 一路下来。每一番轮换与进攻。都会在道路上留下一些双方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从高处看去,好象洁白的丝毯上绣了朵朵梅花,那老干横枝仍在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延伸着,“朵朵梅花”也在继续点缀着它。 双方就这样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就像一位机警的猎人面对着一群凶狠的狼,在对峙中一步步退却,情势凶险万分,可是在其中一方不惜一切地发动最后的进攻以前,却相对地保持着决战前的平静。 远处有一哨人马飞奔而来,这支人马来自正狼一样追蹑着唐军的突厥人的后面,他们是第二支突厥骑兵军团,总兵力也有三千多人,统兵的主帅是穆恩手下的一位大俟斤,在听清楚前方战况之后,这位大俟斤怒不可遏,差点儿一刀斩了他的先锋。 仗竟然打成这副样子,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安然撤回明威戍,他岂不成了整个草原的大笑话。这位大俟斤强令骑兵不惜代价,全力进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路来。与此同时,他又强令数十名骑兵分别驰向左右雪原,他不相信这里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坍陷的坑洞。同样,他打算用人命趟,也要趟出一条路来。 此时,明军已经又撤退了十余里地,退出了那片盐碱坑洞区,提心吊胆踏上雪原的突厥兵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继而轻驰往返,发觉仍无异样后,他们的胆子终于大起来,策马在雪原上呼啸往来,转悠了几圈,便跑回去兴冲冲地向大俟斤报告。 那位大俟斤已经看到他们在雪地里撒欢儿的情景,不等他们回报,便命令那位手持铁胎弓的先锋戴罪立功,率领他的本部人马从左右两翼向唐军发动进攻,务求把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豁口。 突厥人对左右两翼地面进行试探的时候,已经向断后的唐军发起了不计牺牲的攻击,天爱奴听到亲兵们不断送过来的消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从容撤退了。 “停止行进,原地结阵,准备肉搏!” 将令一下,全军将士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立即匆匆准备起来,伤残的士兵被搀扶到队伍的中间,整个外围布起了严密的防线。 那些肩头插着箭、伤口流着血的士兵并没有放弃战斗,唐军皆弓手,他们不能再上前肉搏,便抄起了他们的战弓,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每个男儿心中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没有人露出哪怕一丝怯意。 天爱奴轻轻掀开轿帘儿,悄悄地看着杨帆的背影,满目留恋。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战斗要靠全军将士的勇敢和拼搏,已无法再用智计来较量,她不知道这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她也不知道在这狼群的撕咬下她和他是否还能活着离开。 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终于喜欢了一个男人,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了一个男人时的那种快乐、那种如饮醇酒的滋味,可时间却是这么短暂,她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刻的风花雪月,甚至没有听他对自己说出一句“我爱你!” 杨帆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攥紧缰绳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大战在即,能否安然脱险殊未可知,他知道天爱奴是因为他才参与进来,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一而再地身陷险境。他更清楚天爱奴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参与进来。 这份情,实在是太深太重了,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去还,这对受人滴水之恩都不忘报答的杨帆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而此刻。无论他怎么想,都已无法改变眼前这局面。 杨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呵出一团白雾,他缓缓扭过头去,轿帘儿正微微摇晃着,里边静悄悄的,杨帆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我在,你便无恙!” 肉搏开始了。唐军在道路上结成长圆形的阵势,当突厥骑兵冲到面前时,弓手和弩手就拔出陌刀、抄起长矛。和战锋队其他士兵一起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此时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忘我相扑、竭命一搏的拼杀。却像是在雪原上激起了一股扑面的寒风,此前对射和僵持过程中一步步积累起来的战意陡然得到了爆发,不管是将校还是战士全都已经疯狂了。 他们高举装着矛戟、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同一头头出柙的猛虎,向他们的正面之敌疯狂地扑去,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由于唐军采取了比较紧密的战斗阵形,第一线战斗空间有限,第二梯队的战士只能攥紧了兵刃,目不转晴地盯着前面,作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这般近战肉搏,骑在马上已远不及在地面搏斗方便,突厥人也下了马,举着刀枪叉斧各色兵器,同唐军展开肉搏。双方拼死厮杀着,地面已被他们踏成了烂泥,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连冻结成冰都来不及。 “郎将,战锋队伤亡惨重,快顶不住了!” 萧副将肩膀上插着折断的一截箭杆儿,手中提着带血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跑到车前。 车厢里沉默了一下,传出徐义生的声音:“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萧凝风大声道:“郎将,要不要把咱们的骑兵压上去。” 车厢里传出徐义生沉沉的声音:“时机未到!” “郎将?” 车厢里再无声息了,萧凝风跺了跺脚,返身大步走去,对令旗兵吼叫着道:“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这时,萧凝风已经对徐义生始终不肯露面生起疑心,但他只是在怀疑徐义生此刻的状况,依旧没有怀疑车中发号施令的人已根本不是他们的郎将,而这时战事吃紧,他心中纵有怀疑,也无暇察问究竟了。 由跳荡兵、奇兵组成的战队早已蓄势以待,“徐郎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一拥而上,接管了战友们的阵地,已经精疲力尽的战锋队士兵扶着、拖着受伤的战友迅速退了下来,进行简单的止血、裹伤,休息体力。 战队的轮换,使得敌我双方的胶着地带就像潮水与岩石撞击时的情形一样,突厥兵仿佛涨潮的海水,趁着唐军撤换部队猛地向前冲近了一步,但是随即就被站稳脚跟的大唐生力军反扑回来。 突厥大俟斤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这里的情形,眼见自己的人马穿着厚重的皮袍,蹬着沉重的皮靴,挥舞刀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知道他们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马上便下令换人再战。 双方都换上了生力军,用鲜血、用生命巩固着自己的阵地! 这时已不能再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全面崩溃,崩溃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每一个冲杀在第一线的战士都在用他们的性命,为自己、为战友,争取着生机、争取着时间、争取着机会! 而这机会,会来么? p:小帆帆和小奴奴的机会会来么?飞狐口将士的机会会来么?我们的机会会来么?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刻,请投下您的支持,用我们一份份的努力,争取我们赢的机会! 求、月、票!!!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威戍 突厥人像狼群一样,把唐军围得风雨不透,双方你争我夺,杀得尸横遍野。 萧副将提着卷了刃的长刀,脚步沉重地奔回车旁,满脸汗水和血渍,气极败坏地冲车里嚷道:“郎将,战队弟兄几已伤亡殆尽,让驻队上吧!” “不行!驻队不能动!让休整完毕的战锋队兄弟全压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这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郎将!” “听到没有!” “诺!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那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萧副将大吼一声,拖起长刀吼道:“战锋队的弟兄们,跟我冲!”便一头扑向最前方。 作为第三梯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的驻队战士以及一千多名骑兵眼巴巴地盯着这边,只希望郎将能下令让他们冲上去把弟兄们替换下来,可是车子静静地停在那儿,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天爱奴不能让他们上,要把这些人全摞在这儿很容易,大家好好杀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可是她的目的是把这些人尽可能的带回明威戍去,如果说他们在这里能以一当一,依托明威戍那坚固的堡垒,他们就能发挥以一当十的作用,这也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保存这支力量的目的。 所以,这支预备队绝不能用,如果援兵能够及时赶到,那么这支体力充沛的预备队就将担负起与援军一起掩护全军撤退的重任,现在把他们拼成疲兵、残兵,那么从明威戍赶来的两千多名援军,绝对没有力量保护他们全军回返。 现在天爱奴最担心的就是明威戍守将会如何选择,如果援军始终不来,那么这支军队终将全部葬送于此。而她与杨帆虽身手高明。在千军万马中能否逃生,也是一件不可估量的事情。 天爱奴坐在车中,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就像一尾离了水的鱼,胸口闷得要命,她想走出车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她不能出去,如果这个时候她走出去,叫人知道徐郎将早已身故,全军会立即崩溃。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那紧张的喘息被坐在车外的杨帆听见了,他依旧坐在车辕上,一只手却从帘下轻轻地伸了进车,天爱奴就像一个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援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大手有些凉,但是稳定而有力,握着杨帆的手。天爱奴忐忑的心仿佛被一股魔力抚慰着。渐渐平静下来。杨帆感觉到她的小手凉凉的,掌心满是汗水。不禁怜惜地握紧了它。 “郎将!郎将!”古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杨帆听到呼喊,想把手抽出来,天爱奴却紧紧攥住,冲着窗口道:“讲!” 古舟带着哭音儿道:“郎将,萧副将战死了,战锋队和战队的弟兄死伤过半,剩下的弟兄精疲力尽,支撑不住了,请郎将下令,让驻队上去吧,不然……不然前边的弟兄就要死光啦!”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么?” 古舟道:“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上吧!驻队上,战锋队和战队退下歇息!命令骑队准备,一柱香后,全军反击!” “反击?” 古舟听的一愣,他们现在还有力量反击? 天爱奴掷地有声地道:“对!反击!全军压上,展开反击,骑队的兄弟一个冲锋之后立即冲向明威戍,我们来断后!” 古舟明白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大声应道:“喏!” 古舟挺起胸膛,大步离去,天爱奴忽然将轿帘掀开一角,低声唤道:“二郎!” 杨帆扭头看去,天爱奴低眉敛眉,轻轻地道:“二郎,我们今日或许要丧命于此了!” 杨帆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一字一句地道:“阿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得你周全!” 天爱奴缓缓扬起眸子,凝睇着杨帆,轻轻问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真心话?” 杨帆抿了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爱奴执着地道:“我要听你说出来!” 杨帆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喜欢你!杨帆,喜欢阿奴!” 天爱奴笑了,甜甜地笑了,她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忽然软软地靠向厢壁,柔柔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 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时候,生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有时候,生命会成为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统统如草芥,就像此时,就像此刻! 每个人都疯狂了,人如蚁聚,剑影刀光,一个人倒下去,马上就有一个人补上去,一具具血肉之躯,此刻却比钢铁还要坚强。有时候,死,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该面对的时候,你就只能冲上去! 车辕上,杨帆突然站了起来,舌绽春雷,大声喝道:“郎将有令,全军反击!” 站在车旁不远处的传令兵也适时听到了天爱奴从车里下达的命令,立即发出了旗号。早就紧攥双拳站在马旁,血脉贲张,连眼珠都红了的骑兵纷纷扳鞍上马,退到内围歇息的士兵们,不管是有伤的没伤的,哪怕是残肢断臂的,只要他还能动,也都纷纷抓起了武器。 冲锋的号角,“呜呜”地响了起来。 杨帆回身,缓缓拔出了腰畔的长刀,刀擦着刀鞘,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打算等全军发起反扑的那一刻,就斩断缰绳,把驾车的马做为他们的坐骑。无论突厥兵有多么凶悍,他一定要杀开一条血路,一定要把天爱奴活着带出去,他欠她的! 刀已扬到空中,映着日光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异彩,然后杨帆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定在了车上。远方有一个黑点,只是刹那功夫,那黑点就变成了滚滚而来的一条长龙,杨帆身子一震,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明威戍的援军终于来了! 对明威戍的守将来说,如何取舍想必也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弃袍泽于不顾,坐视五千兄弟死在途中,他无法承受。可是如果让他派出他手中仅有的两千五百名骑兵,结果不但不能救出飞狐口的五千守军,还要把这些人马也搭进去,那后果同样是他不能承受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搏,援军到了! 杨帆的大声高喝,惊动了左右的士兵,他们纷纷向明威戍方向看去,他们看到了战旗,看到了滚滚而来的战马,看到了马上衣甲鲜明的骑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号角响起,一直屯于左翼养精蓄锐的一千五百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整个队形如同一柄锋利的弯马,沿着一条犀利的弧线,向敌军右翼冲去。 按照他们的马速,当他们沿着这条无形的弧线斩向突厥阵营时,正是冲刺的力度和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步卒的反应并不比他们慢,但是速度就无法相比了,他们刚刚冲出几步,后方就传出了海啸般的欢呼,本已抱着必死决心准备冲上去的士兵们诧然回头,马上也发现援军到了。 车厢中,天爱奴听到援军赶到的消息,忘形之下差点儿从车厢里钻出来,她定了定神,用徐义生的声音大声喊道:“古舟、梁四儿!” 恰在左右的梁四儿应声道:“郎将请吩咐!” 天爱奴道:“打旗号!让援军从右侧袭敌左翼!全体步卒,准备撤退!” “喏!” 梁四儿答应一声,大旗再度挥动,急驰而来的明威戍援军看见旗号,离着他们还有百余步远,便斜刺里杀向荒野,绕过他们向突厥人的左翼猛冲过去! 蹄声急骤如雷,明威戍援军仿佛一口锋利的镰刀,带着死亡的规迹直插敌阵。突厥人吃了他们一个暗亏,突厥人没有充分的时间和距离让马展开速度,一时间被唐军冲了个人仰马翻,直到对方冲势一缓,这才稳住阵势。 马嘶鸣,人呐喊,一场势均力敌的又骑兵大战开始了…… 当突厥人的第三支人马赶到双方交战地点时,地上一片狼籍,横尸无数,风吹着雪屑呼呼地卷过原野,无主的战马独自徘徊,一些伤兵还在地上挣扎着。他们正想派人去前方打探消息,就见那位先锋大俟斤怏怏地领兵回来。 原来唐军骑兵阻敌,护着步卒且战且退,一直退到明威戍附近,他们不知道堡中还有多少唐军骑兵,生怕一个大意反为其所乘,只好撤兵回来,那块到口的肥肉终究还是丢了。 明威戍,守军将领白亭中郎将叶云豹亲自迎出城门,飞狐卫将士披着满是血污的残破衣甲,持着布满刀痕剑创的盾牌,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城门。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是所有的将士脸上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杨帆的马车被将士们护在中间,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杨帆驾着马车,一脸苦色。 天爱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不可以说是她代替徐义生指挥了这场撤退。” 不说是她,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后心中箭,早已冻僵的徐义生还魂?可是若不答应,她那撒娇似的语气,叫人怎生抵抗得了? p:凌晨月初,诚求保底月票、新鲜出炉的推荐票!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奴的打算 “徐郎将可在车上?” 杨帆的车子刚到城门口,白亭中郎将叶云豹就快步迎了上来。 叶云豹的官职比徐义生高一品,由于个人脾性的原因,叶云豹跟貌似儒雅、实则粗鲁的徐义生一向不大对付,不过这一次对于徐义生几乎完美的撤退,能够保全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叶云豹是衷心佩服的。 在军中,尽管也讲资历、讲背景,但本事永远是第一位的,徐义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叶云豹虽身为上官,当朝四品的中郎将,也不惜纡尊降贵,城门恭迎。 杨帆勒住了马缰绳,迟疑着停住。 四下里,随同他一起回来的将士们都把热切的目光望向马车,期盼着他们的郎将出现,欢呼声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喉咙。 “嗯?徐郎将可在车上?” 叶云豹见车中没有回应,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不悦。 杨帆吸了口气,跳下马车,抱拳道:“卑职羽林卫百骑侍卫杨帆,见过叶中郎将!” “哦?” 叶云豹是知道百骑的,目中异采顿时一闪,不过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徐义生,无暇客套,只是问道:“徐郎将在车上?” 杨帆道:“是,徐郎将就在车上。不过……徐郎将行猎时恰遇突厥大军,立即率亲兵迎敌,不慎中箭。属下竭力将郎将救出,可是……徐郎将还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哗,几名徐郎将的亲兵冲上来道:“放屁!我家郎将刚刚还指挥我等撤退,怎么就会死了?郎将!郎将!” 他们说着就扑向马车,马车中陡地响起徐义生的声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众亲兵欣喜地站定,齐声唤道:“是徐郎将!” 轿帘儿一掀,天爱奴弯腰从车里走出来。众兵卒一瞧。是位柳眉杏眼、容颜俊俏的姑娘,不由一呆:“郎将车里怎么还藏了个女人?” 他们虽生疑问,却未多想,目光只在天爱奴身上一转,便又望向车厢,只道徐义生这回就该出来了,却听天爱奴道:“杨侍卫所言千真万确,徐郎将还未赶回飞狐口,就因伤势过重而去世了!” 她这句话依旧是用徐义生的声音说的。眼见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一开口居然是一个粗犷豪迈的男人声音,而且与徐郎将一模一样,只把四下官兵惊得目瞪口呆。 徐义生的亲兵们犹自不信,他们冲上车去,片刻功夫就把徐义生的尸体抬了出来。徐义生哪里是屁股中箭,一枝箭杆粗如鸡卵的狼牙箭笔直地插进他的后心,只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活得了? 当他被抬出来时。整个人都冻得**的,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个人都僵直不弯,这哪里是刚刚死掉不久的样子。所有人都静在那儿,呆若木鸡。 叶云豹到底见多识广,最先从徐义生身故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深深地望了天爱奴一眼。沉声问道:“是这位姑娘代替徐郎将指挥的?”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把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望定杨帆。 杨帆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中郎将,代替徐郎将指挥的,并不是这位姑娘。” 叶云豹眉头微微一挑,问道:“哦?那是何人?” 天爱奴瞟了杨帆一眼,抢着说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里懂得兵法。调兵遣将,指挥作战的乃是这位杨侍卫,只是小女子恰巧懂得口技,当时情形紧急,为了安抚军心,杨侍卫便叫小女子冒充了徐郎将,杨侍卫坐在车前,向小女子暗授机宜,小女子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叶云豹一听恍然大悟,在他想来也是如此,一个女人能懂什么兵法,杨帆虽是一名侍卫,但是哪位将军不是从一个小小军卒做起的呢?杨帆既在行伍,又是在羽林卫百骑中担任侍卫,想必是习过兵法的。 叶云豹对杨帆的态度马上变了,笑容可掬地道:“杨侍卫能于虎狼环伺之下把飞狐口五千人马安全带回,这兵法端地了得,这功劳当真了得,叶某代我飞狐口五千将士,向杨侍卫诚致谢意!” 叶云豹说罢,把猩红的大氅一甩,双手抱拳,便向杨帆郑重地一揖。 杨帆一见,连忙侧身一闪,伸手搀扶,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杨帆如何当得将军大礼。” 这叶云豹心思细腻,城府远非徐义生那种莽夫可比。杨帆虽是禁军侍卫,比起他的地位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原不需要对杨帆如此客气。 可是百骑是天子近卫,本来升迁就容易,如今这飞狐口五千官兵都是杨帆给带回来的,这份功劳想瞒也瞒不住,一旦报到京里,这个小小侍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天知道他来日会做到什么官职,先与他结个善缘总是不错的。 天爱奴一旁看着,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开心的笑意。她一个女儿家要这战功何用,当然要让她的男人用来出人头地才觉得快乐。 叶云豹虽有心结交杨帆,毕竟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摆在那儿,倒也不便表现得过于热切,再说徐义生的亲兵正在那边抚尸痛哭,这善后的事情也需要料理。 叶云豹向杨帆点点头,便走过去安抚了徐义生的亲兵几句,把他们接进城去,命人去棺材铺择一口上好材料的棺材先装敛了徐义生的尸体,这边则紧急召见飞狐口的几位旅帅,听取与突厥人交战乃至撤退的详细军情,评估敌军战力。 于此同时,明威戍上空的烽烟一直持续不断地飘扬着,在听取了飞狐口守将的详细汇报之后,叶云豹立即命僚属写下一份军情呈报凉州,这边又马上登城安排防务,巡察三军,准备迎接突厥大军的第一拨进攻,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杨帆因为是羽林卫百骑侍卫,身份特殊,所以和天爱奴一起。被暂时安置在明威戍的驿馆里。这儿的驿馆很少有接待朝廷大臣的机会。顶多是凉州守将每年四次的例行巡察时,会暂时住在这里。 平时的话,这里只住传驿的军卒,和当作储藏军粮的所在,因此驿馆区非常的简洁,建筑规制如同营房一般,与商阜大城的湟水驿馆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杨帆被引到住处后,看看房间虽然不大,倒也整洁干净。不一会儿驿吏又给他打来清水。杨帆洗漱干净,换上那套便服,便走出门去。 来时他已看到天爱奴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杨帆到了天爱奴房间轻轻叩响房门,片刻功夫脚步响起,房门一开,天爱奴俏生生地立在那儿。 天爱奴还是那身被炎耳部落救回时换穿的牧人女子衣裳,只是整洁了许多。她的头发和脸蛋都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油亮油亮的。还带着湿意,一张清水莹润的脸蛋儿明丽动人。 “二郎!” 一见杨帆,天爱奴便满心欢喜,忙把他让进房间。 杨帆在房中坐定,苦笑道:“你呀,是你指挥又能如何,为何矢口否认。叫我无端冒功,心中好生不安。” 天爱奴轻笑道:“当初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如今怎么连送上门儿来的便宜都不肯占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一个女子,就算这份功劳报进京去,难道还能让我当个领兵的将军不成?你不要岂不白白地浪费了这个机会。 再说,我的身份也不便张扬呀,万一人家由我身上查出公子的身份,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这功你不肯要。我也是绝不能认的,说起来,你这还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我该谢谢你才是。” 杨帆摸摸鼻子,干笑道:“这样的麻烦,怕是人人都愿意多沾惹一些的。对了,姜公子那边,你打算如何应对?” 这一问,正问到天爱奴的心事,天爱奴正在担心这件事呢,她担心的倒不是沈沐在陇右暗自发展势力的事情,她是独自一人跟踪沈沐的,只要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查到,公子又如何察觉她在说谎? 她担心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与杨帆在一起。本来,她的身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男人,更何况杨帆显然是与沈沐绑在一起了,而沈沐的所作所为,动静实在太大,虽然她答应杨帆要替他们遮掩,但是公子早晚会知道。 那时候,公子与沈沐之间势必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杨帆既然站在沈沐一边,自己那时该何以自处?今天在车上,生死关头的时候,再一次听杨帆亲口承认喜欢她,天爱奴心里已经踏实了,可是想到来自公子的阻碍,她又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公子要对付沈沐不会那么容易,两人要斗,一定是斗智斗谋,家族是不会允许他们动用家族力量自相残杀的。沈沐这个隐宗宗主同样不可小觑,公子是不敢用暗杀行刺的手段对付他的,这会犯了家族大忌,可杨帆就不同了。 此番她送了一份大功给杨帆,杨帆回京后,倚此大功,想必一个旅帅甚至更高一些的官职是跑不了的,然而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公子眼中,依旧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公子甚至懒得纡尊降贵地去对付他,只要一声令下,杨帆就会死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循。 一个连当朝武后都敢刺杀的人,还会在乎杨帆这个小角色?方才洗漱已毕,在房中坐定,只是思量片刻,天爱奴就已打定主意,在解决公子那边的事情之前,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杨帆,她不能为杨帆惹来杀身之祸。 她要稳妥地解决了这件事,再与杨帆在一起! p:向诸友诚求保底月票!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守与攻! 天爱奴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露出一副轻松的笑脸,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杨帆道:“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担心,你若对姜公子有所隐瞒,他不会对你不利吧?” 天爱奴心中一暖,摇摇头道:“你放心好啦。(本章节由友上传 )公子虽一向多疑,但是对我却素来信任有加。此番赴西域追踪沈沐,又只派有我一个人,公子面前,我说甚么又怎么会露了马脚呢。” 杨帆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阿奴,这样做,真的是难为你了。” 天爱奴听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房门轻轻叩了几声,门外有人喊道:“姑娘,杨侍卫可在?” 杨帆向天爱奴打了个手势,起身走去拉开房门,只见一名一身戎装的边军士卒正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杆长矛,在他身旁站着此间驿馆的驿吏。那士兵一见杨帆,便道:“杨侍卫,中郎将有请足下去一趟!” 杨帆早知道这位中郎将一旦闲下来,肯定要见见自己的,毕竟突厥来袭的消息是他送来的,有些具体的情况还要向他打听。杨帆回身对天爱奴道:“阿奴,我去去就回!” 天爱奴温柔地点点头,目送杨帆离去,马上起身对那也要转身离去的驿吏甜甜地道:“大叔,何处可以烧些热水么?” 哪个女孩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打扮得美丽一些,可天爱奴第一次遇到杨帆时一身夜行衣,浑身浴血地躺在水沟里;这一回是一身男人装扮,与他风里雪里横穿大漠,穿着厚厚的皮袍,满身的黄沙尘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当然想把自己收拾得香喷喷、白净净的。 杨帆跟着那士卒离开驿馆,却没有往中郎将府去,而是直接向前门大街走去。到了前门大街。远远看见高大的城门,杨帆便猜到,叶中郎将必然正在城上安排防务。 杨帆跟着那士兵走到城门边,沿着兵道登上城楼,就见许多士兵正在忙忙碌碌地把一箱箱箭矢、一桶桶火油、一具具大弩、一杆杆狼牙拍抬上城头或者正在安装调拭。 杨帆在城楼正前方的城墙垛口处见到了叶云豹。叶云豹似乎正下达着什么指令。在他身边有几员将领,叶云豹吩咐完毕以后这些将领纷纷离去,叶云豹扭头看见杨帆,便走过来。(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杨帆忙立定身子,抱拳道:“中郎将!” 叶云豹摆摆手,道:“不用拘礼了。某已经问过飞狐口守将,你送的情报非常重要,虽然徐义生过于谨慎。未予采信,可是你这份功劳却不能埋没。同时,危急关头你能想到冒充徐义生的法子,代他指挥飞狐口守军安然回返,更是奇功一件,某已把此事报呈凉州,相信很快就会转呈洛阳!” 杨帆欠身道:“多谢中郎将!” 叶云豹笑了笑,道:“羽林卫中百骑赴圣谕赴西域公干的事,本将军已经知道了。方才特意命人查了查有关你们的公函。貌似你已经失踪很久了呀,你们的队正黄旭昶还曾要求鄯州府行文各处,查询你的下落呢。” 杨帆道:“是,本来在下是到河西地区搜集情报的,意外闯入突厥。打听到他们意欲进攻白亭,这才辗转来到这里。” 叶云豹道:“嗯,明日我就派人护送你去凉州府,从那里取道赴洛京。你看怎么样?” 杨帆道:“有劳叶将军了,只是不知我那几位伙伴现在何处?” 叶云豹道:“公函下来时。他们还在湟水,如今在哪,却非本官所知了。” 杨帆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凉州吧,待我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再作行止。” 杨帆当初对黄旭昶他们说过,若有战功,绝不独吞,此刻若是独自回洛阳,把黄旭昶他们扔在湟水,这算怎么回事儿,就算想分功与他们也是不可能了,是以有此打算。” 叶云豹无可无不可地道:“你的行程大可自行安排,本将军派人护送你安全抵达凉州便是!” 杨帆道了谢,叶云豹便道:“虽然突厥来袭的消息徐郎将未予采信,浪费了一个可以早作准备的机会,不过你打听到的情报却也并非就没了用处。我想知道,这一次突厥人来了多少兵马,统兵主帅是谁,参与的部落都有那些,彼此的关系如何,这些情况,你了解么?” 杨帆道:“在下略知一二,一并报与将军知道便是!” 杨帆把他打听到的此番突厥军队两路大军三员统帅,以及参与的一些主要部落的兵力情况都告诉了叶云豹,尤其是阿史那和阿史德那族之间的冲突更是说的十分详细,叶云豹认真倾听着,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此时,穆恩和沐丝这对翁婿的人马已经在飞狐口扎下了大营,毡帐成片,绵延十里。 穆恩和沐丝的人马大约有五万之众,除了这些人,还有数万头牛羊,那是他们的口粮,同时,他们是绕着沙漠边缘,兜着圈子从弥蛾川转悠过来的,这样一路上才可以从驻居于当地的部落进行草料补给。所以走的并不快。 他们是不能在沙漠里取直线向飞狐口行军的,牛羊马匹承受不了沙漠里夜晚的奇寒,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再带上数万头牲畜所需要的草料和人马牲口的饮水,如果从沙漠里来,十天功夫,牛羊马匹都死光了。 飞狐口的营寨、草料场、柴禾堆统统被唐军一把火烧光了,不过穆恩和沐丝还是选择了这儿作为驻扎地点,因为这儿的山势地形适合扎营。虽然此处距明威戍远了些,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可能马上包围明威戍,因为他们还缺少攻城武器。 飞狐口就在两片山坡上,不远处就是山林,他们可以就地取材,在这里制造大量的云梯、巢车、抛石机、壕桥,撞杆,塞门刀车等等攻城武器,同时等候由朱图率领的另一路大军赶来汇合。 朱图所走的戈壁地带比他们这边路程更远一些,再加上需要派轻骑佯攻居延海,所以赶到的时间会比他们还晚些,等朱图赶到以后,穆恩这边正好制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穆恩和朱图的这种设计还是颇有效率的。 杨帆既然要把消息告诉叶云豹,就不能不提到他在薛延陀城的所作所为。他提到的情报非常详尽,也非常重要,因为他曾经冒充沐丝,听到过穆恩面授机宜,这些机密不是外人轻易就能了解到的。 叶云豹是一个非常稳重也非常机警的将领,他不但要分析杨帆所说的情报哪些具有利用价值,同时也要分析杨帆所说情报的真假。 他倒不是怀疑杨帆的身份,杨帆如果有假,根本不需要保全那么多飞狐口将士,以致壮大了明威戍的防御实力,他只须领着寥寥无几的残兵败将“逃回来”就行了,而且如果是突厥人想来个里应外合,打发一两个人进来也毫无用处。 叶云豹顾虑的是杨帆打听来的情报是否就一定是确实可信的消息,这样一来,杨帆就不得不说出他冒充沐丝,鱼目混珠的那些事情。 叶云豹听说他与默啜之子阿史那沐丝长相一样,已是啧啧称奇,又听他说出那一幕幕惊险的故事,更是连连赞叹。这一回,他对杨帆所提供的消息终于信之无疑了。 叶云豹连连赞叹道:“厉害!真是厉害!你年纪轻轻,有勇有谋,今日率领飞狐口守军撤退时,又显示出了极高明的兵法,如此了得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帆心中有愧,连称不敢。 叶云豹见他谦恭知礼,更生好感,禁不住又夸了他几句,说道:“这些情报非常重要。烽火已经燃起,相信凉州那边很快就要派援军来。到时某再与援军将领好好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这些情报。” 杨帆看看城头紧张忙碌备战的情形,担心地问道:“突厥十万大军汹汹而来,这明威戍可守得住么?” 叶云豹淡定地道:“这天下间,从来就没有坚不可摧、不可攻破的城堡。明威戍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要看敌我双方的兵力、战力,主将对战术的运用,援军能否及时赴援,还有……运气!” 他扶着垛口,向城外苍茫的雪原上望去,雪原上有许多凌乱的车辙蹄印,因为阳光西斜,暮色深沉,本来很明丽的雪色都变得黯淡了,被践踏过的地方更有一种凋落成泥的感觉。 叶云豹指着城下,对杨帆道:“自从太宗年间建成这座明威戍,迄今为止,这里一共被攻入五次,成功地防守过七次!这一次能不能守住,嘿!过几天就知道了……” 叶云豹的谈吐举止一直颇为沉稳,神情气质更是威严中带着温和,只有此时这“嘿嘿”的两声冷笑,有了几分边关大将的冷酷和肃杀。 杨帆皱了皱眉道:“不曾反击过么?” 叶云豹吸了口大气,又和着一团白雾吐出去,摇摇头道:“突厥凶残,却非鲁莽之辈,其魁首中不乏黠智多谋之人,且其军兵俱是骑卒,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追?太难了!” 杨帆听得蹙紧了眉头,向那茫茫草原上望去:“真的……就只能被动挨打么?” p:兄弟,请投下你的保底月票! ~ 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 杨帆离开城楼时并没要叶中郎将遣人相送,来时的路他已经记住了。(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叶云豹在城上忙碌着,看样子今晚他是要宿在城楼上的,谁知道突厥人什么时候会来呢。 大街上的积雪没有人清扫,不过上面洒了许多炭灰、土沫,所以积雪虽踩压得十分结实,并不觉得发滑。 杨帆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来时脚步匆匆,没有仔细向两边观望,这时才发现这座边塞小城似乎刚刚过完新年,街上还有过年时燃放过的爆竿儿,散落在地上被车轮马蹄踩裂了,和雪面牢牢地粘在一起。 两旁的居民宅第和店铺门口,还挂着桃符等应节的吉祥之物。 街上的人很多,行色匆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匆的。 百姓们已经知道突厥人很快就要对这里发起进攻,很多人结束了生意、收拾细软,准备明天就逃往凉州。至于明威戍真的被攻破的话,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凉州,他们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逃到天涯海角吧,这些小民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有些人家是不肯走的,世代居住在这里,他们能到哪儿去?他们没能力到别处谋生,也没能力扶老携幼地背井离乡,这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守军身上,虽然心中忐忑,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路上人很多,不管是汉人、回鹘人、契丹人、羌人亦或是吐蕃人,大部分都在匆匆忙碌着,准备明天的撤离。包括住在此地的突厥人也是一样,当突厥人杀进城的时候,可不会因为他们也是突厥人就手下留情。 突厥兵为了争夺草原,各个部落间发生战斗时,一样杀得血淋淋的,谁在乎明威戍里的这些突厥人是他们的同族呢,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民族这个概念。 杨帆在路口看到了一家小食店。店里还在开张营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业,热气腾腾的大锅给这一片慌乱萧条的景像带来了一丝安宁和恬静。 小吃店卖的是胡饼、面片儿等小吃,也真有一些忙碌了一天。已经饥肠辘辘的人在那儿吃着东西。 杨帆站住脚步,看着那店主,大概五十出头的人了。头发已经花白,满脸苦色,尽管生意上门,可那强挤出的笑容依旧掩不住他神色间的忧虑,突厥人就要杀到城下了,又有谁真能做到漠然视之? 满城压抑,这气氛不知不觉也影响了杨帆,让他的脚步愈发地沉重起来。 杨帆回到他住的地方时,天爱奴立即雀跃地跑过来,欣喜地冲他打招呼:“嗨!” 天爱奴已经沐浴过了。如她自己所盼望的,洗得香喷喷、白净净的。没有胭脂水粉,她白嫩水灵的肌肤,因为刚刚洗浴,颊上自有一抹天然的嫣红。没有口脂。她那青春鲜嫩的嘴瓣,本就是天然的娇润。 她依旧穿着那套女式的游牧式长袍,不过被她整理的很干净,翻领儿也板板整整,腰带束得紧紧的,尽量烘托出她纤细的腰肢。她背着小手,笑吟吟地看着杨帆,玉脂酥滑,薄肌净透,既是惹人又是可人。 因为心事重重,杨帆根本没有注意到天爱奴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俏丽,只是温和地向她笑了笑,问道:“我回来了,你吃过东西了么?” 没有得到心上人的赞美,甚至没有看到一丝惊艳的表情,天爱奴的肩膀儿登时垮下去,像个期盼着表扬却没达到目的的小孩子,微微撅起小嘴儿,怏怏地道:“还没呢,吃的东西已经送来了,我本想等你回来一块儿吃的,现在已经凉了,我找驿卒给热一下吧。” 杨帆道:“我去找吧,对了,明天咱们就去凉州。” “哦……” 天爱奴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 杨帆站在院口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天爱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哦,我想起来了,驿卒们都被叫到西边仓库去了,听说是要往四城分发军粮。” 杨帆道:“哦,那咱们出去吃吧。你要不要多穿些?” 天爱奴嘟了嘟小嘴道:“我不冷。” 杨帆笑笑,道:“那咱们走吧……杨帆带她去的地方就是方才他在路口看到过的那家小吃店。 当天爱奴被他领到店前,看到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时,一双眼睛就微微地弯了起来。 汤锅里小鱼儿似的面片正被沸水煮得翻上翻下,“游”得好不畅快,浓浓的面香扑鼻而来。 天爱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被杨帆救起的那一天,那碗被她贬得一文不值的面片儿汤,那掉毛的牙刷子,还有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天爱奴心里暖烘烘的,她偷偷瞟了杨帆一眼,满足地想:“这家伙虽然有眼无珠,都不舍得夸人家一句,不过……心思还是蛮细腻的嘛。” 杨帆和天爱奴走进小店的时候,里边只剩下一位食客了,那人没要别的,就要了一碗面片儿汤。大概是因为突厥将至,兵慌马乱的,那人也没心思在外面久耽,杨帆和天爱奴才点了几样小菜和吃食的功夫,那人已经呼噜呼噜吃完一碗面片儿匆匆离开了。 天爱奴所点的食物里面当然包括了面片儿,这东西盛载了她太多美好甜蜜的回忆! 谁会想到,当初那个爬墙头偷东西的无良小贼,今日会成为她心目中最可爱的情郎? 天爱奴吃一口面片儿,看一眼杨帆,想一想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碗面片儿吃着真比蜜还要甜。 杨帆挟了一口卤羊脸儿,看看天爱奴。说道:“怎么光吃面,这么多菜,你也吃点儿呀,肠胃还没缓过来么?” “没啊……” 天爱奴笑眯眯的,自动自觉地把杨帆这句话当成了心上人对自己的体贴入微,甜甜地道:“这面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嘛,人家喜欢……” 她说着,那笑眯眯的眼神儿瞟着杨帆。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眼前这位俏郎君“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 小食铺的掌柜见没有客人了。也回到了铺子里,刚刚在一边的空桌前坐下,听见天爱奴这么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心地道:“这位姑娘真是识货,小老儿旁的本事不行,就是这和面的功夫,不要说这明威戍,就算在凉州也无人能及。” 天爱奴抿嘴儿一笑,对他道:“嗯!掌柜的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小女子也擅烹饪饮食的,但是我也很难做得出口感这么好的面来,只是……你这调味可就差了些,几道小菜口味也一般。” 小食铺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小老儿的确不擅此道。唉,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啊。” 杨帆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老人家,突厥大军将至,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逃往凉州。老人家既然是从凉州来的。想必在那边更容易落脚,可我怎么瞧你没有一点准备起行的意思呢?” 掌柜的叹道:“老妻多病,小老儿腿脚不灵便,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嫁了,我们还折腾个啥,盼着官军能守住明威戍吧,突厥人真要进了城,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呗。凉州,小老儿是没脸回去了……” 杨帆和天爱奴对视了一眼,知道这老人必有一番伤心事,所以两个人很乖巧地没有多问。 老人似乎很健谈,又或者是对官军守住明威戍不抱太大希望,自觉死期将至,想要对人倾诉一番,不用二人多问,他就自行说了下去:“当初啊,我跟我兄弟在凉州合伙开了一家饭庄,我擅做面食,他擅长炙脍,那生意红火着呢。 我兄弟不是我的亲兄弟,是祖辈儿上两家就有交情,小老儿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的,反正打我爷爷辈儿,两家人就亲如一家。我们的饭庄子生意好啊,凉州城里少有人及,一到饭晌儿,我们饭庄子门口客人排成排,旁边几家饭庄子却没人去。” 天爱奴见他自己说出来了,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老人家怎么搬到这儿来了,还……只开着这么一家小吃铺子?” 掌柜的凄然一笑,道:“被人算计了呗。”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旁的饭庄子做的饭菜怎么做也拼不过我家,被挤兑的开不下去,能不恨么?他们就想着整治我们。我们两家是挨着住的,门口有个大石辗子,是祖上时候两家凑钱买回来的,秋上辗个米麦啥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自己种粮食了,那石辗子没啥用处就扔在那儿,反正这么沉也不怕人偷。 后来,来了个胡商,大概是头一回瞧见这稀罕玩意儿,非要花大价钱买下来,出价十吊。那破玩意一吊钱都不值,当时我那婆娘正好在门口,一听对方开的价钱就动心了,核计不过是个石辗子,难得碰上这任嘛不懂的番人,就卖给了他。 卖了东西本也没啥,只是我那婆娘一时鬼迷心窍,琢磨着这石辗子本不值几个钱儿,把这事儿瞒下来,自己就能占点小便宜,回头就对我那兄弟婆娘说,正好有人收那石辗子,卖了足足一吊钱,分给她一半。” 杨帆听到这里,隐隐明白过来,不禁赞叹道:“好一招离间计!这是你们的对头做的吧?” 掌柜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谁说不是?我那婆娘想着把这事瞒下来,可那胡商偏去我们那饭庄子吃饭,还叫人滚着那个石辗子去,向人大声卖弄,结果人家告诉他,那东西不值俩钱儿,他就大惊失色,说他足足花了一千吊钱才买回来的。 我和我兄弟一开始还当笑话听呢,听他说出从哪户人家买的时候,却庆幸咱们碰上了一介呆番人,结果我们回到家时,我那兄弟自然是听家里的说只分了半吊钱,我那婆娘无奈最后说了实话,说是只收了十吊,可人家不信呐!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结果我那兄弟媳妇气极之下骂了一句‘说谎话是要断子绝孙的’,而我……,我家恰好只生了一个闺女,也没个儿……” 老掌柜的说到这里,眼睛蓄满了悔恨的泪水:“这正戳中了我的痛处,我也是真气急了,冲上去就把她打了,结果我们两兄弟也动起了手。生意自然是从此拆伙了,我俩各自只擅长一样,这一分开来,客人总不好东家买一半菜,西家买一半菜吧? 我们这生意就越来越差,我们还不服气,依旧撑着大门面,想着要跟当初的兄弟今日的对头别别苗头,争一口气,结果把祖上攒下来的家业也败光了。后来,那用计的饭庄子掌柜酒后把这事说给了别人听,消息传出来,我们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大当!” 天爱奴听的入神,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何不重新合伙,一块儿开饭庄呢?” 老掌柜的看她一眼,轻轻摇头道:“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不是你知道中了别人的计就能弥补的,曾经的伤害能忘得了么?我那婆娘要不是因为悔恨,怎么可能病成现在这样?已经发生的,哪那么容易说恢复从前就恢复从前?” 说到这里,老掌柜的自嘲地笑笑,深深地叹道:“人呐,都有弱点的!管他是父子兄弟还是世代友人,只要人家有心,一块破石头,都能把你们之间的感情破坏了!” 杨帆和天爱奴沉默了,当他们会了帐,向老人告辞的时候,看着这位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人,想起他昔日在凉州时的风光与友人的和睦,也不禁为之唏嘘。 二人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天爱奴在门边站定,回首看向杨帆。 廊下挂着灯笼,杨帆看着天爱奴在灯下俏丽妩媚的脸庞,忍不住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天爱奴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才舍得说么?” 虽然杨帆说的晚了一些,可是来自心上人的赞美,依旧让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当她掩上房门,款款走向床榻的时候,眉开眼笑的,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 天爱奴挑亮炉火,宽去外袍,只着一身亵衣,刚刚抻个懒腰,忽然意识到方才只顾欢喜着,竟连门也忘了闩,不禁吐一吐舌头,赶紧走回去闩门。 她刚刚走到门边,门呼地一下推开了,杨帆倏地探进脑袋,兴冲冲地道:“阿奴,也许我有办法了!” p:疯狂的石头,疯狂求保底月票! ~rq!!!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夫唱妇随 天爱奴望着杨帆茫然问道:“什么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杨帆一拍额头,道:“你看,我太忘形了,我是说……” 杨帆刚说到这儿,眼神往下一溜,忽然就真的有点儿忘形了。 天爱奴只穿着一身小衣,月白色的小衣,胸口有两弯浑圆的隆起,形状优美适中,恰如一对玉瓜。她的小衣领口是散着的,杨帆站在门口,比她高出一头,居高临下,眼神儿便陷进了一痕温柔的沟壑。 天爱奴背光而立,所以不是看得特别清楚,可那明暗之间隐隐的曲线与沟壑,于稚嫩之中竟是透着一种别样的风情,杨帆不禁心旌一荡。 天爱奴全未注意自己此刻的模样已是春光乍泄,依旧呆呆地问道:“什么事呀?” 杨帆的喉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吃吃地道:“我……呃……” “啊!” 天爱奴突然反应过来,一低头瞧见自己的模样,羞得赶紧转身,小手拉紧了领口。 杨帆扶着门还是傻站在那里,天爱奴脸颊发烫,羞得顿足道:“还不出去!” “喔!哦哦!” 杨帆赶紧退出去,“砰”地一声拉上了房门,门儿掩上时,跃入他眼帘的是背身而站的一个少女倩影,松软的裤儿,衬托出明月般挺翘浑圆的形状。 天爱奴听到房门关上,不由松了口气与和得意。 她匆匆穿上衣袍,重新走到门口,忸怩了一下,才拉开房门,杨帆还站在门口,见她闪现。有些拘束地咧了咧嘴。算是笑过了。 以前,杨帆对她心生爱慕时,少不了占些口头便宜。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实为男儿通病。可是现在知道人家姑娘真的喜欢了自己,而他却不能给人家想要的承诺。杨帆反而有些怯步了。 天爱奴脸红红地道:“进来吧!” 杨帆随在天爱奴身后,讪讪地进了房间,一时都有些不自然。 沉默片刻后,天爱奴清咳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事情你想到办法了呀?” 杨帆赶紧道:“哦!是这样,我在想,突厥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就算凉州援军到了,分于明威戍两座城堡据险把守。也未必就能增加太大力量,不见得就一定守得住。毕竟凉州虽是府治之地,可是那儿并非边塞。(本章节由友上传 )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他们还要留一部分人马提防吐蕃趁机袭其腹心,必然派不了多少增援兵力。” 天爱奴疑惑地看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帆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儿已经用小刀简单刮过了,因为不是专用的刀具,刮得不太光滑,还有硬硬的胡茬。杨帆道:“我在想叶中郎将白天和我说过的话,突厥来袭大军全是骑兵,用叶中郎将的话说,那是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所以这仗打还是不打,取决于突厥。能不能打下来,就看双方的较量了。而这个较量,对突厥来说,存在着打不下、能不能打下来的问题,我们呢?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如果敌人要打,把他顶住!” 杨帆吁了口气道:“双方兵卒一骑一步,我们做此选择也是不得已。可是我方才忽然想到,以前突厥人来袭,咱只能被动反击,以后突厥人来袭,咱们可能还是被动反击。而这一次,却未必就不能主动出击!” 天爱奴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杨帆摸在颌下的手轻轻地滑上去,抚过自己的脸颊,又摸上自己的眉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天爱奴娇躯一震,失声道:“你不会又想……” 杨帆向她眨眨眼,狡黠地笑道:“有何不可?” 天爱奴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帆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我想到的,是我的长相可以利用。沐丝做了突厥大军的一路统帅,而我恰恰与他长相一样,这一点大可利用。至于具体如何利用这一点,不是我想想就算了的,这需要叶中郎将的认可与配合。” 天爱奴轻轻地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要去冒充沐丝,这太冒险了。” 杨帆道:“我在薛延陀城时,是在他们的老巢里,比现在更凶险百倍!”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嗔道:“你呀,就一定要去冒险么?” 杨帆正容道:“我是一名战士,不是街头准备逃命的百姓,我的袍泽在西来路上,不少人已经死掉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不该为他们报仇么?我是一个男人,男儿当立功建业,明明有这个好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 难道战场冲锋就不凶险么?我是大唐的子民,还要在大唐生活下去,不但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的子子孙孙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今天我有机会打击草原的苍狼却只明哲保身,来日屠刀之报岂不是要加诸于我的子孙身上?” 现在这天下已经叫大周了,可是不管是不承认李家婆婆做了天下的那些臣民,还是边远地方纲纪不严的百姓,依旧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国家称为大唐,杨帆是宫中侍卫,本该注意这一点的,但他在天爱奴面前却没有这个顾忌。 天爱奴听他提到子子孙孙,很敏感地就想到了自己。 他的子子孙孙,会不会就是我的子子孙孙? 和他红男绿女, 和他洞房花烛, 和他生儿育女, 和他白头携老…… 一想到这些,天爱奴的心都醉了。 她羞眉敛目,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好,你既然要做,人家听你的就是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天爱奴现在的态度,越来越有种夫唱妇随的味道了。 ※※※※※※※ 第二天一早。叶云豹派了四名士兵来驿馆找杨帆。要把他和天爱奴护送去凉州,杨帆却与他们去了城头。 叶云豹正在城头忙碌着,在这种地方说话嗓门儿就不能小了。一会儿他向派出城去探听突厥动向的斥候大声询问些什么,一会儿又指着远处正在加固城墙的辅兵大吼几句,几名郎将、副将跟在他屁股后面。被他指使得团团乱转。 “嗯?你怎么还没走?” 叶云豹扭头看见杨帆,不禁诧异地道。 杨帆抱拳道:“中郎将,在下昨夜忽然想到一计,或对反击突厥大军有些帮助。” “哦?你想到了什么计策?” 叶云豹双眼顿时一亮,他已经向飞狐口守将详细询问过撤退的全过程,对杨帆让人以口技代替徐义生指挥以安定军心的心计,指挥撤退的兵法十分钦佩,这些可是换了他自己也未必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对这个人的计策。叶云豹可不敢等闲视之。 叶云豹吼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便把杨帆邀进城楼。先喝了口水。这才坐定身子,对杨帆道:“没那么多规矩。坐下说吧,你有何计?” 杨帆对叶云豹道:“昨日提起在薛延陀城的遭遇时,在下曾经说过,在下与那默啜之子沐丝长相极为酷肖,虽至亲也难分辨!” 叶云豹的目光陡地一亮,倾身道:“怎么?” 杨帆道:“此番突厥两路大军,三位统帅,其中一人正是沐丝。” 叶云豹急急颔首道:“不错!你想再利用一次这个身份?” 杨帆道:“我在突厥冒充沐丝游说诸部、还参加了他们的议事大会,这些事在行军途中未必就会谈起,可是等他们回去之后,早晚会发现异处,那时我这身份就用不得了,可现在不同啊,中郎将不觉得……我们可以在我的相貌上打打主意?如果有一个人冒充沐丝……” 叶云豹兴奋起来:“具体你打算如何?” 杨帆摊手道:“中郎将,这件事我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成啊,你要是同意了,咱们才能仔细商量,毕竟如何调兵遣将,周围地理形势如何,这诸多方面,将军你才了如指掌啊!” 叶云豹一呆,道:“原来你还没有想出具体的主意。” 杨帆道:“我觉得好好绸缪一番,大可利用这一点。” “唔……” 叶云豹才帐中缓缓地踱起了步子,沉思半晌,忽然站定脚步,对杨帆道:“阿史德部和阿史那部在薛延陀刚刚发生过一场冲突,阿史德族甚至还设伏险险射杀沐丝,杀伤他大量军卒,没错吧?” 杨帆道:“没错!如果不是默啜强行压制此事,又特意请了一位甚有威望的族长赶来证明沐丝当时正在他那里作客,不可能冒充马匪劫掠诸部,两边早就火并了。” 叶云豹道:“吾有一计,你看如何?” 杨帆精神一振,连忙道:“将军请讲!” 叶云豹道:“咱们这儿有两座城头,夹着中间这个山包,分筑在两座山隘之间。他们两族不睦,当初分兵而行也是出于这种考虑,等他们大军赶到之后,一定也是分别负责一处城门。毕竟,十万大军虽众,全铺在我这一座城门前边,一大半的人也不过就是站在后面看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杨帆道:“不错!” 叶云豹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如果本将军给你一哨人马,全部作突厥人打扮,佯扮沐丝,偷袭阿史德族军营,挑唆他们之间自相残杀,你看如何?” 杨帆听得一呆,他一直觉着这叶中郎将是个极精明的人,没想到他竟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p:凌晨,诚求保底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胸藏十万甲兵 ***诚求保底月票*** 叶云豹摩拳擦掌地道:“你冒充沐丝,必可挑起双方恶战,然后我明威戍两座关隘、两路大军齐出,杀他个人仰马翻!” 杨帆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掩饰住看白痴的眼神儿,反问道:“突厥兵临城下时,我率人扮成沐丝出城,由沐丝所在营地方向对阿史德部发起进攻?” 叶云豹是个军人,直觉的想法就是进攻、战斗,听杨帆这一说,才发觉有些不对头了,他皱了皱眉头道:“不错!这是个问题,若是偷偷放出去几个人没关系,若是直接开城发起进攻也没问题,可是……” 他抚着胡须想想,道:“突厥兵临城下时,必在两座城门外扎营,我们要派一路兵马出城,就在穆恩和沐丝的眼皮子底下行动,还得不惊动他们,再扮作他们去进攻阿史德部,这个……是有些困难。” 他转悠了两圈,突然双眼一亮,道:“如果趁他们还没有围城,你带一部分人先出城埋伏呢?他们十万大军,每日粮草消耗巨大,不会一直停在飞狐口,想来不日就会攻城,你只带十日口粮便足够了!” 杨帆见他的思维始终停留在依靠自己相貌与沐丝相同而进攻这一点上,便委婉地道:“如果我带一路人马出城先潜伏在荒野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一来,我就只能袭敌后路。十万大军压城,扎营就得十里。 我们的兵马本来就有限,还要据守城池,我是带不出多少人的,若与突厥人的后军接战,中间隔着十数里地的距离。这边能来得及响应么?再者。明明我军当前,阿史那部会在这个时候袭击阿史德部?他们的首领也不是白痴啊,这个法子不可行。” 叶云豹听得大皱眉头。道:“不错,这个法子的确是破绽百出。不过你容貌与沐丝相同这一点,经你一提醒。我还真觉得大可利用。既然如此,你就先不要离开了,且先住在驿馆,让我好好想个办法!” 叶云豹这一想就是三天,三天后,突厥攻城了。 朱图率领他的大军终于赶到,而穆恩这边也制造出了一些攻城器械,他们来时,车拉马驮的。本来就把一些攻城器械关键部位的零件带来了,这时只是伐木制作一些粗大的支架、杠杆,所以工匠们很快就赶造出了一批。于是双方一刻不停。便立即发明威戍发起了进攻。 明威戍实际上是两座戍堡,具体下来。(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一座叫明威,一座叫武安,合起来称为白亭。两戍之间是陡硝的石垃子山,山上筑有城墙。不要说这是冬季,只消从山上再泼些水下来,让那石壁溜滑如冰就无从攀爬,就算是炎炎夏季,要从这么陡峭的山上爬上去也不可能,少量守军就能对付,所以突厥人是不会从这里进攻的。 他们的进攻路线只能是明威和武安两座边塞小城,这两座小城中间连着石垃子山,左右则是沙漠和贺兰山的一些余脉山岭,欲进陇右,直取凉州,这两座关戍是必经之路。 唐军的两座小城依托堡寨山势严加防御,凭险而守,互为犄角。巨大的条石抵住了城门,跑马道旁堆砌了许多备用的守城武器,滚木擂石遍布城墙各处,碟堡、箭楼、城门等处都防守严密,看起来是固若金汤。 而城下的突厥军队连营十里,从城上望下去密密匝匝一眼看不到边,一座座毡帐,一群群飞驰往返的骑兵,飘扬的旗帜,林立的矛戟,把一种浩大的杀气压向城头,尤其让人惊惧的是那一具具高大的抛石机、移动箭楼和撞城车。 这种抛石车是纯人力拉动的,需要两百多人才能施放,而突厥人则换了战马代替人力,几十匹战马就能让一辆抛石车发挥效用。唐军与高句丽作战时,也曾使用过这种抛石机,对高句丽的简陋城寨造成了巨大破坏。 这种抛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所以突厥人也很早就学会制造和使用了,它一次能发射三百多斤的石料。这两座边塞小城是倚山势而建的,前方的沙漠和戈壁草原上虽无石料可用,可这山下却有的是,虽然大块的石料不易采集,可是多达三百多斤的散石抛上来,虽对城池产生不了多大的破坏,对守军的伤害效果却是成倍增加了。 城中也安置了抛石机和床弩,但是相对于突厥军队,一个是固定目标,一个是移动目标,杀伤效果显然大大不如了。 城上战鼓轰鸣,城下号角声声,大战同时在武安和明威两城展开。 天空中石块齐飞,城头上金汁火油、滚木擂石与与城下密集的箭雨相抗,流动的火焰、滚动的石头,破空的箭矢和遍地的尸体,鲜血涂满了城头和大地。被砸坏弃置的云梯、撞城车、壕桥散落了一地。 杨帆和天爱奴站在城楼里,紧蹙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攻打这一面的是穆恩和沐丝的军队,由于阿史德部朱图大叶护的军队长途行军刚刚赶到,体力不支,所以主攻方向明显放在了穆恩这边。 他们打得很猛,有一处城墙被几架云梯和飞抓攻破了,突厥军在箭雨的掩护上登城,拼命地往里冲,只要占领一个点,很快他们的军队就能占领全城。叶云豹全副戎装地在外面指挥,调了一支预备队过去,迅速把登上城头的突厥兵清理了,云梯推离城墙。然后,一桶桶火油,一根根擂木、一块块滚石便运了过去。 天爱奴的目光忽然望向远方,指点道:“你看那里!” 杨帆举目望去,只见突厥人的大营中竖起一座望楼,比城墙还高出三丈,望楼上站着几个人,正向城头眺望着,观察城中守军的部署和战斗情况。从这里望过去,望楼上的人只是几个小小的人影儿,连衣袍都看不清,更不要说面目了。 杨帆道:“站在望楼上面的,应该就是穆恩、沐丝和几位突厥主将了。” 天爱奴睨了他一眼,问道:“你还在打那个主意?” 杨帆道:“我总觉得这个法子是可以利用的,只是如何利用却想不到。” 杨帆指了指城墙处的一个士兵,他的同伴已经战死,他一个人搬不动擂木,其他兵员还未来得及补充上来,眼见一个突厥兵攀着云梯在城墙上冒出头来,他只得放弃擂木,抓起大刀冲了上去。 杨帆道:“我现在就像他,明明手里掌握了一件很厉害的武器,砸下去就能杀伤一片,可我没有办法使用它,结果就只好这样苦战了!” 天爱奴站在他身边,偷偷瞟了他一眼,咳嗽一声道:“我以为沈沐是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一路跟踪你去了突厥,你在薛延陀冒充沐丝的时候,我看到你身边……有一个突厥姑娘呀。” 杨帆还在苦思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对付突厥人,听她提起穆赫月,想起那异常旖旎的一幕,心头便是一虚,连忙故作从容地答道:“是啊,她是……她就是这一路突厥兵的统帅穆恩之女,沐丝的未婚妻子。” “哦……” 天爱奴道:“她……没察觉你是假的吧?” 杨帆打个哈哈道:“那怎么可能?我跟她……呃……又没有什么太多的接触。” 天爱奴道:“她和沐丝不是已经订了亲么?草原上可没有咱中原那么多的规矩,她跟你这个沐丝都没有一点亲热举动?” 杨帆的脑海里倏然闪过那牛车轻驰时的许多香艳画面,赶紧撇清道:“当然没有。赫月姑娘与寻常的草原女子不同嘛,她父亲是穆阿哈部的首领,她……跟沐丝成亲,分明就是为了让她的父亲穆恩与沐丝的父亲默啜结盟,因为这个缘故才定的亲……” 天爱奴等了片刻,不见他再说下去,忍不住问道:“因为这个缘故如何?” 她问完了话,依旧不见杨帆回答,忍不住扭头看他,就见杨帆定定地看着前方战场一言不发,不禁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杨帆缓缓地道:“别说话,你让我想想,我好象想到办法了。” 杨帆静静地思索了一阵,说道:“我想,我有办法叫他们退兵了!” 天爱奴惊讶地道:“什么办法?” 杨帆道:“突厥王族阿史那部的王后,一向选自于阿史德部,因为阿史德部是阿史那部之外最强大的突厥部落,他们联姻,是为了结盟。” 天爱奴道:“不错!” 杨帆道:“突厥可汗骨咄禄病重,这一次很可能捱不下去了,他的弟弟默啜想取得可汗之位,而阿史德部肯定是站在骨咄禄的儿子一边,因为他们是姻亲。这样一来,默啜就不得不争取外援,他选择了仅次于阿史那、阿史德部的第三个强大部落:穆恩,与他结盟了!” “然后呢?” “我想我知道他这次出兵的目的了,一是打一场大胜仗,为他争取可汗之位壮一壮声势,二是找个借口把阿史德部的主要兵力调出来,以免他们干涉自己夺汗位!” “然后呢?” 几枝流矢飞来,“笃笃”两声钉进了二人身旁的窗棂上,可是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动。 杨帆侧过身,面对着天爱奴,微笑道:“不需要派什么人马出城的,我只需要冒充沐丝,把骨咄禄已然暴毙、默咄夺位,排挤亲骨咄禄诸部的消息传到阿史德族人耳中,他们的十万大军就会流水般撤去了!” ***诚求保底月票*** ~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云际会 杨帆向天爱奴笑问道:“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沐丝口不能言如何……” 天爱奴“呛”然拔剑,寒光一闪,一枝力道将尽的矢箭被她一剑劈飞,剑“嚓”然还鞘,整个动作干净俐落,优美之极。 “……故意向他人透露军机?” 这一句话,拔剑、劈箭、还剑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而她说话的语速、声调,全无半点异样。 杨帆道:“他只要出面露脸就好,具体的言语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来做!就像我冒充他劫掠突厥部落时一样。” 天爱奴道:“那你又怎么确定,他现在依旧不能说话?” 杨帆道:“如果他能说话,岂不更好?我只学几句简单的突厥语有何难处?” 天爱奴道:“他的声音你听过么?你确信听到你说话的人没有听过沐丝说话?” 杨帆怔了怔道:“这个……当然不能。不过……我离开突厥时他还不能言语,现在他应该还不能说话吧?” 杨帆说着,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儿矗着一具高高的望楼,望楼上有几个人影。 望楼很高,比城头还要高出三丈,这里是旷野,站在高高的望楼上,朔风呼啸,刺骨生寒。望楼上的几个人都穿着狼皮袄、狼皮裤、足蹬牛皮毡靴,头戴狗皮风帽掩耳,外面又罩了羊毛毡的大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 穆恩、沐丝都在望楼上,他们当然穿得起名贵的皮裘,但是名贵的皮裘早就失去了保暖御寒的意义,而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所以皮救剪裁制作的款式只求雍容华贵,完全使去了挡风御寒的作用,穿那么一件皮裘在这儿,颈项处只要有一点缝隙,寒风就呼呼地往里灌,就算裹一身海龙皮的裘衣也没有用。反倒是这狼皮的衣服,其实御寒效果一点都不比海龙皮的差。只是不够耐看罢了。 “如果我们先前能吃掉飞狐口那五千唐军,此刻再打明威戍,他们在兵力运用上,就会感到吃力了。可惜……,想必凉州的援军也快到了。这样一来。还是得消耗一下他们的兵力,才有可能破城!” 说话的是穆恩,声音从厚厚的围巾下传出来,依旧宏亮有力。 他的脸上也蒙了面巾。(本章节由友上传 )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面巾的上沿因为热气散逸,已经凝了一层霜雪,眉毛上也是一层霜,一双冷厉的眼睛。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气。 旁边一个同样装束,蒙了面巾的男子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不止嘶哑,而且粗嘎难听,就像一团沙砾用力摩擦出来的声音,叫人听了十分难受,但他说的什么却没人听见,声音太低哑了,一出口就被大风吹散了。 穆恩皱了皱眉。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转过身,背了风扯下面巾,居然就是沐丝。也不知道是言知何那纯属坑人的草木香灰真的能治病,还是沐丝的嗓子没有完全被破坏,他伤势渐愈后真的能说话了。只是他的声音变得低哑难听,就像一个老鬼在午夜时分贴着你的耳朵说话。 穆恩很担心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还会不会喜欢他,当初可是他优美的情歌打动了女儿的心,要不然虽说联姻是为了本部族的利益。可是默啜有好几个儿子,沐丝并不是最受重视的一个。他为什么要选沐丝做女婿。 沐丝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咱们……兵力充……足,不给……们喘息……机,各部轮流……阵,挑灯夜战,日夜不停,一定要把……早些攻下……” 风势很大,沐丝那鬼一般的声音又实在太低哑,饶是穆恩侧耳仔细倾听,还是有些字含糊了过去。不过沐丝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骨咄禄的病太严重了,究竟能不能拖过这个冬天,能拖到什么时候,完全无法预料。 如果骨咄禄已经过世,这边还没有在汉人的地方狠狠捞上一票满载而归,那么这次行动不但不能起到为默咄壮声势的作用,甚至连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那就完全失去了出兵的意义。 穆恩会意地点点头,道:“今夜,就由你部人马来先行攻城!” 沐丝用力地点了点头,望向明威戍城头,眼中露出炙热的光茫。 他能说话了,可是比不能说话时更让他难受,这样鬼一般难听的声音,如非必要他根本不想开口,他恨死了阿史德部落,恨死了朱图和萧牧木,他更担心自己在兄弟中本来就不算得宠的地位会因此而失去。 所以,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场大胜。 他死死地盯着城头,恨不得现在就登上去,把他的战旗插上城头,他却不会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城头,正在打着他的主意! ※※※※※※※※ 城头的激战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一些碟墙垛口,士兵已经与敌人刀来枪往展开了肉搏,城下,一具具云梯搭在城头,突厥兵如同一群群蚂蚁攀援而上,城头的火油、滚木、擂石疯狂地砸下去,每一下都像下饺子的砸下一大片人。 那些云梯也被撞杆推倒或火油烧得冒起火苗,依旧牢牢竖在城边的十不存一,可是哪怕只有一具,只有一个人爬上城墙,都是一件令人非常紧张的事,必须马上把他们压制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小小豁口,很可能就成为致命之处。 草原勇士擅长骑射,擅长马上作战,纵骑驰骋,那种打法酣畅淋漓,最合这些剽悍桀骜的突厥人的口味,攻城战本非其所长,不过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英勇弥补了这一点,尽管仰攻城堡非常吃力,可他们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城头上冲杀,似乎完全漠似了自己的生死。 这是一群在草原上游荡的狼。 然而经过职业训练的唐军却也早已不是扛着锄头的农民,尤其这些驻守边防,常年与敌人打交道的职业军人,他们的彪悍和英勇,丝毫不逊于他们的敌人,猛攻、鏖战、头断、血飞。双方士兵都用性命拼搏着,已经杀红了眼。 “中郎将,援军到了!” 叶云豹正在指挥城头指挥,一个亲兵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报告。 叶云豹吼道:“来了叫他们马上增援,这他娘的火上房了都。还得老子亲自去迎接他们吗?” 那亲兵讷讷地道:“娄总管亲自来了。” 叶云豹头都没回。指着一个队正道:“金汁呢?再去各家各户搜罗一些,那玩意烫在身上轻易就好不了,啥,谁来了?” 那亲兵道:“中郎将。河源道行军大总管、经略大使娄师德大将军,亲自带兵赶到了。” “啊!” 叶云豹一个扭头,动作太剧烈,脖子“咔吧”一声,吃惊地道:“娄大将军来了?林中豹。林中豹,你过来!” 明威戍左郎将林中豹提着血淋淋的大刀跑过来,他是明威戍的左郎将,是叶云豹的副手,两人关系一向亲近,情同兄弟,又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豹”字,所以被称为明威两头豹。 叶云豹道:“娄大将军来了,我去迎迎。这儿你先指挥,别出纰漏,叫娄大将军觉着咱们无能!” 林中豹大声道:“你放心去吧,这儿交给我啦!” 叶云豹“呸呸”几声,骂道:“老子往哪去。这丧气话说的。”说着,他便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走下了城头。 此番,娄师德的确是亲自率领援军赶到了明威戍。 娄师德身为陇右主帅,本来是坐镇在鄯州的。突厥奸细逃走之后,携去了沿边要塞的重要军事情报。娄师德极不担心突厥人会趁机攻打边关要隘,并且很可能成功。 那几处要塞之间相距千里以上,整个陇右与河西地区都被突厥和吐蕃压迫成了一个狭长地带,他不可能选择一处完美的地方居中指挥,兼顾到所有要塞,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这就需要他做出一个判断。 而事实上,突厥人无论选择哪里做为进攻点,都是有利有弊,娄师德根本无从判断突厥人会选择哪个地方,他只能选择一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地方,他最终选择的就是白亭。 蓼泉距鄯州太远了,娄师德鞭长莫及,如果突厥人真能破关而入,等他率军姗姗赶至时,恐怕所有能抢的东西都已被抢走,所有能杀的人都已被杀光了。 剩下的几处要塞中,磴口他是不太担心的,磴口相对更险要一些,而且距大唐中枢也近,增援方便,再说那是朔方边军的地盘,他想插手也没那个权力。剩下两处地方,就只有居延海和白亭了。 陇右地区是夹在突厥和吐蕃之间的一段狭长地带,有宽有窄,状若葫芦,甘州和凉州就是这葫芦两个内凹的所在,而且凉州是葫芦口,此处如果失守,突厥据此东向则可直逼中原,西取则整个河西陇右都有陷落的危险,这是西域最重要的所在,所以他想到凉州亲自坐镇。 娄师德把西来察访军情的丘神绩和王孝杰送走之后,立即启程赶往凉州,他刚到凉州,明威戍的烽烟就传到了那里,于是,娄师德干脆亲自带领一万援军来了明威戍。 杨帆看到了叶云豹匆匆走下城楼的情景,林中豹站在城头给士兵们大声呐喊鼓劲儿说援军到了,娄大将军亲自到了明威戍的话他也听到了,他没想到的是,沈沐居然也来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提示:前些天说过,初v书友的免费评价票已经产生了,现在呢,高v书友的免费评价票也已经产生了,各位书友在书页右上角点“我要评价”,选一张,确认评价即可。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赐良机 ***今天周一,俺又忘了求推荐票了,请诸友投票支持则个*** 攻防战在傍晚时分停下,突厥军队流水般退去。(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很快,远处那一顶顶毡帐前就冒起了缕缕炊烟,城下城下则是一具具躺在血污之中的尸体。 随风飘入旷野的缕缕炊烟是为了生存,那一具具尸体,何尝不是为了生存。 城头的守军疲惫地收拾着残局,补充着各种守城武器,把阵亡战友的尸体抬下去,把受伤的兄弟扶下去裹伤,一片战斗后的忙碌景象。 杨帆对天爱奴道:“咱们回去吧,叶中郎将忙着接待援军将领,现在是无暇见我的,我回去再把计划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跟他说。” 天爱奴轻轻点点头,两人刚刚走出城楼,迎面就有一个侍卫匆匆走来,一见杨帆,站定身子道:“杨侍卫,中郎将有请!” 杨帆扭头看了天爱奴一眼,天爱奴点点头,柔声道:“我在驿馆等你。” 杨帆跟着那侍卫离去,一直到了明威戍的中郎将府,这是一座不算宽大的宅院,门禁森严,佩刀持矛的士兵把守着门口、巡弋着四周。杨帆在那侍卫的引领下迈进大门,沿着笔直的砌了平整方石的甬道直入正堂。 虎威屏风下,置放着一张几案,两张胡椅,右首为上,上首坐着一个六旬上下、身躯肥胖的老人,穿着一身戎服,却看不出品阶。左首坐着中郎将叶云豹,正侧首跟他说话。 杨帆报名参见,叶云豹介绍道:“杨帆,上坐的这位就是我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娄大将军。娄将军听说你的事后。很想见见你。” 杨帆听了不由暗吃一惊,这胖老头儿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完全看不出一点沙场老将的气质。若是不穿这身戎服,和寻常的街头老翁实无两样。 杨帆赶紧报拳见礼,道:“卑职杨帆。见过娄大将军!” “呵呵,无须多礼,老夫已经听说过你的事情啦!了不起,了不起呀,当真是后生可畏!” 娄师德站起身来,把住杨帆的手臂,笑道:“来来来,你非我所属,不必如此拘礼。(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坐下说话。” 他这一走动,杨帆才发现他一条腿似乎有些毛病,脚下落地无力。完全是被另一条腿拖着走。所以行动缓慢,左右肩膀也是一高一低地晃动着。赶紧搀扶了一把。 一见娄师德站起,叶云豹也站了起来,二人一起重又搀着娄师德坐下,杨帆便在侧下首的胡椅上坐下来。 娄师德抚着胡须道:“你在突厥的所作所为,老夫方才已经听云豹说过了,这些事,云豹已经行文凉州府,再由凉州府呈送京师,朝廷必会嘉奖的。” 娄师德说到这儿,话风一转,又道:“云豹说,你与那突厥统帅阿史那沐丝形容相象,足可以假乱真。你想籍此,利用阿史那和阿史德两族本有的矛盾,挑起他们自相残杀?” 杨帆欠身道:“是,卑职是与叶中郎将讨论过此事,只是这个办法漏洞太多,而且实行起来也不容易,这几天叶中郎将竭思苦虑,卑职也在想办法,方才城头观战时,卑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貌似可行。” 娄师德颇感兴趣地道:“哦?老夫找你来,正想商议此事,看看能否集思广益,琢磨个法子出来,想不到你已想出了主意,快快说来,叫老夫听听。” 杨帆把他在城头想出的办法对娄师德说了一遍,娄师德微微阖了双目,静静凝思良久,缓缓地道:“嗯……,这个法子,的确比你们先前所想出的办法更加可行。” 叶云豹道:“大总管,那位阿奴姑娘所言是个问题,如果那沐丝已经能够说话了呢?如果听见杨帆说话的人是听过沐丝声音的呢?” 娄师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份担心倒是大可不必。老夫当年为一军卒时,也曾见过咽喉受伤的兄弟,喉部受伤,纵然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声音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 再说,沐丝的声音非他本族本部的人,听过的人绝不会太多,偶尔听过几句的,也不大容易分辨是否是他,加上形貌酷肖,足以以假乱真,此计可行。老夫以为,真正应该担心的倒是有两点: 一是假扮沐丝之后,应该把这假消息散布于何人知道?这消息是要让阿史德部族人知道的,必须得找阿史德族或者附庸于阿史德族的部落才奏效。如果先在沐丝自己军营中散播开来,不等传进阿史德人的耳朵,沐丝就会发觉异常。 二是要让阿史德部落的人知道,那么该让谁知道?沐丝是一军统帅,且与阿史德部刚刚发生过争斗,要什么样的理由,他才有理由接近阿史德部落的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接触一个小卒、更不可能把可汗已死这样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一个小卒,只能是阿史德部的将领,这,又是一个难题。” 娄师德果然是难得的好脾气,坐在那儿不愠不火,扳着指头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地说着,最后才呵呵一笑道:“所以,难处主要在于:‘沐丝’为什么要秘密接近阿史德族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透露于阿史德族人?至于声音,小事一桩,凭杨帆在薛延陀随机应变的本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娄师德这一说,杨帆和叶云豹茅塞顿开,三人又议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一个毫无破绽、叫人信服的办法,娄师德笑道:“好啦,法子是好法子,可是既然还没想得圆满,那就先用拳头把突厥人狠狠打下去,咱们对付来犯之敌又不是只有计谋而无勇猛! 法子可以慢慢想,现在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这个酷肖的面貌,还怕想不出如何让这个计划得以实施么?杨帆,你先回馆驿休息,我方才说的这两点,你也好好想想,咱们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杨帆听了忙起身道:“喏!既如此,卑职告辞!” 娄师德道:“嗯!对了,你那百骑中的兄弟都很关心你,听说你若回来,必由此处入关,这一次他们也随老夫一起来了,现在正在馆驿之中等你,你快回去见见他们吧,莫让他们等得太心急!” 杨帆大喜,连忙道:“是,卑职告辞了!” 杨帆离开后,叶云豹对娄师德道:“大总管对此计似乎相当的重视?” 娄师德站起来,慢慢踱到了墙边,这帅堂正前方是一张猛虎下山图,两侧白壁墙上,悬挂的却是山川地理图,这是陇右军方多年来根据斥候一点点掌握的情报,测绘出的局部区域地理图,纯作军事之用,不断完善之下,实比官方地图还要详尽许多。 叶云豹一见娄师德站起,忙也随之起身,走到地图边。 娄师德凝视地图良久,对叶云豹道:“法子的确一时还没有想出来,可你知道老夫为何不急么?” 叶云豹毕恭毕敬地道:“还请大总管指教!” 娄师德道:“既有此等好计,只用来叫突厥人不战自退那就行了么? 叶云豹讶然道:“大总管是说……,可我们这里满打满算,再加上大总管带来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之数,应对十万铁骑,似乎……” 娄师德哑然失笑,摇头道:“不不不,不是这里。” 说着,他伸出粗粗胖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点,“啪”地一下定在一个位置上。他指的地方竟然是居延海! 这位以唾面自干闻名的老家伙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笑眯眯地道:“突厥人欲攻白亭,先佯攻了居延海,我们何不就从这居延海出兵,趁他们退兵之际,打它个落花流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那么容易!” 叶云豹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图上地理,喃喃地道:“居延海,居延海……” 娄师德解释道:“他们不可能横穿沙漠的,来也罢,去也罢,只有两条路,一是走居延海前面这条戈壁滩,这里可以补充水源和一些草料,另一条是走弥蛾川,那儿有一些小部落,也能予其补给,他们来时是分兵两路,而退时则必然选择居延海前这条路。” 叶支豹想了一想,道:“因为他们退兵的原因是因为‘骨咄禄可汗已死,默啜篡位,骨咄禄之子不服,草原诸部间明争暗斗,很可能已经发生内战?’” 娄师德道:“没错!走这条路才能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汗庭,如果走弥蛾川,他们要在突厥草原上绕上一个大圈子。所以他们不但会选择这条路,还会把多余的牛羊全部抛弃,只带一二十天的口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以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师德把手往身后一背,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居延海有河有湖,水源充足,牧草丰美,是朝廷的一处极重要的军马饲养之地,所以那里不但屯有重兵,而且有大量军马。突厥佯攻居延海后,各路驰援居延海的兵马也还没有返回,依旧驻扎在居延海。突厥两路大军,互相防备,吃不好,睡不好,急急赶路,兵困马乏,赶到居延海后,如果突然有无数骑兵突然从峡口山中蜂拥而出……” 叶云豹听得血脉贲张,一拳砸在地图上,大笑道:“可恨我非居延守将,如此大功,当真令人眼红!” p:诚求保底月票和今天的推荐票!各位书友,还请早早投下您的支持,拜谢!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策群力 杨帆走出中郎将府,见衙门口儿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杨帆也未在意,举步就要往馆驿方向走,车旁忽地转出一个人来,扬声唤道:“二郎!” 杨帆一扭头,不禁惊喜地叫道:“言兄,是你!你怎在此,你不是被送去凉……” 一个“州”字还未出口,言知何已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哈哈大笑道:“二郎果然无恙,吉人自有天相啊!” 过命的交情,常常产生于生死与共的经历之中。杨帆在薛延陀城外回马救人,单刀断后,掩护他们离开的事,让这个心思很简单的汉子,已经把杨帆当成了他的弟兄。 “二郎无恙,我也很开心!” 旁边又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杨帆一扭头,就看见沈沐站在一旁,一身朴素的棉布青袍,脸上带着欣慰欢喜的笑容。 “沈兄!” 杨帆欣喜地叫道。言知何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了他,杨帆转向沈沐,又看看言知何,道:“你们怎么来了?” 言知何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赶到飞狐口,可惜费尽唇舌,那糊涂守将也不肯轻信我们的消息,还怀疑我们是突厥奸细,要把我们押去凉州验明正身。 我们到了凉州,恰好河源军大总管娄师德也到了,还带来了他军中的人,认得高舍鸡和熊开山,我们这才得以解脱,我脱身之后马上就去湟水面见公子,公子听说你下落不明,执意要赶来此地,一定要等个结果!” 杨帆听了心中一阵感动,他是一个极重亲情、友情的人。他在中原孤单一人。能把马桥和面片儿视如亲兄亲姊,不无这方面的原因。如今沈沐以堂堂世家大族隐宗宗主的身份,能亲临险地。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情意了。 沈沐当初与杨帆在绿洲分手后便返回了湟水,好言软语的把七七大小姐哄回了长安。沈沐自己并没有走,西域风云乍起。变幻莫测,他的基业就在这里,他怎么能走,必须得留在这儿以防不测。 如果西域被突厥占领,他倒不至于因此失去隐宗宗主的地位,但是他将失去与显宗分庭抗礼的本钱,重新沦为姜公子手下一个随时待命的打手。他在西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耗费了大量的物力、财力,岂能不予重视。 小飞箭张义是顺原路返回河西地区的。那条路距湟水比较远,沈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言知何是随高舍鸡、熊开山一道儿回来的。他们被送到凉州之后。恰好娄师德也到了,娄师德随行的将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自然得以开释。 高舍鸡和熊开山留在了娄师德身边,言知何则快马赶去湟水向沈沐报信。沈沐听他诉说经过之后,马上启程赶往凉州。这就是沈沐做人独到之处了,为何有那么多人甘为他所用?仅仅是他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供你达成理想,铺就锦绣前程么? 杨帆虽是他物色的一个目标,而且现下还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是他的生死沈沐一样放在心上,他要知道杨帆是死是活! 杨帆虽生死未卜,但他只要活着,白亭这条路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沈沐也来了。湟水和鄯州相距不远,沈沐赶到凉州的时候,娄师德已经决定亲自兵发白亭,沈沐干脆去面见了娄师德。 沈沐认识娄师德,他经营西域,怎么可能不结交西域的这些封疆大吏?像鄯州驿馆、湟水驿馆这等兼营客栈,以驿养驿还为驻军赚取不少银钱的主意就是他告诉娄师德的,双方早就有交情。 娄师德其实并不知道沈沐的确切身份,但是他知道沈沐在西北地区有许多产业,同西北地区的许多豪商巨贾关系密切,是个很有势力也很神秘的大商贾。 西北地区的世家高门、豪商巨贾在当地都拥有相当庞大的潜势力,他们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这些世家高门、豪商巨贾,包括那些投奔大唐后被安置在西域的部落族长们,都是没有官方身份的“西域官员”。 他们不但能量极大,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甚至拥有执法权,百姓们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案子,都习惯性地请他们主持公道,由他们来维持治安,而非求助于官府。对这些威望高、势力大的地方豪霸,官府只能羁靡,而不能排挤压制,才能得到他们的配合与拥戴,娄师德对他自然以礼待之。 沈沐对娄师德所说的理由是他在白亭一带有许多产业,一旦被突厥人攻进来,他的损失将十分巨大,因此他要赶去看个究竟,必要的时候,还可能会对官兵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娄师德自然满口答应,一路同行,礼遇甚周。 沈沐走到杨帆身边,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感慨地道:“二郎这一番突厥之行出生入死、险象环生,真是辛苦了!这一番,我真以为你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二郎竟然穿过大漠,安然回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来,上车,咱们回馆驿再说,为兄已经摆下酒宴,等着为你压惊呢。” 杨帆一边随他往车上走,一边问道:“沈兄怎知我是如何回来的?啊!你也住在馆驿,莫非已经见过阿奴姑娘了?” 沈沐神秘地瞟了他一眼,含笑道:“阿奴姑娘我的确是见过了,真没想到,你们俩个竟然走到了一起,世事难预料啊!不过,你横穿大漠闯到白亭,并且冒名顶替,指挥飞狐口大军安全回返的消息,却不是来自于阿奴姑娘之口,而是叶云豹告诉我的。” 杨帆更加奇怪,方待再问,一旁言知何已代他解释道:“我家公子在西域人脉极广,同许多军中将领都是朋友。” 杨帆一听事涉他人**,便即住口不言。 二人登上车子,马车便往馆驿驶去。 因为杨帆在薛延陀的所作所为。言知何已经告诉了沈沐。指挥飞狐口守军撤退的经历,也由叶云貌告诉了他,所以杨帆只是把这些事串联起来简单地讲了讲。随即就谈到了明威戍目前的困局。 沈沐听到杨帆的打算后,不由惊讶地道:“二郎真是足智多谋啊,你这个计划……嗯。可圈可点!若是利用好了,我看……其作用可不仅仅是退了敌兵那么简单!” 杨帆奇道:“我这计策就是为了迫退敌兵而设,除此之外,还有何用?” 沈沐微笑道:“参予设计此计的若是明威戍的守将叶云豹,此计的作用当然只是迫退突厥人,解白亭之围。可是如今既然来了负责整个陇右安危的娄师德,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杨帆满面疑惑,说道:“小弟愚钝,还请兄长解惑!” 沈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若愚钝,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么?呵呵,你想不到。非关于谋略。而关乎地位。有谋略,也要有相应的地位。才会站在相应的高度去想事情。你因明威戍之危,而想到这个办法。叶云豹守护的只是白亭这一处地方,所思所想自然就在于此,而娄师德和我一样,我们的利益在整个陇右,考虑事情的时候自然不会局限于此。娄师德一代名将,我能想得到的,相信他也一定想到了。” 沈沐说完,抬起腿来在踏板上跺了两下,马车戛然而止,驾车的言知何回首向车中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沐道:“回去!面见娄大总管!” 杨帆问道:“沈兄因何回返?” 沈沐笑道:“娄师德不是说有两个难题么?一个是沐丝为何要秘密接触阿史德部落的人,另一个是他为什么要透露如此机密给阿史德部落的人?呵呵,沈某这就去给他解决这两个难题,省得他晚上睡不好觉!” ※※※ 天爱奴躲在房间里吃过晚饭,又洗过澡,换了一身今天刚买的新衣裳,在窗前灯下款款地坐了下来。 这是一身女儿装束,衣料虽然一般,款式颜色却好。天爱奴在外行走,一向喜欢穿男装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喜欢穿女装了,所以才买了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闹无比。 娄师德又带来了一万大军,还携来了大量的辎重粮秣,要入库点收、要出库支付,隔壁墙外仓库那边高声不断。而前厅呢,黄旭昶和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有些喝多了,大声说笑,也是吵个不休。 天爱奴早就躲起来了,自打沈沐发现她在这儿,黄旭昶一帮人知道她是与杨帆一起穿越沙漠的女子,纷纷向她七嘴八舌问起经过的时候,她就找个借口躲起来了。 黄旭昶那帮人,简直就是一帮兵痞子,问的都是什么东西嘛!那些事情让她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们沙漠里边的确很冷很冷,方便的时候屁屁都快冻成两瓣儿了?难道告诉他们为了御寒整整一夜和杨帆相拥着睡觉? 如果说这些人叫人讨厌,那沈沐就是叫人害怕了。这个总是嘻皮笑脸的家伙,那双眼睛很厉害,他只跟自己对答几句,眼中就有一种了然的神色。天爱奴很怕他那种眼光,那种眼光好像是看穿了她,一直看进她心里去,发现了她的所有秘密。 还是杨帆好! 男人聪明到二郎那样子就可以了,像沈沐那样老奸巨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 天爱奴托着下巴,甜丝丝的想。 她想着过去、想着现在、想着将来,渐渐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去,全未注意天渐渐黑了,廊下灯已亮起,前厅的说笑声中,已经有了杨帆的声音…… p:凌晨,向大家求新鲜出炉的推荐票和保底月票,请多多支持~~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越描越黑 “你我兄弟难得重聚,怎么才喝这么点就散了?好不扫兴!” “不……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嗯?你住哪间?” 天爱奴坐在几前,独自托腮思想良久,忽然发现天已经黑了,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不觉有些着急,她点了灯,想到外面去看看,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中传出杨帆的声音,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天爱奴忙又缩回手来,侧耳听着。 杨帆与沈沐返回中郎将衙门后面见娄师德,沈沐把他的主意一说,居然拾遗补缺,把几个人群策群力想出的计划最后的漏洞也堵上了,整个行动方案滴水不漏,娄师德大喜过望,立即叫人设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突厥大军,方才城头瞭望时发觉突厥营寨中有异动,估计夜晚还要攻城,已经把消息报进了中郎将府,娄师德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叶云豹身为主将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四人之中,无论从哪方面算,杨帆都是最小的,他还能故作矜持不成?这酒就喝得有点儿多了。回到驿馆之后,沈沐自回房间休息,杨帆本打算就方才谈定的主意去与天爱奴商议一下,谁料一进大厅,就看见百骑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儿纵酒狂欢。 这些人是军人,虽然并不承担守城之责,也知道此时不宜多喝,一开始还颇有节制。只是酒这东西,既然沾上了,哪还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况他们心事放下,这时正是极高兴的时候。 他们一直在湟水养伤,等候着杨帆的消息,眼巴巴地从秋等到冬,从黄叶飘零等到大雪纷飞,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他们几乎已认定杨帆死了。可是死不见尸他们终究不甘心,所以就赶到鄯州催促河源军行文各处查找杨帆下落。 他们三不五时就到衙门里去询问消息,一副赖定了河源军的样子,弄得负责此事的河源军行军司马孟德纲头痛不已。高舍鸡和熊开山带来了杨帆的消息,孟德纲如获至宝。赶紧把这消息给这几位从京里来的大爷送去。结果黄旭昶等人就跟到明威戍来了。 他们到了这里以后才得知杨帆已经安全回来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欢喜,杨帆还没回来,他们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杨帆这个正主一回来,他们的酒兴就更高了。 这一顿酒,边说边喝,敬酒的名目也多。杨帆大难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升在即要喝酒,众人酬谢要喝酒,听他述说在突厥的种种惊险离奇的经历听得眉飞色舞还是要喝酒,如此下来,杨帆如何抵挡得住,等他执意不肯再喝时,已是酩酊大醉了。 扶着杨帆回来的是张溪桐和田彦。二人喝得不比杨帆少,三个人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进了跨院儿,张溪桐打眼一望,大着舌头问道:“二郎。你……住哪屋啊?” 杨帆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间,又飘移到天爱奴的房间,含含糊糊地道:“你们……回去碎吧,我……找阿奴姑娘。还……有事谈。” 杨帆说着,就向天爱奴的房间走来。天爱奴在门内听见脚步声,忙整理一下头发,外面刚一敲门,她就把房门打开,杨帆站立不稳一跤扑了进来,天爱奴赶紧把他扶住,只觉手上一沉,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 张溪桐和田彦搭着肩膀站在门口,一瞧这位天爱奴姑娘,比之下午又有不同,头发作中原未嫁女子的丫鬟妆,眉儿细细长长,眼波狐一般媚丽,瑶鼻樱唇,俏丽可人,大概是晚上精心打扮过了。 这等丽色看得二人一呆,随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阿奴姑娘,二郎有点喝高了,我们可把他交给你啦!哈哈哈……”二人说完,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就带了几分暖昧。 天爱奴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单臂架着杨帆,掩好了门,把他搭到几案边坐下,轻嗔道:“你呀,怎么喝这么多酒?” 杨帆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觉,强自支撑着道:“没……没办法呀……,在中郎……将府喝!回来……还喝,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我的法子已经……商定了,不过这事……还得要你帮忙……” 天爱奴给他倒了杯热水,没好气地道:“看你醉的,先喝点水,慢慢说。” 杨帆端起杯来咕咚咚就喝起来,天爱奴“呀”地一声轻呼,嗔道:“还是烫的呢!” 杨帆这时还真感觉不出那水有多烫,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着舌头跟她解说起来。虽然声音含糊,天爱奴倒是听懂了,她听了杨帆的话,把柳眉一扬,嫣然道:“我当什么事儿呢,醉成这样儿还非要跟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人家帮你就是了。” “阿奴!” 杨帆虽然醉了,心中却清醒,他知道天爱奴肯冒险犯难,肯如此帮忙,完全都是冲着他,酒后动真情,杨帆心情激荡之下,一把攥住了天爱奴的柔荑,把天爱奴骇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干嘛……” 杨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重重地说道:“阿奴,谢谢你!”这几句话,杨帆说得异常清晰,他已经醉了,天爱奴能够感觉得到,他想说这句话时,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天爱奴的心里暖洋洋的,只觉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杨帆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阿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天爱奴听他口齿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过来扶他,却见杨帆摇摇晃晃奔着她的床榻就去了,天爱奴失声道:“二郎,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杨帆已一头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天爱奴又好气又好笑,站在那儿看看睡得跟死猪似的杨帆,轻轻跺跺脚。先去炭炉上提了壶沸水,走到墙边。墙边有一个矮木架,上边有一个淘盆,天爱奴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里边,这时又续了些热水。把毛巾投干了。回到榻边,用力把杨帆翻过来,细心地为他擦拭脸庞。 杨帆比起在洛阳时削瘦了许多,皮肤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点也不减他的英俊,似乎还显得更阳刚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来有种坚毅、刚强的味道。他的脸颊热热的,因为喝了酒。有种浓浓的红晕。 天爱奴一点点替他擦净了脸庞,手指掠过他的下颌时,感觉到那里硬硬的胡茬,似乎连她的心都刮得痒痒起来。她替杨帆净了面,痴痴地凝视他好久,才替他脱了靴子,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盖起来,动作非常轻柔。 侍候人当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因为侍候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眼见他的醉态,于好笑、无奈之中,便也有了几分怜惜、几分欢喜、几分甜蜜。她从小就侍候在公子身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天爱奴心里清楚,要过公子那一关不太容易。可她一直没有跟杨帆说,不为别的,只因为公子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杨帆能够对抗的。告诉了他,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独力去扛,可他若是插手,一旦激怒公子,那就弄巧成拙了。 天爱奴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虽然她只是一个侍婢,但她是公子从小养大的,她清楚公子从来没有把她单纯地看成一个婢女,公子对别人一向寡情,对她却有些当女儿看待般的怜惜,如果她委婉一些,说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杨帆这边,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自从公子吩咐注意杨帆这个人之后,她曾经亲自或派人跟踪调查过杨帆,她知道杨帆在洛阳只和一个面片儿来往密切,而那位面片儿姑娘被他视如亲姊,现在已经嫁了马桥,他没有其他过从甚密的异性。 所以,只要自己解决了公子这边的困难,就能和他双宿双飞了吧…… 天爱奴想到这里,甜甜地笑了,她把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杨帆的脸颊,然后用细嫩的掌背贴着他的下颌轻轻摩挲了几下,感受着那硬硬的男人的味道,甜甜一笑,起身为他吹熄了灯…… 天亮了,一些早起的人正在院中打水洗漱,天爱奴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然后杨帆衣衫凌乱地闯出来,光着两只脚丫,唬得一张小脸煞白,中了邪似的叫道:“我怎么在阿奴房中?我怎么在阿奴房中?” 满院子的人都很惊讶地看着他,有的手里拿着丝瓜瓤子,有的手里拿着杨柳枝,有的拿着磨得半秃的牙刷子子,一嘴泡沫,脸上渐渐涌现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气。 这时,本该是杨帆房间的门儿“吱呀”一声开了,天爱奴姗姗地走了出来,乜了杨帆一眼,红着脸蛋对他说大声道:“谁让你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我和你换了房间嘛。” 她这话是对杨帆说的,可那声调和语气,分明就是解释给大家听的。但是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他喝多了,为什么就要交换房间呢?” 杨帆呆呆地替大家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我喝多了么?我喝多了为什么就要换房间呢?” 天爱奴忍无可忍,大声咆哮道:“因为你赖在我房间不肯走啊,你往榻上一躺就不动弹了,你让我睡在哪儿?” “哦……”围观群众恍然大悟,纷纷用暖昧的眼神看向杨帆。 杨帆吃不住劲儿了,天爱奴也发觉越描越黑,两扇门“砰砰”两声先后关上,一双男女狼狈败退! p:各位书友还有保底月票没有投下来的么,还请投下支持啊,同时诚求今天的推荐票!关关继续码字去,如果码得快,今日还有第三更奉上!求月票!!!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入虎穴 ***三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突厥人在沐丝的指挥下,对明威戍发动了整整一晚的攻击,喊杀声彻夜不绝,在小城深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天亮时分,突厥兵退下,双方作短暂休整。炊烟再度升起,而许多人已经无法再享受到今天的早餐了。 城头一些地方破损了,有几处碟墙的垛口几乎被石头砸平,士兵们正一遍一遍地往上泼水,泼一层水,铺一层草,很快就砌成一道厚厚的冰墙,除非是数百斤重的大石头砸个正着,否则休想能把它破坏了。 沐丝本部的人抬着伤兵潮水般退却,准备接替他的部落正在享用早餐,就在这时,突厥前阵警戒的兵马忽然看见明威戍城头用绳索系着藤筐放下几个人来。 突厥兵马上把这个消息报上去,很快就有一位担任贺兰的武官迎了出来。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在武安戍也一样上演了。 下城的人一共有七人,有旗手、有号手、有使者、有通译、有护卫,他们下了城,便摇起了一面白布旗子。 白旗在战争法则中并不是投降,只是表示要暂时停战。旗手摇着白旗走在前面,后面几人跟着,对面那位贺兰率领十几名佩刀武士迎上前来。 那位明显是使者的人穿一身圆领长袍,头戴幞头巾子,留着两撇八字胡,笑眯眯的仿佛一个商贾,一见那位贺兰走过来,马上站住脚步,向他揖了一礼。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身材削瘦的通译官道:“我大周中郎将遣使前来,有要事与穆恩大叶护、沐丝大叶护商谈,有请足下代为引见!” 那位贺兰官身穿半身皮甲,腰胯一口大刀,脸膛黑红,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子强悍之气。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圆滑商贾模样的使者。又看看身材单薄的通译,轻蔑地撇了撇嘴,道:“跟我来!” 贺兰带着他们走进大营,眼看将到中军营帐之际,排列在中军两旁的扈兵突然同时拔刀出鞘。“呛呛呛”一串刺耳的响声。长刀搭成了一座刀阵。那团团圆圆、商贾打扮的使者笑眯眯地向他们摇着手,从容地走进了刀阵。 那位贺兰官回头看见他从容的模样,倒是暗生钦佩,瞧他一副圆滑模样。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胆气。 大帐中,沐丝也在,他指挥了一夜的攻城刚刚回来,本想对穆恩交待一下就去休息,恰好听说唐人遣使。所以也留了下来。 “唐人使者,报名唱进!” 那贺兰进帐禀报,片刻后出来,往帐旁一站,高声喝道,双眼睥睨着,十分高傲。 那唐人使者掸掸衣袍,高声道:“在下荆沿,奉明威中郎将叶大将军差遣。求见穆恩大叶护、沐丝特勤!” 说着,他就大步走向帐中,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个身材瘦削的通译,其他人员都被留地帐外,除旗帜、号角外。所携武器都被缴了械。 因是早晨,各部落首领在自己本部刚刚起来,并未到穆恩处报到,此刻帐中只有穆恩和沐丝翁婿二人和一些侍卫。 沐丝身材高桃。一身右衽斜襟高领长袖镶毛边的肥大狼皮袍子,把他衬出几分鸷猛的味道来。而穆恩虽是年近五旬的老人。但是往那儿一站,枪一般笔直,足蹬马靴,紧扎腰带,显得极为魁梧、剽悍,毫无半点老迈之态。 “叶云豹派你来,要对我说什么?” 穆恩用的是突厥语,那削瘦的通译对荆沿用汉话重复了一遍,荆沿便笑眯眯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就是穆恩大叶护了吧,哈哈哈,小可是陇右一个商贾,并非官府中人。这一次,突厥犯境,两国兵戎相见,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这些西域商贾很是不安呐,所以我们说服了叶中郎将,由我们派人来求见大叶护,咱们双方打个商量,这仗嘛,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穆恩听了那削瘦通译的翻译,皱了皱眉道:“你们不是官府中人?那么你们究竟要来谈什么?” 荆沿含笑道:“各位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住毡包,喝马奶,逐水草而居,蓝天白云下弯弓射雕,牧羊放歌,何等快意。陇右之地,实非你们宜居之所,双方又何必刀兵相见,杀伤许多人命呢? 在下受西域众商贾公推,代表他们前来同大叶护议和,只要你们答应退兵,我们这些商贾愿意付出一些财帛女子,以弥补你们出兵的损失,大家一团和气,岂不是好!” 穆恩听了通译回话,大怒道:“放肆!你们这是戏耍老夫不成!我挥兵十万,为的是攻城掠地、王图霸业,他区区一个明威守将,居然派你这样一个小小商贾,妄图以些许财物收买,便叫我们退兵,简直是儿戏!” 荆沿赶紧道:“大叶护切莫发怒,你实在是误会了。想那叶中郎将也不过是明威戍一方守将,他岂敢代替朝廷与你议和,甚至割地乞降啊?依照叶中郎将那意思,本来是要誓与城池共存亡的!” 穆恩冷笑道:“这算是一种威胁么?好啊!既然他有此心,咱们就较量较量!” 荆沿忙道:“大叶护,明威戍守军的确不是很多,不过,现在已经从凉州又调来了两万兵马,凭险而守,你们要攻下来怕也不太容易吧?更何况,凉州守将不但正在后方募兵,便是朝廷业已派了援军,风尘仆仆正在路上。 两军交兵,杀个你死我活,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利益么?呵呵,在下说话也许太直接了一些,不过在下是个商人,商人言利嘛,眼中也只有利,虽然说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之争,跟我们商人也没什么两样。” 荆沿滔滔不绝,通译一旁一句句地翻译着,沐丝听了,不觉有些心动。 说实话,河西陇右之地的牧草远不及突厥草原丰美,他们进攻河西陇右,直接目的是为了求财。更长远的目标则是据此为踏板,觊觎中原花花世界。而现在骨咄禄病重,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直取中原,以大唐目前的国力,他们也办不到这一点。所以这次出来。战略目的本来就是求胜、掠财。 陇右地区,他们以前曾经攻进来过,最终也没站住脚。其实这些草原部落发动战争的主要目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求财。除非中原衰弱,有占领的可能,否则他们是没有决心发动一场以占领为目的的战争的。 沐丝想到这里,便咳嗽一声,向穆恩递了个眼色。穆恩看他神态。便缓和了语气,向荆沿问道:“你们……可以付多少赔款,来弥补本叶护出兵的损失?” 荆沿大喜,赶紧说了一个数字,左右不过就是金多少、银多少,铁器多少,丝绸瓷器、牛羊布匹多少,这数字若是用在一家一姓乃至一个部落都算是极为惊人了,但是突厥十万大军。大家一分就没多少了。 穆恩闻言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们这是敷衍本叶护吗?全无半点诚意!这么一点财物,就想本叶护退兵?” 荆沿满脸苦色,道:“大叶护,这么多财物。可是我们西域诸多商贾一块凑出来的,大叶护如果答应,那就满载而归,如果不答应。这明威戍也未必就能攻下来,如果攻不下来。到时候岂不更是一无所得? 嘿嘿,在下可听说,骨咄禄可汗病重,这个时候,怕是贵国也无心久战吧?如果一味地打下去,对双方实无半点好处。与其斗个两败俱伤,何不各退一步呢?见好就收,就此罢手!不知沐丝特勤可在么?大叶护不妨与沐丝特勤商量一下如何?” “我……就是沐丝!” 沐丝跨前一步,那幽魂一般低哑的声音一出口,把那荆沿和通译都吓了一跳,沐丝看在眼里,心中一种苦闷烦躁,可他不得不忍受着那连他自己也无法忍受的声音继续表达他的意见:“如果要让我们退兵,可以!但是你们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你方才所说的数目,如果翻四倍缴纳,我们就马上退兵,否则,城破之日,大军入境,你们将一无所有!” 荆沿一听立即又大吐苦水,沐丝冷笑着打断他道:“算了吧!你们这些商人,最是狡猾不过,是要破财消灾,还是人财两失,你自己考虑!” 一番商谈,毫无结果,荆沿只得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本来预估的是比这多一倍的财物。如今……,这么大的数目,我一人实在无法作主,还请大叶护和特勤宽限几日,容我回去与大家再计议一番!” 穆恩冷笑道:“可以!你们尽管回去商量,但城我们会继续进攻,如果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我们就进了城,那你们也就不用商量啦!” 这话一出口,穆恩和沐丝同时大笑起来,一个声音高亢,一个声音低哑,融合在一起,仿佛用一把沙砾磨着一面铜钹,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荆沿领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明威戍城头看见自己的使者到了城下,连忙放下吊筐,吊筐只有两个,几人要分别上去。荆沿一脚跨进吊筐,扭头对进入另一个吊筐的通译道:“沐丝果然已经能够言语了,他的声音你可清楚了?” 那通译向他启齿一笑,分明是个赫黑脸庞的削瘦男子,却透出几分女儿家调皮妩媚的神韵:“清楚了,衣着打扮、声音语气,全清楚了!” 他的声音与沐丝一模一样,城头绳索拖曳着,恰好落下一蓬雪沫儿,打进荆沿的脖梗里去,再听到这种幽魂野鬼般幽泣的声音,荆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p:三更,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双簧 又是一天的鏖战结束了,卢不古回到自己的毡帐,解下沉甸甸的皮甲,“嗵”地一声扔到榻边,在毡毯上坐下来,呼地喘了一口大气。 亲兵端上吃食,一盘子热气腾腾的大块羊肉还泛着血丝,血肠炖的干野菜香气四溢,此外还有一叠胡饼,一壶烫过了的马奶酒。卢不古从腰间拔出小刀切割着汁水淋漓的羊肉,眉宇间隐隐泛着一抹忧色。 他是契丹部落的族长,他的部落在契丹诸部中是实力最强大的一个,麾下青壮勇士逾万人,当初投效突厥时,阿史那部和阿史德部都曾招揽过他,后来因为阿史德部开出的条件更大,分给了他一大片肥沃的草原,卢不古就向朱图宣誓效忠了。 卢不古的担忧是因为今日担任主攻的是他的部落,而部落的伤亡实在是太严重了,卢不古刚刚巡视全营、检查损失回来,重大的伤亡人数让他心中很不安,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向朱图汇报损失,请求把他的部落作为辅战部队,朱图对他一向宽厚,他相信朱图会答应他的请求。 与此同时,在阿史德部与阿史那部之间的那片石垃子山上,悄无声息地垂下了几条粗大的绳索,几条人影攀着绳索,从那结了寒冰光滑如镜的陡峭岩壁上悄悄地溜了下来。 卢不古一个人就吃了满满一大盘子羊肉,又吃了一袋马奶酒,微带几分醺意地躺到榻上,刚刚拉过羊毛毡子盖在身上,他的亲兵就掀开帐帘儿走进来,悄声道:“卢不古,卢不古!” 卢不古虽是大头领,不过他们的部落还没有严格的上下尊卑。部下也习惯于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卢不古刚刚有了睡意。一听呼唤猛地坐了起来,习惯性地便去抓刀,口中喝道:“什么事?” 那亲兵低声道:“沐丝特勤来了。要见你。” 卢不古清醒过来,定了定神,诧异地道:“沐丝?他在哪儿?” 亲兵道:“就在营外。说是有机秘要事想跟你商量,你看……见是不见?” 卢不古心道:“沐丝要见我?以前么,见他倒无妨,可是现在阿史那和阿史德弄得跟仇人一般,我若见他,一旦被朱图知晓,必然以为我要背叛阿史德部落,还是不见为妥。” 卢不古眼珠子咕辘辘地转了一阵,摆手道:“不见!若他有什么事。明日到朱图叶护帐中商议便是!” 那亲兵低声道:“沐丝说,此事关乎咱们部落的前程,所以要你务必一见。” “嗯?” 卢不古沉吟片刻。吩咐道:“叫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亲兵道:“他不肯进营啊,外围有朱图叶护的人马不时巡弋。他担心进来之后不容易出去,他说你是出入无妨的,所以想请你到营外相见。”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卢不古嘟囔着提起大刀,对那亲兵吩咐道:“叫几个人,跟我出去!” 就在自己的营地边上,卢不古还真不担心沐丝会使什么阴谋,何况他跟沐丝又没有什么仇怨。 卢不古走出营帐的时候,城头方向火把通明,负责夜战的部落正在攻城,卢不古的部落尽管驻扎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喊杀声依旧清晰可闻。 卢不古出了营帐区,带了十多个亲兵,走出一里多地,就见前方土丘下立着四个人,一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人便快步迎上来。 卢不古站定脚步,那人到了身前,抱拳道:“我家特勤等候多时了,卢不古大头领,请!” 卢不古扭头看了看,土丘起伏不断,或高或矮,由此处已经看不到营帐处的情形。他摆摆手,把几名侍卫留下,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走过去,距对方四人两丈开外便停住,审慎地打量着对方。 对面的人的确是沐丝。 今天的月亮很圆,大概刚过了上元佳节,皎洁的月光披洒在大地上,再经由雪光增强了它的亮度,可以把那人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果然就是沐丝。 沐丝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持刀武士,似乎本想要阻止他接近的,见他已然站定,二人又退了回去。沐丝身后也站了一人,身材单薄了一些,正背对着他们,不时左右观望,看来非常的小心。 卢不古站定身子,谨慎地问道:“沐丝特勤,深更半夜的,不知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 扮作沐丝的杨帆向他笑了笑,沙哑粗糙的声音响了起来:“卢不古,我这次来,是奉了家父的命令!” 卢不古失声道:“默啜大人的命令?难道他在这里……” 声音一顿,卢不古望着杨帆,神色显得更谨慎了:“你是说,出征之前,默啜大人就告诉你,要与我见上一面?” “正是!” 杨帆身后的那个侍卫四下观望,身形晃动间,手指轻轻在杨帆臀后一点,张嘴说道:“出发之前,家父对沐丝就已有所交待,只是时机未到,不能邀你商谈。我今天收到了家父快马送来的消息,这才邀你出来!” 他的手指一触到杨帆的臀部,杨帆的嘴巴马上一张一合地动弹起来,只有站在他左右的那两个侍卫才清楚,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因为沐丝嗓子受了伤,想说话就要费尽气力,面孔的动作会有些怪异,他的声音又低哑难听,飘忽不定,所以站在杨帆背后的那伸人替他说着话,对面的卢不古竟从杨帆的表情、口型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卢不古,当年你们投效我突厥时,家父对你就特别器重,你所提出的要求,家父也是完全同意的,只是那时作主的是我伯父,他不同意,家父也没有办法。结果。你投奔了朱图。家父深以为憾。 当然啦,你有此选择,无可厚非。我们开出的条件没有他们优厚,你当然要为自己的部落考虑。不过现在不同了,呵呵……。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在阿史那和阿史德之间做一个选择!” 卢不古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他关心的是那句“现在不同了……”,什么事现在不同了? 卢不古忐忑地问道:“沐丝特勤,你说现在不同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静下来,看着他,一脸神秘的微笑。 实际上在说话的人是天爱奴。天爱奴要根据对方所问的话有所针对地回答。在她没有想好怎么说话之前,杨帆不能开口,就只好扮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让对方自己去领悟了。 可惜。卢不古实在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无法根据杨帆那“蒙娜丽莎的微笑”猜出他到底想说什么。眼见杨帆住口不说了,卢不古很不耐烦,正想再问一遍,天爱奴佯作左右打量,微微扭身的功夫,手指在杨帆臀后又是迅速地一点,杨帆马上张开了嘴巴…… ※※※※※※※ 两拨人的沙丘会唔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双方便分手各自往回走。 卢不古心事重重地走着,时不时会停下来看一眼沐丝等人的背影,等他快走到自己营寨的时候,再回头时已看不到沐丝那几人的身影了。 远处,数十骑快马举着火把赶来,那是朱图派出来巡夜的哨卫,他们高举火把,看清站在这儿的是卢不古,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大声问道:“卢不古大人,你怎么还没有歇息呀?” 卢不古顺口答道:“哦,今日伤亡的兄弟太多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那些巡弋的骑士安慰了他几句,便策马继续向前驰去,绕着整个营寨巡视。卢不古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身影,沉声吩咐道:“把习宁、窝笃盖、撒不碗、迪里古几位首领都叫到我帐里来,我有要事跟他们商议,快去!” 杨帆四人佯作往回走,因为担心卢不古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不是穆恩的大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等到后头已看不见卢不古等人身影时,四人才马上停下来,矮了身形悄悄向石垃子山潜去。 此地已经接近穆恩的大营,他们不能不格外小心,以防被人看见。 四人悄悄摸到石垃子山下,他们下来时的四条绳索早已收了回去,杨帆在石垃子下边摸出一具他们来时携带下来的弩,向上面仰射了一枝早已做了记号的箭,这样的高度,也就只有矢箭才能无声无息地射上去了。 城头守军接到矢箭验证无语后,四条绳索蛇一般顺着光滑的冰雪岩壁滑了下来。 四人互相打个手势,纷纷攀上了绳索。 这石壁本来就陡峭,突厥兵来犯之后唐军又在上面泼了水,岩壁上溜滑的一层冰,双脚几乎完全借不上力,只凭双手力道的话,就算杨帆和天爱奴这样的身手也要颇费气力。这时上面有士兵拉扯,四人也手脚并用,不住地攀登着。 在他们左侧和右侧,两箭之地以外就是明威和武安两座关隘,关前依旧在激战着,火箭流星、巨石擂木,厮杀声不绝于耳。天空中一轮圆月,静静地照着大地,照着那里的喧嚣,也照着这里的平静,静、动之间,气氛诡异。 忽然,天爱奴一脚踏空,轻呼一声,整个人贴着溜滑的冰面向杨帆这边悠荡过来,杨帆一见,怕她摔下绳索,赶紧双足一顿卡住一块突起的冰面,一手扯住绳索,另一只手伸出去,一把托住了她,助她稳住了身形。 杨帆这一托正托住她的殿部,虽然隔着一层皮袍,可是那里丰盈、结实与绵软的奇妙感觉还是瞬间就通过他的掌心传到了他的心头。 大概是因为任务完成,安然回返在即,心情特别轻松、特别兴奋的缘故,杨帆忍不住双臂较力,爬到了与天爱奴一般高度,凑到她耳边轻笑道:“不错喔,很柔软!”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心中大悔:“该死!这张嘴怎么又没把门儿的了!” 不想,天爱奴听了他这句话,并不像以前一般或羞嗔或害臊,而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也不错喔,很结实!”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盛宴 明威、武安两座戍城前面人如蚁聚、杀声沸天,烈火腾空,黑烟弥漫!巨石、霰石漫天飞舞,劲矢流星穿梭往来,攻打关隘的突厥人不但用上了石头、弓箭,还用了掺了巴豆、砒霜等毒药的干牛马粪,点燃之后抛上城头,毒烟熏人眼鼻。 守城的唐军则把滚木、擂石、金汁、沸水不要钱似的泼撒下去,巨大的床弩和抛石机也在持续不断地向城外抛射着重物,每一块巨石落地,总不免把几个倒霉的突厥人砸成肉靡。 战争总是残酷的,攻城战更加的残酷,守的一方拥有地利,必然比攻的一方拥有更大的优势,所以加上娄师德带来的一万援军,白亭守军一共两万第二百七十九章 盛宴五千人,把明威、武安两座戍城守得固若金汤,突厥人的伤亡数倍于他们,但十万大军拥兵关前,始终难进一步。 突厥军的攻城将领铁青着脸色指挥兵马拼命地冲杀着,他很清楚现在还不到破城的时候,他们现在所在的一切,就是为了消耗守城的兵力,用自己人的人命去消耗,用数倍于敌的性命去消耗。 城中本有两万五千名守军,除死亡和伤重不能参战者外,现在依旧能战的已经不到两万人,而突厥军队的伤亡数字则是他们的五倍,作为突厥人的主帅是不会在乎这个伤亡数字的,但是作为各个部落的首领,每死伤一个人,他们都会感到肉痛。 可他们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只能跟唐军继续耗下去,直到残余的唐军再也无力守护他们的城堡,冲进城去,抢钱、抢粮、抢牛羊、抢女人……,牺牲是值得的,幸存者将享用盛宴! 忽然,苍凉的号角声从武安戍关前进攻的突厥兵后阵响起。正提刀督阵的突厥将领听到这号角声,眉头不由一皱,号角声持续第二百七十九章 盛宴不断地传来。确实是收兵的命令,他虽然心中不解,还是马上下令收兵。正在攻城的突厥兵丢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潮水般退却了。 城头守军一片茫然,不理解突厥人何以草草收兵,但是敌人停止进攻总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站在石垃子山上观望动静的叶云豹长长地舒了口气,回首向娄师德看去。 娄师德披着一件猩红色的大氅,微微一笑道:“他们中计了!下去准备吧!” “喏!” 叶云豹痛快地答应一声,扭头看看山下正在收兵的突厥营寨,搀起娄师德,一步步地迈下石蹬…… 武安戍前阿史德人营地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明威戍前穆恩大叶护的注意。(本章节由友上传 )穆恩和沐丝忙也急急下令收兵,率领百余骑向武安戍前的阿史德人大营驰去。 “站住!军营重地,谁敢擅闯?” 一个突厥军官踏前一步,把手一张,阻止了他们的去路。后面。一排长矛兵“唿啦”一下,长矛斜指,将锋利的矛锋对准了他们。而栅栏后面,一排排的弓箭手则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穆恩怒不可遏,一鞭子就抽了下去。愤怒地吼道:“混帐!连我的马你也敢挡!” “啪”地一鞭子,那名军官脸上便是一道血痕,一道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蛇一般蜿蜒而下,但他擦都不擦,依旧挺拔而立,亢声道:“朱图大叶护有令,任何人不许入我大营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说着,他把手掌向下狠狠一劈,一排排矛头箭矢便向穆恩一群人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穆恩大怒,手掌抚上冰凉的刀鞘,冷冷地道:“你想死?” “谁在我营前如此嚣张?”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朱图在百十名骁勇骑士的护拥下也冲到了大帐前,在他左右伴着萧牧木和卢不古。 穆恩一见他来,耸眉怒道:“朱图!鏖战正酣,你何故收兵?” 沐丝见到射伤他咽喉的萧牧木,立即按紧了刀柄,咬牙切齿,那狠厉的表情如同择人而噬的一条狼。萧牧木看到掳他部落、纵容手下辱他爱妾的沐丝,也紧紧攥住了刀柄,面孔扭曲着,一副要上前拼命的模样。 朱图骑在马上,身躯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道:“为何收兵?收兵……收兵算个屁呀!老子还要马上退兵呢!” 穆恩本来只是有些恼火,过来质问一下,一听朱图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退兵?你要退兵?谁允许你退兵的?只要再打上几天,城中守军不足,咱们一定能拿下这座关隘,你居然要擅自退兵?” 朱图捧腹大笑道:“哈哈哈!拿下这座关隘?怕是要连我们阿史德族的草原和马场也一并拿下了吧?” 穆恩脸色一变,沉声道:“朱图,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图冷笑道:“穆恩,明人面前莫说暗话,你还需要我说个明白么?走!” 朱图拨马就走,穆恩大急,催马就要追上去,十几杆锋利的长矛霍地一下逼住了他,朱图勒马回头,冷笑道:“唐军就在关前,你若不怕被外人占了便宜,某便与你一战那又如何!” 穆恩都快气晕了,大吼道:“朱图,你个混帐东西,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朱图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探出手去,在卢不古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大声道:“好教你知道,某与卢不古昨儿晚上已经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了!” 穆恩昏乎乎的一脑袋浆糊,大吼道:“你他娘的就是认他做了干爹,关老子屁事!我就问你,为何退兵!” 朱图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卢不古道:“卢不古啊,你说这人要是脸都不要了,咱能拿他怎么办呢?” 卢不古答道:“那就当他是个屁,放了吧!” “哈哈哈哈……” 两人放肆地大笑着,张狂地离去。 穆恩和沐丝伫马立在阿史德部营地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史德部落前阵兵马对武安戍方向依旧摆出严密戒备的姿态,而他们的后阵已经开始拆卸帐篷,整理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了……中郎将府,一桌盛宴。 在座的有娄师德、叶云豹、沈沐、杨帆,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天爱奴。 叶云豹一身戎装,全副披挂,显得与席间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 沈沐笑道:“卢不古是契丹部落,他的草场接近辽东,与阿史德部的草场毗邻而居,投奔突厥之后,阿史德部落又让出了一块草场给他,与他原有的领地连成了一片,他的利益已经同阿史德部落一体了,荣则共荣,损则共损。 现在,即便是默啜真的开出了更好的条件,卢不古也不大可能站到他的一边。何况朱图待卢不古一向不薄,卢不古此人没有什么野心,是个性情简单、讲义气、有血性的汉子,叫他临危背叛,这种事他干不出来!所以,我料定他必会向朱图坦白一切!” 娄师德抚须笑道:“还有一点,草原上今日打打杀杀,明日结盟求和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卢不古的部落是个大部落,在契丹诸部中卓有威望,如果默啜真的夺了可汗之位,打压阿史德部落,对卢不古也只能尽量予以安抚和招揽,而不是兵戎相见,迫使他们投奔我朝。 卢不古并不蠢,这一点他一定也想到了,他知道现在即便表态忠于阿史德部落,也不会断了他的后路,那么,他现在选择与他毗邻的阿史德部落效忠,也就是必然而然地选择了!” 叶云豹哈哈大笑,捧杯道:“此番智退突厥,全赖沈三郎、杨二郎,叶某敬你们一杯!” 沈沐端起杯,微笑道:“阿奴姑娘出力甚巨,以一女子之身亲涉凶险,我们应该先敬她一杯才是,叶将军怎么能忘了咱们这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呢?你该先自罚一杯,再敬阿奴姑娘一杯谢罪!” 天爱奴正笑吟吟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听他们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赶紧摇手,作小淑女状道:“小女子不胜酒力,可喝不了这许多酒,人家只看你们喝就好啦!” 叶云豹笑道:“不错不错,是某疏忽。不过,突厥退兵在即,某还要亲自率兵追杀,实在不敢多饮,此刻只能陪酒一杯,叶某就以这杯水酒敬你三人,这便领兵杀敌去也!请!” “请!” 见他这么说,沈沐、杨帆、天爱奴便一起举杯,向他敬了一杯酒,叶云豹一饮而尽,抹抹嘴巴,向娄师德抱拳道:“大总管,末将这就去了!” 娄师德微笑道:“穷寇莫远追,沙叱忠义在居延海外峡口山上想必已经等得急了,这口肥肉就留给他吃吧!” 叶云豹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甲叶铿锵,叶云豹大步走出府去,抢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城门下,顶门的条石已经搬走,四千骑兵沿着长街从北门一直排到南门,中间只有窄窄一隙。 城外,因为朱图莫名其妙的退兵,穆恩和沐丝气得发疯,却也毫无办法,只好匆匆打点行装,尾随在朱图大军之后仓惶北撤。 叶云豹率十余骑从那蓄势以待的四千精骑中间疾驰过去,到了城下,马缰一勒,战马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希聿聿发出一声长嘶。 叶云豹“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开城!追杀!” p:各位书友,六号了,若你还有保底未投,诚请今日投下! ~rq!!! 第二百八十章 且去、且去 居延海,峡口山! 沙叱忠义抡起一扇门板般宽厚沉重的大刀,把当面之敌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带着扑溅过来的一身鲜血,狞笑着又向第二个突厥人冲去。他的左右护兵慌忙策马追上,以防将军出了意外。 “噗!” 拦腰一刀,一个突厥兵被他一刀干净俐落地切成了两半,什么皮甲骑盾在这样可怕的大刀下面都无济于事,上半截身子摔落马下,手还紧紧抓着缰绳,被马拖着走,而下半截身子则仍骑在马上,看着无比恐怖。 沙叱忠义抹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吼道:“杀!杀!杀!” 一个血人,挥舞着一口血刀,其形其状,如同一尊血魔。沙叱忠义是第二百八十章 且去、且去沙陀人,生性凶悍,他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的本领不及其他大唐名将,但是让他做个冲锋陷阵的前锋主将却是绰绰有余。 此番,居延海守军汇同先前突厥人佯攻居延海时各地赶来的援军共组成骑兵两万人,战马不足,就从居延海马场调拨过来,出居延海,入峡口山,在此埋伏。 突厥两路大军朱图和穆恩你追我赶,长途跋涉,急急赶回汗庭,一路上风餐露宿疲惫不堪,彼此又得枕弋待旦,严防对方夜袭,当真是筋疲力尽,结果他们赶到峡口山前的戈壁滩时,早已养精蓄锐,等候多时的唐军从峡口倾巢而出,把拖拖拉拉一条长龙似的突厥军队一截两半。 唐军所向披靡的一个冲锋。中路突破,然后迅速向两翼扩展进攻。突厥军队本就是隶属于离心离德的两大阵营,整个阵形又绵延数十里路。阵形极其松散,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对三军进行指挥,成了一盘散沙,两万唐军成了冲进绵羊群的一群虎狼,肆意地屠杀起来。 如此战场,指挥系统一旦失灵。那就是致命第二百八十章 且去、且去的打击,顽强骁勇的突厥勇士全都乱了套,只能各自为战。而唐军则是士气大振,在沙叱忠义的率领下突破、包抄、压缩、消灭。再突破…… 如此反复,不断地蚕食着突厥军队,敌人已经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现在只看这些唐军有多大的气力,能杀多少人而已。 十万突厥大军回程时本已不足八万,峡口山一战,连死带伤再加上被俘虏的,最后逃回突厥草原的不到六万人。 不是穆恩和朱图太大意,而是在他们现在这种互相戒备的状态下,即便他们早有被唐军偷袭的准备。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何况这些边塞唐军一向采取守势,从来没有主动出塞袭击过他们这些来犯之敌。 不可能忽然变成了可能,这个亏他们就吃定了。 朱图和穆恩的两路残军你追我赶地逃到汗庭,结果汗庭那边居然风平浪静,骨咄禄可汗虽然病危,但是还有一口气在,默啜也不曾登上可汗之位,各个部落之间根本没有发生相互攻战的内乱。 于是,一场口舌之争又开始了。 穆恩指责朱图临阵畏战、自行退兵; 朱图指责沐丝拉拢他的部下。散布默啜登位的假消息; 沐丝有口可辩,只是喊冤。 终于有些聪明人想到了是否有一个人长相与沐丝酷肖,因此冒充沐丝挑起草原诸部之间的混战,但是这个说法一提出来,就被一些人嗤之以鼻,斥为荒唐。紧接着萧牧木又翻出了沐丝掳掠他的部落这桩旧案来继续声讨。 骨咄禄真的死了,重病缠身的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于是,互相争吵谩骂的各部落又多了一个更加重要的话题:谁来继承汗位? 在这种关键时刻,为了拉拢人心,默咄不得不对这个一直喊冤的儿子实行惩罚了,不管沐丝是否就是掳掠阿史德诸部的凶手,也不管他是否真的假传可汗已死,籍以拉拢过卢不古,默啜对他果断地施行了黥面之刑,把他打发到北海放羊去了。 沐丝与穆赫月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默啜几乎是神速地与穆恩重新结了一门亲,把穆赫月许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阿史那匐俱。突厥婚俗,父亲、兄长或叔父伯父死后,儿子可以把除其生母以外的其他后母、叔母、嫂嫂等统统纳为自己的女人,像这样换嫁另一个儿子,实在也不算什么了。 然后默啜又紧急迎娶了阿史德部大叶护朱图的堂妹为妻,并且承诺一旦成为可汗,马上立她为可敦(皇后),以争取阿史德部落的支持。 默啜的儿子们也在到处争取支持,只可惜他们之间并不团结,每个人都想争取由自己来获得可汗之位,力量分散,以致被默啜逐一击破,但默啜要想获得最终的胜利,整合草原诸部的力量,依旧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草原上的风风雨雨,一时是平息不下来了……突厥退兵之后,明威戍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与和平,当初扶老携幼逃走的人陆续返回家乡,小城重新热闹起来。 天爱奴独自走在街市间,正在重新繁庶起来的小巷商铺前挑选着一条皮带,她昨天发现杨帆的那条腰带已经磨损得毛了边,今天闲逛的时候恰好看见这儿有卖各种牛皮腰带,便想帮杨帆选一条。 她正仔细挑选着,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天爱奴自幼养成的警觉性并没有消失,那人突兀地接近,并不似寻常赏看货物的行人,她的手立即握紧了腰间佩剑,但是当她转过身去,看清那人容貌时,却不由得一呆。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容貌非常平凡。叫你看上一眼,很难说清他有什么体貌特征。他穿着一身普通汉人的斜领长袍,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了眼那摊子上的各色腰带,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天爱奴,便转身悠然行去。 天爱奴脸色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嘴唇,举步跟在了那人后面。 一条小巷里,两个人站定了身子。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墙头垂下的冰柱正在滴滴答答地垂着水珠,春天已经来了。 “司徒亮,你怎么来了?” “你到陇右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公子很是牵挂。派了十个人来打探你的下落,呵呵,我只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罢了。” “公子在找我?” “不错!你既无恙,公子一定很开心!这就跟我回去吧!” “这……,公子交给我的差使还没有办好,沈沐就在这座城里,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突厥已然退兵,他有那么多事要做,还会在此滞留多久呢。他很快也要回长安去了,一旦回了长安,你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了,你还是马上跟我回华山吧!” “呃……,那好吧,我还有些东西在馆驿里……” 司徒亮晒然道:“这儿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用取了!” 天爱奴眉头微微一挑,道:“如果是与公子交办的事情有关的呢?” 司徒亮沉吟了一下,微笑道:“好!我陪你去!” 馆驿里。天爱奴提着一个小包袱,对司徒亮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出门去,天爱奴忽然道:“啊!你等一下,我先净一下面!” 她把包袱递给司徒弟,返身回到房中,大开着房门,在墙边陶盆里净了面,擦拭干净,走出去向一脸不耐的司徒亮嫣然一笑,道:“走吧……杨帆与沈沐共乘一车,此时正开心地赶回馆驿。 他们已经得到了居延海大捷的消息,至于突厥汗庭发生的风风雨雨,他们现在还不清楚。 沈沐微笑道:“这场危机总算得以解决了,我在西域耽得够久了,不日就回长安去。张义已经把叶安押到了湟水,我会叫他派人保护你们,押着这个重要的人证回洛阳。洛阳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行事就好,需要帮忙的时候自会有人帮你。” 杨帆笑应了一声。 沈沐乜了他一眼,又道:“我看你与阿奴姑娘走的很近呐!她可是姜公子身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杨帆敛了笑容,有些头痛地抚住额头。 沈沐微笑道:“呵呵,我是很喜欢成人之美的,要不要我帮你的忙?” 杨帆苦笑道:“不是这样,实在是……实不相瞒,沈兄,小弟在洛京,已经有了一位情定终生的好女子。” 沈沐不以为然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你此番回京,凭你一桩桩功劳,一个将军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便是多娶一房妻子又如何?” 杨帆迟疑了一下,摇头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地位实在是……,算了!我不想委屈了阿奴,天下间好男儿多的是,男女相依相伴,日久自然生情,如果分开了,想必过些日子,她这心思也就淡了。” 沈沐意外地道:“哦?你在京里相好的那位女子很有身份么?哈哈,二郎当真好手段!我竟丝毫不察!不过这样的话,的确不宜与阿奴姑娘有所纠缠了,她是个好女子,为妾不免委屈了她,她也未必甘为妾室。瞧你这样子是爱极了洛京的那个女子,如果她不想你纳妾,想来你也未必就肯拂逆了她的意思。” 窗外街角挂着募兵的牌子,明威戍此番战死不少士兵,是需要补充的。大唐的府兵制从高宗年间就渐趋崩坏,边塞地区迫于形势,现在已然开始采取募兵制了。 沈沐指着那排队报名参军的人群,深有感慨地道:“我朝律法,男儿二十当婚,这募兵也是二十岁!这说明啥?说明做丈夫并不比杀人容易;过日子并不比打仗;女人并不比敌人好对付啊!如果两个女子同样的出色,你还是只选一个的好,要不然……你会很头痛,很头痛……” p:凌晨时分,请诸友留下你的月票、推荐票再呼呼吧! ~rq!!!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远思不可收 “阿奴?” 杨帆站在天爱奴门口唤了一声,房中静悄悄的没有回答,杨帆又叩了叩房门,门竟应声而开,他便信步走了进去。 每天回来,杨帆都会找天爱奴,和她说几句话,这已成了一种习惯。今天,他尤其想跟天爱奴聊一聊,天爱奴的情意已然表白的那么清楚,回京在即,他觉得,有必要向阿奴坦白一下。 杨帆走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杨帆知道天爱奴闲来无事时会一个人上街去买点小玩意儿,大概今天也是如此,他便在榻边坐下来。手触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想到那天酒醉占了她房间的糗事,不禁会心地一笑。 目光缓缓掠过房间,扫视着房中的东西,杨帆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她这些天在街上买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本来都摆在那个几案上的,现在几案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难道她都收拾起来了? 杨帆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起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边时,看到那脸盆上方的墙壁,忽然顿住了脚步。 雪白的墙面上,有几道很清晰的痕迹,由于光线斜照,他看得很清楚,那是用指甲刻下的一行字迹,字迹很深,笔划却有些潦草:“奴有急事,先行离开,来日洛阳,再唔郎君!” 杨帆一个箭步窜出了房间,站在庭院里大声唤道:“易小游,易小游!” 易小游这名字听起来很小,人却很老,片刻的功夫,一脸皱纹沧桑得如同千年老槐树似的驿卒易小游挽着两只袖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见是杨帆喊他,赶紧打招呼道:“是二郎啊,有什么事儿么?” 他可很清楚,这位杨二郎眼下可是他们叶中郎将身边的红人。 杨帆道:“阿奴姑娘呢?” 易小游眨巴眨巴眼睛。道:“哦,阿奴姑娘啊,阿奴姑娘晌午的时候去逛街啦,还没回来么?小老儿没注意啊。” 沈沐闻声走了出来,看见杨帆脸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帆把沈沐引到天爱奴房中。让他看了墙面上的那行字,忧心忡忡地道:“她有什么事需要走得这么急?连道一声别的功夫也没有?她何必走得这么隐秘,连馆驿都不知道?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跟人走的?” 杨帆越说心里越乱,生怕天爱奴出些什么意外。 沈沐目光闪动间。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实际上,自从他知道天爱奴在这里,知道她也曾出现在突厥的时候,机警的沈沐就已经意识到姜公子对他起了疑心,这位阿奴姑娘是姜公子的贴身侍婢。是姜公子最相信的人,她来陇右,很可能是为了自己。 从那时起,沈沐就已经吩咐人暗中行动起来,开始抹杀一切可以被调查到的证据,可以说,即便是杨帆现在反水作了姜公子的人证,姜公子现在也休想找到有关他在陇右发展势力的任何具体证据。 没有证据,就无法请动家族那些元老们出面。仅仅是姜公子自己想对付他的话,他是夷然不惧的。 眼下天爱奴既然留下这行字,说明她不得不离开,但行动又是自由的,那么能迫使她离开的。就只有可能是姜公子了。天爱奴赴陇右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杳无音讯,这位姜公子显然是又派人来了。 沈沐想到这里,对杨帆道:“你不用担心,看这留言。阿奴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凶险,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因为她很长时间没有音讯,那位姜公子放心不下,派人来找她了。” 沈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阿奴姑娘自然不便对人说现在与你在一起,只好与寻找她的人一起离开了。你放心,她不是也说了么,一得机会,便去洛阳找你,说明她是自由的。” 沈沐的话让杨帆稍稍安了些心,可是想到天爱奴的不告而别,他还是放心不下。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而他,对阿奴算不算是曾经有过承诺?如果有过承诺,他算不算是负了人家?如果不曾有过承诺,他是不是就没有负了人家?他该追上去么?带她走的人恐怕十有**如沈沐所言,是姜公子的人,他追上去后该说什么、又想说什么? 沈沐见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好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叹道:“我就知道,你呀,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嘴里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放不下人家啊……” 杨帆不说话,继续在屋里打磨磨。 沈沐自嘲地道:“也是,我笑话你干嘛,我也这个奶奶样儿。唉,这女人呐,要么别沾,沾上了,哪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的。” 杨帆继续满屋子乱转,转得沈沐眼花缭乱。 沈沐忍不住说道:“我说!你要实在放不下,那就娶了她算了!你说一句娶她,我帮你抢人去!你这么转来转去的干什么,婆婆妈妈的还是男人么?洛阳那位,你也别怕她不高兴,当家作主的终归该是咱爷们儿对不对?你怕她什么呀,这天下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呀?” 杨帆横了他一眼,闷声道:“这天下,是女皇的!” 沈沐一窒,讪讪地道:“这个……纯属意外!” 杨帆没理他,转到榻边,颓然坐了下去。 沈沐瞟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到底要不要追呢?如果想追,我可以帮你!” 杨帆张了张嘴,一个“追”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到了嗓子眼里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追?追上之后怎么办?我能给她什么承诺?婉儿那里还不知是什么心思…… 杨帆低头思量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涩然道:“算了,该走的,总是要走的,走了也好……” 沈沐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忍不住仰起头,无声地一声长叹:“七七啊,你什么时候才肯走呢?” ※※※※※※※※ 春天来了,满树桃花开。 婉儿临窗而坐,手托香腮,痴痴地望着院中一树桃花,心神早就飘到了西域。 那个冤家,原说梅花开时他就回来,现在桃花都绽放了,你在哪儿呢? 人家就是想捎封书信给你,以寄相思之情,都不知该信寄何方呀…… 婉儿幽幽一叹,铺开一张三尺长的纸张,用镇纸压好两边,提起笔来,凝神想了一想,在纸上最右端写下了三个大字:“彩书怨”。 小蛮凑过头来,欣然道:“待诏,你是要写诗吗?” 婉儿轻轻点了点头。 她和小蛮两人,一个思念着远在异域,为了功名前程、为了他们两人美好的未来而出生入死的情郎;一个牵挂着音讯皆无、生死未卜的阿兄,这样的思念,别人没有同样的经历是无法理解的,而对她们两个来说,互相倾诉却颇有共鸣。 于是,她们现在已经成了知音,情同姐妹。小蛮不当值的时候,就喜欢到她这里来坐一会儿,听她抚琴,听她吟诗,婉儿给她的感觉和高莹、兰益清等亲近的朋友不同,在这儿,她常能得到心灵的宁静。 婉儿饱蘸了墨汁,提笔写道:“ 花开洛阳宫,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东原乐,贪封西域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 婉儿还没有写完,院中忽然传来一个宫娥的声音:“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婉儿一抬头,从窗间望去,就见太平公主正向院中姗姗走来,片刻功夫穿过天井,房门儿一拉,便走了进来。 虽说太平这几个月来开始热衷于结交朝中权贵,与婉儿少了些游玩、叙话的机会,不过两人以前过从甚密,再说彼此都是女子,出入无禁的,因此连门都没有叩。 婉儿一见她竟直接推门进来,不由便是一惊,太平聪慧,才学也不凡,这首闺怨诗有时间、有地点、有所思之人的去处,只怕叫她一看,就知道是对自己此刻心情的写照,那闺怨之人是自己,思念之人在陇右了。 婉儿心中一慌,急忙低头,佯作神情专注,未曾发觉她的到来。 太平进了房间,小蛮急忙施礼道:“小蛮见过殿下!”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飘然走到案边,低头看时,婉儿涂涂抹抹,已将这首诗中的“洛阳宫、西域书”两处明显表明自己就是那闺怨之人和思念之人去处的要害语句抹掉,换了别的词语。 太平道:“彩书怨?婉儿在作诗么?” “啊!公主到了,婉儿思量入神,竟未察觉!” 上官婉儿佯作惊讶状,太平在她身边坐下,道:“你我多日不曾聊天了,今日恰有些空闲,过来看看你。在写什么,让我瞧瞧?” 上官婉儿笑道:“闲来无事,模仿宫怨诗随便写写消遣时光而已,只是……婉儿没有这般心境,总是模仿不来,倒让公主见笑了。” 太平公主笑道:“你自幼长于深宫,不谙男女情事,想学深闺思夫女子的情怨诗体,那怎生学得来,看你写诗向来一挥而就,涂涂抹抹,这还是头一回呢。咦?写的很不错嘛,叫我瞧瞧。” 太平公主闪目望去,将那匆匆改过的“彩书怨”细细读了两遍,心中疑窦顿生! p:就快过年啦,各位书友年底诸务繁忙,辛苦辛苦,如果尚有暇上,看完章节,还请投下你的推荐票票和月票。大年将至,各位的支持就是我采办的最好的年货了!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疑窦顿起 太平公主定睛看着那首诗,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上官婉儿坐在一旁,悄悄睨见她的神色,心中不觉忐忑。 太平公主看了半晌,呵呵地轻笑起来,道:“这‘欲奏东原曲,贪封蓟北书。’似乎不够对仗啊,如果改作江南曲,貌似更好一些!” 上官婉儿松了口气,道:“啊!不错!江南曲也是古曲名,与这蓟北书更加相称!”说着提笔把那东原曲一勾,旁边写上了江南曲三字。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你这首一句‘叶下洞庭初’……,时令与当下也不符啊。” 上官婉儿笑道:“这倒无妨,说了只是闲来无事,仿照宫怨诗随意涂抹几笔嘛,又不是应时应景之作。屈原的《湘夫人》里说:‘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意境颇与怨思相同,所以我就用上了,倒让公主见笑。”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把那诗作放下,便与上官婉儿聊起了别的。上官婉儿见她不再关注那诗,心情也就放松了,两个人聊了一阵儿,太平公主便即起身告辞,上官婉儿把她送出门去,回到房中轻轻一拍胸脯儿,好不后怕。 太平公主离开了上官婉儿住处,走出史馆大门,脸上那抹轻淡的笑意便风一般消失了。 她的一双黛眉微微地蹙起,方才的疑窦再度浮上心头。 婉儿有诗才,平素的确喜欢写诗,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突然学人写起了闺怨诗,这就有些奇怪了。再者,以婉儿的诗才。可谓出口成章。几时见过她写一首诗要涂涂抹抹许久,尤其是犯下‘东原曲、蓟北书’这样连对仗都不工整的错误? 太平公主不禁又想起了上官婉儿涂改过的地方,若觉原句不妥。一笔勾掉就是了,那句“东原曲”不就是一笔勾掉的么,何必抹成了一大团墨迹。难道她想掩饰什么? “西域!那两个涂抹得不甚干净的字看笔划应该是西域,莫非这妮子当真有了心上人,如今远在西域?不对呀……,她久居深宫,几时认得了一位戍守边关的大将军?以她的才学,又怎会看上了那些纠纠武夫?” 太平公主越想越不对劲儿,本想就此出宫的,一路思索着,忽然就改了道路。去见韦团儿。 韦团儿现在已经被她收买,成了她在宫中的耳目。 但是韦团儿这个人贪得无厌,她已隐隐觉察。韦团儿与武三思一党也有勾连。此人是不可信任与重用的。而且真要论到在宫里的作用,韦团儿明显不及上官婉儿。只是太平公主知道上官婉儿的性格,更知道她在母亲身边的地位,不敢对她施以拉拢的举动。 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一异状,太平公主很想搞清楚,上官婉儿是否真的有了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否在陇右。如果能够查出点什么,出手相助成全了她,那时还怕她不为自己所用么? ※※※※※※※ 杨帆回京了,为他请功的奏章已经先一步到了洛阳,奏章先到了上官婉儿手上,婉儿得到心上人的消息,先就是一喜,再看了奏章内容,更是心花怒放,等到武则天要下朝的时候,她把这份贴子放到了最上面。 武则天览奏也是大喜过望,这可是她登基之后在对外战争中一桩值得炫耀、很是光彩的事情,而首立大功的人来自羽林卫,来自百骑,来自她的天子近卫,尤其让她喜悦。 消息很快传开来,羽林卫的武攸宜、白马寺的薛怀义都是极为欣然。杨帆是百骑中人,那可是他武攸宜的嫡系部下,而薛怀义也为自己出了一个这样杰出的弟子而高兴。 太平公主,当然也听说了杨帆立功的消息…… “大家,百骑众侍卫已经还京了呢,现就在午门外候旨。” 上官婉儿对刚刚下朝,在武成殿坐定的武则天欠身禀报,一脸的云淡风轻,极少人能看出她眉梢眼角隐隐透出的欢喜。 站在武则天身后的高莹听了顿时一喜,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小蛮果然喜上眉梢。除了她那自幼不知所踪的阿兄,二郎可是她最关心的男人了呢。 武则天高兴地道:“哦,他们回来了?呵呵,快快宣召他们入宫,叫立下首功的杨帆来见朕!”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道:“最近国事繁忙,很难看见大家这般欢喜的模样了呢,瞧见大家欢喜,婉儿也开心。百骑此番奉谕西行,于安定西域立有大功,不如就让婉儿替大家去迎一迎好了,也体现大家一番怜才爱才之心。”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张巧嘴儿,好,你去替朕亲自迎上一迎!” 上官婉儿盈盈一礼,娇声道:“婉儿遵旨!” 这边婉儿刚刚离开不久,武则天和韦团儿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见武则天眉开眼笑的样子,太平公主便笑道:“阿母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如此开心?” 自武则天登基前后,因为太平公主的婚事,母女俩闹得颇不愉快,不过在此之后,太平公主意欲插手政坛,主动缓和了与武则天的关系,母女俩现在表面上又恢复了昔日的亲热。 武则天看见是她,笑道:“是令月啊,来来,到阿母身边坐,呵呵,是啊,为娘今日高兴啊,朝廷派往西域的百骑壮士们回京了,朕正要召见立下首功的杨帆呢。”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在武则天身边折腰坐了,凤目一扫,随意问道:“婉儿呢,怎么不在阿母身边?” 武则天笑道:“呵呵,婉儿体察为娘的一片求贤之心,替为娘亲自去迎他们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敛眉,一抹精光攸然而没。 上一次看到婉儿写的那首闺怨诗后,太平心生疑窦,曾为此特意嘱咐韦团儿查上官婉儿的消息。韦团儿在内宫虽然手眼通天,可是婉儿和杨帆的私情便是连婉儿身边几个最心腹的宫娥太监都不知道,她又如何打听得到。 不过,经过韦团儿一番仔细调查,同上官婉儿过从密切的男人,除了弘文馆里的那些学士们,就只有杨帆这一个异类! 大唐风气开放,许多公主也不知检点,私下情夫无数。风气之下,像上官婉儿这样年轻貌美、又有条件和机会同男人接触的女性,自然就有许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诸如她与哪位才子、哪个学士有私情的传言。 外面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身在局中的太平却知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唯独这个杨帆,几乎从不曾听婉儿谈起过,他们之间竟过从甚密? 那时太平公主心中就已暗暗存疑,只是犹自不信秤量天下的大才女真会喜欢了一个武夫。这时听说了上官婉儿的主动请缨,太平公主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首《彩宫怨》,想起了被上官婉儿涂去的“西域”两字。 怀疑的阴影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难道……婉儿真的是喜欢了他,他们之间有私情?” 妒恨像一条毒蛇,悄悄地盘上了李令月的心头:“我今日倒要好好看一看,你们之间是否真有私情!若果然是一对狗男女,我断不叫你们称心如意!”太平公主慢慢攥紧了双拳,指甲直刺掌心! 婉儿率领两名小宫娥、两个小太监,迈着轻快的步子一直走到宫门处,才倏地停住脚步。她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杨帆,只一眼,她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其他的物,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一日不见若如隔三秋,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该已是多久? 这个冤家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的笑眸,婉儿便是一阵心跳眼饧,看到他削瘦的容颜,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这冤家,拼了命地去争,这一番番出生入死,可吃了多少苦头? 婉儿长长地吸了口气,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向他们一步步走去,走到他们面前, 站定身子,说道:“各位将士辛苦了,圣人听说你等归来,十分欣喜,马上还要召见武攸宜大将军,对你等论功行赏!你等且回宿处歇息,嘉奖之日,或许圣人还要亲自接见的。” 黄旭昶等人大喜,连忙抱拳称谢,婉儿这才单独瞟了杨帆一眼,故作平静地道:“杨侍卫,圣人要召见你,请随我来!”说罢便急急转过了身,生怕再耽搁久了,脸上便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 黄旭昶等人知道杨帆此去必然荣升,望着他的目光都满是热切,不过他们虽然羡慕,却也嫉妒不来,这功劳是人家出生入死换来的,能分些功劳给他们,已是仁至义尽,杨帆这实打实的首功,他们想抢也抢不走。 杨帆随在婉儿身后半步,两个人都目不斜视,他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身后还跟着一双宫娥、一对太监,只能强自忍耐着。 杨帆还能用眼角的余光捎着对方的倩影,婉儿与情郎咫尺之遥,却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如何还能忍耐? “咳!杨侍卫!” 上官婉儿故意顿了下步伐,与杨帆走了个并肩,然后随意地摆摆手,身后两宫娥两太监便会意地落远了些。 p:热闹要来了,猜猜太平要干啥,嘿嘿!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树桃花开 上官婉儿侧首低诉:“你呀,这一去就杳无音讯,人家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你的一点消息,又是担心又是思念,真是想得好苦……” 那声音深情款款,荡气回肠,听得杨帆心尖儿便是一颤,抬眼望去,只见上官婉儿妩媚的眼眉微微扬起,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眸中满是绵绵的情意,忍不住说道:“婉儿……我在西域也好生想你呢!” “才怪!” 婉儿轻轻撇了撇小嘴儿,酸溜溜地道:“想我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么?原说梅花开时回来,现在连桃花都快谢了,哼!人家听说,西域女子奔放多情,你这一去,怕是乐不思蜀,早就忘了我了。(本章节由友上传 )” “哪有啊……” 杨帆嘴里叫着屈,脑海中却倏然掠过了穆赫月与天爱奴的身姿娇颜,这两个人,一段孽缘、一缕情丝,怎生消受得起。他生怕被婉儿看出什么不妥,忙打趣道:“婉儿,你要相信我才是,我连坐船都头晕呢,还能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来么?” 婉儿听了忍不住便想笑,瞪了他一眼,轻嗔道:“又骗人!你是从南洋回来的人,还说会晕船,人家信你才怪!就会油嘴滑舌的! 这一番打情骂俏,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虽然提心吊胆,却是格外刺激。几句话说下来,稍稍解了婉儿的相思之苦,两人离着武成殿也近了,婉儿这才住口不语。 两个人到了武成殿前,婉儿叫他稍候,先行进入殿内,一眼就瞧见太平公主正坐在武则天旁边,婉儿知道她最近来得很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向她行了个注目礼,便对武则天欠身道:“大家,杨帆已经到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武则天笑盈盈地道:“宣他进来吧!” 上官婉儿敛衽道:“是!” 上官婉儿转身向外,扬声唤道:“圣上有旨,宣杨帆晋见!” 太平公主坐在一旁。瞧见婉儿进来时的神韵风情,心中便是一动。 这些时日,婉儿思念情郎,眉宇之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哪怕她正笑着,隐隐然也有一种落寞的感觉。而她此刻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是那种容光焕发的神情,哪里瞒得过太平这个有心人。 杨帆整理整理衣衫,大步迈进殿来。急步趋至武则天面前,欠身行礼道:“臣杨帆,见过圣人!” 大唐礼制。无论官民。在皇帝面前都称臣,这个规矩。杨帆自然是知道的。 武则天道:“免礼,平身。” “谢圣人!” 杨帆直起身子,眼角往旁边一瞟,目光与上官婉儿堪堪一碰,便迅速收了回来,定睛再往武则天身旁一看,一眼看见太平公主,那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杨帆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眼观鼻、鼻观心,躬身站在那儿。 他与婉儿的目光虽只如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太平公主却是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反应呢,本就心中存疑的人,哪怕你没有私情,瞧着尚且可疑,更何况二人目中情意一览无余,这一切被她完全看在眼里。 太平公主的心头好象猛地被割了一刀似的,血淋淋地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败在婉儿手中!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就是婉儿!” 太平公主的手在袖中紧紧地攥了起来,她强忍恨意向婉儿看去,却见上官婉儿一双目光痴痴恋恋地倾注在杨帆身上,哪曾移动半分。太平公主娇躯僵硬,牙根紧咬,只气得手脚冰凉,耳鼓嗡嗡作响,竟连母亲和杨帆的对话都没有听见半句。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就听武则天沉吟道:“突其施的乌质勒么……,呵呵,如果他有这个能耐,那就叫他显显他的本事,只要他真有本事,朕就承认他这个可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斛瑟罗扶不起来,再扶一个就是,只要对我大周有利就好!” 杨帆垂首道:“圣人英明!” 武则天换了一副颜色,和颜悦色地道:“杨帆,你此番西行,很是为朕长了脸面呐!尤其是潜入突厥,计赚沐丝,智退十万大军,功劳不可埋没。朕任人用事,一向有功必赏,你想朕怎么赏你呀?” 杨帆心中一动,几乎脱口就要说出:“那就请皇帝把婉儿赐给我吧!” 一句话险险到了嘴边,上官婉儿察其颜色,立即咳嗽一声,插口道:“大家,杨帆是武将,大家这赏赐自然是要赏他官职的了,依婉儿看来,杨帆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大家给他个旅帅做做还是可以的。” 武则天指着她笑道:“小气,婉儿啊,你忒地小气!要不是看他太年轻,不宜贸然加以重任,朕想着,以他的功劳,就算奖他个中郎将都是应该的。嗯……” 武则天轻轻叩着御案,略一沉吟,轩眉道:“杨帆,朕封你为羽林卫左郎将,即刻到任!你好好做,你还这么年轻,只要用心为朕作事,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授官了,如同下旨,杨帆就得行大礼了,他单膝跪倒,行了个军礼,恭声道:“臣谢陛下!” 太平公主见上官婉儿一脸欢喜,心中愈加愤怒,她眼珠微微一转,忽然攀住武则天的手臂,娇声道:“阿母,你这官儿授得妥当!女儿看这杨帆的模样,大约还未及弱冠吧?”太平说着,转向杨帆问道:“杨侍卫,你多大年纪了?” 杨帆看她一眼,欠身道:“在下十九岁,过了十月的生日,才满二十!” 太平微微一笑,道:“是啊,十九岁,就已经做到了郎将,若非如此大功,若非是阿母赏识,怎么可能嘛,我朝自开国以来,似乎还从不曾有过这么年轻的将呢。” 武则天正高兴着,便拍拍她手臂道:“话不能这么说,杨帆确是为朕立下了不世之功,当赏!只是他小小年纪,如果任职太高,并非一件幸事,最起码,那些军中同僚不免要为之侧目,心生妒恨。朕这也是出于爱护,才稍稍委屈了他。” 太平微笑道:“阿母说的是!不过阿母既然觉得这官赏得与他的功劳不般配,又限于他的年纪,不好升迁的更高,那么……不如再给他一些别的补偿,方显阿母公道嘛。” 杨帆一听立即警惕起来,他可不相信太平公主会对他有好意,还会帮着他邀功请赏,婉儿却不知道他与太平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听太平所言正合自己心意,能帮自家情郎多争取些好处,她自然也要卖力的,忙凑趣道:“公主言之有理,大家既然觉得如此嘉奖还有些亏待了杨帆,不如再赏他些财帛便是了。” 武则天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有些意动,沉吟地道:“嗯……,那朕再赏他些什么好呢,丝帛布匹、金银器皿还是一幢宅院……” 太平公主掩口笑道:“阿母,这些赏赐可嫌俗气了些,再说杨侍卫……啊!现在应该叫杨郎将了……” 太平公主睃了杨帆一眼,目光如刀:“杨郎将如今应该尚无家室吧?” 杨帆欠身道:“是!” 太平公主笑靥如花地道:“杨郎将尚无家室,阿母赐他这些东西何用呢?其实以他年纪,做个郎将都嫌太年轻了,阿母不如赐他一个娘子。男人嘛,一成了家,就显得老成了。天子赐婚,也是我朝的一段佳话!” 杨帆和上官婉儿同时一惊,杨帆刚要开口说话,上官婉儿一个严厉的眼神儿,猛地制止了他。 伴君如伴虎,婉儿常伴君前,最知武则天脾性,哪敢让杨帆此时插嘴。 太平公主飞快地瞥了杨帆和上官婉儿一眼,看到二人神情,心中冷冷一笑,她料定上官婉儿此时绝不敢对母亲吐露私情,眼看着他二人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快意。 她侧过头来,向韦团儿丢了个眼神。 韦团儿虽不明白她为何热衷于帮这位新晋的将领选妻,不过一见她递来的眼神,却知道她是要自己帮腔,忙拍手道:“公主所言甚是,杨帆西域立功,天子亲赐佳人,这可是名垂千古的一段佳话呢。” 武则天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道:“嗯,听你们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了做媒人的兴致。哈哈,说起来,朕这一辈子,还没给人保过大媒呢。” 武则天笑眯眯地看着杨帆,难得地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孔:“杨帆,你是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杨帆接到上官婉儿急急递来的眼神儿,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禀陛下,臣本交趾人士,务农为生。幼年时父母即已身亡,家中并没有别的亲人。” “这样啊……” 武则天一听不禁犹豫起来,她原以为杨帆既然是百骑侍卫,那或者是哪位武官之后了,官宦人家嘛,给他指个低阶小官家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听说他老家远在交趾,还是个泥腿子出身,这婚可不好指了。 太平公主不怀好意地睨了一眼强作镇定的上官婉儿,微笑着对武则天道:“阿母可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女子婚配与杨郎将么?女儿这里倒是有一个最佳人选,只是不知阿母意下如何!”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棒打鸳鸯 武则天讶然道:“哦?女儿有合适的人选么,快说来听听。” 太平公主又看了一眼杨帆,目光再从上官婉儿脸上掠过,把二人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快意已极,她像一只戏弄爪下老鼠的猫儿似的,耐着性子,慢条斯理地道:“阿母,如果女儿没有记错的话,小蛮姑娘也是一个身世凄凉的孤儿呢。” “小蛮?” 武则天回首向身后望去,妞妞正替杨帆和上官姐姐揪着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平公主忽然把矛头指向了她,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 太平公主道:“小蛮如今是阿母身边的侍卫女官,官至都尉,说起来不比杨帆低许多。无论是家世、身份、地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而且,他们两个一个隶属百骑,一个隶属内卫,都是阿母最信任的天子近卫,阿母你说,这算不算是珠联璧合呢?” 韦团儿马上拍手称赞道:“妙!妙啊!公主所言甚有道理,大家不如就指小蛮配与杨帆,看他们郎才女貌的样子,还真是天作之合呢!” “我……我……” 妞妞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翕动半晌,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武则天抚掌大笑道:“哈哈!果然如此,确实如此,嗯……,小蛮呐,你也不要害羞,女大当婚嘛,杨帆的人品相貌、官职地位,都堪作你的佳婿了。” “我……大家……,臣……” 妞妞讷讷不能言语,武则天只当她有些害羞,笑着取笑她两句,又转向上官婉儿,问道:“婉儿。你觉得如何?” 婉儿几乎都要昏倒了。强自支撑着站在那儿,听见武则天的声音好象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强自保持着镇定。机械地回答道:“大家英明!婉儿……也觉得他们二人,堪为……佳配!” 杨帆愕然看向婉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莹看看杨帆。又看看小蛮,却忽然开心起来。 小蛮的身世际遇好不可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阿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她坚强而又脆弱,为了阿兄而坚强,也为了阿兄而脆弱,却从来没有为她自己好好活过一天。 二郎是她唯一喜欢亲近的男子,如果能嫁给二郎。她就有了终身的依靠,想必那童年的阴影也能渐渐隐去。要不是皇帝这样指婚,小蛮这块榆木疙瘩还不知要为了她那该死的阿兄折磨自己多久呢。 高莹想到这里。一双秀眉微微地弯了起来。 武则天一拍御案。大声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朕亲自指婚。赐小蛮与杨帆为妻。小蛮是朕身边的女官,这婚事是朕保的媒,杨帆在京既然没有亲眷,朕就得做个娘家人了,婉儿、团儿,一应成亲用品,俱从内库支付,你们两个,替他们操办一下吧,哈哈哈……” 太平公主听了,嘴角儿倏然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再好的姐妹,自己的男人被她抢了去,还能做得成姐妹么?哼!我不但要拆散你和婉儿,我还要把婉儿和小蛮这对好姐妹拆散!杨帆,你让我不快乐,我就让你不开心!” ※※※※※※※※ 史馆,婉儿的住处。 婉儿籍口要与杨帆商量他的婚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宿处,一进房间,早已隐忍不住的杨帆就怒气冲冲地道:“婉儿,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想说什么?” 婉儿脸色惨白,凄然看着杨帆,道:“我也没想到,太平会乱点鸳鸯谱,可当时情景,除了顺从,我们还能说什么?” “她……” 杨帆欲言又止,转口道:“说什么?我就直接告诉皇帝,说我喜欢的是你,不成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婉儿凄然摇头,说道:“二郎!你好糊涂!你若说出来,我们两个人就全完了。” 杨帆道:“为什么?就因为我现在的身份还是配不上你?” 婉儿道:“大家重视门第,门不当户不对,大家顶多不允许。可是,大家性情刚硬,容不得丝毫背叛与拂逆,如果她知道我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早就有了私情,她会马上下旨,活活打杀了你的!” 杨帆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婉儿垂着头,幽幽地道:“小蛮……是个好姑娘,人品相貌都不错,能得她为妻,也是你的福气。我听说,她在京里还置办了不少产业,一嫁了你,便全都作了嫁妆,于你也是……” 杨帆听得不耐烦,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质问道:“我是说,我和你,怎么办?” 婉儿仰起头看着他,眼神儿很是茫然,她明明在看着杨帆,那眼神的焦矩却根本没有盯在他的脸上:“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二郎,这是天子赐婚,容得反驳么?” “那你怎么办!” “我……我一辈子不嫁人算了。” 婉儿说着,两行珠泪扑簌簌流下。 杨帆道:“婉儿,你是我的女人!我们发过誓,一定要在一起的!” 婉儿噙着眼泪道:“二郎,天子赐婚,再也更改不得的!天子所赐之女,必是正妻无疑!婉儿可以舍了名份不要,只求与郎君在一起,可是……家母会答应么?家祖是前朝宰相,上官家族是关陇豪门,家祖得罪当今天子,虽然为此获罪,婉儿也因此充入宫门,但是这家世出身并没有变,这些年来,上官世家也在重新崛起,就算你做到羽林卫大将军,家母和整个上官世家也不会允许我嫁人为妾的。” 杨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天子赐婚!天子赐婚!天子赐婚有什么了不起!” 他把手一带,上官婉儿就整个扑到了他的怀里,杨帆一把揽紧了她的纤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婉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咱们原来的商议依旧有效,我会努力。总有一天要得到一个配得起你的身份,让你的家族、你的母亲,认可我这个女婿!” 上官婉儿泪眼迷离。讷讷地道:“可是……可是……天子赐婚……” 杨帆斩钉截铁地道:“婉儿是我的,不是其他任何男人的!也不会清灯古佛、独守终身!如果要天子赐婚,婉儿才能属于我!我就要天子把婉儿赐给我!如果,这个天子不肯把婉儿赐给我,我就找一个肯把婉儿赐给我的人来做天子!” 上官婉儿骇然抓紧了他的手,紧张地道:“郎君,你要干什么!” 杨帆凶巴巴地道:“既然你叫我郎君,那就乖乖听我的!妇人之道,无违夫子!” 上官婉儿讷讷地道:“你……你好霸……” “道”字还未出口。杨帆一把托住她的后脑,就把自己的嘴唇,深深地印在了她张开的小嘴上…… ※※※※ “小蛮姐。恭喜。恭喜呀……” 谢小蛮刚离开武成殿,看见她走来的树小苗就笑盈盈地凑了上来。 谢小蛮一脸慌乱。胡乱地应付道:“哦!哦哦!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同样刚刚下值的高莹跟在她身边,瞧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 “恭喜小蛮姐,贺喜小蛮姐,嫁了一个大将军呐!” 周元宝和两个宫娥正在说说笑笑,一眼瞧见谢小蛮,忙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谢小蛮吓了一跳,心里更慌了:“怎么这消息传得这么快?” “啊!我……我还有事,回头再聊。” 谢小蛮落荒而逃,刚刚走出没有几步,才转过一处殿角,迎面又碰上了高公公。 高公公先用他那公鸭嗓儿发出一阵“咯咯咯”的下蛋母鸡般的笑声,随后便恭喜道:“小蛮姑娘,老公这里可要恭喜你啦!咯咯咯咯……,二郎是个俊俏后生,人品好、本领大,如今又做了将军,实是你的佳配呀,咯咯咯咯……” 高公公年纪大,在宫里也是有一定职司的人,小蛮不能敷衍两句就闪人,只好硬着头皮站定。 高公公眉飞色舞地道:“老公在这宫里头,难得能碰到这样的事情,咯咯咯咯,天子指婚,风光!风光啊!咯咯咯咯……,你们两个都是老公相熟的人物,这个份子礼,老公是一定随的,咯咯咯咯……” 谢小蛮被他笑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路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应付着那些见面就道喜的宫娥太监,好不容易逃回夹城女卫营地,那些未当值的女侍卫们正围拢在一起,好象几十只麻雀开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见小蛮回来了,几十只麻雀“呼啦”一下就飞过来,把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道: “小蛮妹妹,恭喜你得了一个好郎君!” “小蛮姐姐,你好厉害喔!” “都尉!都尉!羡慕死我了!” 有那胆子大的,更是出语惊人:“那么俊俏的杨二郎,看着就叫人恨不得和口水吞下肚去,人家都垂涎好久了,就是一直没腾出空儿来下手,想不到被你捷足先登,以后我得叫他一声姐夫,还怎么好意思下手嘛!” “嘻嘻,你应该更方便下手才对吧?小姨子可是姐夫的半拉……咳咳咳咳……” 她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小蛮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求饶道:“各位姐姐妹妹,小蛮头好痛啊,我想歇一歇,歇歇再说!”说完就一溜烟儿地逃向自己的卧室。 众女侍卫面面相觑:“小蛮这是怎么了?” 高莹微笑道:“大概是乐昏头了吧,我去看看她!” p:各位仁兄仁姐,贤弟贤妹,这坏心做好事,棒打小鸳鸯,打得欢乐不?哈哈,大过年的,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嗨嗨皮皮的,你要是看得开心了,那就把月票和推荐票投下来吧! 新年快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干哥干妹好作亲 杨帆离开史馆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这个茫然,并不是针对他和婉儿的未来,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始终是一个卑微的小角色,可是只要他想达到的目的,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从不怀疑。 当初,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为了活命,可以从韶州千里迢迢逃到广州;他自己都是一个衣食无着的小乞儿的时候,他能勇敢地承担起抚养、照顾阿妹的责任,始终乐观,从不颓废;当他回到洛阳的时候,哪怕明知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些查无所踪且大权在握的仇人,他始终不曾沮丧过,今天他又岂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便放弃自己的女人。 他迷惘的是不知道该如第二百八十五章 干哥干妹好作亲何面对小蛮。小蛮是个好姑娘,无论是品性还是相貌,全都没得挑。人家以女子之身,位至都尉,在京里又有那么多产业,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出色,他才刚刚熬出头而已。 与她成为夫妻也并不突兀。这个年代男女婚嫁,常常都是洞房之后,彼此才渐渐了解,不要说大户人家,就算是面片儿和柳君幡,也仅仅是彼此认识,何曾有过更深的了解。天子指婚,又是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这样的夫人没得挑啊! 可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他一直把小蛮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好朋友、好知己,忽然这身份就转变了,要成为他的枕边人,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婉儿必然的伤心……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在婉儿面前无法表现出来。婉儿现在伤心无措,他必须果断而坚定,才能给她依靠、给她希望,种种思绪,他只能压在心头,直到离开婉儿,才敢有所表现。 杨帆越想越烦躁。刚刚回京时对未来憧憬的美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婉儿以为太平第二百八十五章 干哥干妹好作亲公主只是凑趣地乱点了一通鸳鸯谱,他心里却清楚,这完全是太平公主对他的报复。而他却无法还手,即便他反击,他也已经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婉儿。一个是小蛮。 杨帆正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忽然走来几个执戟武士,中间护拥着一人,一眼瞧见了他,那人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杨侍卫嘛!哦……,错了错了,该说是杨郎将,呵呵呵,杨郎将,恭喜啊!” 杨帆抬头一看。却是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杨帆刚刚从军时,就被分配到了金吾卫,成为引驾仗的一名大角手,当时就是朱彬做他上司。后来杨帆到了百骑,与他再不从属。彼此也就没了来往,在宫里偶尔看见这位对他百般刁难过的老上司,只是淡淡一点头,彼此从不多言,想不到今日他竟主动搭讪了。 杨帆还以为对方见自己荣升郎将,有意修复关系。便站住脚步,点点头道:“原来是朱都尉,久违了!” 朱彬嘿嘿冷笑两声,一脸妒意地道:“二郎年纪轻轻,已然升至禁军郎将,这前程不可限量啊!咱们这些旧日同僚说起你来都羡慕得很呢,只可惜咱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长得不够俊俏,没有待诏好言、公主劝婚,也没有内宫里的韦总管帮腔,叫圣人看着喜欢呢,要不然啊,我真想去西域溜达一圈儿,回来就能升官。” 旁边一个扛戟的侍卫嘻皮笑脸地道:“都尉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去了一趟西域,丢下几十个兄弟的性命,用兄弟们的血染红自己的前程,靠献媚于女子,求取功名利禄,这么无耻的事情,都尉怎么干得出来呢?” 朱彬捧着肚子,呵呵地怪笑起来,其他侍卫也都笑得阴阳怪气。 杨帆正一肚子烦闷,听见他们这么说,忍不住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我说这位大哥,我又不是草船,你的贱用不用往我这儿发呀!” 那人腾地一下胀红了脸皮,嚷道:“嗳!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一句玩笑话你也开不起,怎么翻脸就骂人呢!升了官就不把旧同僚放在眼里了是吧?杨郎将,在下是金吾卫的人,可不归你管着!” 杨帆冷笑道:“话是人说的,屁也是人放的,说话和放屁一样,都是一口气而已。你说没有侮辱在下,那就没有好了,在下还有事,告辞!” 朱彬伸手一拦,沉着脸道:“杨帆,你太过份了吧!看你高升,大家好意相贺,你怎么恶语伤人呢,你也太不把我朱彬放在眼里了吧?” 杨帆踏前一步,与他面对面站着,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道:“没错!我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杨某只在意我在意的人,而你,从来也不在这个范围!” 杨帆说罢调头就走,朱彬气得脸皮子发紫,浑身哆嗦地道:“这个人……这个人怎么竟如此无耻!如此没有风度!” 杨帆扬长而去,已然走出好远,朱彬才扯着脖子,冲着他的背影咆哮了一句:“姓杨的,你别得意的太早!” 朱彬说完,对左右人道:“这还真是官升脾气长啊,我好言道贺,倒挨了一顿狗屁呲,你们大家可都看到了,他姓杨的是如何的小人得志,这也太不像话了!” 几个扛着大戟的士兵连声道:“就是,就是,都尉不必生气,何必跟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呢,公道自在人心。” 杨帆平时没有这么大的火气,如今正烦躁不安,偏偏又碰上朱彬冷言冷语,如何还按捺得住。他也懒得理会那朱彬再说什么,大步直奔宫城的玄武门,刚刚走到一半儿的功夫,迎面又碰上了高公公。 高公公见到杨帆,笑容满面地道:“二郎,恭喜啊!” 杨帆心中苦笑。也只好站住脚步,拱手还礼道:“高公公!” 高公公呵呵笑道:“先得高官,再得娇妻,人生美事,一朝如愿,老公也替你欢喜得紧呢,咯咯咯咯……” 杨帆吱吱唔唔的正想应付两句就走。高公公忽然踏前一步,低声道:“未时三刻,‘金钗醉’天字号雅间。有人相候!” 杨帆一怔,诧异地向高公公看去,高公公微微一笑。说道:“沈公子向二郎问好!”说完退了一步,向杨帆拱了拱手,高声道:“呵呵,二郎先忙着,等到大喜之日,老公少不了也要随一份厚礼以示庆贺的,咯咯,咯咯咯……” 他拱手时,抱住右拳的左手小指轻轻在掌背上点了三下,又向外微微一翘。再度点了两下,这正是沈沐与杨帆约定的接头暗号,杨帆不由一惊:“原来这高公公,竟是沈沐的人……二郎长得不够俊俏,横眉立目。歪瓜裂枣儿?” “那倒没有,他挺……俊俏的……” “二郎人品不好,吃喝嫖赌,不务正业?” “那也没有,他这人……为人品性很好啊!” “二郎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 “瞧你说的。人家一身艺业,怕是你我都比不上呢,没有真本领,能在西域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高莹把双手一摊,道:“那就奇怪啦,人生得俊俏,人品好,又有真本事,现在还做了将军,这样的好夫君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大家把婚指给了你,你不知道宫里头多少女儿家伤心,多少女儿家羡慕呢,我都馋得流口水,你还不情不愿的。” 小蛮白了她一眼,双腿微微一屈,抱住了膝盖,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痴痴地想了半晌,幽幽地道:“我想来想去,是没想出他有哪儿不好,可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眼里不自在。” 高莹气不过道:“你有什么不自在的?他未娶,你未嫁,又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你还想怎么着?” 小蛮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那种感觉……” 她忽然扬起眸子,望着高莹道:“如果,大家指婚给你……” 高莹眉开眼笑地道:“好啊好啊,求之不得。你也知道,人家垂涎二郎很久了,嘻嘻……” 小蛮无语,嘟了嘟嘴道:“你收敛一下成不成啊,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说,你喜欢我的丈夫,是不是?” 高莹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想要么?” 小蛮负气地道:“要不要是我说了算么?我心里头怪不自在的,却又说不出哪儿不自在……,我是说,如果大家指婚给你,把你配给高初,你啥感觉?” 高莹一呆,茫然道:“你说什么胡话呢?高初?那个笨家伙是我亲哥哥好不好?这怎么能比?” 小蛮认真地道:“对呀,我就是这种感觉呀!嗯……我说不出来嘛,我这么说吧,比如说大家指婚,把我赐给你,那你什么感觉?” 高莹失笑道:“你和我都是女的,怎么能成亲?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过呢……” 她勾起小蛮的下巴,扮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儿,嘻嘻笑道:“如果我是男的,能有你这样娇媚可人的小娘子,我一定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觉了。”说着,还把眉毛很邪气地扬了扬。 小蛮打掉她的手,没精打采地道:“人家就是这样的感觉呀。一直当他是兄长、是朋友来着,突然就成了自己的男人,真的是……好别扭……” 高莹转到她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总比找个你只见过一面,什么脾气秉性、为人作派全都不了解的陌生人就入了洞房好吧?小蛮啊,你就不要纠结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小蛮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高莹,问道:“我很幸运么?” 高莹点了点头,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眸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与惆怅。 她是真的喜欢二郎呢,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p:今天初夕了,恭喜恭喜,新年快乐!我马上就得去父母家准备一块儿过大年,春节期间难免有些应酬,加上走亲访友,时间太紧张,而且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做不到滴酒不沾,而我的酒品是……一喝就困。 所以春节期间更新安排如下:初一至初五,一天一更,初六是俺阴历生日,生日俺不过了,恢复正常更新!望诸君周知并理解,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合纵连横李令月 未时刚过,杨帆穿着一身便服,缓步迈进了“金钗醉”酒楼。酒博士殷勤相迎,根本没有认出他是曾经锦裘胡帽,扮过西域商人的那位客人,做买卖的虽然记性好些,时间毕竟已隔得太久。 杨帆道:“我约了人在天字号雅间见面。” 酒博士道:“客官里边请,你约的客人还没到呢,你先坐着,请!” 酒博士把杨帆让进天字号雅间,布了四样干果,一壶开水,体贴地替他拉上了障子门儿。 门儿一关,杨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来到这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天爱奴,当初他们在这儿曾经联手算计过柳君蟠,如今坐在这里,往事历历,依稀在目。 外面传来满是异域风情的胡乐,他走进来时两个妖娆的胡女正在台上扭腰摆胯,妩媚生姿。杨帆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天爱奴的那一曲“胡旋”。 婉儿是他所深爱的女人,阿奴是深爱着他的女人,可他最后要迎娶的却是第三个女人,老天真是太会戏弄人了,弄得杨帆哭笑不得。 他知道,小蛮对此也是满心惘然,看她当时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岁月中,离奇的际遇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是在他看来,却没有一桩有比今天这件事更离奇的了。 听着胡乐,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约定的时刻,门口传来两个人的对答。其中一个人是酒博士,酒博士笑哈哈地道:“里边请,就是这间,与你有约的那位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随即一个微微有些低沉,却如洞箫般温婉磁性的声音道:“知道了,退下吧!” 一听这个声音,杨帆就霍然抬起了头,惊愕地向门口望去,障子门一开。一位年轻文士正站在那儿。头戴幞头巾子,身穿石青色文士长袍,腰束革带,唇红齿白,气质高雅,宛如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孙公子,赫然正是一身男装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看到杨帆盘膝坐在坐榻上,登时也是一怔。神色间显得非常意外。她定定地凝视着杨帆,微微地怔了那么一刹,眸波微微一闪,便露出一抹了悟地笑意。她把手中合起的折扇向后挑了挑,便举步迈进了房间。 杨帆看到,在外面还有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颌下无须的中年人,个个身穿暗红色的箭袖武服,头戴黑色朝天交角幞头。正是时常伴随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那几个擅长角搏相扑的妇人。 障子门儿又拉上了。太平公主负手立于门边,折扇在后腰处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启齿一笑,姗姗走来,在杨帆对面坐了下去,微笑道:“原来是你!沈沐相中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呵呵……,是我糊涂了。本该就是你,还能有谁呢!” 杨帆没有理会她的问话,看着她白里透红,凝脂般娇嫩的脸颊,沉声道:“我没有想到,约我相见的人竟然是你!哪怕是现在看到了你,在我看来。那个人也不该是你!” 太平公主妙目流盼,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该是我,只因为我是一位公主?呵呵,公主,有时候什么都不是!” 杨帆的手上做了几个动作,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二郎,你和我,还用得着验证什么么,是你认不出我,还是我认不出你。” 她双手一扶几案,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攸然透出一抹恨意,低低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把你认成别人!” 她这一靠近,一抹淡淡的幽香便沁入了杨帆的口鼻,雪白的领口更是露出了一抹丰盈雪白的痕迹,杨帆不着痕迹地仰了仰身子,沉着脸道:“既然你我是同道,往昔的事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啪!” 太平公主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地道:“什么才是正经事,我要谈的就是正经事!你也知道理亏呀,不敢与我理论!” “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理亏的!只因为我没答应做你面首?”杨帆针锋相对,也霍地一下迎了上去,一双剑眉凛凛扬起,厉声质问:“所以你故意拆散我们,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顶上了,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太平公主忽然婉媚地一笑,缓缓地坐回了身子,云淡风轻地道:“小蛮可是一位漂亮姑娘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呵呵,杨帆,你还真是好本事呢,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婉儿冰清玉洁,守心如玉,居然……就把一番情意全都给了你!” 杨帆双手扣住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绷了起来,忍了半晌,才缓缓坐回去,咬着牙道:“你与婉儿一向友好,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她没有!你有!” 太平公主又忍不住了,像头母老虎似的扑上来,瞪圆了一双凤眼,不过她马上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又坐回去,摆出一副极优雅的样子,道:“你们的胆子也真大呀,亏得你们行事隐秘,也只有我这样的有心人才发现得了,否则一旦让我母亲知道,你们两个……,哼!”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妩媚地瞟了杨帆一眼,悠悠地道:“你该感激我,没有让你泥足深陷才对。” 杨帆厌恶地垂下眼帘,沉声道:“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些东西,谈正事!” 太平公主掩口轻笑,道:“好啊,你说谈什么,那人家就跟你谈什么好了,反正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一位公主,既然你只当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当然该听男人的话,你说是不是?” 她的眉眼,一片妖娆,杨帆沉着脸只作未见,沉声问道:“圣上本就有意对西域用兵,倒是狄公等人以为得不偿失,建议放弃西域。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谋求与狄公合作。武氏族人也是一力主张对西域用兵的,可这兵权又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我们既要促成圣上对西域用兵的决心以收复安西四镇。又得防备着武氏趁机攫取西域兵权!我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证,可以证明丘神绩为了促成朝廷出兵,并搞垮娄师德,攫取西域兵权,有意纵走突厥奸细,并让他们携走了边塞的重要情报。据此,当可扳倒武承嗣一派,这件事,看来是要由你出马了?” 李令月温文尔雅地摇头:“不妥!你别看我母亲是以女子之身作了天子。她可并不喜欢别的女人也参与政事。我可是不止一次得到母亲的告诫,不许我插手政事呢。再说,我的势力刚刚组建起来,现在还不是公开与武氏一别苗头的时候。” 杨帆微微一皱眉,道:“此事既不宜让狄公参与,你又不能出面,那么该由谁出手?” 李令月道:“这个么,我同几位幕僚仔细商量过。倒是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只是具体如何运作,本来是要等你来了,才好与你仔细商量的。不过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与我共谋大事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看到是你,我倒马上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她一本正经谈事情的时候,神态认真,侃侃而谈。杨帆倒不觉得厌恶了,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倾身道:“什么万全之策?” 李令月嫣然道:“自然是保证发兵西域、兵权又不致旁落的万全之策!” 杨帆道:“愿闻其详!” 李令月道:“喏,你看,狄公在朝政大事上与我们利益一致,都是反对武氏专权的,所以他是我们的盟友。然而在对待西域一事上。他与我们的看法又是相悖的。狄公是当朝宰相,如果他跟我们唱反调,我们的力量就会薄弱一些,两边一旦闹翻了,又会让武氏得利。” 杨帆点了点头,李令月见他态度终于没有那么恶劣了,心中欢喜,又道:“而武氏一族呢,从长远来说,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单就西域一事来说,出兵方面,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争夺兵权方面,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在这两方面都为我们出力呢?” 杨帆眉头一皱,道:“那怎么可能?” 李令月神秘地一笑,道:“为什么不能?” 杨帆道:“计将安出?” 李令月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虽然她身着男装,这一挺胸,还是显出了胸前饱满丰盈的形状,杨帆的目光忍不住又落了下去,盯在桌上的干果盘上。 李令月轻轻哼了一声,将那四个果盘摆开来,一边放了一个,另一边放了三个,说道:“远的先不去谈,只说眼下。眼下,赞成出兵的是我们和武氏一族,对立一方只有狄公,如果我们把武氏扳倒……” 李令月端走了两盘,望着桌上道:“那就是一对一,我们和狄公的相派势力直接打擂台,胜负实在难料,而且一旦伤了和气,很可能会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 杨帆盯着她端在手中的两个盘子,道:“你端在手里的盘子代表武氏一族?为什么是两个?” 李令月巧笑嫣然地道:“他们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两个。如果我们不懂得分辩,他们就是一个……” 李令月把一个盘子微微倾过来,把里边的干果全都倒进另一个盘子,望着杨帆道:“如果我们把武三思和武承嗣分开,那就是两个盘子!”说着她又把倒满干果的盘子倾倒过来,把一半干果“哗啦啦”地倒回另一个盘子。 杨帆目光闪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令月也看出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把一个盘子放到代表自己一方的那个盘子边上,说道:“这是武三思!”然后,她把另一个盘子随手一扔,丢到了地面的毡毯上去,说道:“这是武承嗣!” 杨帆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不出面,而是利用武三思来干掉武承嗣,再联合并怂恿武三思对付狄公,以达到出兵的目的,等圣上出兵的决心已定,再联合狄公,阻止武三思得到兵权?” 李令月骄傲地把她“骄傲“的胸膛又挺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人家的才智,比你家婉儿如何?” p: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祝诸友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快快乐乐,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初露峥嵘 杨帆一听她提起婉儿,脸色顿时又沉下来。 他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武三思与武承嗣一直在争储,如有机会搞垮武承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他只会让武承嗣失势,不会让他死的!” 太平公主道:“换了狄公或者是我出面,母亲也不会让他死的,让他失势已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我们能把他的羽翼剪除一空,他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这样的结果足够了!” 杨帆想了想,问道:“可武三思也不是白痴,我们把人证交给他,他还看不出这是借刀杀人么?” 太平公主微笑道:“所以,我才说原本还没有想到具体如何去实施这个计划,让武三思毫无疑心地为我们所用。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到办法了。” 杨帆意外地道:“我?我能做什么?” 太平公主道:“你是白马寺弟子,薛怀义当你是他的人;你入伍之后,是在金吾卫当兵,与丘神绩有一段香火之情;如今你是在百骑中立的大功,又升做了羽林卫左郎将,从始至终都在武攸宜门下。如此种种,他们会拿你当外人?” 杨帆想了想,徐徐地道:“你是说,让我投入武氏门下,向武三思效忠,借武三思之手,搞垮武承嗣?” 太平公主优雅地摇头:“不是借武三思之手,是‘助’武三思一臂之力,你以为他不想搞垮武承嗣么?” 杨帆冷哼道:“何必咬这字眼!那么你干什么?” “我?” 太平公主笑得更灿烂了:“我么,当然是为武承嗣摇旗呐喊,让他争储争得更热衷一些,这样武三思才会迫不及待地想搞垮他呀。” 杨帆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武三思表白我的‘忠心’!至于其他的事……” 太平公主柔声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先办完这件事。再计划其他的事也不迟!” 杨帆点点头。双手按膝,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了!” 太平公主意外地道:“酒菜还没有上呢!” 杨帆没有说话,只管举步往外走,太平公主瞪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成亲那天,驸马籍酒装疯,对我不逊。(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我把他丢到猪圈里睡了一夜!” 杨帆站住脚步,沉着脸道:“令堂逼死人家的结发妻子,还不容人有些愤怒么?公主如此作为,有些欺人太甚了!” 太平公主道:“所以,他现在有了自己的住处!我单独给他拨了一个院落,为了报复我,他把他府里的那里侍妾都弄来鬼混,我也从不理会。” 杨帆面无表情地道:“公主自家事。就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了。” 太平公主大怒。杏眼圆睁地道:“你究竟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杨帆道:“当然听明白了!” 太平公主怒不可遏地道:“那你就说出来!不要给我摆出这副鬼样子!”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想,把你扔进猪圈!” 障子门“哗啦”一下打开,又“哗啦”一下关上,杨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太平公主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被骂得很开心…… ※※※※※※※ “我羽林卫,为北衙禁军之首!羽林者。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杨帆,你今受封为羽林左郎将,圣恩隆重,当思圣恩,严守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鞠躬尽瘁、报效国家!” “喏!” 杨帆闪步出了队列。“啪”地一个叉手礼,高高拱过头顶。 武攸宜取过帅案上的一方系了红绸的大印,捧在手中,沉声道:“接印!” 杨帆大步上前,战裙摇动,甲叶铿锵,走到武攸宜面前,一撩战袍,单膝跪倒,双手举起,一方沉甸甸的大印便放到了他的手中,杨帆接印在手,缓缓转过身去,面向帐内众多将相亮印。 此时的杨帆,一身明光铠,卷耳盔,盔顶红缨突突乱颤,两肩是黄铜的虎吞护肩,皮护腕上一颗颗黄铜铆钉闪闪发光,胸前的‘明护’闪亮如镜,鱼鳞状战袍,抱肚上虎口大张,英姿勃风,气宇轩昂。 帅帐内,不管是比他官职高的,还是比他官职低的,全都是一脸的艳羡,年方十九,便位至郎将,又有天子赐婚,这等风光,谁人能及? 当然,野呼利、魏勇等人是由衷地替他高兴的,而得到消息的楚狂歌和马桥昨天下午就已托人送来消息,要找时间和他欢聚、为他庆功,这两位好友不是羽林卫中人,今日却是无缘得见他的威风了。 野呼利和魏勇就是羽林卫中人,从此却是与他真正作了同僚,杨帆一步登天,眼下距野呼利这位中郎将只是一步之遥,比旅帅魏勇还高了一级。魏勇是左羽林卫旅帅,杨帆现在直接做了他的顶头上司。 得知天子赐婚的消息之后,武攸宜就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否作了错误的判断,这杨帆是否是姑母的面首?如果他是姑母的人,姑母怎么可能赐其女子,允其成婚呢?可要说不是,上官待诏当日言语和之后对杨帆的屡屡关照就无从解释了。 思来想去,武攸宜只能认为,杨帆俊则俊矣,只是肤色黑了一些,而姑母喜欢肤色白皙的男子,想必对这杨帆只是尝个鲜,如今杨帆失了宠,姑母赐他官儿做,又把身边女官赐给他,允他成家立业,算是一个安抚和补偿。 对武攸宜来说,这倒是件好事,这样的杨帆他才敢用,否则这人在羽林卫中重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倒是个尴尬的角色。 杨帆出身白马寺,又在丘神绩的金吾卫中当过兵,如今则是他的直接属下。而薛怀义和丘神绩与武家是一路人,可以说从始至终。杨帆身上就没有脱离过武家的烙印。他的前程与武家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这个人,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看着杨帆接过大印,威风凛凛地站定,武攸宜满意地一笑,心想:“魏王已传来消息,叫我邀他赴宴,看来是要拉拢他了,此人注定是我武氏一党。从今往后,倒要对他多多栽培才是!” 想到这里,武攸宜便对帐中众将官道:“各位同僚,你们不要看杨帆年纪轻轻,杨帆在西域是为我朝立下了大功的!有些事情,事属机密,现在还不能宣告你等知道,单捡这能说的告诉你们吧! 杨帆代替飞狐口守将。指挥五千守军在十万突厥兵面前安然退守明威戍。使敌无机可趁,不能叩关而入,祸害陇右军民,便是一件无量功德!更休说他足智多谋,一计智退十万突厥大军的功劳了。 杨帆有勇有谋、深谙兵法,足堪重任,是以天子有功必赏,亲封郎将之职!尔等切莫小看了他。年长于他的,要多多指点;位高于他的,要多多提携;若是有谁仗着资历老,以下犯上,不敬长官,咱们这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可不是只念来听听的!” “喏!” 帐下众将齐齐叉手领命。几十副甲胄同时发出甲叶摩擦的声音,汇聚成一声低沉的爆破音,煞是威武! ※※※※※※※ 早朝散了,满朝朱紫,缓缓走出朝堂。 这是杨帆在羽林左郎将任上的第一个早朝。 杨帆一身崭新的甲胄,站在金水桥畔。以前,他做大角手的时候也曾执行过早朝仪仗的任务,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士兵,而今日从午门外的佩刀武士一直到金殿上的金瓜武士,全部的宫廷禁卫都是他的部下。 狄仁杰看到杨帆,立即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抚着长须微笑道:“贤侄,恭喜荣升啊,呵呵,小儿光远也听说你的喜事了,你看哪天到老夫府上,老夫为你摆一桌庆功宴啊。” 杨帆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啊!原来是狄相,末将有礼!末将刚刚担任郎将,诸多事务还待理顺,怕是一时无暇出宫呢。” 旁边有些经过的官员,把二人这一番对答听在耳中,不由站住了脚步。狄仁杰自称老夫,称人家贤侄,人家却自称末将,称他为狄相,这可有乐子看了,莫非狄老狐狸这回要出丑? 狄仁杰听了杨帆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这时候,武三思也晃着膀子走过来,哈哈笑道:“杨帆,少年得志,双喜临门,后生可畏啊!” 杨帆赶紧恭敬地施礼道:“末将见过梁王殿下!” 武三思笑道:“嗳,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本王最喜欢结交你这样的少年才俊,听说你在西域的种种经历之后,本王很是喜欢呐!哈哈,这两日我武氏族人要办一次家宴,本王想邀你过来,吃几杯水酒,聊聊你的西行事迹,你可愿意啊?” 北衙是天子私兵,而羽林卫又是北衙诸卫兵马之首,杨帆此番西行归来,成了羽林卫左郎将。黄旭昶、田彦等人沾了他的光,也都做了玄武门百骑侍卫中的将校官员。论官职,杨帆这个左郎将在狄仁杰、武三思这等人面前当然还是不够看的,但是实权着实不小。 狄仁杰和武三思双双向杨帆摇动了橄榄枝,他们分别代表了宰相派势力和武唐宗室派势力,一旁伫足的朝廷大员们对此一清二楚,他们现在就看杨帆如何选择了。 p:大家新年过的怎么样啊?酒不要多喝,肉不要多吃,饮食和睡眠要规律,提防过节富裕病,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才好。时辰不早了,大家看完更新,投完月票、推荐票,还要早早休息才是,诸友晚安!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惆怅暗生 杨帆稍作迟疑,对武三思道:“王爷,武氏族人家宴,在下一个外人,似乎不宜参与吧?” 武三思笑道:“这有何妨,你是攸宜的部下嘛,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啦。到时候,薛师和丘神绩将军也要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你师傅,一个是你的老上司,正好见上一见,聊上一聊。” 杨帆施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一定准时赴约就是了。” 武三思仰天大笑道:“好!好!哈哈哈哈……” 方才,狄仁杰邀杨帆赴宴的情形,他也看见了。上一次,他想拉拢狄仁杰,结果狄仁杰却借口闹肚子,直接拒绝了他的邀请,如今杨帆当朝满朝文武的面,拒绝了狄仁杰的邀请,而愿意赴武氏之宴,他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自然好不快意。 狄仁杰对杨帆的选择似乎有些意外,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贤侄,安危相易,祸福相生,初得高位,还须格外谨慎,须知……那虾子的大红之日,便是它的大悲之时啊。” 杨帆谦逊地笑答道:“狄相的教诲,卑职铭记心头。不过,卑职也听人说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怎么活都是这一辈子,若有大红的机会却弃而不取,那岂不是要与草木同朽了么?” 狄仁杰叹了口气,神色间更加失望,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杨帆道:“既然如此,杨帆,你……好自为之吧!” 狄仁杰把袍袖轻轻一拂,举步离去,围观的众文武官员见状也纷纷离开。一路走去。交头接耳议论不已。武三思见狄仁杰吃瘪,心中更加高兴,哈哈大笑着对杨帆道:“杨帆呐。这一遭你可是彻底得罪了狄老狐狸了,老狐狸可是当朝宰相,你不后悔么?” 杨帆正色道:“杨帆得有今日。离不开薛师、丘大将军和武大将军的栽培,做人怎么能忘本呢?再者说,人有绝交,才有至交!杨帆既然选择了,就绝不后悔!” 武三思目射奇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杨帆几眼,赞许道:“好!人有绝交,才有至交!这句话说的好!杨帆,本王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谢王爷!” 杨帆一揖下去,武三思大笑离去! 早朝过后,杨帆对宫廷警戒又做了一番安排。便赶到了夹城。 此时。他已经是左羽林郎将,不当值时住在宫外自己家的宅院里。当值时就宿在玄武门城楼,倒不必与其他侍卫们一样住在夹城的侍卫营地了。杨帆进了夹城,便拐向了女侍卫们的住处。 杨帆想见见小蛮。 天子指婚,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这个亲想结也得结,不想结也得结,这个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杨帆也想不出逃避这桩婚姻的办法,可他还是想见见小蛮。 他也知道,小蛮未必就愿意嫁他,至于为什么要见小蛮,他心里也说不清楚,大概能跟小蛮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心里总会踏实一些。 谁料杨帆到了女侍卫们的营房前面,根本就没有见到小蛮,那些女侍卫们一听杨帆到了,唿啦啦地就迎了出来,莺莺燕燕一堆人,其中没有谢小蛮在其中。 “哟,这还没成亲呢,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新娘子啦?” “二郎,恭喜你呀,能娶到小蛮这样的好女子!” “杨郎将,你和小蛮成了亲,我们可就是小蛮姐姐的娘家人了,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小蛮姐姐,要不然我们一班娘子军就杀到你家里,找你算帐!” 杨帆被她们七嘴八舌吵得头晕,只好陪笑施礼道:“各位姑娘,在下想见见小蛮,呃……有些事情要跟她谈,你们……能否叫她出来一下……”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杨郎将,你可不能坏了规矩!天子许婚,你和我们小蛮妹妹的婚礼已经开始操办起来了,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见面的,你不知道吗?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好了,我们就是小蛮的娘家人!” 杨帆道:“我只是要见她一面而已,这有什么关系?” 兰益清笑嘻嘻地道:“你有什么话儿,要么告诉我们,让我们来转告小蛮姐。若是不急呢,就等小蛮姐嫁了你,洞房之夜的时候你们两个再细细地说,总之呢,现在是绝不能见面的,这个规矩连我都懂,很不吉利的!” 杨帆奇怪地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见见她,说说话,怎么就不吉利了?” 高莹笑吟吟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你跟我们小蛮可没甚么关系,现在就不同了,你们一旦做了夫妻,那就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现在你二人有了夫妻的名份,却还没有夫妻之实,若是你与她见了面,少不得还要分开。尚未拜堂,便有分离,很不吉利的!” 杨帆好说歹说,这些姑娘只是不允,反而七嘴八舌,把他好一通取笑,杨帆无可奈何,只好在姑娘们的取笑声中狼狈而逃。 杨帆离开女侍卫的营地,迎面恰好碰上黄旭昶等几个百骑中的侍卫,黄昶旭等人看见他从女营那边过来,嘻嘻哈哈的又是一通取笑,杨帆招架不住,只好再次落荒再逃,等他逃出夹城,到了集仙殿时,这才松了口大气。 一抬头,杨帆恰看见一个锦袍玉带的小小少年带着两个小太监从身边经过。杨帆一看,认出此人乃是楚王李隆基,杨帆忙站定身子,向他欠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楚王殿下!” 李隆基一见是他,小脸上登时露出一副愤怒的神色,他站住脚步,狠狠地瞪着杨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小嘴张了一张,又紧紧抿上,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高高昂起头。从杨帆身边大步走过去了! 杨帆直起腰,疑惑地看着李隆基气鼓鼓的背影,心里先是有些纳罕。忽然想起早朝时武三思相邀的那一幕,杨帆不禁恍然:“原来如此,想必是我答应武三思邀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李三郎这是恼我做了武家走狗啊!” 杨帆苦笑着摇了摇头,内间不是那么好当的,“投效武家”是一桩绝对的大机密,如果他能被武家人当成心腹,那么他能发挥出的作用将十倍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如今知道他投效武家真相的,只有沈沐的人和太平公主,就连狄仁杰都是蒙在鼓里的。楚王李隆基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喜怒形于表色,没有什么城府。那就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了。 看这样子。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得以武氏鹰犬的身份。受到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们唾骂了。 ※※※※ 史馆里,上官婉儿住处的外面,小蛮正静静地候在花树下面。 小蛮今天穿了一件大袖对襟的嫩黄色纱罗衫子,小蛮腰上束着曳地长裙,系一条细细的藕色带子,打成一个合欢结,更加渲染出了少女腰肢的纤细和婀娜的身段。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一个“垂练髻”,透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和可爱。 上官婉儿坐在房中,身形微微隐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正当妙龄,身材发育的很好,v字领内一抹绯色的抹胸,裹着一对初初发育的乳丘,含苞待放。一双精致性感的锁骨一览无余,那粉胸半掩凝晴雪的风韵中,隐隐透出一道诱人的沟壑,明眸皓齿,软媚着人,又有一种成熟女儿家的风情滋味。 小蛮是很少穿女装的,尤其是这样比较艳丽的女装,更是从不曾穿过。可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后,她就成了准新娘,无需伴随武则天左右担任侍卫了。那些女侍卫们都把她当了试验品,绞尽心思地打扮她,似乎把自己对未来嫁为人妇的美好憧憬和希望都在她身上先预演一遍似的。 小蛮的衣着、发式,打扮,根本由不得自己,全是那些姐妹们帮她收拾的,衣服也好、发式也罢,都不知已经被她们变换了多少种,有的衣着穿戴直叫小蛮面红耳赤,眼下这种打扮算是双方妥协后的一种结果了。 只是这样的打扮,小蛮依旧有些不自在,她站在花树下,总是很不自然地去拉扯衣襟,把衣襟往上提一提,把领口紧一紧,试图掩住她那微微露出的胸口,结果她刚把衣衫拉上来,那柔滑的衣衫便又滑下去,懊恼不已的小蛮只好再来一遍。 在窗内悄悄看着她的婉儿,瞧见她这稚气可爱的动作,不禁有种想笑的感觉。 小蛮心慌慌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她来见上官婉儿,正如杨帆去见她,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或者在她看来,婉儿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大概也只有婉儿姐姐才有办法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或者让她明白该如何去做。 她知道,婉儿姐姐与杨帆是相爱的,虽然错不在她,她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小偷。 上官婉儿还没有让她进去,她站在树下,一阵风来,吹得落英缤纷,桃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和衣带上,于是,除了不断地向上拉扯衣衫的动作,小蛮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拂花。 上官婉儿在窗内静静地看着小蛮稚气可爱的举动,心中的些许怨尤就像那吹落的花瓣一般悄然散去,这样的小蛮怎么可能让人恨得起来?再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怨不得小蛮,小蛮也是一个受害者。只是感情上,婉儿依旧有些接受不了,而现在,怨尤一去,留在她心底的,就只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了。 “叫她回去吧!” 婉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心腹宫娥吩咐道:“告诉她,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了,以后,好好为人妻子,侍奉夫君……” 婉儿说到这里,眼圈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以后,她就不再是内卫中人,我与她,难得在宫中相见了。不过……我们依旧是好姐妹!我……祝她幸福一生,让她不用……牵挂于我。” 那宫娥轻轻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婉儿轻轻地仰起头,晶莹的泪花儿正在她的眼睛里打转,但她……就是不许它掉下来! **************************************************** p:凌晨,诚求今天的月票、推荐票! 通知:为活跃书评区,充分调动才子佳人们的参与积极性,为广大书友呈现更多有深度,有内涵,新视角,高品质的精彩书评,把醉枕江山书评区建设成我们共同的上家园,和谐,有爱,让人流连忘返,特在本书评区设立书评擂台赛。 本擂台赛每月为一赛季,共设十二赛季。每赛季设奖金十万币,评出擂主一名,奖金三万币;副擂主两名,各奖二万币;另设优胜奖10名,各奖三千币。年终由12赛季的擂主中产生总擂主一名,奖醉枕江山盟主一个。 书评擂台赛拟向全体书友征集冠名权,标的为十万币,中标的书友拥有当月擂台赛冠名权。 新年伊始,第一赛季的锣鼓已经敲响,才子佳人们,准备好了么?敬请大家踊跃参予!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玉碎 春天的华山,万物迎春又争春。谷道狭窄清幽,山路崎岖蜿蜒,泉水湍急,山石险峻,翠色盈目,清风送爽。华山主峰“落雁峰”、“朝阳峰”和“莲华峰”,三峰鼎峙,势飞云外,影倒黄河,号称“天外三峰”。 西峰一山耸立,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峰的山峰上一处小亭倚山势而建,一侧临渊,两面峭壁,唯留一条山径,远远看去,恰似空中楼阁。楼阁中,一位公子白衣如雪,负手而立,脑后银白色的抹额带子直欲凌风。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青衣老人,微微佝偻着腰,满脸皱纹,倚亭柱而立,仿佛是生在这亭中的一株探云老松。旁人一进亭来,马上就会注意到那白衣公子的丰神如玉,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随司徒亮进入亭中的天爱奴却最清楚他的可怕。 陆伯言,姜公子身边的第一高手,阿奴的武功很杂,这位老人也曾经教授过她武功。阿奴曾经揣测,即便她使出全部本领,这个看起来如一株扎根石岩上的苍劲老松般的老人只要出手,七招之内,也必能取她性命。 司徒亮进了小亭,向姜公子拜了一拜,便悄然退到了一边,背倚另一根亭柱而立,一如他的师傅。陆伯言是他的师傅,他的一身艺业都是陆伯言所授,但是在公子面前,他们师徒两人都是家奴而已,彼此间却无需再论师徒之礼。 天爱奴进了小亭就跪到了如玉的青石板上, 她已经沐浴过了,一头秀发还未挽起,只用一根青色的带子轻轻束着,柔滑笔直地垂在肩背之上,清扬婉兮。淡淡如菊。一身嫩黄衫子。尤其显得雅致清丽。 姜公子负手而立,凭栏远眺,望着一道绝壑深渊之外层层白云之中的层峦叠嶂。淡淡地问道:“一去数月,你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天爱奴据地俯首。低低地道:“是!阿奴无能,未能查到公子需要的消息,还请公子恕罪!”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姜公子先是发出一阵低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突然转身,并指如剑,向天爱奴一指。厉声喝道:“阿奴!你说,本公子待你一向如何?” 天爱奴顿首道:“公子待阿奴恩重如山,阿奴纵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姜公子冷笑道:“好!你知道就好!沈沐这一遭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啊。自长安而洛阳、甚至扬州,他动用了那么多的财物。而这一切,统统集中到了西域,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居然一无所知?” 天爱奴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辩解道:“沈沐为人机警,身边高手如云,阿奴很难接近他。到后来,他到了河西,那里地域广阔,千里无人烟,阿奴更加难以追踪。饶是如此,沈沐依旧万分小心,还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阿奴一时不察,误追了他的手下赶去突厥,就此失去了他的踪影。 在此期间,沈沐在西域都干了些什么,阿奴实在是不知道。等阿奴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突厥回来之后,沈沐已经掩饰了一切行迹,这时候,阿奴能够打听到的消息,与司徒亮打听到的并无不同,于公子没什么助益,是阿奴无能!” 姜公子听她说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道:“够了!” 天爱奴娇躯一颤,急忙顿首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盯着她,许久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喟然道:“阿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天爱奴吃了一惊,急忙道:“阿奴绝无背叛公子之意,请公子明察!” 姜公子冷笑道:“明察?当然要明察!若非明察,本公子岂不是还要被你蒙你鼓里么?” 天爱奴刚要分辨,姜公子已把大袖一拂,霍然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高高昂起头颅,鄙夷地道:“沈沐生性淫邪,最擅长那些勾搭无知少女的龌龊伎俩,你涉世未深,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只要你乖乖坦白,念在你这些年来为我出生入死,也曾立下些许功劳,本公子不怪罪你也就是了!” 天爱奴失声道:“公子!阿奴……怎么可能会喜欢沈沐?公子实实地误会阿奴了!” 姜公子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天爱奴身边,天爱奴在他冷冷地目光之下不敢仰视,只好双手扶地,深深拜倒在他的脚下。姜公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冷冷地道:“不是沈沐,那就是杨帆了?” 天爱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不见了,脸蛋儿变得异常苍白。公子一向自视甚高,作为隐宗宗主的沈沐都不放在他的眼里,杨帆这样的人物更加不可能被他放在心上,他连杨帆的名字都一向记不住的,现在却脱口而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看到天爱奴异样的表情,姜公子终于相信部下呈报的消息完全属实的了,他那一向自矜为云淡风轻、不惹尘埃的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股无名的妒火:“她爱上男人了!我一手养大的阿奴喜欢了一个男人,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叛于我!” 妒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让他的眼神也透出一种狰狞。 狠狠地瞪着跪在脚下的阿奴,姜公子突然冷笑起来:“可笑,真是可笑!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辜负我!男女情爱,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嗯?你忘了吗?连你的亲生父亲在生死关头,都把你推进枯井,把你活活抛弃! 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情义是可以相信的?杨帆,他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貌,花言巧语占你的便宜!只要他见到更好的女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竟对他死心踏地?可笑!可笑之极,如果他遇到危险,他也会毫不怜惜地牺牲你……” “他不会的!” 想起那寒冷、饥饿、孤独得如同地狱一般的大漠,想起她幽幽醒来时还沾在唇边的鲜血,天爱奴心头一热。忽然挺起身来。目光闪闪发亮:“他不会的,他绝不会像公子说的这样,公子。二郎不是这样的人!” “二郎?” 姜公子说出这一番话来,本来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吃惊,这样没有风度可不是他一向的为人。可是一听天爱奴竟在他的面前亲亲热热地称呼杨帆为二郎,那股妒火燃烧得更加炽旺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阿奴另眼相看,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忽然间知道,原来那只是因为自己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只能属于自己的女人,而她现在竟背叛了自己!她竟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看到天爱奴闪闪发亮的目光中透出的幸福、信任与满足,姜公子心中大恨,他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一脚,天爱奴闷哼一声,被姜公子一脚踢得滚翻在地。虽然姜公子不擅武功。可这一脚力道依旧十足。天爱奴捂住痛澈入骨的胸口,骇然看着他。 姜公子那一向飘逸淡然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他瞪着天爱奴厉声道:“就为了那个坊丁?一个比狗也高贵不了几分的坊丁,你……竟然背叛我!他有什么好?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好?” 阿奴低沉而坚定地道:“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公子,对不起!阿奴……真的爱他,还求公子成全!” “你……” 姜公子怒不可遏,又是一脚踢去,这一脚他使尽了全力,把阿奴的身子整个踢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站在亭柱边的陆伯言微微扬起了花白的眉毛,目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眼帘垂了下来。 天爱奴艰难地爬起来,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她抬起手,用掌背轻轻拭去唇边的鲜血,向姜公子深深地叩拜下去,坚定地道:“阿奴……求公子……成全!”说着,一个头深深地磕了下去。 姜公子冷笑道:“阿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我虽名为主仆,可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你竟然背叛我!我今天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幡然悔悟,我可以当作这件事从未发生!”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双手指尖相对伏在地上,一个头磕下去,额头深深地吻在了指背上,姜公子以为她愿意悔过了,脸上刚刚掠过一丝笑意,却听天爱奴轻微而又清晰的声音重又传到了他的耳中:“阿奴……求公子成全!” 笑容僵在姜公子脸上,他怔了片刻,突然咆哮道:“你不后悔?” 天爱奴轻轻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姜公子,一字一句地道:“作为公子的部下,阿奴为公子出生入死,做过许多成功的差事!作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成功的事,就是选对一个男人!阿奴选择了他,不后悔!” 姜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又要一脚把天爱奴踢开,他刚刚踏出一步,忽见地上有天爱奴流下的几滴血迹,险险沾到他一尘不染的靴上,忙不迭又退了两步,把大袖一扬,厉声喝道:“伯言!” 陆伯言沉声道:“老奴在!” 姜公子声音颤抖地道:“去!你去洛阳,把杨帆的首级给我提回来!” “老奴遵命!” 陆伯言答应一声,举步就要出亭。 天爱奴大惊,赶紧道:“不要!公子,求你放过他,公子!” 天爱奴急急爬向姜公子身边,姜公子一见她衣襟上染了血迹,嘴角还有淋漓的鲜血,不禁厌恶地退了几步,陆伯言怕她对主人不利,忙也插上一步,拦住了她。 天爱奴心中满是恐惧,她知道如果公子成心想要杨帆的命,任杨帆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活命。以公子的势力,暗杀一个皇帝或许很困难,但是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如皇帝一样的保护。 公子要二郎死,二郎就一定活不成的! 看到她恐惧的神色,姜公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愤怒的模样不见了,他又恢复了淡定从容、高洁如玉的优雅,微笑着对天爱奴道:“连你的亲生父亲,大难临头时都能弃你于不顾,蠢女人,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生死不渝的感情?” “公子,阿奴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遇到二郎之后,阿奴信了!” “好!好!好啊!他肯为你死,你也肯为他死,哈哈哈哈,好!好极了……” 姜公子笑容一收,沉声喝道:“你和他,你们两个,必须要死一个!你不希望他死,那么……你就替他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放过他!” “公子!” 天爱奴霍然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如纸,眸中满是浓浓的绝望。 姜公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情比金坚,根本就不堪一击!阿奴,你不是愿意为了他连生死都不顾吗?那就去死啊!本公子一言九鼎,只要你死,我绝不动他一根汗毛,你害怕了么?后悔了吧?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可是只笑了三声,声音就戛然而止,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爱奴缓缓地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花容惨淡,身形有些摇晃,步伐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 地向前走去。 姜公子眼中慢慢露出一片茫然,有些无措地看着天爱奴从他身边走过去,跨过小亭栏杆,站到了栏杆外面,外面只有三尺宽的一道岩石,然后就是万丈深渊,朵朵白云几与崖顶平齐,天爱奴临渊而立,衣带飘风,看起来惊险之极。 姜公子惊骇地道:“阿奴,你要干什么?” 天爱奴向崖下看了一眼,缓缓转过身,对姜公子道:“公子素重然诺,相信你不会食言的!” 姜公子一脸的惊愕迅速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嫉恨,他扑到栏杆边,紧紧抓着栏杆,大声质问道:“你真肯为他而死?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一个下九流的贱民而死!我是谁?我比他高贵一万倍,我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为了他而背弃我?” 天爱奴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风扬起她的一头青丝,阳光照在她羊脂美玉般的脸颊上,唇边那一串殷红的血珠晶莹剔透的仿佛一串琥珀珠子:“公子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但是……二郎在人间呀。阿奴……情愿为他下凡尘!” “不要!” 姜公子伸手疾抓,一把扣去,只把阿奴的衣带抓到了手中。天爱奴整个身子缓缓向后倒去,脸上依旧带着恬静的笑容。 姜公子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迅速没于云间、崖下…… p:投票,为阿奴饯行! ~ 第二百九十章 分桃之计 发生在华山之巅的事情,杨帆一无所知,此时,他正赴武氏家宴。 武氏家宴设在武攸宜大将军府上。武承嗣和武三思当然更有资格主持家宴,不过这两个人处处争锋,任何事都要争个高下,酒宴设在他们两个谁的家里,另一个都是不会出席的,只好设在武攸宜这里。 武攸宜府上有一处三四亩地大小的花园,园中有花有草、有池有树,临池处还建有一幢雕梁花栋的楼阁,楼高两层,美仑美奂。此时客人还没有到齐,堂前有一队彩衣的妙龄少女,正载歌载舞地为客人助兴解闷儿。 堂上,步摇叮当,秋波频送,一行舞伎俏丽妩媚;堂下,武氏族人或三两对坐谈笑风生,又或携手并肩徘徊于楼道走廊之上,乍一看,倒是一团和睦。 武氏一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不过几位重要的武氏族人还没有到。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是肯定不会来了,他虽是武家人,如今却恨武家入骨。武攸宜这个大哥也没邀请他,怕他来了一旦醉酒,难保不会想起旧怨,又去找武三思拼命。 武三思和武承嗣也还没来,但凡这种武氏族人聚会的场面,这两个以武家主事人自诩的王爷是一定会来的,不过两个人从来都不会先于对方到场,免得显得自己比对方低上一等似的,这对堂兄弟唯一的默契就是这件事。 再一个就是薛怀义还没有到,这位薛师是整个武家都竭力巴结的人物,架子自然更大。丘神绩已经到了,杨帆注意到,受邀的外姓人还不只是丘神绩和他,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几位官员。 像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这几位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是武三思笼络到身边的一些鹰犬,在京中被称为“三思五狗”,另外像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等人,就是武承嗣一派的走狗。 傅游艺就是号召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向武后劝进的那位侍御使。武后登基后马上把他提拔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凤阁侍郎。一步登天做了宰相。 不过此人的才干本领实在一般,几位宰相如狄仁杰、李昭德、韦方质、苏良嗣等人没一个看得上他的。傅游艺在其他几位宰相很默契地排挤下很快就成了空架子,毫无建树。武则天见他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在他任宰相一个多月之后就罢了他的相职。降为司礼少卿了。 如此一来,他更加死心踏地的跟着武承嗣走了。他的身上已经深深地打上了武氏的烙印,春风得意时要靠武氏支持,如今失势,更得巴结武氏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打落水狗呢。 张嘉福是凤阁舍人,王庆之则是弘文馆学士,两人眼见武氏势力不断壮大,眼热于傅游艺的成功,所以也相继投入武氏门下,成了武承嗣一派的人。仔细比较的话,武承嗣的实力是在武三思之上的。 武承嗣手下有周兴、丘神绩这一文一武两位大员,比起他们来,武三思麾下五犬不免就相形见绌了。 杨帆虽然受到了邀请。却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客人,武氏固然有心拉拢他,不过以杨帆的身份地位,在一群王爷、郡王、朝中权贵们之间,实在算不得贵客。所以只是刚刚赶到时。被丘神绩唤过去,对他嘉勉了几句。 杨帆如今只剩下丘神绩这么一个仇人,他报仇的心情也就不那么迫切了,尤其是他的手中已经掌握着可致丘神绩于死地的重要证据。所以他的态度更加从容,在丘神绩面前丝毫不露异状。一番对答之下,杨帆就退到了一边,同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等人坐在了一起。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同时赶到的,陪同武承嗣而来的还有周兴。听说武承嗣和武三思到了,众人连忙迎出门去,这两位王爷一南一北,几乎同时赶到武攸宜府前,武攸宜带着武氏众族人和丘神绩、傅游艺等门人大开中门,一番见礼寒喧,刚把两人迎进府门,就听马蹄疾骤,一群胖大和尚骑着骏马,衣袂飘飘而来。 “哎呀,薛师到了!” 刚才还一脸矜持的武三思和武承嗣忽然就换了一副模样,满脸堆笑地抢出府门,倒似他二人才是这府邸的主人一般,把武攸宜摞到了后面。 “吁~~~” 薛怀义勒住马缰,睥睨四顾,武三思快步上前,自他手中接过马缰,武承嗣则抢步上前,为他扶住了马镫,薛怀义大剌剌地下了马,哈哈笑道:“魏王、梁王,薛某没有来迟吧?” 二人笑容可掬,抢着说道:“不迟,不迟,薛师来得正好,薛师乃是我武家贵客,薛师不到,这宴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的。” 薛怀义哈哈大笑,忽然一眼看见杨帆,便撇下武承嗣和武三思,大步走过去,上上下下瞧了几眼杨帆,越看越是得意,便在他肩上重重地一拍,大笑道:“十七啊,你在西域立下的那些功劳,为师都听说了,很是为你欢喜呀!不错!这才是咱白马寺出来的人!” 薛怀义说完,回首对众弟子道:“你们这些废物,跟着为师厮混很久了,何时有过十七这般出息,啊?都跟你们小师弟多学着点儿!” 众和尚连声称是,其中与杨帆相熟的弘一、弘六等人都围上来,与杨帆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武承嗣和武三思见状,忙也凑上前来,顺着薛怀义的意思,把杨帆狠狠地夸奖了一番,哄得薛怀义开怀大笑。 众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薛怀义从他的弟子杨帆立功于西域,一下子就讲到了他当初领兵攻打突厥,骨咄禄闻风远遁、避而不战的英雄事迹,薛怀义说的眉飞色舞,众人拍得马屁横飞,主宾其乐融融。 到了后宅花园的宴客大楼,薛怀义当中落坐,武三思和武承嗣也分左右傍着他坐下,这酒宴才算正式开始,一排排美丽的侍女奉上水陆八珍、各色美味。武攸宜作为主人举杯致辞,盛宴就此开始。 这场酒宴,除了放荡不羁、目无余子的薛怀义喝得开心,他手下的弘一、弘六等弟子杯筹交错,谈笑无忌。对其他人来说。却是毫不轻松。 武则天已经登基称帝,太子之位就成了武家人最关心的话题。武家子侄当中,势力最大、最有可能夺得太子之位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其他的武氏族人虽然都姓一个武字。却也存在着依附于谁的问题。 而武承嗣和武三思呢,一方面,他们要恭维讨好薛怀义,尽可能地与这位皇帝的情夫建立亲密的关系,一方面又得趁此机会。拢络像武攸宜这样掌握着重要权力的武氏族人,同时还得跟对方别着苗头,不让对方盖过自己的气势。 这笙歌曼舞、一派升平之中,实是蕴藏着极其复杂的利害计算、权衡和妥协,除了白马寺众人因为薛怀义的地位超然,可以不去考虑,其他诸人谁能掉以轻心? 在武家邀请来的这些外姓客人中,周利用、冉祖雍,宋之逊。李俊,姚绍之已然是武三思的人,而丘神绩和周兴、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则是武承嗣的人,唯一可以争取的外姓人就只剩下这位新晋的军方权贵杨帆了。 薛怀义地位超然,他现在同武家走得近。却谈不上依附于武承嗣或武三思,这两个人也只求能巴结他就好,并不敢妄想能让他附从于自己。但是现在不同了,杨帆可是薛怀义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杨帆如果站在谁那一边,他的师傅很可能就会偏帮谁更多一些。 抱着这样的打算。武承嗣和武三思对杨帆是竭力巴结,当然,以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不可能自降身段,对一位郎将如何拉拢,这些事自有他们的爪牙代他们去做。 于是,酒宴一开,分别投靠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武氏族人还有周利用、傅游艺等人就纷纷找到杨帆,举杯敬酒、把臂言欢,极尽拉拢之举,如此举动看在薛怀义眼中,却认为这些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他的弟子格外礼遇,高兴之下,薛怀义酒来杯干,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 几位倾向于武承嗣的武氏族人联袂上前,先敬薛怀义,再敬武承嗣,武三思见他们把武承嗣排在自己前面,心中顿时不喜,不等他们再向自己敬酒,便冷哼一声,说道:“某去方便一下!”便拂袖离席而去。 武承嗣看见他的举动,只在心中冷冷一笑,把一杯酒满饮了,同几位族人满面春风地谈笑起来。杨帆一直在盯着武三思的举动,一见他起身离席,忙也站起身来,佯装醉态,对上前劝酒的弘六笑道:“六师兄,你且坐着,小弟去方便一下,马上就回来!” 楼上歌舞不休,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往返侍应,楼前又有小厮垂手侍立着,杨帆走到楼前说明去意,马上就有一个清秀的小厮引着他去出恭,杨帆看着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武三思,只管缓步而行,也不言语。 到了方便之所,小厮候在外面,杨帆转进房去,恰看见武三思解带撩袍,杨帆四下一扫,不见他人,马上快步赶上前去,躬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梁王殿下!” “呃……啊,杨郎将……” 武三思有些尴尬,他的袍服解了一半,正要放水,杨帆这番客套实在不是地方。武三思干笑着点了点头,正要继续方便,杨帆倏然闪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在下有一件机密要事,想要禀报于梁王殿下!” “嗯?” 武三思一听,心中顿时警觉,那些许醉意连着尿意全都没了,马上追问道:“你有何事相告?” 杨帆道:“在下于西域抓到一个很重要的人证,关系到魏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在下不敢禀报朝廷,也不敢擅作主张毁灭证据,思来想去,也只有禀报与梁王殿下,请王爷给在下拿个主意了!” p:今天破五,迎财神的日子,凌晨时分尚未入睡的各位朋友,祝你把财神接个正着啊!此时已经入睡的朋友也别急,看到这里时,投下您的月票、推荐票,欢天喜地财神到!^_^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投名状 武三思三把两把系好裤子,腾身闪到门边向外望了一眼,又快速闪回杨帆身边,双目灼灼,语气急促地道:“你有什么不决之事,快讲!” 堂上,武承嗣气跑了武三思,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说起来,这武三思讨好姑母、笼络大臣的本领丝毫不逊于他,只是说起性情,实在是远不如他沉稳,这不,只是略施小计,就把那匹夫给气跑了。 武承嗣得意洋洋地道:“今日盛宴,攸宜还特意邀请了一位内教坊的供奉大师来为我等献艺,以佐酒兴,如今大家酒兴正酣,就请这位大师献艺吧!” 武承嗣的意思,就是想趁着武三思不在,便请这位内廷供奉堂前献艺,等武三思回来见到,必然更加不悦,最好隐忍不住,当堂发怒,但有一点让武三思出乖露丑有失风度的机会,他都不愿放过的。 武攸宜手握重权,为人也谨慎,目前来说,他还没有明确表态是支持武承嗣还是支持武三思,不过他明知武承嗣这么做的用意,可是武承嗣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却也不好拂逆于他,只好拍拍手掌,止了舞乐,请那位特邀的内廷供奉出来。 这年代,歌舞乐伎自然是地位低微的,但是如果能够成为宫廷供奉,那一身艺业必然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其身份也陡然跃升,纵是王侯见了他们也是礼敬有加,视若贵宾。所以一听武攸宜今日竟请了一位内廷的供奉来,堂上顿时一静。 片刻功夫,环佩叮当,一位三旬上下的丽人款款地走上堂来,身后还伴着六个年轻俏丽的彩衣少女。这丽人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把她高挑优美的身段衬托得优雅不凡。虽是年近三旬。已非妙龄少女,却另有一种迷人滋味。 她的身上别无装饰,只在乌黑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枝缀着一枚圆润珍珠的银色发钗。又细又白仿如瓷器的细嫩脸蛋上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气质脱俗,犹如天上仙妃。 堂上众宾客中有认得她的。已然轻呼一声,把她的名字叫了出来:“啊!这不是内廷的如眉师傅吗?内廷供奉大师之中,如眉师傅歌乐双绝,却不知她今日是奏乐还是一展歌喉呢?” 正说着,堂下急弦繁管,笙萧和鸣,悠悠扬扬的丝竹声中,六个清丽秀媚的舞娘已然盈盈敛衽行礼,彩袖翻飞。开始舞蹈起来。众人一见便知,如眉姑娘这是要一展歌喉了。武攸宜抚着胡须,满脸得意。这内廷供奉可不是人人都请得到的。 如眉稍展歌喉。清音骤起,袅袅娜娜。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却未见她如何的作势扬声,这等妙音,连那丝竹都嫌多余了,若是清唱,真不知又该是何等迷人了。如此天籁之音,当真是先声夺人,听得众人一痴,既而齐声喝彩, 茅厕中,武三思听了杨帆一番话,也是如闻仙乐纶音,喜得直要抓耳挠腮了。 他一把抓住杨帆,急声问道:“当真?你没有骗我?” 杨帆道:“如此大事,在下岂敢说谎?” 武三思急不可耐地道:“那人现在何处?” 杨帆道:“就关在薛师赐予在下的那幢宅子里。” 杨帆说到这里,微微露出苦恼之色,叹息道:“这样的事,在下刚刚听说时,实是不敢相信,反复确认后才……,唉!不瞒王爷,在下宁愿不曾知道过此事,如今知道了,又不能装作不知道……” 武三思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不要说他那时还是一个小小侍卫,就算他现在做了郎将,获悉金吾卫大将军私纵敌酋、有意泄露军机的的大秘密,而且这背后很可能还牵涉到一位王爷,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然而对武三思来说,却是喜从天降。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给他送来这样一个好消息,武三思心花怒放,搓了搓手掌,见杨帆一脸苦闷,忙安慰道:“杨郎将勿需多虑。我武家于你有大恩,你当然不想说出对我武家不利的事来。 再说魏王如今权势熏天,你自然不愿得罪他。可是如此大事,叫你瞒下来,这可是担着抄家灭族的干系,却也实在是难为了你,你把此事告诉我就对了,本王一定会把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你沾上一星半点干系,哈哈哈……” 武三思说罢,便迫不及待地道:“宴会一散,本王就去你家里……呃……貌似不妥,待宴会一散,本王就派人去你府上,先把人弄到我的王府严加看管起来,可不能让他出半点差迟!” 杨帆松了口气,好象扔出一个大麻烦似的,赶紧道:“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杨郎将……” “王爷,在下家中行二,王爷叫我杨二就好。” 武三思欣然道:“二郎啊,天子为你指婚,不日你就要成亲了。这是一生中的一桩大喜之事,到时候,本王一定亲自登门,为你贺喜!” 杨帆这番举动,分明就是给他献了一个“投名状”,明明白白地表示要投靠到他的门下了。 在武三思看来,因为杨帆的师傅薛怀义同武承嗣走得比较近,武承嗣门下的丘神绩又是杨帆的老上司,所以他本以为杨帆投靠武承嗣的可能更大一些。如今杨帆选择了他,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桩大喜事,而杨帆又送了一份可以扳倒武承嗣的重礼给他,他对杨帆岂能不另眼相看? 固然,杨帆如此举动,也有他自己的利益取舍方面的考虑。毕竟,虽然人证落在他的手中,可是谁也不知道丘神绩是否还有别的漏洞,来日是否会案发。趋吉避凶,敬而远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对武三思来说,获利最大的毕竟是他。 两个小厮站在外面,就听里边传来一阵谈笑声: “二郎。那话儿很雄伟啊!” “不敢不敢。怎比得王爷精悍!” “嗯?你是说本王短小吗?” “哎呀,口误口误,王爷莫怪!” “哈哈哈哈。不怪不怪,本王怎会怪你?” 王爷什么时候与这位郎将熟络到了不计尊卑的地步了?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神气儿很是有些古怪。 ※※※※※※※ 筵席厅中。此时却是闹得不甚愉快。 原来,那位内廷供奉如眉堂上献歌,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已然喝得酩酊大醉的薛怀义却不耐烦了。这等高雅的音乐,他实在是鸭子听雷,不懂不懂。当即便要如眉换上一首,要唱些男女之情,欢快有趣儿的。 如眉身为内廷供奉,已然是大师级的人物。几时见过这样粗鄙之辈,不过薛怀义是什么身份,她也清楚的。不愿得罪。只好忍着怒气,换了一首《子夜歌》:“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奈何这对薛怀义的水平来说。还是嫌高雅了一些,如眉还未唱完,就被他打断,要求再换一首,如眉无奈,干脆换了一首民间的《踏歌》:“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这首歌节奏欢快,词又简单,本以为能遂了薛大和尚的心意,谁知薛怀义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原来他想听的竟是那淫词浪曲儿。如眉在乐坊中是何等身份,出入王侯世家也是贵宾礼待的,哪能受此羞辱,一怒之下竟尔拂袖而去。 武家人毕竟也是世家出身,比不得薛怀义这般粗俗,听他要求已觉尴尬,如眉大师怒而离去,他们自知理亏,也不好挽留,赶紧派了人,一路道歉送了人家离开,薛怀义酒兴上来,见一个乐伎也敢拂他脸面,登时大怒,跳将起来便破口大骂。 他那弟子一见师傅大怒,赶紧上前相劝,亏那弘六儿机灵,忙把杯盏碟碗摆了一溜儿,用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着,便给薛怀义唱起了小曲儿:“情郎儿,真风流,噙住俺胸前樱桃整两颗,学那娃儿吃奶的样儿,**又咂摸。奴家尚是黄花女,怎消受,这滋味,咂摸罢了又揉捏,不一时,两只玉兔儿尖又翘……” 且不说武家这些人听着这样的曲子也嫌粗俗,更何况今日是家宴,女眷们也有参加的,只是中间用屏风隔开,女眷们在楼的另一侧,如此粗俗的小曲儿一唱出来,武家女眷心生厌恶,纷纷离席而去,男宾这边大家不好作出异状,可是心里终究尴尬。 薛怀义听得心怀大畅,听到后来竟也袒露胸怀,跟着放声高歌起来,薛怀义满嘴油光,头顶光光,唱着淫曲儿,旁若无人,一气儿唱了三首曲子,又喝了几杯醇酒,哈哈大笑三声,往案上一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满堂宾客人人各怀机心,说起来还真没人比这厮活得更加洒脱。一瞧薛怀义醉倒大睡,武攸宜松了口气,连忙宣布酒宴散了,叫白马寺的几个和尚七手八脚搭了薛怀义,又把自己的牛车借与他们,把这位爷隆重送走了事。 杨帆和武三思回到酒楼时,恰好看见这样一幕。武三思现在满脑子都只牵挂着关在杨帆家里的那个叶安,一见酒宴散了,不觉大喜,忙也向武攸宜告辞准备离去,不想武承嗣却唤住他道:“三思,你莫要忙着离开,吾有一事,还要与你和攸宜商量。” “哦?”武三思呆了一呆,只好道:“本来府上还有点事的,既如此,且容我安排一下!”武三思说着,便急急走到自家管事面前,对他低低耳语几句,吩咐完了,微微一撩眼皮,向杨帆深深地望了一眼。 杨帆心领神会,走到武攸宜面前,叉手施礼,微笑道:“多谢大将军设宴款待,美酒当前,在下贪杯,业已有些醉了,这便告辞!”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杨帆离开武攸宜的府第后,便径直返回自己在南市附近的住所。 薛怀义送给他的这处宅第,如今已是他的日常住处了。 “阿郎回来啦!” 应门的是一个姓陈的老仆,叫陈寿。杨帆嗯了一声,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妥,武三思如获至宝,一会儿就派人来接人,之后,咱们看他的行动,稍作配合即可!” “好!一会儿我就通知赵逾!” 陈寿是沈沐的人,杨帆自从要住到这个宅子以后,宅子里就必须得有人照料了,他现在已是一位郎将,哪能还像以前一样。 现在他的府上有一个厨子兼采办,一个门子兼花匠,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负责府里的洒扫清洁。这些人都是沈沐留在在洛阳,以“耳目人”身份活动的赵逾帮他安排的。陈寿是他的门子,同时也是帮他同隐宗联络沟通的人,至于其他人物,赵逾只说他们可以信任,非至关重要的秘密无需对他们有所隐瞒,却未说他们也是隐宗的人。 杨帆仔细观察过他们,那个花匠兼厨子姓林,叫林锡文,倒真是做得一手好菜,虽是青菜豆腐这般寻常菜肴,也能做得非常可口。两个小丫头十二三岁,正值豆寇妙龄,姿色一般,青春活泼。 要说这几个人都是隐宗的人,那是不大可能的,但是赵逾既然说他们可以信任,那么他们本人或者他们的家庭,就必然和隐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际上,像显宗、隐宗这样的组织,正像那些豪门世家一样,他们可以左右或影响一州一府乃至一个国家的大政方针。但是真正属于这个世家或组织的核心成员其实并不多。 他们能有这么大的势力。是因为他们能通过各种方式,控制或者影响别人,它们拥有庞大的根系。赵逾给他找来的这几个家仆显然就是隐宗这棵大树下一条根系。 杨帆知道沈沐提供这些人给自己,即便主观上没有监视他的意思,客观上也会起到监视他的作用。如果他有些什么个人**,这显然是与他不太方便的,但他只能接受这样的好意,因为这些人的确是他所需要的。 在他后宅的地窖里边,现在还关着一个叶安呢,像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他随便雇来的一些良民百姓,他们能不大惊小怪么?能毫不犹豫地听他的命令,为他负起照料和看管的责任么?而这些人就没有问题。 官。可以一步登天,但势力,从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武则天从一个才人到九五至尊。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根基和底蕴。就像树的根系,必须要一根一根地成长、发展。只有拥有这一切。才经得起宦海浮沉,才经得起大风大浪,而这需要时间。 杨帆毕竟有一个做国王的师傅,所以他很小就懂得这些道理,当初他断然否决婉儿提议的速升之法,就是因为他知道没有根基的升迁,短暂的风光背后必然埋下无穷的祸患,傅游艺的升迁和贬谪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杨帆并不反感赵逾派来的这些人,他现在就像一棵刚刚移植过来的树,总是需要一个支架来帮他抵挡风雨的,等他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他随时可以摆脱这种既是扶持也是束缚的外在力量。 杨帆一进大厅,不觉为之一怔,大厅里有许多系着红绸的箱笼和家什,随他进来的陈寿赶紧解释道:“宫里送来了许多许亲之物,来人还说,三天之后,会由内卫再派人送来大娘子的嫁妆。” 杨帆“哦”了一声,道:“你去门口守着吧,一会儿会有姓武的一行人来,你带他们进来见我!” 陈寿答应一声,便向门口行去。 杨帆走过去,扯开红绸带,随手打开一箱,只见满满堆得的尽是绫罗绸缎,杨帆合拢箱子,再看那些家具,这些家具不管是几、案、橱、柜、床榻、台架、屏风、胡凳,尽皆是紫檀、花梨、酸枝等贵重木料制成。 木料虽然珍贵,却没有镶金嵌玉,而是原色上漆,是以显得纯朴天然,奢而不华,毫无俗气,家具的式样和造型也都是十分别致,随便一株落地花树烛台,都是造型奇特,特别的优雅大方。 杨帆看着这些家具的式样风格,忽然想起了婉儿住处的布置,这些家具的风格与之是那般相似。杨帆心中不觉一动同,暗想道:“莫非这些家具都是婉儿亲手选出来的?” 想到婉儿对他一往情深,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他的妻子,而今日亲手为他挑选成家娶亲的诸般用具,却是为了让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大婚之日能够风风光光,她的心中怕不刀割一般难受?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他的心头。 ※※※※※※※ 叶安被两个一脸横肉的大汉蒙上眼睛,从地窖里提出来,推上一辆车,叶安只感觉到那车子忽左忽右,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当车子停下,把他从车上带下来之后,又被人推着忽左忽右地走了好久,等他脸上的蒙面巾终于被摘下来时,他发现正身处一座极宽广的地牢内。 他已经被押运的太久了,自从他在薛延陀部落被掳走之后,就押在一处不知属于哪个部落的帐篷里,过了几天,那些人摇身一变成了马贼,一路烧杀抢掠地冲回河西,他被裹挟在其中,穿越雪原,到了河西,然后又被押到陇右。 这时候,他还是比较自由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过从那以后就不同了。他最后一次看到外界的东西,是在雄伟的潼关,他看到了倚山而建,一夫当关的高大城隘,之后,他就被蒙上了眼睛,每一次被取下蒙面巾的时候,他都出现在一处不知何地的房舍中。 一路跋涉,直到前几天他才被安顿下来,关押在一处低矮潮湿的地窖里,而今天他又被换了地方,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会被继续转移,继续关押到某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他现在已经被搞糊涂了,完全不清楚这些唐人究竟在干什么。 这个地牢很大,但是里边只有三处牢房,中间都用粗如上臂的硬木建成栅栏,地上铺着卧榻,高约五丈处是一排透光换气的天窗,天窗开着,阳光从天窗里照进来,地牢里并不显得阴森可怖。 牢门外面,站着七八条锦衣大汉,中间站着一人,看装扮应该是他们的主人了,这人貌相倒不凶恶,三绺长髯,风度翩翩,只是一双眼神儿盯着他时显得过于热切了一些,看得叶安菊花一紧,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一些中原上流人物的邪恶癖好。 这时候,那人开口了,他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叶安的顾虑:“把你如何从娄师德大营逃脱的经过,对我仔细说一遍!” 叶安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 那人声音一厉,喝道:“那就再说一遍!” 叶安无奈地咽了口唾沫,那人目光一闪,吩咐道:“给他酒菜,让他慢慢说!” 草原人好酒,而叶安自从被掳走,已经几个月滴酒不沾了,一听说有酒,不禁两眼发亮。不一会儿,几样下酒的卤味小菜和一壶酒就被送到了牢房之内。 叶安迫不及待地抓过酒壶灌了一大口,入口醇香无比,竟是他从未喝过的上等美酒,叶安不禁双眼一亮,急急又灌了两口,抓起一块卤肉扔进嘴里。外面有锦衣大汉搬来一张胡凳,那三绺长髯的中年人坐下去,把二郎腿一翘,笑眯眯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叶安抬起头,就见外边墙角还放着一张几案,一位书办文士打扮的人正提着毛笔等着记录,叶安自从被抓之后已不知吃过多少苦头,早就乖乖吐露了实言,再说这些消息他也实在想不到有需要保密的必要,自然是知无不言,当下便乖乖叙说起来…… 武三思出了地牢,便叫过大管事郑重吩咐道: “好好照料他,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什么,若是生了病,马上为他延医问药,不得有半点差迟!这个人对本王非常重要,你明白么?” “阿郎放心,老奴都记住了!” “嗯!”武三思展开手中画了押的口供看了看,脸上露出遏制不住的得意笑容,又道:“周利用他们来了么?” “周御使等人已经到了,正在书房等候阿郎呢!” “好!”武三思握紧口供,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赶去。 书房时,“三思五犬”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今日武氏家宴散席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接到了武三思的心腹通知,叫他们马上赶到梁王府等着,有要事与他们相商,这五人不知武三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那儿互相探问,却始终不得其解。 他们正聊着,武三思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五人连忙起身施礼道:“卑职见过王爷!” “哈哈哈,坐!都坐!本王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大喜事与你等相商啊!” 五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周利用忍不住问道:“不知王爷有什么大喜事要与卑职等商议?” 武三思走到首席坐下,双手一按,让他五人落坐,笑吟吟地道:“本王最大的敌人马上就要垮了,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三章 鸷鸟将击 武三思最大的敌人是谁? 周利用、冉祖雍等人都是武三思的心腹,如何还不明白。一听武三思这么说,五人耸然变色,姚绍之失声叫道:“魏王?魏王身为王爷,又是宰相,一向以百官之首和武氏宗族族长的身份自居,如今在朝中的权势正如日中天,坦白说来,王爷也要稍落下风的。如今……王爷已经有了对付他的办法么?” 武三思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供词亮了亮,说道:“拿去,你们且看一看!” 周利用快步上前,从武三思手中接过供词,其他四人等不及,纷纷凑到他的面前,将那份叶安叙述如何逃离娄师德大营的供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周利用一脸茫然地问道:“王爷,这貌似是一个突厥奸细供述逃出陇右军营的经过?” 武三思得意洋洋地道:“不错!” 光禄丞宋之逊疑惑地道:“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与魏王又有什么关系?” 监察御史姚绍之微微沉思片刻,却突然“咦”了一声,道:“河源军于中军大营之中走了奸细,还窃走了边关机密的事情,丘神绩、娄师德两位将军曾分别上书朝廷自请处分。姚某负有监察百官之责,曾经看过他们的公函,貌似与这份供词有些出入啊……” 武三思冷笑道:“何止有些出入,而是大有出入!”武三思把丘神绩、娄师德两人分别上报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光禄丞宋之逊听了马上道:“有人说谎!” 武三思睨着他道:“以你之见,是何人说谎?” 宋之逊道:“自然是丘神绩说谎,这个叶安有说谎的必要么?” 武三思道:“不错!然则,守在帐口的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后来变成了四个?为什么叶安二人匆匆逃命,未及杀人,等娄师德闻讯赶到时,地上却是四具尸体?叶安二人只是普通的奸细,如果真有人早就潜入娄师德的中军。无论是刺杀大将或是窃取军机,都易如反掌,何必为了救他二人煞费苦心?” 几个爪牙听着武三思的质问,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武三思得意洋洋地道:“你们说,本王这份口供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会怎么说?” 周利用兴奋地道:“陛下断然不会轻饶了他!” 冉祖雍、宋之逊摩拳擦掌。兴奋不已,连声道:“不错!这一回终于可以把他扳倒了!” 监察御使姚绍之毕竟是专门处理刑狱公案的,对这方面的事情比他们了解的更多,略一思索。急忙说道:“且慢!各位且慢欢喜,这件事,只有丘神绩脱不了干系,万一魏王弃卒保帅,推得一干二净。如何能拉他下水?” 武三思晒然道:“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丘神绩是他武承嗣门下,没有他首肯,丘神绩敢在陇右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么?真把陇右搅乱了,丘神绩就有把握由他来挂帅,统领西域兵马?明摆着,此事必是武承嗣策划!” 姚绍之道:“王爷,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魏王圣眷正隆啊!” 武三思目光一凝。沉声道:“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弃而不用?” 姚绍之阴阴一笑,道:“如此大好机会,怎能弃而不用?卑职的意思是,魏王圣眷正隆,只怕他狡辩一番。天子有心为他开脱,那样一来,丘神绩的事就沾不到他的身了,咱们得让他越陷越深。再难摆脱干系!尤其是,得让他失去圣宠。那时方可一举得手!” “嗯……” 武三思终究不是鲁莽无智之辈,经姚绍之这一点拨,那急于扳倒武承嗣的热切念头渐渐冷却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贸然出手,以武承嗣现在受宠的程度,皇帝的确有可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武三思冷静下来,拱手谢道:“幸亏绍之提醒,本王莽撞了,那么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 姚绍之道:“王爷,魏王现在最想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抓兵权,二是夺皇嗣。而抓兵权的目的,也是为了皇嗣。如今,西域之事不但未能如其所愿,反叫娄师德捡了个便宜,不但退了十万敌军,而且居延海大捷斩敌两万余众,立下赫赫战功。 那些宰相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他们一定会趁此机会,把西域十数万兵马的大权抓到手,魏王于此处失意,必然更加迫不及待地争夺皇储之位。王爷不妨示弱于他,让他毫无顾忌地去争夺太子之位!” 姚绍之说到这里,宋之逊恍然大悟,拍手道:“妙啊!这一招‘捧杀’,杀人不见血,果然是妙计。” 武三思还没悟透其中关键,赶紧问道:“妙在何处?” 宋之逊阴笑道:“若是魏王先夺兵权,再广植党羽,等他势力大成,这太子之位自然而然便是他的,可他若现在就急吼吼地打太子之位的主意,那意味着什么?圣上年事已高,可是圣上并不服老啊!圣上会高兴么?。 武三思迟疑道:“万一弄假成真,那怎么办?” 这时候周利用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忙道:“王爷,此言甚有道理。没有咱们拦着,就没人管了么?那几位宰相,可是瞧咱们武家的人没有一个顺眼的,魏王愿意跳出来,就让他们两边拼去吧,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万一魏王真的击败了宰相们,有望被立为太子,那时咱们再出手也不迟,只要这人证往上一递,最差也不过就是现在递上证据的结果,如果成功,则可以叫他一蹶不振,再无复起的机会!” 武三思沉吟半晌,冷冷地笑了起来:“今日宴后,武承嗣特意留下本王,敲敲打打了一番,暗示他要争夺皇储之位,叫我不要拖他后腿,俨然是以武氏家主自居了。听你们这一说,看来本王倒是真要让他一让了!” 冉祖雍忙道:“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魏王登高。实临深渊,容他猖狂一时,又能如何?” 武三思展眉大笑起来:“说得好!那本王就容他猖狂一时吧!哈哈哈哈……” ※※※※※※※※ 天爱奴的身子很诡异地扭曲着贴伏在悬崖峭壁上,看起来也不知是像弭耳将搏的猛兽还是卑飞敛翼的鸷鸟,不过。实临深渊却是一点不假。 天爱奴自华山绝顶跳崖自尽时。的确是萌生了死念。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女孩,可她很清楚公子掌握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公子如果想让杨帆死,杨帆就一定活不成。以一人武勇之力对抗一个权倾天下的世家,那只是传奇故事里的幻想。 所以,当公子说出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这一结果,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一结果。因为她担心公子会再改变主意。她知道,公子素重然喏,他既然亲口提出了这一条件,只要她履行承喏,公子就是再如何不甘,也绝不会自食其言。 山崖陡峭,山间的风更是强劲无比,天爱奴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一路翻滚而下。身子几度磕碰在突起的岩壁上,摔得遍体鳞伤。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粉身碎骨了,但是散开的衣襟却意外地挂住了一棵斜生于陡峭岩石上的松树。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她已经脱离了公子的视线。没有人会想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依旧可以活命。她此时就算逃走,只要不暴露行迹,公子依然会认为她已摔得粉身碎骨,依然会信守他的承诺。那么她未尝就没有机会再与二郎在一起。 上好质料的衣服只是为她支撑了那么一刹,时间虽然短暂。却足以唤起她求生的意志。想法在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她的手就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藏在她袖中的飞抓灵蛇般吐出,在她衣襟断裂的刹那,缠住了那棵老松树。 然而,在她萌生了求生之念以后,她才发现身处这个位置,想死不难,想活却难如登天。此时的她,身悬绝壁之间,孤零零地挂在一棵老松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上边的岩顶远在云雾之中,下边的地面也在云雾之中,她身在半空,当真是上下两难。 可她不能不有所动作,停在这儿是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的,她只会活活饿死在这里,那比摔死更让她恐惧。 这一路翻滚而下,她的身子被强劲的山风不断地拍打在崖壁上,刮碰在突起的岩石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尤其是大腿右侧被一块尖锐的山石划破了一道口子,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入注,如果不及时包扎,可能不等她被饿死,就得失血而死。 阿奴爬上松树,撕下破烂的衣衫紧紧裹住了伤口,便立即开始了她的逃生之旅。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她的体力消耗越大。 当年,她被亲生父亲推进枯井,那是她这一生最黑暗、最恐惧的一刻。虽然最终她爬了出去,但是在向外攀爬的时候,她本也以为凭她单薄的身子、柔弱的双臂,是根本没有机会出去的,当时唯一支撑着她的,是她旺盛的求生意念。 今天,她义无反顾地跳崖,弃生求死,是为了她心中最爱的那个人。如今,绝处求生,依旧是为了爱,为了他,为了不舍得!为了不分离,虽然身在绝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也要硬生生地走出一条路来! *************************************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明天大家就要上班了,愿大家今晚都有一个好梦,好好休息,晚安,朋友们~~~~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上掉下个小表妹 这样的绝地求生,对任何人来说,可能都只是死神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不是么?当你幸运地被松枝挂住,以为可以不必摔死的时候。你忽然发现,你爬不上去,也爬不下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幸好天爱奴练就了一身超卓的身手,她的手中恰好还有一只飞抓,这成了她逃生的希望。 饶是如此,她还是吃尽了苦头。 罡风紧贴着岩壁呼啸来去,她的双手必须紧紧扣住岩石,稍不小心,就会被风卷落。 她只能攀着岩石上突起的地方,一步一步谨慎地移动。有些地方平滑如镜,她就只能用飞抓一次又一次地抛掷向远方,直到它紧紧抓牢一块岩石,再把身体荡过去。 有些地方是一大片的光滑石岩,根本无法攀援,飞抓的长度也不能远及平滑崖面之外,她就只能冒险向下滑落,直到双手能够触及可供攀附的岩石。 有时候,她在身下几丈外的地方发现有这样可供利用的位置,但是却偏离了她的身形,她甚至还要再往回爬,以便让自己的身体落下时,能够恰好触及那里的岩块。 这种折磨,简直能把一个意志薄弱的人活活逼疯,天爱奴却咬着牙忍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爬了多远,飞抓在多次使用之后已经绷断,变成了一小截没用的链子。身子在无尽的攀爬中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再也无力挪动分毫。而她此刻却正置身于一块倒三角形的岩石之下,像一只蝙蝠般挂在那里,进退不能。 天爱奴耳鸣心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脚一阵阵地无力。她终究是血肉之躯。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绝望地向岩下看了一眼,眼前仿佛有一层雾翳。若隐若现地闪出一抹绿。 “再给我一块借力之处,再给我一点点力气,老天爷。求求你……” 天爱奴暗暗祈祷着,身形弓起,蓄了蓄力,突然奋力向右前方窜去。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但也仅仅是触及,随即就向下跌去。 “为什么?既然要我死,为什么又给我希望?” 天爱奴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绝望的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 “嚓嚓嚓!” 一口锋利的猎刀劈砍着野草藤萝和横生的枝桠,茂密的丛林中一阵悉索的响声。突然钻出几个人来。 几个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猎户装,站在林中不动时几与草木一色,不大容易被人发现。他们都持了钢叉。肩上还背着猎弓。头前开路的这个人身材最是壮硕。比其他几人高出一头有余,魁梧粗壮的仿佛一头大牯牛。 这人的身材俨然已是一个成年汉子。可是唇上一抹茸毛,脸庞略带稚气,瞧来年纪似乎却并不大。 一个肩上搭着野雉、野兔的汉子仰头看了看,大树参天,遮荫蔽日,自树梢间望出去,千峰万峦连绵无尽,奇峰入云峭壁如削,便道:“二郎,瞧这模样,咱们都摸到华山脚下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晚了,不免又惹大娘子生气!” 那个身材已经成年,模样犹显稚气的青年就是他口中的二郎,二郎闻言把脖子一梗,说道:“那母老虎管得甚严,整天不叫我出门,好不容易才央得她同意,许我入山狩猎,哪能这就回去,你们不是说,这山里有老虎么,我要猎了老虎才走!” 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赶紧道:“大虫!是大虫!莫提虎字,犯忌的呀,二郎。” 二郎把牛眼一瞪,说道:“明明就是老虎,怎么就说不得?你们不是说这山中有虎么,老虎在哪?某家转悠半天了,都没遇着一只比狗大些的猎物!” 一个猎户苦笑道:“我们也是听一个樵夫说,他前几天入山砍柴时看见了大虫,究竟是不是大虫,咱们也不晓得呀,当时只是随口讲与二郎听的,哪知你就当了真。就算真的有虎,也不是想碰就能碰得着的!” 二郎一听,不高兴地道:“你们当时明明说是有虎,怎么又成随口说说了,不成,不找到老虎,我不回去!” 二郎说罢,挥刀继续开路,几人无奈,只得随在他的身后,行不片刻,前方隐隐传来水声,转过一块岩石,眼前霍然开朗,只见一股山泉从茂密的草丛中奔涌而出,在前方形成一座碧幽幽的深潭,然后又流向西南方的峡谷。 二郎大喜道:“哈哈,真是一汪好水!某家正走得热了,就在这儿洗浴一番,舒坦舒坦吧!” 说着,他就插回猎刀,摘下猎弓,把衣襟一撕,露出一副壮硕结实的胸膛,胸口汗津津的,还有一丛蜷曲的胸毛。他兴冲冲地跑到水潭边,刚要宽衣解带,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大片水花扑面而来,把他溅得好象落汤鸡一般。 二郎呆呆地站在水潭边,水从脸上滴滴嗒嗒地淌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泉水,惊讶地道:“出什么事了?” 旁边一个猎户指着潭水中道:“二郎快看,水里有个人!” 二郎定睛一瞧,只见水波荡漾,水面上浮着一位少女,长发披散着,如水草般逐浪浮沉,衣裙在水中铺展开来,仿佛一朵巨大的荷叶,而那少女就躺在荷叶中央,脸颊苍白的像是一朵初绽的白莲花。 二郎惊道:“老虎还没见着,怎么竟从天上掉下一只母老虎来!” 这位二郎天生有些憨气,他长兄在外做官,家中长嫂持家,这位长嫂精明强干,持家有方,因为担心这位有些缺心眼的憨兄弟在外惹事生非,坏了门风,所以对他管教甚严,这二郎怕极了大嫂,背后总是称她为母老虎,稍带着,被他见到的女人便一概成了母老虎。 他正说着,那碧幽幽的湖水中便泛起了红色,缕缕血丝从那少女身下荡漾开来,如菊怒放。二郎两眼一直,惊奇地道:“咦?还是一只正来天葵的母老虎!” 旁边那猎户哭笑不得地道:“二郎,我看这女子好象是受了伤。” 二郎大惊道:“是么?那你还不快去救人!”说着伸手一推,那人就“卟嗵”一声栽到了水里。 天爱奴被拖上岸后,几个男人忽啦一下就围上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天爱奴已经昏迷过去,脸颊苍白如雪,几绺秀发湿湿地沾在秀气的脸蛋上,小脸雪中寒蕊一般惹人怜爱。二郎见了不禁嚷道:“啊!是我叫错了,这样楚楚可怜妖弱不胜的小女子,可一点也不像咱们家那只母老虎那般凶悍!” 其他几人都没作声,他们都是家丁奴仆,可比不了这位二公子,二公子可以说他大嫂是母老虎,他们哪敢接这个话碴儿。 天爱奴摔下悬崖时就有些晕了,再被湖水一拍,登时晕迷过去。她在晕迷之中咳了几声,吐出些湖水,喃喃地呻吟一声:“二郎……”便再也没了声息。 那位大牯牛似的二郎惊奇地挠头道:“你们听到没有,她方才说什么?” 旁边一个猎户装的家丁道:“好像是说……二郎?” 二郎拍手道:“没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果然喊的是二郎,这女子方才叫我呢,她认得我。” 家丁憋笑道:“二郎,人家姑娘未必认得你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二郎!” 二郎瞪起牛眼道:“你叫二郎还是他叫二郎?这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二郎,她不是叫我还能叫谁?快些,快些,把她搭起来带回家去,叫咱家那只母老虎仔细瞧瞧,她既然是认得我的,说不定是咱家的亲戚!” 几个家丁听他胡言乱语,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眼见这姑娘落难,当然是要救的。几个人急急忙忙砍了两根粗壮的树干来,又纷纷解下外衣牢牢缚在树干上,做成了一副简单的担架,把那姑娘抬上去,便匆匆离去。 这二郎捡回一只母老虎,便也不再嚷嚷着去打老虎了,他拎着猎刀头前开路,心里竭力回想着他那些堂姐堂妹、表姐表妹。 他自幼憨气,心窍不开,所以家里人很少让他与外人打交道,除了家中的奴仆下人,他见得最多的就是自家的亲戚,如今这少女竟然认得他,在他看来,自然就是自家亲戚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前几年有个舅舅登门拜访,曾携来一位小表妹,长相气质与这落崖少女颇为神似,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她认得我,这定是我那位小表妹了!”这样一想,憨二郎走得更加急促了。 这牯牛一般的汉子姓郭,叫郭幼明,在华州郑县一带,他们郭家可是有名有号的大户人家。 郭家郡望为太原,从汉初阿陵侯郭亭开始,郭家世代簪缨,魏晋时便已成为山东士族中的名门世家,隋朝时郭家先祖还曾爵至国公,如今郭家长房这一支只有兄弟两人,大哥郭敬之,现任渭州刺史,他的胞弟就是这个猎装大汉郭幼明。 郭家庄园在少华山下,郭幼明头前开路,等他急急忙忙赶回家门时,已然走得满头大汗,一进庄园,郭幼明就撇下后面几个抬着天爱奴的家丁,一溜烟儿地跑进去,扯开嗓门大喊道:“嫂嫂!大嫂!你快出来啊,小表妹受伤啦……”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斗法 憨二郎家的宅院建于少华山下,倚山势而建,占地约十多亩,厚重的高墙,广阔的院落,青瓦朱檐,雕梁画栋,一看就是大富之家。(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门口矗立的石狮子和旗杆,则表明这是一户官宦人家。 府邸第二进院落西厢房便是客房所在,此处花木繁盛,有池有亭,花草并不多加修饰,因而充满了野趣。 一处雅致洁净的客房内,窗明几净,案上摆着一瓶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床榻边上坐着一位妇人,大袖襦衣,玉色罗裙,颀长的秀项,乌黑的秀发上绾一支碧玉簪子,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肌肤,一如那细颈瓶儿中的兰花般优雅。 这位兰花般优雅秀气的妇人就是憨二郎口中的那只母老虎了。 母老虎名叫向若兰,丈夫郭敬之现为渭州刺史,渭州在陇西地区,治安不靖,常与吐蕃发生战事,不便携家眷同往。再说老母在堂,家中只留下一个憨弟弟,也就没了主事人,郭敬之放心不下,所以就把发妻留在老家照顾老娘。 榻边还静静地立着几个人,两个青衣丫环,一位管事打扮的老者,此外就是那位憨二郎郭少凡了。郭少凡见大嫂收回手来,便憨声大气地问道:“嫂子,表妹怎么样了?” 向若兰白了他一眼,嗔道:“都说了不是你表妹,休得胡说八道!” 郭少凡挠挠后脑勺,纳罕地道:“真不是我表妹么,她咋认得我呢?” 向若兰没再理他,只对两个丫环吩咐道:“这位姑娘伤势虽重,幸好不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将养些时日。她现在起居不太方便,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照顾她吧!” “是!” 两个小丫环答应一声,郭少凡咧开大嘴笑道:“嫂子医术高明,你说她没事,那就一定没事了。嘿嘿!我在山里遇见她时。那一身血啊,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真是吓人一跳。” 向若兰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上有多处擦痕,尤其是右腿的擦伤深可见骨。看样子。不是遇到了什么歹人,倒像是堕崖所致。只是不知是自寻短见还是游山时不慎失足。二郎,你吩咐下去,若是有人寻上门来打听一位落山姑娘的下落。便引他们来见我……” “不要!不要去……” 榻上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声,向若兰扭头一看,只见那位姑娘已经醒转,不禁欣喜地道:“姑娘,你醒了?” 郭少凡把他那张锅盔似的大脸探上来。就见榻上那位少女杏眼大张,满面焦急,她的脸颊虽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却如雪莲初绽,两片唇瓣纵使浑无血色,看来依旧细嫩姣美,着实惹人怜爱,不禁叫道:“嫂子,表妹好漂亮啊!” 向若兰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道:“边儿去!说了不是你表妹!” 天爱奴樱唇微歙,喘息着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身在此处的消息,还望……代为保密……” 向若兰脸上顿时现出警觉之色,脱口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因何伤重若斯?” “我……是……”方才那一句话,似已用尽了天爱奴的全部气力,勉强说到这里,脑袋一歪。竟然又昏了过去。 向若兰略一沉吟,对郭少凡道:“二弟。你且吩咐下去,上下人等,不许泄露了咱家救回一位姑娘的消息,违者一概驱出府去!” “好!” 郭少凡答应一声,脚步蹬蹬,如同一头大牯牛似的奔了出去。 向若兰又吩咐道:“把这位姑娘替换下来的衣衫和身上携带的所有器物都拿过来!” 两个小丫环赶紧把她们为天爱奴替换衣衫时脱下的衣服捧来,向若兰仔细检视一番,除了看出那衣服质料上佳,却也不曾发现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便道:“你们照应着她吧,等她醒了再告诉我!” 向若兰起身离开,老管事亦步亦趋,两人一出客房,老管事便道:“大娘子,这姑娘来历不明,咱家不该收她的。” 向若兰道:“她的身世来历或许有些可疑,但那一身伤势却不是假的,看她神情模样也不是为非作歹之辈,怎好见死不救?我嫁给郎君多年,还没有个子嗣呢,智缘禅师不是说,要我多做善事、多积阴德么,这不就是一桩善事?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的来历底细就是了。” 老管家唯唯称喏。 向若兰扬了扬眉毛,微笑道:“好啦,这事你就不用操心啦,还是专心去筹措粮食吧。沈沐正以长安为战场,粮食为武器,同那位姜公子遥相斗法呢,这一仗,咱们这边可不能输!” ※※※※ 武成殿上,武则天微微蹙着眉头,将手中两份奏章仔细看了一遍,又在刚刚批复过的奏章里翻了翻,挑出另外一份打开来,与手中这两份对照着看了一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怒气,把三份奏章往御案上一扔,不悦地道:“柳徇天这个长安府尹大概是不想做下去了,这是做得什么糊涂官?” 长安和洛阳是大唐的都城和陪都,武则天在洛阳称帝以后,都城和陪都就颠倒了个儿,长安成了陪都,洛阳成了都城。都城和陪都的最高长官是“牧”,但是“牧”并不主持政务,只是由一位亲王遥领此职,实际主持政务的官员是“尹”,柳徇天就是长安尹。 这位长安尹火烧屁股似的给武则天上了一道奏章,说是因为突厥入侵,为避战乱,西域豪商大肆收购粮食,再加上斛瑟罗把西突厥的数万老幼也带到了长安,粮食吃紧,长安市上的粮价一日三涨,斗米千金,贵不可言,乞请天子立即调拨粮食以解长安之危。 长安本是大唐首都,如今虽是陪都,地位也丝毫不逊于洛阳,如果长安政局不稳,将会在全国引起动荡。武则天岂敢轻视,她刚刚亲笔批复,命令各地调拨粮食,以平抑长安物价,结果奏章还没发出去。柳徇天又以六百里快马送来一份奏章。说是由于突厥退兵,屯粮的西域豪商纷纷抛售粮食,粮价已然回落到正常水平。 这本来是一件喜事,既然长安粮价已经平稳。朝廷也省得大费周章了,谁知道几乎是前后脚的,柳府尹又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快报,说是坊间谣言频频,有传今年夏秋关中将有大旱、颗粒无收的;有传突厥贼心不死。欲与吐蕃联手再度犯边的。于是豪绅和百姓们纷纷哄抢粮食,致使粮价再度节节高升,形成了粮荒,乞请朝廷拨粮济危。 武则天牢骚了两句,本来是想听上官婉儿的解释,她毕竟已经老迈,哪有精力亲自处理诸多政务,很多事情都是上官婉儿替她署理的,对各地的民情和地方上的官员。上官婉儿了如指掌,离了婉儿,她这位女皇还真有些吃力。 可是今天她发了话,却未见一向机灵的婉儿回话,武则天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只见婉儿就站在御案边,一脸恍惚,分明是神游物外去了。 武则天不满地抓起“镇山河”,啪啪地拍了两下。上官婉儿一惊,赶紧收敛了心神。问道:“大家有何吩咐?” 武则天不悦道:“婉儿,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婉儿慌乱地道:“哦!婉儿这两日有些着凉,身子还未大好,精力不济。” “哦!”武则天释然道:“既然如此,你一会儿就回去歇息吧,不用一直侍候在御前。你先来看看,长安府这几道糊涂奏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儿接过奏章,头两份她是见过的,最后一份却是武则天下朝,赶到武成殿后才刚刚送来,婉儿把三份奏章仔细看了看,对武则天道:“柳徇天为官还是一向勤勉的,廉洁而有才干,官声甚好。 只是,这民以食为天,一旦涉及到粮食,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难免会引起一场大骚动。若再有些奸商为牟暴利,趁机故作惊人之语,那些无知小民哪有辩识的能力,自然推波助澜,盲目哄抢,抬高物价,物价一高,又冤声载道,也难怪柳徇天着忙。 如果婉儿没有记错的话,长安府去年的粮储是很充足的,今年新粮虽然尚未入库,不过经过去年一冬的消耗,长安二十四座大窖至少也该还有十六窖粮食。大家可以下旨令长安府抛售官粮。百姓们愿意买,咱就敞开了卖,百姓家中有粮,心里就不会慌,民心一定,粮价自然也就稳定下来了。” 武则天听了点点头道:“嗯,婉儿所言甚是有理!小海!” 内侍小海把拂尘一打,躬身站到御案前面,武则天道:“你去户部,叫他们马上查一查长安府存粮该有多少,速速回报于朕!” 小海领了口谕,急急便往户部去了,小海前脚刚走,一位一身戎装、英俊不凡的少年将军便到了宫门前,朗声道:“羽林左郎将杨帆,有要事求见陛下!” 上官婉儿“啊”地一声轻呼,随即便知失态,忍不住偷偷去瞧武则天,却见武则天正奇怪地看着她,心念一转,赶紧遮掩道:“婉儿差点忘了,不管长安缺不缺粮,既然动了库藏,还是需要从各地输运粮食,以补府库不足的。” 武则天失笑道:“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朕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么?先给长安府发一道急诏,叫他们抛售官粮,把人心安定下来。至于筹措粮食的事情,叫宰相们去办就是了。” 婉儿腼颜笑笑,应道:“是!” 武则天又扭头道:“杨帆有什么事要见朕呐,叫他进来!” 婉儿悄悄退到一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脉脉含情地瞟向门边。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推波助澜 “臣杨帆见过圣人!” 杨帆一揖起身,垂手束立。 他知道婉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武则天也正在看着他,此时此刻,他是不敢有丝毫疏忽的。 武则天问道:“你有何事禀奏于朕?” 杨帆垂手道:“学士王庆之,率洛阳各界百余人长跪于于午门之外,上表请愿!” 武则天一怔,讶然看向上官婉儿,婉儿主持天下文学,这些学士们大多归她管着,婉儿轻轻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武则天便转向杨帆,问道:“他们所请者何事?” 杨帆顿首道:“乞请圣人,立武承嗣为太子!” “嗯?” 武则天一听,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武承嗣欲谋太子之位,她对此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想到武承嗣这么沉不住气。对于皇储,她还不曾拿定主意,武承嗣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不同的身份,便有不同的心态。当初武则天意欲称帝时,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曾多次组织洛阳百姓劝进,听到这些消息时,武则天心中只有欢喜。 如今她已经做了天子,武承嗣再来这一手,却不免对她这位天子有逼宫之嫌,武则天心生反感,拂然道:“太子无罪,何故废之?就算要易立太子,那也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划脚了,把他们驱散了吧!” 杨帆答应一声,将欲转身时,才深深地望了婉儿一眼。这一眼,有抚慰,有爱怜,有坚持。还有一种决不放弃的坚毅。看着杨帆那紧抿的唇和唇上刻出的一弯坚毅的线条。婉儿眸中的不舍与哀怨不由淡了一些。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荣华富贵。也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风景,她渴望的是那一生相伴的爱侣,杨帆坚定的眼神。安抚了她焦虑的心,给了她希望。 杨帆赶到午门外,羽林卫士正将王庆之等百余请愿代表围在那儿,一见杨帆出来,王庆之马上满眼期待地看向他,就像婉儿那渴望的眼神,颇有一点幽怨的味道。 杨帆轻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圣人口谕:‘太子无罪,何故废之?就算要易立太子。那也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划脚了,把他们驱散了吧!’”杨帆说完把手一挥。众羽林卫便持枪向前。口中沉喝:“退!” “嚓!嚓!嚓!” 羽林卫连进三步,锋利的戈尖已然逼近他们的身子。持戈逼近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羽林卫士兵坚定的神态和他们行进的步伐。 他们端着锋利的长戈,面前就是请愿代表,杨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持戈而进,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有人,他们已真正做到了目中无人。 他们的步伐,每一步迈出,都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距离、一样的速度,压根儿没有因为面前有人而将步伐放缓一些、迈小一些,仿佛面前就算是一堵墙,他们也会视若无睹地撞上去。 请愿代表们吓坏了,眼看锋利的枪尖及身,而羽林卫将士没有一丝的犹豫,他们纷纷惊叫着向后爬开,还有人匆忙跳起,却一脚踩中自己的前襟,失足仆倒在地,真是丑态百出。 王庆之听了武则天的口谕,心中也有些吃惊,再见羽林卫持枪逼近的威势,脸上不由变色,眼看那锋利的枪尖及胸时,他也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逃开,可是他忽然看到了杨帆的眼神,看到杨帆眸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杀气,心中不由大定,突然厉声高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住手!” 杨帆一声令下,锋利的枪尖堪堪抵在王庆之的胸口便戛然而止,那些侍卫们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完全听命行事。 王庆之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大声道:“天子无私事!立储树嫡,守器承祧,关乎王朝兴亡,怎么能说是天子家事?秦始皇一统天下,只因没有早早立下太子,被胡亥、李斯、赵高之流篡改遗诏,大好河山,因此而分崩离析! 隋文帝一代雄主,却错立了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杨广,以致一统江山,二世而亡。皇储,不是天子家事,乃天下之事!王庆之身为大周之臣,食大周俸禄,岂能不虑大周之事!陛下若不许臣陈情,臣情愿横尸宫前,以死谏上!” 王庆之在武攸宜举办的武氏家宴上见过杨帆,早就知道杨帆也是心向武氏的人,只是他方才请愿竟被杨帆所阻,不准他入宫见驾,以致他有些摸不透杨帆的想法了,如今见杨帆神色暖昧,便知他故意矫情,绝不会对自己真的骤下杀手。 一想通了这个关节,王庆之的怯意顿去,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隐隐有金石之音,不知就里的人听到这番话,没准还真要把他当成了一心为国的大忠臣。 “对!我……我们是为了大周天下,死而无怨!我们死谏,我们要死谏!” 王庆之身边几个请愿的主要人物连忙出声应喝,只是他们不知道杨帆和武氏的关系,难免喊得底气不足,嘴里喊着视死如归的口号,身子却微微向后仰着,恐怕杨帆一翻脸,他们这些宁愿死节的义士会跑得比谁都快。 杨帆皱了皱眉,对王庆之道:“王学士,本官奉有圣命,着你等马上散去,还请学士不要让本官为难!” 王庆之听他这么说,心中更加有数了,他对杨帆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有劳将军再为王某通禀一声,就说如果圣上不愿召见,臣王庆之与洛阳百余义士,宁愿于宫门前赴死,以死相谏!” “这个……” 杨帆略一犹豫,对王庆之道:“那么有劳学士再等候片刻。” 王庆之微微一笑,道:“有劳将军!” 杨帆示意军士看住这些人,转身又往宫中走去,边走边想:“宫门口闹的阵仗这么大。我又刻意拖了一下时间。中书里的那些相公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杨帆回转武成殿,又向武则天回复一番,还补充道:“臣观王庆之等人群情激昂。虽刀斧加身并无惧色,所言所行确是发自赤诚,是以不敢贸然动手。唯恐错杀忠良,是允见还是驱散,尚请陛下明示!” 武则天听他所言,微微沉吟了片刻,摆手道:“叫那为首的王庆之进宫见驾吧!” 杨帆忙道:“臣遵旨!” 杨帆到了午门高声宣旨,王庆之喜不自禁,连忙安抚好同伙,整理整理衣装,随着杨帆入宫见驾。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王庆之见左右无人,便跨前一步,对杨帆低声道:“多谢郎将美言!” 杨帆微微一笑。道:“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过。这立储便如新君登基一般,非得三请五请不能成事。学士还须有个心理准备。” 杨帆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学士刚刚请见时,末将就可以引你见驾的,只是……区区百余人,声势实在是太小了一些,末将特意让你们在宫门外多等一刻,捱些时候,也是为了帮你们扩大声势,引起朝野关注!” 王庆之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郎将用心良苦,倒是本官误会了。本官也想多找些人来的,只是许多人尚不知陛下心意,难免瞻前顾后,胆怯畏事,所以……” 杨帆闪目向前一瞧,低声嘱咐道:“噤声!武成殿到了,学士见驾时,说话还需小心!” 王庆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唯唯两声,马上又退了一步。 原来,王庆之刚刚领人一路喊着口号赶到宫门前时,杨帆就该把他引入宫来,因为王庆之并非白身,他本来就有功名在身,是当朝学士,既然说有政事要见奏天子,杨帆这个负责宫廷戍卫的将军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可杨帆却借口与他同来之人大多是没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在宫门前聚众喧哗有碍观瞻,把他们看押了起来,自去武成殿面圣,当时王庆之就有些不悦,不明白杨帆同为武氏门人,何以阻挠于他,此时听了杨帆的理由,一腔怨尤自然不翼而飞了。 中书省里今日正当值坐班的宰相是李昭德,李昭德已经听说了有人聚众午门,请求废立太子的事情。 宫里的内侍们并不都是侍候皇帝和妃嫔的,在宫里办差的宰相、学士们身边也有许多内侍服侍,服侍妃嫔的内侍主要活动范围在内廷,而这些服侍相公们的内侍活动范围才主要集中于前宫。 这些内侍们出出入入传递公函,在宫里走动十分频繁,耳目特别的灵通。王庆之等人受阻于宫门,杨帆入宫请示武则天的时候,就有个去宫门处传递公函的小黄门把发生在宫门前的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马上一溜烟儿地跑回中书省,鹦鹉学舌一般把午门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昭德,李昭德一听不由勃然大怒。 李昭德为人高傲,脾气暴躁,在当朝众宰相里是最为刚直强硬的一个人,而且也是保李派的一个中坚人物,一听王庆之聚众闹事,模仿傅游艺劝进,在午门外大声喧哗,请求废太子,改立魏王,李昭德顿时怒不可遏。 他扔下正在处理的公务,怒气冲冲就赶向武成殿,等他走到中书省大门口时,忽然想起这般贸然赶去阻止,以当今皇帝的强硬性格,恐怕会心生气恼,若是王庆之趁机一番花言巧语说服了皇帝,圣旨一下,木已成舟,他也阻拦不得。 李昭德脑筋一转,急忙唤过报信儿的那个小太监,问道:“早上那个进京报详瑞的襄州生员现在何处?” p: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月老 小太监答道:“相爷不肯见他,他却赖着不走,如今大概还在东门外纠缠呢吧。” 李昭德大喜道:“你快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若是在,马上引他入宫,某要带他去谒见天子!” 小太监不知道这位相爷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但他既然吩咐下来,还是依言向东门奔去,过了一阵儿,他便引了一个身穿圆领儒袍,头戴软脚幞头的的青年男子赶来,那人头上顶着一只大乌龟,随在那小太监后面,由两个侍卫押着,举止看来十分可笑。 李昭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他赶到了,未等他施礼谢恩,便迫不及待地道:“走走走,快一些,本官引你去谒见天子!” 为了等这个人,李昭德耽搁了一点功夫,结果比王庆之慢了一步,等他赶向武成殿时,王庆之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看着有些紧张局促的王庆之,淡淡地问道:“旦乃朕之亲子,所以被立为皇嗣,卿聚众请愿,要朕废了太子,改立魏王,原因何在?” 王庆之咽了口唾沫,控制住紧张的心情,欠身说道:“陛下,古语有云,‘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祭祖敬宗,首先要确认血统,否则祖先神灵是不会享用祭礼的,天下百姓也不会承认他的本族祖先。当今天子姓武,却以李氏为子嗣,岂不荒谬吗?”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太子如今已经改了武姓!” 王庆之道:“陛下,当今太子改了武姓也回避不了他本姓李的事实。自古以来,江山都是传与帝王本姓子孙,哪有传与外姓人之理?太子本就姓李,改武姓时早就成年,来日一旦登基。安能不复李唐?那时。陛下的江山将归于何处呢?” “这……” 武则天听到这里,不禁迟疑起来,就在这时。内侍小海欠身禀报道:“启禀大家,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求见!” 武则天眉头微扬,道:“李相来了么。请他进来吧!” 片刻功夫,李昭德便步入大殿,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这人身穿一身圆领儒袍,大约三十岁上下,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只是头上顶着一只巨大的乌龟,未免显得不伦不类。 李昭德见了武则天欠身施礼道:“臣李昭德见过陛下!” 后边那个头上顶着乌龟的文士忙也鞠了一躬。 “李相免礼。赐座!” 武则天说罢,好奇地看了看那个头上顶了只大乌龟的人,问道:“李相何事来见朕啊。这个人是谁?干什么的?” 那人听见武则天问他。忙又哈了哈腰,努力挤出一副笑脸来。他头上顶着的那只大乌龟攸地探出头来。瞪着绿豆大的小眼左右看看,忽然一眼瞧见武则天,好象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嗖”地一下缩回头去,连四只爪子也都缩了进去。这时瞧来,倒似那人头上扛着一个龟壳。一旁的上官婉儿、杨帆以及满殿的宫娥太监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昭德从容答道:“此人有祥瑞献与陛下,是以臣带他来见驾。勿忙之间,倒未及问他名姓。” 说着,他冷冷地瞟了那人一眼,道:“陛下问你话呢,你自己说吧!” 那人赶紧道:“是是是,臣襄州生员周啸瑜,见过陛下!” 武则天道:“你是襄州生员?赴京见驾,所为何来?” 周啸瑜赶紧解说起来,一开始因为紧张,还有些结结巴巴,说到后来已是眉飞色舞。 这周啸瑜是襄州的一个生员,这生员却不是后世的秀才。唐初的秀才要求很高,级别还在进士之上,进士一年能考上三十多人,秀才十年也考不出一个,比进士中的状元还难得。 周啸瑜考中了生员之后,他的功名基本上也就仅止于此了,因为唐时的科举并不好考。那时整个天下科考一次最多也只录取三十多人,这些名额大部分又被权贵人物瓜分一空,民间纵有大才学者也难得中举,更不用说这啸瑜的才学只是一般了。 于是,周啸瑜另辟蹊径,便想到了献瑞这个办法,巴望着靠献瑞获得皇帝的青睐,从而出仕作官。结果他就变出了一只“神龟”。 据周啸瑜讲,这只神龟是他在山中偶然发现的一只旱龟,一开始他也未觉得这只龟有何奇异之处,后来意外地发现在龟的腹部甲片上生长着“天子万万年”五个天生的大字,这才引以为奇,所以进京把此神物献与皇帝。 武则天欣然道:“周卿快把神龟献上,叫朕瞧瞧!” 王庆之刚才慷慨陈辞到一半就被李昭德闯入给打断了,一开始他还依旧站在那儿,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来,很挺拔地站着,结果周啸瑜头上的那只乌龟抢去了他的风头,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在看那只乌龟,压根儿没人理他,这般昂首挺胸地站着也着实太累了,便悄悄地塌了肩膀,垮了身形,也站在那儿看西洋景。 周啸瑜把乌龟从头上拿下来,小海和另一个内侍赶上去双手接过乌龟,抬到武则天的御案上,把乌龟翻了个儿,那乌龟肚皮朝天,吃惊地伸出头和四肢,一瞧面前有人,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武则天定睛看去,只见那乌龟背上果然有“天子万万年”五个鲜红的大字,不禁啧啧称奇,大声道:“哎呀,不想世上竟真有这般神物,天子万万年,哈哈,祥瑞,果然是祥瑞啊,李相,你快来看看,这龟腹上果然生有文字呢!” 李昭德根本不相信怪力乱神那一套,他接到这周啸瑜的献瑞书后就知道其中必然有假,这时听了武则天的话,不禁冷笑一声道:“圣上,这样的神物,圣上想要多少,臣就可以给圣上造出多少!” 武则天怔了一怔。道:“李相这是何意?” 李昭德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御案前,左右一扫,正看见杨帆站在旁边。便道:“这位将军,劳驾帮一把手!” 杨帆看看武则天,见她点头。便走到李昭德面前,拱手道:“不知相爷有何吩咐?” 李昭德挽起袖子,按住那只乌龟,对杨帆道:“有请将军,抽刀刮这龟腹上的文字!” 周啸瑜一听李昭德所言,脸色顿时一变。 杨帆一听就明白李昭德的意思了,若说这龟上偶然有些花纹酷似某个文字,他觉得倒是不无可能,可是龟腹上工工整整五个大字。他也是不相信的,当下拔出佩刀,使那刀尖便去刮那龟腹。 杨帆原还担心那字不易刮去。谁想刀尖过处。吱吱嘎嘎一阵响,那刀尖过处。红字竟然被一点点刮去,李昭德按着那只乌龟,对武则天冷笑道:“陛下,这字若天成,岂能用刀刮去,分明是这刁钻小民使计诈骗,欺瞒圣上!” 武则天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摆手道:“把龟抬下去,人也轰出宫去吧!” 李昭德道:“陛下,此人欺君罔上,应予严惩,岂能轰出宫去了事!陛下应把他交付有司,严加惩处!” 周啸瑜一听,吓得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连连求饶。 武则天讪然道:“‘天子万万年’,呵呵,虽然这神物是假的,终究不是什么坏心眼儿嘛,算了,轰他出去便是!” 周啸瑜一听,生怕李昭德又要进言整治他,赶紧叩了头道:“谢陛下宏恩!”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李昭德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当然懒得理他,只是说道:“陛下仁慈,不愿惩治这刁民,那也罢了,但是对此等人,却不可不防啊!这周啸瑜一句‘天子万万年’,并不是真心为了祝福陛下,而是打着祝福陛下的幌子,谋一己私利!” 他冷冷地瞥了王庆之一眼,一语双关地道:“此等人、此等事,朝中未必就没有,陛下不可不察。” 他说到这里,缓步走回座位,睨了王庆之一眼,仿佛才看到他似的,随口问道:“这位好象是弘文学士王庆之?今日入宫所为何来?” 王庆之赶紧一挺胸膛,把他请立魏王武承嗣为太子的话又振声说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李昭德就哈哈大笑起来,武则天奇道:“李相因何发笑?” 李昭德拱手道:“陛下,臣听王学士所言荒诞不经,故而发笑。” 武则天道:“哦?王庆之所言哪里不妥?” 李昭德道:“陛下身为天子,当把万代基业传之子孙,岂有儿孙满堂,却以侄为嗣的道理?臣从不曾听说过侄儿成为天子而能把姑母迎入太庙者!侄儿之于姑母,难道还亲得过亲生母子不成?” 王庆之气极败坏地道:“李相此言,下官不以为然,古语有云:‘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当今天子姓武,安能以李氏为皇嗣?” 李昭德懒得看他一眼,只对武则天道:“只有亲生子孙的祭祀,祖先才能享用,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之后配享太庙,继承无穷;若是立侄,千秋万岁之后,谁来为陛下祭祀血食呢?” 武则天听了不禁默然,这样为难的局面也只有她这女皇帝才会遇到,自古帝王没有哪个人会遇到她这样的问题,所以她也没有成例可循。 她姓武,只有立武姓子嗣她的江山才能传承下去,可她是女儿之身,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姓武。然而不传亲生子孙,她死后以什么身份配享太庙?亡者唯有亲生子孙的祭祀,才能享用血食,如果江山不传给自己的亲生子孙,百年之后,她岂不是要做一个饿鬼? 王庆之一见皇帝被李昭德说得心动,“卟嗵”一声就跪在地上,泣声大呼道:“陛下,臣一心一意,全为陛下打算啊!李昭德对李唐念念不忘,包藏祸心,妖言惑上,陛下不可信他,陛下为武周之主,安能立嗣李氏!” 武则天默然良久,沉沉说道:“易储之议,无稽无据,你不用再说了,退下吧!” 王庆之豁出去了!李昭德这位当朝宰相已经被他骂了, 若是不能说服皇帝,武承嗣那里必然也不满意,到时候他还有活路么?唯今之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王庆之把头叩得鲜血淋漓,以死求请,坚不肯退,武则天见状,不禁叹了口气,提笔写下几个字,着人用了玉玺,对周庆之道:“卿的忠心,朕知道了,这张印纸与你,以后想见朕时,持之出入无忌!去吧!” 王庆之一听武则天松了口,也怕过犹不及,如今有了这张印纸,武承嗣那里也算有了个交待,这才叩头谢恩,捧了印纸,带着一脑门的鲜血退了出去。 李昭德今天就是冲着王庆之来的,见他走了,便也向武则天告辞,自回中书办公去了。 等他二人一走,武则天便脸色一沉,恨恨地一拍御案,道:“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朕清静!” 殿上侍候的宫娥太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大家息怒!” 武则天怒道:“都滚起来吧,你们能替朕解得什么烦恼?” 武则天把大袖一拂,转眼看见杨帆,颜色才缓和了一些,问道:“杨卿不日就要成亲了吧?” 杨帆硬着头皮道:“是!承蒙陛下关怀,三日之后,就是……臣的婚期!” “嗯!好,好啊!小蛮那孩子在朕身边有几年功夫了,这孩子是个好姑娘,你二人得以成就夫妻,朕是很满意的,呵呵……” 武则天说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道:“还有三天就是你的婚期了,这样的大喜事,你怎么还在宫里当值呢,攸宜忒也不会做人了。这样吧,你这几天就不要入宫做事了,安心回去筹备婚事,准备做你的新郎倌吧。” 杨帆不敢多看婉儿一眼,只是单膝点地,向武则天顿首道:“是!臣谢陛下恩典!” 武则天又对上官婉儿道:“婉儿啊,朕这一辈子,就指了这么一桩婚事,你可得好生操办着,不要有寒酸相,丢了朕的脸皮。” 婉儿心头一黯,微微垂着螓首,低声道:“陛下交待,婉儿岂敢大意,一直着人仔细准备着呢。到时候,婉儿一定亲自安排,把小蛮风风光光地嫁到杨郎将家里去,断不会丢了天家的体面,请陛下宽心就是!” 武则天笑道:“这就好!朕这些时日,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难得碰到一桩喜事,朕很开心呐!呵呵呵……” 杨帆趁此机会才偷偷看了婉儿一眼,两人都怕有所失态,不约而同地便垂下头去,耳畔只听到“月老”那开心的笑声…… p:诸友晚安呵,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糊小登科 杨帆家的宅子不算太小,原来只有两仆两婢,这宅子还显得比较荒凉,可是今天杨家却是特别热闹,一大早,杨家就挤满了人,简直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了。楚狂歌和马桥是一大早就到了,苏坊正带着修文坊的一帮乡亲也都到了。 赤膊的胡人师傅、胶东来的孟师傅、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尉迟老人,一个个都自告奋勇地要为他操办席面。杨帆自然满口答应,马上叫自家的厨子兼采办林锡文领了他们去厨房。 这些人到了厨房撸胳膊挽袖子,刚忙活了片刻的功夫,杨府外就来了十几辆牛车,前面几辆车上满载着水陆八珍各色食材,后边几辆车上却坐着一些大腹便便的胖大汉子。这些胖大汉子到了杨家,就毫不客气地把孟师傅、尉迟老人等一些在坊间专门经营小吃的厨子轰了出去。 原来这些人竟是团儿从御膳房派来的御厨,这些宫中的烹饪高手哪里看得上这些民间做小吃的,对他们自然是毫不客气。一俟得知对方身份,孟师傅等人却也不恼,系着围裙、扎撒着两手白面就被轰了出来,麻溜儿地搬去了胡同口儿。 虽然说杨帆身为郎将,今日来贺的必然有很多是官场中人,这些人只能在院中、房中置席饮宴,不可能在胡同里吃流水席,可是修文坊里许多乡亲也要来的,这些人不可能与那些官员同席,而且杨家虽然不小,也挤不下这许多客人。 孟师傅等人到了胡同口儿,先占了两座棚子,缺些什么食材佐料,就近让人去附近南市采买。反正婚礼傍晚时才举行。时间充裕,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帆对成亲礼仪是完全没有一点概念的,他站在堂前。这边有人过来问东,那边有人过来问西,杨帆始终是一脸茫然。被人呼唤得团团乱转,却是一个主意也拿不了的,好在人家过来也只是很礼貌地问他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跑去自作主张了。 到了中午,杨帆简单地吃了东西,刚把肚子填饱,马大娘、花大娘领着修文坊的一群娘子军也来了,在她们的指挥之下。杨家更是鸡飞狗跳,好一通忙碌。到了此时,杨家已经彻底变了样儿。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杨帆依旧站在堂前,虽然他什么事都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该安排些什么事,还是被如此繁琐纷纭的婚庆礼仪给折腾晕了。 杨帆正发着晕,一身少妇打扮的面片儿领着修文坊的一班女子忽啦啦地围了上来,一见杨帆正站在那儿发呆,面片儿笑道:“你这呆子,还站在这儿干吗?一会儿重要客人就要陆续登门了,你还穿着这身衣服!” 杨帆迷迷瞪瞪地问道:“宁姐,我现在该干吗?” 面片儿问道:“你的礼服呢?可已置办了?” 杨帆拍拍脑门道:“没有啊,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呀,宫里好象是有所准备的吧?陈寿、陈寿!” 杨帆喊了两声,门子陈寿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满头大汗地道:“阿郎,你叫我?” 杨帆道:“我有礼服吗?” 陈寿抽了抽嘴角,道:“阿郎今日成亲,怎么能没有礼服呢?昨日宫里送嫁妆来,不是把阿郎的礼服也一并送来了么?现在就放在阿郎的卧室啊!” 杨帆喜道:“有就好,有就好。(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 他转过身去,喜孜孜地对面片儿道:“宁姐,礼服是有的,呵呵。” 面片儿和一众来自修文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脸古怪的瞧着他,杨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面片儿翻了个白眼儿,嗔道:“既然有礼服,那你快些去换上啊!” 杨帆结结巴巴地道:“哦……,现在……就要换上么?” 面片儿拉起他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唉!姐姐真是替你愁得慌,看你这糊涂样儿,居然就要做一家之主了!” 杨帆干笑道:“小弟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事情,哪知道该干些什么呀。” 马桥蹬着梯子,正在梁上挂着红绸拉花,听见这话,俯身大笑道:“兄弟,今天你是新郎倌儿,现在你啥都不用干,只管好好攒着气力,等晚上入了洞房再大干一场就是了!哈哈哈……” 另一边拉着绸花的楚狂歌也哈哈大笑起来,震得那梯子一颤一颤的,底下扶着梯子的人紧张地道:“小心些,小心些,不要掉下来了。” 面片儿仰起脸来,没好气地瞪了马桥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什么混帐话,你可是做大伯的,没点正经!” 马桥挤眉弄眼地道:“嗨!这不是小帆的喜日子么,今儿不论大小,不论大小!” 杨帆被一班娘子军簇拥到卧房,那些未嫁的姑娘都候在外面,已经成了亲的大嫂子们可没那许多顾忌,直接就扒了他的外衣,给他把礼服换上了。 乌色梁冠、绯色公服,穿戴整齐之后,几位大嫂子又把他摁在凳上,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杨帆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布,等到打扮停当,面片儿搬来铜镜,杨帆一瞧,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清朗,真比平时还要俊俏三分。 他的肤色本来是比较黑的,此刻看来竟也十分白晰,看来几位大嫂是给他脸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匀,丝毫没有不自然的感觉。双眉也修剪过了,稍稍的还描了边,一双剑眉更具英气。 几位大嫂瞧着自己的成果,喜笑颜开,七手八脚把他推出门去,候在门外的一帮姑娘忽啦一下就围了上来,这其中不乏当初暗恋过杨帆的女子,瞧他仪表堂堂,愈发的俊俏,瞧着他的眼神儿便有些火热起来。 只是今非昔比,杨帆已经位至郎将。这是她们平时根本无缘一见的大官儿。哪敢有所放肆,若杨帆如今依旧是个小小坊丁,这些性情泼辣的姑娘怕不早就上下其手。先来一出“闹洞房”了。 只有小东姑娘胆儿大,先凑过脸儿来,跟杨帆贴面似的相了一下。便拉起他的大袖,幽幽怨怨地道:“二郎今日好生英俊!” 杨帆正觉尴尬,一个小丫头跑来喊道:“阿郎,有贵客登门,司仪请阿郎去迎一下!” 这小丫头就是沈沐送给杨帆的两个小丫环之一,两个丫环一个叫周桃梅,一个叫曹琳琳,如今喊他的就是曹琳琳,有个小名儿叫三姐儿。杨帆一听如蒙大赦。赶紧把袖子从小东手里抽回来,干笑道:“呃……,我先去迎一下客人!” 杨帆借机溜走。小东姑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幽怨。只是,她的眼神实在是不大好。此时被她那双“慧眼”深情凝视着的并不是杨帆,而是捧着三升粟米,匆匆赶向门口的杨府厨子林锡文…… ※※※※※※※ 门前站着五人,中间一人身材魁梧,仿佛一座山般雄壮,那体形堪与楚狂歌媲美,只是他的鼻尖较高,眼窝较深,有些西域胡人血统,正是羽林右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羽林左卫中郎将野呼利。 他是杨帆的顶头上司,自然需要杨帆亲迎,至于其他四人则是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隐是旅帅,吕颜和高初只是个队正,职位都比他小,若非野呼利也同时赶来,是不需要杨帆亲迎的。 杨帆一见他们,连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小弟不知中郎将和各位兄长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野呼利笑道:“哈哈,今天你是新郎倌儿,谁也没有你的官儿大,客气什么?” 杨帆一看,主动承担帮工的修文坊里那些武候正大包小裹地往里搬着东西,都是几人携来的礼物,忙道:“几位兄长来就来了,何必还携这么重的礼,让小弟好生过意不去!” 吕颜笑道:“过意不去这话只管对中郎将和魏校尉、黎旅帅他们说就是了。我和高初都还没有成亲呢,今日送你一份礼,来日少不得要你还一份更厚的礼,我们俩儿可是一点亏也没吃!” 野呼利等人听了都笑起来,高初走上两步,上下打量杨帆一番,连连摇头,不断叹气。野呼利笑骂道:“今日是杨帆的大喜日子,你长吁短叹地作甚么?” 高初道:“可惜呀,可惜!二郎若是我的妹婿该多好,可惜被小蛮姑娘捷足先登了。” 吕颜笑道:“当初在白马寺初见二郎时,我不就说过要他做你的妹婿么,你非说令妹眼界儿高,非将军不嫁。如今二郎真的做了将军,你后悔了吧?哈哈,不过也不算太晚,要是二郎愿意的话,令妹并嫡也就是了。令妹与小蛮本来就情同姐妹,共侍一夫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呀。” 二人半真半假地说着,便笑眯眯地看向杨帆。 所谓并嫡,也就是兼祧。虽然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以“一夫一妻多妾”为法律常态,但是实际上常有一夫多妻并存的情况,这种情况起初多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才变通出来的,不过在唐朝时候并嫡风气却泛滥起来,不仅限于权贵,便是平民百姓中并嫡现象也并不鲜见。 杨帆也不知二人是随口说笑还是有意试探,光是一个小蛮他就不知该如何安置了,哪敢再惹情债,只好苦笑道:“两位兄长说笑了,说笑了……” 魏勇见状,哈哈一笑,打个圆场道:“小蛮姑娘可是天子赐婚,谁有资格与她并嫡呀?你们俩就不要取笑二郎啦,走走走,咱们进去,且坐下再说!” 杨帆松了口气,连忙道:“是是,诸位请进!” 杨帆刚刚转身,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他们几人都是军伍中人,一听那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就知道是冲着杨府来的,几人不由一齐扭过头去。 p:杨帆小登科,关关过生日,求月票、推荐票为贺!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愁嫁小妞妞 杨帆几人站住脚步,扭头向巷口看去。巷中临墙搭了一溜流水席,此刻虽然还没有多少客人,但是已经有些人了,一些上了岁数的修文坊贺客不用帮闲做事,正坐在棚下吃着干果,喝水聊天,一见巷中拥挤,那骑士马上放慢了速度。 杨帆定睛一看,马上端坐一人,正是奉宸卫郎将狄光远,当朝宰相狄仁杰之子。除了野呼利职位高于狄光远,依旧立在阶上不动,杨帆几人都转身迎下了台阶,骏马一到阶前,杨帆便拱手笑道:“狄兄,何必跑得这么急,时辰还早着呢,你还怕吃不上喜酒么?” 狄光远翻身下马,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二郎,狄某第二百九十九章 愁嫁小妞妞还有事要办,今日不能参加你的喜宴了,所以……先赶来见见,给你道个喜,二郎可莫要见责于我啊。” “哦?” 魏勇和黎大隐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了然。杨帆最近与武氏走得较近,还曾拒绝过狄仁杰的邀请,这事儿他们也听说了。他们是纯粹的军人,皇帝是谁,太子是谁,这些事跟他们关系不大,所以他们只要跟杨帆交情够好就行了,不需要顾忌其他。 而狄光远就不同,他老爹虽然忠于武则天,对武氏一族却没有半点好感,彼此间泾渭分明,从不往来。既然杨帆投靠了武氏一族,那就等于跟狄仁杰划清了界限,狄光远是狄仁杰的儿子,怎么能来参加他的婚宴。 狄光远一露出尴尬神色。几人就已明白了他的为难之处,杨帆自然也清楚狄光远为何为难,被他尊敬的一位长者如此误会,杨帆的心中也很难过,但是有些事不可能张扬的尽人皆知,而且狄仁杰现在对他越是误会,他才会越受武氏信任。这个秘密是不可能说破的。 杨帆勉强笑了笑第二百九十九章 愁嫁小妞妞,见狄光远一手牵着马缰,似乎说上几句话就要走。连门都不想进的,便道:“小弟成亲,狄兄能于百忙之中前来道喜。小弟足感盛情了。狄兄既有公务在身,自然当以国事为重,小弟哪有见责的道理。” 狄光远有些汗颜,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卷画轴,对杨帆道:“家父听说二郎成亲,特意作了一副画作为贺礼,二郎可莫嫌鄙薄呀!” 狄仁杰出身官宦人家,才华横溢、文武全才,被时人誉为“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对于士子们都喜欢的吟诗作赋、绘画抚琴这些风流高雅的玩意儿,狄仁杰也是很擅长的,但是除了偶尔宫廷宴会,奉圣命作诗应和。他很少作诗,作画更是无人听说过。 这时听说狄相为贺他新婚,竟特意为他作了一副画,魏勇等人都是惊羡不已,这可是当朝狄相的礼物,而且是狄相亲笔作画。多少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心意呀,以此看来,传言似乎不实,狄相并不像是对杨帆产生了厌弃之意嘛。 吕彦和高初急忙上前,帮着杨帆打开了那画轴,画轴徐徐展开,众人闪目望去,却见那是一副五尺长的横轴,上面绘的是“岁寒三友”,一棵松、一丛竹、一株梅,运笔圆熟老辣,疏密浓淡十分得宜。 狄光远微笑道:“二郎可知家父送你这副画的喻意么?” 杨帆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道:“松柏长青,喻意长寿。缘竹生笋(孙),红梅结籽(子)。喻意多子多孙。呵呵,这是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之意呀。相爷美意,杨某感激不尽,这幅画,杨某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狄光远见他有意回避父亲赠画的本意,只好苦笑一声,道:“二郎大婚,为兄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为兄好射猎,家中养有骏马数匹,这一匹马,二郎曾经骑乘过的,可还记得么?” “我骑乘过的?” 杨帆只蹙眉一想,马上就记了起来,他倒不是还记得这匹马,而是因为他只骑过一次狄家的马。那一次,狄家老三狄光昭利欲熏心,想追随傅游艺赴宫门劝进,杨帆就曾骑了狄家的快马,与狄光远一起赶到午门把他绑了回去。 杨帆憬然道:“啊!我记得了,莫非这匹马就是……” 狄光远若有深意地道:“不错,正是这匹马!当时亏了二郎骑着这匹马及时赶去,才使我三弟没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常言道:‘骏马赠壮士,宝剑配英雄’,为兄如今就把这匹骏马赠与二弟,用作新婚贺礼吧。狄某还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辞了!” 狄光远向杨帆和其他几位军中同僚拱一拱手,转身便向巷口行去。杨帆缓缓走上两步,轻轻抚了抚马鬃,望着狄光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位狄仁兄,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到了午后,杨府的贺客逐渐增多了,桃梅和三姐儿两个小丫环里里外外地跑,跑得钗横鬓乱,香汗涔涔,不过两个人却是眉开眼笑,十分欢喜。自家阿郎这般有面子,有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贺客登门,她们自然与有荣焉。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薛仁贵之子、右羽林中郎将薛讷,前宰相李义府之子北门宿卫中郎将李湛也相继赶来,此时曾与他在白马寺较量击鞠的那些禁军将领,除了斛瑟罗还在长安未曾赴京,狄光远来而复去,就只有左骁卫果毅都尉王同皎不曾到了。 王同皎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嫡系族人,杨帆既然与武氏走得很近,他是一定不肯再来的了,杨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新娘子未到,酒宴未开,桌上只摆了蜜饯干果、奶酪饮水等物,大家坐而攀谈。嘻嘻哈哈的倒也热闹。 眼看着太阳西斜,马桥和楚狂歌领了几个人,带些果子蜜饯和封好的红包去打点了看守坊门的坊丁回来,去官府衙门申领夜间通行印纸的人也回来了,杨帆便向已经赶到的贵客们告了声罪,叫楚狂歌代他接待这些客人,自与马桥等来自修文坊的人一同去迎亲。 吕彦和高初喜欢热闹。非要吵着一同去,野呼利、薛讷、李湛等人已到而立之年,性情比起他们两个就沉稳多了。见他们两个兴致勃勃,也不阻拦,只是微笑着看他们追出门去。 小蛮的“娘家”暂时设在上官婉儿的母亲府上。小蛮在京里自有几处产业。却没有自己的宅子,皇宫大内又不能做她的娘家,需要在外面找一处地方作为新郎接迎之所,上官婉儿就把这个地方安排到了自己母亲家里。 她的母亲是郑氏夫人,上官婉儿受到武则天青睐、提擢重用之后,郑氏夫人母凭女贵,也就不再做宫中女婢了,婉儿给她在积善坊置办了一处豪宅,郑氏夫人如今就住在这座府邸之中,平时深居简出。低调的很。 婉儿把小蛮的出嫁之地安排在自己家中,也是她的一番苦心。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要娶妻了,新娘子却不是她,不但不是她,她还要为新娘子操办婚事。情何以堪呐。如今把小蛮安排在自己家里,亲眼看着她的婚车离去,权作是自己一般,聊堪自慰而已。 此刻,一向宁静的郑府也是异常的热闹,高莹、兰益清等一班与小蛮交好的闺阁姐妹今天全都告了假。赶来郑府为小蛮送亲。这么多莺莺燕燕聚集到一块儿,郑府里的热闹可想而知。 小蛮正在她临时的闺房里面梳装打扮,负责为她打扮的是两位年纪很大的宫廷女官,据说替当今皇上和太子、太子妃在重大场合巾栉膏沐、冠戴打扮的司衣女官、司饰女官们都是她们两个调教出来的弟子。 在这样德高望重的两个老女官面前,小蛮除了任其摆布还能做什么?小蛮从一大早就开始打扮了,她早餐吃的并不多,饭后没有多久,就被两个老女人指挥着七八个宫娥彩女把她扒光了丢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 这一通洗从早晨一直洗到中午,热水换了十多次,各种宫廷秘用的沐浴药也换了十多种,等她终于被允许从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干净得就像一只刚剥了皮的鸡蛋,身子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饶是小蛮一向强健,这时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了。 可怜的小蛮被折磨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中午只喝了半碗粥,就又开始了另一拨折磨。她坐在锦墩上,整整一个下午就没离开过,在两个老女人轮番指挥之下,她的头发被一次次地盘起,又一次次地拆散,只到那发式令两个老女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小蛮的头皮被绷得很紧,她感觉自己的眉梢都因为头皮绷得太紧而微微向上吊起来,脸皮子也太紧了,想笑一下都难。 紧跟着她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儿又遭殃了,小蛮丽质天生,再加上平时常做男装打扮,所以很少涂脂抹粉,这时候妆台上摆放的各种化妆品琳琅满目,很多竟是她也不曾见过、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 等到两个很挑剔的老女官终于点点头,放过了对她脸蛋的折磨之后,四个宫娥又在老女官的指挥下给她换起了钗钿礼衣。 一套靛青色的花钗大袖襦裙层层叠叠,足有十二层,如果不是有四个宫娥帮忙,小蛮一个人还真穿不起来,最后,外面又套上青色的广袖,系上红色的合欢丝带,这才把她推到两个老女官面前。 两个女官并肩坐在榻上,很不满意地一起摇头,说道:“不成,不够严整,脱下来,重新打扮!” 小蛮听了,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杨帆快点赶来,骑着他的白马,把她救出火海……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章 踟蹰结发人 一天折腾下来,两位女官也累坏了,见新娘子的打扮终于达到了她们的要求,两位一丝不苟的女官这才松了口气,由人扶着到后厢去歇息。 在房间里闷了一天的小蛮如蒙大赦,赶紧央求地对旁边的宫娥道:“让我到院中透透气吧,都快闷死了。” 这几位宫娥都是认识她的,听她说的可怜,不禁为难道:“都尉,你才刚刚打扮妥当啊,万一乱了装扮,叫两位婆婆看见,不免要责怪我们。反正看这时辰,新郎倌也快到了,都尉不如再等等如何?” 小蛮苦着脸道:“还要等啊,我真是闷得透不过气来。我就到廊下站站就好,绝不胡乱走动,如何?” 几第三百章 踟蹰结发人个小宫娥商量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小蛮立即欢喜地站了起来,慌得几个宫娥赶紧提醒道:“都尉,慢些走,慢些走,可别乱了装束!” 于是,谢沐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顶着满头珠玉缓缓拉开房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呀!小蛮姐出来了!” “小蛮出来了?在哪,在哪?” 赶来祝贺小蛮出嫁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她的那些闺中姐妹们忽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一看到端然立在廊下的小蛮,她们就惊呆了。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小蛮不禁忐忑起来,举手想要摸摸脸颊,又恐坏了装扮,只好怯怯地问道:“怎么了?” “天呐!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真的是小蛮妹子么?” “啊!我正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没错。就是迷死人不赔命!真是美得祸国殃民、惨无人道啊,小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兰益清两眼红心。紧紧抓住高莹的手,激动的小脸通红,一迭声地道:“新娘子好漂亮!真是太漂亮啦!莹姐,我要嫁人,第三百章 踟蹰结发人我要做新娘子!” 高莹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用掌背一蹭鼻子。冷哼道:“省省吧你,等姐姐我嫁了再说!” “真的很漂亮么?”小蛮露出放心的笑容,举手又想去摸脸蛋,还是有所顾忌地放下。转眼瞧见高莹等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棒子,外边密密地裹着红绸,不禁奇道:“你们手中拿着棒子做什么?” 高莹眼珠一转,抢着道:“这你都不知道么?这可是新婚必行之礼,谓之‘下婿’,又叫‘障车’,等新郎到了,我们要乱棍打将下去,打的他鼻青脸肿,给他个下马威。(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免得他以后欺侮你。” 小蛮心中虽然依旧有些矛盾,并不愿嫁的,但是天子之命,她从来不曾想过违抗。而杨帆是自她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走进她心里叫她真心喜欢的男子,她也想不出理由不嫁,那种复杂的心情,实是难以言表。 这时听了高莹所言,小蛮吓了一跳,可真的关心起杨帆来。失声叫道:“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可是知道这些女卫们的本领的,杨帆或许武艺高强,可这既然是新婚必行之礼,他肯定不能反抗的,即便他能反抗,在这样一群身手高明的雌虎面前,休说鼻青脸肿,他能保住一条命就算好的,妞妞可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众女卫一见她情急的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们瞧呀,咱们小蛮还没嫁过去呢,这就疼男人喽!” 小蛮涨红着脸,顿足道:“不成!我不许你们这样对待二郎!你……你们要是这样,我可要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 众女卫笑得更是开怀,有人便道:“看吧看吧,女生外向啊,咱们一辈子的好姐妹,为了她的好郎君,可是都不要啦!” 小蛮被她们调侃得羞窘不已,可是一想内卫诸多女中豪杰,人手一条棍棒,乱棍打将下去,二郎那凄惨的模样,她是真的心中不忍了。 小蛮这一跺脚,满头珠玉、凤钗步摇便是一阵摇晃,左右宫娥怕她头上装饰滑落,赶紧上前扶住,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小蛮一听,便道:“当真?喂,你们干嘛非得障车啊!这‘下婿礼’有文有武,武曰障车,文曰催妆,叫二郎吟一首催妆诗不就行了么,何必要用武的?” 高莹振振有辞地道:“嘁!你家杨二是一员武将,学措大吟什么诗啊!再说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谁喜欢吟诗作赋那套酸啦吧唧的玩意儿,当然是舞枪弄棒才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女卫纷纷应是,把小蛮急得不行,还是兰益清心软,见小蛮是真的急了,才笑着揭破谜底,道:“好啦好啦,小蛮姐姐,你放心吧,我们哪会真把姐夫打得鼻青脸肿啊,这棒子是秸杆儿做的,怎会打疼了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拈着那红稠裹着的“棒子”转了转,瞧那轻飘飘的样子,果然不是真的木棒,小蛮这才放心,恨恨地瞪了恶作剧的高莹一眼,高莹向她扮个鬼脸,嘻嘻一笑。 这时一个郑府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叫道:“快些,快些,新郎的车队快到府前啦!” 兰益清听了娇呼一声道:“姐妹们,走啊!障车下婿去啦!” 一群女侍卫兴高采烈地举起“棍棒”向府外冲去,几个宫娥也赶紧上前扶住小蛮,道:“都尉快快回房,新郎倌儿到了。” 谢小蛮被几个宫娥扶着回到房中,在妆台前坐了,一个宫娥便把一柄鹅毛羽扇塞到她的手里,道:“都尉,一旦出了闺阁,千万以扇遮面,不曾交拜之前,万勿撤下羽扇以面示人,切记,切记!” 谢小蛮答应一声。持扇在手,望着镜中那副娇媚得有些陌生的容颜。痴痴地想:“我……这就要嫁了么?踏出这道房门,便做了二郎的娘子。一生一世,再不分离……夕阳柔和温暖得像高邮鸭蛋的蛋黄,杨帆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绝无一根杂毛的骏马,头戴五梁簪花冠,身穿绛红公服,仿佛戏台上夸官游街的状元。率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向郑氏府夫人府前进发。 在他后面,马桥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坊丁,分别拿着三升粟米,一捆凉席。三斤芦苇,三只狼牙箭。这都是送给“新妇娘家”的礼物,粟米三升,用来填舂米的石臼;凉席一丈,用来覆盖井口;芦苇三斤,用来塞满灶堂;箭三只,用来置户镇宅。 远远的,杨帆已经看到门楣上“郑府”两个大字了:“这是婉儿的家,此刻她正在府中,也不知自己登门娶亲。接走的新娘却不是她,她的心情该如何难过……”,杨帆刚想到这儿,大门忽然洞开,一群很漂亮的母老虎手举棒棍,喜笑颜开地杀来。 “呃……,这是怎么……” 对于大唐婚仪所知有限的杨帆只参加过马桥的婚礼,当日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勒住缰绳。正要扭头问问,忽然发现整个迎亲队伍早就站住了脚步,只有他一人放马前行,不知不觉间与整个迎亲队伍隔开了四五丈的距离。 “打呀!” 高莹和兰益清娇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红绸裹着的两根“长棍”便扫向杨帆的脑袋,杨帆一看这还得了,真要被这两根棍子扫中,虽然那棍子看着并不太粗,可这两位姑娘手劲可不小,头颅又是经不起重击的地方,急忙来了一个蹬里藏身,让过了两棒。 “打!” 更多的女人冲上来,一阵乱棒打将下去,打得眉开眼笑。 “咦?不疼!这不是棒子!” 杨帆躲来躲去,最后干脆跳下骏马,四处跳来跳去,还是被人一棒扫中了臀部,结果那“棒子”应声而折,杨帆并未感觉疼痛,正奇怪间,更多的“棒子”当头打来,杨帆继续抱头鼠窜。 苏坊正笑吟吟地看着,并不阻拦,直到看见杨帆逃得五梁冠也歪了,簪花也掉了,实在是狼狈不堪,这才端了一簸箕铜钱上前抛洒,替杨帆大声乞饶,众女子这才意犹未尽地住手,嘻嘻哈哈地捡喜钱儿。 杨帆心有余悸地站定,对赶上来的马桥问道:“她们这是干什么?” 马桥慢条斯理地道:“下马威喽。” 杨帆道:“为什么你成亲的时候没有这一出?” 马桥洋洋得意地道:“我家小宁何等贤惠温柔?” 还好,杨帆受到的刁难和惊吓也仅限于府前这道“下婿礼”,毕竟这新娘子的“家”是借用的郑氏夫人的地方,女侍卫们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太过随便,所以新娘子很顺利地被他接了出来。 杨帆迎亲时并没有见到婉儿,他也清楚婉儿此时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想到婉儿此时心中的苦,杨帆唯有把满腔内疚,化作怅然一叹。 新娘子接出郑府,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合作一路,向杨帆的家行去,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谁也没有注意到,郑府花园一角绣楼上,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清丽佳人痴痴地望着远去的队伍,腮边轻轻滑落两行清泪。 车轿中,一身盛装的小蛮将那羽扇抓得紧紧的,心中无比踟蹰。她清楚,自她踏上这花轿,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一辈子都是杨帆的娘子了,可她还没有为人妇的觉悟,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杨帆喜欢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强作欢颜的杨帆骑在马上,三步一回头,直到郑府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今日杨帆娶亲,最开心的却不是新郎倌和新娘子,而是那些一路欢呼、神情雀跃的大内女侍卫们和修文坊众百姓。 太阳落山了,天边只余一抹昏黄。 日黄昏以为期兮,心踟蹰于结发,啼笑间,成就一场姻缘。 p: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零一章 礼成同心结 杨府中,堂屋前已经搭好了青庐,竹木为骨,青布为幔。(本章节由友上传 ) 小蛮缓缓走下婚车,在两个盛装宫娥的扶持下,手持羽扇遮住颜面,绣鞋儿轻轻踏上了红毡。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对“金童玉女”把颗粒饱满的五谷轻轻撒在他们两个身上,米泣沿着他们的衣袍活泼地跳跃着,轻轻溅落在红毡地毯上。 二人在青庐中站定,贺客们都拥进来,把青庐挤得满满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 杨帆望着面前以羽扇轻遮俏面的小蛮,缓缓吟出了事先请人写好的“却扇诗”:“嫦娥飞逐彩云降,不可孤寝在蟾宫。若道团圆似明月,羽扇轻移桂花开……” “却扇诗”第三百零一章 礼成同心结吟罢,遮在小蛮面前的雪白羽扇轻轻地移开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眸如点漆,肤光胜雪,明丽不可方物。饶是杨帆早就熟悉了她相貌的,也看得呆了,更不要说那满堂宾客了。 被杨帆那灼灼的目光看着,小蛮颊上不禁浮起两抹娇羞的晕红,轻轻地垂下了螓首。 司仪道:“行对拜礼!” 两个红布蒲团摆到了他们面前,两人相对跪好,小蛮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些迷惘、又似有些矛盾,但是一触到杨帆的眼神,她却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一拜!” 司仪一声令下,在两个宫娥的示意下,小蛮双手叠放到面前毯上。腰肢深深地弯下去,白皙明净的额头轻轻地触到了指尖。当她缓而优雅地直起腰肢时,她看到对面的杨帆业已大礼还拜下去。她看到了那拜下去的五梁冠,和五梁冠上重新簪好的鲜花。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一种难言的滋味蓦然浮上心头。 “二拜!” 杨帆直起腰来受礼,小蛮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不知不第三百零一章 礼成同心结觉间。杨帆也抛开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庄重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 三拜、四拜,礼成。 一把系了红绸的剪刀送到新郎杨帆面前,杨帆理出一缕头发。“嚓”地一剪,将那缕剪下的头发和剪刀放到了红绸托盘上,托盘又送到了小蛮面前,又是“嚓”地一声,清脆地一剪,小蛮的一绺青丝应声而落。 小蛮凝睇着盘中那绺青丝,好象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剪断了。人常说,婚姻于女人而言,等同于又一次新生。那么,这结发之礼。大概就如同初生儿剪断脐带的感觉了,小蛮心中忽然有些空空的。 她看着宫娥的巧手把她和杨帆的头发灵巧地用红线扎在一起,放入一个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母亲亡故以后,阿兄用他那被沙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时一样,似乎两个人的血脉一下子因此联系在了一起。古人传下的神圣之礼,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感悟,她想哭。 “执子之手!” 司仪的声音依旧高亢而昂扬。杨帆的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小蛮的娇躯忽地震动了一下,她正想到阿兄牵起她的手,带她流浪天涯,杨帆的手牵起她的刹那,她蓦然向杨帆看去,恍惚中有一种阿兄的身影与杨帆的身影相重叠的感觉。 童年记忆中的阿兄,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也在她的幻想中不断地成长着,那个形象总是比较模糊、比较抽象的,她一直无法看清梦中阿兄的形像,他的面容仿佛始终隐在一层迷雾当中,而现在,那副形象忽然变得无比鲜明起来,他就站在身侧! 冥冥中,似乎传来阿兄成熟而又童稚的声音:“妞妞,你长大了,以后牵着你的手、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将不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妞妞,阿兄要走了……” 杨帆在她心底里的形像越来越鲜明,似乎要把阿兄的形像从她脑海中驱逐出去,小蛮莫名地恐惧起来,她害怕这种感觉,她想把手从杨帆手中抽离出来,杨帆感觉到了她的举动,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手上便加了几分力道。 两个人的小小执拗,在观礼的宾客们看来,却似乎是新娘子的羞涩使然,于是笑声顿时溢满了青庐。 “执子之手,与子共箸。 执子之手,与子共食。 执子之手,与子同归。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感谢苍天,此生复何求哉!” 在司仪的引导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背起了筹备婚礼时早就背熟了的执手诗,一开始,小蛮的声音似乎总比杨帆慢上半拍,杨帆的声音也不够坚定和庄严,但是念到后来,两个人的声音竟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小蛮的声音依旧比他慢半拍,但是听来却有一种夫唱妇随的和谐与美感。 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受了这庄严神圣的仪式影响,变得郑重而庄严起来。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丈夫了!” “从现在起,她是我的我妻子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这一回,他们谁也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彼此的目光定定的,有一种痴意。 在“执子之手”的颂词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东快步走出青庐的背影,和那黯然滴落的两颗泪珠。 高莹唇角带着一抹辛酸又复欣喜的笑意,轻轻擦了擦眼角,带头喝起彩来。 青庐之中,一时彩声雷动……新妇这边请!” 司仪引导着杨帆和谢小蛮出了青庐。在众多宾客的陪同下来到了左跨院儿,杨帆惊奇地发现。司仪把他们引到了左跨院的猪圈。 杨帆当然不可能养猪,但是现在猪圈里分明有一头猪。而且是一头洗得白白净净的母猪,那头白白净净的母猪头上系了红绫,正哼哼唧唧地很舒服地晒着太阳。 司仪笑眯眯地道:“新妇,行礼,默祷!” “啊?” 小蛮吃了一惊,怯怯地四下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请教杨帆,小蛮悄悄地问道:“为什么要拜一头猪啊?” 杨帆想了想,摇摇头,司仪听到了新娘子的这句问话。哈哈笑道:“母猪多产嘛,一胎就能下十个八个的,拜拜母猪,讨个吉利,以后多生孩子!” 小蛮一听差点儿晕倒,司仪笑吟吟地道:“此乃古礼,新妇快快行礼吧!” 小蛮无奈,只好向那母猪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那头母猪受了谢都尉三拜,大剌剌的,理都不理她。只把小尾巴摇了摇,又哼哼了几声。 杨帆一边站着,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太平公主新婚之夜把丈夫丢进猪圈的那一幕,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谢小蛮被迫向一头母猪行了三礼,心中本就羞忿不堪,突然又听杨帆失笑,只当他是取笑自己,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脱口说道:“让我像猪那么能生。你想都别想!” “呃……” 杨帆的笑容一僵,四下里许多观礼的贺客听见新娘子这么彪悍的一句话,却是纷纷爆笑起来。 小蛮自知失言,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明明是不想嫁的,怎么连生几个孩子的问题都想到了? 为人妻子的觉悟,在这一项项仪式中,已然一点一点地灌输到了妞妞的心里。 酒宴开了,谢小蛮在好姐妹的陪同下,去新房换了一身轻服,窄袖短襦、束腰长裙,席间穿梭才好行走自如,不虞被人绊倒或者蹭上油腻。而这样的装扮,却也愈发衬托出了她修长苗条的身段,显得更加俏丽可人。 “羽林卫武大将军到!” “金吾卫丘大将军到!” 司仪站在门口一声喊,堂上宾客呼啦啦站起了一多半,今日贺客以武将居多,这些武将都比这两位大将军职衔低,有许多就是这两位的直接下属,岂有不起立相迎的道理。 杨帆和谢小蛮迎到门前,黄旭昶、张溪桐、魏勇、黎大隐等人也都随在身后,只见武攸宜和丘神绩并肩走来,后边各有两个老军担着挑子贺礼,一见杨帆,武攸宜便哈哈笑道:“杨郎将,恭喜、恭喜呀!” 杨帆实未想到他们两人会来,赶紧肃手向堂上让客,说道:“杨帆成亲,哪里当得起两位大将军前来相贺,两位大将军前来,实在令杨帆惶恐之至,两位大将军,快快里边请。” 堂上这么多席,还真没有配与这两位同席的,幸好此前梁王武三思说过,他会亲自前来道喜,杨帆虽不知他所言真假,准备还是要做的,因此堂上本就留了一席,这时便请两人到这一席上坐了。 杨帆与新娘子刚刚向两位大将军敬了杯酒,司仪在门口用更加高亢的嗓门大声喊道:“太平公主府李大总管,奉太平公主之命,为杨郎将新婚之喜来贺,并送贺礼,有请杨郎将出迎呐!” 这句话一喊出来,满堂喧哗顿时为之一静,太平公主?这杨帆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太平公主遣使来贺?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就连丘神绩也不例外,唯有武攸宜老神在在,毫不惊讶。 这位大将军先入为主,早就认准了杨帆是他的便宜姑丈,他的便宜姑丈可不就是太平公主的便宜老爹?近来太平公主与朝臣接触日益频繁,看来是有意插手政坛了,对杨帆这位在女皇面前明显依旧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曲意结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丘神绩惊讶了片刻,神情便也泰然下来,他所想到的理由,却是当初杨帆与太平公主同场竞技、力挫吐蕃击鞠队的旧事,在他想来太平公主或是因为这段香火之情才对杨帆另眼相看的吧。 杨帆听了司仪一喊,心头却登时一紧,太平公主?她会有好心来祝贺?今日这桩婚事本就是她妒心发作搞出来的把戏,她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 《复贵袭人》,作者:不要扫雪 书号……简介:她是典当世家的继承人,一双慧眼明辨世间宝物却唯独看错人心。贤良淑德、柔情满肠终难抵所托非人,她像个傻子,到死都活在谎言欺骗之中。重生逆袭,她不想再辜负,这难得的新生……匪类当道》书号……作者:午後落叶。 简介:三星聚,诸天乱!吾亦为匪,谁敢阻!向天借吾衍天棍,吾敢擎天拔山河。向天借吾震天锤,吾亦为匪诛神魔。rq!!! 第三百零二章 太平来贺 杨帆对小蛮低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你先陪着客人!” 小蛮轻轻点点头,看着杨帆匆匆向门口行去。 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是个太监,当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时候,由宫里拨为陪嫁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他已成为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 一见杨帆出来,李译无须的圆白面孔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踏前一步,揖手道:“呵呵,恭喜,恭喜杨郎将成亲之喜呀。我家主人特遣咱来道贺,并送上我家主人贺礼,还请杨郎将笑纳!” 李译说着,侧了侧身,把手一摆,后边便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抬了一口长匣子上来。看他们的动作,那口长匣十分沉第三百零二章 太平来贺重,闻讯赶出来看热闹的贺客很多,许多人便议论起来:“这样一口长匣,会是什么礼物?” “看起来很重啊!” “瞧这样子,像是一口剑!” “瞎说,什么剑这么长,而且你瞧他们俩个,好像很沉重的样子,剑有这么沉么?” “没准是斩马剑呢!” “宝剑赠英雄,杨郎将是一员武将,送一口宝剑原也没错,可是你听说过送斩马剑的?” 杨帆看着抬到面前的那口长匣,有些谨慎地看了李译一眼,李管事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家主人为贺郎将新婚之喜,特意准备的一件礼物,请了能工巧匠,多日打造而成。郎将不瞧一瞧么?” 旁观众人听了,连连起哄道:“二郎,快些打开叫咱们开开眼界!” 杨帆把心一横,伸手扯开匣上系着的红丝带,将那匣盖轻轻掀开,一眼看清匣中的东西,顿时便是一呆。 匣中铺了红色的丝绒。里边只有两样东西,一根球杖、一枚鞠球。 球杖呈金黄色,上面细细镂着各色纹饰。粗浅一看,鲤鱼流水、莲子第三百零二章 太平来贺荷花,松柏仙鹤。俱是吉祥之物。杨帆轻轻伸出手去,想把那球杖拿出来,球杖入手,一股凉凉的金属之意传到心里,暗自又是一诧:“难怪这两人抬得如此吃力,果然不是木制的球杖!” 杨帆深吸一口气,单臂用力,将那珠杖抓紧,猛地抓离长匣,那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收力不及。抬着长匣的手竟向上一扬。杨帆只觉球杖入手十分沉重,急忙又伸一只手把那球杖抓在手中,这才从容一些。 “金的!这是一根纯金的球杖啊!” “公主出手好大方,这根球杖得值多少钱呐!” “钱?你就知道钱,你有这么多金子。造得出这样一根球仗么?而且,这可是太平公主所赠的贺礼,能拿去换钱么?” 贺客们看杨帆抓杖入手的动作,马上猜出了这球杖的材质,不禁惊叹不已。丘神绩和武攸宜自矜身份,并未离开座位。但是众人的议论已经传了进来,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想:“太平公主竟然送了这样一份厚礼?公主送这么重的礼,我……我送的礼是不是轻了一些?” 杨帆也面露惊容,将那球杖小心放回匣中,对李译道:“大管事,杨帆成亲,能劳动殿下来贺,已是荣幸之至,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杨帆不能收下!还请大管事拿回去吧。” 李译笑道:“若是咱家再把送出手的礼物拿回去,公主那里咱家可不好交差。郎将大人已经验过了球杖,还不曾看过这鞠球呢。” 他这一说,杨帆才注意到那枚拳头大小的鞠球。方才刚一开匣,就有一道红光入眼,隐隐透出晶莹剔透、润泽华丽的光茫,他就觉得这枚鞠球不同凡响,只是当时注意力都被那根金光灿烂的球杖给吸引住了,这时听李译一说,这才想起去看那红球。 红球也镶在丝绒之中,杨帆探手一抓,把那红球托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似乎也是金石一类的器物,他把红球托起,廊下彩灯一照,那红球烁烁放光,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的人,似乎都能看到一道奇异的红光映入自己的眼帘,尤其是杨帆的手只要稍稍一动,那红光四下游走,仿佛道道金蛇横空,彼此望去,大家都能看到对方脸上、身上被映红的一片片光芒。 手中捧着红球的杨帆站在最中央,整个脸庞都被映成了红色,一道道红光闪烁不定,把他那一身绯色的新郎倌服一照,似乎连他的身体也发起光来,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仿佛被一朵火云罩定了似的。 贺客中也不乏识货的,忍不住叫起来:“火玉!这是火玉啊!天呐,这么大的一块火玉,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 丘神绩坐在座位上,抬眼望去,也看到了仿佛被一团火云罩定的杨帆,杨帆身形一侧时,他也看清了那块浑圆天成的火玉,不由吃了一惊。 所谓火玉,是当时人的一种称呼,实际上就是红宝石,红宝石有暗红色、有亮红色,还有些是有杂质的,无论是什么颜色,都少有这么巨大的。而眼前这块红宝石不但硕大如拳,如圆如球,而且通体没有半点杂质,那就更是价值连城了。 丘神绩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带,他的腰带上也镶着一枚红宝石,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是暗红色的,远不及眼前这块宝石瑰丽出奇。丘神绩袍袖一垂,很自然地便遮住了自己的腰带。 “这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杨帆无论如何不敢收受!” 杨帆吃惊不小,赶紧把宝石放回匣中,连声推却。他只知这枚宝石珍贵,却还不知道这枚宝石乃是大唐国宝,当年李世民讨伐高句丽时,依附于高句丽的靺鞨为免自己遭了池鱼之灾,而敬献于大唐天子的一件宝物。 后来李治爱女太平出嫁,特意把这件国宝做了她的嫁妆,杨帆若是知道这枚宝石乃是太平公主最贵重的一件嫁妆,恐怕就更要把它当做烫手山芋了。 李译呵呵笑道:“杨郎将,咱家只是奉命送礼的下人,郎将要是跟咱家这么客套,咱家可是不好向殿下交待了。” 他笑吟吟地往四下瞧了一眼,说道:“有劳哪位搭一把手,替郎将把这礼物接下了。咱家身边这两个小厮力气小的很,可别有个闪失,碰坏了公主赠予郎将的贺礼!” “这好东西,既然是人家主动送的,哪有不要的道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楚狂歌和马桥不约而同踏前一步,忙不迭替杨帆接下了那口匣子。杨帆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大管事,请入内喝杯水酒吧!” 李译呵呵地笑了两声,向杨帆拱手道:“多谢郎将美意了,今儿是郎将大喜的日子,咱家是残缺之身,入内不祥,可不敢登堂入室,带了晦气进去。差使已经办妥了,咱家这就告辞了!” 李译说着返身便走,杨帆只好把他送出门去,这厢送走了李译,转身再走回客堂,许多人瞧着杨帆的眼神便有了些敬畏之意。 杨帆这个郎将或许还不会叫他们太放在心上,可是一个能让太平公主遣人致贺的郎将,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能叫太平公主以如此瑰宝相赠的郎将,那就更是……,他到底算是干什么的呀?哪怕是一个王爷,太平公主也未必就肯以如此重礼相赠的呀! “黄金鞠杖、红宝石鞠球……” 杨帆一边往堂上走,脑海中一幕幕情景历历而现:洛水河边的那场击鞠,一尾美人鱼般卧于软榻之上的太平公主,顺水送来的一杯美酒,扬手掷还自己的那枚鞠球。上元节时,她振臂一呼,跃马沙场、大败吐蕃的英姿…… 他知道,利用自己立下大功的机会,巧施计谋,诱骗天子许婚,拆散自己和婉儿,是太平公主的妒心使然。可是今日这份厚礼,却绝对没有什么恶意。太平公主精心挑选这件礼物时,真不知她是一种什么心态。 走到堂上,杨帆抬头,恰看见小蛮正凝视着他,眼神中有一抹古怪。太平公主馈赠如此重礼,在小蛮看来也是不可想象的。她以前侍候在武后面前,对这些权贵迎来送往的事情见多了,这么重的礼,连武则天都没收过。 小蛮自然不知道太平公主与杨帆之间的情事,可太平公主却送出了这样的厚礼,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上官婉儿,在她看来,也只有上官待诏才有这样的大手笔、也舍得赠以如此厚礼,只怕是上官待诏自己不好出面,这才借了太平公主的手…… 如此一想,小蛮心里忽然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本来,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却破坏了人家的感情,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是抢走了上官待诏的男人。可是一旦嫁了,这身份不同,立场也就不同了,杨帆如今可是她的男人呢,要说眼见此情此景,一点儿也不吃味,她还真的做不到。 “哦,方才是……” 杨帆瞧见小蛮有些古怪的神气,竟也莫名地有了一种被娘子捉奸在床的心虚,刚想解释一番,就听那司仪像一只打鸣的公鸡,用高亢喜悦的声调又叫起来:“护国法师、白马寺主持怀义大师到……” 一听这话,就连武攸宜和丘神绩也“忽啦”一下站了起来,杨帆赶紧对小蛮道:“小蛮……,咳!娘子,这是吾师到了,你我一起去迎一下!” 满堂宾客随着杨帆和小蛮一起迎出大门,到了门外一看,只见一个干瘪老僧站在门口,屈指弹着光头,一脸苦笑。不远处蹄声急骤,大家探头一瞧,却是一群光头和尚骑着高头大马匆匆离去。 杨帆奇道:“一浊师兄,师尊何故来而复去?”rq!!! 第三百零三章 洞房?洞房! 一浊道人干笑道:“薛师匆忙赶来,忘了准备贺礼。薛师说,自家弟子成亲,做师傅的哪能连件礼物都不准备呢,所以……,回去准备贺礼了,呵,呵呵……” 杨帆听了,有些忍俊不禁。 薛怀义的为人品性固然令人不敢恭维,不过此人很有一点江湖义气,杨帆虽不屑其发迹途径,也不想学他,但是对这位真心关爱自己的薛大和尚还是颇有亲近之意的。 薛怀义既然离去,杨帆只得先邀一浊入内,一浊头顶光光、身披袈娄,在贺客之中颇为另类。等他入座之后,酒也喝、肉也吃,坦然自若,神态从容的时候,大家就更觉得另类了。 喜宴又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第三百零三章 洞房?洞房!司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护国法师、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到*~” 杨帆等人再度迎出门去,就见薛怀义一身大红袈裟,一颗秃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左右陪着弘一、弘六等人,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和尚,用十字木架和绳索抬了一棵金灿灿的果树,果树上似有一颗颗小红灯笼似的闪闪发光。 薛怀义一见杨帆,便大笑道:“好徒儿,为师酒醉,竟然忘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亏得你六师兄提醒,哈哈,看你如今模样,还真有几分新郎绾儿的样子啊,恭喜、恭喜!” 杨帆连忙上前见礼,道:“弟子杨帆见过师尊!” 武攸宜和丘神绩也上前道:“见过薛师!” 薛怀义摆手道:“嗳,不用见礼,不用见礼了。天大地大,今日新郎绾儿最大,洒家今日也是一个贺客,无需多礼口走走走,咱们进去喝喜酒,洒家来得迟了一些,好酒不曾被你们喝光了吧?” 杨帆笑道:“师尊既然来了,今日一定要不醉无归口要说好酒么,师傅放心,弟子这儿一定管够!第三百零三章 洞房?洞房!” “好!只要有好酒,洒家就放心了!”薛怀义抚着肚皮,漫不经心地道:“十七呀,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为师一个出家人,也没什么贺礼送你,就送你一颗百子树吧,呵呵,百子千孙,大吉大利。” 小蛮一旁听了,小脸忍不住又是一皱,心道:“真是的。这男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啊,难道女人成亲就是为了替你们男人一窝一窝地生孩子么?” 弘一道:“十七呀,师傅送你的这棵果树可不一般呐,这树以黄金为干、碧玉为叶、火玉为实,火玉共一百颗,颗颗价值千金,这棵果树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弘六马上接口道:“这宝树,枝干共耗黄金一百四十三斤八两五钱,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黄金有价玉无价呀,这上面的树叶儿可全是上等佳质的翠玉所雕,每一片都……”。 他还没说完,薛怀义就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不过是为师自库中随意取来的一件贺礼罢了,你们显摆些什么,一边儿去!”嘴里说着,脸上却露出洋洋自得的神色。 薛怀义今日赶来喝喜酒,本来是备了一份贺礼的,虽然贵重,也不过是些金饼玉佩一类的东西,可是等他赶到杨府,正好听见在门外吃流水席的客人大惊小怪地说起太平公主刚刚送来的礼物,薛怀义一听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这人一向最喜欢出风头,除了武则天他不敢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比个第一才甘心,哪肯让太平公圭压他一头,当下二话不说打马就走,誓要找出一件可以压太平公主一头的礼物出来。 别看他嘴里说什么只是随意取来的一件贺礼,其实这棵华贵艳丽的金果树,在他的藏宝之中那也是独一无二的,为了别人送他这件瑰宝,他还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情的,如今忍痛割爱,正要借两个心腹弟子之口,说与那些不识货的客人们知道。 瞧见那些客人惊羡称奇的模样,薛怀义心中得意之极,杨帆素知他为人,听到这里已知他方才为何来而复去了,对于如此重礼,杨帆免不得又要推却一番,之后便亲手斟一杯酒,叫新妇献与师尊。 薛怀义接过喜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你去忙,你去忙,洒家自与两位大将军吃酒便是!” 这时司仪在门口又喊:“梁王千岁驾到杨帆听了,少不得与小蛮还要再迎出去,丘神绩和武攸宜向薛怀义告了声罪,也一同出去,唯有薛怀义安坐不动。他那些弟子们见师傅不动,也都大刺刺地坐在那儿毫不理会。 武三思是王爷,若论身份,以他最为尊贵,连主人带客人,全都迎了出去,众星捧月一般把他接进来。武三恩送了一对玉鸳鸯为礼,比起魏王武承嗣派人送来的贺礼自然贵重,但是与方才太平公主和薛怀义送的宝物相比,却是没有引起丝毫轰动。 武三思神情倨傲,大摇大摆地往堂上走。进了大堂,一见居然还有客人坐在那儿没动,便露出些不悦之色。 薛怀义一手抓着酒坛子,指着他大笑道:“三恩,你来的好晚,当罚酒三杯!” 武三恩定睛一看,挺起的胸膛“噗哧”一声就瘪了,赶紧踮着小碎步迎上去,满脸堆笑地道:“哎呀,薛师,原来你也在这里。” 薛怀义打个酒嗝儿道:“废话!今天成亲的是洒家的弟子,洒家不在这儿,还往哪里去?” 武三恩道:“是是是,三恩糊涂,怎么竟把这碴儿忘了。理当罚酒,理当罚酒!”赶紧摆好三个杯子,斟满酒一饮而尽,这才陪着笑脸在薛怀义身边坐下,替他斟上一杯,道:“薛师,请!” 丘神绩看武三思竭力巴结薛怀义的样子,不禁暗暗冷笑:“薛师已经答应替魏王进言了。他送杨帆的这株百子树,就是魏王送他的镇宅之宝。魏王马上就要成为大周太子,你这时才急来抱拂脚,还赶趟么?” 杨帆一见梁王也有了差使,不需耍自己相陪,不禁微微一笑,对小蛮道:“走吧,咱们到外面去敬一敬修文坊里的那些乡亲天色不早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散席回去的。” “好!” 小蛮温顺地答应了一声随着杨帆往外走,杨帆走出两步,忽然觉得小蛮的眉眼神态大异寻常,心头不禁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 喜宴终于散了。 本来马桥和高莹、兰益清他们还想要闹洞房,但是因为来的客人太多,杨帆和小蛮忙里忙外等他们把一拨拨客人陆续送走的时候,已经快到三更天了,若是再闹上一场洞房,杨帆这洞房hua烛夜怕是就过不成了。 马桥娘和面片儿耳提面命,不许马桥坏了人家洞房hua烛的好时辰,几人一想确也在理,只好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这个机会,也向杨帆一一告辞,就此散去不提。等到客人们全都散尽了杨帆和小蛮就像刚打完一场仗似的,忽然就觉得腰酸背疼。 三姐和桃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丫头的小脸都被汗水冲hua了,她们有气无力地对杨帆道:“阿郎、娘子,请早些安歇了吧。婢子会把客堂打扫干净的。” 厨子林锡文没精打采地道:“阿郎,小的……,从下午忙到现在,水米未沾牙呢,小的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就帮她们打扫客堂。” 杨帆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忍不住去看小蛮,小蛮咳嗽一声道:“你们都辛苦一天了,堂上先这样吧不忙着收拾,赶紧吃点东西早早歇下。明日一早我店里会派几个伙计来帮着洒扫的。” 几人一听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小蛮微微一笑,道:“这点东西,你们拿去,置办几套新衫子。好了,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东西入手,赫然是几粒金豆子,桃梅、三姐儿等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小蛮也是看他们着实辛苦,中间回新房补妆换衫的时候,灵机一动,从被底摸了几粒压床的金豆子来,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杨帆惊奇地看着小蛮,端庄沉稳,胸有成竹,还真有几分当家主妇的气派,难道这成婚可以让人一下子就变得成熟起来?这还是那个刁蛮俏皮的小丫头? 三姐儿几人也真是累得狠了,脚后跟都站得生疼,原先还不觉怎么,这一歇下来,真是一刻也坚持不住了,主母既然吩咐下了,便一溜烟儿退了下去,只剩下陈寿慢了一步,等那三人离开之后,对杨帆道:“阿郎,赵逾因故未来,嘱咐老奴把这份贺礼送上。” 因为小蛮在场,陈寿没有多说,杨帆一听是赵逾,自然明白实际上是沈沐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东西接到手中,却是一个牛皮纸袋,轻飘飘的,也不知揣了些什么东西,陈寿微微一笑,向新郎新妇一躬退下。 曲终人散,客堂上只剩下杨帆和小蛮两个人了。小蛮一见四人退下,肩膀也塌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实话,她也累得惨了,这一天啊,总算是熬过去了。 小蛮微微一转身,忽然瞧见杨帆正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又紧张起来。不对,这一天好象还没有过去,貌似她这位新娘子还没有履行完一个新妇全部的责任啊,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小蛮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副副男女交合的画面,其情其景叫人眼畅耳热,那是宫中派来的两位老女官逐幅讲解与她知道的《三十六宫**图》。小蛮已累成一团浆糊的脑瓜儿突然福至心灵般清醒过来:“对了,接下来应该是……,洞房?洞房!!!” p:诚求月栗、推荐票!!!!!! 第三百零四章 盈盈一水间 天宇寥廓,夜色空明,大地静谧,虫声新透。 魏王武承嗣府上的书房里,烛火依旧明亮如昼。 房门轻轻叩了三声,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赫然正是今日赴杨帆婚宴的丘神绩。书房中早就坐定两人,一人高踞上首,重眉阔口,美髯垂胸,乃是武承嗣。侧首一人,双目有神,儒雅洒脱,看起来斯文得很,却是刑部尚书周兴。 两人似早知丘神绩会来,见他进门毫不惊讶,武承嗣只是做了个手势,丘神绩抱拳一礼,便在周兴对面坐下。 武承嗣问道:“梁王也赴杨帆婚宴去了?” 丘神绩道:“是!” 武承嗣摇头一笑,晒然道:“武三思是越活越回第三百零四章 盈盈一水间去了,居然以王爷之尊去捧一个郎将的场。杨帆现在不过是羽林卫一郎将,固然可以拉拢过来为己所用,但是于大事上面,此人现在的用处着实有限。咱们这位梁王,似乎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呵呵。” 丘神绩含笑道:“以梁王的身份,确实无需如此纡尊降贵,不过依末将看来,梁王怕是知道薛怀义会去,所以才去捧杨帆的场,目的只是拉拢杨帆这位尊师罢了。” 武承嗣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不无可能。” 周兴淡淡笑道:“可惜了,他却不曾想到,王爷您早已捷足先登,得到了薛怀义的承诺。” 武承嗣傲然道:“三思一介匹夫,麾下只有五犬。能成什么大事?哼!本王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真正难办的是圣上啊。王庆之已多次上书为本王请命,圣上始终不置可否。唉!也不知这一次请薛怀义进言,能否促使圣上下定决心。” 周兴温文尔雅地一笑,道:“王爷不必担心。只要薛怀义按照咱们的话进言,圣上纵然不会马上拿定主意第三百零四章 盈盈一水间,这心思也难免要动上一动的。王爷你想。圣上已然年迈,不可能再生育子女,现在的太子一旦继承皇位。必然恢复唐的国号和李姓。 如果那样,圣上的一切努力岂不都付诸东流了吗,她又何必煞费苦心地谋这皇帝之位?如果这大周江山不能传下去。而是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对于当今天子称帝之举,后人该如何解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是篡逆、这是谋反! 到那时,不但是圣上的江山传不下去,还要坏了她的一世英名。圣上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她岂会把江山传予李姓后人呢?依在下来看,圣上之所以犹疑不决,未必是不舍得把皇位传予武氏后人,而是在王爷您和梁王之间。圣上不知该如何取舍。” 丘神绩赞同地道:“周尚书所言有理,末将也是这么看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多找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为王爷说项。不能指望单凭王庆之率领些洛阳百姓,便为王爷把这太子之位定下来!圣上见人心所向,还能不属意王爷么?” 周兴道:“不错。如今重金贿买薛怀义,正是为了这一目的?不过,我们确实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薛怀义一人身上,据我所知,圣上已经有了新宠,对薛怀义未必像以前一般言听计从。如今圣上已经是皇帝。对朝臣们的意见也尤为重视。” 武承嗣蹙眉道:“那么,你们以为何人可以相助本王?” 周兴道:“要想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还得叫圣上听得进去,非宰相不可!” “宰相?” 武承嗣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狄仁杰那只老狐狸是想都不用想了,李昭德么,王庆之第一次入宫请愿时,好事就坏在他的手里,此人也不可能!剩下的,就是苏良嗣和韦方质了,本王要请托于他们?” 周兴摇头道:“苏韦二人一向不和,彼此势同水火,他们二人怎么可能同时为王爷所用呢?二人之中,只能择其一。” 武承嗣想了想道:“薛怀义刚刚受宠于圣上时,曾误入南门宰相出入之所,且言行不恭,为苏良嗣所恼,命人打了他一顿,薛怀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本王既用了薛怀义,那就不能用苏良嗣了。” 周兴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而且苏良嗣老迈,自打年初就告病在家,疏于政务,已经渐渐离开中枢,如果贸然请他出面,恐怕会引起圣上疑心,所以,只有韦方质可用!” 武承嗣振然道:“好,就依你所言!明日本王就备下厚礼,去见一见他韦方质,嘿!在野有王庆之率百姓请愿;在朝有韦方质这位当朝宰相进言;后宫之中,又有个薛怀义吹枕头风,圣上终究是个妇人,本王就不信,三管齐下,还不能定了她的易储之心……洞房内,龙凤红烛高燃,杨帆和小蛮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仿佛也是两根蜡烛。 小蛮的眼神不时溜向窗户,盼望着黎明的那一刻早早到来。若是现在睡下,那就要与他同床共枕了。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榻?她真的还没准备好。脑海里忽然掠过那些妖精打架的画面,小蛮的脸蛋儿又开始发烫了。 杨帆盯着案上那对红烛,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奇怪那些彼此不熟、甚至不曾见过面的新婚夫妇们究竟是如何完成行房大业的,为什么他现在不止没有推倒小蛮的勇气,甚至连看她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三更了,杨帆已经听到了街头传来的打更的梆子声,可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再拖延下去天就亮了,想到此处,杨帆不由心急如焚。 今天是他的洞房之夜,也是另一个女子伤心欲绝的时刻。他能安心享受他的洞房花烛么?可是……身边这位,是他明媒正娶接进家门的妻子,是他结发执手,一生一世的妻子,他该怎么做? 一双红烛静静地燃烧着,芯旁的烛脂被高温融化,一颗颗地轻轻滑落下。就像是流下的泪水,那是谁的眼泪? 杨帆心中烦躁,身子不由挪动了一下。房中本来静悄悄的,杨帆身形一动,小蛮马上有所察觉。她像触了电似的跳起来,反应之激烈,倒把杨帆吓了一跳。小蛮急急退了两步,吃吃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杨帆迟疑了一下,指指桌上的红烛道:“烛芯要被烛泪淹灭了,我想挑一挑……” 小蛮松了口气,道:“哦,那……你去吧!” 杨帆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这时只好起身去把那龙凤红烛挑亮了一些。 小蛮看着他的动作,心想:“他把烛火挑得那么亮干吗?他……是不是……” 心中忽然掠过一个旖旎的画面。小蛮的脸蛋儿顿时羞得发烫。 杨帆挑亮烛火,扭过头来,恰好看见小蛮腮上红潮未退,幼滑鲜嫩得如同三月桃花,娇美之状不可形容。不禁看得一呆。小蛮一见,更加错会了他的心意,于是愈发地慌张了:“然而他可是自己明正言顺的丈夫啊,如果他真的……真的……,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三更了,我若再不去。婉儿的泪岂非就如龙凤红烛,一直流到天明了么?” 杨帆把牙一咬,决定对小蛮坦白自己的打算,毕竟他与婉儿的情意小蛮也是一情二楚的,只希望她能够谅解自己,大不了以后多多补偿于她也就是了,但是今晚,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安心享用**滋味,却无视伊人心碎的感伤。 杨帆勉强咳嗽一声,对小蛮道:“小蛮,天色已经……”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只走出三步,便蓦然站住。他已不能不站住,小蛮一见他向自己走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仓惶地一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擎在了她的手中。 杨帆惊道:“小蛮!你……你拿刀作甚么?” “我……我……”小蛮理屈词穷,只好吞吞吐吐地央求道:“二郎,我……我们两个……可不可以……先不要……同……同房呀……” “嗯?” 小蛮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怯生生地道:“二郎还记得……记得武厚行么?” “武厚行?” 杨帆想了想才道:“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你一脚踢死的病秧子,你提他干什么?” 小蛮鼓足勇气坦白道:“我……从小就有个毛病,不能叫男人挨着我的身子,否则就会控制不住想要伤害他,我知道我这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二郎,给我些时间好么,也许……也许我们熟了以后就好了……” 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很荒唐,这要求很无理,也许她会立即挨一记怒不可遏的大耳光,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皇帝赐婚,甚至还会马上接到一纸休书,很没面子地被轰出府去,所以她越说头越低,简直要把头埋进胸口了。 “当然可以!” 杨帆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都要心花怒放了,这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呀! “他居然答应了?” 小蛮讶然抬头,看向杨帆。 杨帆柔声道:“我怎么会强迫你呢?你放心好啦,总要等你心甘情愿,肯接受我的时候,我们再做真正夫妻!” “二郎!” 二郎竟是这般通情达理!小蛮心中一软,要杨帆留下共睡一榻的话儿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杨帆的手刚伸过来,她手中的刀就下意识地挥了出去,要不是杨帆缩手及时,手指就断了两根。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也没想……,我控制不住……” “没关系!” 杨帆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贸然靠近她的话,还真的很危险呐,一个不小心,做太监都是大有可能的。 他心有余悸地收回手,道:“那……你好好歇息吧,这一天下来,你也累坏了。” 小蛮过意不去地道:“嗯,可……你睡哪?” 杨帆微笑道:“咱家的空房子还有得是呢,我还能没地方住吗,你好生歇息吧,我出去了!” 房门轻轻拉开,又轻轻掩上了,小蛮被如此温柔体贴、心胸豁达的夫君感动得眼泪汪汪。 杨帆站在院中,抬头看看满天星斗,依稀似见一位素衣如雪、人淡如菊的女子正默默垂泪,那满天的星光就是她腮边的泪痕。 杨帆长吸一口气,双臂一振,大鸟一般掠进了夜空之中……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上官婉儿凭栏而立,怅然望向夜空,晚风拂得她的长风飘扬起来,让沐浴在星光之下的婉儿美如精灵。 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辰,想到杨帆此刻正拥美高卧、恩爱缠绵,婉儿的心忍不住又是一种酸楚。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从夜空中闪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 “二郎……” 虽然星光黯淡,婉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婉儿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她生怕这是一个梦,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又迟疑地停住,直到杨帆抓紧了她的小手,感受到他的大手传来的温度。 婉儿期期艾艾地道:“你……你……真的是你?” 杨帆怜惜地道:“当然是我!” 婉儿惊讶地道:“你怎么可以在这里!今晚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呀……” “我知道,今天我成亲了,成亲就意味着真正地长大,我要养家糊口,我要生儿育女,我要应付生活中的坎坷磨难,我要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我要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婉儿,难道你不是我的一份责任吗?” “郎君!” 婉儿忘情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她满足了,有此一刻,今夜有他的怀抱,她心满意足了。 星空下,绣楼上,一双人影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 这一夜对婉儿来说很短也很长,短短一个时辰的相聚,两个人也不知说了多少话。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温存着,倾诉着,只要他在听,心里就甜甜的。她絮絮低语,时而欢喜、时而幽怨,其实诉说的都只是一种心情, 杨帆抚摸着她的秀发,嗯上一声,就能叫她转悲为喜,插上一句,就能让她破啼为笑,杨帆忽然有种哄孩子的感觉。莫非这男人有了女人就能成为真正的男人,而这女人有了男人,却一下子就变成了咿呀学语的小宝宝?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零五章 杀一儆百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杨帆从一间厢房里出来,抬头看看天色,蹑手蹑脚地走向贴着红喜字的新房。 他回来已经有一阵了,安抚了婉儿之后,趁着天色未明,杨帆又连夜赶回来,先在一间没什么陈设的静室里打坐休息了一阵,看看晨曦已现,这才赶回新房。新郎新妇总不能头一天就让下人们看见他们是分房而睡吧。 杨帆原还担心小蛮已经闩门睡了,少不得还要叩门叫醒她。谁知轻轻一推门,房门竟应声而开,杨帆悄悄地闪进去。到了房中一看,卧榻上帷帐并不曾放下,锦被依旧整齐,小蛮伏在窗前的几案上,正沉沉地睡着。 杨帆放轻了脚步走第三百零五章 杀一儆百过去,就见小蛮歪着头趴在案上,手中还持着一管毛笔,面前有厚厚一叠礼单,杨帆歪着头看看,只见小蛮面前还铺着大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排排小字,竟是小蛮整理出来的清单。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从她手中抽出毛笔搁在桌上,又去榻上取了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自己就在几案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双臂伏于案上作枕,头微微侧着,头上的发饰还没有取下,依旧是云寰雾鬓,衬着她那张妩媚清丽的小脸,长长的眼睫密密帘儿般覆下,小嘴微微张开一隙,神情无比可爱,叫人忍不住就想一亲芳泽。 杨帆凝视着她,不觉想起了两人初次相见的情形。他骑坐墙头,正扮一个小偷,而她手持长枪,衣带飘飘,如仙子凌空。人生际遇之奇真是莫过于此,那时节,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她却做了自己的娘子。 娘子? 杨帆突然又想起了小蛮昨夜所说一被男子沾身,便会克制不住地想要反抗的怪癖,眉头不由微微一紧。他看得出小蛮第三百零五章 杀一儆百并不是撒谎。昨夜他想伸手去拍小蛮肩膀时,小蛮那信手挥出的一刀,绝对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当然。以前他也拍过小蛮的肩膀,那时却不见她有这般敏感。看来轻微的接触并不至于激起她的强烈反应,只是因为昨夜她是新娘子,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时刻,才让她格外的惊惧。 这样的话,说明小蛮的怪癖只有在她意识到一个男人想要跟她亲昵的时候才会发作? 想到这里,杨帆心头不禁浮起一抹阴翳。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走南闯北,奇闻怪事是听过许多的,他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有异于常人的怪僻的。比如有人有洁癖,一天要洗几十次手;有人喜欢粉色,家里的一切统统都涂成粉色,包括他骑的马和他养的狗。他还亲眼见过一个喜欢生吃东西的人,不管是蚯蚓、青蛙、蛇、狗、麻雀…… 可是小蛮这怪僻……。这是天生的怪僻,还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杨帆不愿再想下去,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把这个令人不悦的念头逐出脑海。目光重新定在小蛮的脸上。 她是他的新娘,他却是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的模样。 这一看去,杨帆马上发觉了异状。小蛮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眉毛,虽然稍稍影响了她柔美的外形,却也令她因之拥有了一种异于其他女子的英气。(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她那双英气勃勃的双眉,是叫人一见难忘的。 此刻,她的眉毛变细了,变弯了,很显然是修剪过的。杨帆看着一下子变得异常婉媚的小蛮,唇边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轻轻伸出手,沿着小蛮弯弯的眉线掠去,就像在为她描眉。 他的指尖距小蛮的眉毛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的手轻轻掠过后,小蛮的眼皮动了动,忽然就醒了过来。 “啊!”小蛮睁开眼睛就看见杨帆在对面坐着,不禁吃惊地掩住了嘴巴。 杨帆笑道:“醒了?怎么在这儿就睡下了,妆也没卸,这样能解得了乏么?” “哦,我……我没事。”小蛮直起腰来,搭在肩头的薄毯便滑落下去,小蛮摸了摸围在腰畔的毯子,偷偷瞟了一眼杨帆,心中涌起一抹温暖之意。 杨帆道:“昨夜怎不好好睡下,整理礼单着什么急?” 小蛮抬手理了理鬓边的一络秀发,垂首道:“人情往来,早晚要还的。我昨夜一时还没有睡意,就想着先整理好了,免得今日洒扫诸多繁乱,万一不慎遣失了一份。哦,对了,这一份你要特别地看看……” 小蛮忽然记起了什么,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牛皮口袋,说道:“你昨夜随手丢在房中的,我打开看过,才知是贵重之物。” 杨帆接过那牛皮口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小蛮答道:“我记得是昨夜客人散去之后,陈寿才交给你的,说是一个叫赵逾的人送你的贺礼!” 杨帆“啊”了一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他送的这是什么东西?”杨帆一边说,一边打开牛皮口袋,探手向里摸去。小蛮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是店铺转让的契约!” “店铺转让?” “嗯!这是洛阳南市十六家店铺转让的契约。我已经看过,这十六家店铺全部位于南市十字大街最繁华的地段,那条道上客人最多,大道两侧各有十七家店铺,全是日进斗金极赚钱的铺子。如今……这十六家店铺都归你了。” 杨帆听得一呆,他知道沈沐会送礼,却没想到这份礼竟然厚到这种地步,他知道沈沐有钱,但他从来也不知道沈沐究竟多有钱,今日看到沈沐送的这份贺礼,他才明白什么叫富可敌国! 杨帆呆了一呆,便打个哈哈道:“好大方!当真是好大方呀!不过……既然那段街市一共只有十七家店铺。他十六家都送了,何不把另一家也买下来送我呢,呵呵,那一来整条街不都是咱的了么?” 小蛮吸了吸鼻子,一脸古怪地道:“因为另外的那家店铺,是我的。” “啊?” 这回换了杨帆发怔了,小蛮心里清楚。自己当初费了多大的心力才盘下那家店铺,那还是店家因受谋逆大罪株连死于狱中,而自己恰恰是那案子经办之人。这中间尚且颇多周折,能拥有十六家店铺,实是想都不敢想。 小蛮轻轻叹道:“那个地段。日进斗金,出多少钱也没人肯转手的,所以,这人既然能送你十六家店铺,他绝不是从别人那里买的,只能是……这店铺原本就是他的。” 杨帆“嗯”了一声,小蛮这话,分析得**不离十。小蛮道:“我在那里,从不知左右那些店铺属于同一个人,可见此人行事之诡秘。如今。他出手如此豪绰,郎……郎君……” 小蛮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不过磕磕绊绊的总算说了出来,一句“郎君”出口,她的脸蛋已艳若桃李:“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送这么厚的礼,所图之事一定非同小可,郎君……是一员武将,他一个商贾想图你什么?郎君三思。” 杨帆能够体会到她话语之中浓浓的关切之意,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为何送此厚礼,我心中有数的。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杨帆说着,也不再看那牛皮口袋了,而是把它递向小蛮。 小蛮迟疑道:“这是……?” 杨帆道:“咱家的财产,不交给娘子打理,还能交给谁呢?” “喔……” 小蛮有些羞怯地垂下头,接过了那牛皮口袋,细细品味着“娘子”这个称呼,竟然隐隐有了些心醉的感觉……早朝散后,武则天摆驾武成殿,到了殿上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少了一个人:婉儿。 婉儿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已是一日不可或缺,每天她到武成殿,婉儿都早早迎候在这里,把一天之内需要处理的公事按照轻重缓急整理得井井有条,怎么今日她竟不在呢? 武则天有些不快地向左右问道:“婉儿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在殿上等朕呐?” 内侍小海急忙躬身道:“大家,上官待诏近日身体有些不适,又兼为杨侍卫操劳婚事,大家前日曾亲口许她告假三天,在府上歇息的。” “哦!是了是了,唉!老了,真的老了!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武则天摇摇头,喟然叹息一声,便坐到了御案后面。 没有上官婉儿先期的甄选、阅览、题注、以加处理建议,武则天独自批阅这么多奏章可着实有些吃力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批阅了一会奏折,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武则天懊恼地叹了口气,她重重地搁下笔,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掐眉心闭目养神,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武则天双眼一张,恼怒地道:“谁在外面喧哗?” 小海慌慌张张地赶进来禀报:“启奏大家,弘文学士王庆之闯宫见驾,奴婢说大家正在处理朝政,叫他候着,他却说他有大家赐予他的通行印纸,奴婢等不能阻拦……” 他还没有说完,王庆之就从外面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拦阻不及的小太监,王庆之一见武则天,立即长揖到地,还不等他说话,武则天先冷笑一声,道:“王庆之,你这些日子往朕这儿跑得可够勤啊!今日来,又是为了废太子、立魏王?” 王庆之恭声道:“陛下,皇嗣,国之根本,岂可不予重视。魏王人品贵重、德行高尚、学问深厚,堪为太子之最佳人……” 武则天面沉似水,冷冷地打断他道:“朕一时半晌还死不了呢,你就这么急么?” 王庆之听了这话不禁一呆,偷眼一看武则天脸色,心中就更慌了。眼见武则天面色不愉,王庆之赶紧跪倒,辩解道:“陛下恕罪!臣忠心耿耿,所思所为,全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臣绝无半点私心!” 武则天怒极而笑,道:“你的一番忠心,朕是实实地领受了。朕正有许多国事需要料理,易太子之事暂且就不要谈了!” 武则天说着,翻开面前一本奏章,提起笔来润墨,头也不抬地道:“王庆之公忠体国,堪为百官楷模。传旨,赏!” “谢陛下!” 王庆之松了口气,赶紧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方才看见武则天脸色,他就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幸好不曾加罪于他。 内侍小海执着拂尘躬身站了半晌,不见武则天再说话,悄悄抬头一瞧,武则天正批阅着一份奏章,小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大家!奴婢正在听旨,呃……,不知大家要赏王学士些什么?” 武则天淡淡地答道:“赏他廷杖!” 武则天御笔一顿,又道:“叫凤阁侍郎李昭德监刑,去吧!” “奴婢……遵旨!” 小海脑子里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连忙向两个站殿武士摆了摆手,两个武士冲上来一把摁住了王庆之,拖起他就往外走。 王庆之听到“监刑”两字才回过味儿来,盖因廷杖这东西从东汉时期就有了,但是历代帝王很少有人动用廷杖。所以王庆之刚听到廷杖两字时,还在那儿琢磨这“廷杖”是赏他的东西还是赐他的官职,等他清醒过来后,已经被拖出武成殿了。 小海也跟了出去,急急赴中书省面见李昭德,李昭德与狄仁杰正在商议近来长安粮价波动剧烈的问题,听了小海传下的口谕,李昭德眉头一皱,淡淡地道:“知道了,本相这就去!” 小海一走,李昭德便发起了牢骚:“王庆之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此人一再进宫聒噪,惹恼了圣人,圣人要打他板子,打就是了,居然还要我去监刑,我堂堂宰相什么时候干起了小吏的差使?” 狄仁杰捋着胡须想了想,睨了他一眼道:“王庆之第一次入宫,貌似就是昭德兄你坏了他的好事吧?” 李昭德把胡子一撅,哼道:“不错,怎么?” 狄仁杰嘿嘿地奸笑了两声,缓缓说道:“陛下睿智,一言一行,莫不大有深意。如今指名叫你监刑,恐怕不是打一顿板子那么简单吧……” 那时廷杖少有打死人的,施以廷杖的目的主要还是羞辱和惩诫,所以李昭德压根就没往“杀”字上想,但狄仁杰这么一说,李昭德自然一点就透,不禁击掌道:“对啊!趁此良机,打杀了这个厌物,看看谁还敢为武承嗣请命!” 狄仁杰赶紧把双手连摇,道:“这话从何说起?狄某只是说陛下或有深意,至于有何深意,天心莫测,哪里作得准呢?李相且莫莽撞!” 李昭德指着狄仁杰道:“嘿!你这只老狐狸呀。本相懒得理你,这就午门监刑去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零六章 持家 一大早,小蛮店里的伙计就赶来帮忙,同杨家的仆人一起忙里忙外的一通打扫,将近中午才打扫干净。这时连那林厨子也累得不行了,小蛮见状,便给了他们一些钱,叫他们去外面吃点东西,再给留守家里的人捎点回来。 这些人一走,小蛮马上找到杨帆,开口便道:“郎君,咱家的使唤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三进院落的宅子,除了门子和厨子,就只两个丫头,连个门面都撑不起来。我刚才里里外外走了两圈,还没敢走远,喏!你瞧,后边这间屋子里就堆着贵重的贺礼呢,眼下也没个置放的地方。 我估算了一下,咱家里管事人怎么也要有一个的,不能大事小第三百零六章 持家情都让你来操心。书房的小厮也要有一个,郎君纵然不喜读书,以后官场往来,私相应酬,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身边总得有个侍候人才成。 还有啊,这前后院落得分开,内宅就是内宅,外宅就是外宅,总不能让下人随意出入吧,那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我估计,这内宅里头怎么也得再配六个人,六个也不见得就够,先按六个人算吧,若是人手实在不足时再说。 这厨下呢,一个厨子也是不成的,且不说这一大家子的饭食他一个人是忙不开的,万一他有个头痛脑热的,全家人都去外面吃饭么?厨子至少也得三个才能应付过来。 另外,郎君出门总要乘马的。狄家恰好还送了一匹好马,咱们府上可不能连个喂养马匹的人都没有,所以马夫也要配一个。内宅外宅分开之后,外宅里还要再加两个洒扫侍候的丫头,这样的话才能勉强撑起一副架子。 还有人家送的这些礼物,太平公主府和薛和尚送的重礼就不提了,唉!我昨儿晚上睡不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原因,门上就一第三百零六章 持家把锁啊!我晚上出来看了好几回,实在放心不下!咱家有宝的消息今天就得传开。这东西也不能随意摆在这儿呀。 我方才在后院走了两圈,发现原屋主有个藏匿重要物事的密窖,只是太小了一些。我打算下午把比较贵重些的东西先搬去我在南市的店铺,放入那里的宝库,然后请匠人把咱们这个密窖重新修整一下。” “呃……” 杨帆刚一张嘴,小蛮小嘴吧吧地又说开了,杨帆赶紧又把嘴闭上。 “这个藏宝的密窖四周要以夯土砸实,再砌五尺厚的石墙,灌以糯米汁弥合缝隙,最后再浇铸一层铁板,出口只有一个,就砌在卧室当中。我认识一个锁匠。在工部有职司的,宫里许多密锁都是由他设计的,他设计的五开锁、迷宫锁、暗门锁最为出色,我请他为咱家这密窖设计三把锁就好了。” “啊……” “对了!咱家现在有一条街的店铺啊,收上来的钱财都要放在家里的。光有密窖也不成,虽然这是天子脚下,可难免会有胆大的盗贼。等密窖建好,咱家还得请些武士护院。你那儿有什么知根知底的人可以雇佣么?” “我……” “算了,你在洛阳时间短,没什么人脉原也正常。这样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些。他们大多是宫中退下来的老武师或者这些老武师教出来的徒弟,现如今我那首饰头面店里雇请的护院武师,就是从他们里边雇请的,这些人绝对可靠!” 小蛮好象生怕自己忘记似的,一口气儿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见杨帆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 杨帆“我”了半天,才苦笑道:“家里竟有这么多事需要安排么?我怎还看着一切都挺好的,呃……娘子所言甚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其实这些事我也不大懂的,那个……你觉得该怎样,尽由你作主就是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又要添丁进口、又要大兴土木的,你不点头,我怎好自作主张。谁让你是一家之……” 小蛮失言,急忙背转了身去,明净无瑕的脸蛋上便爬起了一抹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家里没个使唤人,什么事都摆布不开的。既然你同意了,那……一会儿我就去找人牙子,你且待在家里,这地方现在离不得人。” 小蛮说着就想逃开,杨帆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对了,那十六家店铺,你一并去接收了吧。经营之道,我是不懂的,以后这些事情都要劳烦……劳烦娘子了。” 小蛮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杨帆一见她离开,不觉也松了口气。现在和小蛮在一起,他也常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夫妻不像夫妻,朋友不像朋友,也不知他们两个这样尴尬的局面还要持续多久。 小蛮刚刚走出客厅,三姐儿就提着裙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昨日来过的高姑娘、兰姑娘等人又来了。” 小蛮一听喜出望外,急忙向外迎去,刚刚走到前院,就与高莹、兰益清她们碰个正着。小蛮雀跃地迎上去,还未等她说话,女侍卫们就“唿啦”一下把她围在当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地打量起来,小蛮纳罕地道:“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高莹似笑非笑地道:“我们看你与昨日有何不同啊。”那群女子哄然大笑起来,小蛮脸上一红,瞪她一眼道:“能有什么不同啊!臭丫头,今天你来取笑我,就不怕来日你成亲时被我作弄么?” 一个女侍卫挤上前,挤眉弄眼地道:“小蛮姐,我听说第一次那个那个的时候很痛呢,你痛不痛啊?” “呃……你们……,怎么这种话都问得出口!”小蛮又气又羞。一张脸蛋涨成了大红布, 高莹左手托着右臂,右手捏着下巴,点了点头,一脸深沉地道:“看样子是不太疼的,你们看小蛮方才走的那几步,步履轻盈。毫无异状嘛。” “那可不好说,碧玉破瓜时,疼与不疼。旁人哪知呢。这一夜的颠鸾倒凤,与郎君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到得后来,苦尽甘来,步履轻盈也就不稀奇了,我可听说,这种事是倒吃甘蔗、渐入佳境的。” “你们……你们几个真是讨打……” 小蛮被人这样调侃着,脸蛋儿真是烫得都能煎鸡蛋了。小蛮这一动手,那些女侍卫便七手八脚地搔起她痒来,一边嬉闹,一边笑问:“快招,疼不疼?疼不疼?” 杨帆从后院出来。恰好听见一句“疼不疼”,便笑着接口道:“哈哈,一大早的我说是谁来了,你们说什么疼不疼啊?” “呃……”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女孩儿家在一起时什么疯话都敢说。可是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那就不好意思的很了,兰益清和几个年纪小些的女侍卫红着脸叫了声“姐夫”,便悄悄避往他人背后。 高莹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生怕别人说漏了,咬了咬嘴唇。赶紧抢着道:“哦,我们说,刚刚从宫里来时,见到那个一再劝说圣上易储的王庆之被施以廷杖之刑了,那板子打在屁股上,疼是不疼!” “对啊对啊对啊!”七八个女侍卫如蒙大赦,一齐点头,仿佛一群小鸡啄米。 杨帆一看就知道她们言不由衷,不过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王庆之”这个名字吸引住了,杨帆赶紧走上两步,沉声问道:“你是说,那个为魏王请愿的王庆之被皇帝施以廷杖之刑?” 高莹见他神色慎重,忙道:“是啊,本来这事儿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听说是当朝李相亲自监刑,这才瞧了一眼,我们出宫时,王庆之正在午门外受刑呢,看李相那架势,可不像是要不疼不痒地打上几杖便了事的模样。” 杨帆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对小蛮道:“娘子,正好你这些姐妹们过来,我看,不如就请她们帮个忙,把需要存入南市宝库的贵重礼品拿过去。你不是还要挑些奴仆下人回来么,也正好请她们帮着参详参详。” 小蛮点头应是,不一会儿,那些比较贵重的器物就被小蛮取了出来,由众姐妹帮忙拿着,前呼后拥地赶向南市,此时,南市开市的鼓声刚刚敲响,踏着节奏明快的鼓声,娘子军一路行去,叽叽喳喳,引得路人侧目。 高莹听了小蛮的打算,说道:“后宅里需要用六个人呐?嗯,这后宅里的人是最重要的,要忠心,用着才放心。还要贴心,不然一定烦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帮你找……” “什么什么?要找十四五岁的小丫环?那可不成,要找就找几个五十出头的大娘好了,太年轻了可不安全!” “要爬高摸底打扫房间?那……那成吧,反正是内宅里的使唤丫头,也不大见外客的,咱们得有多丑找多丑的。” 兰益清不服气地道:“莹莹姐,你太小心了吧,小蛮姐这么漂亮,还怕被个丫环比了下去?” 高莹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女人呐,就算长得跟仙女一个模样,娶回来三月儿也当黄脸婆放着了,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尝鲜的,一个俊俏机灵的小丫头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能不动心? 小蛮要打理店铺吧?要十月怀胎吧?嘿!一个没看住,那老猫就偷腥吃!我跟你讲,我这可是经验之谈,我有几位姨娘就是这么趁虚而入的,把我老娘气得……,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不找最老的,就找最丑的,安全!” 一群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七嘴八舌地向小蛮传授着驭夫经。听得小蛮一个头两个大。 杨帆一俟他们离开,就匆匆赶到门房,对陈寿道:“王庆之于午门受刑了,看来武承嗣的举动已经惹得天子生厌,我还有三日假期才会回宫,你叫赵逾帮我勤打听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p:悲催地重感冒啊,昨晚码了一千字,一看是不知所云呐,干脆睡觉了。从晚上八点一直睡到今早六点,感冒依旧,浑浑噩噩,这一章写了好久,反复修改,若还有错字,尚请包涵。求月票、推荐票!rq!!! 第三百零七章 说客 廷杖是一种专门的施刑用具,一般用栗木制成,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外包铁皮,铁皮上又有倒勾,一棒打下去只要顺势一拖,倒勾就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所以廷杖之刑只要施刑人不肯手下留情,一般三十杖下去必死无疑。 李昭德到了宫前,一听天子吩咐赐予杖刑,却没有说明打多少杖,更是喜上眉梢。一声“用刑!”吩咐下去,两个羽林卫士便抡起了大杖。 因为这年代施杖刑一般都是起个惩诫、着辱的作用,少有把人活活打死的,所以两个羽林军一棒打下去,手上虽不曾留力,却不曾用那“拖”字诀,几杖打下去,王庆之虽然连连呼痛,呼声倒是愈来愈高亢。 王庆之此番入宫请愿,又汇集来三千多人,除了一些与武氏一族有方方面面关系的人,其余的都是他花钱雇来的闲汉,这时一看王庆之被打,这些人纷纷鼓噪叫骂起来。 李昭德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对羽林卫副将费晟轩道:“本相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如今既奉命监刑,你们若不用心着些,只怕今日不好向本相交待!” 今日当值的还是左羽林卫,左羽林卫郎将就是杨帆,不过杨帆因成亲告假在家,现在由他的副手费晟轩主持事务。费晟轩知道自家这位郎将来头小,且与武氏友好,因此对为武氏摇旗呐喊的王庆之未敢下重手,但是李昭德既然这样说了,费晟轩就不好手下留情了,这位宰相同样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费晟轩心道:“反正这是李相爷的吩咐,回头郎将若是怪罪下来,我只管推到李相身上就是了!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想到这里。费晟轩便对两个等待施刑的羽林卫士兵递了个眼色,手抬起来,捋了一把胡须。然后向下重重一放,这是用大刑的意思,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用几不可察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头两个军士打了二十杖便退下歇息了,刚刚得了示意的这两人把大杖一顿,便大踏步走上去。 王庆之被打了二十杖,伤虽不重,业已屁股开花,一见他们退下,还以为用刑已毕,他忍着痛扬起头来,刚想喊几句场面话。就见两个满脸横肉的军士提着大棒又向他走来,不禁惊叫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王庆之奋力挣扎起来,奈何头和双手都被枷住。根本动弹不得。那两个军士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定。左边的军士“呼”地一棒打下来,顺势一拖。“嗤啦”一声,王庆之的袍子裤子就被棍上倒勾撕开,原来只是被血迹渍湿处皮肉绽开,立即血如泉涌。 “啊!” 王庆之痛得一声嘶吼,五官都扭曲起来,他咬牙切齿的刚想对李昭德大骂一声,右边那名军士又是一棒下来,“嗤啦”一声,王庆之的两瓣屁股就被划了个稀烂。 这两名军士你一棒我一棒,二十棍下去,王庆之的下身已经看不得了,他的衣袍已经全被撕烂,露出血肉模糊的下体,那两片屁股被廷杖刮成了一条条的肉丝,髋处依稀可见白骨露出,王庆之已疼得人事不省。 费晟轩走到李昭德面前,低声道:“相爷,王庆之已经昏厥!” 李昭德微眯双眼,冷冷地看着那两三千早已停止鼓噪,只是呆呆发怔的所谓民意代表,对他的请示视若无睹,费晟轩低咳一声,又道:“相爷,王庆之……已经残了!” 李昭德一言不发,只是背转了身去,费晟轩把牙一咬,用力一挥手,第三队施刑军士又冲了上去。 “噗噗噗……” 大棒打在王庆之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王庆之的身子僵硬,只是随着棍棒打下去的动作,才会发出一下颤动,他的眼耳口鼻都沁出了血丝,二目圆睁着,却已没有一丝活气。 “噗!” 又是一杖下去,那军士使力一拖,王庆之的一条腿竟然跟他的身子分了家,被他一棒勾了下来,那军士立足不稳,向后抢出几步,险些跌倒。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惊呼,忽啦一下向后闪退出一丈多远。 费晟轩长长吸了口气,转身向李昭德抱拳道:“相爷,受刑人……已气绝身亡!” “嗯!” 李昭德缓缓转向那些面无人色的请愿民众,一指王庆之残尸,厉声道:“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为太子!今本相奉圣谕,将他活活打死,以正王法!你们还有哪个甘为武承嗣请命的,站出来!” 众百姓唬得连连后退,那些花钱雇来的人一看雇主死了,这钱是一定拿不到的,转身便走,其他人一看生怕自己留下有个什么好歹,赶紧也跟在他们后面散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午门前再无一个闲人。 李昭德仰天大笑道:“所谓天心民意,就是连个收尸人都没有么?” 李昭德大笑着向宫中走去,那些羽林卫士对费晟轩道:“将军,这尸首怎么办?” 费晟轩懊恼地道:“寻一领凉席裹了,等他家人认尸来吧。去,提些水来,把地面洗刷干净!” 薛怀义带着弘一和弘六两个弟子大摇大摆地向宫门处走来。 弘一是他的大弟子,弘六则是因为机灵乖巧,最称他的心意,因此成了他身边最得宠的弟子,薛怀义各处行走时最喜欢带着他们两个。快到午门时,薛怀义便要拐向东面的宫墙了。前面这道门户进去也可以面圣,不过从这道门进去,需要先经过中书省。 所以宰相们入朝当值,都是走这道门户,这座宫门几乎成了宰相们的专用通道。当年薛怀义也曾走过这道宫门,结果却因为迎面碰上宰相苏良嗣,倨傲不敬,被苏良嗣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薛怀义跑去向武则天告状。武则天却告诉他。以后进宫从北门进来就是,不要与宰相们争道。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他的权势远非昔日可比。任何一个宰相也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对他喝叱打骂,但是这道宫门他是再也不肯走了。 薛怀义正想沿着宫墙拐去北门,迎面就见一群人满面惧色地逃来。看他们穿着打扮俱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轻易不会到午门前来,再看他们神色慌张更显诡异,薛怀义不禁站住了脚步。 “太可怕了!王庆之那简直就是被活活分了尸啊!” “是啊是啊,这简直比五马分尸还惨!就算是五马分尸,也就嘎蹦那么一下,再就不觉得痛了,这可是一杖一杖活活打死的!” “你看到了么,王庆之七窍流血的模样真是连鬼见了都怕,我的头皮现在还冷嗖嗖的。你们先回家吧,我得去天宫寺里拜拜,我胆子小!” “王庆之?” 薛怀义摸摸光头。顿起疑心。他当然知道王庆之是谁,这人三番五次为武承嗣请命。早就闹得朝野皆知了,他今天入宫也是为武承嗣去做说客的,一听王庆之被人打死,如何不生疑窦。 “弘六,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出了什么事?” 薛怀义一声吩咐,弘六赶紧追了上去,揽住一个急急逃走的人肩膀,那人刚一扭头,弘六一把铜钱就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两人就跟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一起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弘六快步如飞地跑回来,对薛怀义道:“师傅,弟子打听清楚了。那王庆之进宫面圣,促请皇帝废了太子,改立魏王,皇帝大怒,叫人把他架出宫门活活打死,听说是宰相李昭德监刑,把王庆之整个人都打得骨肉离散,惨不忍睹啊!” “啊?” 薛怀义一听这话,脸色便是一变。 这两年,武则天召他入宫侍寝的次数比前几年要少多了,薛怀义并不知道武则天在宫中有了新宠,还以为是武则天年纪大了,对于床第之事不像以前一般热衷,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他的宠爱已经不如从前却是实情,因此薛怀义的底气已经不是那么足了。 “王庆之进言劝进竟被打死?莫非皇帝决心已定,根本不想立武氏子侄为储君?那我这一遭来……” 薛怀义一路思索着,越走越慢。他倒不信因为他进言一番,武则天就能把他处死,不过触犯天颜,惹得武则天生厌,碰一鼻子灰怕是在所难免了。若是不为武承嗣进言呢?人家的礼都收了,而且还转手做了人情,退也退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师傅,你有心事?” 弘六头前走着,忽然觉得师傅脚步慢下来,扭头一看,见薛怀义正用手掌一圈一圈地摩着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弘六一见,便知薛怀义必有难决之事,赶紧停下来问道。薛怀义喃喃自语道:“他娘的,老子中了武承嗣的算计了。” 弘一也赶紧凑过来,问道:“师傅,怎么了?” 薛怀义道:“武承嗣对洒家说,皇帝早有易储之心,只是苦于太子无过,又不知百官心意,所以叫我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老子怎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就满口答应下来了,今日皇帝把王庆之杖刑而死,这分明是要告诉天下人,绝无易储之心了。洒家若不知好歹,继续为武承嗣进言,必然惹得皇帝不悦!可若不为他进言,洒家礼都收了,如何反悔?” 弘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师傅,这有什么啊,师傅每次入宫,都是皇帝单独召见,反正四下无人,谁知道师傅你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咱们回来只说已经替他美言过了,我就不信他武承嗣敢去找皇帝印证!” “这个……”薛怀义捏着下巴道:“这样做,貌似有些不厚道啊……” 弘一道:“师傅,要说不厚道,那也是武承嗣算计在先,咱们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薛怀义憬然道:“嗯,不错!是他不厚道,所以洒家才不厚道!” 弘一和弘六连声道:“对呀,师傅英明!” 薛怀义哈哈大笑,把大袖一挥道:“走!进宫!” p:诸友,凌晨啦,俺这鼻头一天下来,都擤得红通通的了,眼泪鼻涕地求月票、推荐票啊! ! 第三百零八章 小蛮选婢 凤阁侍郎、同凤阁平章事韦方质卧在榻上,颤巍巍地扬声道:“老夫有疾在身不能远送,王爷慢走啊!咳、咳咳……” 武承嗣脸色铁青,寒声道:“不敢有劳韦相相送,武某告辞了!”他把大袖一拂,便风一般卷出门去,韦方质望着武承嗣大步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病恹恹的模样一扫而空,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老管家一挥手,两个侍婢赶紧取来衣袍,韦方质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叫她们给自己穿戴束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担心地道:“魏王权势熏天,一时无俩。老奴以为,阿郎纵不屑与之为伍,也不该称病高卧叫他难堪,这等人睚眦必报,恐怕会为阿郎惹来祸端。” 韦方质解下额头土黄色的抹额往榻上一扔,沉声道:“吉凶,命也!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折节曲事以取媚于这些皇亲国戚?武承嗣登门看望,必然是有求而来,老夫就算大摆筵宴款待于他,只要不与之同谋,依旧是要得罪他的,又何必患得患失,自伤羽毛呢?” “阿郎……” 韦方质摆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老管事素知阿郎为人方正,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默然退下。 武承嗣出了韦府,攥紧了马鞭,怒声道:“好个韦方质,竟对本王如此无礼!他在御前告假三天,明明说是偶染风寒,本王过府探望,他居然就病得卧床不起了!我呸!本王都闻到他一身酒味了,这个老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随从们忙陪笑道:“韦方质不识抬举,王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武承嗣冷哼一声,怒气冲冲上了马,扬马一鞭,疾驰而去。武承嗣到了自家府前,刚刚扳鞍下马。远处突有一骑飞驰而来,到了面前滚鞍落马,拜倒在武承嗣面前,哭叫道:“王爷,求王爷为我家阿郎作主啊!” 武承嗣看了看,对此人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禁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扬着脸哭泣道:“王爷,小人是王学士府上的家人王三羊啊。曾经随侍阿郎左右。见过王爷您的。” 武承嗣“哦”了一声,抚须道:“你家阿郎是王庆之?他怎么了?” 王三羊哭道:“我家阿郎为王爷您入宫请愿,被活活打死在午门外了。” “什么?”武承嗣双眼一瞪。猛一俯身,揪住王三羊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厉声咆哮道:“你待怎讲?王庆之死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顾不得擦,便把主母告诉他的一番话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王家听说王庆之被打死午门之后,这王三羊就随主母去午门收尸,回来以后才被主母派到魏王府送信。 事情的前因后果,王氏夫人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这王氏夫人也知道当朝天子要杀一个臣子,这仇根本就无从报起,但那李昭德是杀死丈夫的直接凶手。这个人却未必扳不倒,所以遣人来魏王府报讯时,已经教了他一番说辞,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李昭德的身上。 武承嗣听他说罢,把他猛地向外一推,只气得仰天咆哮。人若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动了火气,怒火还未平息骤然再碰到另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怒火真可以激发十倍。武承嗣刚在韦方质府上威风扫地,碰了个软钉子回来,又听说这件令他在朝野间威望大减的事来,真是气得几欲发狂。 武承嗣胀得面皮发赤,他在门下困兽般转了两圈。忽然指住一个亲随,厉声道:“你去。你去,叫周兴马上来见本王!” 那亲随不敢多言,急急跨上马飞奔而去,武承嗣咬牙切齿,满面怨毒地道:“李昭德!李昭德!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 ※※※※※※※※ 杨府书房里,杨帆和闻讯赶来的赵逾对面而坐。 杨帆这时才发现,身边没个侍候人果然不妥,客人来了,全无人侍候,他这个主人若是亲自去端些饮料果盘来,把客人丢在这儿也不妥当,而且这客人什么身份都有,有些还当不起他的侍候,就像眼前的赵逾,两个人只好枯坐而谈了。 杨帆道:“昨日赵兄送来的贺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杨某不知几时才有机会面见沈兄,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才是。” 赵逾笑道:“郎将不必客气,这份礼物,我三叔固然拿得出手,可是以前,还从来没人当得起我三叔送这样的厚礼。我三叔既以厚礼相赠,就说明在他心中,没把郎将你当成一般的朋友。三叔捎话来时说过,就凭郎将你智退突厥十万大军,免我河西、陇右、朔方百余万军民遭受荼毒的大功劳,便是送你半个洛阳城都是应该的。” 赵逾打个哈哈道:“只可惜洛阳城不是我三叔的,只好送你一条街聊表心意了。” 杨帆微微一笑,道:“承蒙沈兄如此看重,惭愧之至。王庆之今日被皇帝下旨,打死在午门之外了,看来武承嗣近来动作频频,已经惹得皇帝生厌了,我估计,武三思近日就会有所行动,三日之后,我的婚期结束就会返朝,这段时间,还得你来帮我注意朝野动作。” 赵逾颔首道:“这个自然。” 杨帆又道:“沈兄什么时候会来洛阳?如今局势,若是沈兄在此坐镇,应该更稳妥一些。” 赵逾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三叔一时怕是不能离开长安了。实不相瞒,家族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位姜公子有意为难三叔,此事已经惊动了族中元老,非我三叔在场不能解决,所以……” 杨帆早已见识过沈沐的神通广大,既然这件事需要他留在长安,恐怕不仅仅是“一些事情”那么简单,他也没有多问,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安心处理那边的事情好了。这边的一切是早就铺陈好了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武三思一定会按时发动,咱们只管等着看戏就是了!” 赵逾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娄师德将要回京了。” 杨帆意外地道:“哦?娄将军要还朝?” 赵逾道:“嗯,估计三日之后就会到京。居延海大捷,娄师德是立下了大功的,皇帝必有重赏。升官加爵固然不在话下。很有可能还会留他在京。以他现在的权位和立下的功劳,即便是拜相也不无可能!” 杨帆欣然道:“娄将军为人敦厚,品行高尚。若能拜相,于国于民可是一桩大好事啊!” 赵逾莞尔道:“可是三叔以为,眼下西域形势还离不开娄将军。除了娄将军也实是没有更妥当的人选,朝中现在并不缺一位宰相,西域却缺一员名将啊,所以会动用一些人脉,力保娄将军不离西域!” 杨帆一怔,仔细想想西域的复杂情势,眼下确也离不开娄师德这样的老将坐镇,不禁点了点头。 赵逾神秘地一笑,又道:“姜公子虽然正与我家三叔为难。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的看法却与三叔相同,他也觉得西域军权比一个相位更加重要,所以他那边也会有所动作的,只是……不免要委屈娄将军了。” 杨帆苦笑道:“是啊,拜将封侯,这可是为臣者最高的梦想,娄将军一定不会想到。他之所以不能拜相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太能干了。” 赵逾道:“娄师德以宽宏大度、谨慎忍让闻名于世,而这朝中却是非狐即狼,个个奸诈,以我看来。他在外做个大将军逍遥快活,未必就不如入朝为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杨帆摇头不语,赵逾又道:“皇帝若想引娄将军入相,必会咨询朝中重臣。本来这事与郎将没太大关系的,不过郎将从西域回返,本就负有替天子考察地方官员、民情、军机之责任,所以难保不会问起郎将,赵某这里先知会一声,免得郎将使错了力。” 赵逾说到这里,微笑着站起身来,道:“郎将新婚燕尔,赵某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郎将还是回后宅去多陪陪夫人吧!” 杨帆也随之站起,笑道:“我那娘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小女子,如今虽然不在宫里当差了,可是沈兄却帮我娘子找了个好差使啊。十六家店铺,再加上我娘子以前自己经营的几家铺子,只怕她每天比我还要忙上三分呢。呵呵,请!” 赵逾哈哈大笑,与他并肩往外走,边走边道:“这么说来,倒是赵某的不是了,我应该晚几天再把贺礼送上,免得尊夫人新婚燕尔还要忙碌。” 杨帆道:“要不然她也闲不下的,这不府上正缺人么,她中午就去了南市,要找人牙子雇些丫环下人回来。” 赵逾笑道:“当日赵某曾想赠予郎将男女奴仆二十人,郎将偏偏推却不收,否则今日何须如此麻烦?” 杨帆道:“当日杨某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留下四个人,我都嫌多,哪知道成了家,只是娶回来一人而已,却当真觉得这人手不敷使用了。这样也好,我那娘子亲手挑选的身边人,大概更合她的心意。”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大门前,赵逾回身道:“郎将止步,不劳远送了。” 杨帆一笑站住,拱手道:“赵兄慢走!” 两人刚说到这里,门外一阵叽叽碴碴的女孩儿家说笑声,就见高莹、兰益清等一众女侍卫簇拥着小蛮走进门来,一见杨帆与一位客人站在门前,登时站住。杨帆笑道:“娘子回来啦,来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赵逾赵兄,赵兄,这就是内人了。” 赵逾赶紧上前两步,长长一揖道:“赵逾见过夫人!” 小蛮福身还礼,道:“赵先生好。” 杨帆道:“娘子,家里的使唤人可都雇回来了?” 小蛮抿嘴儿一笑,道:“嗯,众姐妹帮忙,可省事得多了,人都挑齐了,你们上前来,叫阿郎看看可满意么!” 众女侍卫把身一闪,便从后面走进来七八个男子,其中一个十一二岁,清秀机灵,想来就是书僮了,还有两个腰围很宽,满面福态,定然就是厨子了,其他几个下人虽然并非个个都是魁梧之辈,不过看起来都很精神,而且一脸憨厚。 杨帆连连点头,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这些人,我看着都满意的很。嗳,不是还有内宅里使唤的丫头么,怎么没雇回来?” 小蛮一听,忽然忸怩起来,轻轻卷着衣角,小声地道:“丫环……也是雇齐了的。” 杨帆哈哈笑道:“是么,快叫她们过来,让我看看。” 那七八个男仆忽啦一下闪向左右,小蛮无奈,微微侧了身,向高莹努了努嘴儿,高莹道:“咳!你们还不上前,见过你家阿郎!” 杨帆笑眯眯地看着,就见那些女侍卫又向两旁一闪,杨帆的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他的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惊愕地看着站在门槛外面的六个……女人,嘴巴也慢慢张开,半天都合拢不上。 他一眼看去,几乎以为小蛮把太平公主府的那几位女相扑手给请回家了,仔细一看,她们的身形比起太平公主身边那几个兼作女侍卫的相扑手要小了一号。 没错,她们的确是女人,六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她们也的确是丫头,看那富态中透着稚气的面相、看她们头上云英未嫁的丫角髻,绝对是六个未成年的丫头。 小蛮看见杨帆的脸色,不禁嗔怪地瞪了高莹一眼,硬着头皮怯怯问道:“郎君……还满意么?” 杨帆就像含了一口黄莲似的咧了咧嘴,含糊不清地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这些人,我看着都满意的很,呵呵呵……” 赵逾站在一旁,努力把他因为憋笑而扭曲的五官归了位,向杨帆长长一揖,道:“郎将忙着,赵逾告辞、告辞了!” p:这重感冒真是让人昏头昏脑。我昨天白天码字码昏了,想着清醒一下,就对着电脑学唱歌,学了几遍“正义之道”,吼得声嘶力竭的,挺爽快,觉得虽因感冒而声音沙哑,还是中气十足呀!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失声了,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嗓子完蛋了,从早上到现在,俺已经含了五块含片了。 再一个,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到墙上电源开关打开电脑电源,开机,然后上厕所,洗漱。今早迷迷糊糊的先去了厕所,然后我就把手伸到马桶后面摸电源开关,摸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幸好码字时还是清醒滴,第二章四千字及时奉上!咱们现在距前边始终是两百票左右的差距,诸友再给点力,咱们奋力一挺,探一探榜眼的菊花去^_^ 第三百零九章 仁杰自惭 魏王府里,武承嗣一见周兴赶到,立即怒不可遏地道:“周兴!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替本王出这口气,本王要李昭德死!一定要他死!” 武承嗣一面说,一面重重地捶着书案,擂得案上文房四宝“砰砰”乱跳。 周兴赶紧安抚道:“王爷息怒,息怒,下官来时,已经听贵府家人说了经过。王爷想整治李昭德出这口恶气不难,不过……,王爷只是想出一口心头恶气呢,还是想要这太子之位呢?” 武承嗣一听“太子之位”,就像沸水锅里浇了一瓢冷水,登时平静下来,睨了周兴一眼道:“尚书所言何意?” 周兴捻着胡须,悠然道:“王爷欲谋这太子之位,不但有外敌,还有内患。外敌自然是对李唐犹不死心的大臣。内患,则是武氏族人中有资格与王爷一争高下的人了。这种情形,恰如当今皇上当年由一才人而至昭仪、皇后再至天子的过程。 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一个嫔妃,在宫里有诸妃争宠,在朝里有大臣反对,所争取的都是高宗皇帝的支持,最后险胜的乃是当今天子,凭的什么?自从第一次王庆之请愿被驳回,下官就在反复思量这件事。 下官以为,一直以来,咱们的做法都太过重视陛下一人的想法,以为只要有些人能为王爷摇旗呐喊,只要王爷能讨了陛下的欢心,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了。可是下官反复思量陛下登基前所用的种种手段。却觉得,咱们比起陛下来。还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武承嗣倾身道:“什么东西?” 周兴化掌为拳,重重一握道:“威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慑力!当今陛下就是这么做的,对拥戴她的,许以高官厚禄,对反对她的,坚决打击毫不留情,等到朝中上下只有拥戴顺从者的时候。当今陛下自然就成为陛下了! 王爷你固然是得到了一些官员的拥戴,但是对反对王爷的人,王爷都做过什么呢?李昭德为何敢如此狂妄?韦方质为何敢卧床不起?因为他们不惧怕王爷!他们知道,就算得罪了王爷。也没甚么了不起!” 武承嗣瞪起眼睛道:“对啊!所以本王忍无可忍,叫你整治李昭德啊,为何却说本王不妥?” 周兴连连摇头,道:“当然不妥,太明显了啊!陛下为何令李昭德监刑?因为连陛下都知道,李昭德如今是王爷的对头,这时候对李昭德动手,以皇帝的精明,会看不出王爷的用意? 为君者,不管远近亲疏。重的是一个平衡,唯有平衡,帝王才安稳。王爷虽是陛下的亲侄儿,但是为了一个皇位,纵然是父子尚且要防范,何况是姑侄呢?如今,皇帝分明是拿李昭德来压王爷之势,以求达到一种均衡!” 武承嗣怒气冲冲地道:“均衡?本王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若是忍气吞声。必然有那见风使舵的官员投到他们那边,又有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对本王百般攻讦,此消彼长,如何是好?依你之言,难道还要忍下去么?” 周兴慢条斯理地道:“忍,自然是不必的,不过要讲究一下手段。当年上官仪坚决反对立当今天子为皇后,当今天子是怎么做的?当今天子不断剪其羽翼,唯独不对上官仪本人动手,还在高宗皇帝面前百般称许、赞誉上官仪,以示无私。 直到上官仪的羽翼尽除,当今陛下大权独掌,这才赐死上官仪,这等手段何等高妙?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王爷还需竖着李昭德这根一直和你唱反调的标杆,动不得他。不过其他人么……,嘿嘿!” “嗯?” 武承嗣低头沉思良久,霍然抬头道:“那你所说的其他人,意指何人?” 周兴冷冷一笑,道:“自然是不识抬举的韦老匹夫!” 武承嗣恨声道:“那韦方质对本王倨傲无礼,自然也是要整治的。依你之言,是暂且放过李昭德,先对韦方质下手?” 周兴道:“正是!先扳倒韦方质,然后看看哪个大臣不识抬举,再把他扳倒!用不了多久,百官就会要么投入王爷门下,要么明哲保身,到那时候,王爷一呼百诺,而李昭德之流则成了孤家寡人,不打……他也要倒啦!” 武承嗣开怀大笑:“好!好!周尚书真是本王的张子房啊,那就按你说的办,本王先忍了李昭德这口恶气,先拿韦方质那老匹夫开刀……次日早朝已罢,武则天留下诸相伴驾回到武成殿,到了殿上坐下,又赐了诸位宰相座位,武则天便笑吟吟地道:“明日娄师德就要回京了。这一次,娄师德用兵巧妙,在居延海歼灭突厥精兵两万余人,功不可没。众卿以为,朕当如何赏赐?” 眼下众宰相中,以武承嗣地位最高,他既是宰相,又是亲王,所以在众宰相中排名第一,但是他一直想争西域军权,如今都坏在这娄师德手中,听说要封赏娄师德,如何愿意,因此便把眼皮一抹,不言不动。 众宰相中排名第二的是岑长倩,岑长倩是唐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两代宰相,甚有威望,武则天登基后大封群臣,又授其爵为国公,所以地位仅在武承嗣之下。 一见武承嗣无所表示,岑长倩便欠身道:“圣人,臣以为,娄师德年事已高,又立下这等大功,圣人体恤臣子,应该让他回京。娄师德多年来在西域营田屯粮,戍边守城,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又立下这般大功,臣以为。拜其为相,也是应当的。” “哦?” 武则天不置可否。笑微微地又看向李昭德。诸相中,排位第三的是苏良嗣。不过苏良嗣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体从年初就不太好,一直告病在家,所以眼下实际上排位第三的就是李昭德了。 李昭德听了岑长倩所言,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他是前御史大夫李乾佑之子。出于陇西李氏丹阳房,和李靖是同支。而娄师德出身寒门,幼时贫寒之极,曾经做过放牛娃。出身高门的李昭德哪里瞧得起他,一听说要与他同朝为相,顿生反感,便道:“ 娄师德确有大功,然娄师德之功劳多建于边陲,一个善于屯田戍边的军中大将,是否就一定当得起宰相的责任呢?臣以为,娄师德可以嘉奖升迁,但是拜相却不可不慎,娄师德还是留在西域为国守边的好。如此一来。边墙无事,陛下才好安心经营内政,于娄师德而言,也免得不称宰相之职,坏了他的一世英名!” 武则天神色不变,又复看向坐在他下首的狄仁杰,狄仁杰同样不喜欢娄师德,不过他与李昭德的理由不一样,李昭德是因为娄师德出身寒门。所以本能地轻鄙他,而狄仁杰却是因为他的个性与娄师德不同,他嫉恶如仇,很讨厌娄师德唾面自干的性子,同时,他也真心认为娄师德不配做一个宰相。 狄仁杰道:“娄师德屯田戍边,勤勤恳恳,确是为国守边的一员名将,不过,宰相者,,上佐天子,外抚四夷,内亲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娄师德在这方面可有什么建树么? 臣以为,西域才是娄师德大展才干之地。陛下若要嘉奖,可以任命娄师德为河源、积石、怀远诸军及河、兰、鄯、廓诸州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以其统辖西域诸州兵马。娄师德熟悉突厥和吐蕃情形,由其镇守西陲,陛下可高枕无忧矣!” 武则天又复看向韦方质,韦方质拱手道:“臣以为李相、狄相所议,甚是妥当。” 武则天淡淡地道:“既然众卿多以为娄师德宜留守西域,那就依众卿所言吧。不过,这两年来西域多事,娄师德虽无西域诸军长之名,却有其实,如果令其为西域诸军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不过是为他正了个名,朕有功必赏,这赏赐可嫌轻了些。嗯!就让娄师德遥领一个兵部侍郎、检校兵部尚书吧,实任河源、积石、怀远诸军及河、兰、鄯、廓诸州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众卿以为如何?” 武承嗣知道西域兵权他无论如何是拿不到了,只要这朝里不再增加一个跟他唱反调的宰相,他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当下点头称是,其他几位宰相也是连连点头,岑长倩一见众宰相的意见都与他不同,便也不再坚持己见。 只有韦方质想了一想,谨慎地提醒道:“圣人,娄师德独领西域兵马,如今有名有实,权柄太重了,按我朝旧制,是否应该选派一位御使充任监军,以分其权?” 武则天摇头道:“自古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鲜有监军之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大将若不能独断专行,使一监军掣肘之,军中事务无论大小皆须承禀,以下制上,实为弊端,朕派兵遣将,不予监军!” 韦方质拱手不言,武承嗣见他吃瘪,冷冷横他一眼,心中略生快意。 武则天道:“好啦,朕召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议如何赏赐娄师德一事,事情既然有了结论,各位宰相都退下吧,狄国老留下,朕还有事问你!” 众宰相一听都拱手退下,只有狄仁杰一人留下。等到殿上一静,武则天便含笑问道:“国老,你方才说,为宰相者,最重知人善任,所以娄师德不宜为相。那么,你认为,娄师德不是一个慧眼识人,善于发掘英才的官员么?” 狄仁杰略有傲意地道:“娄师德之才能,仅限于屯田守边,戍卫边墙罢了。臣只听说,他唾面自干、戒骄能忍,脾气么,好得很。至于知人善任的本事,呵呵,臣倒从未听说。” 武则天“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今日咨询众卿之前,朕就已有所决定,无论做什么官,娄师德都是依旧要留守边陲的,至少……也要让他再留守两年,给朕两年的太平时光,朕就能做好收复安西四镇的准备……” 狄仁杰一听皇帝对安西四镇犹不死心,又想进言,武则天摆手道:“朕意已决,卿无需多言。以娄师德之功,朕这么做,是有些亏欠了他的,不过么……等安西四镇收复,朕再补偿他吧!” 说着,武则天轻轻一挥手,内侍小海立即捧过一口竹匣子,武则天淡然笑道:“朕留你下来,是想告诉你,人皆有所短,所谓慧眼如炬,朕做不到,你做不到,这世上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你为宰相,凡事不可武断。这匣中的东西,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 狄仁杰满腹疑窦,又不好多问,只好接过竹匣,施礼退下。还没回到中书省,狄仁杰就忍不住了,他把竹匣放在道边一个灯座之上,打开匣子一看,只见里边居然是一摞奏章,粗略一翻,足足有十多份,全是署名“臣娄师德”的奏章。 狄仁杰纳罕不已,连忙打开检视,仔细一看,一张老脸登时火辣辣的,狄仁杰拿着这些奏章,好半晌才无地自容地说道:“狄仁杰受娄公大度包容如此之久,直到今日才知他盛德,实是愧对娄公啊!” 原来这些奏章都是他得罪权相被贬谪地方之后,娄师德上书武则天,大力荐举他有贤有才,堪当大用的。 此时,杨帆与小蛮正在赶往南市的路上。 十六家店铺都接收过来了,如今南市里这最繁华的一条街全是杨家店铺,财源滚滚,受用不尽了。杨帆原来对这些身外之物是不甚在意的,可是如今成了家,对这些就不能不在乎了,他是东家,总要见见各店掌柜的。 因此过了晌午南市一开,小蛮就陪着他到了南市。杨帆身着襕袍,锦带缠腰,头戴一领丝织的乌纱幞头,衣冠楚楚,俊俏不凡。小蛮做少妇打扮,鹅黄色的窄袖短襦,系一条水绿罗裙,开了脸、修了眉,端庄娴慧,娇艳妩媚,当真一双璧人。 二人这一遭南市之行,为的是见一见各处店铺掌柜,安抚一下这些人刚刚换了东家的忐忑心情,谁知这一去,偏又惹出一桩祸端来…… p:又是四千一更,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一十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 “东家慢走……” 瓷器店的掌柜唐林亲自把杨帆夫妇送到门口,长长一揖,笑容可掬。 这个东家他满意得很,这位杨东家很好说话,对他的经营几乎不作任何评价。杨家主妇倒是极精明的一个,她虽只简单地问了几句,定了几条盘帐的规矩,账簿也没有细翻,但是就凭这只言片语,老唐就看得出这位主母是经商理财的行家里手。 细一攀谈,原来这条街上那家买卖兴隆的首饰头面店就是这位主母的产业,难怪瞧着她有些面熟,这一来唐掌柜的对她就更不敢有所欺瞒了,相应的,对于换了东家之后本店的经营和前途也恢复了信心。 杨帆和小蛮离开瓷器店,一边交谈着,一边漫步走向第二家店铺的大门,这一家商铺经营的是各式高档地毯、挂毯。杨帆道:“你分给唐掌柜的一成干股,看他那高兴的样子,这个实惠应该不小吧?” 小蛮抿嘴笑道:“嗯,本来呢,他只是帮咱们家打理店铺的,每年按照约定付他工钱就行了。一成干股不是小数目了,放眼这洛阳城南北西三市,怕是没有几家的东主舍得这么大方呢。 我以前在宫里做事,置下的几家店铺其实很少有机会亲自过问,能不能赚钱、赚多还是赚少,那就全靠掌柜的本事了。掌柜的若肯用心固然好,可是咱不能全凭他的良心呐。那时候我就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利益共沾的办法。 我把店铺分割成十股。送给掌柜的一股,我这一股可不真是送给他了。只是立下契约,每个月赚的钱分成十份,除了本来应得的工钱,掌柜的还可以额外再拿一成,他要是不在咱们家干了,这一股是不能拿走的。这一来。还怕他不头拱地的帮咱们家打理生意?” 杨帆欣然道:“我明白了!这个主意好,你不能时时关心店铺生意,只能每月月底盘帐,确保掌柜的不会营私舞弊。从中渔利,却不能保证掌柜的尽心竭力。用了这个法子,经营获利、获利越多,掌柜的赚的就越多,他自然就会把这店铺当成他自己的产业一样用心打理了。” 小蛮嗯了一声,道:“如今咱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店铺,我空闲的时间虽然多了,却还是忙不过来的,更何况,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门道。做生意是不可能一法通百法通的,今后依赖这些掌柜的地方多着呢,用这个法子才能叫他们尽心竭力。” 小蛮轻轻呼了口气道:“虽然我精通的行当不多,不过这条街上各行各业每个月大概能赚多少钱,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有些掌柜的依旧不肯用心经营,或者确实没有那个本事,到年底一盘帐我就清楚了,庸者下、能者上,换起人来咱也不用客气!” 杨帆看她神采飞扬地说着。只觉此时的小蛮别有一种魅力,与他往昔所熟知的小蛮截然不同。小蛮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觉有些害羞,便轻轻扭过了头去。杨帆心中悄然浮起一个念头:“小蛮这丫头,还真是一个贤内助呢。” 小蛮走了几步,到了第二家店铺前面,扭头一看杨帆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娇嗔道:“已经到啦,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哦!”杨帆清醒过来,赶紧快步走过去。 这时店中正有一对中年夫妇在看着壁上挂着的一副昂贵的波斯地毯。 那个妇人大约三旬左右,肤色白皙,容颜秀美,体态婀娜,举止之间,总有一股优雅高贵的气质,令人不敢轻慢。 旁边那个男人四旬上下,戴一幅软脚幞头,穿一件圆领青袍,颌下一部修剪得极整齐的胡须,眉宇清朗,丰神如玉。看他那翩翩风度,年轻时候必定是个令多情少女为之着迷的美男子。如今他虽上了些年纪,却比年轻男子多了几分人生阅历的成熟感,看起来别具一种令人着迷的味道。 那妇人仔细端详着地毯,这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的中年美男似乎对地毯毫无兴趣,便负着手东张西望。忽然听到店外传来一个女孩儿家娇娇糯糯的声音,这中年人不禁扭头望去,只一看,他的眼神就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小蛮正侧身扭头,唤着杨帆。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身鹅黄衫子,更衬得她的肌肤娇嫩无比。她还是一个未破瓜的处子,但是已经开了脸,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青涩灵秀的小丫头了,那妇人装束和发式,给她凭添了几分初嫁妇人的秀润灵媚。 那种动人的味道是无法形容的,但是一旦看到,你却能马上体会得到,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风情,一种周身上下无处不媚的婉约,如同一朵带露的玫瑰迎风绽放着,那风致嫣然、那魅惑的味道,唯有在青春少妇身上才能体现。 而一般少妇总是透着些娇弱,小蛮却是练武之人,气血旺盛,所以这中年人看她微侧的俏脸,只觉那柳眉弯弯,瑶鼻玉柱,唇瓣鲜活,肌肤之上有一种健康活泼的光晕流转着,如水之润,如玉之泽。 这中年人是见惯了美色的,却少有机会见到这样集少女青春活力与少妇妩媚风情与一体的女子,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喜,把小蛮从头到脚沿着她那温柔而流畅的曲线留连了一遍,渐渐流露出几分贪婪。 小蛮全未注意此人的神态,等到杨帆走到面前,便低声道:“这家店铺的掌柜姓顾,叫顾明月,这人我倒是早就认识的,为人精明,心眼活泛,坊市里的商家都叫他顾明白,此人做生意还是很能干的,不过有些性喜浮夸,你想问他什么,须得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要不然听他滔滔不绝,你压根儿就插不上嘴!” 杨帆轻轻点着头,与小蛮并肩走了进去。那中午人闪到墙边,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杨帆向他含笑点头致意,这中年人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看着这位美丽的少妇从自己面前走过,中年人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小蛮的身形刚过,一种春日雨后鲜润花朵般的芬芳便沁进了他的口鼻,让他周身舒泰不已,眼看着水灵得仿佛一粒饱满丰润、晶莹剔透的葡萄般的小蛮,嗅着她淡淡的体香,那中年人神魂俱醉。 两夫妻一进店去,另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刚要说些迎接客人的场面话,忽然看清小蛮的容貌,不禁微微一呆,昨天小蛮接收店铺时已经来过的,这样美丽的一位东主夫人他又岂会忘记? 小蛮微笑道:“这是你们东家,带我们去见你们掌柜的吧。” “哦哦,请请请,东家,这边请!” 那伙计毕恭毕敬地打起了帘儿,把他们让进了后屋。 这时,那位清秀典雅、气质高贵的妇人还在端详着壁上那副地毯,全未注意自己丈夫尾随那俏丽少妇倩影的异样眼神。 那伙计见这美妇人对这副地毯很感兴趣,正打起精神,竭力卖弄着:“这位娘子,这副地毯可是从波斯国来的,那地儿气候阴冷,所以羊毛柔软细长,这地毯就是用那儿特有的羊毛织成的,手感细腻、平滑柔软啊。你再瞧这背面,这可是用真丝织成的,摸起来光滑如镜,还有这花卉图案,里边绣了金银丝的,这颜色几百年都不会褪……” 那中年人眼看着那位红果儿般水灵可口的少妇进了内室,再瞧不见她的模样,不禁心痒难搔,一见自己夫人还在打量那副地毯,他忙出了店铺,重重地咳了一声,正在不远处摊上胡乱寻摸的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人赶紧迎了过来。 中年人把他们唤到自己面前,低声道:“方才这店里进去一对夫妻,说是本店东主和夫人,一会儿我陪娘子离开后,你们留在这儿盯着点儿,等那夫妇二人出来,打探到他们的名姓身份,嗯?” 那两个随从一听,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连忙点头道:“小的明白,阿郎放心!” 杨帆和小蛮一家家地走下去,每家掌柜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们东家、东家娘子,一开始小蛮还有些难为情,但是一路走下来,轮到最后几家时,已经安之若素,对东家娘子的称呼再无一丝抵触了。 不知不觉中,小蛮已经代入了这个新的角色,甚至……听到杨家娘子这个称呼时,她的心头还会泛起甜丝丝的感觉,她的心正在悄悄沦陷。同样的感觉,也在杨帆心中悄然滋生,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新奇而微妙的感觉----那是爱的感觉。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当他们返回杨家后,那两个盯梢的人跟踪到杨府门前,又向左右邻居打听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很快,他们就出现在淳化坊里一幢豪宅门前。 影壁墙后四棵门槐,三层汉白玉的石阶、两尊滚绣球的石狮,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闪发光,端地气势不凡,门顶匾额上银钩铁划两个大字“来府!” 此处竟是左御史中丞来俊臣的府邸。 p: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一十一章 色胆如天 那位在地毯铺子里与杨帆和小蛮偶然邂逅的中年美男子,居然就是四大酷吏之一的来俊臣。来俊臣回到家就有些魂不守舍了,虽然只是一面之识,可是小蛮的音容笑貌,早已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武周一朝有四大酷吏,其中只有一人好色,此人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是京兆万年人,父亲叫来操,本是一个嗜赌之徒。当年与一个叫蔡本的赌徒对赌,赢了蔡本很多钱,蔡本无力偿还赌债,来操就把他的妻子纳为己有。蔡家娘子此时已有孕在身,后来生下一个男孩,来操并不嫌弃,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这人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自小品性就不好,为祸乡里,坑蒙拐骗,后来仗着容貌俊美,又勾搭诱奸女子,被时任当地刺史的东平王李续逮捕入狱,坐了几年牢。后来琅琊王李冲反武事败,牵连了大批李唐宗室,李续也被杀了。 来俊臣灵机一动,趁机跑到朝廷申冤,说他当年就听说过琅琊王的反状,想要禀报朝廷,却被东平王李续关进了大牢。武后闻言大悦,就提拔他做了官,这来俊臣体察上意,专门陷害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以致节节高升,如今竟成了左台御史中丞。 来俊臣好色与一般男子大有不同,黄花闺女他没兴趣,他只对容貌姣好、体态曼妙的人妻少妇特别痴迷,是一个终极“人妻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母亲就是被他父亲抢来的。以致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 来俊臣一旦看中了谁的娇妻美妾,便巧取豪夺。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他的妻妾全是被他罗织各种罪名弄得家破人亡的那些官员的妻妾,就连他的正室夫人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妻子。 他这位夫人就是今日在南市购买地毯的那位美妇人。出身太原王氏,一等一的豪门世家。她本来是嫁给了一个叫段简的官员,来俊臣偶然见她美貌,便软硬兼施,逼迫段简休妻。 段简深知来俊臣的厉害,如果他不答应。来俊臣马上就能找到一堆“证据”证明他是反武的叛逆党羽,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段简写了休书,刚刚迫令妻子离开家门。就被来俊臣截走了。 来俊臣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才派人去太原王氏求亲。当时,山东贵族和关陇贵族因为曾反对武则天为皇后,都是受到武氏打压的对象。眼见木已成舟,夺回女儿也无法挽回她的名节,为免节外生枝,以太原王氏的势力,竟也不得不忍了这口恶气。 来俊臣好人妻,实已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他看中的女人。哪怕是太原王氏这样的背景,他也敢放胆豪夺,今日那对小夫妻看起来只是坊间商铺的东主,一个生意人,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起那位小娘子的撩人模样,来俊臣不禁心痒难搔。 其实,来俊臣固然好色,却非急色,对于女人。他是非常挑剔的,非妇人不要,非绝色妇人不要,要不然他家的后宅里早就塞不下女人了。但是今天看见的这个女人,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这些年来,来俊臣收集的人妻少妇,既有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媚骨天生的人间尤物,也有雍容华贵,优雅大方的的豪门少妇,更有清丽绝俗温婉秀气的小家碧玉。或端庄贤淑,或灵秀优雅,或娇艳妩媚,或纯真纤弱,或丰艳风流,各形各色,唯独没有一个集少女般的娇憨稚纯、闺中少妇的妩媚娇羞于一体的女子,这般极品,今天偏偏被他遇到了。 来俊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回味越是心猿意马,就在这时,房门叩响,门外传来那两个家丁的声音,来俊臣双眼一亮,赶紧唤道:“进来!” 两个家丁闪进门来,施礼道:“阿郎,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 来俊臣急忙问道:“快说,那人姓甚名谁,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个家丁道:“阿郎,那人确是那毡毯铺子的东家,姓杨名帆,就住在福善坊里第六曲第三家。” 来俊臣大喜道:“好!明日本官就叫人去把那杨帆锁进大牢,嘿嘿,那般妖娆的小娘子,他也配享用!” 另一个家丁道:“阿郎,小的们还没说完呢,这杨帆是有官身的,他是左羽林郎将啊!” 来俊臣一怔,迟疑道:“羽林卫左郎将?此人年纪轻轻,官职倒是不低。”转眼想想那少妇娇俏可爱的模样,下腹一阵火热,便咬牙道:“那也把他抓起来!本官专监在京百司及军旅官员,还整治不了他么?” 御史一直就有未经请旨直接抓捕五品以下官员的权力,只不过以前御史台没有自己的监狱,没有审讯权,抓了人也要交给大理寺问案,所以各个朝代的御史一般只动用弹劾权,非紧急时刻不动用抓捕权。 而这种状况到了唐朝就改变了,贞观年间,御史台就设置了台狱,拥有了独自审讯、关押、判决等一系列的权力,自大夫以下官员御史可以直接拘捕入狱。到了武则天的时候,为了消灭反对势力,武则天大杀宗室和大臣,进一步扩大了御史台的权力,以致如今的御史台和刑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大周的御史台沿续大唐的设置,分为左右,各置御史大夫一人为台主,御史中丞一人为副手。左御使台专监在京百司及军旅官员,右御使台按察诸州文武百官。来俊臣就是左御史台中丞。 就像周兴本来只是刑部的第二把手一样,来俊臣也是左御使台的二把手。不过,同周兴不同的是,周兴的老上司张楚金在刑部很有威望。本人也很有手腕,周兴觉得他碍手碍脚。就找机会把他干掉了。 而左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却是个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主儿,来俊臣早就在御使台一手遮天。把他老人家弄成了空架子,孙大夫也不以为然,从来不干涉来俊臣的事儿,因此倒是与来俊臣相安无事。 那家丁听了来俊臣的话,有些尴尬地道:“阿郎,小的还没说完……” 来俊臣脸色一沉。道:“有屁快话!” 那家丁不敢怠慢,忙道:“是!小的打听过了,这位杨郎将前两日才刚刚成亲,他那位娘子是皇帝赐的婚。原为宫中的女侍卫……” 来俊臣听了微微有些恍然,难怪杨帆这个名字刚才听着隐约有些耳熟,果然是听说过的,只是因为两人一向没什么交集,来俊臣听过就算了,一直没往心里去,所以直到听说天子赐婚才想起来。 来俊臣听到这里,依旧不以为然,天子赐婚又怎样?那些公主们还是天子许婚、主婚的呢,还不是一嫁再嫁的。只要把这杨帆安个罪名投进大牢,要把那个小娘子弄上手又有何难。 那家丁方才被他瞪了一眼,却是不敢再大喘气了,急急又道:“前两日杨帆成亲时,梁王曾经亲赴杨府祝贺,太平公主送了重礼,白马寺的薛大师不但亲往祝贺,而且也送了一份不逊于太平公主的重礼。” 听到这里,来俊臣方始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家丁讪讪地道:“听说,他是白马寺薛大师的弟子。” 来俊臣冷笑一声道:“薛怀义有什么狗屁弟子,不过是一群陪他嬉戏玩耍的狐朋狗友罢了,那些人,有哪个值得他亲临喜宴且要送上重礼的?他肯去,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更何况,太平公主居然也送了厚礼,梁王居然亲自到场,他们就算想要巴结薛怀义,也用不着如此讨好他的一个弟子吧!” 两个家丁连声道:“是是,小的愚钝。” 来俊臣虽不知这杨帆究竟有什么背景,从这两个心腹打探来的消息,却知道此人绝不是一根好啃的骨头,一个郎将他不放在心上,一个宫中女卫更没甚么了不起,但是太平公主和梁王,尤其是薛怀义,却不能不叫他心生忌惮。 来俊臣有心就此罢手,可是一想起那个一身鹅黄衫子,侧身立于阳光下,扭身含嗔的青春少妇,心头就似有几百只蚂蚁爬来爬去的。来俊臣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终是放不下那个娇俏丽人,不把她弄到手实不甘心。 此人对于女色实是有些偏执狂的,更兼胆大包天,除了皇帝,几无一人放在他的眼里,心中一横,便对两个家丁吩咐道:“你们马上去台院找卫遂忠,叫他给我好好盯着这个杨帆!” “喏!” 两个家丁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来俊臣一双眼睛鹰隼似的眯了起来,轻轻抚着胡须道:“嘿嘿,才刚刚成亲么,才刚刚成亲便这等的妩媚妖娆,若是多经几番雨露灌溉,真不知该是何等的香醇可人了……杨帆可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叫人给惦记上了,两人回到家里,沐浴更衣,换上燕居的常服,往案前一坐,丰盛的饭菜便端了上来,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不惬意,尤其是边上侍候着的那两个胖大丫头,瞧着……可真叫人增加食欲。 小蛮也穿着一身内宅里用的燕居常服,这等常服只有内宅里的丫环和男主人才可以见到,自然不似外间衣服一般严整,纱罗衫子薄软如云,一根带子系了纤纤细细的小蛮腰,往那儿一坐,自有一种袅娜的风流。 架上两盏鸳鸯灯,灯光透过前面花瓶里的插花斜照在她的身上,花影人形,于灯光下相映生辉。细软纱罗的裳子被灯光一照,隐隐露出里边一抹绯色的胸围子,幼嫩的肌肤,两条精致性感的锁骨无从遮掩,一览无余,杨帆见了心中一跳,忙敛了目光。 小蛮虽然低头吃饭,却似注意到了他的凝视,一张俏脸不觉便红了起来,灯下望去,脸若涂脂,更显柔媚娇俏。 “咳!娘子,为夫……明日就要回宫当值了。” 小蛮头也不抬,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喔!” 杨帆张口欲言,忽然瞧见杵在边上的两个大胖丫头,怀里捧着托盘毛巾啥的,头上两个角丫,像极了年画里抱着金鲤鱼的胖大娃娃,实在是有些腻歪,便摆了摆手道:“我与娘子有些体己话儿要说,不必侍候了,你们退下吧!” 两个丫头答应一声,将盘子放在一边,退下堂去,小蛮听见一句“体己话儿”,心里顿时一慌,便停了箸,抬头向他望来。杨帆伸手捉住了她的双手,小蛮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来,但是一抽不动,终于没再用力。 杨帆微笑道:“好现象!” 小蛮脸上泛起红晕,细声道:“郎君……要说什么?” 杨帆正容道:“我知道,自成亲以来,你一直觉得别扭,其实我也一样。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久而久之终究不是个办法。不错,我喜欢婉儿,我不会放弃她,可是你我既然做了夫妻,呵护照顾你。同样是我的责任,我跟婉儿也说过你我之间的事……” 小蛮低低地道:“婉儿姐姐……怎么说?” 杨帆道:“既然天意弄人……” 小蛮马上很敏感地抬起头,道:“天意弄人?其实你不情愿的,是么?” 杨帆道:“怎么会?天意弄人,何尝又不是一种缘份?我承认,天子指婚的时候,还只是喜欢你,从未想过要娶你做我的娘子,那时候,你也不曾想过要嫁我吧?” 小蛮轻轻“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杨帆道:“这就是了,现在我们已经做了夫妻,这件事无法回避,也回避不了,那我们……就试着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小蛮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杨帆微笑道:“家里下人多了,我不能总是偷偷摸摸地住在外面。今晚我们就同房而眠!” “啊!今晚?”小蛮又紧张起来。 杨帆道:“只是同房而眠。你睡榻上,我睡地板!” 小蛮歉然道:“这……” 杨帆道:“你放心,有些事你现在无法接受,我不勉强你,我可以等。反正,夫妇之间,又不只是鱼水之欢这一件事。让我们放下心结,试着接受对方,好不好?” 小蛮紧紧咬着嘴唇,许久许久,才轻轻抬起头来,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杨帆,轻轻地道:“好!”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先出手 杨帆三天婚期已满,回宫当值,一到所在,副将费晟轩便把奉李昭德所命,殴死王庆之的事向他汇报了一遍。( .) 杨帆见他一脸忐忑,笑着安慰道:“这件事杨某已经听说了,即使本官在场,在李相严令之下,也只能俯首听命,将军何罪之有?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费晟轩暗道:“杨郎将竟这么好说话?是了,那王庆之是替魏王请命的,郎将大婚之日我在宫中当值不能离开,曾托黄旭昶送了礼去,老黄回来说,当时连梁王都去了,这么说来,杨郎将是武氏一族梁王一派的人,与魏王并无干系。” 想通了这个关节,费晟轩心事彻底放下,便与杨帆欢欢喜喜做了交接。杨帆接过今日诸般事务记载流程一看,头一条上就写着:“娄师德还京,遣仪仗随李相十里亭相迎!” 娄师德到京了,娄师德这一场大捷不仅仅是则天朝第一场大捷,更重要的是为武则天收复安西四镇铺平了道路,朝中反对出兵的声音大为削弱,武则天欣喜之下,特意派李昭德代表她迎出洛阳城。 李昭德是当朝宰相,诸相之中排名第四,而娄师德目前的官位还远不如李昭德,武则天叫李昭德代表自己出迎,足见对娄师德的重视,也尽显了娄师德此番回京的荣耀。 杨帆安排妥当宫中警戒事务之后,亲自带了仪仗随李昭德出城了,见到娄师德的时候。娄师德看见这位迎接的禁军将领竟是杨帆,不禁欣然一笑。 因为两人级别还差得远,而且李昭德才是迎接他的人,所以娄师德未与杨帆多言,只向他含笑点点头,便向李昭德施礼参拜了。 李昭德说了一番接迎的场面话,便与娄师德一同登上皇帝派出的御辇。向宫城进发,并卷起车帘,接受城中百姓的欢迎。 仪仗前行。报功人高声宣颂入城人的功绩和姓名,百姓们听说御辇上那人就是在西域立下大功的娄师德,欢呼礼拜。极为尊重,李昭德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悦。 他是很瞧不起娄师德的,娄师德出身寒微,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但是许多举止依旧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这些举动看在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李昭德眼中,便有些无法忍耐,觉得很是粗鄙。 尤其是娄师德常年戍守边关,风吹日晒的。那皮肤十分粗糙,再加上身体肥胖,走路又有一条腿是瘸的,看在非常重视仪表的李昭德眼中,心中更加厌恶。两人虽同车而行,可是在座位甚宽的御辇上,他坐的离娄师德远远的,中间的距离足以再坐下一个大胖子,一路之上,李昭德都端坐阖目貌似养神。与娄师德没有只言片语交谈。 二人到了午门前,便下了御辇步行入宫。杨帆按剑陪侍一旁,三人在几名内侍陪同下行往武成殿。 娄师德这些年来一直戍守边防,上一次回京觐见天子时,还是高宗皇帝李治在位的时候,这一次回京,京城面貌与当年已大不相同。尤其是宫里面,皇帝朝会百官之所在已经改建成了恢宏壮观、华丽庄严的“明堂”。 而万象神宫后面的“天堂”更是高耸入云,那巨大无朋的佛像,刚刚入城时就能远远看见,眉目五官清晰宛然。此时经过“天堂”之侧,仰望那巨佛,只觉自己身形小如蝼蚁一般,不由心神俱醉。 娄师德一条腿是瘸的,走路很慢,他一路东张西望的,倒也不致拖慢步伐,只是因为走得慢,顺路欣赏一下这宫中气象。 李昭德是个急性子,一走快了便得停下来等他,等他赶上来走不了几步路,又得停下来等候,李昭德便有些不耐烦了,再看娄师德东张西望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李昭德终于按捺不住,斥声道:“你这没见识的田舍汉,能不能走快一些!” 田舍汉是唐朝的骂人话,意思就是乡巴佬。杨帆听了脸色不由一变,心道:“这位李相的脾气真是不太好,如此相辱,娄将军如何下得了台?” 杨帆闪目向娄师德望去,却见娄师德神态从容,没有一丝羞忿之色,只是打个哈哈,笑道:“呵呵,师德本来就是个田舍汉,倒让李相见笑了。师德左腿有些残疾,走不快的,劳烦李相等一等!” 杨帆见了不禁暗暗赞许:“人说娄师德胸襟广阔气度如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昭德口不择言骂了娄师德,一言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若是真与娄师德理论起来,那理亏的可是他,此时一见娄师德这般态度,他也不便再发火了,只好放慢了步子,陪着娄师德一步一步地往宫里头蹭。 此时,武成殿上,宗秦客和周兴正在武则天面前弹劾一位大臣,二人弹劾的正是韦方质。 周兴得了武承嗣授意之后,立即着手准备韦方质的黑材料,因为他控告的是一位宰相,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特意拉上了宗秦客。 宗秦客现任凤阁侍郎兼内史,是武则天的亲信之一,当初为了武则天登基,宗秦客巧妙运筹,殚精竭虑,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与武则天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武则天的表侄,母亲是武则天的亲堂姐。 当初,为了宣扬武则天的功绩,宗秦客曾主持编撰过《圣母神皇实录》。武则天登基之初,他又特意创作了十二个新字,武媚如今所用的名字“武曌”中的曌字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取其日月当空之意。 所以此人是甚得武则天信任的,武则天称帝以后,对宗秦客来说,当然是由武氏子孙继承皇位,他和他的子孙才能一直荣华富贵下去。所以他对废除李唐太子是最为热诚的人之一,故而与武承嗣一拍即合,周兴对他刚一吐露来意,宗秦客便满口答应,与他一起御前弹劾。 周兴把他所炮制出来的有关韦方质的种种反迹向武则天禀报了一遍,又呈上一些从牢中死囚那儿拷问出来的口供,宗秦客添油加醋地道:“陛下信任。方才提拔韦方质为相。可此人不思报答,却对陛下称帝心怀不满,常常在外大放厥词。 臣听说。韦方质后花园里植有几棵李树,今年春上,李树花开如云。茂盛美丽。韦方质欢喜之极,还特意在李树下召开家宴,铺席饮酒,大醉后言道:‘今日李树花开繁茂,秋后必然果实累累,介时当与你等再来饮酒为贺!’” 武则天脸色阴沉,一只保养得宜,娇嫩如闺中少妇的玉掌“啪”地一声拍在御案上。侍立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见此情形,心中暗忖:“这韦方质怕是要倒霉了!” 武则天果然大怒,前两年她曾重用弓嗣明。结果弓嗣明居然藏匿反贼徐敬业的胞弟徐敬真,还千方百计助他出逃,如今重用韦方质,韦方质又心向李唐,还是要颠覆自己的统治。这些人果然是养不熟的一群白眼狼么? 武则天对周兴怒气冲冲地道:“立刻把韦方质下狱查办!一俟罪名属实,籍没其家,流配儋州(海南岛)!” 周兴心中暗喜,连忙躬身道:“臣遵旨!” 就在这时,内侍小海在门口禀报道:“大家,娄师德殿外候旨!” 武则天听说大功臣来了。容颜稍稍一霁,吩咐道:“你们退下吧,宣娄师德觐见!” 宗秦客和周兴目的已达,匆匆退下,李昭德便引了娄师德进殿面君。 杨帆把李昭德和娄师德送到武成殿前,使命便已结束,本想回转宫门,忽然看见宗秦客和周兴从殿里出来,一脸得意,喜上眉梢,心中不禁一动。 内侍小海传完了旨意,正要回转宫中,杨帆看见,连忙招呼一声,把他唤到面前,低声问道:“中贵人,宗内史和周尚书所为何来?” 小海是上官婉儿的心腹,他虽不知杨帆与自家待诏有私情,却知道这位杨郎将与待诏过从甚密,算得上是自己人,便低声告知道:“他们是来告韦方质谋反的,大家甚怒,已然下制,命刑部严查了!” 因为武则天如今取名武曌,“曌”字音同“诏”字,所以诏书讳其名,称为制书了。下诏也不说下诏,而改称下制。小海不敢久耽,说完了这句话便向杨帆告了声罪,赶紧进殿去了。 杨帆听了小海的话不禁愣在殿外,武承嗣招揽韦方质碰了钉子的事现在还没有传开,杨帆并不清楚周兴为何对韦方质下手。 不过韦方质是保李派的中坚人物,杨帆与沈沐等人的计议是,武则天称帝势不可挡,唯有寄望于她年事已高,来不及从武氏族人中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暂且蜇伏,保存力量,等她百年之后,再把江山夺回李氏手中。 因此,现在就需要尽可能地保留和培养忠于李唐的力量。韦方质心向李唐,且身为宰相,这是传承李唐薪火的一支重要力量,想不到就此完蛋大吉。 杨帆并不知道宰相们对此有无良策,不过从以往发生的类似事件来看,或者是因为武则天太过固执己见,一旦有所决定便无人能予更改,又或者说周兴等人刑讯迫供的手段太过高明,只要落到他手里,就不怕你不招供,因此一旦入狱,还能清白出来的几乎从不曾有过,所以寄望宰相们出手是绝不可能的。 “这可如何是好?” 杨帆搓手蹙额,心事重重,及至走到宫门处时,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武三思。 周兴是武承嗣的爪牙,武三思手中现在可是握有毁灭武承嗣的证据,只要让他出手扳倒武承嗣,武承嗣这棵大树一倒,猢狲散去,韦方质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想到这里,杨帆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武三思面前,可他此时职责在身,不能离开宫廷半步,心念一转之下,便向夹城走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逞机心 杨帆来到夹城,许多今日不当值的男女侍卫见到杨帆,只要是认识的,都同他亲切地打着招呼。( .)杨帆倒是没有一点架子,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升作郎将而慢待故人,他一路微笑还礼,直到拐进女侍卫们的住处院落。 一个女侍卫正在住所前颠球,练着各种颠球技巧,忽然球儿失去控制,向杨帆这边滚过来,杨凌双足一跳,夹起那球,向空中一甩,用脚面轻轻一送,便把那球稳稳地送了回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优美。 那女侍卫停住球,对他喝了声彩。 杨帆并不认识这名女侍卫,便向她微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劳驾,请问高莹侍卫和兰益清侍卫他们谁在?” 他不认识那女侍卫,那女侍卫却是认得他的,抿嘴一笑道:“小兰正在御前当值,今日高侍卫歇息,杨郎将请稍候片刻,我去找她出来。” 杨帆道:“多谢!” 不一会儿,那女侍卫把高莹找了出来,高莹穿着一身草绿色的箭袖,英姿飒爽,朝气蓬勃,见了杨帆有些意外地笑道:“郎将大人正值新婚燕尔,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可别让你家小蛮知道了,凭白呷我的干醋。” 杨帆笑道:“高侍卫说笑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高莹问道:“什么事?” 杨帆道:“我有一件急事,需要见一个人,但是此刻正在当值。离不得皇宫,想麻烦你替我跑一趟。” 高莹打趣道:“什么人,你不会刚刚成亲,就在外面养了外室吧?” 杨帆打个哈哈,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请你替我跑一趟梁王府,请梁王来见我!” 高莹一怔,疑声道:“武三思?” 杨帆道:“不错。怎么,你不认识梁王府?很好找的,他的府邸就在……” 高莹道:“我认得。只不过……” 高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武家人风评不好,二郎前程似锦,不攀附武家。一样有大好前程。实在不宜与他们走得太近。” 杨帆正了正颜色,道:“说的是!杨某与武氏交往……,呵呵,杨某为人如何,你日后自知。只是无论如何,这次这个忙还是要请你帮我一帮。” 高莹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但是你有所求,我怎会不答应呢?” 杨帆哪吃得消她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见她已经答应,向她道了声谢。便狼狈逃去……武三思府上,此时正有一位客人。 来人乃是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之一。 宗秦客、周兴弹劾韦方质,然后冲到中书省拿人的消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姚绍之立即一溜烟儿跑到梁王府报讯了。 武三思听了大乐,这些不把武家放在眼里的人,都是武家人的眼中针、肉中刺,如今韦方质倒了霉,武三思自然欢喜。 姚绍之道:“王爷且慢欢喜,下官不来。明日王爷也会知道此事,下官匆匆赶来,可不是为了向王爷报喜的。” 武三思一听便知姚绍之另有文章,赶紧做不耻下问状,道:“绍之何以教我?” 姚绍之道:“王爷手中掌握着对魏王大为不利的证据,下官想知道,王爷打算何时把它呈报到圣上面前?” 武三思道:“嗯,此事本王曾经仔细想过,陛下杖死王庆之,对武承嗣夺嗣之举,显然是心生厌烦了,本王原打算明日就呈上证据的,不想今日武承嗣先动了。武承嗣先受王庆之一事挫折,又被韦方质一番羞辱,如今是疯狗一般乱咬人,显然是乱了方寸。 那班宰相虽然一样勾心斗角,不过一旦碰到外敌,却是同仇敌忾的。如今韦方质倒霉,那班宰相必然不肯罢休,本王此时呈上证据,那班宰相一旦风闻,必然趁机落井下石,帮本王收拾了武承嗣。” 姚绍之连连摇头,道:“王爷此言差矣!下官请问,这班宰相看不上魏王,对王爷你又是如何看法?” 武三思哼了一声,道:“在那班老朽眼中,只有李氏子孙才是天皇贵胄,他们瞧不上武承嗣,自然也瞧不起本王。” 姚绍之击掌道:“着哇!王爷,既然你也知道此中道理,此时你怎么能出面呢?” 武三思奇道:“绍之有何高见?” 姚绍之道:“王爷,以前周兴等人虽也攻讦过比宰相权位更重的亲王、郡王,皇帝宗亲,一方诸候,可那时当今天子还未登基啊,谁都明白,攻讦那些人,主意实是出于今上,而非周兴等人。” 武三思颔首道:“不错,那又怎样?” 姚绍之舔了舔嘴唇,阴阴笑道:“而今却不同了,如今这天下就是当今天子的天下,自皇帝登基以来,朝中一直相安无事,还不曾有人告倒过位至宰相的重臣。原因何在?因为皇帝已经得了天下,已经没有那么多障碍需要踢开。 这班宰相,大多是皇帝登基之后任命的,都是新臣,而且此番有人攻讦宰相,并非出自天子之意,你想他们会甘心么?如果他们坐视周兴构陷韦方质,此例一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对他们开刀了。 下官愚见,这班宰相就算为了自保,也必力保韦方质,而魏王想要重振他受挫的声势,也必然不肯甘休。此时扳倒魏王,可就成全了那班宰相,到时候他们又会成为王爷你争取太子之位的障碍,王爷何不暂且忍耐,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呢?” 武三思一听茅塞顿开,击掌道:“对啊!绍之。你这一番话,可真是提醒了本王了!对对对,本王这时不该出手,就让他们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吧,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本王再出手,到时候朝堂之上。还有何人能与我争?” 武三思刚说到这儿,府上管事悄悄进了书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武三思听了一怔,便对姚绍之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且回去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办!” 姚绍之一听,连忙起身道:“下官告辞!” 姚绍之一走,武三思便让那管事把一身男装打扮的高莹请进了书房,高莹把来意一说,武三思不敢怠慢,立即跟着她离开了王府。 杨帆是因为职责在身,离不开皇宫,倒不是有意对一位王爷拿架子,武三思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以为忤。他不知道杨帆有什么急事要见他,倒是真不敢耽搁了。 武三思到了午门见到杨帆,立即把他唤到一边,低声问道:“二郎何事要见本王?” 杨帆道:“王爷,娄师德到京了。” 武三思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奇道:“娄师德到京,与本王何干?” 杨帆道:“叶安呐!那个人证!娄师德是见过他的!皇帝对魏王近来举动已心生厌憎,王爷此时献上人证正是时候,到时候有娄师德为证,丘神绩百口莫辩,皇帝在气头上的处置必然更重。于王爷你可是大有好处呀!” 杨帆却不知他进言晚了一步,武三思已经先听了姚绍之进言,此时已然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哪肯再掺一脚,闻言连连摇头,笑道:“不急不急,不妥不妥。二郎啊,娄师德此番回京见驾,一时半晌是不会回去的,本王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武承嗣先受挫于李昭德,又受挫于韦方质,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他今日指使他的爪牙参倒了韦方质,那班宰相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看着吧,很快他们就要打个头破血流,本王正好坐山观虎斗,到时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好?” 杨帆听了顿时一呆,他没想到一向性情冲动的武三思竟然打了这样阴险的主意,当初与太平公主计议,借武三思这口刀对付武承嗣的时候,实未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变化,眼下人证已经落到武三思手上,主动权在他那里,他不肯出手,杨帆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表现的比武三思还要热衷扳倒武承嗣吧。 武三思见他模样,还以为他对自己忠心耿耿,所思所想全是为了自己打算,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二郎,你还年轻,不曾想得如此长远实属正常。你不用担心,一切尽在本王掌握之中!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有什么消息或想法,还是及时报于本王,本王一旦做了太子,来日龙登九五,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杨帆暗暗苦笑,只好躬身道:“谢过王爷!” 武三思心怀大畅,哈哈一笑道:“本王既然来了,不进宫走一遭难免会惹人怀疑,本王就去见见圣人,你且忙你的去吧!” 武三思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韦方质正在当值,周兴突然带了刑部的人闯进中书省,直接把他带走,此举果然激怒了众宰相。自武则天登基以来,百官都以为皇帝已经如愿以偿,再不会出现以前那样动辄破家灭门的危险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自武则天登基一年以来,朝中已经很少发生大臣被逮捕的事情了。 韦方质被抓,使得百官人人自危,当天晚上,朝中百官便纷纷勾连串通,互通声息,准备营救韦方质,可是他们都小瞧了周兴这等天生为刑讯而生的酷吏所掌握的本领了。 第二天早朝,他们纷纷揣了奏本上殿,可是还没等众宰相带头力保韦方质,周兴已抢先一步向武则天禀报:韦方质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亲笔写下了认罪书,并且还检举了一个同案犯:宰相苏良嗣! 百官听了,只惊得目瞪口呆! p:好戏快登场了,各位英雄,已经月末,您该有订阅月票了吧,还请投下支持,帮关关护菊,多谢!!! ~rq (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两条疯狗 文武百官实未料到韦方质头一天下午才被抓走,仅仅一夜的功夫,就已对所有指控全部供认不讳,甚至还交待出了一个同谋。 虽然此事充满蹊跷,可是周兴连韦方质的亲笔认罪书都拿出来了,韦方质身为宰相,常对各衙各司有所批示,百官都熟悉他的字体,武则天令百官传阅了他的认罪书,众人一看,确系韦方质亲笔,不禁哑口无言。 他们虽也知道刑讯迫供的厉害,终究不曾亲临,不知道那些令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的刑罚究竟有多厉害,更何况韦方质有子有孙,如果这刑罚不是施加于他的身上,而是施加于他的骨肉身上,让他亲耳听着那惨绝人寰的哭叫声,真是可以令人彻底崩溃,乖乖从人所命。 所以百官虽然心生疑窦,但是无凭无据的却也不能对周兴拿出的证据进行否定。原本他们是打算营救韦方质的,现在韦方质自己都认了罪,已经救不得了,大家只好匆匆放弃原本的目的,转而为苏良嗣请命。 其实在周兴而言,是想迫使韦方质攀咬正当权的某位宰相,以期扩大战果。自从武则天登基以来,他已经寂寞的太久了。 韦方质为求自己和家人免受那不堪忍受的痛苦,违心地承认了罪名,但他终究不愿把与自己交好的同僚们拉下水,可是不攀咬别人,周兴那一关又过不去,最后只好把心一横,供出了苏良嗣。 苏良嗣与韦方质其实一向不合。当初两人为了争夺相权和在宰相中的排名,就曾多次明争暗斗,早已结下仇怨。韦方质自知难以幸免,不攀咬别人又过不了周兴那一关,思来想去,就把这位老相爷给说成了同党。 周兴只一夜的功夫就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已经殊为不易,他也听到些风声。知道百官正准备营救韦方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迫问出一个更理想的追查目标,本着无鱼虾也好的心理。就把苏良嗣抬了出来。 忠于武承嗣一派的官员和忠于李唐的官员在金殿上争论不休,各持己见,武则天见状。便令人传苏良嗣金殿见驾,与周兴当堂对质。 苏良嗣已是八十五岁高龄,自打年初就因患病卧床不起,一听宫中来人说明缘由,苏良嗣只惊得魂飞魄散,赶紧穿戴起来,强撑病躯赶到金殿,痛哭流涕,诉说冤屈。 这时他也顾不得与韦方质之间的一些龉龃不宜摆到台面上来谈了,只求能证明自己清白。武则天听他含泪陈述。又看他老态龙钟、白发如雪,一脸的病容,说个话都气息奄奄、行将待毙的样子,心中也觉得此人不大可能与韦方质有所谋划。 武则天便道:“好啦好啦,你们都不用争了。苏相也不用再说了。朕相信苏相对朕是忠心耿耿,绝无异志的。此应系韦方质挟怨报复,故意攀咬苏相。周兴,你办案不明,误中奸计,险些害了朕的忠臣!” 周兴一听。赶紧谢罪道:“臣愚昧,若非陛下圣明,险些误害忠良!” 苏良嗣听武则天为他开脱,不禁感激的老泪纵横,连连叩头道:“陛下明鉴!陛下明鉴!老臣多谢陛下!” 武则天叹了口气,摆手道:“好啦!苏相抱恙在身,就不必行此大礼了。且回家去好生歇养,朕不会加罪于你的。” “谢陛下!老臣多谢陛下!” 苏良嗣又叩了三个头,挣扎欲起,可他年事已高,又患有重病,再被一惊一吓,骤然放下心事,只觉耳鸣心跳,浑身酥软,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反而一跤仆倒在地,登时晕厥过去。 金殿上一阵慌乱,狄仁杰抢过去把苏良嗣抱在怀里,连连掐着他的人中,武则天见状,叫内侍小海取了自己案上的玉盏,灌了苏良嗣两口热水,苏良嗣这才悠悠醒来。 武则天见他面如金纸,实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便传了两名御医,又叫人驾了御辇,护送着苏良嗣回府。 谁知这苏良嗣已是风烛残年,再经过这么一折腾,还没等他到家就咽了气。消息传回金殿,百官闻之失色,武则天听了也甚是不快,早朝因此不欢而散。 早朝散后,与几位宰相各有交情的大臣们纷纷簇拥着自己的主心骨,七嘴八舌,表示愤慨,宰相们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这时还得按捺自己的情绪,竭力安抚众大臣。 好不容易安抚了众人,几位宰相回到中书,还未落座,李昭德就怒不可遏地吼道:“这班宵小如此猖狂!现在好啦,韦相认罪了,他是一定完蛋的!苏相虽然无罪,却也受牵连而死!一日之内,一位宰相成了阶下囚,一位宰相成了冤死鬼,我等堂堂宰相,竟也不过是这班酷吏手中随意摆弄的一只玩偶!” 岑长倩道:“周兴若非有所图,又岂会交恶于宰相?当初他大兴冤狱,是因为揣摩上意,迎合今上。这一次周兴构陷韦相,却明显不是今上的意思了,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狄仁杰冷笑道:“岑相也是年岁大了,耳目有些不灵通,你不知道周兴现在已经投到武承嗣门下了么?此举当然是武承嗣授意无疑!” 李昭德怒道:“你们两人争论这些东西有甚么用处!是武承嗣的主意也好,是周兴扮疯狗咬人也罢!总之,韦方质成了罪囚,苏良嗣已然身故,你我难道对此置若罔闻?如此下去,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我了!” 岑长倩道:“我等自当还以颜色!只是……周兴‘有理有据’,我等又能如何?” 狄仁杰抚着长须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宰相为百官之首,现如今百官都在看着你我的动作。若是我等偃旗息鼓,不但令百官寒心,助长魏王气焰,而且很可能如李相所言,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我了,魏王这一招,咱们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狄仁杰说到这里,缓缓扬起花白眉毛,沉声道:“我等若想还以颜色的话。也并非就没有办法……今日发生在朝堂上的这一幕,来俊臣毫不关心。 来俊臣是一个很怪异的人,同周兴、丘神绩等酷吏不同的是。这些人办案通常都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目的,或者是为了排除异己、打击政敌,或者是为了迎合上意、求取高官厚禄。 而来俊臣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是一个孤臣,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投靠任何权臣,他只忠于武后一人,武后叫他咬人,他就不遗余力地去咬,往死里咬,连带着把那人的三亲六故统统咬死。 他不结党。也不掺合政务,对于政坛上的风云从不关心。他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没有想过武则天年事已高,如果她一旦驾崩,自己这个孤臣该抱谁的大腿。 除了受命于武则天。为她咬死那些唱反调的官员,他只关心两件事。 一个是少妇,一个是用刑。 四大酷吏中,周兴和丘神绩孜孜不倦地追求的是权势;索元礼那个胡人最在意的是财富;而来俊臣在意的就只有女人和用刑。当然,如果有人得罪他,他是一定要报复的。问题是,有谁会主动招惹他这条疯狗呢。 来俊臣对美貌妇人有特殊的癖好,再一个癖好就是用刑了。像周兴、索元礼这些人设计种种酷刑,是为了迫使受刑人乖乖任由他们摆布,一旦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也就没必要再施予酷刑。 而来俊臣不同,他享受的是用刑的过程,他之所以设计种种酷刑,是因为他喜欢看着受刑人在刑具上肉骨俱靡的样子,喜欢听他们惨烈无比的哭叫声。 所以犯人最害怕的就是落到来俊臣的手里,因为即便你完全按照来俊臣的要求供述一切,他也要继续用刑,直到他看得心花怒放、听得心旷神怡,这才肯罢手。 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个疯子眼下最执着的事,就是得到谢小蛮。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渴望,来俊臣如今对妞妞简直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了。 朝堂上,武承嗣一派的人和宰相派的人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武三思一派的人和骑墙派的人都在作壁上观,来俊臣这位孤臣也在作壁上观。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宰相们赢了,还是武承嗣得手。 当时他正神游物外,幻想着他已经把那个朝思暮想的美貌少妇弄到了手,以种种手段恣意蹂躏。就在金殿上,变态的来俊臣幻想得兴奋,胯下之物就像站殿武士手中的长戟一般坚硬地崛起了,幸好官袍一向都比较肥大…… 当早朝一散,百官愤慨不平,纷纷围住宰相们大诉冤屈的时候,来俊臣没事人一般悠哉悠哉回了御使台,当他赶回去的时候,他欣喜地看到,他的心腹卫遂忠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是说,南市那一条街,整整十七户商家,全都是杨帆的产业?” “是!而且,就是他成亲之日,有人赠给他的!此事虽然隐秘,可是他要接收这十多家店铺,怎么可能把消息完全压下来?小人本想抓了那些店主用刑迫问的,只是中丞不许小人打草惊蛇,所以小人才用厚利贿赂,买通了几家店铺的伙计,这才问出真相!” 来俊臣摸着下巴,缓缓地道:“好大的手笔!” 卫遂忠道:“是啊!他一个郎将,有什么人、有什么必要,送他这样的厚礼呢?” 来俊臣嘿嘿地笑了起来,吩咐道:“你给我继续查,如果能找到此人不法的真凭实据那样最好。如果找不到,老子就送他几条罪名就是!” 卫遂忠道:“是!只是……,薛师、梁王还有太平公主……” 来俊臣瞪他一眼,道:“若不是嫌他们碍手碍脚,老子早就直接就把他拿下了,还会要你查什么?你放心,到时候,诸罪之上,本官自会送他一个叫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罪名,看谁还敢来多事!”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血雨腥风 第二日早朝之后,武则天来到武成殿,上官婉儿为她端上一碗她最爱喝的醪糟,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边,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殿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户部郎中薛凌雪,一个是工部员外郎高延礼,两人早朝还没结束就已经等在这里了,上官婉儿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自然格外小心。 果然,武则天一听二人说明来意,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两个人是检举揭发来了。 武则天本来是最喜欢听人告密的,为此她还特意设了“铜匦”接受告密。她甚至还下了一道旨,命令天下州县,如果有人进京告密,须给告密者提供驿马和五品官的住宿、饮食待遇,送其来京告密,且地方官不得诘问告密内容。告密属实给予封赏,告密不实不予追究。 可是今天这两人告密,武则天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两个人揭发的不但是武则天的亲戚,而且是武则天极为信赖、倚重的几个心腹。 薛凌雪和高延礼检举的人是宗秦客、宗楚客两兄弟、他们的堂弟宗晋卿,此外还有在武则天登基时立过汗马功劳的傅游艺。 宗秦客是凤阁侍郎兼内史,宗楚客是户部侍郎,宗晋卿是将作大匠,傅游艺如今虽被罢免了宰相之职,但他现在是司礼少卿,在礼部也是一个重要官员。 薛凌雪和高延礼提供了账簿等确凿证据。指控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艺等人贪脏枉法,收受贿赂。贪墨公款,卖官鬻爵。甚至在建造武氏七庙的过程中也偷工减料,大肆贪墨。 宗秦客是凤阁侍郎兼内史,想要卖官鬻爵他是有这个条件的。宗楚客是户部侍郎,宗晋卿是将作大匠,在宫室、宗庙、陵寝营建方面他们都能插得上手,而这些建筑在规制、装饰、规格、质料等方面的验收时是要通过礼部的。所以傅游艺这位司礼少卿也完全插得上手。 薛凌雪和高延礼自然是被宰相们指使而来的,不过他们拿出的证据也是确凿无疑的。这些证据宰相们早就掌握着,之所以没有早拿出来,是因为这些证据虽能打击政敌。却不能起到让对手伤筋动骨,甚至彻底击溃的作用,所以一直没有动用,以免在没有充份准备的情况下贸然交手。 如今,武承嗣咄咄逼人,他们不得不还以颜色了。 武则天真的很难过,她当然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懂得“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的帝王术,她也从不想苛求自己御下的官员清正廉洁的如圣人一般。 但是,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份了,卖官鬻爵!那么朝廷将会任命一些什么人作官?连武氏七庙的建造都敢偷工减料,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贪墨的? 如今这天下是她武则天的天下,她要让自己的皇朝迈凌千古,她要打造一个属于她武则天的盛世天朝,而这些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是在毁损她的皇朝大业。 想到这里,武则天的眉梢地轻轻扬了起来。只是眉梢上扬,她那本来显得很是详和的佛一般雍容的面孔上便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武则天抓起朱笔,笔尖如锋,在纸上悬停了片刻,便笔走龙蛇,书写起来。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写罢,武则天对上官婉儿道:“加印,送御史台,叫来俊臣从速办理!”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对小海使了个眼色,小海马上取来玉玺,上官婉儿趁机看了一眼那道圣旨,一瞧武则天的遣词用句,就知道宗氏三兄弟或可留得一条性命,那个因带头劝进而高升的傅游艺是一定完蛋了。 所谓着来俊臣再查,不过是按照律法走一遍程序,圣旨中已经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而来俊臣这种善于体察圣意的人,是会按照皇帝想要给予的处罚,“找出”所需要的罪证的。 武则天为了她的万世基业,决心大义灭亲,处治这些违反大周律法的臣民,但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她本人就在做着违反大周律法的事情。 薛凌雪和高延礼见武则天已经做出了处治,便躬身退下。武则天疲惫地仰到椅背上,黯然闭上了双眼。婉儿见了,忙走到她背后,伸出纤纤十指,轻轻为她按摩着肩头。她发现,武则天的鬓角已经变成了一片银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婉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则天处死的,但是作为一个信奉君权至上的人,她无法生起对武则天的敌意。而且,她的祖父和父亲在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已死去,她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 相反,对这个从她十四岁时起就朝夕相处的武则天,她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那种感情既像是对慈母的孺慕,又似对严父的敬畏。现在,她发现,尽管武则天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耗用无数天材地宝保养她的身体,她的年华还是在一天天逝去…… “婉儿……” “什么?”婉儿一惊,赶紧问道。 武则天悠悠叹息了一声,梦呓般呢喃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人毁坏我亲手打造的帝国!可是,总有朕信任、重用的人试图破坏它,你说……,究竟有谁是朕可以信得过的呢?” 婉儿轻柔地按着武则天的双肩,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正想委婉地回避这个问题,却发现武则天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来俊臣的效率比周兴更高。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武则天禀报了审理结果: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三人联手贪默建造宫室的款项,罪证确凿。并从三人府上搜出了大量赃物,三人已承认所犯罪行,恭请圣裁。 武则天下诏。宗秦客贬为遵化县尉,宗楚客、宗晋卿流放岭南。 武则天旨意一下,来俊臣马上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份奏章,说是司礼少卿傅游艺梦见他登上湛露殿并坐上龙椅,穿上龙袍,受到百官膜拜。醒来以后沾沾自喜,把梦中所见告诉了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深明大义,跑到御史台检举了他,来俊臣锁拿傅游艺入狱勘问。傅游艺对其野心供认不讳并畏罪自杀。武则天下旨,人犯既死,不再追加罪名。傅游艺家人深明大义,举告有功,不予追究! 傅游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年多以前,他因带头劝进,由下六品的小官一路高升,登阁拜相,位极人臣,升迁之神速。被人称为“四时仕宦”,一年多后,他因为“做了一个梦”,在狱里“畏罪自尽”了。 从高升到横死,傅游艺奇幻般的经历,何尝不像一个梦? 宗秦客和傅游艺等人如今都是武承嗣一党,他们的飞来横祸分明就是宰相们的反击。傅游艺“自尽”,宗秦客被贬为一个小小县尉,宗楚客和宗晋卿被流放岭南。一连串的有力反击,令非武氏一党的官员扬眉吐气。 但是武承嗣岂肯甘休,马上指使周兴重施故伎,很快就从韦方质那里拿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招认宰相岑长倩是他同党。这一次周兴汲取了上一次攀咬苏良嗣失败的教训,一俟拿到口供,立即对岑长倩的府邸进行搜捕,竟然变戏法儿似的搜出了盔甲百余副,长矛数百枝、劲弩数十具。 岑长倩不仅是宰相,而且还有军衔。他曾长期担任过兵部尚书,直到现在还有一个辅国大将军的军衔。岑文倩是太宗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两代宰相,人脉广泛,门人众多,又身兼文武两职,一听说他是韦方质的同党,武则天大为紧张,马上命周兴加紧盘查,并加强了京城防务。 岑文倩入狱后,一见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新奇刑具,就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根本捱不过这些刑具的折磨,岑家门人众多,到时候受刑不过,违心攀咬一番,必然害了许多与岑家交好的大臣,而自己背着这谋反的罪名终究难逃一死,还不如早早了断,把心一横,竟碰柱而亡。 武则天闻讯大怒,下令掘其父、祖之墓,曝其父祖尸骨于荒野,周兴犹不死心,见岑文倩自尽,便对其子岑灵源用刑,迫其交待同党。岑灵源受刑不过,便胡乱招认了一些大臣,一时间,如司礼卿欧阳通、右御使中丞格辅元等数十位大臣皆以谋反罪入狱。 宰相们不甘示弱,利用他们掌握的对方官员的不法证据,不断对其进行弹劾,原本一派升平气象的官场被搅得乌烟瘴气。武则天原以为她登基以后政治清明、百官清廉,却没想到谋反的谋反、贪污的贪污,愤怒伤心之下,杀心大起。 一时间,洛阳城腥风血雨,自武则天登基之后已冷清许久的几处弃市所在再度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场处决的官员。此时,已经进入炎炎夏季,可是对许多人来说,每天都心寒如冰。 宰相们同武承嗣的决战,杨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要想制止这一切,唯有第三股力量插手。这个第三方力量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武三思,只要他肯出手,不但能改变眼下这种局面,而且还可以沉重打击武承嗣。 然而,武三思对眼下这种状况非常满意,对决的双方为了避免第三方势力加入对方阵营,在厮杀中都竭力避免把隶属于第三方势力集团的官员们牵扯进来,武三思既然毫无损失,自然乐得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沈沐此时正在长安与姜公子斗法,武三思又按兵不动,杨帆别无他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太平公主。眼下,如果还有人能制止这场惨烈战斗,也就只有这位洛阳之花了! p:凌晨,求推荐票! 月票,求月票! 诸友,晚安!rq ( .)。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镇国妖娆 湖上一座轩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领笛竹凉席上,一肘支着几案,微微蹙着眉头。 此处是公主府的后花园,太平的衣着比较随意,一头秀发松松地挽着,只穿了一领雪纹罗裳,赤着双足。 太平身下这领竹席其泽莹润如玉,乃是取自盛产名竹的蕲州,滑如铺薤叶,冷似卧龙鳞,柔软坚韧,光滑清凉,可以横竖折叠而不变形,这样的一领竹席至少价值百金。 蕲州竹席刚刚制作完成的时候是青色的,随着时间流转和使用,渐渐变成茶色,然后颜色愈来愈深。太平身下的这领竹席已经呈棕红色,可见其年头之久远,这样一领竹席,市面上至少卖到五百金。 不过这领竹席乃是太平的嫁妆之一,宫廷御用之物,其价又远非五百金可得了。 轩外水面上碧绿的荷叶大如玉盘,铺得层层叠叠,荷花在叶隙间钻出来,鲜艳欲滴。湖上有微风,轻轻掀动着荷叶,也拂动着太平公主袅娜腰肢上的衣带。 身在轩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宽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阳,本来是极凉快的,不过此时正值晌午,依旧很是炎热,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还放了几盆冰块,方才凉意袭人。 外管事李译跪坐在对面,向她禀报着什么,内管事周敏在她身侧坐着,时而会拿起一只银槌。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敲击几下,让它裂开。使得凉意散发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瓯葡萄酒,还有一盘雕成鱼儿形状的冰。太平听着李译叙说。有时会慵懒地拿起银制的夹子,夹一枚冰鱼儿投进琉璃杯,轻轻摇一摇,等那冰雪儿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经喝了不少酒。白皙娇嫩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娇红。 听李译说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们有多少人受了池鱼之灾?” 李译在心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个人。不过官职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嗯,宰相们和武承嗣都担心中立势力投入对方阵营,所以他们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宫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这些官员身份隐秘,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牵累。” 李译小心地道:“是!那么,要不要想办法营救他们出来?”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救?怎么救?都是以贪墨、谋反罪名入狱的。阿母此刻火气正旺。再说,本宫的势力,现在还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译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无端受牵连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这么斗下去,国本都要动摇了。他们都不了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你说这朝中全是奸佞。那么她宁可把这朝堂打扫一空,拼着元气大伤,也要重整旗鼓,想让阿母觉得事态已不可控制,主动来平息事态,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为,如今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要想平息事态,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身子,换了另一只手支着桌面,这一动弹,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腻诱人的峰丘。不过,这轩中没有别人,李译是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一个太监,太平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丝毫不以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挡,只是对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对我干政,本宫羽翼未成,此时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悠然道:“武三思这回居然沉住了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没这个心计的,想来是他麾下五犬给他出的主意!现如今宰相们与武承嗣斗得势均力敌,只要有一方败北,事态就能平息了。本宫只要想个办法,让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译皱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他肯出头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宫自有办法!你且去安抚好咱们的人,叫他们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会风云突变了!” 李译顿首道:“喏!” 李译起身退下,这时一个青衣丫环匆匆赶到凉轩,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有一位左羽林郎将名叫杨帆的,登门求见!” “哦?” 太平公主双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快快有……,咳!带他来见我!” “是!” 青衣丫环退下,太平公主睨了周敏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周敏应声退下,太平公主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净的白莲花,冉冉于池中水上……杨帆跟着太平公主府的家人向后宅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太平公主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势渐渐失控,而他又别无人手可以求助,他还真不想来。 已经离开了前院,放眼所见,不再是华丽庄严的殿宇式建筑,这里树木山石葱蔚洇润,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偶露一角峥嵘轩峻,气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拟的。 前边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引着杨帆,经过林中一座红楼时,忽听楼上传来一阵歌乐声。随即又有几声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艳。又似娇喘,随即“啪”地一声。一只酒杯从楼中飞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帆身形一闪,扬首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只着亵衣,妙相毕现的妖娆女子嘻笑着逃到楼头,紧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满脸酒醉的酡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把她拉了回去,杨帆一眼看去,还看见另有两个身着春衫的美人儿追上了扶住了这个男人。 杨帆认出这人就是驸马爷武攸暨,不禁吃了一惊。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大唐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却也温婉娇柔的,因此驸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驸马爷摊上个温柔贤淑的公主,不但在家里过得优游自在,若想尝鲜纳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驸马要偷食就得格外小心。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严。大妇自有大妇的规矩,没有哪个驸马敢做得如此过份,在公主府里这么花天酒地,公开聚集一班侍妾饮宴寻欢,明目张胆地挑衅公主的权威。 可是现在…… “郎将,这边请!” 前边那小厮神态从容,非常平静,看起来这种情景他早就司空见惯了。杨帆捺下心中的疑问,随着那小厮离开了。轻轻的风把楼中的冶艳笑声飘送到他的耳中,终至不复与闻。 再往后边,楼阁更少,倒是山水景致逾加繁茂。 唐时园林多取自然风光,不多做修饰,所以行在这林木之中,杨帆倒有一种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感觉。 前边又有青衣小婢侍候,那小厮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着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边一座轩庭,大半凌驾于水上,四面轩窗洞开,青衣俏婢示意杨帆止步,自到轩前禀报:“公主,杨郎将到了!” “请他进来!” 杨帆走进轩厅,看见李令月一身清凉的休闲装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轻轻摆了摆手,摒退了俏婢,向杨帆嫣然颔首,道:“二郎请坐!” 轩厅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张几案,就只有侧首原来周敏坐过的地方放着一张几案,杨帆也不行礼,大步走过去,在几案后坐了,沉声道:“公主好悠闲!”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气甚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无需操劳国事,不在这里悠闲自在,避暑乘凉,还做什么去呢?” 她一面说,一面拿过一只琉璃杯子,斟满一杯鲜红如雪的葡萄酒,又夹了两只冰鱼儿进去,轻轻推到案边,白玉似的素手轻轻一让,微笑道:“请酒!” 晶莹剔透的冰鱼儿在殷红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黄色的琉璃杯,当真是琉璃钟,琥珀浓,小槽滴酒真珠红。杨帆也不客气,猿臂轻伸,端过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了下去,然后把那还未及融化的两枚冰鱼儿嚼得咯嘣直响。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饮法,当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二郎啊,这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来,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优雅的姿势,轻轻伸出两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边,轻启檀口,将鲜红的酒液慢慢倾入红唇,然后放下酒杯,微微张开嘴巴,让杨帆看她的唇形和舌头。 太平公主的舌头像叶子一般从两侧向中间微微卷起,那鲜红的酒液就在她的舌头轻轻流动,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杨帆稍稍看清,便把舌头一卷,抿起了嘴巴,让那酒液一丝丝润入喉咙。 等这一口酒饮尽,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头搅动,缓缓咽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齿颊留香。” 杨帆板着脸道:“公主殿下,末将今天来,可不是向你请教饮酒之法的。” “哦!说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顿时露出雪腻一截嫩臂,腕上还一只翠**流的玉镯,与雪肤相映生辉。 太平公主托着下巴,慵懒地道:“你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风顺,家中又有日进斗金的店铺十数间,每日里忙得很呢。那么,你这个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来见本宫,到底有什么事呢?” 太平公主说着,还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p:各位书友,俺已经出发去参加年会了,再次向大家求一下月票,俺在年会上,也能少些牵挂,放松一些,请多多支持!拜谢! ~rq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生怨偶 杨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朝中如今成了什么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见他气极败坏,心中越是开心,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颜开地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脾气呀,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这几天天气太热了……” “天气炎热怎么了?” “天气炎热,本宫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闷在府上没出过门,所以还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杨帆荡漾地一闪,嫣然道:“不如,就劳烦你杨郎将说与我听听吧。” 杨帆明知她装模作样,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宰相与亲王赤膊上阵,亲自率领百官杀得你死我活,这事皇帝不急,你一个小小郎将,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强出头呢?” 杨帆凝视着她道:“如果继续这么斗下去,就会朝局动荡,江山不稳,你身为大唐公主,难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业凋零,内乱频生?一旦让武承嗣大权独揽,到时怕武三思手中的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难道就不着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声大笑,脸色攸地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如今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着什么急?” 杨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却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为!” 太平公主睨着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而过,缓缓地道:“这么说,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杨帆沉声道:“忠臣不敢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么争下去,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你不曾去过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小民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间那些寻常百姓终日奔波劳碌求的是什么?不过是能有一间房子住,家里的米缸常常是满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们生活又是何等的艰辛?他们需要的更少,也许常常饿着肚子。也许寒冬腊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发抖,他们也没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地活着,不用总是担心异族人的屠刀砍下他们的脑袋。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掳走淫虐玩用,不用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马! 换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确只想独善其身,天下人与我何干?可是经过西域之行,亲历亲为的一切,亲见亲闻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变。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活得快乐!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要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不用担心一旦旱涝天灾,我的子孙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担心战事频仍。敌人随时会杀进家门,我的儿女无处逃生;我不用担心贪官污吏横行,奸佞枭雄满朝,叫我的儿孙们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个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双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酷肖武则天沉思时的神韵:“你想得可真是长远啊!家、国、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杨帆毫不回避地迎着她的目光,道:“这样想又有何不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我没有为了达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奸佞,我也做不到为了朝廷、为了天下。抛弃自己对妻儿的责任。 家国天下,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本来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违背天道人心。势难长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发红,愤然道:“你们男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天道!似乎如此一来。你们就大义在手,所作所为合乎了天道人心。 呵呵,你现在娇妻在侧,前程似锦,自然相信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杀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怀六甲的妇人,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了?我现在孤苦一人,日日买醉,谁来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红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杨帆平静地道:“宰相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杨某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争取,尽人事,听天命,无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当初是你说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证在手迟迟不肯动手,而你这时却又说什么明哲保身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漫声道:“没错,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却是你杨大将军。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杨大将军的一个狗头军师,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办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头上。” 杨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几案,打断了太平公主的话。 太平公主轻拍酥胸,娇怯怯地道:“你吓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吓着了。” 杨帆被她这般态度弄得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压住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情况危急,如果我们在朝中的力量损失殆尽,那么到时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独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远在长安,你若再袖手旁观,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倾过身子,妩媚地道:“你这是在求我么?” 杨帆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比起太平,他终究少了几分人生阅历,被她一通撩拨,心浮气躁的,哪有闲心跟她打情骂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一边撩人地掠着秀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求人也能求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的么?” 她瞟了杨帆一眼,冷哼道:“你进来时,见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儿一坐,气势汹汹就像讨债似的,请问,我欠你什么?我就活该替你收拾乱摊子不成?” 杨帆沉声道:“公主,如果任由他们斗下去,与你可也没有半点好处!再斗下去,你苦心经营的那点势力也会遭了池鱼之灾!” 太平用纤指卷着头发,满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么我的势力,那不过是本宫闲极无聊搞出来的一点小把戏,有他们在,本宫是公主,没有他们,本宫依旧是公主,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杨帆见她这样无赖,不禁为之气结。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笑盈盈地站起来,赤着一双纤如鹅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席上舞蹈般漫步走来,走到杨帆跟着,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弯腰问道:“杨郎将,你新婚才几天功夫吧,与新娘子洞房hua烛,新婚燕尔,可还快活么?” 杨帆只一抬头,就见一双饱满的丰乳恰似一对吐露着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这套家居常服太松软了些,这一俯身领口大开,那对饱满浑圆的**受了地心引力,显得更形壮观,杨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跃入眼帘,冲击感甚是强烈。 杨帆赶紧收了眼神,说道:“多谢公主关怀,杨某与娘子夜夜**,男欢女爱,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听杨帆这样一说,心中妒意顿起,她本想撩拨杨帆,但杨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杨帆只是“秀了一下恩爱”却恰恰击中她的要害,她马上沉不住气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来,在凉席上急急踱了几圈,忽然想通了什么,顿时心平气和了,又缓缓走回杨帆身边,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气我,可我偏不生气。你想要我帮你,行!不过,礼尚往来,我帮了你,你如何谢我?” 杨帆抬起头道:“公主想我如何谢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渐渐春情上脸,两眼湿得好像要沁出水来,她纤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来,坐到杨帆怀里,把那碍事的几案向外一推,使一双软绵绵的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昵声道:“不如……你陪本宫快活快活,如何?” 那丰盈绵软、富有弹性的圆臀正好抵住杨帆的要害,此时正值夏季,太平穿着薄软,杨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处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肌肤的娇嫩幼滑。杨帆有心把她推开,可她纤腰扭着,一对挺拔的玉峰就抵在自己胸前,双手哪里还能动弹。 太平公主见他又要张嘴,立即竖起葱白似的一根玉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柔声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与这些统统无关!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阴,你是阳,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轻轻伏到杨帆肩头,柔声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阴阳调济,男欢女爱……,一次,就一次,然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着,轻轻扯起窗边的纱幔,纱幔似雾一般将二人笼罩其中…… t:本月最后24小时,请诸友投下您所有的票票!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半冰霜一半火 杨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驸马就在前面红楼之中。” 太平娇媚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还知道红楼中除了他的侍妾,还有一个他刚从‘翠烟楼’赎来的名妓。我不在乎,他寻他的开心,我找我的乐子,井水不犯河水。武家的这个驸马,本来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经让她如愿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太平公主伏在杨帆肩上,软绵绵的好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昵声道:“你不会觉得,白昼宣淫,于礼不合吧?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咱们公平交易,不亏不欠,你看这样如何啊?” 杨帆终于忍无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哟”一声,娇躯就像皮球似的被颠了起来,杨帆双手一合,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蛮腰,把她顺势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杨帆怒气冲冲地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 杨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才好,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淫〗荡”到了嘴边,终究觉得太过伤人,又急急咽了回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可他下手却不轻,噼呖啪啦的手劲也不小,口中只问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来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时就傻掉了,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她的屁股,那地方被杨帆一通巴掌拍下来,太平公主呆在那里始终没有反应,等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屁股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觉,这时反要杨帆一巴掌拍下来。胀麻肿烫的臀部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杨帆一连十几巴掌拍下去,怒气渐熄,这才发觉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轮圆月都会颤动一阵,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涟漪。如何还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那种新奇、那种异样,那种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掌下被惩罚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杨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蓦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舍的感觉。 她意犹未尽地扭了一下身子,缓缓扭过头来睇着杨帆,媚眼如丝。 杨帆想要打下去,又觉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见旁边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动。伸手就抓起一块,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觉臀后一凉,不由惊叫一声,身子登时扭动起来。杨帆牢牢卡住她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办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镇着,倒觉舒坦起来,她把柳眉一竖,倔强地道:“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杨帆冷笑一声。仰起头来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过,知道这冰块敷在身上一处不动,久了是种什么效果,这种滋味,金枝玉叶的太平公主身娇肉贵的,恐怕从来都没体验过。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果然觉得被冰压着的肌肤生起一种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觉到时还好些,一旦有了感觉,竟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一开始还能强自忍耐,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来。 可是有杨帆控制着她并固定着那冰块,她哪里能够得逞,杨帆迫问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冰……,饶了我,二郎,好冰……” 杨帆也不敢真让她的肌肤冻伤,若非两人的情形如同一对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这样的手段,眼见太平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真的有些痛楚难忍,便把那冰块换了一个位置,继续迫问:“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强,杨帆又主动让了步,她哪里还有服软的道理,太平咬牙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其实太平在杨帆求助于她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杨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与他闹闹别扭,这种情态,倒有些像某些恋爱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觉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杨帆便换一个部位,因为怕她扭动,太平的小腹被杨帆的膝盖紧紧抵住,一开始还有心避开要害,后来不知不觉便主动迎凑起来,籍那厮磨获得一阵阵快意。 她的小蛮腰和大腿俱在一双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热、那臀上的凉意、那腹下的抵触与摩擦,渐渐形成了一种极乐的快感,太平扭动中的呻吟渐渐带上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种难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潮水般涌来,如闪电一般,传到四肢百骸,最后汇成一股洪流,仿佛整个身子都要炸裂开来。 太平公主像鱼儿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紧紧抵住杨帆的膝盖,这一次力道之大,连杨帆都按不住她。 那块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颠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缝里,受此刺激,太平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忽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在杨帆腿上。 杨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坏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太平只觉腹下酥麻,快意难当,似有缕缕丝滑的蜜汁沁湿了下裳,生恐被杨帆察觉,急忙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娇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别碰我,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杨帆大喜,见她神色怪异,额头香汗涔涔,身子软得好象动弹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这本就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节。你……要不要紧,我……扶你起来吧?” 太平此时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发现自己下腹的异状,那真是羞都羞死了。这女人心思却也奇怪,她对杨帆敢赤裎相见,敢大胆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让杨帆看见她泄了身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在如此情状之下泄身。 杨帆冷静下来,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较量,不似敌人,倒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也觉有些讪讪然的不好意思,见她伏地不起,好象颇为委屈的样子,便道:“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 杨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坚决不肯起身的,一听他言,便没好气地道:“你滚!快些给我滚得远远的,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杨帆倒是从善如流,说道:“既如此,那……杨帆告辞了。方才若有冒犯之处,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面红似火,娇嗔道:“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她气极败坏的样子倒是不以为忤,他举手施了一礼,便举步向轩外走去。 太平公主头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复再闻,这才轻轻抬起头来。 “你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唤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两行泪来…… ※※※※※※※ 杨帆离开太平公主府约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离开了,他慢悠悠地转到北市,同一家批发肉食的掌柜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着这家店铺送货的车子离开了。这一次,他去的是光禄寺。 光禄寺乃掌管酒醴馐膳之事的衙门,举凡祭飨、宴劳、酒醴、膳馐之事,都由光禄寺负责。各地定期供应朝廷的食物类贡品是由光禄寺负责的,皇宫大内上万人的日常饮食的食材采买也是由他们负责的,光禄寺下设的司牧局,还在龙门山专门设有一家乳牛厂,供应皇室牛乳及乳制品。 光禄寺在采买各种食材中,本来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再加上他们是皇差,向京城铺行买办时,压榨铺行商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个衙门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逊就是光禄寺丞。 光禄寺设光禄寺卿一人,少卿两人,光禄寺丞一人,宋之逊任光禄寺丞,承上启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无官的想要权,有钱的想要官,宋之逊也想更进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逊字画颇佳,尤精草隶,他的兄长宋之问更是初唐极负盛名的诗人,但是这两兄弟才学是有的,气节上面却差了一些,一样的阿谀权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太平公主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发现此人可以收买,便叫李译着意与他为善。 宋之逊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却也担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夺得太子之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听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个家丁赶到光禄寺,悄悄见到宋之逊,一番言语之后便又悄悄离去,宋之逊坐在签押〖房〗中仔细琢磨了一阵,又唤来几个心腹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离开光禄寺,直奔梁王府。 p:求月票!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密 宋之逊一见梁王,就变声变色地道:“王爷,大事不好!” 武三思见他如此模样也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何事惊慌?” 宋之逊道:“下官一向负责皇室宴劳、膳馐之事……” 武三思不耐烦地道:“这我知道,快说何事!” 宋之逊道:“是!今日宗正卿宴请周兴和几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际,下官的人偶然听到……” 宋之逊所说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 武承嗣现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长者,理所当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专门处理皇室内部事务的官员,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亲、国姓或外姓大臣,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皇室中辈高年长者担任,而且大多是朝廷显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逊所说的“几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所言,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宋之逊告诉他,武承嗣与几个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际,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说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个来送御酒的光禄寺小吏还没走,而这个小吏正是宋之逊的心腹。 宋之逊道,武承嗣酒醉之后洋洋自得地说,拥李派官员已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而朝廷还需要百官来维持。如果继续斗下去,恐怕天子会出面制止。不如放过拥李派的这些残兵败将,转而对付梁王。 他要周兴炮制证据。把武三思一党也牵连进来,划为叛逆一党,如今拥李派官员已元气大伤,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别无选择,只能立他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绝不会亏待了这些忠于他的人。” 这宋之逊模仿武承嗣的语气措辞惟妙惟肖。为了取信于武三思,甚至还替武承嗣编出了一份将来登基后赏赐的名单:诸如周兴为宰相,丘神绩为大将军,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号,他所列举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与武承嗣走动密切的。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的密报,目中顿时泛起凶光,恶狠狠地道:“本王还没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谁能扳倒谁?我马上进宫去见天子。来人!来人!把叶安……” 宋之逊赶紧拦住他道:“王爷,今日魏王刚刚授意周兴诬陷你,下官来时他们还在吃酒呢,哪有那么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爷的证据出来。如今天将黄昏,如果王爷此时匆匆入宫,还带了人证,这动静可小不了,王爷焉知魏王在宫里没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范,或者及时与丘神绩划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还须秘密进行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对宋之逊道:“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亏。你放心,这份大功,本王会记在心里,来日本王若做了太子,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上官婉儿和小海等一应内侍、宫娥静静地站在武成殿前,悄无声息。 过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儿,低声道:“待制,梁王如此诡秘,能有什么事啊?” 自从“诏”字犯武则天的名讳,朝廷行文时诏字统统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诏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头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心中暗忖:“朝中形势如今十分严峻,武三思在这个时候求见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这场风波将更加险恶了。反正郎君只是个负责宫禁安全的郎将,不管谁波掀舟翻、船毁人亡,都牵连不到我家二郎,这个时候,我该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让二郎为我担惊受怕!” 上官婉儿正想着,殿上传来武则天有些肃杀的声音:“婉儿!” 上官婉儿一惊,赶紧应道:“臣在!”立即举步赶进殿去,就见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则天面前,武则天面前那只暗刻莲花双凤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没碎,碗盖却摔成了两半。 上官婉儿还很少看到武则天如此失态,心中更加吃惊,连忙躬身站定,武则天道:“叫内卫、百骑各遣十人,随三思回府提一个人回宫见朕!” 上官婉儿心中惊疑,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模样,应道:“诺!” 武则天道:“宣娄师德、来俊臣入宫见驾!” “诺!” 娄师德虽常年在边陲,但是作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择善坊,与福善坊的杨帆算是一对近邻。 “传旨,武攸宜接掌九门防务,李多祚接掌宫中防务,内卫、龙武卫立即集结待命!非朕亲笔旨意与虎符并至不得妄动!” “诺!” 这一回上官婉儿的声音终于紧张起来,见武则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儿急忙转身离开,武三思向武则天欠身行了一礼,武则天摆摆手,他便也跟着上官婉儿走了出来。 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大殿上只剩下武则天一个人,武则天一脸疲态,最出色的司饰女官也无法用精妙的化妆术掩饰她此时老迈的模样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来人!” 大殿上本没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报密时被赶出了大殿。但是武则天声音一落,两根殿柱后面却突然转出四个人来。一身劲装,肩头负剑,向她肃然而立。 武则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绩、周兴的府邸秘密控制起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四个负剑劲装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发。身形只一转,便又消失了踪迹。 上官婉儿亲自安排了百骑的黄旭昶、张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莹、兰益清等十名女卫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这二十人全副武装赶到他们面前后,武三思向上官婉儿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劳待制!” 上官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神不宁,自她到了武则天身边以为,还从来没有发现武则天如此慎重,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发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警惕。 上官婉儿正待回去向武则天复旨,刚刚走出不远。就见杨帆领着一队羽林卫士卒匆匆走来,二人迎面撞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杨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上官婉儿摆摆手,身后四个小内侍立即退开几步,杨帆见状,忙向前赶出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婉儿低声道:“你带着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杨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强宫中警戒,叫我带人去武库搬运弩具,巩固宫城!” 杨帆说着,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赐下的符令。禁军的宫中防御平时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发弓箭和重弩的,这些东西都在武库中存放,非诏命不得动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远程武器取出来装备宫城防御,杨帆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如此紧张,难道有人谋反? 上官婉儿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见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后,大家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下达的诏命对杨帆透露了一遍,关切地道:“定有大事发生了,加强宫中防御,应该也是以防万一之举,料来不会有人敢进攻宫城。郎君只管听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获罪于天子。” “你放心!那我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儿看着杨帆领了那队士兵匆匆奔向夹城武库,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杨帆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那几道谕旨一说,他自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什么: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亲王、宗正卿,在宫里朝里党羽众多,丘神绩又控制着驻扎在孟津的数万大军,既然要动他们,武则天未雨绸缪,有此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平用了什么办法?这个女人还真是……” 杨帆一路走着,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钦佩。当今天子女中豪杰,偏偏两个儿子----当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庐陵王据说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人前,她是雍容高贵、风华绝代的大唐公主;幕后,她是胸怀韬略、智计百出的女中诸葛。可是……,为什么在我面前,她就像个欲求不满的深闺怨妇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欢? 杨帆的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后总能拉扯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儿赶回武成殿前,见小海正恭立在门侧,便道:“旨意可都传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搁,已经全都传下去了。” 武则天在殿上听到说话,扬声道:“婉儿回来了?进来吧!” 婉儿不敢怠慢,连忙迈步进殿,看见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武则天萎顿地坐在那儿,眼神飘忽,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不禁吃了一惊。 武则天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定在婉儿脸上,凄凉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复有何人可信呢?” p:关关昨日赶到杭州,入住酒店,晚饭后与同屋的白鹤一起码字至午夜十二点,上传更新完毕,刚要睡觉,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猫腻仁兄喝得跟济公似的,疯疯颠颠闯进来滔滔不绝兴奋异常地演讲了一个小时,方兴尽而去。 他走了,我和白鹤睡不着了,再加上不适应这棉花枕头,于是我们一面“烙饼”一面聊书,聊到凌晨两点半方有睡意。清晨六点,我的生物钟准时发生作用,醒了…… 这一天,各屋串门聊天半天,摆造型与读者照相签名半天,晚上码到现在,困得眼皮打架,真的要睡了。方才洗了个澡,然后照着镜子一看我那头发,明天一定要去理发店染一下,要不然白得也太沧桑了些。 看在关关出游比在家还要辛苦的份儿上,各位书友把你新鲜出炉的月票热情洋溢地砸下来吧,俺一定会在梦里与你相会的……(未完待续) 〖∷ 第三百二十章 独白 在婉儿眼中,武则天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强硬令得世间一切人望之却步的模样,却从不曾见她有过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 上官婉儿惶然,急声道:“大家……”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婉儿,你说韦方质、岑长倩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举?” 这话婉儿如何能够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态,只好低声道:“婉儿愚钝……” “呵呵……” 武则天笑了几声,笑声中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慈祥:“你这孩子,你不是愚钝,你是太聪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少,蠢人却太多! 或者说,是他们的贪欲太多,他们想得到更多,就难免会做蠢事。韦方质是这样,岑长倩是这样、武三思……也是这样!虽然目的不同,其实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婉儿把头一低,心中有些发慌。 皇帝愿意与你推心置腹,这固然是一份荣宠,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软弱只是一时,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强势,那时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但是,武则天并没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武则天没有等来婉儿的回答,便自顾说道:“也许……他们并没有谋反之举。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条心。这却是肯定的。否则,承嗣何必攻讦他们? 朕还在,他们不能怎么样,如果朕不在了,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没有谋反之举,却有谋反之心。或者这谋反之心,现在还没有滋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这谋反的根芽却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们只是在等,等着朕衰老、等着朕归天!”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大家已经决定传位于武氏族人了?” 武则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晒然一笑,道:“不!朕还没有决定呢,朕之所以没有决定,实在是因为我武氏一族的后辈之中,挑不出一个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满意的人呐!” 她喟然叹息了一声,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么决定,都是由朕自己来决定。一个忠臣。就应该唯天子之命是从,天子在时,竭尽忠诚尽臣之忠,天子驾崩后,殚精竭虑侍奉天子指定之继主!而不是由他们来左右朕。选出一个合乎他们心意的储君!他们僭越了!所以,死不足惜!” 武则天这段话一开始说时语调还比较低沉,说到后来时,却越来越激昂。婉儿的头垂得更低了。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声音又变得低回婉转起来:“韦方质出事了,岑长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游艺也出事了。有些人,对朕这个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颇不以为然的,若只是背后说说怪话,嘲讽几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说。 可是,说这话的是宰相,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这样的人,纵然今日不反,他也只是畏惧于朕的力量。一旦朕衰老病弱不能视事时,他们会做什么?可想而知!有些人,对朕做皇帝是竭力拥戴的,可是他们拥戴的理由是什么呢?” 武则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朕以为,他们总该是对朕忠心耿耿了吧?却也不然,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更大的官,捞更多的钱!” 武则天一掌拍在案上,愤懑地道:“朕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啊!这满朝文武,要么是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巴望着朕早点死去,以便恢复李唐江山的所谓忠臣!要么是贪污,卖官鬻爵,现在就在干着毁损朕的江山基业的所谓忠臣! 朕的大周王朝,好多的忠臣啊!一些现在就在干着给朕掘墓的事,一些耐心地等着以后给朕掘墓。你说,这么多的大忠臣,朕不杀,又待何时?” “大家……” 婉儿听出了武则天话中悲凉无奈的心声,可她只是轻轻呼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解劝。 武则天轻轻闭上眼睛,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贪钱的,卖官的,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现在还有一些朕的大忠臣,为了掌握军权,为了成为太子,居然出卖朕的江山,居然引狼入室!” “大家是说?” “娄师德治理西域很用心,有他在,朕就不用对西域太操心。丘神绩为了把他这块绊脚石一脚踢开,掌握十数万精锐边军,居然泄密于突厥,引外敌侵我江山!” 婉儿“呀!”地轻呼一声,反倒是武则天,大概是因为刚刚发泄了一通,神色依旧平静,好象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这时,内侍小海忽然出现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狄国老求见!” “嗯?” 武则天缓缓坐回御案之后,吩咐道:“请国老进来。” 这时,她的脸色奇迹般地又恢复了那种从容、自信、高高在上、雍容高贵的气质。许多人地位越高,面具越多,终其一生都活在假面之下。高高在上的帝王,脸上的面具丝毫也不比他们少。 “臣狄仁杰,见过陛下!” 狄仁杰手中捧着一个包袱,脸色凝重。 宰相们纷纷入狱,狄仁杰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如今也是如骑虎背,进退两难。 周兴大兴牢狱,每抓一人都滥施酷刑,迫使人犯攀咬更多的官员,或许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咬成谋逆的同谋,而皇帝对此态度颇为暖昧。似乎有意纵容。狄仁杰自身尚且很难保全,又如何解救他的同僚? 无奈之下,狄仁杰只得动用了杨帆送给他的那包有关丘神绩陷害黑齿常之的证据。 他清楚,眼下武承嗣势大,这些证据很难把武承嗣也牵连其中,甚至丘神绩也很可能找些误信人言、判断错误一类的托辞来为自己开脱,眼下并不是动用这些证据的最好时机。但这已是他眼下唯一能够动用的武器了。 他已不指望凭此证据能扳倒武承嗣,他现在只希望利用此案把朝野关注的重点转移到这件事上来,从而给眼下如火如荼的政争降降温。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武三思恰在今日呈上了另一件对丘神绩不利的证据。而且那件事是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事情:为了打击政敌,出卖天子的江山! 武则天平静地看完了那些证据,把它们轻轻放到一边。轻轻闭上了眼睛。 武则天的表现很是出乎狄仁杰的预料,狄仁杰忍不住道:“陛下……” 武则天抬手制止了他,沉声道:“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会交给来俊臣查办。朕现在很疲倦,国老先退下吧。” 狄仁杰一听交予来俊臣查办,便知武则天对这些证据至少已经信了七成,这倒省了他许多口舌。 他知道丘神绩是武则天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心腹,对他宠信有加,武则天每次出行。都是调丘神绩担任重要警戒任务,原还担心要让皇帝采信这些证据会大费唇舌,当下松了口气,忙道:“陛下保重身体!” 等狄仁杰退下之后,武则天若有所失地一笑。对婉儿道:“朕老啦,这国事没有你帮着,朕都没有精力处理!呵呵,薛怀义造《大云经疏》,说朕是佛,可朕这尊佛。没有千手千眼可以看遍天下事管遍天下人。也没有一双慧眼识尽天下人心。朕的耳目手脚就是这文武百官,文武百官跟朕却不是一条心,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婉儿低着头不说话,武则天徐徐站了起来,嘴边噙着一抹冷笑,寒声道:“那,朕就用人血来洗他们的心!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那声音,恰如金石,隐带杀伐之意! 叶安被人从武三思府秘密地带到了皇宫。叶安这些日子在梁王府过得着实不错,除了不能自由。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伙食标准是按照梁王府二管事的标准供给的,一段时日下来,居然养得白白胖胖。 好在,他的模样并没有走形,娄师德曾经亲自提审过他三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认了出来。 武则天见娄师德一脸惊异地看着叶安,便道:“娄卿?” 娄师德惊醒过来,连忙回身道:“陛下,此人却是从臣的中军大营逃脱的那名突厥奸细?” 武则天道:“娄卿没有认错?” 娄师德毫不犹豫地道:“臣绝不会认错!”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展颜一笑道:“好,劳动爱卿了,且回府歇息吧。” 娄师德今天是莫名其妙就被传到宫中的,一路上心中惴惴,还以为自己出了事情。因为最近莫名其妙入狱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他却不曾想到叫他入宫竟是为了叫他辨认一个人犯。 如今人犯身份确认,皇帝居然立即叫他离场,娄师德虽然有些意外,可是他看了看一直肃手站在旁边,神色平静的来俊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一揖,便退出了大殿。 来俊臣冷眼旁观,已经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他还不确定要倒霉的人究竟是谁。方才看见娄师德上殿,他还以为他马上就要接待的“客人”就是娄师德,所以已经端详了这个胖子许久,琢磨着用什么刑具才能更好地利用他的一身肥肉。 如今一见娄师德离开,来俊臣立即敛去嗜血的眼神,对他的主人谦恭而渴望地道:“陛下,不知对臣有何差遣!” p:诚求保底月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二十一章 动手 武则天沉吟着,久久不发一语。 来俊臣眼观鼻、鼻观心,拱手肃立,耐心等候着。 殿宇两角,两只铜鹤袅袅地吐着香烟,婉儿娉娉婷婷地立在案边,一如那熏香的铜鹤,飘逸优雅、娴静自然。 过了许久,武则天缓缓开口道:“左金吾大将军丘神绩、刑部尚书周兴聚结不逞,心怀反意,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国之贼也,着即逮捕入狱,务必拿到真凭实据,让其俯首认罪,以正国法!” “臣遵旨!” 武则天又道:“朕严密封锁了消息,他等案发,尚不知情。丘神绩如今正在孟津军营,你是一介文官,不宜出面,朕命武攸宜率羽林卫前去拘捕,内卫、龙武卫弹压金吾卫!人犯抓到,再由你接手!周兴现在刑部,你直接去把他拘押起来,朕会命羽林卫助你行事!” “喏!” 来俊臣兴奋地答应一声,见武则天再无其他吩咐,便长施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武则天扬声又道:“来人!” 内侍小海躬身出现在门侧,武则天道:“去中书传李昭德晋见!” 小海称诺,刚要退下,武则天又道:“且慢!” 小海站定身子,武则天略一沉吟,说道:“去中书传旨之后,你再去一趟狄府,告诉国老,黑齿常之的冤屈,朕……早晚会为他昭雪!” “早晚?” 上官婉儿**的双眸飞快地扫了一眼武则天,然后又迅速垂下。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武则天叹了口气,伸手去端盛着醪糟的细瓷小碗,婉儿见状,连忙取过装醪糟的瓶子,想为她斟满。 武则天摇了摇头,把碗中剩下的甜酒缓缓饮尽,轻吁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为什么要以谋反罪逮捕他们?” 婉儿乖巧地道:“大家睿智天赐,如日之升,无处不照。这么做一定大有深意。婉儿不解其中道理,也不敢妄揣圣意。” 武则天喟然一叹,低声道:“朕准备用两年的时候收复安西。此时正是要用到西域十万雄兵的时候,朕能叫天下人知道,朕最信任的大将军构陷了镇守西域、战功赫赫的黑齿常之?朕能叫天下人知道,这个朕最信任的大将军还把军机秘要赠予外敌,引贼寇关?朕能叫将士们知道朝中的将领在算计他们的统帅、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武则天涩然一笑,道:“两个月前,丘神绩才刚刚因为事君以忠、做事勤勉,而被朕赐予国姓啊。今天就以谋反罪名抓他,这是他不忠,也是朕识人不明。却也只是朕识人不明而已,至少不会让三军将士为之心寒,对朝廷失去信任!你记住,安西四镇收复之前,黑齿常之一案的真相一定要封存起来。这冤屈,他还要再背一阵!” “诺!”上官婉儿深深地弯下腰去。 ※※※ 李昭德得到小海传讯,马上赶往武成殿。 狄仁杰离开时已经把自己把对武承嗣不利的证据呈报天子的事告诉了他,所以李昭德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一听皇帝此时传召,便知必与武承嗣有关。 李昭德到了武成殿。武则天赐座之后,语调平缓地把丘神绩、周兴“有反迹”的事对他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两个人与魏王一向过从甚密,此事魏王或无牵连,但是这两人恃宠仰势而生异心,未尝不是因为魏王纵容之故。卿以为如何?” 李昭德闻听此言心中暗喜,忙道:“陛下,魏王乃陛下之侄,又是亲王,以宗室亲王之身参知政事,原本就是不大恰当的。自古帝王,虽然父子之亲,犹相篡夺,所以虽为太子,一日不为君,不可干涉政事。况且陛下与魏王只是姑侄呢? 当今太子尚且安守储君本份,魏王却得以参知机要,陛下的宝位怎么可能安稳呢?魏王纵无野心,那些亲近于他的大臣为了谋取更大的前程,也会滋生野心。何况方才陛下也说,周兴和丘神绩恃宠仰势而生异心,那么魏王就不会恃陛下之宠仰陛下之势而生异心么?” 武则天欣然道:“李相所言甚合朕意。这样吧,卿可上奏一本,言明亲王干政之利害,朕自当定夺。” 李昭德欠身道“臣遵旨!” 杨帆得了旨意,马上赶去御史台见来俊臣。来俊臣的大名他是久仰了,只是两者一文一武,地位又相差悬殊,杨帆升为郎将时日尚短,还真没机会见到他。 杨帆带了人赶到御史台,御史衙门的人通报进去,来俊臣听说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立即传他进见。 来俊臣此时端坐案后,缓缓地捋着胡须,正在思索周兴一事。 武则天的一番话,他反复揣测之后,已经明白了,皇帝这是对丘神绩和周兴动了杀心了,这两个人注定完蛋,不过,看来对于武氏族人皇帝是要开一面的,或者会有惩罚,但是一定是以其他理由进行处治,不会让武氏族人也打上一个谋反的标记。这一点必须得注意,不能把武氏族人牵扯进来。 武攸宜已经带人去抓丘神绩了,对丘神绩,来俊臣并不担心,任他是百战沙场的老将,只要进了大牢,就不怕他不乖乖招供,铮铮铁汉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耐得住他的刑具折磨。 但是对周兴他却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他处治过那么多罪犯,还从来没有一个同他一样是精于讼狱刑罚的高手,周兴是头一个。此人对于刑训逼供的心得并不比他少,要对付这样的人就比较麻烦,而陛下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不欲此事拖延太久,影响太大,那么该如何让周兴尽快低头呢? 来俊臣思索良久,忽地计上心来,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不仅想到了如何对付周兴,甚至还想到了如何借助此案把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杨帆也牵连进来。 杨帆只是一个郎将,在这样的惊天大案之中,只能算是一个小虾米,弄死他,连一朵浪花都溅不起来。太平公主和梁王、薛怀义等人纵然和他有些交情,想来对于谋反大案,也是不敢沾惹的。 再者,牵连此人进来,是要借周兴、丘神绩之口,到时候薛怀义等人纵然有所不满,也只能认为是丘神绩等人趁机构陷政敌的爪牙,他来俊臣和杨帆可没有丝毫过节,两个人原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谁会疑心到他的头上呢? 等到把杨帆弄死,此案过后风平浪静,再把那个娇媚可爱的小娘子妥妥地弄到手,像薛怀义、太平公主这等高高在上人物又怎么可能知道?来俊臣想到得意处,不禁嘿嘿地笑了起来。 杨帆站在他的案前,好奇地看着这位御史中丞。他一看到来俊臣,就认出来了,杨帆实未想到当日在自家店里所见过的那位客人,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来俊臣。 他不明白这样一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大官,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笑得如此得意,而且还带些许猥琐的意味。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而且两人纵有一面之识,也无旧可叙。 杨帆咳嗽一声,打断了来俊臣的幻想,朗声道:“羽林卫左郎将杨帆奉谕,听候来中丞差遣。” 来俊臣这才醒觉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堂上,惊了一惊,顺口说道:“嗯!本官已经有了主意,对周兴,只可智取,不宜用强,将军你且……” 来俊臣说到这里,忽然醒过味儿来,不禁失声道:“杨帆?” 杨帆心道:“他怎么大惊小怪的,莫非也看过我击鞠,听过我的名头?”杨帆想着,欠身道:“正是末将!” 来俊臣定了定神,迅速平静了神色,说道:“啊!杨郎将,本官刚刚想过,周兴此人刁顽狡诈,抓他固然容易,想要他认罪招供,恐难如登天。因此本官想出一计,可以智取之,而无须动用武力,所以怕是不需要你出手了。” 杨帆道:“陛下吩咐末将,听从中丞安排。中丞无需用兵,末将自当遵从。只是,末将奉谕而来,为的是确保逮捕周兴不生意外,所以……总要等中丞抓捕了周兴,末将才回复旨啊!” 来俊臣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此,请将军把你的人手安排到二堂左右屏风之后,待本官把周兴收监,再去御前复旨不迟。” 杨帆笑道:“既如此,末将遵命便是!” 杨帆退出大堂,率领他带来的三十名虎贲赶往二堂,来俊臣候他离开,“啪啪啪”三击掌,一名衙役应声出现在堂下,来俊臣道:“吩咐下去,二堂设宴,再持我名贴,去刑部请周尚书前来一唔!” 那衙役应声退下,来俊臣的眉头又深深地锁了起来。 丘神绩、周兴是垮定了,问题是他来俊臣并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因为何罪而被天子制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天子让他审断二人谋反之罪,显然是要遮掩他们真正的罪责。 皇帝派杨帆来助他执行任务,显然是不相信杨帆会是这二人同党的,而他又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犯了何罪,这种情况下贸然把杨帆牵连进去,实在有些冒险,一旦天子问起,答得漏洞百出,岂不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来俊臣深以为憾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这个杀其夫夺其妻的大好机会,继续耐心寻找更好的时机。 p:说到做到,终于码完才去睡觉,诚求保底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二十二章 擒贼 孟津,金吾卫驻地。 校场上,将士们玩石锁的、练击鞠的,热闹非凡。中间一块场地上,围拢着大批的将官,在众将官中间,有一位身着箭袖的男子正在演练大枪。 这人身材魁梧,头发稍见斑白,已然有五旬上下,可是身形依旧矫健有力,进退之间稳如磐石,动如狡兔,令人叹为观止。 那杆大枪,在这人手中平进、下截、上挑、中扎、外拦、里拿,诸般动作刚劲有力,飒然生风,只是一个人、一把枪,方圆五丈之内,似乎就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了。 正所谓冲锋陷阵则通沉吞吐,斩将搴旅则金鸡点头,挡马拨箭则抖耀枪花,旁观的众将官都是会家子,眼看着这老将使枪,每到精妙处,都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彩”。 这人“拦、拿、提、撸、颠、缠”,手中长枪幻影如轮,枪尖如雪,陡然一定,身如岳峙,长枪在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人正是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 四下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丘神绩把大枪一扔,一个亲兵利落地接过长枪,另一名亲兵马上递过毛巾,丘神绩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围观众将官道:“无论拳脚兵器,练时有定势,而用时必无定势,势乃死法,存于心中,则身不灵便,一旦碰上会家子必吃大亏……” 郎将郑书亮道:“大将军说的是,只是这道理固然说得明白。可是又有几人能有大将军这般造诣呢。” 丘神绩笑道:“你这厮若把拍马屁的一半功夫拿来拿功夫,也能有老夫这般枪法了。” 众将领听了都是大笑,郑书亮是丘神绩心腹,听他笑骂调侃没有半点难为情,反而沾沾自喜,似乎颇以此为荣。 这时,远远一人急奔而来。因营中不能驰马,这人一路飞奔,烈日之下。跑得满头大汗。 “大将军,龙武卫大将军李珣、内卫大将军武攸暨演练兵马,途经我金吾卫营地。” 禁军人马是卫护皇都的主要力量。为了维持这支力量的强大,朝廷不但轮番调动他们参与边疆战事,拉练行军、演练兵法阵图更是常事,所以丘神绩丝毫不以为奇。 这两位大将军都是忠于武氏的,武攸暨更是武氏一族中人,平时都极相熟的,他们既然经过自己这里,丘神绩就不能视若无睹了,一听此言,忙道:“李珣和武攸暨来了?待老夫去会一会他们。” 丘神绩匆匆赶到辕门。手下亲兵早已牵了马过来,丘神绩翻身上马,率了十余亲兵飞驰而去。 远远的,就见龙骑卫的骑兵和内卫的步卒正排成一条长龙,沿官道匆匆行进着。丘神绩看见“李”字帅旗和“武”字帅旗并列一起,立即策马迎去,驰到近前,果见李珣和武攸暨并列旗下,骑着战马,很悠闲地边走边聊着天。 一见丘神绩赶来。行进的队伍立即闪开一条道路,武攸暨二人也勒住战马,丘神绩放缓马速迎上去,大笑道:“两位既然经过丘某的地盘,怎么也不使人来知会一声,丘某也好备下酒宴,款待两位大将军啊。” 李珣和武攸暨都是一身戎装,武攸暨比李珣还要小着十多岁,年轻力壮,本该是英姿勃发的时候,只是近来酒色过度,虽然穿着一身英武的戎装,看着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武攸暨一见丘神绩到了,懒洋洋地扳鞍下马,结果似乎不堪那一身沉重的甲胄,落地时一个踉跄,丘神绩心中鄙夷,面上却依旧带着和气的笑容,腾身一跳,从马上矫健地落下。 李珣笑容满面地同他打着哈哈,道:“军务在身,只是途经贵地而已,哪敢劳动丘大将军,若要吃酒,还是等……” 他一面说,一面也作势下马,只是动作慢腾腾的,比丘神绩慢了一拍,丘神绩下马站定,身后十余亲兵也齐刷刷地翻身下马,李珣突然身形一正,又端然坐回马上,把脸一沉,厉声喝道:“把丘神绩给本帅拿下!” “唰!” 左右正扛枪行军的内卫士兵们仿佛早有准备,李珣一声令下,他们行进的身形戛然而止,原地做了一个挺枪突刺的动作,齐刷刷喝道:“杀!”一片枪林就把站在大道中央的丘神绩和他手下那十几个亲兵围了个风雨不透。 骑在马上的那些龙武卫士兵也应声而动,纷纷掣弓在手,居高临下,瞄准了他们的要害,此刻已升为龙武卫骑军队正的马桥端坐马上,张弓搭箭瞄准了丘神绩的胸口,厉声道:“弃剑!” 丘神绩脸色大变,骇然道:“两位将军,你们……这是开什么玩笑?” 一副酒色过度模样的武攸暨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从袖底摸出一卷黄绫卷轴,徐徐展开,漫声道:“罪臣丘神绩跪接圣旨!” 此时,数百骑士一阵风般卷向金吾卫大营。碉楼望哨上的金吾卫士兵老远就嚷:“站住!什么人擅闯军营!” 来骑中一人当先飞驰,手中高举金灿灿一枚令符,厉声喝道:“羽林卫大将军奉旨巡察,速传旅帅以上所有将官中军大营迎候!” 这令符是自古传下来的调兵信物,唐朝讳李氏祖先李虎名讳,因此虎符不再叫虎符,而叫鱼符,其形状也不再是猛虎,不过作用是一样的。 飞骑到了辕门前,那看门的士兵中迎上一名队正,验看了那半枚虎符和兵部勘合,把手一挥,迅速清理了鹿角拒马,大开辕门,这时百余骑已经冲到门前,风一般卷进了大营。 那队正叫道:“唉!营中不能驰马……” 一句话没说完,快马驰过卷起的尘土就把他埋了起来。 “咚咚咚……” 金吾卫中军大营响起了聚将鼓。各处将领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披挂整齐赶往中军。 中军大营,武攸宜披挂整齐,杀气腾腾,身后四名小校按刀而立,又有两员裨将站在左右,一持鱼符。一捧圣旨。 武攸宜站在帅案之后,一手按在帅印之上,见众将到齐。于帐中森立如林,便振声喝道:“来人,勘验鱼符!” 金吾卫中郎将郑书亮是丘神绩心腹。代他掌管鱼符的,这时惴惴上前,取出自己保管的半片鱼符,与武攸宜持来的半片鱼符一合。那鱼符严丝合缝,完全吻合。 武攸宜命人把那勘合的鱼符向众将领亮了亮,右手一伸,圣旨便落到他的手中,武攸宜把圣旨徐徐转开,冷冷地扫了满堂站定的金吾卫将领,沉声道:“圣上有旨!” “铿!” 帐中不下数十员大将。齐刷刷抱拳听旨,甲胄摩擦,发出“铿”然一声炸响,武攸宜顿了一顿,高声道:“门下:丘神绩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着即免去金吾卫大将军之职,由武攸宜兼领金吾卫军务!金吾卫诸将忠于国家,与丘神绩无涉,各自安心,旨到即当遵从。肆后朕当各有封赏!” 武攸宜宣读已毕,帐中顿时一阵骚动,郑书亮又惊又怒,率先按剑出列,亢声道:“丘大将军忠心耿耿,岂有反意,这定是有人陷害,职等诚请陛下明察,还丘大将军公道!” 武攸宜冷冷地道:“圣旨在此,你敢抗命?” 郑书亮大声道:“朝廷处断不公,末将只是为丘大将军不平,武大将军若非心虚,为何不敢让末将说话?” “报!” 帐口忽然出现一名金吾卫小校,惶然禀报:“中郎将、各位将军,内卫、龙武卫已把我金吾卫团团包围,丘大将军被五花大绑,押在阵前!”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哑然,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武攸宜狞笑一声,指着郑书亮道:“郑书亮是丘神绩同谋,抗旨不遵,意图谋反,把他拿下!” 武攸宜话音一落,两个百骑武士闪身掠到郑书亮身上,一把擒住他手臂反拧在背后,抬腿在他膝弯里一踢,将他摁跪在地上,郑书亮脸色苍白,黯然垂下头去。 帐中静了片刻,诸将不约而同,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遵旨,愿奉武大将军号令!” 武攸宜五指箕张,把那帅印抓在手中,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此时,周兴刚刚踏进御史台,被来俊臣亲自迎进二堂。 周兴与来俊臣虽同为武则天宠臣,干的都是看家护院的活儿,不过两个人一向没甚么来往。来俊臣出身粗鄙,周兴这样正途出身的官员本就看不起他的,何况两人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 不过同为司法大员,哪怕私下争得再厉害,这面子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再说来俊臣还很少主动对他发出邀请,周兴心下也是有些好奇的。 周兴见来俊臣对自己执礼甚恭,态度殷勤,料他必有求于己,神色更是矜持倨傲,落座之后,看看满桌佳肴,周兴椰揄地道:“呵呵,来中丞今日如此客气,实是出乎周某预料,却不知来中丞这是搞的哪一出啊?” 来俊臣笑吟吟地给他斟满一杯酒,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嘛!来某今日请你周尚书来,实因一事难决,所以诚心求教呀,呵呵……,来来来,且吃杯酒,再吃来某慢慢叙说!” p:广东有几位书友一直请我过去聚聚,已经几年了,忙于码字,一直未曾应允,这次籍年会之机,年会之后终于过来了。很感动,不止有广州书友,还有深圳、长沙、连云港、柳州等地赶来的书友,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虽素未谋面,却像多年知交好友一般融洽。我在这里待到五号,在此期间更新会少些,尚请见谅。求月票、推荐票!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周兴端起杯来,细细地抿了口酒,轻捋胡须道:“哦?以来中丞的手段,竟也有难决之事求教于周某么?” 来俊臣笑吟吟地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么。周兄也知道,小弟掌御使台,为天子耳目,平素问案,遇到些刁顽之辈,惯喜以酷刑施之。可是,今日小弟却遇到了一桩为难之事、一个为难之人,不能尽情施为了,一时间不免有束手无策之感。” 周兴对来俊臣的手段一向鄙视的很,他还听说来俊臣与其心腹爪牙万国俊合写过一部《罗织经》,据以问案拿人,无往而不利,以致来俊臣奉此经为至宝,秘不示人,周兴听说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 今日听说来俊臣碰上了硬碴儿,那些粗鄙手段全都用不上,不禁笑道:“中丞,不是周某说教,你那些刑讯的手段,什么‘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听起来固然骇人听闻,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一旦碰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便无从施展了,你且说说,如今有何难题?” 来俊臣对他倨傲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应声道:“是这样,小弟现在接手了一桩案子。这人犯位高权重,且多年来一向受天子信任,小弟担心,陛下或许会割舍不下,万一一时性起,想要亲自询问他,小弟把他弄得血肉模糊、人鬼不辨,陛下面前不免难看。” 周兴会意地笑道:“嗯!这人既然素受天子信赖,一旦天子见其惨状,说不定还会动了恻隐之心,法外施恩。再者说,此人既位高权重,必有党羽,到时也不免会以此为据,说你滥施酷刑。迫逼伪证。” 来俊臣连声道:“不错,小弟正有这个顾虑,此人文弱,一旦施以酷刑,万一禁受不起暴死狱中,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同时,陛下希望此案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时间上也不允许小弟慢慢摆布于他。这就难了,不施酷刑,他如何肯招?若施酷刑,又有诸般顾忌,周兄何以教我?” 周兴大笑道:“以周某多年主持刑狱之见,一些刑罚虽然能把人整治的血肉模糊,可是痛苦再强烈,也只是一时,如有意志坚定者,咬牙硬捱。未必就撑不过去,这么多年来。周某也是见过一些铁骨铮铮,捱得起大刑的。 刑罚之妙,不在于血腥与否,而在于你施加于人犯的痛苦是否持续不断、是否逐步递增,但有可持续而长久施予的痛苦,但凡血肉之躯,无人可御!” 来俊臣连忙为他再斟一杯酒。虚心地道:“还请周兄指教!” 周兴道:“比如说,在人头上加一铁箍,铁箍之中锲以木楔以勒紧头颅。只要楔子不拔出去,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就会一直存在,如果再加一根楔子,那就可以叫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若是三根木楔下去,嘿嘿,哪怕他是大罗金仙,也不怕他不乖乖招供,而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什么严重创伤的。” 来俊臣眨巴着眼睛,连连称赞道:“妙!妙啊,此法听来斯文儒雅,不想竟有这般奇效!” 周兴傲然道:“这有什么,周某还有一个法子,既简单又有效。你只需取大瓮一口,将人犯置于瓮中,以炭火在瓮下燃烧,那种酷热高温是逐步递增的,不等他遍体鳞伤,意志已然崩溃,这种情况下,只为能离开大瓮,任何事他都会招认,周某这些年来,一旦遇到难对付的犯人,都是用这个法子,还不曾见过一个捱得住的!” 来俊臣鼓掌大笑道:“受教了,来某真是受教了。” 周兴得意地道:“这也不算甚么,周某虽无你那样的《罗织经》,整治人的手段却是信手拈来!” 来俊臣笑得更愉快了,用力鼓掌道:“佩服!佩服!小弟对周兄真是越来越佩服了!来来来,周兄,请满饮此杯!” 周兴端起杯,与他一碰,笑饮了这杯酒,来俊臣扬声道:“来人,取大瓮炭火来!” 周兴奇道:“怎么?中丞不信周某所言,还想要当堂验证不成?” 来俊臣笑而不语。 大瓮是用来储水防火之物,在官署豪宅中都是常备之物,至于木炭也是一样,冬际严寒,官衙中御寒,朝廷都会拨付取暖的木炭,通常都会有剩余,不致用个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大瓮和木炭取来,就在堂上架起大瓮,燃起了炭火。 周兴笑眯眯的,也想当堂卖弄一下自己这刑罚的妙处,便对来俊臣道:“也好,那就叫你来中丞瞧瞧我这瓮刑的厉害。只是不知那人犯谁啊?” 来俊臣神情一肃,对周兴正容道:“今有内状,告兄台谋反,请兄入此瓮吧!” 周兴怔道:“来中丞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来俊臣神情严肃,没有丝毫说笑的意思,周兴的脸色不由慢慢变了。 杨帆在幕后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松开了他握剑的手:“自商鞅以来,作法自毙者,又多一人了!” ※ 少华山下,天爱奴牵着马,于山间小径上停下脚步,对向若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妹这就上路了,姐姐不要远送了。” 向若兰站住脚步,对天爱奴道:“阿奴,你腿上的伤才好了八成,真不知你有什么事这般着急,执意要去洛阳。罢了,姐姐也不拦你,只是路上你自多加小心!” 天爱奴微笑了一下,她怎好告诉向若兰,说她要去洛阳找男人? 在郭家养伤这些日子,天爱奴与向若兰相处融洽,情投意合,已经义结金兰。天爱奴的腿伤好了大半便要离开,向若兰苦劝不得,只好由她去。 天爱奴道:“姐姐放心,小妹的伤势已经不妨事了,再说,还有姐姐相赠的骏马。有马代步,更加无妨。等小妹到了洛阳,这伤也就全好了。等来日……小妹再看探望姐姐。” 说到这里,天爱奴忽然有些羞意。 她在郭家已经养了这么久的伤,公子那边一定以为她已经死了,此去洛阳,只要换一个身份,少些抛头露面的机会。就可以与二郎双宿双栖,长相厮守,一想起来,怎不叫人心花怒放。 郭少凡搔了搔头,憨声道:“表妹,这世上有许多看起来好心眼的坏人,越是大城大阜,这样的坏人越多,你长得这么漂亮,可要自己小心。不要被他们骗了,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他大嫂早就告诉他阿奴不是他表妹,郭少凡却一直就没改了称呼,如今阿奴认了他大嫂为义姐,却真的成了他货真价实的表妹了。 向若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心眼儿实诚,那些话都是家里人教你的。怕你被人骗了去,你表妹也像你一般呆么?” 郭少凡听大嫂说他傻,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儿。不过“积威”之下,却也不敢反驳。 天爱奴抿嘴笑道:“憨二哥,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会很小心的。如果真有人欺负了我,小妹一定回来向二哥告状,请二哥为我主持公道!” 郭少凡一听,又咧开了嘴巴,开心地道:“表妹放心,谁敢欺负你,二哥一箭就射杀了他!” 向若兰不想听他的疯言疯语,只对天爱奴道:“天色不早了,小妹上路吧,免得错过了宿头。你一个女孩子,纵有一身功夫,出门在外,也须格外小心!” 天爱奴点点头,翻身上马,对向若兰和郭少凡拱了拱手,大声道:“姐姐、二哥,小妹这就去了!” 一骑远去,渐渐消失在山脚下。憨二郎单独与他大嫂在一起,顿觉十分的不自在,一见天爱奴的身影已经消失,马上找个借口溜之乎也。 向若兰独自领着老管事与四个家人往回走。老管事低声道:“已经派人尾随阿奴姑娘去了,遵照夫人吩咐,咱们的人只护送她到洛阳为止。真是没想到啊,阿奴姑娘竟是姜公子身边的人。” 向若兰微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位姑娘对杨帆用情如此之深!以她本领,原不需有人照料的,可她如今毕竟身上有伤,再者,沈沐对那个杨帆可是十分看重的,不能叫她出了意外。只是……” 向若兰微微蹙起眉头,道:“沈沐那边送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只叫我不要插手,看其言语,似乎杨帆已经成亲了。这男女纠葛,却也不是我们能够帮忙的,只希望这丫头不会为情所困,做些傻事出来……” 御史台的台狱设在丽景门内,正式名称叫推事院,由御使台主持,狱卒由御史台自己雇佣,但狱吏全部来源于年老或致残退伍的禁军侍卫。 周兴呆呆地坐在牢房里,面前一张几案,狱中书吏搁下毛笔,拿起供状吹了吹未干的墨痕,递到他的面前,周兴木然抬起手,在朱砂中蘸了蘸,在那供状上深深地按了一个指印。 周兴看着那书吏出去,牢门“咔嚓”一声锁上,呆滞的眼神稍稍移动了一下,定在牢房外一具刑架上,黯然说道:“丘兄,他们想要你招什么,你就招了吧,何必多受皮肉之苦。” 丘神绩被牢牢绑在刑架上,杂草般的眉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两只眼球都恐怖地突了出来,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铜箍,此刻已经锲入了第二根木楔,疼得他呲牙咧嘴,面目狰狞,连后槽牙都清楚地露了出来。 不知道《西游记》中孙悟空戴了金箍咒的创意,是否来源于周兴一手创造的这种刑罚,但是此刻的丘神绩,真的仿佛是一只痛苦不堪的人猿。这只人猿还在苦苦撑,不肯认罪。 一个狱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信手拈起第三根木楔,“嘿嘿”地冷笑两声,把尖端插入头箍,拈起一根木锤。 “砰!砰!砰!” 木楔才只钉入三分,双目充血、面孔扭曲如鬼的丘神绩就崩溃了,他用嚎哭一般的声音惨叫道:“我招!我招了啊!拿供词来,我画押,我全招!我招了啊!” 在这推事院里,人可以变成兽,神可以变成鬼,就算是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也得乖乖低下他的头,口念“阿弥陀佛!”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唯一的牵挂 ***周一,诚求推荐票!*** 朝廷对丘神绩谋反一案的处治一如既往的迅速,这种不经过缜密、详尽的调查,不经过复审,迅速的定案、判决,对谋反大案简单快捷的处理风格正是在四大酷吏持续不懈的努力下形成的,如今作茧自缚,他们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丘神绩被判谋反,弃市处死! 周兴作为同谋,被判流放岭南! 今天正是处死丘神绩之日,由武三思监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岑长倩、韦方质已经死在狱中,相权派元气大伤。而武承嗣全面溃败,其重要爪牙几乎损失殆尽,在这场恶战中,一直袖手旁观的武三思成了获利最大的人。 宦海中人,个个都是人精,即便彼此的政治智慧、政治谋略有些高下,在智囊幕僚的辅佐下也不会相差的太远。有时候,一个判断失误、形势的发展一旦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未必就不会别人趁虚而入。 此时看来,太平公主的驱狼斗虎之计似乎是失败了,武三思这匹狼成了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而太平公主并没有从中占到什么便宜,也没有因此壮大了自己的政治力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朝廷宣布丘神绩、周兴谋反的第二天,李昭德上奏天子,大谈亲王宗室插手朝政之利害,天子深以为然,立即免去武承嗣的宰相之职,并且升李昭德为内史,一跃成为宰相之首。 武承嗣本人虽然全身而退,但是他丢了宰相的职务,手下几个重要的爪牙也被剪除一空,黯然退场。 随即,武则天又诏告天下说:“周兴身为秋官尚书,掌管国家刑狱,多次构陷朝臣。言其谋反;国家自有国家的律法。就算是朕也不能违背,所以只能依法办事! 朕也曾怀疑过周兴举告不实,曾经令近臣到狱中亲口询问过犯案的大臣,可是他们畏于刑罚,皆有亲笔供状,承认所犯罪行,所以朕对周兴等恶吏的所作所为从未怀疑。 朕垂拱而治天下,耳目赖于文武,大臣或畏其权势。或恐受株连,或曲意谄媚,皆顺成其事,以致陷朕为淫刑之主,令朕痛心疾首。今奸佞伏诛,还望众卿揭发其罪,平反冤屈,以挽朕之过也!”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间揭发周兴、丘神绩罪行的奏章不断。曾经被他们陷害过的官宦士绅人家奔走相告,雀跃之态溢于言表,然而宰相韦方质,岑长倩和欧阳通等一班大臣终究是已经死了。 这些人在武则天看来都是不甚可靠、与武家不是一条心的官员,但是她登基之初,又不可能擢用太多只是忠于自己却无宰相之才的人,不得不启用他们以稳定政局。 而今政局渐渐稳定,这些人终于被清洗了。周兴、丘神绩等人本是为了迎合上意。替她铲除秉政的障碍。如今,这些爪牙为了个人权利拉帮结党,做出了对她的统治有害的行为才被除掉,但是就算死,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被榨取出来了。 武则天很轻松地就把自己摆脱出来,把所有的罪恶都推到了这些酷吏们的身上,周兴和丘神绩这两条看门犬成了替罪羊。这场政争中最大的获利者,究竟是武三思还是武则天,还真的不好说。 ※※※ 太乙门前,弃市之地,人山人海。 四面八方通向这里的道路早就被蜂拥而来的百姓拥塞得水泄不通,许多曾被周兴、丘神绩迫害过的官绅全家出动,在法场周围摆下香案,有些人焚香祷告,痛哭流涕地祭告着亲人,有些人对天子的圣明感激涕零,因为自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而向宫城方向叩拜不止。 监刑官武三思高坐在监斩台上。 远处,由羽林卫将士警戒押送着的囚车正向这里缓缓行来。 武三思侧首对一名心腹低声问道:“周兴已经上路了?” 那人道:“是!周兴的囚车刚刚离开洛阳,小的遵照王爷吩咐,已经派了人一路尾随下去。” 在谋反罪名之下,真正掩饰着的是丘神绩、周兴他们为了争权、为了太子之位而不择手段的种种不法行为,和这些行为对大周江山的危害,而在这些恶行中,丘神绩是急先锋,周兴或者是出谋画策的那个人,但在武则天心中,他为恶显然不及丘神绩之多,所以对这个为她立下汗马功劳的鹰犬,武则天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没有判他死刑,而是流放。 “嗯!” 武三思捻着胡须冷冷一笑,低沉地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圣人从不畏杀,今既判周兴流放,而非弃市,看来是对他还有些不舍啊,不让他死,终究是个祸害,等他离开洛阳,找个合适的地方,就送他去见丘神绩吧!” “诺!小人一定安排妥当!” 武三思摆摆手,道:“去吧!” 等那人离开了,武三思就探着头向刑车驶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丘神绩在军中多年,部众甚多,今日处斩丘神绩,为防万一,禁军已经全部进入戒备状态,九城都在皇帝最亲信的北衙禁军控制之中,就连押送人犯上刑场和刑场周围执行警戒安全的人,都不是洛阳府或者刑部、大理寺的公人,而是羽林卫。 杨帆骑在马上,率领羽林卫将士押送着丘神绩的囚车,缓缓驶向法场。 丘神绩一身死囚的服装,颈上戴了大枷,立在囚车之上。囚车辘辘而行,丘神绩的脸色一片灰败,两旁百姓投掷过来的菜帮子臭鸡蛋砸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的嘴里塞着一个木球,把嘴巴撑得大大的,脸颊就显出几分古怪来,合不拢的嘴巴连吞咽动作都做不了,所以口水不时顺着嘴角流下来,就像一个中风病人。 臭鸡蛋砸在他的额头,液体淌下来,流到他的嘴里,又和着口水一块儿淌出来,其状之狼狈,当真是无法形容。 对犯人行刑要塞上他们的嘴,始于垂拱四年,也就是四年前。那一年,处决被诬告的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时,郝象贤破口大骂,在刑场上慷慨陈词,历数武则天的罪恶,连她和薛怀义通奸的事都说了出来,弄得武则天尴尬不已。从那以后,处决人犯就必须塞上口球,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丘神绩对武则天的秘密掌握的更多,包括武则天指使他处死太子李贤这个尽管尽人皆知却绝不能坐实的事情,这个人当然更加不能叫他开口。 杨帆并没有阻止百姓们泄愤的举动,他只是勒了下自己的马缰,距丘神绩远了一些,免得受了池鱼之灾。没有人察觉这位年青的羽林卫将军,一脸平静的背后是如何的心潮澎湃。 桃源小村的惨烈景象,依稀地又幻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爹娘、阿姐、小村里的乡亲……,童年的巨变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从南洋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仇人。 今天,丘神绩就要伏诛了,是因为他提供的证据而被处死的,是死在他的手里,他的最后一个仇人终于也要死了,从童年时期就压在他心头的这份重担终于可以卸下。 看着道路两旁许多受丘神绩迫害过的人家摆设的香案,杨帆禁不住想要流下泪来。他现在好想对屈死的亲人们大声宣告:“爹、娘、阿姐,你们的大仇,终于报了!” 杨帆仰起脸来,让眼中的泪光悄悄散去。 今天的天空非常晴朗,只在天边飘着几朵白云,天高云淡,让人的心胸也莫名地开阔起来:“爹娘和阿姐的冤仇已经报了,所有的仇人都已经死了,妞妞,你在哪里?” 天边的云,好象一个小女孩的笑脸。云形像一张瘦瘦的小脸,薄厚不匀的色彩像是她脸上脏兮兮的模样,上边参差的边缘像是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好象正向自己笑着,嘴巴里缺了两颗门牙。 杨帆向着那云微笑了一下:“妞妞,阿兄一定会找到你的!” ※※※※※ 小蛮正坐在妆台前,懒洋洋地梳着头发,镜中的容颜俏丽中带些妩媚,只是透着一种慵懒和无聊的韵味。 杨帆已经七八天不曾回家了,自从丘神绩案发,洛阳城和宫中就一直处于严密戒备状态,作为宫廷戍卫的重要将领,杨帆这时哪能走得开。 小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平时杨帆在家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从店铺里回来面对着他的时候;最羞窘的时刻就是每天晚上,虽然杨帆睡在地铺上,可两人毕竟是同室而眠,羞得她连外衣都不敢脱,翻个身都怕被他听见,弄得她每晚都睡的不自在。 可是,这些天杨帆不在家,每天回到家看不到杨帆,每天晚上看到榻边空荡荡的地板,她的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总像是缺了点什么、丢了些什么,几天下来,弄得她吃饭也没胃口,睡觉……似乎也更难入眠了。 “夫人,阿郎回府了!” 三姐儿的叫声在卧房外刚刚想起,小蛮就兴奋地跳了起来。 “哎哟!” 因为动作太急,梳子未及放下,扯着了头发,疼得她“哎哟”一声,但她根本顾不及这些,只把牛角梳子往妆台上一丢,一个箭步跃到了门口,拉开房门,雀跃地道:“他回来了,在哪里?” p:周一,向大家诚求推荐票、诚求月票!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凤凰于飞 “郎君!” 小蛮刚刚问完,就见杨帆笑吟吟地站在院口,手中还托着一只青乌色的坛子。小蛮先是一喜,继而便有些羞意,她的欢喜模样实在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些,连三姐儿那小丫头眸中都似露出了椰揄之色,这小妮子。 小蛮瞪了三姐儿一眼,抿抿嘴唇,向杨帆迎上去,声音放低了些,却依旧难掩那柔婉中饱含的欢喜:“郎君,你回来了!” 杨帆的胡须没有修剪干净,颌下有些青微微的胡茬儿,使他看起来透着几分成熟的味道。小蛮注意的却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澄澈、明净,透着一种平时不易见到的亮光。 小蛮心中微微掠过一抹醉意:“他看到我……也很欢喜呢!” 杨帆微笑着看着她,小蛮一身藕色纱衫,长发未挽,随意地披在肩后,把那一张俊俏的小脸掩映得更加俏美,,宛如明玉生辉。宽大的燕服难掩她那体态的窈窕娉婷,仿佛薄雾轻笼一枝芍药。 杨帆轻声道:“嗯!回来了,这几日朝中多事,一直在担任警戒,也不方便给家里送信儿,叫你牵挂了,家中还好么?” 小蛮道:“家中无事,郎君放心好了。奴也听说宫中发生的这些事了,这种当口,郎君当然离不开,今天听说丘神绩被斩于太乙门,奴便猜郎君快回来了,只是不晓得是今天还是明日。” 小蛮说着。对站在一旁的三姐儿道:“三姐儿,吩咐厨下准备酒宴。再烧些热水来,给阿郎沐浴洗尘。” “是!” 三姐儿答应一声。像只快乐的喜鹊似的飞出了院子。 杨帆笑道:“又不是出远门儿,哪有这么隆重。” 小蛮道:“郎君在外辛苦,回家来自当轻松一些。这是什么?” 杨帆道:“哦,这是我在‘金钗醉’买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呢,口味醇佳。这些天娘子独自操持家务。着实辛苦了,今晚喝点酒,慰劳一番。” 小蛮心中更加欢喜,接过酒坛。对他笑道:“咱家就有酒肆的,专卖各处好酒,郎君怎么反去照顾别人家生意?” 杨帆是经过“金钗醉”时,想起最后一个大仇人也伏诛了,大仇得报,寻找阿妹的事情也马上可以着手进行,心中快意,才想要饮酒庆祝,于是顺手买了一坛,当时还真忘了自家接手的那十七家店铺中就有一家专卖名酒。 小蛮这一说杨帆才记起来。失笑道:“是了,我怎忘了自家有酒。” 小蛮陪着他走进房去,把酒坛子放到桌上,又为他斟了一杯酸梅汤,道:“天气炎热,这是加了冰的,郎君先喝两口,消消暑气。奴去为郎君准备常服,一会儿沐浴一番。歇歇乏儿。” 此时的小蛮,还当真有一种温良贤淑小娘子的感觉。 更难得的是,她做的自然,杨帆也受用的自然……砰!” 一坛子葡萄美酒摔在地上,酒液四溢,殷红如血。 一只通体黑色、毛茸茸的松狮狗兴奋地跑过来,低头嗅了嗅,便伸出舌头舔起来。 “砰!” 又是一只双龙探水的玉白色提耳净瓶掷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狮子狗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看它那爆怒中的男主人,不在意地摇了摇耳朵,继续舔着葡萄美酒。 武承嗣困兽一般在房中游走,看见什么就想砸什么,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不断地道:“王爷息怒,息怒!” 武承嗣终于没什么可摔的了,气咻咻地坐回椅上,张嘉福忙又凑到面前,欠身道:“王爷息怒,陛下对王爷百般维护,不叫王爷与丘神绩、周兴一案有所勾连,足见陛下对王爷的关爱,王爷暂且忍耐,只要圣宠未消,王爷静伺时机,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武承嗣冷笑道:“机会?本王还有机会么?” 张嘉福道:“只要陛下的江山还想传给武氏后人,有资格继承这江山的就只有王爷和梁王。王爷操之过急,惹得陛下生厌,这才略施惩诫,可是王爷焉知梁王得意忘形之下,不会重蹈王爷覆辄?自古储君几起几伏,几欲废立者不知凡几,其中就没有终得宝座的吗?王爷又何必如此颓丧?” 武承嗣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 张嘉福又道:“以陛下一向的为人,但凡有所憎恶,莫不雷霆俱下,把他殛为齑粉。可是这一次丘神绩和周兴虽然倒了,陛下却百般维护,不让王爷与其有一丝一毫的沾连,反而授意李昭德上了一本,议宗室皇亲参政之利弊,然后才免去王爷的宰相之职!” 张嘉福微微一笑,道:“此举固然对王爷是一个打击,却也绝了梁王参政的门路。这一次他固然是声势大振,可王爷只要竭尽忠诚,不失去陛下的宠信,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咱们密切关注梁王的举动,只要等到他出错,或者咱们帮他制造机会出错……” “嗯!” 武承嗣冷静下来,虽然目光依旧阴冷如蛇,神态却不复狂怒。 张嘉福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又苦劝半晌,看看天色已晚,这才向武承嗣告辞。 张嘉福一出武承嗣的府门,便仰天叹息一声,别看他刚才说的那么冷静,武承嗣能否东山再起,他也是不抱希望的。东山再起者固然有之,可是如今这大周王朝,却很难再给武承嗣这么一个机会。 武三思、太平公主、李昭德、狄仁杰,一个个都不是善碴儿。他们是白痴么,谁会给武承嗣再度攫取权力的机会?可是。他已经上了武承嗣这条船,再也下不去了。不这么说又能怎样呢? 让魏王燃起一线希望,自己才有一线希望呀! 张嘉福刚一离开,武承嗣就冷笑了一声,张嘉福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若不是在他这棵大树上绑得太死,根本脱不了身。张嘉福早就做了一只散去的猢狲,跑去舔武三思的屁股了。 张嘉福如此安慰,不过是希求自保罢了。只有劝的他不甘心,才会有心维护爪牙。他如今虽已失势,但是凭他在武氏宗族的影响力,绝不会一下子就被削弱,如果他有心保全几个小喽罗,相信不会有人冒着逼他狗急跳墙的危险不依不饶。 但是,他做太子的希望已经不在,隐忍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现在只想找出那个坏了他的大事,绝了他称帝梦想的人,不惜一切地报复,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同归于尽!可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惹得天子如此震怒。 武三思、狄仁杰的连番告密激怒了武则天,武则天在决定铲除丘神绩、周兴,罢黜武承嗣的时候,为防消息泄漏引起金吾卫兵变,同时也担心这一系列的丑闻有辱大周朝廷的尊严,使边军对朝廷失去信任,马上就动用羽林卫封锁了整个宫廷,所以直到。武承嗣还没有机会跟他在宫中的耳目取得联系。 “不管如何,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子就一定要你死!” 武承嗣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诅咒道:“隐忍?隐忍个屁!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此仇不共戴天,老子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狮子狗舔光了地上的美酒,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它努力尝试了半天,也没爬过平时很轻松地就能迈过的门槛,狮子狗纳罕地转了几圈,忽然一头撞到门框上……对面巷口那家店主病死了,娘子不善经营,欲盘出店铺回老家去。我看机会难得,郎君困在宫中不能出来,没法子跟你商量,所以就自作主张,把这家店也买了下来。 价钱很高,不过那个地段实在是太好了,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我在南市经营许多,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同样的生意,地段咫尺之遥,红火程度就有天渊之别!” “还有,‘博古斋’古董店我叫人重新装修了一下,画柱雕梁,布置典雅,尽是大内那种雍容高贵的风格,还让如眉师傅介绍了两个弟子,每日来店里弹奏筝曲。达官巨贾、贵妇名媛喜欢附庸风雅嘛,这一来看着开销是多了些,可是生意却更好了,每个月只要多做成一单生意,赚的钱就远远超过这些支出了。” 小蛮开心地说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杨帆的存在,她喜欢看着杨帆吃东西,喜欢说事情给他听,这样做的时候,她会有一种安详恬静、幸福满足的感觉。 杨帆感慨地道:“说起来,家里的事一直就是你在操持,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娘子着实辛苦了,杨帆……敬你一杯!” 杨帆今天是头一回不用人劝,就自己喝得很痛快,此时他已喝得俊面飞红,小蛮今天也是格外的开心,一杯杯醇浓的葡萄美酒喝下去,她的腮上也泛起了两朵桃花。 见杨帆向她敬酒,小蛮忙也举起了杯。两人遥遥一碰,满饮了杯中酒,杨帆又斟满一杯,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院中走去,小蛮诧异地跟在后面。 杨帆一步步走到院中,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忽然屈膝跪倒,小蛮讶然道:“郎君,你这是……”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告祭……父母双亲的……在天之灵!” 小蛮讶然看了他一眼,道:“郎君等等!” 她急急返回房中取了杯酒出来,走到杨帆身边,一撩裙裾,盈盈跪倒,柔声道:“奴与郎君一起告祭公公、婆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s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深似酒 “阿耶,阿娘,阿姐……” 杨帆仰望着夜空,轻声呼唤着他的亲人。 天空中一轮明月,皎洁如玉盘,在那明暗的阴影中,他似乎看到了严父慈母的容颜,看到了阿姐那俏丽的模样。 杨帆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流到了腮边,虽然那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可是一想到父母双亲被烧焦的尸体,想到阿姐被人一刀断头的那惨烈一幕,杨帆依旧心如刀割。 他哽咽着道:“阿耶、阿娘、阿姐,咱们家的大仇人,已经全部授首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他垂着泪,把一杯酒轻轻淋在地上。 小蛮听到他的话,不禁暗暗吃惊,她知道杨帆自幼父母双亡,可是她一直以为杨帆父母双亡是因为天灾造成的,然而此刻从杨帆的话来分析,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呀。 眼见杨帆洒酒祭奠,小蛮忙也学他的样子,把杯中酒轻轻洒在自己面前。酒液缓缓淋在地上,小蛮心中灵光一闪,身子不由一震,失声叫道:“郎君,莫非那丘神绩就是……就是郎君的大仇人?” 杨帆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道:“是!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丘神绩手中!” 小蛮看到他眼中闪闪的泪光,乖巧地闭起了嘴巴没有再问,心中只想:“丘神绩杀人如麻,仅在河南道博州一地,被其所害者就不止千余家,却不知郎君家乡何处,如今看来,郎君所说的世居交趾,那也是为了遮掩身份而编出来的谎话了。” 小蛮暗暗猜测着,却忽略了杨帆方才所说的是“全部授首”,如果她注意到这一点,就该知道杨帆的仇人并不只丘神绩一个了。 杨帆把酒杯放在地上,低声诉说道:“阿耶,儿幼时顽皮。不喜读书,常常惹你生气,儿如今做了郎将,总算是有些出息了,阿耶开心么?阿娘。儿为你娶了一位温柔贤淑、美丽可爱的娘子。阿娘开心么? 阿姐,如果不是你,我当年就随你和父母双亲一起去了。如今,你的兄弟已经成家立业。我一定会肩负起光大门楣,重振家声的责任!咱们家,会兴旺的!你们放心好了……” 小蛮听到这里,悄悄低下头去,有些自责。 没错。她现在已经嫁给杨帆了,可她真的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了么?娶妻,就要繁衍后代、传递香火,郎君全家被杀,孤苦一人,传宗接代的责任全系于他一身,而自己…… 小蛮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他闪着泪光的双眼正痴痴地凝视着空中那轮明月,郎君的眉又黑又亮。斜飞入鬓,郎君的鼻梁又高又挺,犹如悬胆,郎君那抿起的双唇轮廓分明,唇线清晰。他真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在这柔和的月光下看着他,小蛮心中不禁悄悄泛起了一丝涟漪:“或许……我该试着接受他,他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男人呢,他碰我的话。我应该不会又发‘疯’吧?” “小蛮!” 杨帆忽然转向小蛮,小蛮正心生旖念。被他一看,生怕被他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脸上顿时一热,连忙低低地应了一声。杨帆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家里为父母双亲设下祭位灵牌么?” 小蛮轻轻摇了摇头,以前也还罢了,现在杨帆有了自己的府邸,却没有为父母双亲设下灵位,她做了新妇之后,杨帆也从未带她祭奠过亡父亡母,她一直有些奇怪呢。 杨帆涩声道:“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父母双亲的真名实姓!” “什么?”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小蛮的意料,她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杨帆黯然道:“我查过州府的户籍,他们用的都是化名,当他们被杀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告诉我,我们本该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氏。” “我是犯官之后,丘神绩虽然死了,可他当年做下的种种屠家灭门的事情,都是出于今上的意思。这些案子迄今不曾平反,所以我的真正身世依旧无法查明。” “我当初到洛阳来,是一心想着要报仇的,那时只想着以一己之力报仇雪恨,并不曾想过能够混迹官场,而今我做了官,我的仇人也已经死光了,我想,我该有能力为自己的家人做的更多!” “今上为了登上皇帝之位,当年以谋反罪名铲除了许多官员,她是永远也不可能为这些人平冤昭雪的,除非……李唐宗室重新夺回皇位。所以……我是站在李唐宗室一边的!” 杨帆紧紧地盯着小蛮,沉声道:“宦海生涯,凶险无比。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有多少朝廷大员前一刻还风光无比,下一刻就锒铛入狱。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这些秘密! 小蛮,你要做我的女人,就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危险,你有权选择去留,如果你愿意走,咱们所有的产业都可以给你,我不要。如果你愿意跟着我……,去与留,我听你决断!” “郎君……” 小蛮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的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坚决的不容质疑:“小蛮是郎君明媒正娶接进门来的结发妻子,进了你的门,就是你的人,青庐盟誓,言犹在耳,小蛮没有忘: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杨帆为之动容,轻轻牵起了她的小手。一轮明月下,青庐对拜时的朗朗誓词,似乎就在他们耳畔响起:“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昌谷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因为这里距洛阳城仅有数十里距离,除非是错过了宿头,很少有人会在这里投宿。就这一家客栈,主要也是靠来往客人打尖歇息时卖酒赚钱。 天边一轮明月已经挂上了树梢,这个时辰不大可能有客人来了,掌柜的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正要去后宅里歇息,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旋即就见一骑快马赶到了门前。 掌柜的精神一振,连忙吩咐一个小伙计道:“快着些,去迎一迎客人!” 马到了客栈前停下,马上一人飞身落下,动作极其矫健。这人穿着一身青色骑装,蓄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把马牵去喂一下,要用上好的豆料,马包送进我的宿处。” 这人吩咐一声,摇着马鞭走进了客栈,朗声道:“掌柜的,给我安排一间上好客房,再给我准备两桌上好的酒席。” 店主一愣,说道:“这位客官,你是说两桌酒席?” 青年微微一笑,道:“不错,一桌精致些就好,倒不用太多的菜肴,送到我的房间去。另外一桌要丰盛一些,就摆在这客厅里面,一会儿我还有六位兄弟赶来,你可以连房间也提前为他们准备好!” 店主一听还有生意上门,不禁眉开眼笑,连忙答应一声,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又亲自引了青年去客房。不一会儿,客栈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果然有六骑快马驰来。 这六人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胯下坐骑也俱非凡品,一看就是耐力非凡的长程健马,马鞍前挂了刀,鞍后携了马包,和那先到的青年一样,都是些赶长途的旅客。 那掌柜的早已得了青年提醒,一见六人赶到,立即兴冲冲地迎上去,六人中一个方面大耳,气度沉稳的中年人看了看马廊里正在喂着的那匹马,对掌柜的道:“店家,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再给我们准备些饭菜!” 店家搓着手笑道:“几位客官,六间上房已经给你们拾掇妥当了,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各位快快请进吧!” 那中年人用马鞭指着他笑道:“你这掌柜的很会做生意啊,这客套话儿说的忒也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掐会算呢!” 店家陪笑道:“小老儿哪有那般本事,各位客官不是有位朋友先到了一步么,是他告知小老儿的,这桌酒菜也是他为各位点的,他还交待说,承蒙各位自少华山下一路护送至此,感激不尽,这桌酒菜,是他的一番心意。” 六个骑士听了,不禁相视苦笑,其中一人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们的行迹早就被她发现了!” 房间中,那位八字胡青年轻轻撕去脸上的两撇胡子,又调皮地向镜中的自己扮个鬼脸,这才起身走到手盆前,撩起清水轻轻洗去脸上的易容之物,渐渐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来。 原来,这八字胡青年竟是天爱奴装扮的。她打开马包,取出一套轻便的衣袍换上,回到几案旁坐下。案上已经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壶美酒,天爱奴斟满一杯,举杯在手,甜甜一笑。 她的心很小很小,所以她从来也不叫人住进去。一旦叫一个人住进去,便会把她的心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自从她敞开心扉,把自己的一番情意倾注在杨帆身上,这个把自己封闭多年的女孩儿就再也不可自拔了。 爱一个人太深,心会醉的。 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一想到这里,阿奴未饮,先就欢喜得醉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迷恋你的怀抱 杨帆今日大仇得报,心愿得偿,自然是快意无比。 对于逝者的责任,他已经尽到了。今后,他要为自己、为生者而活,未来的日子对他来说将更有意义,他要建功立业,要光大门楣,要不负婉儿的一片痴心,还要找回幼年失散的阿妹,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这一夜,杨帆酩酊大醉。 长到这么大,这是杨帆第一次解开心防,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大醉一场。 小蛮吃力地架着杨帆,摇摇晃晃地往卧室里走。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喝醉了的时候身子可以重成这样。 “今夜叫他睡在榻上,我打地铺就好了!” 小蛮想着,架着杨帆走到榻边,弯下腰去刚想把他轻轻放在榻上,杨帆就一头栽了下去,小蛮“哎哟”一声,被他一拖,立足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里。 小蛮又羞又窘,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她的一条手臂被杨帆死死地压在身下,根本抽不出来。小蛮使劲挣了两下,杨帆似乎硌的不太舒服,忽然一翻身,大腿一抬,便搭到了小蛮腰间,把她牢牢的卡住。 小蛮吓呆了,整个身子僵卧如弓,一动也不敢动。 她紧张地看着杨帆,杨帆两颊酡红,呼呼大睡,一阵香甜的鼾声顷刻间就响了起来。小蛮啼笑皆非,努力抽了抽手臂,还是没有抽动,小蛮转了转眼珠,又用力去推杨帆的大腿。 他的大腿好粗、好有力啊。小蛮费了好大的劲儿,卡在她腰间的大腿才松动了一些,小蛮心中一喜,继续加大力道。眼看就要把杨帆推得仰面去睡,杨帆突然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用力一翻身子。 “啪!” 那条大腿重新卡回了她的腰间,膝盖抵在她的后腰眼上,一只大手则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臀部上。 前功尽弃! 这一下两个人契合得更紧密了,小蛮以一种很暖昧的姿势侧卧在杨帆怀里,那唯一得以自由的手臂也被杨帆揽住了,小蛮又羞又气。偏偏挣脱不得。 “咦?我居然没有揍他!” 经过一番努力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杨帆的小蛮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没有“发疯!”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有什么毛病了,武厚行那个病秧子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受害者。她童年时被带到长安。侍候公孙小姐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之后就被她的师傅看中,成了太后近身女卫的人选之一。 在那艰苦的训练岁月里,与她切磋过的可不只有她的师姐妹,还有从宫卫中调过来的武技高手。只要有男人以擒拿角搏等近身肉搏技巧把她制服。与她的身体接触稍微大一些,她立即就会“发疯”。 她会马上爆发出近乎自身一倍以上的战力,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直到再也动弹不得,以致后来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与她切磋。尽管她也清楚对方对她并没有恶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在新婚洞房之夜。尽管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无理,可她不能不提出来。不然的话,如果杨帆执意与她同房,很可能……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她守寡的开始了。 然而,小蛮此刻却惊讶地发现,尽管杨帆以这样暖昧的姿势压着她,几乎是把她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下,她却依旧很正常,她既没有一脚把杨帆踢飞,也没有一拳打断他的肋骨。 “天呐!我……竟然正常了?” 小蛮惊奇地自问。 ※※※※ 清晨,公鸡“喔喔”地打着鸣儿,杨帆闯鸡而醒。 正值夏日,天亮的早,则天门上的钟鼓还没有敲响,窗棂上已经透入了白蒙蒙的光明。 杨帆醒过来之后并没有马上睁眼,他的头还是昏沉沉的,宿醉初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过,锦被光滑的感觉从指端传来,却非常舒服,细腻、光滑、柔软、结实,富有弹性…… “嗯?弹性!” 这个感觉映入心里的时候,杨帆“呼”地一下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乌油油的一头长发,那秀丽的长发有些蓬乱,就在他的颌下,目光再往下看去,衣裙纠缠在她的身上,绷出了曼妙的体态,杨帆的一只大手正抚在她高翘而圆润的臀部上。 杨帆吓了一跳,他没敢乱动,只是悄悄挪开了胸口,然后他就看到一张俏丽的小脸,被他的胸膛捂得红扑扑的,那双整齐、细密的眼睫毛,正轻轻覆盖着她美丽的眼睛上,小蛮正在他怀中熟睡呢。 杨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鬼鬼祟祟的正想毁灭非礼人家的证据,小蛮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大概是他的动作把小蛮惊醒了。杨帆赶紧躺回枕头,闭上眼睛,佯做熟睡。 可是他的神志已经清醒了,手依旧盖在小蛮的臀部上,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的丰满、圆润、结实、绵软与弹性。 小蛮醒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一条手臂依旧压在杨帆身上,已经压得没有一点知觉了,整个身子就那样侧卧如弓地睡着,整整一晚都没有换过姿势。 一想到自己就这样在杨帆身下睡了一晚,小蛮有些难为情,同时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是她自童年时睡在阿兄怀里之后,第一次在别人怀里睡了一夜,她似乎又找到了那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悄悄张开眼睛,见杨帆依旧在呼呼大睡,小蛮赶紧向外抽动自己的手臂。 “这家伙。怎么这么沉啊!” 小蛮费了半天劲,也没抽出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轻轻咕哝了一声。杨帆依旧在装睡,还微微地发出鼾声。 小蛮想从他身下挣脱出来。身体便不免有些动作,两人都是一套夏日穿着的薄软轻衫,杨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小蛮的腰肢柔韧有力的扭动,感觉到她那紧绷绷的臀部用力拱起时隐隐跳跃的臀肌所散发出的青春活力。 这种感觉当然很诱人,杨帆很想体味更多。可是已经深知欢爱滋味的他是禁不起一个美丽少女在身下如此扭动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反应,如果被小蛮察觉…… 杨帆似乎想到了自己凄惨的下场,他当机立断。马上梦呓似的咕哝了一声,小蛮立刻吓得不敢动了,她紧紧闭起眼睛,缩紧身子。小猫儿似的装睡。 杨帆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小蛮不失时机地把她的手从杨帆身下抽了出来,两个人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 小蛮蹑手蹑脚地下了地。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那条被压了一晚的手臂酸麻得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杨帆面朝床里,等着小蛮离开,以免两人尴尬。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开门的声音,杨帆正暗暗纳罕。不知自己该不该此时“醒来”,忽然觉得榻上一沉。小蛮似乎又悄悄地爬到了榻上。 “她要干什么?” 杨帆一边打着鼾,一边好奇地猜测着,他感觉到小蛮的呼吸就拂在他的耳朵上,杨帆把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就见小蛮从他身上悄悄伸过手来,抓起放在床榻里边的一套被褥,然后就像贼一样溜开了。 很快,杨帆就听到地板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明白过来的杨帆不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小蛮铺好被褥,看看犹自“熟睡”的杨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衣躺了下去,轻轻过拉薄衾,盖住自己身子,小蛮忽然有些怀念他的怀抱了。 “当,当,当” 则天门上钟鼓齐鸣,杨帆和小蛮“同时醒来”,两个人互相笑笑,道了一声:“早啊……” 两个人的笑容,似乎都带着一抹得意的味道。 ※※※※※ 近来朝廷多事,武则天改变了隔日一朝的规矩,每日都开朝会。如今政局稳定下来,便又恢复了隔日一朝的规矩。 杨帆的左羽林卫自昨日傍晚起就与右羽林卫换防了,他至少会有半个月的休息期。杨帆是军人,当然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家里,不过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他想告几天假还是很容易的,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野呼利,哪能不予他方便。 杨帆用过早餐就离开家门去找赵逾了。 当初他认识赵逾的时候,是因为赵逾的耳目人身份,虽然后来知道这赵逾是沈沐放在洛阳城的一个耳目,但他的公开身份依旧是包打听,杨帆要找人,当然要找他帮忙。 杨帆原打算在他报仇雪恨之前,不与任何人有过深的牵连,当时没有着手寻找妞妞,就是担心在复仇过程中失手暴露身份,反而牵连阿妹。至于后来与婉儿暗订终身,以及皇帝赐婚小蛮,则非他能预料的了。 如今他最后一个仇人业已授首,就该着手寻找阿妹了。 在杨帆看来,要寻找阿妹应该并不太难,这天底下姓公孙的固然不少,可是夫家姓裴、自家姓公孙的却绝不会很多。而且,这个女人被广州都督路元睿视若上宾,那么她必然是极有身份的,这样的人家更不会许多。 天下权贵,多集中于洛阳和长安,杨帆打算让赵逾动用他的人手先在洛阳查访一番,如果洛阳没有,就请身在长安的沈沐在那边代为寻找,沈沐与长安的高门大阀来往密切,如果有这样一户人家,或者曾经有这样一户人家,他一定可以打听到。 如果这样依旧找不到的话,那么就只有使用遍贴寻人启示的法子了,虽然那些高门大阀不会去街巷间看这些东西,但是这样的人家大多仆从如云,这些仆从之中总会有人知道的。 赵逾听说杨帆叫他帮忙找人,自然无不应承,问明杨帆所知道的线索之后,立即便安排了下去。此时,天爱奴已经进了城,往修文坊去寻找杨帆了! p:第二更,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佛前一小尼 夫妇二人同游的话,若是不想离开洛阳城,那么除了各处的大小寺庙和洛水河畔的景致,最好的去处就只有北、西、南这三个坊市了。杨帆在南市是有店铺产业的,去南市一游正好公私两便。 “旁人店里雇伙计,最喜欢雇那些忠厚老实的,总觉得这样的人才可靠,用着才放心。我偏不同,我雇人,专挑那些精明伶俐、能说会道的,就要这样的人才能打理好生意嘛。” 小蛮伴着杨帆从一家店铺里出来,巧笑嫣然地道:“精明伶俐的伙计用着才会得心应手。精明的人就一定不老实么?那也未必。再者说,掌柜的有干股,就不怕他不用心,只要他用心,还能不看紧了这些人? 我是每月都要核算赢利的,如果他们真能给咱家赚大钱,就算手脚有些不干净,自己会占些小便宜,我也懒得理会。朝中那些官员们不是经常在皇帝面前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么,做生意也是这个道理。” 杨帆笑道:“嗯!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小财迷,一提到赚钱,你就眉飞色舞的。” 小蛮向他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笑道:“嘿嘿,人家小时候穷怕了么。” 杨帆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也很欢喜,他和小蛮现在相处得是越来越融洽了,这种情形,同他们两个刚刚成亲那两天的尴尬局面相比,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样的日子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郎君,你看,那一家就是我刚盘下来的铺子,那家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咱家已经有一家绸缎铺子了,只是位置没有这里好,我打算把这里装修一下。把咱家的绸缎铺子挪过来,原来的位置则开一家金银行。” 小蛮说着,与杨帆并肩走进了那座还未装修完毕的店铺。 不远处。天爱奴无力地倚在“博古斋”门口的红柱上,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她兴冲冲地赶到修文坊。向人问起杨帆的下落,不料她听到的不仅仅是杨帆高升郎将的喜讯,还有皇帝赐婚、杨帆娶亲的消息。 那一刻,阿奴真如五雷轰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修文坊,阿奴失魂落魄的,偏偏却记住了杨帆新宅的地址。不知不觉间,她就来到了福善坊,来到了杨府门前。 阿奴看到了杨帆和他的新娘子亲亲热热地离开家门,一起去到南市的情景。她一路尾随着,看着他们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样子,心彻底碎了。 同一般遭遇情变的女子不同,天爱奴自幼被亲人抛弃的惨痛经历。使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不想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直到她遇到杨帆,不知不觉被他吸引,直到她在生死存亡时刻,被杨帆用鲜血拯救她的行为所打动。 她的心冰封了许多年。一旦敞开心扉,忘我地爱上一个人,那份情是最真挚、最狂热、最难以自己的。所以,相应的,当她受到伤害时,那份痛苦也是她最无法承受的。 夏日炎炎,天气酷热,阿奴倚在红柱上,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寒战,一颗心仿佛浸入了冰窖中,再见不到一丝暖意。她从华山绝顶抱着一死的决心投崖自尽,继而死里逃生,割舍了过往的一切,她生存的唯一信念、对幸福的唯一追求,都来自于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如果说她以前只是冰封了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爱上任何一个人,不对任何一个人投入完全的信任,固然没有幸福,同样也没有痛苦。现在,她的心却是任由那风刀霜剑血淋淋地割裂开来,肆虐折磨着,好痛好痛! 她的身后就是“博古斋”,房屋装修的古色古香,门前还搭了很古朴的门楼,古董店里一天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客人问津,所以门前非常冷清。店里有一个从如眉大师那里聘请来的弟子正在弹着古筝。 阿奴精通音律,听得出那是一首《分飞燕》。分飞燕?何似她此刻的心情?那凄婉的乐曲,伴着她的心,声声滴血。 杨帆和小蛮从那家尚未装修完的店里出来,说说笑笑地向这边走来,天爱奴急忙转过身,快步离去。清泪如珠,强凝在眼,阿奴的心在流血,却不肯让泪再流下来。 “你说你爱我的,是不是真心话?我要听你说出来!” “是,我爱你!杨帆,爱阿奴!” “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 言犹在耳,回想起来,却是句句如刀。 天爱奴逃也似的离开南市,强忍了许久的两行泪水,在她踏出南市坊门的时候,终于打湿了她的衣襟。爱一个人太深,心会醉;被一个人伤的太深,心会碎!阿奴的心已支离破碎……武承嗣抬起一双迷离的醉眼,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心腹,沉声问道:“静公公怎么说?” 那心腹家人道:“静公公说,当日有狄仁杰进宫秘奏,随后天子就封锁了九城,急召李昭德进见,与李昭德一番商谈之后,随即便召见武攸宜和来俊臣,开始捉拿丘神绩与周兴。” 武承嗣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寒声道:“狄仁杰、李昭德……”他双眼一张,厉声问道:“静公公有没有说,他们究竟向天子密奏了些什么,以致惹得天子震怒?” 那心腹家人道:“这个静公公却没有说,他对小人说,狄仁杰向天子密奏时,请天子摒退了所有人,就连上官待制都暂时离开了武成殿,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向天子禀报了些什么。” 武承嗣咬牙冷笑道:“我就知道!坏我大事者,一定是狄仁杰这些人!” 他低头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那心腹家人应声退下。武承嗣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以为如此就可以独霸朝堂了?哼!这天下终究是我们武家的天下,我武承嗣就算被罢了宰相之职,要整治你们也易如反掌!” …… 迎仙宫里,身材高大、白白胖胖的静公公蹑手蹑脚地走到韦团儿身边。垂手站定。 韦团儿正对镜梳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罗衫襦,里边紧身无带的绯色诃子裹束着她丰满的酥胸。乳沟深陷,裂衣欲出,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惹火曲线。 她从镜中看到静公公出现。只是睨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地摘着发上的珠饰,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静公公欠了欠身,细声细气儿地回答道:“不出团儿姐姐所料,魏王果然使人来询问,究系何人向大家告他的黑状呢。” “哦?” 韦团儿妙目流盼,嫣然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静公公陪笑道:“自然是依着团儿姐姐的吩咐,向他交待的了。” 韦团儿笑盈盈地乜了他一眼,自发髻上摘下一枝步摇,突然一反手。就向静公公那张白白胖胖的大脸刺去,静公公措手不及,“哎哟”痛呼一声,白胖无须的大脸上马上沁出一点殷红的血珠。 静公公捂着脸,惊慌地看着韦团儿。韦团儿俏脸一寒,斥骂道:“真是个没用的蠢货!什么叫依着我的吩咐?你知道的就是这些情形,难道你还知道些别的不成?” 静公公慌了,“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抱住她的腿。连声道:“是是是,奴婢愚蠢,亏得团儿姐姐点拨,奴婢所述只是自己所见所闻,并不曾对魏王有所遮掩的。” 韦团儿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知道就好!这张嘴,你可要管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须知祸由口出!” 静公公赶紧道:“是是是,姐姐叫奴婢张嘴,奴婢就张嘴,姐姐叫奴婢闭嘴,奴婢就闭嘴!” 韦团儿“噗哧”一笑,又睨他一眼,便微微带起了一抹春意:“好啦,替人做了事,总要叫人知道才承你的情不是?梁王那儿,你记得去回个话,叫他知道,咱家并非没有帮他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嗯!今儿晚上,大家要召沈太医侍寝,不用我去身边侍候……” 静公公心领神会,连忙用他那肥厚灵活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涎着脸笑道:“奴婢明白!今晚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姐姐,叫团儿姐姐欲仙欲死,快活无边!” 韦团儿晕着脸道:“滚得远远的吧,谁希罕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天爱奴逃一般离开南市,失魂落魄地一路行去,渐渐走进一片丛林。 洛阳城北部城区最为繁华,南部城区则最为荒凉,南北城区的地价有数倍差距。在南城有大片的丛林荒地,所以在此定居的大多是喜欢幽静的文人墨客和部分仕途失意贪图房租便宜者,像狄仁杰这样身居高位而选择这一地区置宅定居的则是绝无仅有的了。 天大地大,已没有她天爱奴容身之处。她还能到哪儿去呢?天爱奴牵着马,茫然地走进丛林,又茫然地站住脚步,痴痴地望着一棵横探出一根枝丫的老树,站了许久,便轻轻摸向自己的腰带。 “当~~~” 忽然,一声钟鸣在林中响起,钟声悠扬,虽只一声,却在林中回荡,久久不绝,阿奴不由绝了寻死的念头,循声走去。 不一会儿,她走出丛林,眼前豁然开朗,伊水河畔,赫然出现一座灰青色的庙宇。庙宇虽然不是很大,前后也有三进,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上露出来。天爱奴走到庙前,抬头望去,就见门楣上三个大字:“净心庵” “净心,净心……”天爱奴轻轻念了两声,自嘲地一笑,把那马缰一松,也不管那骏马往何处去,便信步走进了尼庵。 与白马寺、天宫寺这等庄严肃穆的大型寺庙不同,净心庵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就连那座不算太高的七层宝塔,都显得线条柔和流畅,透出阴柔之美,这里毕竟是女性修行人的所在。 唐初时候,因为道教盛行,且李唐宗室以道教为本教,奉“道教教主”老子为李氏王室的宗祖,尊道教为国教,故而道观林立,入道者甚众。因为朝廷对道教大力扶持,“女冠给田二十亩”,入道女子没有冻馁之患,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有大量的贫家女子出家作道士。 同时,因为女冠不用削发,可以盛服浓妆,甚至可以使唤女婢下人,与社会各界的来往也比较自由,所以色衰的妓女、年老的宫女,甚至一些不愿受到约束的公主、嫔妃、贵族的姬妾等等也愿意出家做女道士,结果女冠的名声越来越差,甚至还有一些名妓以道士身份自抬身价。 相对而言,真正想要持戒出家的,反而不会选择道门了。这个时代,出家为尼的,大多是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或因自幼受家中崇信佛教的长辈影响,或因爱情不谐、或是丈夫身故后为避免改嫁而守节出家的女人,反而少有普通人家的女子。 因为尼姑们大多是真心修佛的,再加上她们的家世大多不凡,因此不愁香火供奉,所以她们的修行之所大多没有什么进香的信徒,显得非常冷清,偶尔有信徒来进香,她们也懒得结缘。 天爱奴走进尼庵,廊下偶然有几个女尼经过,看见了她,居然也不上前理会。天爱奴信步走进正殿,就见殿中供奉着一座白衣观音大士的立像。观音大士慈眉善目,手托净瓶杨柳枝,带着恬静的微笑俯视着她。 天爱奴走过去,轻轻跪在蒲团上,仰视了观音大士许久,忽然低下头,拔出了腰间短刀。 “嚓!” 一缕秀发,飘然落地…… …… 不知何时,一位缁衣老尼转进大殿,忽然看见一位身着俗家女子衣服,却剃了光头的女子正跪在菩萨面前,不由露出惊讶神色,她快步上前,绕到这女子正面,仔细看看,确非庵中女尼,不禁疑惑地稽首道:“这位施主,你这是……” 天爱奴冉冉站起,向她恬然一笑,低眉敛眉,双手合什,轻声道:“弟子阿奴,愿外荣华、去滋味、绝情爱、断俗欲,万缘放下,除一切业障,为我佛弟子,请师傅成全!” 那老尼大概还是生平头一回看见这样出家的女子,不禁呆住了。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剃尽三千烦恼丝的天爱奴,低眉敛目,宝相庄严,俨然已是侍奉佛前一小尼。(未完待续)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难 武成殿上,武则天侧身卧在榻上,兰益清和另一个俏丽的小宫女在榻边轻轻摇着羽扇,为她拂起阵阵清凉。上官婉儿折腰坐在榻边,轻声念着一份奏章。 近来,武则天的眼力是大不如从前了,而且很容易就感到疲惫,尤其是经过宰相们与武承嗣的一场争斗,元气大伤的似乎不止是朝廷,武则天也一下子苍老的许多。 很多时候,她感到精力不济,就要这样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由婉儿把奏章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婉儿轻声念着奏章,本来还很流利,但是念到后来,声音却慢慢迟疑起来。 这是右御史台侍御史甘青阳呈给天子的一份奏疏,这位侍御史所上的奏章是针对前不久朝中这场纷争的。他在奏章中说,朝中这场纷争,究起缘由,皆因立储而起。他认为皇帝如果不能就皇储一事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类似的政争还会发生。 这位侍御史毫不客气地指出,当今太子无德无行,身为储君,威望不足以服众,而天子已年近古稀,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应当尽快确立一个合适的太子人选,以免朝野不安,百官猜忌。 武则天一向不服老的,老字对她而言是个忌讳,如果平素有人敢这么说,武则天早就勃然大怒了,这位侍御史年轻气盛,出言无忌,竟敢在奏章中直言天子老迈,来日无多,婉儿读到这里不免惶恐,谁知武则天听到这里。神情一黯,居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念下去,朕听着呢!” “是!” 婉儿鼓起勇气,继续念起来,武则天静静地听着,等到婉儿念罢。整座大殿顿时静下来,侍奉在左右的宫娥内侍们俱都肃立不语。兰益清和另一个小宫娥依旧摇着扇子,轻轻的风微微拂动武则天额头的发丝。发丝中几根雪白的头发异常刺眼。 “还有么?” 武则天的声音有些幽幽的语气,婉儿忙道:“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份奏章。” 武则天“嗯”了一声。轻轻地道:“留中吧。朕倦了,要歇息一下,你们都退下。” “是!” 婉儿起身,轻轻一摆手,殿中的宫娥太监都退了下去。 婉儿拿起需要由她整理批复的一摞奏章,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只有静静躺卧的武则天和在她身后轻轻打扇的两个小宫娥,武则天额头的白发如霜后的小草,依旧轻轻地随风摇曳着。武则天喟然叹息一声,疲惫地抚住了额头。 她这一生,杀伐决断。不管身处逆境顺境,不管是早年做为一个命运操于他人之手的才人,还是如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帝王,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干扰到她的决定,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她久久不能取决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偏偏对皇储问题取决不下。 她有本领成为这个天下亘古以来第一个女皇帝,却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身后事。 她做到了以前所有女人都不曾做到过的事情,但她依旧没有能力颠覆数千年来这男权社会形成的传统。 天下是她的,当然该传给她的子孙。但她的子孙,继承的是她丈夫的血脉,而她的丈夫,是被她颠覆的那个王朝的皇帝。 把江山传给与她同姓的武氏族人呢? 姓武的人里最亲的也不过是她的侄子,她千秋万岁之后,她的侄子、她侄子的子嗣后人们,会把她这个姑母奉为祖先,祭祀血食么? 传子,还是传侄? 从感情上,她憎恨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的大臣,因为这江山是她从她丈夫手中窃取过来的,她很清楚,尽管她的儿子畏她如鼠,可是一旦她立了儿子,她百年之后,她的儿子也一定会把江山归还于李唐。 所以,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为太子的大臣,她都本能地觉得是一种对她的背叛,对她并不忠诚,这种人绝不可靠! 可是立侄呢?她再怎么了不起,也是一个受到时代局限的女性。她深信,人死后是有一个灵魂世界的,而灵魂世界的人,需要这个世界的子嗣来祭祀血食。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很清楚,家国天下,继承人江山的延续,社稷的平稳。所以,不管是以天下为己任者,还是为了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者,现在最关注的都是她的继承人。她还没有死,但是所有的人,正在渐渐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集中在她的继承人身上。 为此,他们之间的战斗只会越来越惨烈。可她对此却无可奈何,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感觉到,她真的老了,她曾经打败过她所有的敌人,唯有时间这个敌人,她无法战胜。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按住眉心,头痛无比……待制,左羽林卫杨帆郎将等候你多时了。” 上官婉儿刚刚回到自己在史馆的住处,一位女官便迎上来禀报道。这位女官叫符清清,也是婉儿的心腹。武则天近来精力大不如前,压在婉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每日都有大量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婉儿把几个心腹女官调到了身边,帮她处理政务。 史馆这边辟出了几间房子,作为这些女官和她处理政务的所在,她原来的住处则由屏风分隔为书房和卧室,专为休息和会见客人的所在。 “哦!” 上官婉儿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道:“是我唤他过来的,宫中防务上有些事情需要交待于他。这几份奏章是大家已经批复了的,你拿去,整理之后,转送中书。” “是!” 符清清答应一声,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一摞奏章,上官婉儿便拿着剩下的奏章,轻移莲步,姗姗地走向自己的住处。 门开了,上官婉儿闪身进门,眼波向书案处一瞥,不见杨帆身影,不由一怔。随即,一只大手突兀地从她身后伸过来,揽住她的纤腰,把她拖进了自己怀里,同时房门也被紧紧地掩上了。 “郎君……唔……” 上官婉儿欣喜地扬眸,刚刚看清杨帆英俊的面庞,就被他吻住了嘴巴,婉儿嘤咛一声,闭了美眸,用双臂柔柔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丁香雀舌温顺地迎住了他的舌头。扑扑啦啦,一摞将相王侯陈述国家大事的奏章撒了一地,哪里还去管它。 一阵神魂颠倒的亲吻,杨帆看着她濡湿红润的双唇,温柔地笑道:“几天不见,想不想我?” “才不想呢!”婉儿嘴硬地否认:“这些天你真是好忙呀,白马寺、梁王府、金钗醉,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哪有一刻想过人家,还想叫人家想着你念着你么。” 杨帆失笑道:“哎哟,婉儿对我的行踪打听得清清楚楚么,幸好我只是去见些狐朋友狗友,若是偷腥,怕不早被人捉奸在床了,嘿嘿,如此这般,还说不想我?” 婉儿俏脸一红,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恨恨地捶了一拳,娇嗔道:“就是没想!” 杨帆这几天还真的挺忙,除了头一天陪着小蛮去逛了趟南市,看了看自家的店铺,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在梁王府、白马寺等处周旋,保持着同梁王武三思、白马寺主薛怀义的亲密关系,同楚狂歌、马桥、野呼利、魏勇等一班军中好友,也多次欢聚。 今日杨帆还抽空去见了赵逾,赵逾对他交待的事情很上心,这几天把他的人手都撒出去专门帮杨帆查访那样的一户人家。虽然他在洛阳城里始终不曾找到一位夫家姓裴、自家复姓公孙的贵妇人。 不过,赵逾已经打听到,在长安有一位公孙大娘,夫家姓裴,现任府军折冲都尉,夫妇二人俱精于剑术。从她的身份地位和精于剑术这两点上,都很符合杨帆所描述的形象。如今他已派人急赴长安,加以确认了。 得了这个消息才进宫来的杨帆,此刻实是十分欢喜的。杨帆笑着揽住婉儿的香肩,柔声道:“我做这许多事,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我的婉儿长相厮守么。” 一说起这块心病,婉儿不禁蹙起了秀眉,担忧地道:“郎君,婉儿觉得陛下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今日有份奏章,以着陛下往日脾气,必定会勃然大怒的,可是陛下方才听了竟浑若无事。” 杨帆道:“陛下不再动辄大怒,岂非好事?” 婉儿摇了摇头,道:“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婉儿侍奉陛下已经十年,深知陛下脾性,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陛下原来做太后时还好些,自从做了皇帝,行事越来越叫人难以琢磨。我很担心……你说我们真能在一起么?”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这位陛下还能活多久?我本来就没把指望放在她的身上!” 婉儿苦笑道:“陛下还没有死,好象人人都在做着陛下驾崩之后的打算了,也难怪陛下她……,郎君,你说新帝登基后,咱们就一定能在一起么?” 杨帆道:“所以我现在才在努力地争取更多的人脉、更大的权力,就算我的婉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我有足够的力量,也能把你摘下来,你说是不是?”rq 第三百三十章 宫变 夜色如墨,弦月如钩,天空中点点的星辰,仿佛美人的眼睛,一闪一闪,勾魂摄魄…… 夏夜里,白天的暑气难得地消散,宫闱中轻轻荡起的夜风,带着一股清凉,让扶刀巡夜的侍卫们精神为之大振。风中隐隐有些湿意,看起来今夜或明晨会有一场好雨。 白日里煊赫辉煌的宫殿,此刻就像是一头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森森巨兽,然而那恢宏壮观的明堂和天堂,即便是在这夜里,也依旧巍峨地矗立着,带着一种令人一望就会油然生起匍匐膜拜之心的气势。 宫中的侍卫们身着鲜明的戎服,佩着制式的长刀,在一处处殿宇楼阁间静静地巡弋着,夜色中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攸忽而来,攸忽而去。 前方就是太子宫了。 在这座宫城里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当今女帝。从来没有人把这个太子当成一回事,就连这些侍卫们也不例外,尽管太子宫也是他们每日必须巡视的地方,但是在侍卫们眼中,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们经过这里时,甚至还不如经过皇帝日常办公的武成殿时心生敬意,尽管那里夜晚并没有人。带队的是一个队正,叫叶值秋,叶值秋向太子宫前淡淡地扫了一眼,接下来他会像每晚一样,从那宫门前随意地走过去,没入高高宫墙的阴影,再向前边,完成今晚巡逻的第一个轮回。 但是他一眼望去,忽然就站住了脚步。他惊诧地发现,在这寂静的夜里,正有一个人站在太子宫前,弯着腰趴在门缝上向里边张望着。叶值秋有些吃惊,按刀喝道:“什么人?” 他一面叫,一面快步向前赶去。站在宫门下的那个人似乎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腰来,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像一只狸猫似的窜出去,沿着宫城下的阴影,飞快地向远处逃去。 “追!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见那人逃了,叶值秋马上警觉起来,立即吩咐一声,便有几名手下飞快地追了上去。 叶值秋急急赶到太子宫前,看了看那扇高大结实的宫门,又伸手推了推。宫门牢牢地关着,一动未动。 唐宋时候的宫禁远不及明清时候严厉,明清时候,夜晚宫城上锁,就算天塌下来,只要天还没亮也绝不开门,就算是有人跑来告密说某某人造反,也只能从大门上的小门儿把奏章递进去。而唐宋时候,只要皇帝愿意,就算晚上召见大臣。一样可以入宫。 然而如今的这位大周太子武旦却有所不同,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子只是母亲为了安抚天下臣民才立下的,武氏一族中有太多的人正垂涎着他的太子之位,所以他平素谨小慎微,白天时没有皇帝诏命绝不踏出太子宫一步,夜晚更是宫门紧闭,绝不可能出现内侍下人出出入入的情况,这也正是叶值秋感到可疑的地方。 太子宫两侧挂着两盏宫灯。灯光虽然不是非常明亮,还是能够看清地面的。叶值秋赶到宫门前,推了推宫门。宫门稳稳的没动,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门缝下方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叶值秋心中一动,赶紧弯腰抓住那东西向外一抽,竟然是一封信柬。叶值秋就着灯光看了看,信柬的表皮上并没有写任何东西。这时,宫门里面有人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谁啊,深更半夜的,敲什么门?” 叶值秋不动声色地把信柬揣进衣袖,朗声道:“我等巡弋至此,稍作歇息,不慎碰到了门环。冒犯,冒犯了,中贵人宽待则个,可不要惊动了太子,我等吃罪不起呀。” 太子武旦平时低调的很,在这宫里面他是谁也不敢得罪,主子如此,他身边侍候的内侍下人们自然也提不起底气,一听外面的人是宫中巡夜的侍卫,里边那太监嘟嘟囔囔地说了两句什么,便转身走开了。 这时,追赶的侍卫们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其中一人道:“队正,那人对宫中地形比咱们还熟悉,钻来钻去的没几下就逃得不见踪影了。我们没抓到他!” 叶值秋眼珠微微一转,吩咐副手道:“你等继续巡逻,不要声张,我马上去禀报内宫!” ※※※※ “大家已经睡了,你有什么要紧事,竟然夜闯内宫,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韦团儿由她的相好静公公唇舌服侍了一番,快活够了刚刚歇下,才睡了没多久,就被一个小宫娥给叫醒了。韦团儿心中不悦,随意披了件衣服,就怒气冲冲地迎了出来。 她夜晚睡下时,已经解了胸围子,这时穿得又嫌单薄了一些,怒气冲冲往外一走,胸前波涛起伏,煞是壮观。 叶值秋看得两眼一直,一双眼神几乎就此陷进那深深的沟壑里去,吓得他赶紧垂下眼睛,谦卑地道:“团儿姑娘,若是寻常小事,叶某哪敢打扰。实在是因为这件事颇有些蹊跷,牵涉到的人身份也极特殊,叶某当值,责任重大,不敢耽搁啊。” 韦团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那惹火的酥胸挺得更高了些,不耐烦地道:“到底什么事?” 叶值秋连忙从袖中摸出那封信柬,说道:“叶某巡夜,至太子宫时,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向宫中窥望,叶某喝问了一声,便惊得那人落荒而逃了。那人对宫中地形似乎非常熟悉,三两下就逃得不知去向,宫中住的多是贵人,叶某不便大肆搜索,以致失了他的踪迹。不过……” 叶值秋双手捧起那封信柬向前一递,说道:“叶某在门缝里发现了这样东西,不敢擅自处理,想来想去,还是禀报大家才是。” “嗯?” 韦团儿听说在太子宫前发现异状,脸上的不耐便已隐去,再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迫不及待地接过信柬,凑到墙壁旁抽出信纸。借着那明亮的烛光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动容道:“这封信,你可看过了?” 叶值秋道:“叶某不曾看过!” 韦团儿道:“好!好!你就等在这里,我马上去见大家!” 韦团儿持着那封信,急匆匆向外就走,这一走胸前又是一阵波掀浪涌,摇得叶队正头晕眼花。 武则天的寝室里,只在妆台前点了一只烛台。寝宫里一切轩敞华丽的景致都埋没在昏暗之中。韦团儿站在榻前,屏息看着坐在榻上的武则天。灯光下的武则天,比起白天妆饰整齐的时候显得更加苍老了,她此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妪。 但是没有一个暮年老妪能有她这样的气势,烛火映得她的面容半明半暗,将她的身子拉出长长的斜影照在高大宽广的宫墙上,幻化成了一个巨人。她的面容已经苍老,摘去发套的头发已经花白,可是于那烛光的明灭之间。她的眉宇却有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威风煞气。 韦团儿是侍候她寝食起居的人,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疲惫病弱,有六欲七情,然而此刻见了她那双隐含煞气的眸子,居然也心中忐忑、惶恐不安。 然而武则天的手却不像她的眼睛一样坚定而充满杀气,她的手正在微微发抖。韦团儿很清楚,女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她的手脚依旧很稳定,此刻那拈着信纸微微发抖的手,绝不是因为她已年迈。而是因为愤怒,或者……还有恐惧? “马上移驾五凤楼!” 武则天好象突然清醒过来似的,霍然抬头,对韦团儿吩咐道。 “喏!” 韦团儿急急闪到屏风外面,吩咐人立即准备步辇。她吩咐已毕,刚刚回到内室,武则天又道:“婉儿呢,速速派人去史馆,召婉儿到五凤楼伴驾!” “危急时刻,大家首先想起的还是婉儿!” 韦团儿心生醋意,却也无可奈何,急忙又要出去传旨,武则天又道:“慢着,传谕:夹城所有侍卫立即到五凤楼护驾!还有,马上派人出宫,召武攸宜、武攸暨至五凤楼见驾!” “喏!” 武则天紧张的语气让韦团儿也不觉紧张起来,急忙抢出去传旨。片刻功夫,太监宫娥一拥而入,武则天并未从容梳妆,她穿着就寝时的一身棉衣小衣,拥着薄衾,便被人扶上步辇,急急离开寝宫,向五凤楼赶去。 五凤楼建于则天门上,是隋炀帝建的,当时叫应天门。在武则天建造明堂和天堂之前,则天门是洛阳宫城里最宏伟壮观的一座建筑,这座建筑呈“凹”字型,由门楼、朵楼、阙楼组成,下部台基东西达四十丈,南北达二十丈,城门进深达八丈有余,在这样的台基上建起的城墙又高达十二丈。城上再建九间重檐正楼,称为五凤楼。 整个宫城里面,这个地方最是高大坚固,可谓易守难攻,只消有百十人守在城上,卡死上下的通道,就算有千军万马,在把城上的勇士杀光之前,也不易攻破它,所以武则天第一时间想到的安全所在就是这里。 步辇被八个肥大有力的太监抬着,飞快地向五凤楼赶去。 武则天拥着薄衾坐在辇上,随着步辇,一个身子起伏不已,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唇上已是血色全无。 p:体检完了,验血项目还没出结果,没办法,三八,人家都休息了,咳咳……,回了家,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攒了大半天的劲儿,总算码出一章,明天再恢复两更吧,今天让俺休息一下。 另外,推荐一位好朋友的书,作者壶山石,听起来仙风道骨吧?其实,这货是作梦都想当老板,从回明时期一直跟过来的好多朋友,大概都知道他。“板哥,紧凑些嘛!”大家多捧场啊! 奇幻修真类:问道之天鬼纵横, 书号2634191。 简介:当世第一的“凶神”高覆陨落,穿越夺舍修真界,九炼玉碑,鬼王图腾,龙鳞项链,助我杀伐征战。红衣师姐,绿裳柔儿,御姐萝莉,相伴天上人间。 <<。 第三百三十一章 鼓钟将将 清晨,官员们陆续来到午门前,等着入宫参加朝会。赶到的官员们在宫门前三五成群地谈笑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城头的戒备比往常严密,透着一种紧张气氛。 五凤楼上,武则天穿戴整齐,恢复了帝王威严。她居高临下地从楼上俯瞰着向午门前聚集而来的文武百官,尽管她已花眼昏花,只能看到一片朱紫,无法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却依旧很认真地看着。 “婉儿,你可看清楚了,狄仁杰来了?” “是,大家,狄仁杰来了,正与裴行本、任知古站在一起谈笑。” 裴行本和任知古,是在韦方质、苏良嗣、岑长倩这几位宰相屈死狱中或病故之后补充进来的宰相,如今也是同平章事。婉儿虽是天子近臣,但是对宰相们一向很尊重,除了在御前公开场合,依照一些特殊的礼仪要求会直呼宰相们的名讳,一向都是尊称他们为某相的,今天站在五凤楼头与武则天窃窃私语却直呼其名,便透着几分不寻常。 “嗯,裴行本、任知古也来了!” 武则天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看来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 婉儿安慰道:“那人投信失败,虽能成功隐藏行迹,可宫禁森严,他想逃出宫去却难如登天,这些人定然还不知事情败露了。” “嗯,婉儿说的不错!” 武则天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紧张地问道:“裴宣礼、卢献、魏元忠也到了?” 一旁的团儿赶紧抢着道:“大家。他们比狄仁杰、任知古等人到的还早些。” 武则天斥道:“你常在内宫,哪认得清这些朝中大臣。婉儿?” 团儿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婉儿仔细确认了一下,对武则天道:“大家,他们到了!” “好!好!” 武则天闭了闭眼睛,道:“朕有些累了,扶朕坐下!” 婉儿和团儿一左一右,搀着武则天回到座位上坐下。武则天喘息了一阵,平稳了呼吸,又问道:“武攸宜和武攸暨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婉儿道:“武攸宜将军率羽林卫大军埋伏在宫城北侧,只等陛下号令。” 武则天道:“武攸暨呢?” 她刚刚说到这里。一名身着内卫旅帅将服的武官急急跑上则天门,站在五凤楼门口的内侍小海仔细询问了一番,领着他匆匆走进来。 “末将盛隆,奉武攸暨将军差遣,回报陛下,右卫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行动!” “大家?” 婉儿看向武则天,等候着她的旨意。 午门外,赶来参加朝会的官员越来越多,平时这个时候。宫门已经打开,叫官员们在朝房里等候了,而今天宫门依旧紧紧地闭着,许多官员开始诧异起来,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还抬头向城楼上观望。 这时,天边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正照在金壁辉煌的五凤楼上,官员们忽然又发现平时每天都能听到的钟鼓报鸣声也没有响起。虽然他们没有准确的记时工具,不过看那阳光都照到了五凤楼上,照理说这报晓的钟鼓已经该响起来了呀。 聚在一起聊天的官员们都发现了不妥,纷纷拥到宫门前,有些性急的官员已经开始拍打宫门,向宫中喊话。 左卫旅帅盛隆依旧单膝跪地,扶剑垂首,武则天下意识地摩挲着龙椅的扶手,婉儿又追问了一句:“大家?” 武则天的身形微微震动了一下,沉声道:“开始吧!” 婉儿松了口气,向殿门口挥了挥手,小海立即把拂尘一扬,两个小内侍向一旁的钟鼓和鼓楼急奔而去。鼓钟司太监扬声道:“鸣景云钟~~~” “当~~~,当~~~,当~~~” 八个小内侍合力扶起撞钟的大木,向悬挂在钟楼中的那口硕大的铜钟撞去。 “鸣闻天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八个胖大肥壮的太监也同时击响了鼓楼中的一排大鼓,八个人动作如一,每一槌敲下去,都带着一种整齐划一的韵律美感。 洛阳城中各处负责击鼓扬钟的役人早就在那莫名其妙地等了许久了,则天门上、五凤楼侧的钟鼓一响,满城钟鼓同时应和起来,一时间钟鼓声回荡在整个洛阳城上空。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午门前的官员疑虑顿消,纷纷整理衣冠,排列整齐,准备等候午门大开,入宫见驾。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宫城北侧,埋伏在圆璧城、曜仪城和仓窖中的羽林军倾巢出动,沿宫城两侧向午门前猛扑过来。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埋伏在上阳宫中的右卫兵马枪戟如林,刀光映日,右卫大将军武攸暨全副披挂,扳鞍上马,拔出长剑向前一挥,无数的兵马从上阳宫中潮水般涌出去。 坐在御座上的武则天听着那持续不断的钟鼓声,脸颊突然抽搐了几下,她的手指紧紧攥起那封密柬,直到把它攥成一团,忽然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这封密信,是有人呈与太子,相约兵变,逼天子让位,扶保太子武旦复李唐江山的。密信中涉及者众,仅宰相就有三人,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另有司礼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等人。 这等消息,不管信与不信。她都得立刻做出防备,而且。她信! 韦方质死了,苏良嗣死了。岑长倩死了……,这些宰相们岂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为了自保,为了避免步韦方质、苏良嗣、岑长倩等人后尘,他们铤而走险也未尝不能。更何况,狄仁杰、魏元忠、任知古等人本来就心向李唐。 武则天是一代女皇,前所未有的女皇。她固然有其英明睿智、霸道威猛的一面,可是在这强大的令所有人仰视的背后,却是强烈的不自信,原因依旧是:她是女人! 牝鸡司晨。自古未有之事,这满朝文武真的服气吗?这些男人,真的愿意匍匐在她的脚下吗? 狄仁杰,当初劝进的官员中没有他,自己登基为帝后上表朝贺的官员中还是没有他,他对自己真的忠心吗? 任知古,当初岑长倩任兵部尚书时,他就是岑长倩的副手,两人关系一向友好,这一次岑长倩惨死狱中。他就没有一点想法? 还有魏元忠,上一次徐敬真一案,就牵涉到了他,周兴曾说过魏元忠也是叛党同谋,周兴虽然为了一己私利,做过些大逆不道的错事,不过他的才干还是很强的,莫非他当初所言竟是真的? 武则天从一个才人,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就曾遭到过朝中官员的百般阻挠,在她登基称帝的过程中,更是遭遇了李唐宗室和文武大臣们猛烈的反扑,那些宗室王爷们、那些以李唐忠臣自诩的官员们,那些徐敬业之流们,使她心如惊弓之鸟。 在她远比那些男性帝王们更强势、更霸道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她远比这些男性帝王们更强烈、更敏感的恐惧和不自信。 徐敬真叛逃时,被她一手提拔起来视为心腹的弓嗣业、张嗣明居然暗中给以方便,再加上她身在宫廷居然遭遇刺杀,很明显是有禁军将领暗中配合,如此种种,使得她愈来愈敏感。一向以精明睿智著称的她,每每被一些捕风捉影的谋反讯息所利用,正是她这种心态的强烈反映。 尤其是这两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老态已不可掩饰,这种恐惧也就更加明显。 她很清楚,有许多官员像等待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死去的秃鹫,等着来啄食她的尸体;她知道,那些幸存的李唐宗室,甚至包括她的两个亲生儿子,也在等待着她早点归天;那些依赖于她而得到荣华富贵的武氏子侄们也在迫不及待地计算着她死亡的时间,处心积虑地想要攫取更大的权力,甚至……她的宝座。 她恐惧死亡的到来,恐惧权力的流失,恐惧臣子的背叛,恐惧她所得到的一切转瞬间会把她抛弃,她要牢牢地抓住这一切就唯有屠戮,唯有流血和死亡,才能叫所有人记得:她依旧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她感到恐惧,就要让其他人比她更恐惧,因为她是武曌,她是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 午门前,文武百官眼看着三位宰相、众多大臣一一被捕,只惊得目瞪口呆。 景云钟、闻天鼓当鸣八百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文武百官就在钟鼓声中目瞪口呆地看着狄相、裴相、任相和魏中丞等人一一被抓走,看着远处尘土飞扬,从上阳宫中突然冒出来的千军万马杀向远方。 来俊臣也看得张口结舌,这等戏剧化的场面,他也是头一回看到:“刚刚弄死三个宰相,这才几天功夫,就又抓了三个宰相,大手笔啊!还是陛下了得!”来俊臣钦佩不已地想。 就在这时,午门开了一条缝隙,内侍小海走出来,往人群中张望一眼,扬声道:“陛下有旨,宣御史中丞来俊臣五凤楼见驾!” “臣遵旨!” 来俊臣精神一振,马上知道他的生意上门了,赶紧答应一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把守在午门的杨帆等小海把来俊臣带进来之后,立即命人把午门重新关好,并顶上了巨大的条石。这惊天巨变,把他也弄得手足无措,可他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帆心事重重地想:“我得找个机会去问问婉儿,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俊臣看到杨帆微有忧色,心中忽地一动:“这一次的事情貌似很严重啊,如果我能把他也弄进去!那位妖娆妩媚的杨家小娘子……” 来俊臣心头一热,踏向城头的双腿也陡然多了几分力气。 (未完待续)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手遮天 来俊臣急急登上五凤楼,见到了武则天。 来俊臣见到的武则天神态平静,从容不迫,似乎午门外突然逮捕三位宰相这样的大事她竟毫不知情似的。 那种沉稳与从容,让来俊臣一见就从心底产生一种臣服、敬畏的感觉。不错,高高在上的这位老妇人是一位女皇帝,自炎黄以来从不曾有过的女皇帝,然而在来俊臣眼中,从不曾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 他很奇怪一些看起来很睿智很聪明的官员为什么因为皇帝是女人就不认同她,来俊臣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烦恼,他并不觉得女人做皇帝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难道天会塌下来么?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他来俊臣原本是一个囚犯,今天他可以把无数的王侯将相变成自己的囚犯,这份权力就来自于这个了不起的女人,所以,他对这个女人是深怀敬畏的。 来俊臣进入五凤楼,撩起袍裾,双膝跪倒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朗声道:“臣来俊臣,叩见吾皇陛下!” 大唐的臣子是不用动辄跪拜的,即便是在最庄严神圣的明堂里面,他们都用自己的座位,大臣与天子可以坐而论政。只有来俊臣,每次见到皇帝,都恭恭敬敬行跪拜礼。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皇的时候,女皇还是太后,而他则是一位刚刚获释的囚犯。那一次,他诚惶诚恐。行的是跪拜礼,自那以后。他就做了侍御史,直到今天成为御史左丞。自那以后直到现在,不管是当年的太后还是今天的皇帝,他始终行跪拜礼。 平时,武则天对这种郑重的大礼是不太在意的,每回见他如此郑重地行礼都要笑说他几句。而这一回,武则天却什么也没有说。 三位宰相、数位手握大权的文武官员参与谋反,如果不是她侥幸截获了这些人递往太子宫的秘信,很可能就在几天后的某一个深夜。被突然兵变的大臣们夺了她的江山,把她囚入冷宫,这令她迄今还有些后怕。 此刻,看到毕恭毕敬如见神明的来俊臣,武则天心中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忠心耿耿的臣子,终究还是有的。 于是,武则天的口气也难得地柔和起来:“来卿,有朝臣谋反。昨夜,他们投书太子宫,相约三日之后。兵变逼宫,迫朕退位,拥太子光复李唐。朕已经抓了一些人,这些人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跪在地上的来俊臣马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脸的虔诚,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他喜欢折磨人,尤其喜欢折磨那些原本位高权重、一呼百诺的朝中重臣,他喜欢看着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在他的刑架下痛哭流涕、惨叫哀嚎,毫无尊严地乞求饶恕。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武则天道:“朕要你查清楚,最重要的是,如果谋反属实,究竟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 武则天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加重语气道:“这件事至关重要!朕不想每日活在惶恐之中,不想在睡梦中,有乱兵攻进朕的寝宫,迫朕退位!” 来俊臣又是一个头叩下去,庄严地道:“臣遵旨,臣一定揪出叛党的所有同谋,让陛下高枕无忧,让我大周社稷稳如泰山!” 武则天沉声道:“宁枉毋纵!” “诺!” 武则天挥挥手,来俊臣再次叩首,起身,躬着腰一步步退下,直到退出殿门,这才转身离去。 武则天望着来俊臣离去的背影,悠悠地出了一阵神,怆然道:“总是有人想背叛朕!狄仁杰、任知古这些人,当年都不过是卑微的小吏,他们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是朕让他们由卑贱而显贵,身着朱紫、位极人臣。想不到他们羽翼稍丰,就想夺朕的江山!” 上官婉儿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真相还未查明,还是等来中丞审过之后再说吧!” 武则天摇了摇头,涩然道:“会有假么?这些年来,大臣们一次又一次的造反,哪一次没有拿到他们的凭据?他们不喜欢女人做皇帝啊,不管朕对他们多么好!就像狄仁杰,朕敬他如友,朕称他国老,礼敬有加……” 武则天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 上官婉儿欠了欠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伤心的女皇了。 这时候,武攸暨一身戎装,大步走进五凤楼。这位太平公主驸马近来虽然沉溺酒色,但是底子终究还不错,在武则天面前,他也不敢露出疲赖怠慢的模样,因此显得十分英武。 一见武则天,武攸暨马上叉手行了个军礼,沉声道:“陛下,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奉宸卫郎将狄光远等一众军中叛党已然拿下,臣武攸暨特来复旨!” 武则天欣然道:“立即把他们押到推事院,交给御史左丞来俊臣!” 武攸暨道:“诺!” 听说叛党在军中的那些同谋已经被抓起来,武则天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对上官婉儿伸出手道:“婉儿,陪朕回武成殿!” “是!” 上官婉儿急忙上前一步,搀住武则天的手臂,她觉得女皇的手臂今天显得特别的无力。 走下五凤楼的时候,上官婉儿看到了披挂整齐、肋下佩剑的杨帆,杨帆也看到了她。 两个人的眼神一对,上官婉儿面对杨帆疑问的眼神,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瞟一眼女皇,又向杨帆递了个眼色,杨帆心领神会,知道这时不易询问,便也点了点头,悄然退到一边。 ※※※※※※※ 来俊臣回到御史台。听说在午门被拘捕的大臣们已经押到,立即兴冲冲地吩咐升堂。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等人被捕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罪名。他们还在猜测究竟是谁在陷害他,到底是狗急跳墙的武承嗣,还是现在最后希望成为太子的武三思,就被押到了推事院,他们马上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了。 推事院,是隶属于御史台的制狱。凡入此门者,百不存在,因此被百官称为“例尽门”,意思是一入此门。就此完结。他们竟被押到这里,看来连在皇帝面前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很快,他们就被押上了大堂,来俊臣一脸热切地看着他们,就像阔别故乡多年的游子见到了他们的亲兄弟,又或者打了八辈子光棍的穷汉,突然娶了个漂亮媳妇,一看到他那热切而贪婪的目光,几位大臣便心中一寒,落到这个疯子手里。大势去矣! 来俊臣坐在审判台后,看到一众大臣被押上大堂,傲然一笑,扬声吩咐道:“来人啊!验明正身!” 判官王德寿带了两名吏目,执着簿书,一一问清各人名姓,转身向来俊臣禀报道:“回中丞,谋逆要犯计地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共六人,已然带到,验明无误!”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剥去他们的衣冠,堂前跪下受审!” “且慢!” 御史中丞魏元忠忍无可忍,奋然喝道:“来俊臣,我朝制度,大臣控案,未曾定谳前,不得先去衣冠,你敢坏我朝廷律例!” 来俊臣是御史左丞,魏元忠是御史右丞,两人一个负责监察在京百官军民,一个负责监察各州府县官员,既是平级,又是同事,不过两人平素一向没什么来往,而且彼此都不大看得顺眼。 听了魏元忠的话,来俊臣“嗤”地一笑,不屑地道:“这些规矩,本官还用你魏中丞来教么?不过,本官问案,从来就没有不能定谳的啊!请问,在本官堂上,谁敢不认罪!” 来俊臣冷酷的目光盯着魏元忠,把手一挥,立即就有大群衙役,抬着数十种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上了大堂。 来俊臣自座中徐徐站起,厉声喝道:“奉旨,承审谋逆大案。尔等罪证确凿,无可抵赖,乖乖招供,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本官倒要看看,尔等血肉之躯,谁能承得起本官这些刑具的消磨!” 魏元忠的性情老而弥姜,受不得他这般威胁,一时气得须发飞扬,亢声大喝道:“老夫清白,无罪招!来俊臣,你这无赖匹夫,莫非是想要屈打成招么?” 来俊臣阴笑道:“有罪无罪,审过方知啊,来人……” “且慢!” 狄仁杰突然踏前一步,喝止了来俊臣下令,他缓缓转身,若有深意地盯了一眼同被押上大堂的其他六人,又转身面向来俊臣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来俊臣眨了眨眼,吃惊地道:“狄仁杰,你……认罪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狄某认罪!” 魏元忠、卢献等人都讶然看向狄仁杰,倒是任知古和裴行本略一思索,隐隐明白了狄仁杰的用意。 “呃……,好!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狄公当真是一代人杰啊!” 来俊臣讪笑了两声,又转向任知古,笑眯眯地问道:“任知古,你认罪么?” 任知古略一犹豫,也道:“任某认罪!” 来俊臣大乐,朝中文武畏其凶名,一见他亮出刑具不等用刑就乖乖招供的事情他到时遇到过,可是连宰相都吓成这般模样,不等用刑就乖乖地任由摆布,这还是头一回,来俊臣兴冲冲地转向裴行本,问道:“裴公,你怎么说?” 裴行本深深地看了狄仁杰一眼,拱手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来俊臣仰天大笑,道:“好!你们认罪就好!三位宰相既然认罪,那本官也不为己甚了!咳,他们的口供可已录下了?” 正伏案疾书的书吏匆匆写下最后几个字,抬起头对来俊臣道:“是!卑职已经记下了。” 来俊臣道:“好!叫他们画押吧,把他们先押回大牢,容后再细审!” 一众官员画了押,便被押进了大牢,侍御史侯思止是来俊臣心腹,见众大臣被押下去,疑惑不解地道:“中丞!难得他们如此爽快地招供,何不趁热打铁,审出他们的同党,怎么草草了结了?” 来俊臣阴阴一笑,道:“愚蠢!你道狄仁杰这老狐狸真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他肯认罪,不过是知道本官的刑法厉害,不想无端受苦。再者,大概也是希望本官见他招供,监管松懈,以便寻机自救。本官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有了这亲笔画押的初审笔录,足矣。” 侯思止道:“狄仁杰这口供大有文章,他说什么‘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这分明是在说大周建立,清洗唐室旧臣,暗示他无端含冤,后面又冒出一句什么谋反属实,如此驴唇不对马嘴的供词,以陛下的精明,看了岂不是要生出疑虑来!” 来俊臣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老侯,你很精明嘛!这老狐狸怕正是做这等打算了,哼哼,本官岂会如他所愿!把口供上的这句话抹去,只留‘反是实’这一句就行了!” 侯思止道:“这个,反是实?他们如何谋反,准备怎样逼宫?何时何地定下的计划,都有哪些人参与行动,这些事情不交待清楚,得不到详细的口供,陛下面前恐怕交待不过去!” 来俊臣道:“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三人是宰相,权位太高,轻易用不得重刑,不用重刑,以他三人在宦海里扑腾了大半辈子的见识本领,怕是轻易不能让他们屈服,如果逼得紧了,他们把心一横再翻了供,本官可连‘反是实’这句口供都没有了。咱们先把这几根难啃的骨头扔在一边,从魏知古、裴宣礼、卢献这几人身上着手打开缺口。” 侯思止欣然道:“中丞高见,卑职懂了!” 来俟臣笑吟吟地道:“你就负责审魏元忠那个老家伙吧!” 侯思止道:“是!” 来俊臣又对判官王德寿道:“你给我看紧了那三个老家伙,尤其是狄仁杰。当年,他曾任大理寺主官,如今他那些老部下开枝散叶,遍布各个刑狱衙门,我御史台里未尝就没有他的旧部,你盯紧了,可别让他利用这些人传了口信出去,内外勾结,串连翻供!” 王德寿赶紧道:“是!” 来俊臣吩咐一番,挥手叫他们退下,只留下心腹卫遂忠一人,说道:“遂忠,你去审卢献,他要是不招,你就用大刑侍候,务必得撬开他的嘴巴,招出他们的同党。同时,叫他帮我咬两个人进去。” 卫遂忠赶紧竖起耳朵,来俊臣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秘书少监李珣,我那幢宅子小了一点儿,右边是伊水,没法扩建了,他那幢宅子紧邻我的府邸,瞧着倒还不错。” 卫遂忠会心地一笑,问道:“那另一个呢?” 来俊臣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缓缓地道:“你可记得,我叫你查过的那个杨帆?” 卫遂忠眸中闪过一抹寒光,躬身道:“卑职明白了,三天之内,这两个人一定抓进推事院,交由中丞处置!”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宰相难及狱吏贵 判官王德寿押着一众人犯进了制狱,推事官文傲闻讯连忙迎上前来,所谓推事官,就是这监狱里的狱吏头儿,文傲谦卑地对王德寿笑道:“王判官,这是什么要犯啊,怎么竟然劳动你的大驾亲自送来。” 王德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吩咐道:“这些人都是谋逆重犯!你小心看管着,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谋逆?” 文傲笑眯眯地,还是毫不在意。这些年来,关进制狱里来的犯人,哪个不是谋逆之罪?有真谋逆的,也有假谋逆的,反正最后都签了字、画了押,认了罪,砍了头。有没有罪、什么罪,都不重要啦! 王德寿见他模样,又提醒道:“你看到了么,那三个老头儿,乃是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此番谋逆之举、谋逆之人,皆不同以往,你要格外小心!” 文傲瞟了那六个人犯一眼,笑眯眯的,依旧不以为意。什么权贵到了这里,都只是任他摆布的一条狗,宰相?宰相到了这里,也只是囚犯而已。 当初大汉开国功臣,大将军周勃因事被关进大狱,侥幸不死,得以免罪,出了监牢之后,周勃对迎接他的一众亲人和部下们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尝将百万兵,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以周勃的权力、地位,进了监狱,都被狱吏呼来喝去,折磨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文推事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在这制狱这么多年,王侯将相可是见得多了,还真不把这几个宰相放在眼里。 王德寿见他依旧不以为然,严肃地道:“你不要大意,小心叫他们串了供,再翻了这个案子。中丞对这些人很重视,特意吩咐下来。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分别关押,各置一处牢房,着人严加看守。除了中丞提审之时,非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他们。-. -明白么?” 文傲见他神se严厉。这才庄重了些,忙道:“王判官放心就是,下官一定谨慎安排,呃……牢里空置的囚房还多的很呢,要不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分别安置,防止他们串供啊?” 王德寿冷冷地道:“不用了,只把三位宰相分别安置就好!恐怕这牢房……很快就不够用了!” 文傲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看样子要有不少大臣要倒霉啊,关押进来的人越多,他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文傲又瞟了那几位大臣一眼,仿佛看到了一棵摇钱树,上面金光灿烂,缀满了纯金的钱币,文傲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另一边,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口,御史右丞魏元忠怒气冲冲地对狄仁杰道:“狄公,魏元忠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谋反之心。以狄公、任公、裴公的为人,魏元忠也不相信你们会有谋反之举。方才为何坦承其罪?” 狄仁杰道:“我等既落入来俊臣之手,不能不认罪。谋反,乃天子之大忌,纵然来俊臣横下一条心,对我等大刑伺候,乃至取了我等xing命,天子纵然不喜,却也不会加罪于他,既然如此,你我何必逼的他狗急跳墙。” 魏元忠道:“你莫听他胡说,甚么坦承罪行,可免一死。一直以来,但凡谋反者,哪有一人得赦死罪,我等认罪,就难免一死啊!” 任知古叹息了一声,道:“魏中丞,我等老迈,纵然来俊臣不想以酷刑虐杀我等,这身子骨怕是也承受不起一般的刑罚了。狄公说的没错,我等就是不认错,依旧是一个死,唯有认罪,暂且保此有用之身,或可有一线生机!” 裴行本颓丧地道:“老夫也明白狄公的意思了,我等要想逃出生天,除非有机会上达天听,把冤屈诉于陛下知道。只是,我等如今身在制狱,哪还有机会上闻于皇帝呢?” 狄仁杰睨了王德寿一眼,王德寿对文傲嘱咐一番,刚刚转过身来,狄仁杰马上压低嗓音,急急说了一句:“生机只有一线,唯有见机行事罢了!” 文推事得了王判官的吩咐,对他们登记造册、记载了名姓、官职、入狱时间等各项信息,便分别进行了安置,三位宰相各据一处牢房,彼此相隔甚远,而魏元忠、卢献等人则关在了同一所牢房。 为了防止犯人越狱、行凶、自尽,对犯人是要施以刑具的。大唐的狱具主要有四种,枷、扭、钳、锞,每种还有长短轻重之分,以区别对待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体质、不同罪行的犯人。 枷就是那种束缚头颈和双手的木枷,戴了这种刑具,躺不得歇不得,坐在那儿时间久了头颈和双手也痛苦不堪。扭则是束手的狱具;钳是束缚脖子的一种铁箍,另一端以铁链系在牢床上,犯人系了这铁箍,就如同绑在门口的一只看家犬。而锞就是脚镣了,主要用来系在脚脖子上,束缚他的zi you。 十岁以下或八十岁以上的犯人才可以散禁,不加刑具。如今关在制狱里的这六个人都没超过八十岁,不过做官的犯了死罪,也有阶级不同的待遇。九品以上七品以下者戴枷,七品以上的官员只戴锞,这六个人官职最小的也有从六品了,故而全都拴了脚镣,叮叮当当地关进了牢房。 所谓锒铛入狱,不外如是。 ※※※※※※※ 武则天昨夜匆匆避到五凤楼后彻夜未眠,如此谋反大案,要说她心里不紧张实不可能。武则天心情忑忑,一夜无眠,等到天亮又急急安排抓捕和调整,进行一系列善后事宜,这实在不是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所能承受的。 等武则天回到武成殿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 满朝文武都被早晨的一幕情景惊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皇帝却依旧没有召见他们,满朝文武不知该如何是好,聚在午门前急急议论了一番,决定由六部九卿跸见天子,询问经过。 他们叩门陈情,消息送到武成殿后,武则天却吩咐一个也不见,她只召来武攸宜,了解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对宫城、皇城、都城的jing戒和禁军中的重要职位做了一番调整,便由团儿扶去后宫歇下了。 虽然她现在还有很多事想做,但是岁月不饶人,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也只能抓住最紧要的事情安排一下。 皇帝既不上朝、也不理政,满朝文武一个不见,上官婉儿自然也无事可做了。送了武则天到寝宫歇下,上官婉儿便也回了自己住处。 婉儿好洁,每ri至少两次沐浴,尤其是睡前必须沐浴,否则必定睡不踏实。回到自己住处之后,婉儿先以香汤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便去榻上歇了。 这宫殿深处本就清凉,身下又是一领笛竹凉席,温润入玉,十分舒坦,不一会儿,婉儿就进入了梦乡。 武攸宜、武攸暨两兄弟按照武则天的安排,派出亲信军队接管重要部门,加强都城防务,调整一些禁军将领的职务和职责,等到午后的时候,渐渐稳定下来。杨帆也松了口气,在他负责的两处城门处巡视了一番,便往史馆走去。 夏ri炎炎,蝉鸣声声,叫人听了昏昏yu睡。 因为昨夜一番折腾,宫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安枕的,这时候终于安稳下来,除了有职司在身的,其他人大多歇下午睡了,杨帆到了婉儿住处,也不见平时来来往往的女官内侍们走动。 若是换一个人想见上官婉儿,此时必然得先寻一个女官进去通报一番,得到上官婉儿的允许,杨帆与婉儿关系不同,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路行来,见没有人走动,杨帆悄没声儿地直接来到了婉儿的住处。 杨帆轻轻叩了叩房门,伸手一推,房门就开了,书房里并不见人,杨帆轻轻掩上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种幽静雅致的感觉,卷耳镂花的书案上散放着几卷公函,还有两方造型古朴的端砚。笔架上由粗到细垂挂着十几枝紫毫,案几旁放着一口大肚阔口的青恣荷花瓮,里边插放着十几支卷轴。<山烟雨图”,又有几副婉儿亲笔下的横幅、竖幅的字贴,透着一股书香之气。 杨帆稍稍站了站,便转进屏风之后婉儿的寝室,妆台上放着一口菱花铜镜,一只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打开着,里边盛着几枝步摇和珍珠耳坠,旁边就是婉儿的闺榻了,檀香木的床榻上悬挂着淡绿se的纱帐。 杨帆走过去,轻轻掀开纱帐,就见婉儿侧卧在榻上,纤纤的身子侧卧如弓,腰间搭了一条宝蓝se云花绫的薄衾,纤腰一握,香臀宛宛,**修长,那曲线恰似一副引人入胜的水墨山水。 杨帆小心地挪开婉儿的一双绣花缎鞋,挨着她的身子坐下,把手轻轻搭在她那婉约的腰间,就似走进了那优美的山水之中…… p:各位英雄,亢奋一些,就像看到一个妖娆妩媚的大美人儿,把你的月票、推荐票砖头一样砸下来,然后把美人拖回家吧!至于妹纸们,请自动把以上想像置换成一个大帅哥,砸!使劲砸!噢~~噢~~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三十四章 凡事难瞒枕边人 “嗯……” 婉儿被惊醒了,娇躯一动,那副优美的山水仿佛一下子活了一样,于优美之中立即焕发出一种活泼的生命力。全文字.. 她扭头一看,见是杨帆正笑微微地望着她,绷紧的娇躯才放松下来,娇嗔地瞪了杨帆一眼,昵声道:“你呀,怎也不说一声就闯进来了,吓了人家一跳!” 杨帆蹬掉靴子,挨着她的身子躺下来,婉儿本想转身的,被杨帆这样紧紧一贴,便转不过来,腰肢一扭,想要往里边给他腾些地方,偏又被杨帆紧紧揽住了腰肢动弹不得,这样一动,反似主动把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似的。 杨帆轻声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地方,除了我,还有什么人敢胡乱闯进来么?” 上官婉儿负气地用屁股拱了他一下,忍不住也笑起来:“你呀,也就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偷香贼才敢擅闯本姑娘的闺房。你信不信,本姑娘只消喊上一声,就有人拖了你去剁成肉酱!” 杨帆嘿嘿一笑,在她耳畔道:“信,我当然信。只是,肉酱哪有**香啊,我的小婉儿舍得么!” 说着,他还暖昧地向前顶了一下,婉儿侧卧如弓,一具圆臀被他搂了个结结实实,如此一顶,再听了这般暧昧的话,婉儿的俏脸登时一红,连忙挪开了一些距离,低声道:“今ri这般情形,宫里很是紧张,你身负要任,怎么还敢过来?” 杨帆道:“现在已经放松了。只是三两ri内,我怕是又离不开皇宫了。婉儿,我正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帝连早朝也不开了,还抓了这么多的大臣?” 婉儿眼中微微掠过一抹忧虑,只是她背对着杨帆,杨帆并不曾看见。婉儿低声道:“昨夜有人往太子宫投书。说是要发动兵变,逼迫皇帝退位,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恰被巡夜的侍卫发现,马上报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帆听了心头顿时一沉。这还真是树yu静而风不知啊,刚刚使计,费尽周折才平息了事态,想不到转眼间风云再起,如果说上一次的谋反还算是捕风捉影的话,这一次简直是证据确凿了,只怕这一场风波比上一次要更加严重。 认真说起来,杨帆也不清楚狄仁杰等人是否真的要发动兵变,这种可能自然是有的,这种动机也说的过去。但是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事先叫他知道,不要说他现在看起来属于武三思阵营,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狄仁杰青睐欣赏的一个晚辈,而不能算是他政坛上的盟友。 杨帆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狄公和几位宰相就是主谋了?” 婉儿道:“若依信中正言,当是如此了,为了鼓动太子,信中可是刻意提到了他们几人的名字。” 杨帆略一沉吟,又道:“就凭这样一封信?” 婉儿道:“就凭这一封信还不够么?难道还要等他们真的发动,兵临寝宫。大势已去,皇帝才相信他们确实要谋反?” 婉儿这番反问,已经加了些语气,杨帆正在思索着这种复杂的政治形势该如何应付,一时没有察觉,只是循着自己的思路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宰相们与魏王之争,使得魏王失了相位,魏王怀恨之下故意陷害,投书可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 婉儿香肩一挣,转过身来,凝重地道:“你说的自然也不无可能,不过,要说宰相们不满陛下大兴牢狱,有心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是理由充足。究竟如何,还需审过才知了。婉儿对这些并不在意,婉儿只想知道,郎君意yu如何?” 杨帆一怔,马上提高了jing觉,故做平静地问道:“婉儿何出此言?” 婉儿轻轻伏到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身子,有些担心地道:“郎君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且莫过问这等国家大事,如今这天下,就算是宗室、王侯、宰相们,一旦涉案,也很容易就送了xing命,婉儿在陛下身边,这些年来已不知亲眼看着多少权倾朝野的重臣掉了脑袋,郎君何必多事。.. ” 杨帆暗自一惊,心道:“不好,婉儿冰雪聪明,莫不是被她察觉了什么。” 杨帆忙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从容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怎么会参与其中呢。这等大事,是宰相和大将军们才玩得起的游戏,我一个小小郎将,就算想掺和也不够资格啊。你不要胡思乱想。” 婉儿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郎君若真作此想,婉儿就能放心了。这等事情,就算是位极人臣的宰相、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韦相、岑相还有丘神绩那些人,就是前车之鉴! 郎君,谋反素来是君王大忌,但凡涉及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自古帝王莫不如此。今上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创自古未有之盛举,所承受的阻力也远比例代帝王更大,对此自然更加在意。 你看,如今三位宰相、那么多的文武参与谋反,如此危急时刻,皇上最可信赖的就是武家子侄了,可是即便在如此情况下,皇帝也没有召见武承嗣,叫他来主持大局,连武三思都未予任何差遣,这是为什么?皇帝对武家兄弟的野心已经在提妨着了。 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侄子都戒备如斯,其他人一旦涉案还能轻饶了么?不管是对宰相们还是武家这些王爷们,郎君最好都保持些距离。天子还在,郎君只管忠于天子,进退自如,岂不是好,何必冒险犯难……” 杨帆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婉儿,你不必担心。我才不会牵扯这些事情。” 婉儿yu言又止,最后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头轻轻埋进了他的怀里。 杨帆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确实有些左右逢源。现在人人都觉得,他跟武三思走得更近,与薛怀义、太平公主这两支势力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唯有婉儿察觉了一些异状。 杨帆对婉儿没有戒心,所以他在别人面前可以很注意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但是在婉儿面前,他虽不会着意说些什么,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没有戒备之心的状态下,必然有所展露。 常言说凡事难瞒枕边人,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一个把心都放在你的身上,对你的一举一动尤为关注的女人,更加不易隐瞒。更何况,婉儿侍奉女帝十年,对于政坛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见得多了,岂能发现不了一些端倪。 婉儿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她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她清楚,以她的身份,所有的权力都只能来自于天子,如果没有天子作为凭恃,她就是一棵无所依附的菟丝花,任何一场风雨,都能把她打倒。 所以,她一直很注意把握分寸,她所建立的势力,都是从自保的角度出发的,从未想过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她能在武则天身边这么多年,始终受到信任和重用,就是因为她始终能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武则天最宠爱的女儿太平公主稍稍表现出一点对政治的热心,都马上受到jing告,叫女儿不要插手政治,如果婉儿有什么异样心思,又岂能活到今ri。 但是,现在婉儿有了他,有了她的男人。 以前,她是一支菟丝花,她唯一的依靠,是权力这棵大树,而一切权力之根源,是武则天。如今在她心中,最大的依靠却是她的男人杨帆,尽管他的权势地位,他所拥有的力量还很弱,但是这是一种心灵上的依靠,让她感觉最踏实、最安全的依靠。 她是皇帝身边的人,是女皇帝身边的女宰相,她所掌握的力量丝毫不比中书里的那些宰相们少,但是她很少与杨帆分享她所掌握的这一切。在杨帆选择了自己的成长道路之后,她更是很少过问、参与他的事情。 因为,她始终认为,男人是太阳,女人是月亮。男人就该光芒万丈,而女人只能温柔地陪伴他的身边。所以,她一直很聪明地避免过问杨帆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有个xing的男人,即便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如果对他干涉太多,都只能惹他厌烦,而她的男人恰恰是一匹不羁的野马。 当初,她帮杨帆分析了两条成长的道路,杨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条速迁之路,婉儿就知道他的个xing了。她知道她的郎君是不会让一个女人所掌控的,哪怕是以爱的名义。他是一匹不羁的野马,而这野xing也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她从没想过替自己的男人安排一切,把他的棱角磨平,让他变成一个平庸的男人。 她的男人还太弱,以她的能力和地位,如果干预太多,必然会夺走他的光辉和信心,使他要么渐渐习惯于依赖自己、服从自己,要么远远的离开自己,所以她宁愿默默等待,陪伴他走他选定的路,而非替他安排一切。 可是现在,她感觉到他的男人正在踏上一条很危险的道路。她不可以不予劝诫,就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劝诫他侍奉的君王。 p:第二更了,接下来还有,先吃午饭去,求票!求票!各位兄弟姐妹,求一切票票! 。)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天呐,奄奄一息多日,今天小宇宙爆发啦,三更一万一千字,求月票支持!*** 杨帆道:“婉儿所言甚是,说到这官场上的见识,你自然是比我高明多了,你放心吧,这趟混水,我趟不起,也不会趟的。我只管旁观,绝不插手,放心了吧?” 杨帆揽住婉儿,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暗自凛然:“婉儿实在是太精明了,我以后在她面前说话举止,还须格外小心才行。” 其实杨帆如此谨慎,倒不是信不过婉儿,怕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会向武则天告密。他知道婉儿深爱自己,如果一定要她在自己和武则天之间做一个选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这就意味着,她会选择放弃所能得到的一切尊荣、权利和富贵,甚至于她的生命。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在她和婉儿中间掺杂其他的东西,他不想把婉儿牵扯进来。他知道婉儿拥有相当大的能量,也知道婉儿就在天子身边,掌握着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帮助,自己必将如鱼得水。 然而,得到机遇的同时也意味着风险,婉儿如果为他做了武则天身边最大的一个内间,她还能做到以前一般从容、一般进退自然么?她的言行举止必然与往昔有所不同,那她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呢? 从婉儿对情爱一无所知,这方面的见识还不如一个豆蔻妙龄的少女就可以看出。虽然在武则天的栽培和熏陶下,她对国家大事、政经军情各个方面的情况处理的可圈可点,几乎不逊于当朝任何宰相,但是她在这种特殊环境下的成长,使她对人情世故有一种很特别的单纯。 然而一旦让她成为自己在天子身边的耳目,所需要的恰恰是这方面的本领,杨帆几乎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婉儿就会露出马脚,让那个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挣扎出来、一举跃过龙门。让天下英豪匍匐在她脚下的女皇帝发现端倪。 因为爱她,所以杨帆不想利用她。 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得到了一个天之骄女的芳心。尽管婉儿在杨帆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绝不让他感觉到身份、地位与自己的巨大差距,可是他的心理压力并不能因此而抹去。 婉儿已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走! 杨帆揽住婉儿,机警地岔开话题,曲意温存着,试图转异她的注意力。婉儿在他的爱抚下,身子渐渐热起来,只管温驯地拥抱着他,享受着他的温柔抚爱。似乎渐渐忘记这回事了,杨帆暗暗放下心来。 可是这一番抚爱,杨帆也不觉情动了。她那丰若有余、柔若无骨的娇躯,就算是神仙在这样的亲昵爱抚下也会动了凡心,何况杨帆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她那柔嫩而温润。圆润而挺翘的雪臀,呈现出完美的水蜜桃形状,此刻就紧紧抵在杨帆的下体处,隔着一层轻柔的薄纱,有种妙不可言的感觉。杨帆探进婉儿抹胸,抓住那一团酥腻揉搓着的双手不禁加大了力道。身子也紧紧地抵住了婉儿。 “不……不可以……,人家……人家今儿没做准备。” 婉儿抓住他作怪的大手,一抹淡淡的红晕染上了她娇嫩的脸颊,她也有些情难自禁了,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在提醒着她,今日不可纵情。 杨帆与婉儿已非第一次交合,情浓欲重时一个男人自然什么后果都顾不及去想了,可是云收雨歇之后,却不可能不想到怀孕的问题。如果在这皇宫大内有了身孕,休想瞒过别人。所以,在杨帆担心地问起时,婉儿已经把自己用了宫中秘药的事情告诉了他,今天杨帆冒昧过来,婉儿自然来不及煎药。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神智不由一清,强忍渴望放开婉儿,仰身躺在榻上,想让那欲潮平息下来。婉儿偷偷瞟了眼他袍袂拱起的那顶大帐篷,红着脸嗔道:“你呀,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的小娘子,还像吃不饱的色中恶鬼似的。” 杨帆苦笑道:“你说小蛮么?我们还没同房好不好?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呢。” “什么?” 婉儿听了大吃一惊。这桩婚事是皇帝亲指的,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 杨帆在新婚之夜赶去与她相会,这般举动已令婉儿感铭于心,妒意也就淡了。事后仔细想想,小蛮却也是个可怜人,再说自己与她的感情一向不错,而杨帆娶小蛮过门已成事实,这个姐妹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所以早就默认了事实。 她当然知道杨帆新婚之夜不曾与小蛮圆房,但是她只以为这是杨帆为了表示对她的爱意,却不知道其中还另有一番缘故。 杨帆当时与她也只是探讨过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位已经娶进门来的妻子,当然不可能连小蛮恐惧男人的亲近、不敢接受房事这样的私闱秘密也告诉她,两人若是连这种事也要探讨一番,岂非尴尬。 此时听杨帆这么一说,婉儿不由大吃一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杨帆的神色丝毫不像作伪,他也的确不需要作伪,婉儿心中一烫,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杨帆当然爱她至深,虽然她以前不曾接触过情事,在感情方面完全就是个雏儿,可她的智慧却远超大多数人,纯净的心灵和情感,再加上她冰雪聪明的智慧,别人对她的情意是否真诚,她一下子就能够感觉出来。 大概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上天也感到了女人相对于男人是个弱者,所以留给了她们这样一种动物的天赋本能:女人的直觉。所以。当他看到杨帆的眼神,她完全相信了杨帆的话,唯其相信,所以感动的无以复加。 贞操是对女人而言的,无论杨帆是否深爱着她,都不影响他拥有其他的女人,人类几千年的发展。一直就是这样,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把这种思维视同理所当然。小蛮是杨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他当初娶小蛮过门时是否心甘情愿,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杨帆是个青壮的男人,小蛮又是那般的年轻美貌。杨帆若是与她同房,天经地义!然而两个人竟然迄今还不曾同房!婉儿自然不会想到小蛮身有怪癖,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 婉儿痴痴地凝视着她的男人,越看越爱,这时叫她为杨帆做任何事,她都心甘情愿。婉儿忽然忘情地扑到杨帆的怀里,感动地道:“郎君,你的心,婉儿已经知道了!小蛮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也怪不得她。你我相商时,不是也说过今后要试着接受她,我们一起生活么? 婉儿不能常在身边侍奉郎君,小蛮是个好姑娘,郎君若让她一直独守空房。她难免要心生怨恨的。再说,你既娶她过门,却不与她成就真正夫妻,你不是要负了她一生么?郎君接受她吧,婉儿不怪你,那种幽怨相思的滋味。婉儿知道,不好受!” 杨帆抚摸着她带着皂角清香的柔顺秀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唉!这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不要在我身上辗来辗去的了,先让我静一静,叫你家郎君这不争气的小兄弟安静下来。” 婉儿向他下体瞟了一眼,忽然咬咬嘴唇,未曾言语,先红了俏脸。她低下头,看也不敢去看杨帆,只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看你那难受的样子,人家……人家用旁的法子服侍你吧。” 婉儿看过许多房中术的古籍和春宫画,虽无实践知识,间接得到的学问可不少,那玉指轻按洞箫,檀口樱唇轻尝的风流韵事,两个人也是曾经试过的,不过那左右不过是盘肠大战之前的助兴节目,杨帆可不信她只凭唇舌功夫便能让自己那暴怒的小兄弟安份下来。 杨帆在她樱唇上轻轻啄吮了一下,爱怜地道:“还是算了吧,不要累得我的婉儿腮酸唇麻,依旧没有办法,那时我可更是骑虎难下喽。” 婉儿脸色更红,她低着头,把散披在肩头的长发向后撩了撩,低声道:“人家自有办法,你且去……闩了门户。” “哦?”杨帆半信半疑地下了地,趿了靴子匆匆闪出屏风,去前边闩了房门回来。一进闺房,就见婉儿拉着那条宝蓝色云花绫的薄衾,一直胸上,只露一双圆润白皙的肩头,肩头裸着,分明是已趁这功夫除去了衣衫。 杨帆瞧了她那娇媚可爱的样儿,更是蠢蠢欲动,不禁挨近了去,问道:“如今该怎样了?嗯?这是什么味儿?” 杨帆忽然嗅到一股细致优雅的甜香,那芬芳清爽的香味儿只是嗅了一下,便叫人心旷神怡。 婉儿脸色更红,好象煮熟了的虾子似的,她把薄衾又往上拉了拉,连鼻子都掩住,只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眸,在被底低低地道:“傻郎君,还不上榻来,那妆台上,有上等精蜜一罐,香橙精油一瓶,一会儿,一会儿……” 婉儿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身子向下一滑,薄衾向上一拉,把整个头都藏了进去,那娇羞不胜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动人。 “哦?” 杨帆扭头一看,果见妆台上多了一只打开了口的橙黄色罐子,杨帆知道婉儿睡前有饮一杯蜂蜜水的习惯,拿起一看,黄澄澄粘稠流动、诱人食欲的蜂蜜果然只剩半罐。 旁边还有一只细白恣的瓶儿,瓶塞业已拔下,只一拿近,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甜香味儿便更浓了一些,他方才嗅到的就是这瓶柑橘精油了。 杨帆看看那蜂蜜,再看看那精油,忽然就明白过来,登时心花怒放。他可不曾试过这般滋味,对婉儿这天仙子般的清丽女子,他也不敢冒昧地提出这种要求。可是在市井间时。他可是听那坊间汉子卖弄过的。 杨帆又惊又喜,挪身闪到榻上,一头钻进被底,欣喜道:“好婉儿,你当真是最最知情识趣的好女子!” 被底传出婉和微带娇憨的轻嗔:“坏蛋!偏是得了好处,才来甜言蜜语。” 杨帆嘿嘿笑道:“哪有,现在那蜜还不曾用呢!” 婉儿又羞又气地道:“坏蛋。你再来取笑人家,人家就不给你了。嗯……” 一语未了,被底便响起一声妩媚妖娆的呻吟。也不知她的哪一处要害被杨帆偷袭了。 很快,被底仿佛两条蛇似的扭缠起来,那宝蓝色的薄衾不时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薄衾终于被杨帆一把掀去,露出美态截然不同的两具身子,一具阳刚,一具阴柔。 婉儿香汗淋漓,青丝蓬乱,樱唇濡湿,愈发显得娇媚欲滴,一种异样的媚惑从她骨子深处散逸出来,她当真是个极内媚的女子。 婉儿娇喘吁吁地俯在榻上。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直垂到圆润丰满的臀上,把她那纤秀曼妙丰腴圆润的**半掩半露地呈现出来。 杨帆以肘支榻,伸手去拿妆台上的精油和蜂蜜,健美的身体线条因之呈现的更加明显。他那健壮有力的身体宛如野豹一般结实,充满了力量,那块垒的肌肉于强悍中又透出一种柔韧灵活,凶横勇猛的阳刚气息。 看着她的男人这样强壮健美的身体,婉儿的美眸已经湿得要滴出水来…… 忽然间,那细致优雅的柑橘甜香味儿更浓了。弥漫了整个闺房。 “啊!轻些……,啊!坏人!轻……啊……” 声音娇娇怯怯,小巷仄仄幽幽。 堂前曲径不得入,后庭恶客闯进来,杨帆愿打,婉儿愿挨,旁人实是羡不得也怨不得……推事院刑房内,卫遂忠翘着二郎腿坐着,挟一口小菜,又有滋有味地抿了口小酒,然后冷冷地瞟了一眼受刑的人,淡淡地问道:“你招是不招啊?” 文昌左丞卢献躬身站着,撅着屁股,一条细铁链穿过他的鼻子,系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环上面,铁链只有两尺长,他的身子想直起来都办不到,可这样弯腰站着一时半晌还行,久了便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卢献额头的汗水像一颗颗黄豆似地滴落下来,他想蹲下,可是这也根本不可能,地上有一个小型的兵器架,上边插了一排尖刀,都是刀柄朝下插在槽里,刀尖冲上的,他的身子只要低了,那锋利的刀尖就能刺破他的胸腹。 他的双手像凤凰展翅似的拴在两条铁链上,铁链系在两边牢墙上的铁环上,一个狱卒正夹着烧红的钢针,探向他的指缝。 针尖刚一靠近,卢献就吓得拼命挣扎起来,可他却根本躲不开,挣扎之中,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臃肿的肚皮,血立即顺着刀锋向下流去。卢献痛哭流涕地叫道:“招!招!我什么都招,不要用刑了,我已经承认谋反啦,真的不用动刑了!” 卫遂忠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卢左丞,我看你是吓糊涂了吧?你谋反的口供,已经签字画押了,本官还问你做什么?我是要你招认你的同党,据本官所查到的消息,秘书少监李珣,就是你的同党之一吧。” 卢献赶紧道:“是是是,李珣是我同党,李珣是我同党!” 卫遂忠满意地一笑,呲了呲牙道:“嗯,那你就招吧,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又是如何秘谋的?本官可是要确凿的证据!” 卢献被打得已经有了招供的经验,只是被酷刑弄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茫然地想了想,直到那烧红的针尖靠近,才福至心灵地叫起来:“啊!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我跟他本是同科进士,一直就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前几天,我回到京城,他还为我设宴洗尘来着。对对对,就是那一次,我们商量好了,要一起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等到我们的兵马包围了皇帝的寝宫,我是文昌左丞,他是秘书少监,就由我二人伪造圣旨,加皇帝印,昭告天下,宣布皇帝退位让国,由太子继位。” 卫遂忠哼了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扭头对书吏问道:“都记下来了?” 书吏点点头,卫遂忠在桌上叩了两下手指,又道:“还有一个杨帆,据我所知也是你的同谋,一起招了吧!” 卢献茫然道:“杨帆?杨帆是什么人?” 卫遂忠冷冷地乜了他一眼,道:“杨帆是左羽林卫郎将,皇帝曾为他指婚,这等风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么?” 卢献哭丧着脸道:“卫台院,卢某丁忧在家,十天前才刚刚回京啊,实在不知此人是谁!我……我该怎么招?别别别……,别用刑,台院叫我招,我招就是了,可……可我跟此人素未谋面,不知该怎么招啊!” 卫遂忠怒道:“你是凤阁舍人,常在宫中行走的,难道连宫中的将领你都不认识?” “宫中将领?” 卢献忠只当他是想多攀咬些人进来,籍以立功,同时也能多敲榨些钱财,至于攀咬的人是谁却不重要,于是认真地想了想,如获至宝地叫道:“认得认得,我认得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卫遂忠勃然大怒,喝道:“你认识朱彬有个屁用,老子叫你招的是……” 卫遂忠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奉来俊臣所命,曾对杨帆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知道杨帆在引驾仗里待过,卫遂忠灵机一动,心想:“卢献压根就没见过杨帆,如果强要他招,不免招得漏洞百出,不妨让他咬出朱彬,把朱彬抓来之后,再由朱彬咬出杨帆,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卫遂忠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好,那你就招吧,这个朱彬,是与你怎样同谋的?” “朱彬……朱彬……” 卢献绞尽脑汁地想象起来,卫遂忠笑眯眯地道:“慢慢想,不要急,如果招得漏洞百出,本官可不饶你!”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s 第三百三十六章 秤砣 武成殿上,来俊臣毕恭毕敬地站着,先把宰相们的供词呈上,武则天看完之后,沉默良久,声音低哑地问道:“宰相们……都认罪了?” 来俊臣朗声道:“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岂容他们辩驳?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一俟被捕,便知大势已去,纵然拖延些时日,也无助于他们脱罪,因此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武则天指了指那供状,疑惑地道:“为何只有‘反是实’这么一句?既无同党名单,亦无谋反详情?”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故作从容地道:“陛下,宰相们身沐皇恩,却有负于陛下,如今事情败露,羞愧难当,故此臣只一审,他们就俯首认罪了。事已至此,宰相们只求速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毕竟是国之宰相,臣又不好逼迫过甚。不过……” 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见她听的入神,又道:“犯人嘛,都是这样,一开始大多还存着些要有所担当、保全他人的心思,更何况这几人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养成的傲骨,哪肯轻易坦白一切。不过只要他们认了罪,这心防就打开了,陛下尽管放心,臣先关他们几日,熬一熬他们的心神,介时再行提审,一定可以叫他们供认全部罪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脸色阴郁地道:“一定要弄清楚他们都有哪些同党,朕不想在身边养着一群白眼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咬朕一口!” 来俊臣舔了舔嘴唇,道:“是,臣做事,陛下尽管放心。陛下请看,司礼卿裴宣礼、凤阁舍人卢献就没有这些宰相们难缠,他们已经供出了一些同党!”说着。来俊臣又递上一份供状。 “嗯……”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来俊臣特意在供状上圈出来的那些人名,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司宾卿崔神基……,呵呵。这都是朕登基之后重用的人呐!” 来俊臣连忙道:“陛下烛照万里,光耀天下,在陛下的一双慧眼面前。什么奸佞也无所遁形的。只是这些人巧言令色,最善于掩饰,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一一详察,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他们还不是被陛下识破了么?” 武则天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呀,不要拍朕的马屁了。朕只有一双眼睛,怎能看得清这天下人心。如今,你就是朕放在百官身边的一双耳目。你做的很好!” 来俊臣诚惶诚恐,连忙拜倒,谢道:“臣蒙陛下宏恩,以一介布衣之身而至御史中丞,受陛下信任。委以监察百官之重任,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天淡淡地道:“起来吧,不用动不动的就跪下!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细细的审。不过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朕要把他们一扫而空,清一清朕的朝堂!” “喏!” 武则天看了看供状底部署名的主审官员,说道:“主审这裴宣礼的是侍御史来子珣么?” 来子珣是来俊臣的堂弟,两家都住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是一对很合得来的坏胚。不过,因为长安城恰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边归万年县管辖,西边归长安县管辖,这两家恰好是分别住在朱雀大街东西两侧,所以从籍贯上来说倒是分属两县。 来俊臣发迹之后,需要大量的亲信,自然把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弟也弄了来,充作自己的心腹。一听武则天所言,来俊臣忙道:“是,裴宣礼本坚不吐实,是来子珣循循善诱,以君臣大道感化,才叫他幡然悔悟,招认了罪行。” 武则天颔首道:“嗯,来子珣是个能干的官员,他现在是侍御史?升他做一个监察御史吧!” 来俊臣赶紧道:“臣代来子珣谢过陛下隆恩!陛下,这里还有凤阁舍人卢献的供状!” 武则天又接过卢献供状,只看了几眼,脸色就阴沉下来,方才裴宣礼的那份供状,招认的都是在京的官员,而卢献的这份供状,招认的人成份就复杂多了。 卢献为父居丧,丁忧二十七个月,如今丁忧期满刚刚回京,到京还不足十日,就摊上了这么一桩事情。京中这两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官员们起起复复,上上下下,卢献对这么频繁的变动实在不太了解。 如果要他招认朝堂上的官员,他对京里的情形太熟悉,很难招出叫人信服的供词来。于是,在严刑之下,除了被酷吏诱导,招了一些酷吏们想要除掉的对头,为了免除痛苦,卢献就只好胡乱招了一些与自己过从甚密的知交好友,官场同僚。 他招认了同年进士御史任植以及在凤阁时认识的内侍管事范云仙为同党,还被卫遂忠诱导着招出了秘书少监李珣和引驾都尉朱彬,其他两人则分别是与他私交甚厚的潞州刺史李嗣真以及益州长史任令晖。 这几个人里,最叫武则天在意的是朱彬、范云仙。 引驾都尉虽然不是负责宫中警戒的主要将领,可是他手中毕竟掌握着数百名大角手,负责一般岗位的礼仪性执勤和仪仗阅习之事,如果他是叛党同谋,身在宫中,这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幸亏提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还有那内宫管事范云仙,原是服侍先帝的,如今虽然由韦团儿主管内宫一切,范云仙已经不大管事,可是他在宫里毕竟还是有一定势力的,如果叛军入宫,他做内应,打开宫门引叛军进来,恐怕自己在睡梦之中,就要被人颠倒了乾坤。 而潞州刺史李嗣真、益州长史任令晖。这分明就是他们在都城之外各地州府发展的同党了。那秘信中说,一旦逼宫成功,会有地方官员遥相呼应,为太子登基造势,如果失败,就由宰相们和共谋大事的将军们保护太子逃出都城,另立朝廷。 看来果如其言呐!如果让三位宰相保着太子逃到地方上去另立朝廷。那么这场动荡绝对比当年徐敬业谋反的影响还要大上十倍,毕竟他们手中有李唐的太子。如果自己不是事先察觉,而被他们发动兵变…… 武则天越想越是后怕。看了半晌,才语气深沉地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喏!” 武则天又看了看那审理人的名姓。说道:“卫遂忠是台院执事?嗯!卫遂忠除奸有功,升任侍御史吧!” 来俊臣喜上眉梢,躬身说道:“多谢陛下……这几天,朝廷中不断有人被抓,挖出来的叛党同谋越来越多。 武则天为了谨慎起见,每夜的宿处都会换一个地方,除了百骑和内卫这两支亲信武装,没有任何人知道皇帝当晚会宿在哪处宫殿。 宫中负责警戒的武装也是每日调整,除了由武攸宜、武攸暨亲自指挥的几支武装力量控制着宫城中诸如玄武门、端门等几处要害所在,其他武装每天都会换防。 南衙十六卫的大将军们已经完成了互调。龙武卫的主将调金吾卫,金吾卫的主将调候卫,候卫主将调领军卫,领军卫主将调骁卫,武则天通过这种非常规的紧急轮换。把大将军们和他们的部属分开,做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以应付眼下的危险局面。 杨帆统领的左羽林卫属于北衙六卫,这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亲信武装,这几天一直在宫中负责警戒,尽管如此。武攸宜也会一天三次调整他所负责警戒的地区,这是为了防止宫中警戒的武装中也有叛党,固守一处太久会与外敌有所勾结,如此频繁的调整,宫内宫外互不知情,便难以串通起事。 直到三天以后,羽林右卫的大将军李多祚奉武攸宜之命率右羽林卫入宫与左羽林卫换防,杨帆才得以出宫。 杨帆不能在家中久耽的,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待在军伍中随时待命,不过因为他的家就在洛阳城中,而且他与野呼利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得了请了个假,也不过就是回家看看,嘱咐几句,免得家中不放心,傍晚之前必须回军营报到的。 杨帆交结了防务,正要从左掖门离开皇宫,忽然就见一群官兵和御史台的执役气势汹汹地押着两个人走过来。 其中一人年近六旬,满头华发,瘦削的一张脸庞满是皱纹,颌下无须,看穿戴是个有品秩的太监。杨帆与他见过几次面,却不曾交谈过,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名姓。不过另一个人杨帆却是认得的,只看了一眼,杨帆就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引驾都尉朱彬。 “我没有罪!我没有罪!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然连我范公公都敢构陷!你们知道老公是什么人吗?老公可是侍候过高宗皇帝的人!想当初,高宗皇帝还是个小王爷的时候,老公就伴驾读书侍候王爷了。 后来王爷做了太子,老公就是太子宫的大管事。你们敢抓老公?老公伺候先皇,劳苦功高!当今天子昔日在感业寺出家时,还是老公奉了先皇的旨意去感业寺给她接回宫来的呢,老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公……” “啪啪啪!” 一个御史台执役跳将起来,抡圆了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这位“老公”两颊赤肿,犹如猢狲一般,口里所剩不掉的牙齿也掉了几颗,满嘴血沫子,登时咿咿唔唔地再也“老公”不起来了。 朱彬五花大绑,锁镣加身,神情萎顿之极,眼见那位范老公挨打,脸色一阵苍白。杨帆见了也是暗自吃惊:“宫里又有人被抓了,连太监和朱彬都牵连其中,看这情形,莫非真有兵变之谋划?” 朱彬转眼瞧见站在御道边上的杨帆,不禁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走!耽搁什么!” 朱彬的脚下只是一慢,一个御史台的执役就用风火棍在他后肩上狠狠捅了一下,朱彬吃痛,不敢停留,便被一群执役和官兵押着匆匆离去了。 杨帆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下麻烦大了!狄公他们到底是否真的有发动兵变的谋划,如今还不得而知,不过这一次的情形与上一次宰相们与武承嗣争斗时可大为不同了,如今皇帝草木皆兵,恐怕太平公主也是不会轻易插手的。 如果能把这些不肯阿谀武氏的官员们清扫一空,对武三思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他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绝不会插手制止。何况,如果狄公等人并不曾有谋反之心,说不定这事就是他一手促成,此人也不能用。 沈沐如今不在洛阳,就算他在,他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干预这么重大的事件,他的隐宗,一直着重在西域经营,手怕是伸不了这么长。再者,他毕竟是门阀世家派出来的一个代表,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他们惯用的方法是通过润物无声的手段引导朝廷大势的超向,只要朝廷大势发展符合他们的利益,这些把力量隐于九地之下的门阀世家就没有事,他们是不可能赤膊上阵,直接参与朝廷争斗的。 更何况,沈沐与狄公交厚,也只是因为共同利益而达成的暂时同盟,朝中这般变故,损失不了他的力量,就算他在,且有能力插手,如今形势不明,他也未必就肯趟这混水,我该怎么办? 认真说起来,我算是沈沐一边的人,这么多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都深受其害,能够插手干涉的人全都在观望,我杨帆区区一个郎将又能如何?难道……真依婉儿所言,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杨帆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却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纵然他不想参予此事,很快也要身陷其中了。 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等各方势力也绝不会想到,就因为来俊臣垂涎人家妻子,顺手把杨帆扯进了这个吞噬了无数大人物的政治漩涡,给这场风波增添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不但这场本已注定了结局的**将因此而改变,甚至在今后几年的逐鹿之战中,也多了一个不可预计的变数。 秤砣虽小,压千斤呐! p:每张月票、推荐票,都是一只小秤砣,请大家多多投下,把秤杆儿挑得高高的吧! ~rs 第三百三十七章 探妻 ***两更一万,求月票、推荐票!*** 杨帆出了宫城,沿御道前行,心中犹自思索着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时局中,自己是否该有所作为。走过天津桥的时候,前方忽然一阵骚乱,一个身穿两截衣的五旬汉子慌慌张张地叫道:“我的狸猫,我的狸猫,哎哟,那位仁兄,车子小心,可别辗着了。” 杨帆抬头看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车子,车上有个一只笼子,拴笼子的口儿不知怎地开了,几只狸猫脱笼而出,在地上乱窜。 那汉子还有两个伙计,三人手忙脚乱地追逐着,那猫儿十分灵巧,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把三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好不狼狈。三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路人的帮助上抓回几只狸猫,却有一只狸猫窜到了路边一户人家的房上,急得三人直跳脚,却束手无策。 杨帆骑着马本想从他们旁边过去了,忽然瞥见那穿两截衣的汉子模样似乎有些眼熟,不由勒住了坐骑。 眼见那猫狸跃上房脊,马上就要顺着房脊逃向他方,那汉子急得顿足大叫,可他却没本事窜上房去,气怒之下,忍不住扑过去,恶狠狠抓住一个伙计,揪住他的衣领,大声道:“废物!真是一个废物!连个笼门都拴不好,你还能干什么,狸猫抓不回来,我扣你三个月工钱!” 杨帆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样子,更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一幕情景攸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个穿两截衣的汉子,在两年前的上元灯会时他曾经见过,这人当时是个卖爆竹的,因为马桥和女侍卫们斗气,误把这人的几车爆竹点了个稀哩哗啦。还在定鼎大街上引起了一场大火。 杨帆记人的本事并不强,可那晚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不易叫人忘记。尤其是在那一晚,在高达百尺的花树上,他与洛阳之花李令月还有极香艳的一味,那可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女人双唇的滋味。 那晚发生的一切,他又怎能忘记呢?那天,这汉子也曾饿狗抢食般扑过来,气极败坏地抓着他的衣领要他赔钱。如今见到他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杨帆忍不住笑起来,心情也陡然有些激荡。 那时候,他一心渴望的是混进宫去,抓住上官婉儿,迫问出苗神客下落,他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只有复仇。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功夫,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个穿两截衣的人正是两年前在上元灯会时想要靠贩卖炮仗大赚一笔的小商人陆默,那一晚他可真是损失惨重。闯祸的人逃掉了,他担心自己被官差抓去顶罪。眼见事态已不可收拾,也只好逃之夭夭。 虽然他的这种炮仗因此名声大噪。不过,那一晚散落满街的爆竹并未全部燃掉,有些被四散奔逃的游人踩踏裂开,露出里边塞放的硝石,这个秘密就被其他贩卖爆竹的商人发现了,他们马上有样学样,洛阳城里可就不只陆默一家有得卖了。 此后的几天里。他虽也小赚了一笔,终究是没有挽回他的损失。爆竹是季节性商品,在那之后。陆默就改做了帮人收购、售卖宠物的生意,两年来生意渐渐做大,虽然如今他还算不上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宠物商人,业已闯出了一些名声。 今日他进了几只名贵的猫种,没想到还没运到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寻常的家猫固然不值几个钱,可是这些用山猫调教出来的异种,一旦碰到合意的主顾,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陆默如何不急。 杨帆扭头看看房上那只狸猫,忽然纵身一跃,双足踏上了马背,在马背上借力一点,如大鹏般跃起,一步就闪到了墙头,脚尖在墙头复又一点,便一个箭步窜到了房顶,整个动作兔起鹘落,矫健之极。 房顶的青瓦已经有了些年头,轻轻一踩就容易碎裂,可是杨帆凌空一跃,飞落在屋顶,竟未踏碎一块瓦片,这等功夫端地了得。街头百姓们见了这一幕不由齐喝一声彩,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 那只浑身金钱纹的狸猫站在房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弓着脊背、踏着轻盈的猫步,沿着长长的房脊向远处走去,浑未注意房前已经有这么多人围观,也未注意跃到房上的杨帆。杨帆弓着身,悄悄向它靠近过去。 这狸猫身形灵活,动作敏捷,在这样的地形下不用捕是很难抓到的,街头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看着,杨帆踏着房顶瓦片悄悄靠近,那只金钱纹的狸猫忽有所觉,突然纵身一跃,向远处飞窜而去。 围观百姓顿时一嘘,都以为他抓不住这猫了,陆默更是一脸的沮丧。杨帆一见那狸猫已然警觉,突然纵身窜上屋脊,飞快地追了上去。 屋脊的盖瓦呈半圆形,倒覆在房脊上,踏上去溜滑一片。而且这盖瓦形成的屋脊仅仅一巴掌宽,就算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走,也很难走到尽头,杨帆居然奔走如飞,动作比那狸猫还要敏捷。 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房子,一排五间的房舍,屋脊足有十多丈,杨帆蹑在那狸猫后面,仿佛猎豹般敏捷,顷刻间就追近了。狸猫发觉有人想抓它,飞奔到房山墙处,忽然“喵儿”地一声急叫,尾巴一竖,纵身扑下了房顶。 围观的百姓见了杨帆那等身手,不禁为之叫绝,不料眼看得手,却又功亏一篑,不禁轰然一声,俱都为他惋惜。杨帆此时已经追到房舍尽头,竟也纵身一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扑了出去。 半空中,杨帆一把抄住那狸猫的脖子,身子在空中翻腾了两周,竟然稳稳地落在了地面。围观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陆默欣喜不已,赶紧抢到杨帆面前,打躬作揖地道:“多谢郎君相助,多谢郎君相助!” 杨帆微微一笑,把猫递还给他,说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陆默把猫递给自己那伙计,叫他关回笼中。又向杨帆道谢不止。 杨帆看了看他那笼中关着的几只异种狸猫,问道:“你是贩猫的商人?” 陆默道:“小人在洛京专营一些小型宠物,却不只是贩猫。这几只异种狸猫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小本经营,若是跑了一只,对小人来说损失可不小,多亏郎君出手相助。” 杨帆摆手一笑,目光忽然定在一只猫儿的身上。啧啧赞道:“这只猫儿瞧着好不威武,仿佛一条大虫般威风啊!” 陆默连声道:“郎君好眼力,这只猫叫乌瞳金丝,乃是极有名的猫种。你看它通体黑如炭,亮如丝绸,尤其特别的是,从双眼沿脊背一直到尾尖,乌黑的毛发中藏有一道金钱,只有在阳光下细细观察才能看见。” 杨帆笑道:“对于狸猫,某是外行。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倒是听你一说才长了许多学问。这只白猫也有什么说道么?” 陆默道:“这一只么。叫渡水葫芦,发白如雪,胡须金黄,头圆爪短,体肥如球,这种猫儿最善于泅水,就算是大江大河巨浪滔天也能轻易游过去。因为它体形肥圆可爱,最受京中仕女喜爱的。” 杨帆听到极受仕女喜欢这句话,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家中的小蛮。成亲这么久,小蛮除了不曾履行一个妻子在床笫之间的义务,其他方面实是无可指责。操持家务,料理店铺,侍候他的起食饮居,无愧于贤妻之名,而自己除了一个名份,究竟给过她什么。 两人迄今相敬如宾,虽然小蛮身有怪癖,可是说起来,他也未必就没有一份责任。想到这里,杨帆不禁动了心思,仔细地看了起来。 陆默是个生意人,察颜观色之下,忍不住问道:“郎君也喜欢猫?” 杨帆道:“我身在官府,公务繁忙,不能时常在家陪伴娘子,瞧这猫儿极可爱的,想买一只送与娘子排遣寂寞。” 陆默一听忙道:“既如此,你看这只金玉奴如何?毛发间天然生有黄白花斑,黄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皮毛光滑,双目炯炯,极有神彩,自汉代以来,这金玉奴就是猫中珍品。” “金玉奴?” 一听奴字,杨帆忽然想起了天爱奴,一只猫儿竟与阿奴同名,杨帆心里很不自在,他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定在方才亲手捉回来的那只金钱纹的狸猫身上,问道:“这只猫叫什么?” 陆默恭维道:“郎君好眼力,这猫叫千文钱,招财进宝,吉祥之物。” 杨帆微微一笑,心想:“千文钱,这猫儿有这么一个美名,一定合那小财迷的脾味。”便道:“好!我就要这只了!” 陆默道:“郎君方才帮了小人,小人正不知该如何感谢。既然郎君喜欢,这只猫小人就以进价卖你好了,只需一贯钱。” 两人说话的当口,笼中一只脸庞极大的猫儿,睁着一黄一蓝的两只怪眼,呆头呆脑地看了杨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怪猫脑袋奇大,身子却小,不成比例的样子十分有趣,杨帆看着好笑,忍不住问道:“这只怪猫是什么名种?” 陆默陪笑道:“这种猫叫长面罗汉,生来就是个佛陀的性子,温和之极,从来不恼的。小人是做生意的,旁人若瞧这猫可爱,想要买回家去,小人只管卖掉,不会多话。可郎君与与小人有恩,有些话小人就得说在头里,这种猫有个毛病,它不叫的。” 杨帆奇道:“猫儿怎会不叫?莫非这猫是哑巴猫?” 陆默道:“不是这只猫儿是哑的,而是这种猫儿都不叫的。要说它从来不叫却也不然,只不过一年到头也听不到它叫几声,据说,此猫生具异象,可观吉凶征兆,如果它开口,必是警示主人,将有大凶临门。” 杨帆听的好笑,摇头道:“杨某纵未走遍天下,也算是行过万里路了,还从不曾听说过世上有什么能预知吉凶的灵兽。这只猫儿我也要了,多少钱?” 陆默道:“人人都愿报喜,谁也不愿报忧,这种只会报忧的怪猫儿哪有人喜欢,卖家也是顺手捕来后还不曾放去,白送与小人的,郎君若是相中了它。只管拿去,不要钱的。” 杨帆道:“你是做生意的,这怎么成?“ 陆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瞒郎君,小人是想着这洛阳城里少有人识得这种怪猫,万一有人喜欢它怪里怪气的样儿,卖出去也能赚点钱,就把它弄回来了。郎君非比旁人,小人本是白得了的东西,送与郎君就是,怎好收钱。” 杨帆摇摇头,依旧不以为然,道:“这种说法,荒诞无稽,杨某是决然不信的。这猫若真有这般灵异,它也只是预报凶事,先叫主人有个防备。又不是它招了灾来,何必这般不待见它。我身上不曾带了这么多钱。你且与我去南市,我取钱给你。” 到了南市,杨帆先进自家一处店铺,从掌柜的那里取了些钱出来付给陆默,他给的既不是一贯也不是两贯,而是足足二十贯,杨帆买猫时就已存了补偿陆默之意的。 陆默却不知道当日上元灯会。烧了他几车爆竹的那个浑蛋就是此人朋友,陆默捧着二十贯钱,只惊得目瞪口呆。他做生意,脾气古怪的客人也见过不少,却从不曾见过像这位客人一样喜欢自己加价的买家。 ※※※※※※※ “博古斋”里,一曲“风入松”如秋风习习,袅袅入耳。 一榻,一几,一炉,两美人对坐。 泥炉上坐着的汤蠖刚刚煮开,水中泛起细密微小的水泡,一位气质雍容、举止优雅的秀雅美妇跪坐在榻上,使一柄银夹轻轻夹起一块茶饼,在炭火上烤了烤,放到茶辗子里均匀地辗碎,又倒进筛子,把辗出的茶末筛到一个恣碟上。 对面跪坐着一袭白衣的小蛮,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动作。 美妇微笑着解说道:“这水初沸,叫‘微有声’,旁人煮汤,这时就会加入盐、葱、花椒等物,家父性喜清淡,只喜欢放些盐末来调味,其他佐味之物一概不用。我的口味比家父还要淡一些,只喜茶之清香,故而除了这一瓯清水,是什么佐料也不放的,你不妨试试,这样煮出来的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小蛮扶膝微笑道:“茶饮之道,小蛮倒是见过一些贵人用过的,小蛮只尝了一次,实在受不得那药汤子似的味道,虽然旁人说此物化腻提神,还是不想再品。夫人所说的这般饮法,小蛮倒不曾试过,今日一定要品尝一下。” 这时,那水已涌如泉珠,妇人用一只小巧精致的瓢先舀出一瓢水来,轻轻放到一边,拈起那盛了茶末的瓷碟,用银夹在汤蠖中优雅地搅动着,直到那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动,中间出现一个深深的漩涡,才把茶末倒进那漩涡。 妇人微笑道:“等水三沸时,再把这瓢水添回去,就可以品尝了。” 这位妇人正是被来俊臣强娶回家的那位太原王氏之女,她平素喜欢到南市来走走,散心购物。博古斋专售古玩,王夫人对古玩颇有研究,尤喜收藏,以前就常到店里来的,后来发现店里重新做了装修,意境比往昔更加优雅,就更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一来二去,王夫人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就与博古斋的店东小蛮结识了。王夫人在府上寂寞的很,来俊臣那班狐朋狗友的家眷,她懒得与其来往,而来俊臣在朝中是个孤臣,她真正想要结交的贵族妇人,人家又不愿与她来往,如今有了小蛮这位极谈得来的朋友,不买东西时,她也喜欢来这里坐坐。 水沸了,王夫人把舀出的那瓢水添回汤蠖,拿起一块毛巾裹住汤蠖的扶手把它移到一边的铁架上,用瓢盛出茶汤来,优雅地分着茶,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萧然道:“尊夫身为禁军将领,平素难得回家,也亏得他对你如此信任,将偌大的家业都交予你打理,要不然,整天困在府上,就似那笼中之鸟,可无趣的很了。” 小蛮眨眨眼道:“小蛮荒是他的娘子,他无暇理会这些事情,交予我打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夫人睨了她一眼,莞尔道:“尊夫这般宠你,你自理所当然。” 她向小蛮做了个请茶的动作。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闭目品了品滋味,说道:“夏日炎炎,喝些别的饮品,当时虽觉清凉,之后反而更觉酷热难当。这茶饮却不然。它可以由内及外,散去身上的暑热,以热消暑,奇妙之至。请!” 小蛮也端起杯来,王夫人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幽幽叹息一声,道:“有些男人,喜欢什么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由得女人作主;有些男人,不想让妻子抛头露面。尤其是作商人,只恐失了他的身份; 有些人则是纵以夫妻之亲。也对娘子有所戒备;还有些男人妒心奇重,深怕娘子与各色人等来往,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听你方才所言,尊夫可不只是相信你经商的能力,更是相信你的为人品性。 尤其叫人羡慕的是,他把这店铺交你打理,却不是因为无人而用。而是担心你整天待在府上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心中郁结。如此良配。真是羡煞人了。男人如果像防贼似的防着你,那么他再疼你爱你,也只是把你当成一只笼中鸟般希罕,快乐不起来的。” 小蛮啜了口这不加任何佐料的茶,细细品来,果然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正要赞美一番,忽然听到王夫人这番话,不觉怔在那里,若有所思。两人又聊一阵,一个来府使女便凑上来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王夫人漠然应了一声,对小蛮道:“我该走了,这套茶具就送给你了。明日午后,我若有暇,再来寻你饮茶。” 小蛮起身相送,重新回到原位坐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想起王夫人方才所言,忽然有些失神:“真的像王夫人说的这样么?我昨儿还自嘲做了他的免费雇工,如今想来,这许多的银钱只经我手,他却从不曾过问过,真是把我当成他最可信任的家人了呢,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小蛮正痴痴地想着,杨帆在一家店铺的掌柜那儿问清小蛮此刻正在博古斋里,便抱了两只猫儿走进来,一见小蛮正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笑道:“娘子!” “啊!郎君!你……怎么竟得以回来?我还以为得再过些日子呢!” 小蛮看见杨帆,登时忘形地站了起来,满心欢喜。杨帆苦笑道:“你已经知道朝廷上发天的这些事情了?以我的身份,此时哪有可能离开,只时临时换防,还须时刻留在军营待命的,我是不放心你,告了个假回来看看,一会儿就要走的。” 小蛮听了,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转眼瞧见杨帆怀里抱着两只猫儿,不禁讶然道:“郎君,你从哪儿弄了两只狸猫回来?” 杨帆道:“哦,我在路上看到有人贩猫,想到你一人在家里,闲时恐怕无趣,便买了两只回来,送你解闷儿。” 若是平时,小蛮听了这话便不会往深处想,可是今日有了王夫人那一番感慨,再听到杨帆这番话,忽然便感觉到了杨帆对她的在意:“如果他心中没有我,会在这种时候告假回来,只为见我一面?如果他不在乎我,一个大男人,会有那份心思,想着买猫儿哄我开心?” 小蛮的心里被一种温暖塞得满满的,却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时,那“人面罗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喵儿”一声叫了出来。 杨帆笑道:“你瞧,这猫儿见了女主人,跟你打招呼呢……” 杨帆低头一瞧,笑容顿时一僵,他还以为发出叫声的猫儿是那只“千文钱”,却不想竟是那只据说从来不叫、叫必报凶的“千面罗汉”。 小蛮见杨帆神色怪异,不禁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杨帆瞪着那“千面罗汉”道:“难怪人家嫌弃,就算是我,虽不信这无稽之谈,听见你叫,还是觉得别扭!” 小蛮好笑地:“郎君怎么与这猫儿说起话来了?” 杨帆笑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着把两只猫儿递给一个伙计带下去安置。 小蛮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心疼地道:“郎君这几天怕是日夜劳碌,难得歇息,脸上满是倦意……” 杨帆摸摸脸颊,茫然道:“有么?我觉得还好啊……”叫她一说,忽然真觉有些困了,竟然打了个哈欠。 小蛮忽然想起那提神的茶饮,连忙跪回去在几案后坐定,斟满一杯清茶,柔声道:“郎君,这是妾身从一位夫人那里刚刚学来的茶饮,此物最是提神,郎君且饮一杯试试!” 杨帆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小蛮吹低水面上飘浮着的茶沫,双手捧着茶杯轻轻递去,杨帆伸手来接,碰到小蛮的手指时,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双目一对,小蛮不由得敛首低眉,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情此景,还真有那么一点举案齐眉的味道。 p:两更一万,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穿越西游之从零开始》书号:2526009 简介:普通大学生雷豪穿越到了西游,成了一个小牛妖。稀里糊涂的就和孙悟空成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更是一不小心将七大圣变成了八大圣,他该如何去面对孙悟空的宿命? ************************************ 书名:重生悠闲农家,书号:26'035 简介:医学院的妹子一不小心重生成了大龄剩女,一穷二白忙嫁人。上有浑噩公公,偏心婆婆;大嫂强势,大哥耳朵根子软,小叔子读书不靠谱,出嫁的大姑姐没事打打林家秋风,小姑子又要学人家去找情郎,可怜的林家二房,姥姥不亲舅舅不爱,重生的女主也要吃馍啊!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魔 杨帆与小蛮小聚片刻,吃了几盏茶,担心误了回营的时间,便要起身告辞,小蛮把他送到店门口,忽然又唤了一声:“郎君……” 杨帆站住脚步,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一见杨帆回头望来,小蛮忽然情怯,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略一迟疑,转而问道:“没……,郎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杨帆略一思索,说道:“这一遭风波不比寻常,不过十天半月的,大局总能定下来了,到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嗯!那么,奴安心等郎君回来就是!” 小蛮看到杨帆两鬓微微有些汗渍,忙自腰间抽出汗巾,轻轻替他拭去汗水。杨帆对她如此温柔的举动微微有些意外,他站着不动,任由小蛮替他拭去两鬓的汗水,因为她温柔体贴的动作,眸中也漾起一抹温柔。 小蛮轻轻替他拭着汗,想到他冒着酷暑匆匆赶来,只为见自己一面,报一个平安,心中更觉熨贴,便柔声道:“郎君在外,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时当酷暑,一日三餐,尤其要注意。” “嗯!”杨帆点点头,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家来看看,你也不要过于操劳,店里有掌柜的打理呢,你觉得乏的时候,就在府里歇息,觉得闷了,可以去游玩散心。娘子,我……我走了……” 一时间,杨帆竟也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他感觉得到,小蛮对他的依赖或者说是依恋,已经越来越重了,这当然是个好现象。只是此时此刻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杨帆深深地望了小蛮一眼,转身行去。 小蛮站在店门口,直到杨帆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回到店里。 杨帆带回来的那两只猫儿。果然是“长面罗汉”性情最为温和,它被人抱来抱去也不挣扎,完全就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那伙计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试着把它放在地上。它也不逃。只是懒洋洋地往那儿一趴,一黄一蓝两只眼珠半眯半睁地瞄着它的女主人,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另一只叫“千文钱”的狸猫可就不同了,它身子蜷曲着。四肢乱挣,看那样子只要一得着机会就会逃走,那伙计不敢放它自由,便把它牢牢抱在怀里。 小蛮回到店里,瞧那两只猫儿。“长面罗汉”大头短身,古里古怪的,细一比较,还是那只“千文钱”看着可爱,这倒不出杨帆所料,他家里的这位小财迷,天生就对钱有好感,那“千文钱”一身的金钱纹,她不喜欢才怪。 “哎哟!”那猫儿挺凶的。挣扎不得,竟然使劲挠了伙计一把,在他掌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小蛮微微一笑,说道:“这只狸奴野性未尽呢,不过瞧着可实在可爱。来,把它给我吧!” 小蛮一手搭在猫颈下,一手靠着猫臀,巧妙地一抓。把它抱进了自己怀里,那猫儿使劲挣扎几下不得逃脱。忽觉身子倚处绵绵弹弹、柔柔软软,还有一股清香淡淡,躺在这儿非常舒服,便也不再思量逃脱,两只猫眼一眯,就温驯地趴在了小蛮的怀里。 小蛮那如玉酥胸,这一辈子还不曾叫人挨过,这只狸猫却成了第一个有此艳福的。 杨帆与小蛮两夫妻店中小聚时,那掌柜的很识趣,早就避到了一边儿,直到此时才走回来,笑微微地道:“东主对大娘子当真是疼爱的很啊。” 小蛮抚着那猫儿柔滑的毛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啊,祈掌柜的胡乱夸他。” 祈掌柜的摇头道:“老夫可不是恭维东主。男人主外,养家立户,女人嘛,只有在家倚门等候的份儿,男人回来也就回来了,不回来那也是理直气壮的,对家里如此上心的可着实不多。尤其像东主这般细心体贴的更是少见,大娘子当真好福气呢。” “是么?” 小蛮痴痴地想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她把脸儿轻轻贴到猫咪身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嘴角轻轻逸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那抚琴的女子瞟了她一眼,眼中忽然露出一丝促狭,她把纤纤十指一按,静了琴音,起势再拨,便换了一首曲子,檀口轻启,竟然唱起歌来,洞箫般磁性圆润的声音顿时从博古斋中响起:“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小蛮虽不擅诗词歌赋,却也听得出她歌中调侃的意思,不禁娇嗔地瞪她一眼,笑的却是更加甜蜜了。原来,被一个男人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竟是如此幸福、甜蜜呵…… ※※※※※※※ 推事院大牢里,受刑不过被迫招认了谋反罪名,还咬出了许多“同党”的司礼卿裴宣礼,眼见他招出的那些所谓同党都被关进了大牢,有几个就与他同一牢房,心中羞愧之极,不敢与他们照面,只是面朝墙壁,口中念念有词,祷念着《金刚经》。 被他诬告的那些同僚本来愤愤难平,可是一瞧裴宣礼被人折磨的已不成人形,却也无话可说。御史任植同样是个信佛的,一看凤阁舍人卢献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禁骇得心惊肉跳,忙也学着裴宣礼,双手合什,念起经来:“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 “你他娘的,声音小点儿成么,你当这里是佛堂么?” 一个粗鲁的带着浓重长安醴泉口音的声音响起,吓得任植哆嗦了一下,赶紧放轻了声音。骂人的人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瞪着绑在受刑柱上的人犯喝道:“尔等谋反,事实俱在,还不肯招么?” 这问案的人是侯思止,原在家乡卖饼为生,也是靠告密做了官。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认识,武则天原打算封他个挂职的游击将军,领一份俸禄就算了。侯思止这人虽不识字。却极狡黠,就指着殿前的獬豸兽石像对武则天说:“陛下,这獬豸也不识字,可是它能辨忠奸啊!” 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天生一双神目。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一旦被它发现性情奸邪的人,就会用角把他顶倒,吃下肚去。武则天闻言大悦。觉得此人虽不识字,见识却是不凡,就给了他一个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的官职。 侯御史眼见卫遂忠、来子珣因为问出了叛党同谋,各自升了一级,眼热不已。便来急急提审魏元忠,想着撬开他的嘴巴,挖出几个叛党来,自己也升个官。 魏元忠多年来一直在司法口儿做官,入狱前是御史右丞,与来俊臣平起平坐,哪里把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无赖看在眼里,他轻蔑地瞟了一眼侯思止,傲然道:“老夫不曾谋反。何罪之有?” 侯思止微微眯起眼睛,威胁道:“魏元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卢献、裴宣礼吃过多少苦头,你可是亲眼见到的。你也想尝尝那般滋味么?” 魏元忠冷笑两声,睨着他道:“小子,你吓唬我?老夫执掌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长安市上卖笼饼呢。就凭你也配威胁老夫?右台御史可都是老夫的部下,你敢对老夫用刑。但教其中一人知道,捅到陛下面前,就告你个严刑逼供。” 侯思止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刺球儿,心里又气又急,他想动大刑,又怕弄得魏元忠一身伤,真被御史右台的官员抓住自己把柄,若是这么把他送回牢房,自己又没颜面,侯思止想了一想,气极败坏地喝道:“来人,把这老匹夫给我倒吊起来!” 魏元忠讥讽道:“这倒挂的滋味儿,老夫可是曾经尝过的,有一回老夫骑驴回家,偶然不慎翻下驴背,一足挂在镫上,被那蠢驴拖着走了好久呢,哈哈!哈哈……” 侯思止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老匹夫,休要嚣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推事院,不是你的右御史台!这种地方,认者白司马,不认吃孟青,从来没有一人能好端端地出去,你还妄想有人救你么?” 侯思之说的这两句话,是洛阳俚语。所谓白司马,是因为洛阳有一处地方叫白司马坂,坊间就以白司马坂代指“打板子”。而孟青则是朝中一位使棒的武将,当初琅邪王李冲反武的时候,就是死在孟青棒下的。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说,我这推事院里,进来的人就算肯乖乖招供的,都要吃一顿板子,打得他屁股开花;不肯招认的,就要像李冲那样,被大棒活活打死。你以为你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走出去吗? 魏元忠仰天大笑,说道:“侯思止,你佩服朱紫,亲衔天命,身为国家御史,应该熟悉礼数,知道轻重,懂得规矩。什么白司马、吃孟青,这般粗俗俚语,若被同僚知道,不过笑你无知,若是被陛下知道,必然定你个大罪!” 侯思止一听这话不禁吓了一跳,这两句话是他威胁犯人的口头禅,以前没少说过。他大字不识,不知道这两句犯了什么忌讳,还真被魏元忠唬住了。人家魏元忠是进士出身,掌管御史台多年,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侯思止狂态顿敛,连忙惴惴不安地问道:“本官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么?” 魏元忠冷笑道:“你既求教于老夫,你坐在那里,老夫却绑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侯思止赶紧起身吩咐道:“来人,快给魏中丞松绑!” 两旁狱吏给魏元忠松了绑缚,侯思止毕恭毕敬地道:“中丞,请上座!” 魏元忠揉着手腕,大模大样地在胡椅上坐了,侯思止立在书案边上,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呃……,请教中丞,思止方才所言,哪一句对朝廷有所冒犯啊?” 所谓谋反的重犯坐到了审判席上,审判官反而肃立一旁,像个听凭吩咐的书办小吏,两旁牢中的犯官们见了如此情景,不禁啼笑皆非。又想起自己满腹经纶,才学出众,如今竟受制于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乡间无赖,心中不免悲哀。 魏元忠原本只是对侯思止嘲笑讥讽一番,万没想到这个侯思止竟然有此反应,把他也弄得惊诧不已,以他的学问,想要忽悠这个大字不识的乡间流氓自然易如反掌,魏元忠立即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地解说起来。 魏元忠知道侯思止不识字,所以说的浅显易懂,又举了许多自己执法过程中遇到过的例子,把侯思止听得昏头转向,侯思止万没想到执掌刑狱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和学问,越听越觉深不可测,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魏元忠说了半晌,舔舔嘴唇道:“老夫有些渴了!” 侯思止赶紧对手下人道:“快给中丞倒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 净心庵住持禅房,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哭泣起来:“师太,我夫妻二人一向虔诚向佛,拙夫为官清廉,从无不法之举。弟子吃斋念佛,施粥行善,更是不落人后,怎么会受此无妄之灾呢?” 住持定性师太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有人既富且贵,健康长寿;有人贫困微贱,多病夭逝;有人贫病交迫,而长寿不死;有人位尊多金,却偏偏短命;这都是各人过去业力的招感,自己做不得主的, 三界众生有三灾八难。苦与难,与生共存。人生固然有乐,乐之因依旧是苦,良朋聚会是乐,酒酣人散是苦;情人相聚是乐,黯然別离是苦。得到时是乐,失去时是苦;滿足时是乐,不滿足时苦。万法无常,无常就是苦啊……” 天爱奴静静地坐在禅房一角,身穿缁衣,头顶光光,已然是个出家小尼,法号净莲。她一身僧衣,秀发尽去,却依旧掩不住那出众的美貌,盘膝坐在那儿,便似一朵冉冉出水的白莲花,眩人双目。 岳夫人与住持的一番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金刚经》的最后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停下笔来,痴痴想到:“师傅说,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你当它有就有,当它没有就是没有, 师傅又说,空与有都是法相,修行不可着了法相,若能不取于相,魔也是佛;若是着相,佛也是魔。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呢,难道是我的悟性不够?二郎,你于我究竟是幻还是真,是我的魔还是我的佛,我该执着还是放下呢?” p:求月票、推荐票! ~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架上那颗葡萄 推事院牢房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在以来俊臣为首的御史左台众多精明强干、经验丰富的检查官们日以继夜地忘我辛劳之下,“叛逆同党”纷纷落入法。 内宫里的太监、朝堂上的大臣、致仕还乡的官员、州县地方的头脑,乃至军中的各级将领,不断地被抓进“例竟门”,现在才被抓回来的“叛党”已经无法塞进牢房,推事院只好把西厢后面那一排储放薪柴、炭料、办公用具等各种杂物的房子也腾了出来,充作关押犯人的所在,御史台的战果实在辉煌。 不过,大牢里面还是有几间牢房显得非常宽松,这几间牢房当然就是关押那几位宰相的所在。一开始,这几位宰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大狱里的牢房越来越紧张,而这几位宰相是重点看护对象,如果分开来,看管每一个人都需要人手,所以又把他们的牢房调近了。 不过他们已经认了罪,皇帝也相信他们认了罪,在来俊臣看来,这些人已经是在等死,不可能翻天了,所以现在把他们关在一起,也不甚在意。 判官王德寿在狄仁杰的牢房外面来回逡巡着,很多次,他望着关押狄仁杰的牢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心事重重地走开了。狄仁杰在牢中盘膝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好象什么都没有注意,可是王德寿欲言又止的表情,却一丝不漏地看在了他的眼里。 按照唐代的监狱制度,犯人饮食是要由家属送到家狱的,当初制定这条法律是为了避免一些穷人把监狱当成慈善机构,为了入狱吃饭故意犯罪。不过在中国传统上还有“悯囚”的习惯,如果犯人确实没有家属,那么监狱是要提供饮食的,不过那饭菜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几位受押犯人都是宰相,自然有家里人送饭。家里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吃那难以下咽的牢犯。只不过他们的家人把饭菜送进来时,会受到比普通犯人更严格百倍的检查罢了。 狄仁杰吃饱了饭,又拿出水瓶倒了一碗水,慢悠悠地喝着,这时候王德寿出去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不断地绕着狄仁杰的牢房走来走去,貌似在巡视牢房,但是他的眼神儿却不断地睃向狄仁杰。 王德寿并不是来俊臣手下的亲信。他是正途出身,幼学律法,经过多年的打拼才熬到判官这个位置上。如今眼看着别人靠着不断地挖掘出叛党同谋,便很容易地升了官,王德寿很是眼热。 可是那些可以放开了审的官员大多都被来俊臣的手下给瓜分了,来俊臣交给他的任务是看住这几位宰相,不要让别人与他们接触。这几位宰相,就算来俊臣让他审,也根本不是他能审得了的。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这都是位极人臣的人物。百官之首,他们多年养成的威仪。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给人莫大的威压,来俊臣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出身的御史们可能体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这个从小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官儿却绝不会忽略,那种因为阶级而形成的威压,已然深入他的骨髓。 眼见别人纷纷升官,王德寿蠢蠢欲动。想通过由他看管的几位宰相,也揪出几个叛贼同党,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升官就很难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着手。 一番思量之后,他把目标放在了狄仁杰身上。狄仁杰在官场上有个绰号,叫做老狐狸。老狐狸意味着聪明,而聪明人最喜欢和人做交易。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的人,心志总是不如单纯质朴的人更坚定。 来中丞当日提审三位宰相时,狄仁杰是第一个认罪的,这一点也恰恰印证了他的分析,所以他把升迁的机会寄托在了狄仁杰的身上,只是想归想,真的走到狄仁杰面前时,他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狄仁杰喝着水,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举动,忽然咳嗽一声,平静地说道:“王判官,老夫已经吃好了,劳烦你把饭篮子替我拿出去吧。” “啊?好,好好!” 王判官连忙凑到牢门前边,狄仁杰提起篮子,从饭门儿递出去,忽然低喟一声,掸了掸袍襟,说道:“老夫这身朝服,还是年初的时候刚领的新袍子呢,你看看,现在穿的全是褶皱,还沾了泥土,真是可惜了,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吧,叫我的家人好好清洗一下。明天再给我送几件轻薄些的衣服来,这牢里闷热潮湿,着实难受。” “好好好!狄相穿着这朝服,坐卧起居确实不太方便!” 王德寿好不容易跟他搭上了话,连忙答应下来,狄仁杰把衣服慢腾腾地脱下来递到他的手里,王德寿接过衣服,提起篮子,对狄仁杰殷勤地道:“狄相,我这就送出去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地道:“有劳王判官了。” 任知古和裴行本就关在狄仁杰左右两厢的牢房里,狄仁杰与王德寿的这番对答,他们二人都看在眼里,等王德寿一离开,两人便迅速靠近狄仁杰的牢房,兴奋地说道:“狄公,还是你老谋深算啊,居然这样就行!” 原来,昨日狄仁杰趁狱卒不备时,撕下了一截内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佯作休息,背对牢门躺着,狱卒只要不在牢前,他就用发簪细细地挑开朝服补子的线头儿,最后把那血书塞进去,又费了半天功夫抚平,把拆开的丝线拉平,最后看起来那件袍服毫无异状。 这些事情,耗费了他整整一下午的时候,关在他左右牢房里的两位宰相隔着栅栏墙可以看清楚这边的一切,狄仁杰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们。方才狄仁杰与王德寿对答时,两人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王德寿出去,两人才欣喜若狂。 狄仁杰的神色依旧非常冷静,他轻轻吁了口气,喟然叹道:“来俊臣抓的人越来越多了。人越多,就越像是那么回事。帝王之大忌,莫过于谋反,不只一个来俊臣在这里搅风搅雨,还有武氏诸王呢,他们就算自己不出面,也会趁此机会指使他们的在女皇面前搬弄是非,我担心。他们数管齐下,女皇已信之无疑了。” 狄仁杰轻轻理了一下胡须,忧心忡忡地道:“血书虽然送出去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被我的家人发现,我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它,有没有机会送到御前,如果不能,我们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来俊臣此时正在亲自审理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张虔勖双脚铐着铁镣,双手也缠着铁链。被押上了大堂,两厢里立即喝起了站堂威:“威……武……” 棍棒顿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张虔勖是一员百战沙场的老将,刀光剑影都见过了,哪里会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他稳稳地站在那儿。睨着来俊臣只是微微冷笑。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罪臣张虔勖,还不跪下!” 张虔勖把嘴一撇。傲然道:“本帅纵横沙场,为国立功无数。这大好江山,就有本帅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你是什么东西,论功劳,不及张某万一;论官位,也差着张某一大截,张某含冤入狱、何罪之有,为何要跪你这只会奉迎拍马的小人?” 来俊臣抓过那么多人,还从未看到一个有这么嚣张的,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张虔勖,本官奉旨审你,你一介犯官,身负谋反大罪,还敢咆哮公堂,如此嚣张?你若不认罪,本官可要大刑侍候了!” 来俊臣一声令下,手下轰隆隆地又把那些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拉了上来。张虔勖看都不看,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你来俊臣的臭名,整个天下谁人不知?想审本帅,可以!可是你御史台,本帅信不过!要审本帅,除非三司会审……” 张虔勖说完,转身就往堂下走,一边走,一边冷冷说道:“等三司官员都到齐了,再请本帅上堂吧!” 来俊臣气的浑身发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了,却没想到在他的地盘上竟然遇到一个比他还要狂妄的人,来俊臣把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乱响,大声吼道:“来人!把张虔勖给我拿下,大刑侍候!” “谁敢!” 张虔勖豹眼环睁,厉声大喝,唬得那些刚刚围上来的执役们猛然一退,来俊臣见状怒喝道:“你们这些废物,他手脚俱缚,废人一个,你们怕些什么,拿下!把他给我拿下,用刑!” 来俊臣一句话提醒了那些执役,他们猛然又冲上来,张虔勖与执役们一番厮打,奈何他双手被缚,脚镣又短,连大步都迈不开,起先凭着一身勇力撞开了几个执役,随即就被棍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打得头上流血,发髻也被打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张虔勖身为一军主将,几时被一班低贱的执役如此折辱过,气得血贯瞳仁,猛地大喝道:“本帅拼着一死,今日也要替朝廷除了你这奸佞!” 张虔勖猛转身,撞开几个执役,直奔坐在审判台后的来俊臣,来俊臣见他怒发冲冠,势如猛虎,心中也是一虚,急忙离开座位,一边闪避,一边叫道:“蠢货!都是一班蠢货,还不快拦住他!” 公堂上顿时大乱,来俊臣满堂乱窜,张虔勖随后猛追,又有一堆执役追在张虔勖屁股后面,棍棒如暴雨般只管打下去,张虔勖不管不顾,只是咬牙切齿地追赶来俊臣。 来俊臣绕着“肃静”牌、“回避”牌逃来逃去,不断大叫:“张虔勖目无王法,欲当堂刺杀主审官,还不给我乱刀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守在堂前的佩刀侍卫们一见来俊臣下令,立时闯进公堂,卫遂忠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刀来,一个箭步追上张虔勖,狠狠一刀劈去,张虔勖“啊”地一声大叫,后背上挨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张虔勖这时只管盯着来俊臣,其余全然不顾,强忍痛楚继续追去,追出两步,步子迈得大了些,被脚下铁镣一扯,几乎摔倒在地,这时另一个侍卫趁机又是一刀。险些把他一条手臂都砍下来。 那些佩刀侍卫动起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军主帅了,只管把手中刀乱披风般砍将下来,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张虔勖砍成了一个血人,张虔勖浑身浴血,目欲喷火,狠狠瞪着来俊臣,嘶声吼道:“来俊臣!本帅恨不得食尔之肉、饮尔之血!” 他把双足一蹬,猛地纵离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件武器,投枪一般向来俊臣撞去。七八杆风火棍往他面前一叉,架住他双臂,又复向一挑,形成一道棍,把他整个人叉在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来俊臣指着他大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名执役小心地靠近看了看,只见张虔勖被架在棍上。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姿势,身子一动不动,二目虽然圆睁。却已没了神韵,那执役又试了试张虔勖的呼吸,回身禀报道:“中丞,他已经死了!” 来俊臣呼出一口大气,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又整理了一下官袍,恨恨地道:“死了好!死了好!这张虔勖无法无天,在公堂之上袭击主审,你们可是都看到了!把尸体搭出去!提下一个人犯!” ※※※※※※※ 引驾都尉朱彬被押上大堂,一见那满地的鲜血,两腿就发软了。 他已经知道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被来俊臣活生生砍杀的事了,在张虔勖之后被提审的是内侍总管范云仙。范云仙自恃服侍过先帝李治,根本没把来俊臣放在眼里,一上堂来就没完没了地罗列自己所受的冤屈、所立的功劳。 来俊臣刚被张虔勖弄得颜面无光,满腔的怒火,哪肯听他啰哩嗦嗦的,连拍两记惊堂木,依旧不能让范云仙闭嘴,来俊臣火大,干脆吩咐人割去了他的舌头。连玉钤卫大将军他都敢当堂砍杀,还会在乎一个阉奴么。 蹲在候审房里的朱彬见张虔勖被砍死,范云仙被割舌,早已是唬得面无人色。 来俊臣坐在案后,一脸戾气地瞪着朱彬,沉声喝道:“朱彬,尔等勾连谋反,事实俱在,本官公堂之上,乖乖招认,可免受皮肉之苦!” 朱彬吓得双膝一软,“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我招!我招!中丞切勿用刑!” 卫遂忠闪身凑到来俊臣身边,附耳说道:“中丞,此人是一只顺道儿掏出来的小虾米,他……是当过杨帆上司的!” “哦?” 来俊臣听了,脸上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他慢慢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彬一番,笑微微地道:“罪臣朱彬,据本官已经查到的消息,那羽林郎将杨帆,也是你的同谋,可有此事啊?” 朱彬被他一笑,真比被他瞪着还要害怕,一听他说话,便魂不附体地点头道:“是是是,中丞英明,中丞英明,杨帆正是罪臣的同党。杨帆……杨帆?”朱彬说完才想起杨帆是谁,不禁抬起头来,迷迷瞪瞪地看着来俊臣。 来俊臣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朱彬,你算是一个识时务的了。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本官这里,就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来俊臣把胳膊肘儿往案上一支,倾身向前,柔声说道:“杨帆在南市最繁华处,有十七家店铺,真是富比王侯啊!这么多财产,岂是他一个刚刚升任郎将的人就能拥有的?你是他的同党,可知这么多的财产是谁送给他的?为什么要送他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想要他做什么事啊?” 此刻的来俊臣,真像一个耐心十足的好老师,奈何这表情看在朱彬眼中,却似看到了魔鬼在向他微笑,朱彬更害怕了,他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才迟疑道:“据罪臣所知,这杨帆……是极得上官待制赏识的!” 来俊臣脸色顿时一变,他的目的只是咬死杨帆而已,可不想咬出这么一尊大菩萨。上官婉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陛下夜奔五凤楼,都没忘了带上她,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不等朱彬说完,来俊臣就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上官待制对皇帝忠心耿耿,岂能是叛党同谋,不可胡乱攀咬他人!” 朱彬吓了一跳,连忙改口道:“是是是,罪臣不是说上官待制是杨帆同谋,只是说杨帆巧言令色,谋求上官待诏赏识,以接近皇帝陛下,实是不怀好意……” 来俊臣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上官待制了,你就只要交待,是谁用这么多钱收买他!” “这个……”朱彬咽了口唾沫,思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地官侍郎狄仁杰……” 来俊臣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朱彬马上闭紧了嘴巴,来俊臣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咆嘟起来:“你这个蠢才!人人都知道狄仁杰没钱!他有那么多钱送给杨帆的话,还需要搬到南城边上,天天起个大早来宫城么?” 朱彬慌忙道:“是是是,罪臣畏于中丞虎威,一时吓得有些糊涂了,请容罪臣再好好想想……” 朱彬心道:“这人要有钱,嗯……,薛怀义有钱!杨帆成亲时薛怀义还送过一份大礼的……,不成,上官待制都不成,我要是供出薛怀义来,来俊臣还不生撕了我!还有谁呢?梁王……也不成……” 朱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人选,不禁欲哭无泪:“旁人是不想招供难过关,我是想要招供也难过关啊!到底招谁好呢?” 来俊臣看着他的蠢样,闭上眼睛平稳了一下呼吸,猛地张开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的模样,循循善诱地道:“在本官抓捕归案的谋逆叛党之中,有个工部尚书李游道。这李游道出身赵郡李氏,富比王侯。而且,他身为工部尚书,掌管工程、水利、盐池、园苑、兵器、屯田、矿冶以及货币铸造,有大把的钱财经手……” 朱彬是个好学生,来俊臣只是一点他就明白了,连忙接口道:“中丞,这杨帆身居要职,统帅羽林,他们……啊!不不,是我们,我们想要谋反,没有这样一个得力的人物,那就打不开宫门。 所以……李游道许之重利,又承诺事成之后送他一个大将军做,这才收买了杨帆为宫中内应,只等大军杀到,便从宫中策应,率他的亲信里应外合,打开宫门,迎叛军入城,逼迫皇帝退位!” 来俊臣侧身坐着,微笑抬头,轻轻捋着胡须,一脸悠然。 他眼望着屋顶承尘,仿佛一个身着鹅黄衫子,姿容秀润妩媚的俏妇人正冉冉地飞下来,扑进他的怀抱。那小妇人风致嫣然、无处不媚,如同一朵雨后鲜润的花朵,又似枝头最是饱满丰润的一颗葡萄。 他抬着头,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那颗水灵灵的葡萄摘在手中。 尽管大堂上还弥漫着鲜血的腥味儿,他的鼻端却似又嗅到了那美妇人身上淡淡的、令人**的体香,来俊臣神魂俱醉。 每个人都有所追求,有的人为国为民,有的人为千秋功业,有的人为高官厚禄,有的人为富贵荣华,有的人则迷醉于权力。来俊臣觉得,相对于这些人,他要的实在不多。其实,他只是喜欢呻吟:让男人在他的刑具上呻吟,让女人在他的阳 具上呻吟…… p:今天又是一万字更新,为了架上那颗葡萄,求、月、票!!! ~ <<。 第三百四十章 雷霆 今天的天色阴沉沉的,从早上开始就一片阴沉,你看不到乌云,乌云已经弥漫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穹都是乌沉沉的,但是一直没有下雨。 时不时会刮过一阵风,带着潮湿、沉闷,叫人心烦意乱的,燕子不是掠地而过,又飞快地滑向天空,看来一场豪雨是不可避免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女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如果说那阴沉沉的天色只是叫人心中烦闷,皇帝阴沉的天色则是叫人心中畏惧了。侍候在武成殿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恐触了天子的霉头,一向谨小慎微的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比平时更提了几分小心。 武则天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一个又一个大臣被抓进监牢,一个又一个她认为对她很忠心的臣子成了叛逆,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她并不担心少了这些大臣,朝廷会无法运转,天下间等着做官的人多着呢,这些衙门里等着上位的官员更不知翘首企盼了多久,如果没有人给他们腾位子,他们也许还要等上很久很久,这场风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对武则天来说,谁能保证重新任命的官员就一定忠于她呢?她已经很老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她的确是太老了。 曾几何时,她用尽心机,不惜铲除那么多的朝廷重臣,只是为了能够成为大唐帝国的皇后;再后来,死在她手中的官员依旧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的宗室王侯成为她登上至尊宝座的祭品,那时她是为了成为皇帝; 如今呢? 如今,她不能不考虑江山传承的问题了。 武承嗣的纠缠,宰相们的反击,固然弄得两败俱伤,但是他们成功地做到了一点:这位女皇不得不正视她的身后之事了。 一个皇帝,一旦为身后之事打算。即便是忠心耿耿、毫无问题、仅仅是权柄太重,有可能威胁到继承者权威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何况现在那些人屁股并不干净。武则天并不在乎把他们统统杀光! 问题是,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决定。到底由谁来继承她的江山! 如果她最终选择的是她的儿子,那么这些倾向于太子的臣子就是有用的,有大用的!把他们杀光,她的儿子将无人何用,而武氏一族将趁机壮大,只怕她一死,一场暴雨雷霆就会在她江山里暴发出来。 可是这些官员们也太迫不及待了,竟然想发动兵变,逼她退位,迫她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些人不杀光,她的权威将受到挑战,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心家,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般,一拨又一拨地冒出来。 可是把这些人杀光。她就无法自己来选择继承人了,那时候朝中将只剩下忠于武氏诸王的势力,当她老到再也无力掌控朝局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也只能从武氏诸王中选择一个作为她的继续人。 这是喜欢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武则天,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她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早朝的时候,发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添补到那些位置上的都是一些她还不太熟悉的大臣,她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很不好的女皇帝回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来俊臣又来给她添堵了。 武则天看着来俊臣呈上的供词,双手禁不住发起抖来。 站在御案一侧的上官婉儿不敢偷看皇帝手中的供词,只能在心中猜测:“又是哪位大臣要遭殃了?这已是皇帝第三次出现这样的反应了。第一次,是皇帝听到三位宰相参与谋反,第二次是皇帝听说有四位尚书和侍郎是叛逆同党,这一次恐怕这官员的职位也不会小……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中忽然为武则天生起一种悲哀之意:“皇帝真的是老了,记得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的时候,皇帝谈笑自若;琅琊王李冲号召李氏诸王兵变的时候,皇帝依旧镇定从容,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这两年,皇帝真的是衰老的太快了,精神和体力都已无法应付这么大的变故,情绪上比起以前似乎也有些喜怒无常了。 “杨帆!好一个杨帆!朕亲自提擢他为郎将、朕赐给他一位娇妻,他就是如此报答朕的!好啊,好啊!” 武则天愤怒地笑了起来,上官婉儿听到武则天口中说出杨帆两字,不由陡然色变,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幸好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她,而来俊臣正在专注地窥视着武则天的脸色。 “人人都觉得朕活不长啦!都在忙着找后路!朕提拔他一个郎将,反贼就许他一个大将军!朕赐给他一个美人,反贼就送给他十六家店铺!大方!比朕可大方多了!” 武则天愤懑地说着,两道眉毛渐渐挑了起来,杀气冲宵! 她真的动了杀机,须知即便是都在宫里面当值,不同的职位所起的作用也是截然不同的。内侍总管不止一个,皇宫大内的总管们不下数十人,各负其责,一个范云仙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 引驾都尉朱彬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尽管他手里掌握着六百名大角手,可是除了仪仗阅习和日常的站岗巡哨,他们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到了晚间都要到夹城宿营的。 不要说朱彬未必能煽动六百名大角手全跟着他造反,就算能,他们想攻破从夹城到宫城之间的那道门,不到天亮怕也打不下来,那儿晚上也是要锁门警戒的。 可杨帆不同,他是天子最信任的卫戍部队的将领,警戒着最关键的地方。他甚至有资格佩剑上殿,朝见天子。他掌握着可以决定皇帝命运、决定皇朝命脉最关键力量中的一支,如果他参与叛乱,只要他能煽动几十个人随他造反,出其不意地打开宫门,大周江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崩溃! 武则天咬牙切齿地下令:“把他抓起来,立即处死!不!凌迟处死!” “大家。不可!” 婉儿方才被武则天的话惊得两眼发黑,这时刚刚醒过神来,忽然听到这样的旨意。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开口言道。 “怎么不可以?” 武则天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婉儿深谙保身之道。在这种事上从不插嘴,今天冒昧进言,本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气怒之下的武则天倒是忽略了。 婉儿向来是谋而后动,若有进言,也必想好皇帝会如何发问,仔细筹措一下言辞。这次仓促进言,却是根本来不及去想。 皇帝一问,她才急急思索,缓缓答道:“杨帆……对大家一向忠心。未必会生出叛逆之心……” 她还没有说完,武则天就打断了她的话,漠然道:“未必?未必的事情做得准么?羽林卫是朕防身的一口宝剑,也是架在朕颈上的一柄割喉匕首,这件兵器绝不可以操于他人之手。但有一分可疑,就足够了!” 婉儿胆战心惊,此时只求缓得一缓再思良策,便随口进言道:“大家,至少……也该问一问,此人于军中还有多少同谋。仓促杀之,反倒是成全了他呀!”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武则天,武则天想了想,颔首道:“嗯!羽林卫是朕安危之所在,容不得有半点差迟,来俊臣,你把他抓起来好好地审一审,朕要知道,他还有多少同党!” 说到这里,武则天有些恼怒地一拍御案,喝道:“叫武攸宜那个蠢货亲自陪你去抓人!哼!朕委之重任,他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看不住,真是给朕长脸呐!” 来俊臣听皇帝下旨立斩杨帆,本已心花怒放,不想上官婉儿突然插言,缓了一线生机,心中好不懊恼,这时听武则天又下旨意,连忙答应下来,匆匆退出武成殿。 来俊臣出了武成殿,立下阶下想了想:“看来,这杨帆还真的攀上上官待制这根高枝儿了,十有**,是上官待制招揽的人,可惜呀,这是谋反大案,你能保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么,这个人,死定了!” 来俊臣退出武成殿的时候,婉儿轻轻靠在御案旁,衣袖下的小手紧紧地扶住御案,若不如此,她就要软倒在地了。她的心突突乱跳,双腿微微打颤,一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她早就察觉郎君有些不对劲了,却没想到…… “郎君真的参与了兵变?” “婉儿……” 武则天转向婉儿,忽见上官婉儿神色灰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由一怔,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啊!大家,婉儿……” 上官婉儿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几天受了惊吓,这两日睡的又少,今日天气闷热,胸间便尤觉气闷了。” “你呀,朕是年纪大了,你还年轻着呢,这身子骨儿也不行了,唉!去歇息一阵儿吧。” “是,婉儿告退!” 上官婉儿迈开颤抖的双腿,勉强支撑着走出武成殿,一出殿门,就快走两步,一把扶住殿柱,喘了几口大气:“不管郎君是不是叛党同谋,我决不能叫他死,决不能!” 殿里面,武则天看着上官婉儿有些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地摇了摇头,招手唤过内侍小海,吩咐道:“传朕旨意,调右卫进宫,所以要害之处,由羽林卫和右卫共同担任警戒,互不从属!” 玄武门外,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阴沉着脸色,率领一队铁骑,与来俊臣扑向羽林左卫的驻地。 天空中“喀喇喇”一声巨雷,震得窗棂抖瑟,酝酿许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泻下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rq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今晚弄死他 一道闪电如同一条狰狞的紫蛇盘旋于长空,随即一声巨雷,整个大地都震撼了一下。 随着这道雷声,王德寿冲进牢房,把怀里藏着的饭篮子放在地上,解下蓑衣往墙上一挂,抖了抖淋湿的袍子下摆,这才重新提起篮子,从一间间牢房前走过去。 王德寿来到狄仁杰的牢房前,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狄仁杰负手站在牢房中央,正仰着头看着高墙面上的那个通气孔,外面的雨水织成了帘子,把那小小的孔道遮得严严实实。王德寿扬声道:“狄相,你家里给你送饭来啦!” 狄仁杰转过身来,缓缓走到牢门前。王德寿从篮子里拿出两套薄衫,献宝似地道:“狄相,你看,这是你家里送来的换用衣物。”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判官了。” “呵呵,狄相客气了。”王德寿说着,把篮子从饭门儿递进去,狄仁杰接过篮子转身就走,王德寿急了,连忙唤道:“狄相,请留步!” 狄仁杰放下食篮,走回牢门边,诧异地道:“王判官还有事么?” “呃……,这个……”王德寿左右看看,神情有些忸怩,他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嗓音道:“狄相,德寿受中丞驱使,身不由己,不能于狄相更多方便,不过这些许小事,只要狄相吩咐一声,德寿一定会的效劳。” 狄仁杰道:“多谢判官,老夫承情了!” 王德寿摆手道:“哪里哪里。区区小事嘛,不过……咳!是这样,狄相如今罪名已定,这几日来中丞虽未审你,可是你不交待几个同谋,那是一定过不了关的。德寿打算借着这桩谋逆案,立下些许功劳。谋个小小升迁,狄相早晚都要招的,能否就把这桩功劳成全了我呢?” 狄仁杰眉头一挑。讶然道:“你要老夫如何成全?” 王德寿吞吞吐吐地道:“呃……,德寿想到了一个人选,如今官居地官尚书的杨执柔。曾经在狄相手下任职。狄相只要承认他是你的同谋,德寿报上去,一则嘛,狄相你过了关,不用再受刑罚之苦,二来嘛,德寿也……嘿嘿、嘿嘿!” 狄仁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岂有此理!” 王德寿一呆,讷讷地道:“狄相,你……” 狄仁杰仰头大笑三声。悲愤地道:“狄谋无辜入狱,违心认罪,已是莫大耻辱,如今一个小小狱吏竟也看低我狄某人的品性,要我帮着他诬告他人!苍天在上。我狄仁杰大可一死,留个清白,岂能行此不仁不义之举!” 说罢,他扶住牢门,一头就往柱上撞去,登时撞了个头破血流。王德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一看他又要撞门,慌得把手连摇,急忙道:“狄相住手,万万不可如此,德寿不求帮忙了,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王德寿一溜烟儿逃去,拉开牢门冲了出去,只是片刻功夫就又跑了回来,浑身水淋淋的从墙上取下蓑衣往身上一披,也不敢再往牢里看上一眼,便狼狈地钻了出去。 任知古和裴行本抓着栅栏,急急问道:“狄翁,你怎样了?” 狄仁杰抽出汗巾掩住头上伤口,若无其事地道:“无妨,只是作势吓退那个无良小人罢了,免得他再打老夫的主意!” 裴行本松了口气,低声道:“如今也不知狄翁家里是否发现了那封血书,有没有上朝鸣冤。” “但愿吧……”狄仁杰锁紧了花白的眉毛,沉声道:“家里是否发现血书,还在两可之间,至于能否入宫面圣?唉!如今也不知宫中头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已经全被武氏一党把持,恐怕是见不到皇帝了。” 他抬起手,指着那通气孔处密如珠帘的雨水,忧心忡忡地道:“我等在此皆成囚徒,朝堂一旦尽被宵小掌握,皇帝就会成为坐在宫城里的一个囚徒!咱们是束手待毙,皇帝将眼瞎耳聋了……咔嚓!” 一道惊雷,随即一道闪电映得堂上一亮,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雷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来,震得人心惊肉跳。 第一个雷突兀炸响时,把太平公主吓了一跳,接下来炸雷接二连三,她倒不太在意了。太平公主在一片殷殷沉雷声中绕室急走,一颗心也似炸了雷似的翻腾不已:“小冤家,难道真的跟着狄老狐狸造反了?我李家的事,我都不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子被抓进‘例竟门’,你还能有活路么?” 近来朝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平公主一直在关注着。 来俊臣咬人也是有些避讳的,除了杨帆是因为他觊觎人家娘子,横下一条心不管杨帆是谁的人都要搞死他,对于其他人可没有必要胡乱得罪。 所以像梁王、魏王、薛怀义这些比较挠头的人物,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去碰,如果犯人胡乱招供,想攀咬这些人,他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这几大势力派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太平公主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被她搜罗门下的官员也捧到了比较重要的职位上,可以说在这场**中,她也是一个受益者。所以,这场斗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还要牵连哪些人,她一直就很关心,在宫里安插了许多耳目。 抓捕杨帆的消息刚一出宫门她就知道了,那时候武攸宜和来俊臣还没赶到左羽林卫的大营呢。 太平公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乱转,随着一道闪电,一个人影突然从暴雨中一头扎进了大厅。 “咔喇喇……”又是一道惊雷,雷声中。那人所站处雨水已迅速淌成一条小溪。 太平公主抢到他的面前,急问道:“李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公主,奴婢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放心吧!”那人说着,把蓑帽从头上推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胡须的白净面孔。胖胖圆圆的一张脸,天生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正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 太平公主顿足道:“本宫怎么能放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例竟门!进了那道门。百不存一,来俊臣那个疯子是以虐人为乐的!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太平公主说到这儿,忽然看见李译有些古怪的神气。马上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杨帆,就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她要李译去为杨帆打通关节,给他的理由也只是当年曾与杨帆同场击鞠,很赏识杨帆而已。 尽管她为了帮杨帆打通关节,付出的代价有些异乎寻常地大,仅仅是同场击鞠有过一段香火之情的理由,似乎不那么可信,不过李译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才,信不信的她才不在乎。饶是如此,如果真被李译发现什么,却也难为情的。 太平公主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缓声问道:“本宫叫你问问徐有功现在何处,可已打听到了么?” 李译道:“奴婢打听过了。徐御史正在新安县办一桩案子,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太平公主道:“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把那边的案子放一放,马上回京!” 李译道:“好!明儿一早奴婢就安排人……” 太平公主截口道:“现在就去!” 李译诧异地道:“公主,天色已经晚了,城门一会儿就关。如今又下着暴雨,现在安排人出城的话,怕是也走不了多……”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去!” “喏……杨帆被押进推事院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肩上,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的皮甲已经被水浸透了,好象一下子重了三十斤,湿搭搭地粘在身上,非常难过。 他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捆绑他用的是牛筋,经水一泡,又韧又滑,已经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肉,稍稍一动就勒得生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党的同谋,他有没有参与其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就会凶多吉少,“例竟门”的凶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脱。 当时他正在军中,武攸宜带来了大批侍卫,光天化日之下,营中又因朝廷多事正处于严密警戒当中,他想在重重包围之中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牵绊,哪能一走了之。 “王判官,把人犯押下去好生看管!” 与武攸宜并肩走进大堂的来俊臣一眼看见灰溜溜地走过来的王德寿,连忙吩咐一声,王德寿刚从狄仁杰那儿回来,满肚子的不高兴,可来俊臣有所吩咐,他可不敢给来俊臣脸子看,连忙答应一声,叫人押着杨帆随他去了。 来俊臣对武攸宜笑吟吟地道:“将军,请入内小坐片刻,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武攸宜连忙拱手道:“中丞太客气了,宫里头事务繁忙,本将军不敢稍离啊。人已经押到了,本将军差使已了,这便告辞。” 武攸宜虽是武氏核心子弟,而且素受武则天倚重,可是对来俊臣却也不敢倨傲。武则天用人,亲不如近,能够得她宠信的人,在她面前比武氏一族的亲人说话还要管用。 来俊臣本来就没想留他,只是跟他客气客气,他说要走,来俊臣便不再挽留,只是寒喧几句,把他送到滴水檐下,一俟他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就急急窜回自己的签押房,唤来卫遂忠,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杨帆已经抓回来了,今晚你就给我弄死他!” p:各位仁兄,赞成弄死杨帆的,请投下您的推荐票和月票!不赞成弄死杨帆的,请投下您的月票和推荐票! 求票!rs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下毒 卫遂忠听了来俊臣的话,不禁吃惊地道:“中丞,他今天才被抓进推事院,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这……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 来俊臣冷哼一声道:“此人与梁王和薛怀义关系匪浅,上官待制也很维护他,如果迟了,恐怕这些人会出面干涉,那时我要出手也不免有所顾忌。那些人现在还来不及张口,我先把他弄死,木已成舟,他们还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跟我翻脸不成?” 卫遂忠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勒死他,弄个上吊的假象!” 来俊臣喝住他道:“真是蠢才!那牢房里面有供他上吊的地方么?再说他身着锁镣,还被绑着,动都动不得,这副样子居然是上吊死的,你当皇帝和梁王、薛怀义他们就这么好糊弄?” “那……” “下毒!” 卫遂忠迟疑道:“下毒?那不摆明了是有人要他死么?” 来俊臣阴阴一笑,说道:“怎么会呢?此人既是叛党同谋,他的同党陆续被抓,他还能不心生恐惧么?他必定早就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如今果然被抓,畏罪自杀,有何不可?” 卫遂忠笑道:“中丞如此说,那卑职就明白了!” 来俊臣道:“等他死了,在他衣领处做点手脚,弄个能藏东西的缝隙,本官就定他个服毒自杀,旁人纵然有所怀疑,又能奈我何?” 卫遂忠翘起大拇指。赞道:“还是中丞高明,卑职这就去办!” “慢着!”来俊臣又唤住他,说道:“你先找个可靠的手下把这事安排下去,不要忙着动手。他死的时候,咱们最好不在这里。” 卫遂忠会意地一笑,说道:“中丞心思缜密,卑职明白了!” 卫遂忠匆匆走了出去。来俊臣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来俊臣虽是有名的酷吏。但是长相气质当真是俊朗非凡、丰神如玉。他那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些邪魅的笑意,还当真别有一种魅力。 …… 临近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推事院的官员们纷纷离开衙门打道回府,一个身材墩实矮壮、身着黑色狱吏服装的中年汉子站在长廊滴水檐下,看着最后一句官员离开,便吩咐执役们关门。 沉重的府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两个执役抬着粗重的门闩,“嗵”地一声架上去,两旁又绕上铁链,一口五六斤重的大铁锁“咔嚓”一声锁上。 那黑衣狱吏看着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了全部程序,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开了,腰间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 这个狱吏名叫张立雷,原是禁军羽林卫中的一名队正。 朝廷为了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一直保持着轮番调拨禁卫军参加战斗的传统,这张立雷在与北方突厥人作战时斩杀了对方一名贺兰官。立下大功,本有升迁的机会,可惜伤势太重,等他养好伤后已经不能在军中任职了,就被调进推事院,成了一名狱吏。 武则天对她的嫡系部队还是相当照顾的。尽可能地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以便让他们尽忠于自己。 被抓进推事院的人大多都是做官的,尽管人人都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少受一点虐待,他们的家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下打点,所以在这里做事的狱吏狱吏,收入相当丰厚。 然而,对一个有望成为将军,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军人来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受此打击的张立雷在狱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他手下那些比较亲近的狱卒和执役们也有些畏惧于他。 膳房里正在煮饭。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厨房,厨房里烟气滚滚。虽然柴禾都是储放在棚子下面的,可是因为这倾盆大雨,柴禾都受了潮,沤出浓浓的烟气,正在做饭的几个厨子不断地咳嗽着。 左边的厨房是给狱卒狱吏们准备的饭菜,虽然也是大锅菜,谈不上精致,不过菜色还是很丰盛的。右边的厨房是给犯人们准备的饭菜,三口大锅,清一色都是用陈米熬的稀粥,里边随便扔些菜帮子,这一来连菜带饭带水就都有了。 张立雷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张望了一眼,扬声喊道:“郑小布!”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师傅正拿着一根粗木棒子在饭锅里胡乱搅动着,听到有人唤他,忙把棒子一扔,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赶到门口,瞧见张立雷,忙点头哈腰地道:“张头儿,有什么吩咐吗?” 张立雷板着他那张棺材脸,说道:“‘临七号监’刚抓进来一个犯人,还没来得及通知他的家人,今天是没人送饭来的,一会儿送牢饭的时候,你记得多准备个盆儿!” “好嘞!头儿放心就是!” 两人说话的当口,厨房对面长廊下,两个执役悄悄走到了一起,隔着稀薄的雨幕往这边瞧了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错肩而过。风雨中,这一切隐隐地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了,张立雷手里拎着钥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这间牢房有八个牢间,关的都是那些犯案高官的亲信属下,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地,没人送饭,只能由牢里供应饮食。 牢房中间的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一共三盏灯。牢门一开,凄风苦雨扑进门来,那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欲灭,映得张立雷的脸庞青渗渗的。 四个狱卒抬了盛着菜粥的大桶走进来,停在第一处牢房门,后面还跟着几个打下手的人,有人从装饭盆的桶里拿出一个来。另一个人从粥桶里盛出一舀子菜粥,倒在那饭盆里,递给郑小布。郑小布走到牢门前把饭盆儿往饭门里一塞。 很快,八个牢间都送完了粥,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重新锁好,又奔了下一处牢房。 引驾都尉朱彬被抓进推事院的时候,牢房已经关满了人,他被押在西厢靠墙的一间临时牢房里。这间临时牢房原本是储放煤炭的所在,砌的是砖墙,不像正式的牢间一样用粗大的木柱隔开,从中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的一切。 牢房不大,没有窗户和通风口,里边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因为门不是正规的牢门。没有饭门儿可以往里递东西,牢门外的墙上插着一根备用的火把,有人点燃火把,张立雷打开房门,那持火把的执役弯着腰。头一个走进牢房。 朱彬被绑在中间一根立柱上,因为这牢房不是正式的牢房,外面的人不开房门就无法看清里边的情形,贸然进入的话怕受到犯人的袭击,所以里边的犯人不能自由行动,都被绑在柱子上。 一碗菜粥盛出来。张立雷瞟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朱彬,朱彬连忙讨好地向他笑笑,乞求道:“张头儿,我想方便一下!” 张立雷板着脸问道:“大解还是小解?” “小解!” “那就解在裤子里头吧!”张立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对郑小布道:“快着些!” 郑小布二话不说,端起菜盆儿凑到朱彬嘴上,一盆菜粥就倒了下去。 朱彬已赶紧张开嘴巴,努力吞咽起来,那粥也好、菜也罢,根本顾不上咀嚼,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饶是如此几乎也跟不上郑小布的速度。 一盆粥喝完,朱彬已憋得脸庞通红,呼呼地喘气,张立雷转身走去,牢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 再下一间就是关押杨帆的所在了。张立雷走到牢房前,掏出钥匙开门,牢门打开,持着火把的执役率先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是依着地势,背倚墙壁建成的,原本用来储放御史台的各种物资。杨帆所在的这间牢房同样没有窗户,牢房里黑漆漆的,不过他这间牢房比起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可要舒服多了。 这间房屋比较规整,比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宽敞一倍,举架也比较高,进去不用弯着腰。这间房子原本是用来储放纸墨笔砚各种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里边非常干净,东西也未全部清理,临墙还有一个木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杨帆被绑在立柱上,于一片漆黑之中正在苦苦思索着如何脱困。 他知道自己是被攀咬的,而攀咬他的人能是谁呢?杨帆思来想去,很快就想到了朱彬。朱彬本就与他不合,眼见他高升之后又心怀嫉恨,如今他被抓到推事院来,攀咬自己以泄私恨,这是很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杨帆稍稍定了些心,朱彬与他接触并不多,一经审问、对质,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力证据的,他是羽林卫的将领,这是皇帝最亲信的武装,审理他必定会比较慎重。再者,他掌握着相当庞大的人脉,婉儿那里就不必说了,梁王和薛师一旦知道他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对脱困他还是比较乐观的。不错,一进例竟门,便是九死一生之局,可例外毕竟还是有的,他并没有参予谋反,朱彬纵然攀咬他,一经对质审讯,必然也是漏洞百出。 就算朝廷上各派系势力有所争斗,以他目前的官职地位,也不应该进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界,成为他们必欲铲除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审判结果,相信御史台的人不会冒着得罪薛师和梁王这等人物的危险而必致他于死地。 他此时绝对不会想到,的确有个大人物要置他于死地,此人竟然就是御史台正堂, 牢门外昏暗的夜色下,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目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个拿出一个饭盆儿,轻轻敲了敲盆沿,另一个会意地点点头,把饭盒接过来,盛了满满一勺菜粥,递给郑小布。 张立雷进了牢间,依旧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棺材脸,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喂!” 郑小布凑到被绑在柱上的杨帆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张嘴!” 杨帆骤见光亮,一时不能适应,他眯起眼,还没看清面前的人,菜盆儿就凑到了他的唇边,一碗菜粥灌了下去! p:求月票、推荐票! ~rs 第三百四十三章 闻变 雨在半夜时候停了,清晨又淋淋沥沥地下了起来。 来俊臣今天没有乘马,换乘了一驾车轿,一大早就赶来推事院。 卫遂忠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有事,也早早就赶了来,不过他不是为了给杨帆收尸,而是为了在杨帆的尸体上做点手脚,以便坐实他畏罪自杀的罪名。 来俊臣一党虽然在御史台一手遮天,但是这御史台并不能算是铁板一块,敢跟来俊臣叫板的强项御史还是有的,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得尽量隐秘一些,叫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推事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卫遂忠撑着伞正要走进大门,无意间一扭头,忽然看见一辆车轿远远行来,车前车后跟着几名佩刀侍卫。卫遂忠连忙站住脚步,等那车子驶到门前,马夫下车放好踏板,旁边的侍卫刚从马鞍旁摘下雨伞还没打开,卫遂忠就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来俊臣府上的侍卫都认得他,自然无人拦阻,来俊臣掀开轿帘,刚从车厢里钻出来,卫遂忠就赶紧踮起脚尖,探出胳膊,把伞撑在来俊臣头上,殷勤地道:“中丞勤于公事,来的真是好早啊!” “哦,是遂忠啊!” 来俊臣看见是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举步走下踏板,卫遂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任由那雨水淋湿了自己的衣衫,只把伞牢牢地护住了来俊臣。 来俊臣一边漫步行去。一边若有所指地问道:“今早……没有什么事吧?” 卫遂忠迈着小碎步,陪笑道:“卑职只比中丞早到了一步。还没进衙门口儿呢,就看见中丞到了。赶紧迎一迎您。” 来俊臣“嗯”了一声,道:“昨夜一场大雨,难免影响制狱的巡察防卫事宜,今天早点查囚吧,不要出什么意外!” 制狱按规定每天都要按照名册对犯人进行检查的,以确保在押人员无误。不过尽管时间要求是每天一早就进行,实际上什么时候进行的都有,这全看主官个人意思,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都忘了查囚也没人理会。 今天来俊臣刻意地提出这个要求。卫遂忠自然知道他所为何事,心中不禁暗暗一笑。卫遂忠把来俊臣送到签押房,便赶紧出来,招呼人手开始查囚。此时,细雨已经停了,虽然阳光还未露出来,天色却亮了许多。 卫遂忠煞有介事地先查了一番关在正式牢房里的重要犯人,草草地点了一遍人名便离开牢房,来到西厢那一排临时牢房,一间间地查了下去。 张立雷仿佛永远都没有表情似的。木然地打开一扇扇牢门,再一扇扇锁上,曾经叱咤沙场的一员武将,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关押朱彬的牢门打开了,两个佩刀执役弯腰走进去,卫遂忠随意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杨帆的牢门,他微微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琢磨着一会儿听到杨帆死讯的时候。该露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才显得生动自然。 “不好了!卫御史,犯人死了!” 一个执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还没跑出门口就直起腰来,脑袋一下子撞在门框上,把幞头都撞歪了。 卫遂忠一下子愣住了,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不用装也是绝对的惊愕,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想扭头去看关押杨帆的那处牢房,心思只一动,又硬生生扭住脖子,重复了一句道:“犯人……死了?” 那执役呲牙裂嘴地揉着脑袋,点头道:“是!犯人死了!” 这时候另一个执役也从里边走出来,卫遂忠脱口问道:“这间牢房里关的是谁?” 那刚钻出来的执役回答道:“这间牢房关的是引驾都尉朱彬!” 卫遂忠一把推开他们二人,弯腰钻进了牢房,门开着,白天的时候借着门口的光亮,里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卫遂忠走进去,就见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脑袋微微地耷拉着,身上还穿着一套戎服。 卫遂忠托起他的下巴,把那人的脑袋仰起来,一看那人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死的人的确是朱彬,虽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沁出血丝,面容有些扭曲,狰狞如同厉鬼,可是卫遂忠怎么也不至于把一个人错认成另一个人。 他早就死了,身子已经硬了,卫遂忠托着他的下巴,感觉他的肌肤一片冰凉。卫遂忠恨恨地撤回手,转身走出牢房,脸色非常难看地道:“把下一间牢……不对,通知忤……,马上禀报中丞!” 这边死了人,他还能浑若无事地继续查勘下一间牢房么?本来应该叫忤作来的,不过卫遂忠不知道来俊臣的意思,临时改口,叫他们先去报与来俊臣知道。不一会儿,坐在签押房里正美滋滋地等着杨帆死讯的来俊臣匆匆赶来了,一头钻进牢房,片刻功夫,他又走出来,平静地对卫遂忠道:“继续查点其他囚犯!” “是!” 卫遂忠答应一声,对张立雷道:“打开牢门!” 即便是牢里死了人,张立雷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很木然的棺材脸,他打开杨帆的牢门,卫遂忠一把推开两个执役,抢先钻了进去。 房门一开,光线透入,杨帆不禁眯起了眼睛,好在今日阴天,光线不亮,片刻功夫他就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卫遂忠瞪着杨帆,脸色阴晴不定。杨帆也在注视着他,外面大叫大嚷的,隔着一道门户,他岂能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本来牢里死了人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管是因为生病还是虐囚,人犯横死是常有的事,杨帆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到卫遂忠的眼神,一种危险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这表情、这目光,不对劲! 卫遂忠只看了他片刻。就一返身风也似地卷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房门,说道:“犯人无恙,锁上,查下一间!” 卫遂忠强作平静,继续查点了所有囚犯。再转回那排牢房时,朱彬的死尸已经被抬走了,两个执役正在清理着牢房,洒着石灰。卫遂忠里外张望了一番。便急匆匆赶到来俊臣的公事房,因为走得急了,还险些与开门出来的两个忤作撞到一起。 卫遂忠进了房间,便迫不及待地道:“中丞,怎么会这样?” 来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伏在草丛中的一条毒蛇,卫遂忠心头一寒,不禁闭紧了嘴巴。 来俊臣淡淡地道:“天气炎热,又逢暴雨,临时牢房通风不畅。环境肮脏,朱彬患了急疫,暴病身亡。各处牢房都要记得及时清理打扫,免得疫病散开。” 卫遂忠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卑职明白!” 来俊臣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轻轻抚着胡须,沉吟道:“朱彬患了急疫而死,杨帆与他临房关押。若是他也因此染了急疫暴病身亡,你说这是不是……,呵呵,真是天衣无缝啊!” 卫遂忠陪笑道:“中丞高见,这轻轻一拨两拨千斤,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件大事!”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卫遂忠的脸上,打得卫遂忠捂着脸,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来俊臣脸色阴沉下来,厉声叱骂道:“真是一个废物!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这药就让朱彬给吃了?” 卫遂忠嗫嚅地道:“中丞,卑职本来安排的好好的呀,实在不知怎么就……,卑职一会儿就把他们叫来问个清楚!” 来俊臣冷哼道:“朱彬早不死,晚不死,已经都入狱三天了才死,若说他服毒自尽实在过于牵强,不得已,本官只好把他弄成急疫。那两个忤作,我都已经安排过了,谅也无碍。不过,你那儿可不许再出差迟了!” 卫遂忠连声道:“是是是!这一回,卑职一定妥善安排。卑职马上就去把这件事查个明白!” 来俊臣冷冷地一挥手,喝道:“滚!” ※※※※※ “他想杀我!” 牢门关上的一刹那,这个念头便像闪电一样飞快地掠过杨帆的心头。 最近的生活也许是太平静、太安逸了,但是杨帆多年来养成的警觉并没有消失,当他听到门外所发生的一切,再看到卫遂忠那错愕、惊讶、微微带些质疑的眼神,他就一下子洞悉了卫遂忠的心思。 一想到这一点,杨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在监牢,他们想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干掉,那真是太容易了。堂堂的边关大将黑齿常之都可以糊里糊涂地在牢里“自尽”,他杨帆死掉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办?” 杨帆用力挣了挣身子,本来捆绑着他身体牛筋还没有解开,如今又用铁链把他牢牢地绑在柱子上,恐怕他的手脚全都勒断了也无法挣脱。如今的杨帆,就像压在五行山下的那只猴子,纵然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咒念了。 “苍天呐!我杨帆大江大浪都闯过来了,难道今日要死在例竟门这条阴沟里不成?” 杨帆挣了几挣,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挣脱,不禁仰起头来,用后脑使劲地撞了几下房柱,一时如浸冷窖,心寒如冰! 连着一夜的大雨,小蛮很担心有些店铺会进水淹了储放的东西,今年这场暴雨实在是太大了些,并不多见。她惦记着这事,一早用过饭食便拿了伞准备出门,小蛮撑着一柄缓着“鱼戏莲”的绣伞,一手提着裙裾,款款地来到二门,忽然醒起上午坊市是不开门的,不禁苦笑一声,摇头自嘲道:“瞧我这记性!” 小蛮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后面猛地传来一声大叫:“弟妹!” 小蛮翩然回身,就见马桥和楚狂歌大步流星地赶过来,雨不大,地面积水却不少,踏得水花四溅,后面一溜小跑儿地跟着门子陈寿。 杨帆成亲时,马桥和楚狂歌里里外外的没少跟着忙活,门子陈寿是认识他们的,所以直接就把他们领了进来。小蛮倒是记得他们,明眸一转,讶然道:“楚大哥、马大哥,两位兄长怎么来了,我家郎君不在家里呀。” 马桥顿足道:“嗨!我当然知道小帆不在家里。弟妹,小帆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吗?” 小蛮有些吃惊,看看二人沉重的脸色,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却渐渐沉下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忐忑地问道:“我家郎君……出了什么事?” 马桥气极败坏地道:“御史台说小帆参与谋反,把他给抓起来了!我是昨儿晚上才听说话,那时出不了营门,出来了我也进不了城,所以一大早才告的假。我都没敢对郎将说是小帆出事,只说家里有点急事,要不然他给不给假还不好说呢。” “啪嗒!” 小蛮手中那柄“鱼戏莲”的绣伞一下子跌落雨中,小蛮俏脸煞白,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郎君……怎么可能是叛党?”一语未了,泪花儿已在她眼里转了起来,声音刚落,泪水也扑簌簌地流下来。 马桥急得连连搓手,大声道:“这下可糟了,那可是谋反罪名啊!是要杀头的,这可如何是好……” 小蛮一听更加害怕,身子就像受不了风雨吹打的花朵儿,禁不住抖瑟起来。 “啪!” 楚狂歌一巴掌拍在马桥的肩上,这一掌力道可不轻,压得马桥肩头一沉,不由住了嘴,奇怪地扭过头去。楚狂歌没理他,只是对小蛮道:“弟妹,此刻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们赶过来,也是想着跟你核计核计,看看咱们有没有办法搭救帆哥儿。你看咱们是不是到堂上再细谈!” “啊!好,好好!”小蛮听到搭救二字,忽然清醒过来,连忙擦擦泪水,把二人让进客堂。二人也不客气,进了客堂把他们听到的消息从头说了一遍,楚狂歌说完,皱起眉头道:“弟妹,这推事院可不是善地啊,我听说那个地方……” 小蛮惨然一笑,道:“楚大哥,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在宫里做事时,那推事院就在我住的夹城不远,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很清楚。” 楚狂歌重重地一点头,道:“那好,啰嗦的话我就不说了,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说实话,就冲咱们这能耐,要说从例竟门里捞人,那是扯淡!人能不能捞出来还两说,依着那里边的作法,恐怕不等把人捞出来,人就已经被活活打死或者打残了。” 马桥脱口说道:“是啊!我听说左玉衿卫大将军都被活活砍死了,还有一个内侍大总管被割了舌头!你说小帆虽然是郎将,在咱们眼里算是大官,跟这大将军却没得比啊,大将军都活活砍死了,小帆他……” 他这一说,小蛮吓得芳心一紧,眼泪就像泉水似的又忍不住涌出来。 楚狂歌没好气地瞪了马桥一眼,不客气地叱道:“你能不能闭嘴!” 马桥讷讷地闭上嘴巴,眨着眼睛看着楚狂歌,不知道他为什么冲自己发火。 楚狂歌吁了口气,对小蛮道:“弟妹!来时路上,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今心中倒是有一个计较,你看这样行不行。” p:大家,有月票的就投有推荐票的就投推荐票,都有的那就全投下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 s 第三百四十四章 随洒家去! 小蛮心里乱糟糟的,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哪里还想得出主意。一听楚狂歌这么说,赶紧道:“楚大哥,你说。” 楚狂歌道:“我不相信二郎会参与叛乱,可是,只要担上这个名声,朝廷必然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来俊臣此人生性残暴,以虐人为乐,断然不会放过二郎,那么多的朝廷重臣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在乎二郎呢?所以,咱们要想不许出二郎,必须得找一个大人物为凭恃,这样的人物换了旁人或许不好找,可是咱们这位杨二郎偏偏就认识那么几位大人物!” 小蛮何等聪惠,虽然关心则乱,但是楚狂歌说到这里,她已然明白过来,脱道说道:“楚大哥,怀义大师么?” 楚狂歌道:“不止,怀义大师是一个,梁王也是一个,你不要忘了,当日二郎与你成亲,梁王这等身份的人物也是来过的,如果不是与二郎有些密切关系,断不致此。此外,还有一位太平公主,这三个人要么亲自来参加你和二郎的婚礼,要么送了重礼,都是可能施以援手的人。” 小蛮擦擦眼角的泪水,干脆地道:“幸亏楚大哥提醒,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楚狂歌颔首道:“好!你是二郎的娘子,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你给我准备一个食盒,我给二郎送去,一日三餐,以后都要由家里送的,你切莫忘记了。” 小蛮问道:“两位兄长匆匆赶来,可吃过东西了么?” 马桥和楚狂歌一大早就匆匆过来。还真没吃过东西,小蛮这一句,二人才感到饥肠辘辘。 小蛮见状,说道:“两位兄长先在家里用过早饭再去吧。” 楚狂歌道:“不必了,你多准备些吃的,我和桥哥儿到了地方再说。那推事院里或许有我一些旧日袍泽,我也可以托付他们对二郎照顾一些。叫他少吃些苦头,早去一刻,便早一刻安稳!” 小蛮点头答应。急急吩咐厨下备了食盒,楚狂歌和马桥提了食盒出门,上了战马。直奔推事院。 小蛮送走二人,马上换了一身骑装,这时也不扮那雍容少妇了,打马扬鞭直奔白马寺。 她走后不久,御史台派来告知杨帆入狱的差人才姗姗赶到,那门子陈寿听说杨帆入狱,正欲出门去通知赵逾,正迎上这个差上,他敷衍着接了“告书”,打发了那公差离去。便一溜烟儿地赶去仁风坊赵逾的老巢。 小蛮打马如飞,心急如火。当年眼看阿兄吐血,担心永远失去阿兄的那种恐惧感陡然又笼罩了她的身心。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乞索女了,可是这种恐惧的心情竟是一般无二。 嫁到杨家这么久,她已不知不觉地接受了新的身份。融入了这个家庭。其实,从小到大,她何时有过家?这是她第一个家,近乎已经完美的家,除了还没有找回她的兄长,没有与郎君圆房。她很珍惜的。 忽然间,小蛮便泪如雨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对不起郎君。郎君在她之前是曾有过心爱的女人,然而郎君已经接受她了,不是吗?她已经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娘子,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放不下? 她是个孤儿,郎君也是个孤儿,如今她已是郎君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她……成亲这么久,甚至还没有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她的男人! 小蛮忽然想起那个月下,她与郎君并肩跪着祭拜公公、婆婆的在天之灵:“郎君说,他娶回了一位温柔贤淑、美丽可爱的娘子,他会肩负起光大门楣,重振家声的责任。郎君一定还想说,会让杨家子孙满堂,家门兴旺吧。只是碍着我的心情,他没有说出来,如果郎君就这么去了,杨氏一门香火就此断绝,我就是杨家的大罪人,永远也赎不清这份罪孽! 小蛮心如刀割! 白马寺前,一骑飞至,马蹄尚未站稳,一条矫健的人影就飞身跃下马背,一个箭步窜进山门。今天有雨,白马寺进香的信众不多,门口没有几个人,他们惊愕地看着飞奔进去的那人背影,这才看清是一个女子。 知客僧奕仙和尚见一个姿容俏丽的少妇穿着一身骑装,衣衫已被细雨打湿,发梢还在垂着雨珠,不禁惊讶地迎上前来,双手合什道:“啊,这位女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不知女施主冒雨赶……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抢到他的面前,急声问道:“怀义大师在哪里?” 奕仙和尚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面指了指,诧异地道:“女施主何故要见……” 一语未了,眼前人影一闪,那个俏丽的少妇已然闪过山墙,沿着侧厢廊道向后面掠去。奕仙和尚做知客僧多年,别的不行,最快的就是他的眼神和嘴巴,居然也只看到一角衣袂一闪,那俏丽少妇就不见了。 “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丹青线条翠灵柯……”一浊道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门框继续唱道:“三田之中精气微,娇女窈窕翳宵晖,重堂焕焕明八威,天庭地关……” 两个白马寺和尚从他身边走过去,用怪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一个和尚小声说道:“师兄,听说这老家伙原来是个道士啊?” 师兄说:“是啊,跟着薛怀义这两年,居然变成了这副德性,偌大的年纪,满口荤腔,什么裙子美人的,真是给咱白马寺丢人!” “嘘!师兄小心些,直呼薛和尚大名,小心叫他的弟子听见……” 两人渐渐远去,一浊道人撇撇嘴,不屑地道:“一群没见识的蠢和尚,道爷唱的是《黄帝内景经》。正宗的养生修真功法,什么紫华飞裙,娇女窈窕,那都是我道家功法之术语,你以为本道爷是想女人了么?” 一浊道人话音刚落,“呼”地一声,一道人影就飘落在他的面前。攸然一定,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一浊道人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看小蛮,又抬头看看天,天上只有细雨飘摇。并不见无数的大姑娘飘下来。 “这位和尚,请问怀义大师在哪里?” 那俏生生的小娘子说话了,一句话就幻灭了一浊心中出现神迹的幻想,一浊道人定了定神,说道:“本寺方丈就住在这所院落里,不知女施主是……” 小蛮松了口气,说道:“有劳大师速速带我去见怀义方丈,奴家是怀义方丈亲传弟子杨帆的妻子。” “啊!啊啊!贫道……老衲记起来了,对对对!当日我随方丈去参加杨帆婚礼,见过你的。”一浊道人赶紧引着小蛮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杨家小娘子,你如此匆忙来见本寺方丈,究竟出了什么事?” “哈哈哈,弘六啊,还是你这曲儿听着有趣。来来来,再唱一首!”薛怀义放下酒杯,开怀大笑起来,他依旧敞着胸怀,秀着结实的肌肉,看样子已经喝了七成醉了。在这白马寺里,他每日无所事事,陪伴他的不过是酒肉而已。 薛怀义话音刚落,一浊道人就闪了进来,躬身道:“弟子一浊,见过方丈!” 薛怀义睨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你也想学弘六,唱首曲儿给洒家听么?” 一浊苦笑了一声,说道:“方丈,十七师弟出事了,他娘子特来向方丈求助,如今就在禅房外面候着呢。” “嗯?” 薛怀义拍拍光头,说道:“十七?哦,你是说杨帆!他怎么了?” 一浊道人一侧身,向禅房外唤道:“杨家娘子,快来见过本寺方丈大师。” 小蛮闪身进来,向薛怀义双膝跪倒,泣声哀告道:“怀义师父!求师父救我夫君!” 薛怀义伸出大手把桌上的酒坛子划拉到一边,瞪起一双牛眼,粗声大气地道:“你是十七的媳妇儿?哦,洒家想起来了,是有点眼熟,你快说,十七他怎么了?” 小蛮把杨帆被抓的事情向薛怀义学说了一遍,其实事情的详细经过她也所知有限,叙述间话里话外的倒是不断强调她的夫君绝不可能参与叛乱,这是受人诬陷。 小蛮还未说完,薛怀义手下那班和尚就炸了。这班地痞流氓绝对不是好人,欺压良善、坑蒙拐骗,坏事做绝,原本都是横行坊间的一群无赖。但是无赖也是讲义气的,对自己兄弟,他们有理没理都要偏帮。 杨帆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那段时间他们是最风光的、也是最快乐的。直到现在,他们挂在嘴上常常津津乐道说与人听的,依旧是他们如何与大内鞠蹴,如何夺得相扑魁首,如果在击鞠场上扬名立万。 与大内的那场鞠蹴,最风光的当然是杨帆,可他们这班兄弟也是参战了的。相扑魁首虽然是楚狂歌,可楚狂歌当时就是白马寺的和尚。尤其是上元击鞠,那一战打得好不惨烈,他们和回鹘一战,直接就变成了肉搏,有这么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杨帆就是他们的兄弟!而兄弟是不容别人欺负的。 一班吃肉喝酒的流氓和尚摔杯砸碗地叫嚣起来:“师父!这事儿咱们得管呐!” “十七的事儿,就是咱们众兄弟的事,这事儿咱们要是袖手旁观,坐视自家兄弟给人欺负,以后出了这白马寺的门,咱们还能抬起头来做人么?” 弘六阴恻恻地道:“师父,十七怎么就谋反啦?来俊臣要是坐实了十七弟的罪名,接下来怕就该顺着徒弟揪师傅,找你老人家的麻烦了吧?” “嗯?” 薛怀义虽是地痞出身,可是这么多年来常在宫中行走,耳濡目染之下,他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谋反这个罪名是不好沾惹的,所以心下稍稍有点犹豫,可是弟子们这么一通撺掇,尤其是弘六的一句话,登时激起了他的火气。 薛怀义把一双牛眼一翻,厉声喝道:“徒儿们,抄家伙!随为师去寻那姓来的狗鼠辈晦气!” p:兄弟们,扔下月票推荐票,先把关关砸个跟头再说! ~rq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反客为主 一班和尚抄起棍捧,簇拥着薛怀义出了白马寺。 一浊道人追在后面,低头想了想,忽然拉住小蛮,低声道:“杨家小娘子,方丈大师可以替你家郎君出头,你却不宜同去!” 小蛮怔道:“这是为何?郎君已被抓进去一天了,奴家实在是很担心他,我……只要跟去,看到他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一浊道人摇头道:“小娘子,你真的不宜出面,还是先让薛师去吧,若能救了你家郎君出来,你夫妻自能相见,若是中间有些什么岔迟,你也还有转寰的余地,如果你现在出面,叫人知道是你请托了方丈,别的先不说,方丈为你丈夫出头的理由先就站不住脚了。” 小蛮听他含糊其辞,有些不尽不实,欲待再问,薛怀义一扭头看见一浊扯住小蛮的衣袖,不禁把眼一瞪,喝道:“十六,跟你弟媳拉拉扯扯的这是干什么?不成体统!” 一浊道人赶紧放开小蛮,对薛怀义道:“方丈,弟子以为,方丈作为十七的恩师,以御史台断案不公为由替他出头最好,若是杨家小娘子随你同去,摆明了是方丈受杨帆亲眷请托,这为人出头的理由可就有些不公道了。” 薛怀义皱眉道:“哪有这许多理由,哆哩吧嗦的!” 转念又一想,点点头道:“貌似也有些道理,徒弟媳妇,既如此,你便不用陪洒家去了。洒家会把你家郎君囫囵个儿地保出来的!” 小蛮听了依旧不舍,请求道:“既如此。小蛮可随师父同往,只在推事院外等候便是。” 薛怀义道:“这也使得!” 薛怀义转身迈步。风风火火出了白马寺,早有人牵过马来,一班大和尚翻身上马,手执棍棒,呼啸而去。 在白马寺山门下避雨的行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纳罕地道:“这班秃驴冒雨出门。又要去祸害谁了?” 另一人道:“怎么还有一个极俊俏的小娘子同行呢?薛和尚虽然霸道,可这白马寺里却从不曾听说有容留女眷、狎戏妇人的事情啊。” 旁边一人讪笑道:“薛大师威武!” 威武的薛大师威风凛凛地闯进了推事院,龙行虎步,大袖飘飘。一班推事院执役欲待拦阻却又不敢,只是围成一个半圆,薛怀义进则他们退,一起向院中走去。薛怀义手下那帮弟子举着棍棒,哪个执役退得慢了,劈头就是一棒。 一个公人撒开双腿,一溜烟儿地奔向来俊臣的公事房。来俊臣刚把朱彬暴死一事处理得稳稳妥妥,一个公人就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中丞!白马寺的和尚们来啦!薛……薛怀义来啦!” “哦?” 来俊臣也曾想过薛怀义一旦得到消息必来生事,这厮可是个只许我欺人、不欺人欺我的主儿。所以才想着早点弄死杨帆,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谅那薛怀义也不至于为了一具死尸和他翻脸,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子,到底让薛怀义抢在了前面。 来俊臣掸掸衣袖,故作从容地道:“慌什么,他既来了,待本官去迎一迎他!” 说音未落,那个公人就被一把推了个跟头。薛怀义袒胸露腹,纠纠昂昂地闯进来,大声道:“不必相迎,洒家自己来了!” 来俊臣先是一惊,随即扮出平静神色,离案拱手,笑吟吟地道:“薛师,你这尊大佛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庙里来啊?” “哈,老来啊,你少跟洒家来这套!” 薛怀义大模大样地走上去,占了来俊臣的座位,往那儿大马金马地一坐,睨了来俊臣一眼,轻轻拍着桌子道:“老来,洒家听说有人诬告洒家的弟子,如今洒家那弟子已经被你抓回来了?” 来俊臣摆摆手,那公人连忙退出去,顺手把房门关好,左右看看,门口一帮和尚,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个瞄头,那个看脚,貌似正在找着下手的地方,那公人不禁打个冷战,赶紧溜之大吉。 房门一关,来俊臣便神色一正,对薛怀义道:“薛师谨言。大师有位弟子关在这推事院里不假。可是这是诬告还是真有谋反之举,现在还不曾审理明白,薛师怎好断言他无罪呢?” 薛怀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一抓来俊臣的衣领,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怒道:“你是说洒家识人不明呢,还是说洒家是判逆同谋!” 来俊臣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他也不擦,毫不慌张道:“薛师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绝无反心。不过,薛师门下弟子众多,又怎知其中就一定无人心怀反意呢?杨帆是薛师的弟子,却也是皇帝的臣子,薛师以为,皇帝的臣子之中,有没有人蓄意谋反呢?” 这句话微微打消了薛怀义心头的怒气,来俊臣挖坑,他可不会往里跳,他轻轻放开手,缓缓坐下去,睨着来俊臣,微微冷笑道:“老来,你这是诚心跟我作对了?” 来俊臣神色一肃,向薛怀义微微施了一礼,说道:“薛师,来俊臣与那杨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杨帆没甚么了不起,薛师你的面子却没有人敢拂却的。你说,我来俊臣有必要为了一个杨帆与薛师作对么?” 薛怀义道:“没有最好!那你就让洒家把他带走,洒家自会承你这个人情!” 来俊臣道:“薛师有命,来某本不敢不从。不过,这可是谋反大案,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因为杨帆是羽林将军、天子近卫,天子尤为愤怒,曾当面嘱咐俊臣,要俊臣严加审理,务必问出他的同党。一一予以剪除!” 来俊臣整理了一下衣衫,叹了口气道:“薛师既然出面。俊臣是绝对不敢得罪的。薛师要把人带走,俊臣也绝对不敢拦阻。不过。皇帝一旦问起来,俊臣该如何回答呢?薛师你总得给俊臣留下一个说法吧?” “这个……” 薛怀义先前在白马寺中犹豫,就是因为这一次的罪名是谋反,谋反那就是直接针对皇帝的了,而皇帝对此最为忌惮,薛怀义是女皇的枕边人。如何不知谋反这种事是皇帝的逆鳞。这时再听来俊臣说起,不禁犹豫起来:女皇虽然宠他,这种事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来俊臣见他神色,又道:“再不然。还请薛师去御前请一道圣旨,有了圣旨,俊臣依旨放人,岂不是好?” “唔……” 一连两个说法,都是薛怀义不愿去触的霉头,薛怀义的气焰顿时一敛。 来俊臣察言观色,却也不敢逼的太紧,一旦把这薛和尚逼疯了心,连皇帝这尊大佛都压不住他,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来俊臣赶紧换了一副口气。说道:“薛师,实不相瞒,听说这人是薛师弟子之后,俊臣也很为难。薛师我是不敢得罪的,可是俊臣为国执法,这事儿又不能不管。俊臣这推事院是什么地方,薛师自然是清楚的。就因为杨帆是薛师的弟子,所以俊臣给他的可是宰相的待遇啊,他住的牢房是极宽敞的。自从入狱,不曾受过一点刑罚,俊臣对他优待有加,这可都是看在薛师的面子上。” 薛怀义听了心中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来俊臣又道:“俊臣知道杨帆是薛师的爱徒。他如今被抓进推事院,有罪无罪尚在两可之间,俊臣这不是正要审嘛,薛师何不让俊臣审个明白,如果杨帆确实清白,那时让他离开,于薛师的名声也无碍。如果他确实有罪,相信薛师也不会罔视王法,包庇叛逆。” 薛怀义被他说的没了脾气,沉吟半晌,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俊臣道:“老来,你不会跟我薛怀义耍花样吧?” 来俊臣作惶恐状道:“薛师这话从何说起,就是借俊臣一百个胆子,又岂敢欺瞒薛师!” “嗯……” 杨帆这案子竟然已经被皇帝知道了,而皇帝偏偏是薛怀义唯一一个不敢忤逆的人,薛怀义思来想去,不得不接受了来俊臣这番说辞,他重重地一点头,道:“好!你既如此说,洒家就姑妄听之,你怎么做,洒家会瞪大眼睛看着!洒家如今也不为难你,今儿就不把徒弟带走了,就让我那弟子在你这里先住上几天,等你还了他清白,洒家再风风光光迎他出去!” 来俊臣松了口气,赶紧道:“薛师放心,俊臣一定秉公执法,不枉纵一人,也不冤枉一个!” 薛怀义嘿嘿一笑,说道:“老来,对别人,你爱枉就枉,爱纵就纵,洒家才懒得管,只要不要冤枉了洒家的人就行。走吧,先带洒家去看看十七,只要他无事,洒家便即离去!” 说实话,碰上这个一个不讲理的大和尚,偏又是皇帝的枕边人,如果那嫌犯不是杨帆,换了任何一个,来俊臣都会帮他开脱,卖薛怀义一个人情,偏偏这个杨帆不成。他可是要把杨帆的枕边人变成自己的枕边人的。 他来俊臣别无所好,唯好美妇人!他的这个嗜好,已经成了一种瘾,一旦被他看中,他必定不遗余力地把那女子搞到手,为此他先前已经不知让多少官员破家灭门,那些人的官职大多都比杨帆更高。要不是杨帆有这么个大靠山,他岂会费这么的力气。可是即便杨帆有这个大靠山,杨帆的罪名涉及的却是他那大靠山的大靠山,来俊臣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听薛怀义松口,来俊臣先是心里一松,又听他要见杨帆,却又一怔,迟疑道:“薛师,涉反的嫌犯不能见人,这是规矩啊!” 薛怀义嗤之以鼻道:“规矩?规矩就是个屁!” 他双手扶案,大马金刀地道:“你若不让洒家见他,洒家就不走了,洒家在这里诵经设斋,拜忏礼佛,就把你这推事院做了洒家的白马寺!” p:今天十五号,月中了,向大家求订阅月票! ~!~rq 最快更新,请。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为你不成佛 来俊臣无奈,只好说道:“既然如此,薛师,请!” 薛怀义站起来,走出房门,对一众弟子大声说道:“洒家方才跟老来商量了一下,十七虽然是受人冤枉的,可是毕竟有了罪名在身。洒家若就此把他带走,嫌疑未去,必然耽误了他的前程。不如先叫老来替十七洗脱了罪名,再堂堂正正走出这推事院,你们若惦记自己兄弟,就先随为师去看看他吧。” 来俊臣站在薛怀义旁边,笑微微的也不言语,只是悄悄向闻讯赶来的卫遂忠不停地递着眼色,卫遂忠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待薛怀义说到一半儿,他就明白过来,立即转身匆匆离去。 来俊臣等薛怀义说完,笑得一团和气地道:“薛师,这边请!” 一群光头和尚簇拥着薛怀义耀武扬威,来俊臣这位主人倒像是一个陪客,他们离开来俊臣的签押房,便往后厢监狱区走去。来俊臣四平八稳地走着,不时还向薛怀义介绍自己这推事院的布局,瞧那模样,这薛怀义俨然就是朝廷差派的“录囚”钦差。 卫遂忠风风火火地赶到西厢那片临时监狱区,急急叫人打开牢门,上一次他都没有仔细看过,这时一瞧,牢房里的环境还不错,不禁松了口气,立即唤了一群人来,打扫房间的、钉铁锲环的,给杨帆松绑的,去取镣铐的,好一通忙碌。 等这边在墙上和地面上都钉好了铁锲钢环,就有人取了那平时本来专门把人吊在空中用刑时才用的长链镣铐。铐住杨帆的手脚,这一来杨帆倒比绑在柱子上舒服了一些,也能在小范围内活动甚至躺下休息,只是他无论往哪个方向,活动范围都很有限。 这时卫遂忠才叫人把杨帆身上的牛筋也解了下来,两个狱囚带着一副榻具进来,刚刚在地上放好。来俊臣便领着薛怀义走进了院落。狱卒们的这些古怪举动,一开始把杨帆弄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薛怀义领着一班和尚进来。这才恍然大悟。 “十七!” 众师兄弟一拥而上,来俊臣咳嗽一声,对薛怀义道:“薛师。杨帆毕竟有罪名在身,不能予他更多方便了,这刑具还是必要的,薛师可不要心疼徒弟,叫俊臣为难啊!” 薛怀义被来俊臣先堵了嘴,想了想却也没有反对,只是冷哼一声,分开众弟子,走到杨帆面前,大声问道:“十七。你告诉为师,你可参与了谋反?” 杨帆摇摇头道:“弟子没有!” 薛怀义一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好!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有了底气!谁想平白无故的欺负咱白马寺的人,那都不成……。嗯?你怎么了?” 薛怀义说到一半,忽见杨帆露出痛苦神色,不由一怔。卫遂忠在一旁目露凶光,向杨帆目露威胁之意,杨帆哪肯理他,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若再不抓住。那就必死无疑了。 杨帆道:“师父,弟子原本被绑在柱上,绑了一天一夜,绳索勒进肌肤,手脚肩背都勒破了。” “什么?” 弘六一听,上前一把撕开杨帆的衣裳,那牛筋勒处早就勒破了,淤肿一片,青中透红,因为是牛筋透过衣服把肌肉勒破的,伤口比较钝,伤的不深,面积却大,一眼看去,血肉模糊,看来怵目惊心。 一众徒弟破口大骂起来,薛怀义大吼一声,一下子压过了众人的声音:“他娘的,不是说善待我的徒儿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 来俊臣很是尴尬,卫遂忠急忙上前,说道:“薛师息怒,杨帆自打入了我推事院,不曾挨过一板子,这可是实情,薛师不信可以问他,也可以验看他身上伤势。至于这伤口,那是抓他回来时,担心他挣脱逃跑,绑缚过紧造成的。说起来,捆绑他的人还是羽林卫的将士,与我御史台无关……” 卫遂忠巧言如簧,把事儿推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说未对杨帆用刑,倒也是实情,真要检查下来,挺能迷惑人心。只是他还没有说完,杨帆就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师父,今天怕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此言一出,众和尚都不吵了,弘一奇道:“十七,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并未参与谋反么?” 杨帆道:“大师兄,十七不曾参与谋反,是实!十七将死在这推事院,也是事实!”他把手一抬,铁链哗啦一响,指着卫遂忠道:“今晨查房点囚,我隔壁牢房关押的朱彬暴卒。就是此人负责查点囚犯的,他随后查到我的牢房,目露凶光……” 卫遂忠刚要解释,杨帆抢着说道:“杨帆虽然年岁不大,这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却也见过许多了,他是否目蕴杀机,我绝不会看错!” 卫遂忠笑起来,连声道:“荒唐!真是荒唐!本官是管理制狱的,对囚犯还能有好脸色不成?你看看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杨帆,你是犯人,又不是卫某人的朋友,我查点到你的囚房,难道还要面带微笑殷勤客套一番么!” 众和尚往卫遂忠身边看去,果见那狱卒执役一个个阴沉着脸色,仿佛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吊钱,像张立雷那样的人更似一个屠夫,脸上虽无表情,却是杀气腾腾。 来俊臣连连摇头,嗟叹道:“薛师啊,你这位弟子胆子疑心病也太重了,这班人本就一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德性,今儿也就是薛师你来了,他们的模样还算中看,换作平时……,嘿!卫遂忠跟杨帆无冤无仇的,有什么理由想杀他呢?” 薛怀义看看杨帆,又看看卫遂忠。仰天打个哈哈,对杨帆道:“十七啊,我看你是受了惊吓,开始胡言乱语了。你放心,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老来也知道你是受了冤屈,会替你洗脱罪名。释你出狱的。你且放心待在这儿。” 杨帆急了,振声道:“师父!” 薛怀义道:“好啦好啦!你的话,我听见了。你这么多的师兄弟,也都听见了。来中丞和在场的这些官员、执役、狱卒,全都听见了。如果一个谋反嫌犯。说他会死在御使台,结果他就真死在御使台了,弘一啊,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弘一把胸脯儿一挺,道:“那还有说,肯定是有人成心跟我们白马寺作对!” 薛怀义抬腿就是一脚,叱骂道:“你个猪脑袋!” 薛怀义愤愤地转向弘六,问道:“弘六,你说!” 弘六马上变声变色地道:“如果十七真的死了,那肯定是杀人灭口啊!御使台里肯定有叛党的同谋啊!来中丞说过要照顾十七的。十七还能死在御使台,这凶手的官儿一定不小啊!师父啊,你可得马上禀报皇帝,这御使台靠不住,里边有大鱼。得查!得往死里查!” 薛怀义点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洒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一旦发现这种事情,岂能不查!十七说的姓卫的,你给我记住他的名字,十七真出了事。第一个就查他!” 卫遂忠的脸色不自然起来,薛怀义又对笑容有些僵硬的来俊臣道:“老来啊,你看我徒儿身上这伤……” 来俊臣干咳两声道:“自会使人敷药裹扎!” 薛怀义道:“好,那洒家就不打扰了,咱们走!” 薛怀义又回头看了杨帆一眼,掉头向外走去。来俊臣亦步亦趋地把薛怀义送出推事院,到了门前,薛怀义突然站住脚步转向来俊臣,来俊臣连忙上前一步,问道:“薛师?” 薛怀义把手抬起来往来俊臣肩膀上一搭,又向自己怀里一拉,两个人就很亲近地靠在了一起,薛怀义在来俊臣耳旁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低声说道:“老来,咱们两个当初都是坊里混的,都是一路人,你的那套把戏,我心里清楚。” 来俊臣连忙一挣,说道:“薛师,你误……” 薛怀义大手一紧,又把他拉回来,森然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薛某人活着,要的就是这张面皮,十七要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你这推事院里,你就是扒我薛某人的脸皮,你要是让我薛某人没脸皮,那我就不要脸皮了!到时候……” 薛怀义在来俊臣的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他的身子,大声道:“老来啊,洒家告辞了!” 薛怀义扬长而去,一串嚣张的笑声传到来俊臣耳朵里,来俊臣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小蛮心思极为缜密,一浊道人既说她不便露面,免得贻人口实,她随到推事院不远就停了下来,牵着马避进路旁一条巷弄里等着,等到推事院那班人回了衙门,她才匆匆迎出来,一见薛怀义两手空空,并未把杨帆带出来,心就有些慌了。 “薛师!” 薛怀义看到她,举手止住了弟子们,独自一人向前,把小蛮拉到一边,低声道:“徒弟媳妇,不是洒家不肯帮忙,只是十七这桩案子事涉谋反,连皇帝都知道了,我不能就这么把他带出来,否则皇帝一句话,他还得进去,那时洒家也不好出面了。” 小蛮脸色一白,惶然道:“师父……” 薛怀义道:“你放心,十七现在没事。洒家已经给来俊臣摞下了狠话,谅他也不敢暗动手脚。不过……” 薛怀义把杨帆说的那番话对小蛮又说了一遍,道:“十七胆大心细,一身本领,要说他是吓破了胆,疑神疑鬼的,洒家头一个不信。如果他说的是实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就怕那来俊臣罗织许多伪证,到时候铁证如山,皇帝若是下旨杀他,洒家也救他不得。你不要急,且回家去等我消息,洒家再想想办法。” 小蛮连忙裣衽施礼道:“多谢师父!” 薛怀义没把人捞出来,觉得颜面无光,只是摆了摆手,便沉着脸色走开了。小蛮瞧他脸色,心中一沉,暗道:“这薛和尚这般神色,事情定是比他说的还要严重百倍!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郎君岂不是死定了?” 小蛮牵着马站在路边,眼看着薛怀义一群人策马远去,一颗心茫茫然如悬半空,没着没落的。忽然,她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薛怀义这尊大菩萨不行,那就去求遍满天神佛,一定得把郎君救出来!” 小蛮现在是真急了,也幸亏杨帆入仕虽晚,却奇迹般地结交了很多大人物。如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李令月,既然杨帆成亲时他们能那般重视,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管求他们有没有用,小蛮现在都要试试。 小蛮相信上官待制一定也在想方设法搭救郎君,可惜上官婉儿深居内宫,无法见面。她不能坐等婉儿出手,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官婉儿身上,她现在是见庙就拜,见佛就烧香,已经有点急病乱投医的模样了。 小蛮自幼就按照宫廷女侍卫的标准被教养着,是皇权的维护者、是“秩序”的维护者,她想救杨帆,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有过反抗的念头。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思路,都是在皇权秩序下如何救出丈夫。 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人的想法就会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小蛮一直就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那么,天爱奴呢? 天爱奴正在抄经。 净心庵住持禅房里,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又跑来向定性师太哭诉了,净莲小尼依旧坐在一边,悬腕持毫,心无旁骛地抄着金刚经,这部经她已经抄了八十遍,现在正抄第八十一遍。 她一边抄经,一边默诵经文,渐渐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她觉得她已经明心见性、五蕴皆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了!她已经了悟佛经的真谛! 岳夫人哭诉道:“师太,我那夫君这回恐怕是坐实了罪名了,他们为我夫君罗织了好多罪名,现在又抓了一个什么羽林郎将叫杨帆的,说是受冬官尚书李游道收买,我那夫君就是居中联络之人。天呐,我家夫君几时与此人有过勾连!” 净莲小尼悬笔纸上,沾沾自喜:“这感觉就是顿悟吧,其实我挺有慧根的。” “杨帆”二字入耳,她的笔尖应声一沉,在刚刚写好的《金刚经》上染下一团墨迹。 刚刚顿悟成佛的净莲小尼眸波一冷,要化身阿修罗了。 p:小蛮、阿奴,联袂为郎君求票!月票月票推荐票,要要要! 。。) s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妖精 朱阁绮房,曲苑长廊,细风微风中看起来如诗如画。( .) 梁王府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几扇坐屏和几副博古架,把整个房间分隔成功能各不相同的几个空间,正堂里疏朗优雅,偶然窥见那屏风遮蔽的其它入口,又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武三思穿一身燕居常服,束一条锦带,头上没戴幞头,只是扎了一朵逍遥巾,站在博古架旁,用细棉布的手巾,悠闲地擦拭着一只精美的瓷瓶儿。 瓶儿细口长颈,薄如蝉翼,轻叩有悦耳的玉磬之声,显然是一件极佳的收藏之物。在他旁边站着光禄丞宋之逊,不时轻声品评几句,换来武三思的怡然一笑。 这时候,靴声橐橐,由远而近,王府管事悄然出现在门口,武三思把瓶儿小心地放回到架子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王府管事躬身道:“王爷,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谢氏,求见王爷!” “杨帆的妻子?” 武三思听了眉锋微微一皱,背起双手,在堂上踱了几步,又站定身子,摇摇头道:“就说本王偶染小恙,不见外客。” “是!” 管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宋之逊目光一闪,低下头去思量片刻,跟到武三思身后,拱手道:“王爷,杨帆妻子来访,定是想求王爷救她丈夫啊!” 武三思微微蹙着眉头,把那块手帕丢在青玉小几上,沉声道:“本王知道!就是因为本王知道。所以不能见她。这是谋反大案,皇帝甚为关注,这趟水也是能随便趟的?” 宋之逊作为武三思的心腹,是少数几个知道杨帆曾献突厥奸细叶安于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能够扳倒武承嗣,成为武家现在风头最劲的一个代表人物,恰是因为这个叶安。所以杨帆对他是有大功的。 但是宋之逊当然不好直接说出此事,叫武三思面上难看,所以只是委婉地道:“王爷对杨帆一直青睐有加。如今杨帆有难,王爷不闻不问,传扬出去。于王爷的名声可不大好啊。” 武三思不是没想过杨帆以叶安为见面礼,对他的大事所立下的功劳,可是谋反这个罪名,他是真的不想沾惹,转念一想,这件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纵然不出手,也无碍于他的名声,所以依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之逊微微一笑。说道:“下官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其实王爷大可不必有此顾虑。这个忙,王爷还是要帮的,不为帮杨帆,也是帮王爷自己呀。” “哦?” 武三思微微有些动容。说道:“本王素知你智计百出,如何是为了帮助本王自己,你且说说。” 宋之逊道:“王爷不想沾惹此事,那么见了来俊臣,王爷大可不必说的那么明白。只消用话点一点他,叫他知道王爷对杨帆之事甚为关心。他做事就不能不有所忌惮。来日若是证明杨帆清白,那就是王爷的功劳。如果杨帆不能洗脱罪名,王爷也算有情有义,不会贻人口实。 这一点,还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宰相们除了一个李昭德,如今已是全军尽没,自六部以下诸多衙门也有大批官员被抓。来俊臣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这可是王爷招揽人心的好机会。 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王爷就不能出手救杨帆?王爷若是出面稍稍示意一下,不管能不能保下杨帆,只要做出这个姿态,对那些正急着想找棵大树好遮风蔽雨的官员们来说,就是一个可以投效的明主!” 武三思醒悟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宋之逊道:“王爷该去一趟御史台,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叫别人都知道王爷去过御史台。到了御史台,王爷却不必直接说什么保杨帆的话,来俊臣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敲打,他自然明白。如此一来,如果杨帆无事,就是王爷之功,如果杨帆有事,与王爷有何相干?” 武三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展眉道:“本王明白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嗯,不错,要不要叫人追回杨帆妻子,告诉她一声?” 宋之逊道:“这却不必,王爷此举是给天下人看的,谢氏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杨帆若能出狱,知道王爷去过,那他就得承王爷的情。若是他死定了,这个人情又有什么用呢?” 武三思哈哈大笑,指着宋之逊道:“你呀你呀,真是个鬼头!” 武三思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向外面喝道:“来人呐,为本王更衣!备全副亲王仪仗,本王要去御史台……连日雨水,扰人清思,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本就使人渴睡,太平公主这两天为了杨帆的事用心用力,也着实乏了,所以午睡之后,此刻方起。 闺房内,典雅考究,富丽堂皇。那妆台、小几、罗帐、绣枕,无不精致优美。几上一只香炉,袅袅地燃着宁神清心的香料,太平公主起身,穿着细罗的睡袍,赤着秀美的双足,踏着雪白柔软的长绒地毯,款款地走到妆台前坐下。 袍子一绷,曲身一坐,纤腰一折,隆翘的圆臀脱颖而出,体态端地婀娜。 纤毫毕现的菱花铜镜中,现出一个神态慵懒、容颜媚丽的妇人来,春衫宽大,香肩斜露,胸前娇嫩挺拔的**夹峙出一道诱人的幽深沟壑,饱满丰润、粉光致致的肤色衬着那诱人的曲线,透出一种成熟而优雅的风韵。 闻声而入的两个贴身丫环,给她梳理着长发,准备盘发簪饰。 镜中朱颜真真,轻启樱唇道:“有什么消息?” 一个丫环答道:“推事院送来消息。薛怀义跑去那里大闹了一场……” 小丫头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地把薛怀义大闹推事院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仿佛她就在现场似的,居然说的一字不差,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镜中露出一副颠倒众生的笑脸:“好啊,薛和尚这一闹。至少可保他暂时无忧了。嗯,把剩下的那份地契也过给他吧,再多加一百亩。就说他办事用心,所以本宫很开心。叫他继续看护着,来日本宫还会有所赏赐!” “是!” 丫环答应一声。把她乌亮的长发盘了起来,太平公主端坐不动,想了想又问:“徐有功回京了么?” 丫环道:“徐有功上午回来的,先派人来说了一声,说是去交接了案子,便来府上拜望。” 太平公主咬了咬娇艳欲滴的红唇,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个徐有功现为御使台侍御史,是来俊臣的手下。不过,就是这个和来俊臣还差着好几级的检察官,拥有着和来俊臣叫板的本事。 太平公主急急唤他回京。就是有大事用他,这人是她大力推荐和保举过的,于他有知遇之恩,太平有事托付,只要不违纲常国法。他必然是要应承下来的。 不过,此人性情肃谨,方正不阿,虽是受过太平大恩,却不是一味阿附于太平、言听计从、以太平门下自诩的人,太平叫他摞下那边的案子立刻回京。可他终究是等到把那边的案子了结这才回来。 他能这么快回来,看来还是加快了那边办案的速度,不过他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办的事,居然是先去交接公案,太平难免不悦。只是此人就是这样一副性子,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定要排在私事前面,太平早知他品性,他既然没有误事也就算了。 太平虽然心系杨帆,但是她是一个极冷静的人,这种性情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武则天,越是关键时刻就越冷静,理智的可怕。 杨帆入狱,她没有急着救人,更没有方寸大乱。一听是谋反罪名,而且皇帝已经知道了,她就清楚,如果皇帝那关过不去,换了谁去,也休想把杨帆救出来。 所以,太平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重金,保住杨帆的性命! 有钱能使鬼推磨!聚拢到来俊臣身边的那些人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利么!不能叫他们背叛,只是因为让他背叛的筹码不够,只要有足够的钱,这种人一砸一个准儿! 太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拿到杨帆谋反的罪名。 她要知道杨帆是否真的参与了谋反,来俊臣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给杨帆编排的都是哪些罪名。绑在杨帆身上的,并不是镣铐和牛筋索缚,而是这一条条必欲置其于死地的罪名。这些,她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就该为杨帆洗脱罪名了,最麻烦的就是这一步。她必须小心行事,用心筹谋,一旦功亏一篑,那个小冤家就休想活着出来了。 太平凝视着镜中那张娇艳妩媚的面孔,正在静静思索着,公主府内管事周敏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到了她近前低声道:“公主,羽林左郎将杨帆的发妻谢氏求见!” “嗯?” 太平醒过神来,听到“发妻”二字,心里很不舒服。谢小蛮见她作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太平公主玉面一寒,冷声道:“不见!” 周敏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太平忽又唤住了她,略一思索,镜中那副娇艳妩媚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的表情。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你告诉她,不用到处求告了,不是本宫不想帮忙,实是杨帆铁案如山,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叫她早些为杨帆安排后事吧!” p:继小蛮和阿奴之后,我们的李妖妖同学也含情脉脉地向大家求票,求月票、推荐荐票,本宫这厢有礼了~~ !rq 最快更新,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只为一人 推事院里,来俊臣阴沉着脸色坐在那里,卫遂忠肃立一侧,不时窥视他一眼,怯怯的不敢言语。()过了许久,来俊臣才长长出了口大气,说道:“你做事去吧!” 卫遂忠如释重负,连忙应道:“卑职遵命!”刚刚走出两步,他又站住,犹豫道:“中丞,那这件事……” 来俊臣道:“薛怀义那个粗人,一向跋扈惯了,对谁都是这副德性,连当今宰相李昭德都挨过他的打,他欺上门来却铩羽而归,咱们不算丢人。梁王出面,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真不知这杨帆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两个人为他出头!” 卫遂忠讷讷地不言语。来俊臣咬着牙根一笑,又道:“出乎本官预料啊,这根骨头确实难啃!不过……这样啃起来才更有味道!” 卫遂忠神色一动,连忙问道:“中丞有主意了?” 来俊臣瞪了他一眼,道:“有个屁的主意!难道我能真的不顾一切去打薛怀义和武三思的脸?” “呃……” 来俊臣叹了口气,道:“让他多活一时吧,等坐实了他的罪名,皇帝下旨处斩,我看谁来救他!” 来俊臣说罢,又横了卫遂忠一眼,道:“李游道那老混蛋还未招供么?你加把劲,迫出他的口供来,和裴宣礼的口供一定要配合的天衣无缝,叫咱们散布于各地的耳目按照这份口供。再提供些相应的证据,这证据要铺天盖地、环环相扣。” 卫遂忠连忙应道:“是!” 来俊臣又道:“你再审一审杨帆。问问他那些店铺到底是谁送给他的,要弄清对方的身分。” 来俊臣冷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相信那送厚礼给杨帆的人必定有求于他,所托付的事情也必然是见不得光的,要送厚礼给一个郎将,相信那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背景,一旦问出来,就把他们也圈进同党。杨帆谋反就更是罪证确凿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卫遂忠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两座公署之间只有一人宽的夹墙通道处,一瘸一拐地的张立雷正碰到迎面走来的卫遂忠,一向没有表情的棺材脸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卫御史!” 卫遂忠站住脚步。道:“哦,是张杂端啊,这几天衙门里有点乱,狱里边可得看紧些,不能出了什么纰漏。我会重新安排一下巡哨和防务,你过半个时辰到我的签押房来一趟。” “好,一会儿卑职就过去!” 张立雷答应着,袖底一伸,卫遂忠抬手一接,好象两人的袖子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一卷东西就到了卫遂忠的手中。 张立雷的声音陡然压低了一些:“那主顾很满意,额外多送你一百亩上等好田作为谢意。(燃文小说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卫遂忠听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嗯,这人是个会办事儿的,出手也大方。他到底是谁啊?我倒有些好奇心了。” 张立雷道:“卫御使,咱只是负责中间传话递信儿的人,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也不能说。这可是咱们的规矩。” 卫遂忠“嘿”了一声道:“我也是随便问问罢了。” 张立雷笑了一下,又道:“薛师来闹过一场,梁王又来敲山震虎,中丞可有什么打算啊?” 卫遂忠脸色陡然一沉,肃然道:“张杂端,某只答应过那一件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如果有人想打听消息,还请另寻门路。” 张立雷道:“好好好,这份钱你不想赚那就算了,我另想办法。那个人,还得请你继续看顾着,那边说了,只要你用心,事后另有重谢!” 卫遂忠点点头,与张立雷擦肩而过。 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 推事院这座人见人畏的阎王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就结成一张密不可分的关系了。 ※※※※※※※ 小蛮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身子就像散了架似的。 身体的疲乏,心灵的憔悴,快把她压垮了。 三姐儿和桃梅看到夫人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衫,面色苍白,如染重病,可把她们吓坏了,两人赶紧帮小蛮更换衣衫,烧水沐浴。小蛮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不言不语,任由她们摆布。 沐浴已毕,换上一身干净柔软的衫子,三姐儿扶着她在几案旁坐下,桃梅给她端来清淡可口的小菜、熬得糯滑可口、香气扑鼻的粳米粥,小蛮端起来吃了一口,只觉喉头又肿又痛,咽口唾沫都难,哪里吃得下,只好放下了碗。 楚狂歌和马桥一早去推事院给杨帆送饭,却没办法见到他的人。楚狂歌依稀记得当初有个袍泽是在这推事院里做事的,可惜打听了一下,那人早已不在这里当差了。 虽然如此,推事院的衙役们知道了他的这层身份,对他还算客气,楚狂歌便侧面打听了一下,只知道杨帆还活着,至于详情却无法了解了。 楚狂歌和马桥回来的时候,小蛮还在外面奔波。如今局势紧张,军中最为严格,根本不容任何人离开,更不许在外过夜,楚狂歌和马桥能告假出来已不知费了多大功夫,两人等了一阵不见小蛮回来,急着赶回军营,只好把想到的一些主意交待给陈寿,又说一定尽量想办法再过来,与她共同商议办法,叫她不要忧急过甚,自己再倒下了。 马桥不及楚狂歌的见识,这些方面他插不上嘴,倒是一直惦记着别让杨帆饿着,所以再三嘱咐杨帆家里的下人。叫他们一日三餐,别忘了准时送去。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刻。旁人对身负谋逆罪名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楚狂歌和马桥能不避嫌疑赶来探望、为她出谋划策。已经足见高义,小蛮对他们是感激不尽的。可是以他二人的能量,在这样一桩大案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这方面小蛮对他们就不抱希望了。 太平公主的那番话,真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听了太平公主的那番话。再联想到梁王的反应、薛怀义的神色,小蛮已经彻底失望了。在她想来,太平公主没有理由骗她,如果连堂堂的公主殿下都已做此断言。郎君岂不是死定了? 小蛮想着,伤心的眼泪又无声地滑落下来。 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救郎君逃脱大难? “喵呜~~~” “千文钱”轻柔地叫了一声,跳上小蛮的膝盖,钻到她的怀里。“长面罗汉”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只把尾巴摇了摇,在她膝前伏下。 小蛮抱住“千文钱”,轻轻抚着它的毛发,想着这是郎君送给她的礼物。想着她与杨帆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两人从路人、到对手、到朋友、再到夫妻的种种经历,想着她安心地伏在杨帆怀里,踏实地睡熟的那个夜晚,心都要碎了。 夜深了,小蛮房间的灯还亮着。 陈寿逡巡过来,看了看窗上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又折返回去。 杨帆出事之后。他已第一时间通知了赵逾,赵逾马上把隐宗在京中的势力进行了调动,一切有可能涉及其中的人员全都隐蔽了。 随后,赵逾也动用他的力量开始了解杨帆的情形,当他听说赠送给杨帆的十六家店铺,也成了杨帆谋反的罪证之一,不禁有些吃惊。 这件事倒不是他行事不够周密,赠送杨帆十六家店铺,并不是在杨帆婚礼上炫耀似的呈上去的,而是婚礼之后由陈寿代呈,十分秘密。 杨帆是一员武将,不涉朝政,就算这事在坊间流传开来,也不大可能被那些大官们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无缘无故的,谁去查他做什么? 再说,这位郎将可是如今最为风光的武氏一系的人,是皇帝跟前受宠的红人,有那么多的背景和关系,官场中人是不会贸然去盘这种复杂人物的根底的。 要不是发生了这种谋反大案,而且恰恰涉及了杨帆,赵逾的这份厚礼本不该引起任何是非。谁知道……,唉!要说忽略,也是有的,怎么就忘了这位女皇的朝廷,三不五时的就会发生一起谋反案呢? 赵逾此时就算是出面证明,店铺是他所赠,也无法证明杨帆不是叛逆。司礼卿裴宣礼已经招供,承认杨帆是他的同谋,而且他只招供说李游道以重金收买了杨帆,可没指明就是这十六座店铺,赵逾就算跳出去,也只能把他自己陷进去。何况,就算此法可行,他也不可能挺身而出,舍己为人这种事,他们两个之间还没有那个交情。 赵逾倒是也想营救杨帆出狱,可是隐宗在洛阳的势力本来就比较弱,在朝堂上的力量尤其薄弱,如今薛怀义和武三思已经先后出手,如果这两个人都不行,他就算使尽浑身解数又能如何? 赵逾只能一面继续了解杨帆一案的进展,一面把这件事情详细写下来,着人送去长安报与沈沐。 小蛮痴痴地坐了半宿,桃梅和三姐儿一直陪在旁边,两个丫头毕竟年纪还小,到后来已经困得坐不住了,被小蛮赶去睡觉。小蛮悲伤良久,收拾心情,又复思量如何营救夫君,思来想去,最后的希望她只能放在上官婉儿身上了。 她相信上官婉儿正在想办法,可是上官婉儿到底有没有办法?小蛮一无所知,她一定得见到上官婉儿才行,可她如今已经没有出入宫闱的权力,如何才能见到身居九重宫阙之内的上官婉儿呢? 良久,小蛮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并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但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上一试的。乌沉沉的夜色中,她开始期盼着黎明…… 夜色深沉,天爱奴终于盼来了夜晚。 她在自度为尼之前,已经把赴京时随身带着的一些“小玩意儿”都扔掉了,可是到了她这种地步,虽然不能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却已到了“无物不可为杀人利器”的地步。 缁衣本就是灰色,绑束停当,便于行动就成了。头面上则用僧衣的内衬做了个简单的头罩,至于武器,只有一截绳索、一根烛台,足矣! 虽然杨帆伤透了她的心,但是一听说杨帆有难,阿奴唯一想到的就是马上救他脱难! 这一晚,她不再是削尽了三千烦恼丝,木鱼清灯伴古佛的净莲小尼。 这一晚,她依旧她,她依旧是天爱奴! 只为一人,终其一生,天涯海角,唯愿君安的天爱奴! p:码累的时候,躺在床上捧着我的《一路彩虹》实体书(现已出版,更名《投资》,京东商城有售)看了几章,还真有那么股子味道,这才叫都市小说啊,哇哈哈哈……,得意忘形、张牙舞爪地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与子同仇 这一夜,天依旧是阴的,零星有些雨点。() 酷暑即将过去,很快将迎来秋天,雨却忽然密集起来,近日伊河、洛河的水都有些上涨,洛阳府已经派人日夜巡逻在河岸两侧,以防大水漫延上来,以前就曾有过河水漫进皇宫的事情。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能力,在上游派驻人员,是根本起不到及时提醒的作用的,一旦洪水下来,速度比他们传讯快百倍。洛阳府只好防患于未然,在皇宫一侧沿河堆垒了大量的沙袋,以防不测。 今夜雨虽不大,不过连日的大雨使得地面存有大量积水来不及泄去,洛阳除了定鼎大街这条标志性的主干道,其它街道都是黄土夯实,被雨水这样一浇,泥泞不堪,尤其是一些巷弄,里边泥泞湿滑的,白天也难通行,所以巡夜的武侯们大多偷了懒,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出来。 以天爱奴的身手,纵然武侯们认真巡逻,她照样能攀檐走壁、行走如飞,此刻巡弋武候不多,阿奴更是如鱼得水。 天爱奴知道推事院的所在。当初她为了行刺皇帝,曾经认真研究过整个宫城的建筑布局,甚至一度想过以推事院为跳板,由此处宫墙进入皇宫,后来公子在宫中给她安排了内应,使她有了更方便的进入方案,这才放弃这一选择。 以前,天爱奴视姜公子为主人,是她唯一的掌控者,她只要服从、执行。从不会质疑公子的决定,所以从未对公子安排的任何行动有过疑问。如今却不然,一些以前被她忽略掉的问题,便在她心中产生了疑窦。 当日她刺杀武后,失败的关键是:她不知道武后最后一层保障竟是来自于她身边的两个女侍卫,竟是为武后打扇的两个小宫娥。然而,梅花内卫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外界固然很少了解她们,但是从阿奴后来所掌握的情况看。宫中的重要人物都是清楚的。 公子安排她秘密潜入宫廷,有禁军将领暗中接应,这禁军将领统领一方。负责相当广阔的一片区域的安全,他的职位一定不低,他会不知道皇帝身边的打扇宫女是她的女侍卫? 公子欲行刺武后,这是何等大事?事先一切情况都已了如指掌,甚至连武后身边安排有多少名暗侍卫都一清二楚,却唯独漏掉了这两个最关键、却又非绝对秘密的人物,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子到底是真的想刺杀武后还是别有目的?、 这些疑问虽已产生,她却没有必要再去了解了,天爱奴已经从这世间消失了,她现在只是净心庵中斩断红尘。四大皆空的一女尼,还了解这些事做什么呢? 可是这位斩断红尘、四大皆空的净莲女尼,此刻却是一身刺客装束,而且是极另类的刺客,她的腰间插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铜烛台。 这位极另类的女刺客纵身一跃,掠上高墙,跃上去时的动作非常诡异,就像是滑上去的,一到墙顶直接就贴在了哪里,没有掠高一分。稍作停顿。看清墙内动静,她就像水一般滑了下去。 天爱奴在墙下静静地站了片刻,看清院中情形,便飞身掠去,依托着廊下、壁角、花丛、厅柱,巧妙而飞快地向前行进。 推事院的结构图她曾经看过,虽然这里不是她的目标,如今记的已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的布局还是知道的,她知道大牢在什么方向。 很快,她就来到了牢房的入口。 风中,两盏惨白的灯笼轻轻地摇曳着,门庭两侧站着两个看守牢房的执役,两人各抱一口刀,倚着门柱,似乎在打着瞌睡。 这牢房墙壁奇厚,由此下去,便是没有门窗、只有一排排小小通气孔的牢房建筑群,唯一的出入口只有这里,牢门区最前面有一段甬道,甬道里边还有一道门,打开才能进入真正的牢房区,外面也有一道铁栅门,铁栅门修在一座房子里,两个执役所守的就是这座房子的门户。 阿奴向左右扫了一眼,没有人,再侧耳倾听,也未听到任何声息,她的手便悄悄探向腰间。 在她的腰带上,插着一只烛台,烛台以黄铜铸成,实心,由粗到细有一圈圈的螺纹,大约一掌宽度之上的位置,有一圈黄铜的铸柄,其实是向上弯曲的一个圆圈,由来承接烛泪的。再往上仍是螺纹状由粗到细的钢柱,直到近顶尖一指左右的长度,才是锐利、平滑的尖锋。 整个烛台高仅一尺有余,如果把“黄铜护手”上面的部分延长两倍,螺纹全部变成尖利平滑的剑刃,那就是一柄西洋剑了。 倚着右侧门柱的看守唐逑正闭目假寐,恰于此时打了个哈欠,他的双眼微微张开一隙,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对面的房舍静静矗立着,灯影投射在他身前五尺远近的地面上……,对了!就是光影,光与影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如果有这样一副被放大、被放慢的画面,一只小小的蠓虫从花芯的蕊间攸然穿过,翅膀掀起的微风扬起了蕊上的花粉,花粉焰火般飘起,优美的令人陶醉。这时候你最容易忽略的是什么? 没错,是那只蠓虫每秒钟高达1000次的高频震动。 在张开眼睛、刚刚看清面前景物的唐逑眼中,天爱奴奇怪的身影就是被他所忽略了的,他只看到光影一闪,心口便猛地一痛,只是一下,虽然剧烈,却消失的非常快,快到他刚刚感觉到痛,痛楚就消失了。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右手正把什么东西从他伙伴的胸口抽出来。那人抽出一柄很奇怪的武器,转身看了他一眼。灯在高处,唐逑看不清那人的脸色,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非常明亮。然后那个人就推开房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灯光照在那人的背影上,唐逑倚着门柱,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阿奴的穿着非常肥大。虽然手脚和腰等重要部位都缠绑起来以便于活动,可是整件衣袍的肥大还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根本看不到她身体的线条。 但是唐逑只看了一眼。就发觉有一种轻盈灵动,翩然欲飞的味道在她的袍服衣袂间盈盈流动。 “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她的体态一定非常非常……” 唐逑的意识就定格在这里,他死了。 ※※※※ 则天门上钟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已经沉静了一夜的天空又下起雨来,仿佛老天爷只是想喘口气,歇够了就继续把雨浇下来。 好在这几天不像头一天那般暴雨倾盆,洛河发洪水的可能不太大,只是市面上的米面油盐、蔬菜水果,因为运输不便利,价格有些上涨。 这样的雨天,百姓们还是要出门做事的,商贩们也要开张经营。不管是朝堂上的风风雨雨,还是这天上的风风雨雨,都不能阻止他们讨生活。 饭,总是要吃的。 有一个打扮很得体、容颜很俏丽的妇人,撑着一柄“鱼戏莲”的荷花伞。怀中抱着一只名贵的狸猫,领着两个青衣小丫环缓缓地走在雨中,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脚下的步伐却缓慢悠然的仿佛是闲庭散步,行色匆匆的行人不免向她投去惊讶的一瞥。 宫城,长乐门。 小蛮撑着荷花伞站在宫门下。守城的裨将面有难色地站在她的对面。 “谢都尉,你……这可叫傅某太过为难了。皇上近来深居不出,朝会都停了,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是一概不见的。都尉如今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在宫中更无任何职司,傅某怎好破例?” 小蛮浅浅一笑,神色平静地道:“傅兄,小蛮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只请傅兄为小蛮通报一声,如果陛下不肯见小蛮,小蛮自然离去。” 守长乐门的裨将叫傅尘,谢小蛮担任宫中侍卫时,与他小有交情,如今小蛮求上门来,傅尘很想与她方便,可是越权逾矩的事,他也实在不敢触犯。 傅尘为难地道:“谢都尉,皇帝已有旨意,傅某再去通禀,岂非明知故犯?再者,此例一破,岂非谁想见天子,各宫门守卫都得入内禀报一番,让天子不胜其烦么?” 小蛮淡淡地道:“傅兄,小蛮与别人的情形有所不同。小蛮的丈夫,是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小蛮是命妇,以命妇之身求见陛下,而非朝臣!陛下的旨意当中,可曾言明朝廷命妇也不见的。” 傅尘咧咧嘴,心道:“小蛮姑娘这可是狡辩了,难道皇帝下旨时还得把一切可能俱都想到?只一句‘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一概不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她若真较这个真儿,这个漏洞倒也确实…… 小蛮又道:“还有,小蛮此来,并非为了国家大事,而是为了一件私事向陛下谢恩。因此,小蛮求见,不在陛下所禁之列。” 傅尘怔道:“谢都尉……为何事谢恩?” 小蛮嘴角微微逸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可是傅尘看在眼中,却不知怎地,只看到一抹辛酸、一种悲凉。 小蛮道:“我谢天子,赐了小蛮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陛下是小蛮的大媒人呢,你说这算不算是私事?” 傅尘吃惊地看着小蛮,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讥诮,她说的很认真,本来苍白而憔悴的脸庞,随着她的这几句话,忽然就绽放出一片幸福、满足、甜蜜的光采。 “好……,你等等,我这就去!” 傅尘被小蛮脸上异样的神光慑服,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宫中走去。 此时,远处又有一人,逡巡着、畏畏缩缩地向这里走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章 告御状 第十三卷监狱风云第三百五十章告御状 狄家三公子狄光昭畏畏缩缩地走到宫城前,迟疑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那是一只洪荒巨兽,他一走过去就会被活活吞噬似的。 他没有带雨具,衣袍已经被细雨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狄光昭踟蹰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他看见一个撑伞的少妇,所穿的华服竟是命妇的制服,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便转向宫门。 一名侍卫向他迎去,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狄仁杰的袍服送回家里以后,一家人正在六神无主,听了送饭的家仆捎回来的消息,他们也素知狄仁杰为人节俭,只道他是心疼这朝服,便想依着他的吩咐把朝服清洗一下,明日送饭时再携几件常服去。 狄仁杰身边侍候的婵娟姑娘却起了疑心,自从狄仁杰被抓进制狱,一家人根本见不到他,无法知道里边的具体情况,也无从做出相应的营救举措。如今这是什么时候?罪证一旦确实,那是要杀头的,狄公素来节俭不假,可是总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怜惜一件衣服吧? 婵娟越想越觉可疑,便主动揽下了清洗那件朝服的差使,随后她就把这件朝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终于被她发现了狄仁杰暗藏的血书。 既有血书,就可以为他鸣冤了。狄家人当然不会傻到拿着血书去洛阳府、大理寺甚至御史台喊冤,这封血书要直达御前才有一线生机。可是谁去送这封血书呢?狄家长子、次子一个在外地作官,现在还没有回来,另一个也受牵连入狱了,唯一的男丁就是老三狄光昭。 狄光昭虽然贪财好色,对父兄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即便不是出于亲人之情。如果他父兄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也就完了,这是为了父兄的性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他都要搏一搏的,狄光昭一咬牙。揣起血书就奔了宫城。 可他到了这里,不免又畏怯起来,迟疑半晌才鼓足勇气走过来。那侍卫一问,狄光昭赶紧施礼道:“在下乃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公之子光昭,家父一身清白,含冤入狱,在下乃是替父亲向圣人鸣冤的。” 那侍卫双眼一瞪,喝道:“若有冤屈,你可以去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圣人不是三司法官,哪有闲功夫升堂问案。管你的闲事!去去去,走远些!” 狄光昭赶紧道:“家父当朝宰相,宰相蒙冤,事关重大,三法司怕也难决此案。相信圣人对此案甚为关心,有劳足下为光昭禀报一声,说不定圣人肯见我的。” “滚滚滚!你还真能想啊,谁为你担这偌大的干系啊,一旦惹得圣人不悦,你来替我承担不成。你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交洛阳府治罪!” 狄光昭吓了一跳,走也不愿、留也不敢,正迟疑间,小蛮听见他与那侍卫的对话,便走过来,说道:“这位郎君,可是狄家三公子?” 那侍卫还要喝骂,忽见小蛮赶来,忙住了口,轻轻退开两步。小蛮原是宫中女侍卫的一个首领,常常出入宫禁,这侍卫当然认识她。狄光昭见这身着命妇宫装的美丽少妇向自己问话,不禁惶惑地道:“是!正是在下。夫人是?” “你来!” 小蛮唤了他一声,转身走开几步,狄光昭急忙趋身跟过去,小蛮走到僻静处,站定身子对狄光昭说道:“你为狄公鸣冤,可有证据?” 见狄光昭露出迟疑神色,小蛮忙道:“奴家是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拙夫同样是含冤入狱,奴家来这里,也是向皇帝鸣冤的。三公子可以相信我!” 狄光昭上下看她几眼,说道:“原来是杨夫人。杨郎将的事,在下也听说过,我相信你。” 小蛮道:“如今宫禁森严,轻易进入不得,你堂而皇之替父鸣冤,这些军士一则不愿多事,二则也怕得罪御史台,定然不肯替你传禀的。你若信得过奴家,有什么状子或者想说的话,不妨交待于奴家,奴家替你一并送到御前。” 狄光昭犹疑地道:“这个……,杨夫人,事关重大,你有把握能见到皇帝?” 小蛮微微一笑,肯定地道:“那是自然!” 小蛮的神态打动了狄光昭,或者在他心底,那份血书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抛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下有人愿意接手,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份责任让出去。 狄光昭压低声音道:“杨夫人,家父在狱中写下一封血书,藏于换洗的袍服之中送回家来,我等发现这份血书,这才想入宫喊冤。” 小蛮双眼一亮,说道:“公子可愿把这封血书交予奴家?” 狄光昭赶紧道:“有劳杨夫人!” 他左右扫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布片,宫门前小蛮也不便细看,急忙接过,揣进自己的衣袖。血书入袖,小蛮的心便踏实了几分。 薛怀义铩羽而归,武三思拒不出面,太平公主又断言杨帆必死,小蛮心中最后一个希望就只剩下上官婉儿了。然而,若只是为了问问上官婉儿采取了什么办法,能否救出杨帆,她就没有必要坚持入宫了。 小蛮今天来,是因为她知道上官婉儿的底蕴。小蛮不敢说绝对了解上官婉儿,却也知道个大概。毕竟,她不仅是御前女侍卫,而且和上官婉儿做了一年多的好姐妹。 上官婉儿位高权重,但是她的势力主要在宫里,在宫里面她和韦团儿是各占半壁江山。婉儿的势力相对还要大一些,不过她的势力也仅限于此,几乎不出宫门。婉儿是没有野心的,她结交人脉、招纳心腹,只是想保证自身的安全而已。 她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安危也系于皇帝,所以对宫里的人她非常注意结交。而朝中几乎没有她的门下,她所结交的那些外臣大多是些词臣文士,清谈之人。聚在一起谈些风花雪月、歌赋文章,这种时候能够帮忙的极为有限。 小蛮觉得,婉儿最大的能力。是她侍奉君前,便于进言。而她想进言,就需要有个契机,总不好贸然就提,那样的话势必引起皇帝的疑心。所以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上官婉儿制造一个进言的契机。 她也写了一封血书,这是一封绝笔。 如果皇帝肯见她,她就到御前喊冤,能触动皇帝最好,如果不能。婉儿姐姐也能趁机替她说话,郎君或有一线生机。如果皇帝不见,她就自绝于宫前,一位朝廷命妇自尽于宫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足以引起朝野关注,各方议论。 她身藏的血书,也必定会被皇帝发现,如此惨烈的鸣冤之举,就算皇帝再如何铁石心肠,总也该有所触动吧?如果依旧不能。婉儿还是能利用这件事,巧妙地向皇帝施加影响。这,已是小蛮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她要用自己的性命,为郎君换得一线生机。 不想这时狄光昭竟然携来了狄仁杰的血书,小蛮心中欢喜不已:“有了这份宰相亲笔血书,想必事情会多几分希望吧。” ※※※※※※※ 丽春台上,武则天沿着白玉栏杆缓步而行,静静地欣赏着薄薄雨雾下的花花草草。 这些天,武则天的精神体力都不太好,直到今日才稍稍缓了过来。向廊下看去,“石榴红”、“凤丹白”、“蓝田玉”、“玉楼点翠”等各色珍稀奇花竞相绽放,雨珠如露,凝于花瓣之上,显得娇艳欲滴,武则天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伴在她身旁的上官婉儿,眉毛似笼似舒,隐隐罩着一抹轻愁,就如那远处轻烟般缭绕不去的雨幕,显得心事重重,可是每当武则天转首与她说话时,她还得急忙换一副颜色,不教武则天看出来。 这时候,傅尘来到丽春台,与站在石阶上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便由那小太监引着走过来。武则天凝神看着圃中的鲜花,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傅尘叉手施礼,说道:“圣人,今有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于宫门外求见!” 武则天略一沉吟,缓缓地道:“是小蛮么?” 她转过身来,凝视着傅尘道:“朕说过,非国家第一等大事、亦或侍郎以上品秩官员请见,一概不见,你为何又来禀报?” 傅尘的腰弯的更深了:“圣人,谢都尉说,她……她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国事,而是因为一桩私事!” 武则天眉头一挑,微微冷笑道:“什么私事?替她那谋反的丈夫求情么?她把朕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还想要朕为她升堂问案不成?” 傅尘低声道:“谢都尉说,圣人是她的大媒人,感谢圣人赐了她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如今,她是来‘谢媒’的,还……还带了谢媒礼。” 婉儿听了,目光微微一闪,忽然轻笑道:“小蛮这丫头却也有趣,明明是想救她丈夫,偏还找了这许多借口。又要谢媒,又要送礼的,真亏她用了这许多的心思,只可惜她这点心眼儿,能瞒得圣人一双慧眼么?圣人是一定不会见她的,你去告诉她,叫她不要枉费心机了。” “慢着!” 武则天本想不见,听婉儿这么说,反而唤住了傅尘,说道:“带她来见朕!” 上官婉儿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大家,你这是……”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这丫头的用心,自然是瞒不过朕的。不过,朕很好奇,她有什么见面礼要送与朕这位大媒人,又有些什么说辞,来为她的丈夫开脱。呵,走吧,咱们回殿里歇息一下。朕,等她来!” p:我现在检查稿子,都是写完之后大声读一遍,带语气的,像说书人一样,不光挑错字,语言风格也更有画面感。 这一卷叫监狱风云,利用这一卷,把各方势力,各方人物,以及酷吏政治时期的官场形象表现出来,同时汇聚各方矛盾冲突,而与主角有关的几位女角也来一个大展示,大冲撞,阿兄和妞妞也将由此相认。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相信各位已经品出滋味了。精彩在字里行间,要细细咀嚼才有味道,囫囵吞枣地看,那就白瞎这心血了。 投票就不用细细品味了,诚求月票、推荐票!爽快地投下来吧! !。。) s 第三百五十一章 血书疑云 “大家,命妇谢沐雯殿外候旨!” “宣她进见!” “遵旨!” 小海拂尘一扬,转身走去。 婉儿站在武则天身侧,自上而下看着她的面容,皱纹尤其明显。 婉儿心中很失望,她陪伴在天后身边十年,亲眼看着天后一步步走向辉煌。曾几何时,她曾非常崇拜这个强大的女人,倒不是她想效仿武则天,而是被武则天强大的个人魅力,她的精明、她的强干、她刚强的个性而征服。 可是现在,婉儿渐渐觉得,天后的精明和睿智,其实一直都只体现在她如何跟后宫里的人勾心斗角,如何跟朝廷上的大臣尔虞我诈,如何巧言名目的杀戮李唐宗室,如何一步步铲除反对势力,以图登上皇位。 如今她如愿以偿了,可是随着她真正地登上帝王,取代李唐,以大周开国之君的身份来治理国家,她的缺点就渐渐暴露出来。她的能力和智慧,不足以驾驭一个帝国。或者说,她只是有能力把权力稳稳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正是她一向最拿手的本事。 可是帝王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行了么?于国于民,她做过什么?也许相对于史上许多无能之君,这位女皇还是有些守成之功的,可是继太宗、高宗两代奠基之后,这个帝国本该进入最鼎盛的时期,如今却是风雨飘摇,帝王和大臣们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争皇储、争国本、争名夺利上了。 或许是武则天一步步走到今天,一直处于害人和被害之中。四十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她总想着会有人害她,一旦发现就坚决铲除。 或许是因为她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开创了前所未有之局面,百官之抵触确实是以前所有皇帝都不曾遇到的强烈,所以她不得不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或许是因为年迈。精力不济、脑力不济,以致昏招频出,这一点倒是有不少古之明君晚年与她相似。可是不管她是出于哪一方面的原因。婉儿还是对现在的武则天感到失望。 小蛮缓缓走进来,她在武则天身边多年,这帝宫威严、天子之气影响不了她。她很平静地走进来,向武则天深施一礼,轻声道:“臣妇谢氏,见过陛下!” 武则天刚想开口,忽然看见她怀中抱着一只狸猫,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小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小蛮欠身道:“陛下富有四海,臣妇无所报答。今来宫中谢媒,想着这只猫儿可爱。把它献与陛下,陛下闲闷时,有只猫儿在身边逗弄着,可以更为开怀。使我皇陛下心情愉快、身体康健!”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她摆摆手。小海走过去,从小蛮手中接过那只猫儿,“千文钱”在小蛮怀里趴着,正非常舒服地打盹,忽然被人抱开,便不悦地“喵”了一声。武则天笑道:“这只猫儿倒是可爱,来,给朕拿过来。” 小海连忙把狸猫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笑容满面地接猫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睨了小蛮一眼,说道:“小蛮,你今日来见朕,就只为送这谢媒礼么,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说?” 小蛮平静地道:“陛下睿智,臣妇不敢隐瞒。别的话,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临时生出了一些意外,臣妇的话暂且放在一边,臣妇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陛下御览。” 小蛮说着,就探手入袖,她进宫前已经被搜过身,殿上的侍卫们对她的动作便未予阻拦,却见小蛮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高高举过头顶。 武则天面露疑惑,向小海递了个眼色,小海连忙走过去,接过手帕,又迈着小碎步来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伸手去接那布帕,怀中的狸猫趁机跃到地上,弓了弓脊背,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宫殿上随意地游走起来。 什么皇帝、什么权威,在它眼中,可是根本感觉不到。 武则天展开血书,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她默默地看完血书,缓缓抬起头,对小蛮道:“这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小蛮把狄仁杰如何传出血书,狄仁杰的家人如何宫门受阻,自己如何答应替他在御前鸣冤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双膝跪倒,泣声说道:“陛下,臣妇今日入宫,一为谢媒,二便是鸣冤。 臣妇鸣冤,本只为夫君一人。这世间人一切秘密,瞒得过别人,怎能瞒得过他的枕边人?臣妇深知,丈夫绝不会谋反,所以想请陛下为之明察,还我丈夫清白。如今在宫前,竟然接到狄相的血书,以臣妇看来,蒙冤入狱的怕不只是臣妇的丈夫一人。陛下治理天下,宰相们就是帮陛下治理天下的柱石之才。臣妇泣请陛下,慎重处理此案,于国,不要误折了栋梁。于臣妇,不要折了家里的脊梁。陛下明鉴!” 小蛮伏地,哭声顿起,武则天看着那血书,久久不语,殿上静悄悄的,只有小蛮低低的哭泣声。 血书上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上面除了一个大大的冤字,还写着“臣狄仁杰忠心于国,忠心于君,既无谋反之心,亦无谋反之举,臣冤枉!请陛下明察!”这样一段话。武则天心中很是疑惑,狄仁杰是亲口招认了罪名的,如今又要喊冤,到底意欲何为? 小蛮伏地哭泣不止,武则天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婉儿,你先带小蛮下去歇息。” 小蛮不肯起身,哭泣道:“陛下!” 武则天和缓地道:“朕会公允地处理此案,你且退下吧!” 上官婉儿向小蛮使了个眼色。小蛮这才起身,又向武则天一礼,随着上官婉儿退下去。 武则天手持血书,心潮起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其中另有文章?” 沉吟良久,武则天缓缓吩咐道:“小海!” “奴婢在!” “速去御史台传朕口谕,要来俊臣马上晋见!” “遵旨!” ※※※※※※ 小蛮随着上官婉儿来到偏殿,上官婉儿刚把殿上的宫娥寻个理由遣出去。小蛮就赶上前来,急声道:“婉儿姐姐……” 一语未了,眼泪又落下来。上官婉儿强抑揪心的悲伤,安慰她道:“小蛮,我知道你担心。我也……,如今我也托付了一些人,还趁着连日大雨,命人在宫中散播苍天垂泪、有人含冤的消息,相信很快就可以传到皇帝耳中,皇帝是一向相信这些东西的。唉!我只恨,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平时我明明有很多结交朝臣、培植势力的机会,却都被我放过了,如今仓促间想要救人,却无人可以托付。” 小蛮芳心一沉。失声道:“连婉儿姐姐也没有办法么?” 上官婉儿黯然道:“我一直在想办法,只恨势力不出宫门!尤其是来俊臣的御史台,我根本插不进手去。我已经想过一些主意,可是这谋反大案……,薛怀义和梁王武三思先后造访御使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果连他们两人都不能救出杨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小蛮赶紧问道:“什么办法?” 上官婉儿道:“既然不能抹杀他的谋反嫌疑,那就只有审,审出一个清白,才能让他出来。可是。我很担心,以来俊臣的为人,无罪也会被他审出个有罪,此人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不过……” 婉儿抓住小蛮的手,柔声道:“说起来,还是你有办法。不但能进宫鸣冤,居然还带来了狄相的血书。皇帝对狄相一向另眼相看,这几天皇帝心情郁结,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最赏识和信赖的狄相也想反她,说不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小蛮道:“小蛮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了,接下来能否利用此事,让皇帝回心转意,还要依赖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道:“我会见机行事。眼下是关键时刻,正该趁热打铁,我不能与你多说,我先回御前,看看有什么动静!” 小蛮赶紧擦擦眼泪,道:“好!婉儿姐姐尽管去,小蛮在此等你消息!” 上官婉儿回到殿上,武则天正托腮沉思,等着来俊臣的到来。婉儿也不多话,只是悄悄站到了她的旁边。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侍候武则天多年的上官婉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现在,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那只名叫“千文钱”的狸猫自己在殿堂上跑来跑去,倒是觉得这地方空旷新鲜,很是有趣。跑着跑着,它忽然看着一排博古架上挂着一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羽毛色鲜艳的鹦鹉,不禁蹲下来,猫眼炯炯地看着那只鹦鹉。 鹦鹉没注意“千文钱”贪婪的眼光,它在笼子里东张西望,悠闲地啄了啄羽毛,忽然开口说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儿是丽春台,是武后闲来散心的所在,并不是日常办公的武成殿,所以宫里宫外,有各种供她解闷儿的玩意儿,这只鹦鹉就是武后极为宠爱的一只宠物,它学说的话儿,都是韦团儿教给它的。 “千文钱”看着上边那只傻鸟,很是眼馋,虽然它的食物一向不错,可是这等能亲自捕来的血食,想必吃着会更有味道。 “千文钱”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只笼中鸟,忽然站起来,倒退了几步,突然加速向前冲去,临近博古架的时候,它猛地一跃,蹿将起来,先跃到博古架上,再借力向空中一跳,便抓向那只鹦鹉。 注:传说武则天害死王皇后和萧淑妃时,萧淑妃曾诅咒她:来世武后为鼠她为猫,世世与武后为敌。所以武后怕猫,宫里从来不准养猫,连她定都洛阳都是因为在长安杀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怕有冤魂纠缠。 这种后人编造出来的离奇扯淡的东西,我就不在写到小蛮献猫的时候特意解释了。后人编的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都有自相矛盾的大漏洞,资治通鉴里所载的有关武则天的一件小事,直接就否了这个传说。我先不说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了么? p:嘿嘿,诚求月票、推荐票!。。) s 第三百五十二章 狸鹉之争 “千文钱”一头扑在鸟笼子上,一爪抓住鸟笼,一爪探往笼中去抓那鹦鹉,那鸟笼被他一扑,在架子上左右乱晃,里边那只鹦鹉吓得跳来跳去,惊叫不已。 宫里侍候着的几个宫女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帮忙。 在鸟笼内外打架的,是皇帝的两只宠物,哪一只她们也不敢伤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们分开,那鹦鹉扑了一地鸟毛,惊恐地缩在笼中一角,“千文钱”被人抱在怀里,瞪着一双猫眼,很遗憾地看着它得而复失的猎物。 这一切,武则天自然看在眼中,逗得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来来来,把朕的猫儿和鹦鹉都拿过来,叫朕瞧瞧这两只不安份的小家伙儿。” 武则天笑眯眯地说着,等到两只宠物拿到面前,武则天把狸猫抱在怀里,又看着案上那只鹦鹉,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是一个非常喜欢从一些异象和征兆去揣测一些事情的人,看到怀里这只依旧跃跃欲试的狸猫和那只惊恐的鹦鹉,她忽然想到:“狸猫,狸猫……,狸?李?鹦鹉,武?这狸猫和鹦鹉之争,莫非意喻着李氏和武氏之争,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警示?” 这时候,韦团儿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堪堪赶到殿上,听宫女诉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便凑到武则天面前,笑道:“大家,这猫儿和鹦鹉当然不能关在一处了。它们之间哪能共存呐。大家把猫儿交给团儿吧,团儿给它妥善安置个地方。省得它又打这只鹦鹉的主意。” 武则天缓缓地道:“狸猫和鹦鹉,当真不能相容么?” 团儿掩口笑道:“大家。那猫儿看见鹦鹉,还能不想一饱口腹之欲?若要它们在一起,能相安无事才怪呢。” “事在人为!” 武则天很认真说了一句,好象受到了什么启发,目光频频闪动。 她的手紧紧摁住那只蠢蠢欲动的狸猫,不让它扑上桌去。一边若有所思地抚着它的毛发,安抚着它,一边对韦团儿道:“朕喜欢这只狸猫,你把它抱去。好好调教,去一去它的野性!” 韦团儿答应一声,从武则天手中接过那只猫来。 武则天又道:“狸猫和鹦鹉就一定不能相安无事?朕不以为然!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还治不了一只狸猫?团儿,你好好调教它,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这只狸猫和这只鹦鹉能共处一室,互不相侵!” “啊?” 韦团儿抱着狸猫,面露苦色,狸猫吃鸟。这是本能,怎么可能让它们共处一室,还互不相侵嘛! “千文钱”方才在武则天怀里挣扎半天,也没够着案上的那只鹦鹉,这时被韦团儿抱在怀里,与那只鹦鹉视线平齐,彼此看的清楚,更是心痒难搔,它使劲挣了几下。挣不脱韦团儿的怀抱,恼将起来,抬起爪子便狠狠一挠。 韦团儿娇嫩的掌背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痛得她哎哟一声放了手,那猫使劲跳上案去,一头撞得那鸟笼翻倒,咕噜噜摔下案去。鹦鹉在笼中乱叫乱跳,翅膀乱扇,脱落的羽毛儿纷纷扬扬,弄得武则天一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 来俊臣赶到丽春台的时候,只见里边好象刚刚经过一场混乱,才打扫干净似的,心中十分纳罕。不过他可不敢多问,依旧中规中矩,趴在地上向武则天行了一个大周朝独一无二的来氏五体投地大礼,毕恭毕敬地道:“臣来俊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来卿,你对狄仁杰那些人,是怎么审理的?” 来俊臣刚站起来,忙又弯下腰去,道:“回奏陛下,臣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陛下的慈悲大度感化他们。对过于顽固的人,就多方搜集证据,以确凿的证据叫他们无可辩驳,不得不俯首认罪。” “是么?” 武则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他们都是自行认罪的?” 来俊臣道:“是!他们一被捕,狄仁杰就知道大势已去,因此率先认罪,之后,任知古、裴行本等人先后认罪。迄今为止,只有一个魏元忠不肯认罪,侯思止曾想对他用刑,刚把他吊起来,臣就知道了,马上赶去阻止了他。 臣以为,对这些大臣,不宜动用严刑,一旦用了大刑,难免予人屈打成招之嫌。必须得公允一些,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据迫使他们认罪。” “嗯……” 武则天缓缓地道:“确实不曾动用刑罚,用酷刑逼供?” 来俊臣陪笑道:“臣怎么敢对陛下妄言呢,臣亲自审理的案子和臣经手过问的案子,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动过大刑!不敢有瞒陛下,因为陛下还未下旨确认他们的罪行并昭告天下,所以他们现在还有官身,臣连他们的朝服官衣都不曾剥下,臣又怎么可能对他们用刑呢?” 武则天双目突然一冷,沉声道:“既然如此,狄仁杰又怎么会传出血书,向朕鸣冤呢?” 武则天说着,把手中一团布帕向来俊臣狠狠掷去,那布帕轻柔,半空飘落在地,来俊臣急忙赶上几步,弯腰捡起布帕,展开一看,心中便暗骂:“王德寿这个蠢才,叫他看紧那只老狐狸,怎么还能把血书给传出来!” 来俊臣心中想着,面上却做出一副惊愕、委屈的模样,说道:“这……臣也不知!或许是这狄仁杰畏死,知道陛下一向宠信他,所以……鸣冤是假,求情是真,希望陛下心软,饶他性命!” “会是这样么?狄仁杰以鸣冤为名。希望得到朕的怜悯?” 武则天犹豫起来,上官婉儿看看来俊臣。又睨了武则天一眼,轻轻敛了双目。柔声道:“来中丞一向尽忠国事,是大家可以信任的臂膀,来中丞所言,当无虚假。可是宰相鸣冤,皇上若不过问,不但有碍皇上的声名。于来中丞也有妨碍……” 武则天转过头来,问道:“婉儿有何高见?” 上官婉儿道:“陛下何不提狄仁杰等人来御前亲自问问呢?” 这句话出口,来俊臣心里“卟嗵”一声,一颗心吓得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立即装作委屈模样道:“上官待制此言差矣!朝廷自有法度,哪有以帝王之尊亲自审理犯人的道理?如此作为置国家法度于何地?置三法司于何地?此例一开,后世帝王皆可效仿,随时插手司法,纲常法纪何以维持?” 上官婉儿马上道:“贞观六年,太宗皇帝曾过问并释放三百九十名死囚回家与亲人团聚,一年后到京受刑!贞观十七年,侯君集谋反,太宗皇帝亦曾私室相见,语之曰:‘为君之故。从此不忍上凌烟阁了。’太宗皇帝做得,我大周皇帝就做不得?” 来俊臣出身虽然寒微,却有偏才,能编出《罗织经》这种罗织、诬陷大全的人来,哪能没点真本事。 他立即反驳道:“太宗释放囚徒与亲人团聚一事不假!可那是太宗皇帝依例‘录囚’时所作的决定,而非对专人、专案进行提审。本朝今年的录囚之期可还没到呢,因此不可引为先例。 至于太宗皇帝密室私唔侯君集一事,却是民间传说了。既是密室私唔,旁人怎生得知?竟连太宗皇帝说过什么都如亲眼所见。足见其虚假。太宗起居录中可没有此事。试问,这是何人说出来的? 若是太宗皇帝当真于私室会唔侯君集,知其必死,垂泪作此言语,侯君集当时就可恳求天子,赦其一子,留其血脉,又何必在刑场上才说出这个希望,由监斩官驰奏天子,特赦其一子流放岭南?” 婉儿之才,主要是她的文才和料理政务的才干,于刑狱方面的知识,还真未必比得上写过《罗织经》的来俊臣。她自幼生长在宫里,这找人话柄、寻人漏洞,抬杠强辩的口舌之才更是无法跟来俊臣这样的市井流氓相比。 不过仗着她博古通今,熟谙各种典故,此时一一罗列出来,倒也能与来俊臣各执一辞,争论不下。两个人在这里唇枪舌箭,武则天精力渐渐不济,只觉心烦意乱,便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给朕讲古啦。这样吧,朕派一名官员去狱里看看,有没有受刑不就知道了?小海,传旨,命通事舍人齐峰往执事院一行,勘验在押官员可曾受刑。” “奴婢领旨!” 小海退出殿去,来俊臣眼珠一转,又道:“今日陛下纵然不召臣来,臣也要来宫里禀报的,昨夜推事院里有人闯入,试图劫狱!” 武则天听到这里大吃一惊,些许倦意一扫而空,急忙问道:“竟然有人敢劫狱?” 来俊臣道:“是!来人恐怕不下十人,个个身手高明,在执事院中大开杀戒,后来惊动大批守卫方才遁去,他们杀死狱卒十五人,受伤的……一个也没有,出手端地狠毒无比……” 来俊臣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个曾经历过昨夜劫狱事件的侍卫统领对他说过的话:“中丞,那人虽然有所遮掩,卑职却可断定,她是个女子,这女子身手高明之极,近乎于妖魅!出手忽尔电闪雷鸣,忽而柔风细雨,如蛇之毒……” 来俊臣心道:“却不知这女子是谁,潜入大牢意欲救哪个官员脱身。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如果目标是我,实在叫人担心。我重金聘请来的那六个贴身高手,也不知是不是此人的对手。回去之后,我得再聘些武技高手来保护我才行!” 上官婉儿正暗自思忖如何利用狄仁杰鸣冤一事大做文章,救不了狄仁杰等人没关系,至少也得把杨帆给保出来,一听来俊臣此言,却如冰雪浇身,一颗心都凉透了:“有人劫狱?这下糟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s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只手遮天 武则天果然大怒,厉声喝道:“连制狱都敢劫,还杀死许多公差,简直是无法无天!” 若不是小海已经去传旨了,武则天连派人去推事院勘验是否有人受刑的事都不想查了,竟然有人无视国法悍然劫狱,而且杀死那么多公人,这些人心中还有王法么?不下十人去劫狱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果真有同党,一群无法无天的同党,谋反一事还有可疑么? 不一会儿通事舍人齐峰就匆匆赶到丽春台,会同来俊臣一同离去。 (百度搜索:燃文小说,看小说最快更新) 上官婉儿明知此时绝对不宜再进言,可是小蛮还在侧殿等候,她也心悬杨帆安危,忍不住问道:“大家,小蛮那里……” 武则天余怒未息,拂袖道:“叫她先回家去,待朕查明狄仁杰的事情再说!”随后就由韦团儿扶着,径去寝宫休息了。 上官婉儿无奈,到了侧殿对小蛮一说,正忐忑等候消息的小蛮听了不禁沮然若丧。这种事情,尤其是死了十五个狱卒,来俊臣再如何大胆,也不可能撒谎的。到底是谁要劫狱,要救何人?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因为这桩事,原本有一线希望的事情又渺茫了,眼下只能寄望于齐峰的推事院之行能够有所斩获。 通事舍人,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替皇帝传达旨意的外臣。皇帝下旨,宫内各处的旨意多由内侍太监传达,涉及到宫外各处衙门的事务,大多就由通事舍人执行了。 通事舍人齐峰与来俊臣到了推事院。来俊臣满面春风地道:“齐舍人,请堂上稍坐,歇息片刻,本官再带你去验查人犯。” 面对这位皇帝宠臣,京城里有名的活阎王,齐峰心中惴惴,哪敢不答应。连忙唯唯喏喏,由来俊臣陪着登堂入室落座歇息。下人及时端了凉饮上来,又有干果两盘。来俊臣便和他东拉西扯起来。 趁这功夫,得了来俊臣吩咐的卫遂忠和王德寿等人便匆匆忙碌起来,一如当日薛怀义造访。 他们提前改造杨帆牢房的模样,这时又匆匆给狄仁杰等几位大臣装扮起来。 大堂上,来俊臣与齐峰分主宾坐了,谈笑风生。 来俊臣道:“当日左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咆哮公堂,意欲伤害本中丞,结果被本官的侍卫乱刀砍死,也算是罪有应得。啊!他的头,当时就掉在你脚下的位置,今日想来,仍是历历在目啊。” “啊!” 齐舍人吓了一跳。双脚顿时一缩,想到就在几天前,一位大将军被人活活砍杀,人头就落在自己脚前位置的血腥场面,不禁寒气直冒。() 这时一名执役走进大堂。附在来俊臣耳边低语几句,来俊臣起身道:“齐舍人身负皇命,耽搁太久了也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齐峰如释重负,连忙道:“好好好!” 二人出了大堂,往后院走去。刚走到一半,便有人锁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囚犯过来,那囚犯看见齐峰,咿咿啊啊地叫个不停,齐峰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范公公!” 原来那被押来的囚犯竟是内侍总管范云仙。齐峰是通事舍人,常在宫中行走,自然认得他。范云仙咿呀不停,可惜舌头被割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俊臣面不改色地道:“齐舍人认得他?此人乃是内侍总管,公堂之上本官问案,叫他交待罪行。这人却不识相,一味只讲先皇高宗如何英明,痛骂我大周皇帝昏庸无道,真是岂有此理,本官一怒之下,割了他的舌头。唔,这事陛下也知道,倒是训斥过我几句,说我不该与一个阉人一般见识,嘿嘿!本官当时也是生气,一听他辱骂今上,就忍不住了。” 齐峰“喔喔”地应了两声,脸色就有些发青。 推事院后边,也就是关押杨帆等人的那一排高矮大小不一的小房间的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此时难得没有下雨,许多囚犯带着脚镣正在那片空场地上“放风”。 齐峰由来俊臣陪着到了对面廊下站定,向前面看去。就见任知古、裴行本等人都身着官衣,头戴官帽,迈着八字步儿在那活动身子,狄仁杰穿着的是一身松软宽适的道服,正负手站在那儿东张西望。 裴宣礼还有几名官员,则在墙边横放的几根大木上坐着,也在交谈着什么,看着是一派悠闲。这些官员今天是头一回被放出来,像裴宣礼等人身上有伤的连行动都不方便,就被抬出来让他们坐在那儿。 来俊臣会好心让他们放风?就算放风,又何必强要他们穿戴整齐?这些官员有人因狱中闷热,平时只穿了小衣,有的身上有伤,又没人给敷药,怕那患处腐烂,也是不敢着衣,只能光着脊梁,来俊臣这是行为用意何在? 这些大臣都是从小官小吏一步步升上来的,如此欺上瞒下的行为,他们一看就知,马上就明白朝廷派人来视察了。他们不动声色,任由卫遂忠等人摆布,一个个状似悠闲地舒展着身体,望远散心,实际上早在四下观察,来俊臣既作如此安排,必定有人会来。 魏元忠眼尖,忽然看见远处长廊下出现几个官员,一个红袍的正是来俊臣,旁边几个穿绿袍的,那穿绿袍的官员中王德寿和卫遂忠他们都认识,另有一人身着低阶官员的绿袍,却与来俊臣并肩站着,分明不是他的下属。 魏元忠立即叫道:“来了!” 廊下,来俊臣指着那些官员们道:“每天,本官都会安排他们出来活动、放风,这是一批,一会儿还有第二批。” “冤枉!我们冤枉啊!请天使上奏天子,我们冤枉!” 在押的官员们向这边冲过来。早就埋伏在侧的执役们见势不妙,连忙提着风火棍上前横成一排加以阻拦,官员们推推搡搡,却很难冲破他们的防线,只能跳着脚儿喊:“来的是哪位天使?我们被严刑逼供,我们含冤莫白,请一定回奏天子……” 他们这一喊。来俊臣的脸色立时一变,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刺向齐峰。齐峰一个哆嗦,急忙转过身去。看也不看那些如一堵墙似的衙役们后面不断跳起来的人头,只将目光牢牢盯住前边一处公事房的屋檐上。 来俊臣紧紧地盯着着,看着他局促的神情、紧绷的颊肉。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忽然露出了一丝阴柔的笑意,温和地笑道:“齐舍人,以你所见,本官可曾虐待过这些犯官呐?” 齐峰额头汗水滚滚而落,讷讷地道:“没……没有……” 来俊臣道:“这些犯人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在这牢中一切如常。所招供状,都是他们自己亲口承认的,并无一人严刑相逼。齐舍人以为呢?” 齐峰咧了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是啊。来中丞所言甚是!” “是哪位天使来了,请回奏天子,我们冤枉!我们冤枉啊!” 喊冤声不断,来俊臣充耳不闻,笑吟吟地道:“齐舍人。这边请。” 来俊臣陪着齐峰转身往回走,悠然地道:“当今天子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成千古未有之盛事,总是有人不服气啊!说些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屁话!若只说说也就罢了,可是总有人贼心不死。想着把皇帝从这宝座赶下来。” “是啊是啊……” “其实俊臣出身寒微,既非朝臣保举,又非进士及第,齐舍人可知本官为什么能得到陛下重用么?” “为……为什么?” “因为忠!因为我来俊臣,其实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替陛下看家护院的,谁要是对陛下不怀好意,我就负责咬他,往死里咬,不但要咬死,还要咬得他惨不忍睹。这样,别人就会怕了,敢跟陛下捣蛋的人就少了。所以,陛下需要我这样的鹰犬,离不了我这样的鹰犬。而我这样的鹰犬,也愿意依附陛下,竭诚为陛下效劳!哈哈哈哈……” 齐峰陪笑道:“呵呵呵呵……” 来俊臣突然笑容一敛,阴森森地道:“齐舍人笑得这么开心,想必是听懂了来某的话了?” 齐峰呆了一呆,点头如捣蒜地道:“懂!懂懂懂!下官懂了……” 来俊臣双手往身后一背,扬头大笑而去:“哈哈哈哈……” 武则天回到寝宫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岁数大了,刚刚睡醒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她倚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出了一会神,又让团儿陪她说了一会话,才算清醒起来。这时团儿才说道:“大家,通事舍人齐峰已经回来了,正在寝宫外面候旨。” “哦?扶朕起来,更衣!” 虽然武则天这时有些不想动弹,而且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这样见见他也无妨,但是武则天依旧要起来,在臣子面前,她要保持威仪、庄严和精神奕奕,她不想让臣子看出一点老态。 齐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传见的命令,他低着头,踮着脚尖走进空旷幽深的大殿,想着左钤卫大将军的人头、想着内侍总管范公公的舌头,想着来俊臣的鹰犬论,终于拿定了主意。 武则天威严地坐在案后,沉声问道:“朕要你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齐峰躬身道:“回奏陛下,经臣查验,在押官员……未受刑讯逼供。” “哦……” 武则天的脸色黯淡下来,大殿上一时沉静的吓人。过了半晌,齐峰才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一应人犯,俱承罪状,现有他们的《谢死表》在此,臣受来中丞所托,代为呈上!” 齐峰从袖中摸出行本,躬身举起。 内侍接过送到武则天案前,武则天接过《谢死表》,默默地翻看了一遍,容颜惨淡地道:“朕待人以诚,换来的却总是恶报!呵呵,无非就是多砍几颗人头嘛!传旨给来俊臣,七天后,将一应罪犯处以绞刑,弃市三天!” p:小来子狂得没边儿了,小关关可是谨小慎微的很,很小心翼翼地向大家求张月票、推荐票,月末了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向我开炮!向我开喷! 先请看一个小寓言: 老农坐在田埂上说:“人家皇上下地用的是金锄头,晌午饭给俩白面馍馍呢!” 皇上坐在龙椅说:“听说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没有馍馍吃,为啥不吃肉啊!” 其实我都发过一个专门针对武则天的单章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看到,然后又来同样的疑问。 () 那些觉得“这样匪夷所思啊!”“这样太yy了啊!”“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武则天缺心眼啊还是作者傻啊,她会因为一封信就相信有人谋反?”的朋友,能否先就你的疑问去查证一下,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本章节由燃文小说友上传 ) (这里我再插一句,那封信还是我设计的,事实上连这封信都没有,就是来俊臣跑去说这些人要反,武则天就信了!武则天一点都不缺心眼,除非她是傻b,才会等到人家真的反了才采取行动!) 我的故事,是以真正历史为背景创造的,所以许多事件和人物,是取材于历史上的真人真事!你若依旧觉得不合理,那么请你从你自己的社会阅历上找原因。 如果说,非得让我把真正发生过的历史事实改成合乎你的逻辑的“真实历史”,或者让我给一件本来就没有更深层次原因的事件,额外编造出一些理由以便让你觉得合理,这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吗? 最后,再请看一遍这个小寓言: 老农坐在田埂上说:“人家皇上下地用的一定是金锄头,晌午头能有俩白面馍馍吃呢!” 皇上坐在龙椅说:“听说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没有馍馍吃,为啥不吃肉啊!” 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是永远难以相互理解的。 我就站在这里,喷吧! 月票和推荐票,也砸下来吧! 谨以此寓言,结束对此类质疑的回答。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小武曌 “七天后处决?” “是!” 太平公主得到肯定的回答,焦灼地站起身,暗想:“我得抓紧时间了!” 她在堂上来回走了两趟,忽然站住脚步,对周敏道:“更衣,我要进宫觐见皇帝!” 后宫,“袭芳院”里,一地鸟毛。 那只名叫“千文钱”的狸猫满足地蹲在一根厅柱下面,伸出舌头,美美地舔去唇边最后一丝鲜血,心满意足地“喵”了一声。 韦团儿怯生生地对武则天道:“大家,奴婢有罪……” 武则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地上可以证明那只鹦鹉曾经存在过的几片羽毛,缓缓地说道:“惩罚它,先饿它几顿。再取一只鹦鹉来,朕不相信,整个天下都可以服从于朕,朕就不能让一只狸猫屈服!” 武则天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或许人老了,都会有一种儿童般的天真和执拗,武则天不知为什么,忽然跟一只狸猫较上了劲。大概是对于皇储的人选她实在无法选择,只好把这种选择的为难投射到狸猫和鹦鹉身上,希望从它们相处的结果,找到一个启示。 “皇上,太平公主觐见!” “哦?令月来啦?” 武则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管是儿子还是侄子,乃至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如今想来,还是这个宝贝女儿让她开心呐。 武则天脸上刚刚绽出笑意。一副男儿装扮的太平公主便走了进来,亲热地唤道:“阿娘!” 武则天嗔笑道:“你这丫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这样胡闹。堂堂公主。一出门就做男装打扮。” 太平公主向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笑道:“这样出行方便嘛。阿娘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作男装打扮。这几天雨水不停,叫人烦闷,女儿去金谷园住了几天,散心解闷儿。这不刚回城,就来看望阿娘了么。” 武则天由她扶着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还是你这丫头清闲呐。为娘每天可是有无数的事情需要操心。听说大长公主在金谷园建有一幢别墅,你在那儿也有园子么,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太平公主嘟起嘴道:“这还需要说与娘亲知道么,女儿都羞于出口。女儿那处庄园小得很,远远不能与延安大长公主(即千金公主)的园子相比,早晚我会建一幢远比她的庄园更恢宏、更华丽的园子,到时再请娘亲去小住几日。” 武则天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不甘落人后的性子。你要建园子,要不要为娘帮衬你一些?” 太平公主得意地道:“这可不必,女儿自有办法。前番阿娘破例按亲王规格。加女儿食邑为一千亩,已经有人眼红了,女儿可不想叫人再说闲话。” 武则天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要强,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太平公主陪着武则天到了寝宫,母女俩说了一阵子体己话,武则天有了倦意,便在榻上昏昏睡去,太平公主候她睡着,便出了寝宫。又往史馆走去。 史馆中,上官婉儿向亲信的女官符清清问道:“张学士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符清清道:“待制,张学士还没进宫来呢,待制放心,清清派人守在前边了,只要他一到,马上引他来见你。” “好!”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愁容难掩。 符清清看在眼中,心中很是诧异,她知道杨帆与待制过从甚密,可是就算杨帆死了,与待制的权利没有丝毫影响啊,区区一个郎将而已,只要待制肯放下身段倾心结纳,愿意依附于她官员比比皆是,用得着把一个杨帆如此放在心上么? 只是眼见上官婉儿心烦意乱,符清清可不敢问。 这时有人禀报道:“待制,太平公主到了。” “啊?” 上官婉儿一怔,摆了摆手,符清清立即向外退去,刚到门口,太平公主已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符清清连忙躬身退到一边,候太平公主进来,这才退出去,把门掩好。 上官婉儿强挤出一脸笑容,迎上前道:“令月,这阴天下雨的,你怎么来了?” 太平公主向她眨了眨眼,笑道:“多日不见,甚是想你。我来宫里看看你呀。” 上官婉儿暗暗苦笑,说道:“这天气叫人心烦的很。我倒正想与人聊天解闷儿呢,坐吧,你想喝点什么?” 太平公主敛衽在案后坐了,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忽然说道:“婉儿一向性情淡泊,万事云烟,不为所动,如今愁容暗敛,心烦意乱,真是因为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么?” 上官婉儿暗自一惊,看着太平公主道:“令月何出此言?”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从案上拿起一块雕成白兔儿状的镇石轻轻把玩着,头也不抬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婉儿是在为关在推事院里的某个人担心吧?” 上官婉儿顿时失色,惊道:“令月!你……” 太平公主缓缓扬起眉来,一双妩媚明亮的丹凤眼微微露出一股煞气,竟有一种惊人的美丽。她那丰润饱满、娇艳如同花瓣的小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道:“那个人,名叫杨帆,是么?” “啪!” 镇石往案上轻轻一拍,上官婉儿却如雷击顶,蹬蹬蹬连退三步,花容失色,骇然说道:“令月,你……你……” 太平公主轻轻抖了抖衣袖,若无其事地把衣袖敛进怀里,悠然道:“婉儿,你怕什么?你们两个之间的那点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也就只有我知道而已。” 她抬头看着上官婉儿。笑眯眯地道:“我是不会说与别人知道的。” 不被人知的时候怕被人知,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上官婉儿却迅速地冷静下来,她走到太平公主对面,缓缓地坐下,目视着太平公主,说道:“公主对婉儿说这番话,应该是有所为而来。公主可以把来意告知么?” 太平公主又拿起那只白兔儿镇石。轻轻抚摸着,感觉着它那圆润的质感,低声道:“还有六天,他就要被砍头了。婉儿现在是什么感觉?心如刀割、还是芳心欲碎啊?” 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太平公主霍地抬头,四目相对,这对曾经的闺中好友,目中凛冽如刀,仿佛擦出了一片火花。但是只是刹那的交锋,太平公主的目光就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是一口刀鞘,把婉儿锋利的目光尽数收容进去:“婉儿可有办法救他么?”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太平公主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微微笑了笑。说道:“或许……我有办法!虽然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上官婉儿的娇躯下意识地向前一倾,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坐直身子,问道:“你要什么?” 太平公主慢慢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像那牡丹名种“雪映朝霞”于瞬间绽放,美丽的炫人二目,可是她的声音却冷得如同出鞘的刀锋:“我要你,放弃他!” 上官婉儿惊愕地看着太平公主,看了许久。目中渐渐露出恍然的神色,讶然道:“你……你喜欢他?” 太平公主收敛了笑容,紧紧抿起了嘴唇。 上官婉儿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道:“可他不喜欢你,是么?” 太平公主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只想逞口舌之快,那也由得你。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太平公主说罢,把袍袖一拂,盈盈起身,举步向门口走去。 “慢着!” 上官婉儿突然唤住她,太平公主收回触及门柄的手,缓缓转过身来,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答应你!” 婉儿目中有闪闪的泪光,哽咽地说道:“只要你……能救他性命!” 太平公主傲然道:“你要发一个毒誓!” 婉儿心如刀割,低声道:“好!这……我也答应你!” 太平公主椰揄道:“真是感人!婉儿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呐。我真不知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居然连一向目高于顶的上官待制都如此垂青于他!” 婉儿双目一厉,说道:“你不也是么?如果不然,你何必出现在这里,何必说这样的话?真要说起来,我比你可幸福多了,至少……” 婉儿没有再说下去,尽管太平公主趁人之危,她还是不想说出伤人的话。但是太平公主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顿时一沉,说道:“不只是你,还有小蛮!她也得答应,一旦救出杨帆,就得向杨帆自请休弃,离开他的身边!” 上官婉儿沉默良久,说道:“我不能替她做出保证,不过……我会尽力说服她。我会向皇帝请旨,回家一趟,趁此机会去见一见她。” 太平公主颔首道:“好!我要得到你们的承诺,才会采取行动。你最好快一些,六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上官婉儿心痛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没有办法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道:“我需要一件信物,一件可以令杨帆相信来人的信物!”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内室走去,她来到榻边,拉开妆台下边的抽屉,捧出一只小小的檀木匣子,匣子打开,里边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蜢蚱,草蜢蚱的颜色已经发黄了。 上官婉儿轻轻把它捧在手中,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上面,她的心,已经碎了! 太平公主看到婉儿好似珍宝似的捧出来的那只草蜢蚱,她的心也要碎了:“我对你不好么?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为什么却不能得到你的一丝情意?” 她很伤心,但她不想在婉儿面前掉下一颗眼泪,她以强硬的姿态对婉儿说道:“说到对宫里的掌握,我不如你!如果需要用到宫里的人……” 上官婉儿接口道:“我会全力配合!” 太平公主没有再说话,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婉儿,别忘了你的承诺,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利用你的权力,拯救你的男人,你还要承我的情,乖乖把你的男人送给我!这等手段,俨然就是一个嚣张霸道的“小武曌!”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书名:《星际女王之路》书号……简介:数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当叶芠睁开眼,发现窗外是美丽的星空,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进化,身体强壮,智商超高,科技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已然完全不是你所认识的模样。而她,却是实验室的一名不知明日在哪里的囚徒,逃离,成为了唯一的选择。rq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暗通消息 “开饭了!” 郑小布用饭勺子在桶沿上使劲地磕打了几下,一看已经到了杨帆的牢房前,便把饭勺往桶上一挂,拎起一个食盒。 张立雷板着脸打开牢门,郑小布刚一走进去,张立雷就有意无意地站到了门前。 杨家送来的饭菜是很精致的,杨家的厨子担心阿郎吃不好,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几道可口的菜肴,不过依着惯例,最可口的菜还是被执役们截留了。 张立雷有意无意地横在门口,两个佩刀的执役便站在门口聊起天来,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自从执事院被歹人闯入,连杀十五人,又逃之夭夭以后,武则天大为震怒,调了奉宸卫的官兵来加强执事院的防卫。 这是对付谋逆要犯,保护的又是朝廷的执法衙门,动用武装名正言顺。如今这执事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十分森严,执役们就有些松懈下来,如此严密的戒备之下休想有人逃脱,他们也就偷了懒。 杨帆正在地上躺着休息,房门一响他就站了起来,牵动铁链发出“哗愣愣”的一阵声响,门一开,光线射入,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 整天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的神情不免有些萎靡。唇上、颌下都长出了寸长的髭须,头发也蓬乱着,犹如一只关在笼中的野兽。 郑小布把食盒放下,杨帆看了他一眼,缓缓举步上前,弯腰去拿食盒。郑小布扭过头去向外面飞快地扫了一眼。突然压低嗓音问道:“杨郎将,你的罪证有三,其一:朱彬检举,你与他同谋,欲待兵变之夜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控制皇帝寝宫!” 杨帆一怔。弯下的腰又慢慢直起来,盯着郑小布,目中泛起一抹奇光。 郑小布道:“郎将罪证之二。司礼卿裴宣礼供认,是由他负责接洽,让你收受了工部尚书李游道的重礼。 并接受了一个许诺:事成之后封你为大将军。郎将的罪证之三,便是骤然暴富,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清!杨郎将,你对此有何解释?” 这番话若是在公堂之上由来俊臣问起,那是最恰当不过,而今却是由郑小布问出。这郑小布只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腰里系了一条油渍麻花的蓝布围裙,头上扎着一条已经看不出底色的布帕,油光光的胖脸却极为严肃、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一位升堂问案的官大老爷。情形实在有些可笑。 杨帆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他沉声答道:“杨帆入宫后,曾在朱彬麾下做过一些时日的大角手,不过彼此并无私交,不但没有私交。相反还有芥蒂。杨某曾受过朱彬的排挤,此事朱彬身边的两个亲兵是清楚的。” 郑小布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帆回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前年冬天,我记得此事过后不两天,杨某就调到武成殿去作侍卫了。你若查阅金吾卫中关于杨某的履历记载,便可以知道详细的时间!” 郑小布点点头,又问:“裴宣礼一事,你如何解释?” 杨帆道:“此事杨某无从解释。你说的这位礼部官员,杨帆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既是礼部官员,经常出入宫闱,那么杨某大概是见过他的,或者与其有数面之缘吧,只是无法从这个名字想起他到底是谁。若说杨某与此人有所勾连,实在荒唐之极。奈何,他有一面之辞,我却没有旁证啊!” 郑小布又道:“好!那么,你那十六家处于旺市的店铺,又是何人所赠呢?” 杨帆听到这里,却不禁犹豫起来。 实际上,他现在只是隐约猜到了郑小布的来意,以上两个问题,就算郑小布是诈供,他也是要这么回答的,即便是来俊臣升堂公审,他的回答依旧如此,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所以尽可坦率回答。 可是这第三个问题却不然。因为他与沈沐确实有所谋划,虽然他没有参与宰相们的兵变行动,但是从长远来说,他与沈沐所谋划的东西与宰相们所做的事情目的是完全相同的,都是为了恢复李唐江山,只不过一个是稳扎稳打,一个是行事促急罢了。 如果这郑小布是来诈供的,一旦问出送礼人是赵逾,必然有人去查。杨帆的门子就是隐宗的人,他出事后,赵逾恐怕早就做了准备,这一查怕是徒劳无功。如果真被他们查出了什么,朝廷中的这些刑狱高手也并非一班废物,恐怕就要查出大问题。 沈沐行事再隐秘,那么庞大的力量,动辄那么巨大的财富流动,除非人家不注意,一旦注意到你,有心去查,怎么可能滴水不漏?那时候,这桩罪名洗脱了,却有另一桩罪名加身,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现在这样还可以咬定是诬告,到那时可就真的无从辩驳了。 如果郑小布是他所想的那个人派来的,把这个秘密告诉她,怕也于事无补。如今去找,十有**已经找不到沈沐这个人了,甚至连他们在洛阳的联络点都不可能找到。即便找到他们,依旧无法给朝廷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 沈沐凭什么要把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送给他?他杨帆只是一个郎将,是军中的武将,而不是洛阳的地方官员,沈沐这个“大商人”就算想要找个靠山,谋求经商的便利,也绝对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事出反常必为妖,认真查下去……还不是弄巧成拙? 郑小布见他有所迟疑,微笑了一下,说道:“杨郎将,你可以相信我,这是那人叫我示与你看的一件信物!” 郑小布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掌心。 草蜢? 杨帆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这只草蜢的来历。这件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当日在龙门久候婉儿不归时,用野草信手编成的这只草蜢,婉儿居然一直保存到今天,杨帆的心中不禁一阵激荡。 郑小布手腕一翻,把那草蜢收好,说道:“郎将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帆已经相信他是被婉儿收买的人了,可是这件事他如何说与婉儿听呢?就算他合盘托出,依旧无济于事,沈沐不可能站出来承认,否则整个事机败露,他依旧要完蛋大吉,还要拖上一大帮陪绑的。 郑小布急道:“时间紧迫,杨郎将,你可拖延不得!” 杨帆道:“其间缘由,实在是一言难尽。赠我店铺的人……乃是西域一位豪商。他的身份,我实在无法提起,他赠我财产的理由……,唉!总之这一切实与谋反无关啊。” 杨帆吞吞吐吐,实在不知该如何解说,郑小布嘿地一声,道:“那人对我说,不管是谁,既赠你厚礼,必定有求于你。你是军中武将,而非地方官,不管是谁有求于你,所求之事必难张扬,所以,人家早料到你难以启齿了!” 杨帆惊讶地看向郑小布,婉儿聪慧博学不假,可是她的才华并不体现在这些方面,这个自幼长于深宫的女子竟然“料敌机先”,连他的反应都已经猜到了? 郑小布道:“那人交待说,你若不便说出,那便不说。只是,等你受审时,无论如何须按我教你的一番话交待。” 杨帆赶紧道:“请讲!” 郑小布道:“若是公堂上审你,问起这店铺来源,你只管一口咬住是受一位贵人馈赠,若是人家问起此人的名姓身份,你坚不吐实便是!” 杨帆颔首道:“杨某记住了!” 郑小布急急道:“千万咬住这句话,否则便救你不得了!” 郑小布说罢快步走了出去,一个执役懒洋洋地问道:“你这小子,怎么摩蹭这半天?” 郑小布手按着腰带,说道:“正好有些内急,顺便就在墙角解决了一下!” ※※※※※※※ “七天后行刑!” 当小蛮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被彻底击垮了。她现在只想见一见杨帆,在他临刑之前,再见自己的丈夫一面。可是,就连这也成了奢望。她再想进宫已经没了理由,执事院里也不允许探监。或许……,她只能等到行刑的那一刻,在法场上再看夫君最后一眼?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那一天,小蛮彻夜不眠,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忽然被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想到了来俊臣的妻子王氏夫人,王夫人当然不可能影响御史台的案件审判,但是做为御史台正堂长官的夫人,叫她行个方便,带自己去见丈夫一面,这事总还办得到吧? 小蛮当天就赶到博古斋,叫店伙去来府告知,说店里又进了几件极希罕的古董,请夫人来店里看看。小蛮在店里等了一天,王夫人也没有来。第二天南市刚一开门,小蛮便又赶到店里守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夫人终于来了。 王夫人带着两个侍女缓步走进博古斋,她这边刚一进去,旁边就绕出一个伙计来,把一面牌子杵在了门口,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打烊!” 王夫人绕过“萧墙”,笑着说道:“杨家娘子,你店里进了什么稀罕的古董啊?咦?杨家娘子,你……你这是作什么?” 小蛮早派了人在外面等着她来,王夫人还没到门口,小蛮就已经让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回避了,王夫人刚一绕过“萧墙”,小蛮便盈盈拜倒,悲切地道:“王夫人,小蛮有一事相求,万望夫人成全!”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七章 移花接木 徐有功慢条斯理地道:“不懂了吧?所谓先以情,审其辞理,反复参验,犹未能决,须讯问者,立案,取见在长官同判,然后拷讯。 这是什么意思呢?” 徐有功坐回椅上,抚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这就是说,你想拷讯,可以,不过你的罪证佐仗详细,犯人不肯认罪,这样的情况下,写下正式的请示行本,由堂官作出批复,然后才可以用刑。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徐有功就像一个很耐心的老师,一句句解释着,侯思止站在那儿,忽然发觉这一幕与前几天被魏元忠戏弄时一般无二,赶紧坐下来,不肯站在那儿受训了。 徐有功道:“这用刑的目的不是获得破案的线索,而是犯人面对实证拒不认罪,如此,方可用刑迫其招供。” “去你娘的!” 侯思止终于忍无可忍爆了粗口,自打他进了这御史台,眼见耳闻,有哪个人是这样办案的?不错,他徐无杖是这么审案子的,可是旁人以刑罚逼供,也没见他多加言语啊,偏偏今天与自己同堂问案,便生出这许多是非,这不是诚心跟自己为难吗? 徐有功脸色一沉,怒道:“侯思止,你敢出言不逊?” 侯思止道:“出言不逊又如何?老子还要打你呢!” 言犹未了,侯思止一记左勾拳就打向徐有功的下巴。 徐有功是什么出身?虽然他五十出头了。可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司法口儿做事,在地方上从一个巡捕、班头、巡检一路升到县尉、通判。当年也曾拎锁链提戒尺,干过抓捕罪犯的事情。身手十分敏捷。 侯思止一拳打来,徐有功身形一矮,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侯思止的下巴上,把这个卖饼的侯思止给打将出去。满堂的衙役都看呆了,就见两位侍御史也不顾体面了,穿着官袍就在大堂上动起手来。< 看了这般情形,心中只觉好笑。 这徐有功对他的维护他能感觉出来,听侯思止唤徐有功为徐无杖时,他就知道此人是谁了。徐无杖在京里还是小有名气的。只是杨帆也不清楚,徐有功对他的维护是出于他一向的执法公正,还是受人所托。 不过,他是罪犯,不能上前帮忙,而且徐有功此时并不吃亏,虽然他比侯思止大了十多岁,两个人动起拳脚,反倒 侯思止落了下风,不断地挨打。这情形也用不着他帮忙。 两位主审官在堂上大战,早有人一溜烟儿去通知来俊臣了,来俊臣听了只气得鼻孔冒烟,匆匆赶来一看,果然看见杨帆没事人儿似的站在一边,两位主审在堂上大动拳脚,打得衣服也乱了,幞头也歪了,“执”、“法”、“严”、“明”四个签筒内的签子丢得到处都是。不由大吼一声:“住手!” 徐有功手里拿着惊堂木正要扔出去,侯思止手里拿着一本簿册正挡着脸,一见来俊臣赶来,侯思止赶紧丢下簿册,跑上前去,张开嘴巴告状:“中丞你看,徐有功打人啊,连卑职的牙都打掉了两颗!” 徐有功把惊堂木一放,整理了一下衣衫,站在那儿理直气壮地说道:“重刑之下出冤鬼!下官既然也是主审,侯思止滥用刑罚,下官就不能坐视不理,侯思止受下官阻止,恼羞成怒,竟对下官动了拳脚,堂上众人个个看得清楚,可以作为下官的人证,还请中丞为下官作主!” 来俊臣一瞧这个徐无杖,不禁头痛不已。来俊臣如今在朝里简直是一手遮天,为何偏偏拿徐有功没办法呢?因为徐有功这个刺头儿在朝里已经是太出名了。 徐有功当初被武则天从地方调到京城作官时,先是在大理寺里做司刑丞,那时候他就和来俊臣交过手了。 当时来俊臣判了一个县的县尉是琅琊王李冲一案的叛党同谋。 以前御史台转过去的卷宗大理寺只管入档,并不质疑,偏偏徐有功新官上任,从案卷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能完全为那县尉脱罪,却也减轻了他的刑罚,只判了个流放三千里,而非死刑。 来俊臣不服,告到御前,徐有功竟在朝堂上和武则天理论起来。君臣二人辩论半天,因为徐有功言之有理,证据充足,武则天竟然让步,许可了他做的判决。武则天以前只是听说过徐有功的贤名,便下旨把他调进京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有功在大理寺任职三年,纠正来自刑部和御史台的数百起冤假错案,三年期满,调到秋官(刑部)任秋官员外郎,秋官郎中杨明笙被杨帆杀死之后,他又升为秋官郎中,结果这位秋官郎中又跟他的顶头上司周兴干上了。 周兴那时刚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张楚金干掉,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一次他把宗室子弟李仁褒兄弟二人涉嫌谋反的案子交给徐有功去办。其实只是让徐有功走个流程就行了。徐有功办案认真,发现案情不实,不肯就此结案,于是和周兴这位新任尚书又吵了起来。 周兴大怒,上表弹劾徐有功,说他袒护李仁褒兄弟,心有反意,应当诛杀。武则天已经知道此人办案一向对事不对人,倒不想杀他。不过周兴铲除李唐宗室,根本就是迎合她的心意,是政治需要,所以便把徐有功削职为民,赶回家去了。 丘神绩和周兴因“谋反”而垮台以后,徐有功便被起复了,这一回他调到御史台,成了来俊臣的手下。试想。这么一个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刺头儿,来俊臣能把他怎么办? 来俊臣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徐有功一直被排挤在他的小圈子之外,却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来俊臣也有顾忌。 不是徐有功经手的案子,徐有功不愿意过问。毕竟再跟他的主官闹下去,可就真的没有哪个衙门的主官敢用他了。可是如果把他逼的太紧,他把心一横,跑到御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抖露出来,那不就坏了自己的大事吗。 来俊臣没好气地看看他们两个,吩咐道:“把犯人押回去!你们两个。跟我来!” 来俊臣说罢拂袖而去。徐有功和侯思止互相看看,各自把袖子一甩,冷哼一声,跟着来俊臣去了……大理寺监丞龙川骑着马正向推事院走去。马鞍上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革质口袋,里边装着一些资料不全、需要退回御史台补齐的案卷行本。 龙川今年二十有八,刚刚升为正九品上的大理寺监丞,可谓年轻有为。男子二十八岁开始蓄须,龙川从年初就开始蓄须,如今一部胡须已经长成,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威风了许多。 “哎哟!” 今天难得晴天,街上行人多了起来,龙川虽然放慢了马速。还是刮到了一位行人,那人轻呼一声,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仔细看,却是一个身着缁衣的小尼姑,臂上还挎着一个菜篮子。 龙川连忙跃下马去,向她告罪道:“啊!小师太,恕罪恕罪,在下走得匆忙了一些。实在抱歉。” “没有关系!” 小尼姑扶了一下头上的僧帽,俏丽白皙的脸蛋儿露出一抹娇羞的晕红,艳丽有如桃李。 龙川看了这等美丽的脸蛋,两眼不由一直。女人都喜欢打扮,而梳妆打扮之后,女人的美丽到底有几分是依赖于脂粉,那就不好判断了。能够素颜简服,依旧不减姿色的,那才是真正一等一的美人儿。 眼前这个小尼姑明显就是一个这样的美女,虽然她身着月白色的缁衣,头上戴一顶尼帽,再朴素不过,可是她那颊染红晕,似羞欲怯的脸蛋,却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说不出的娇艳美丽。 龙川暗自惋惜:“这样美丽的一位小娘子,怎么就出家作了尼姑呢,当真暴殄天物。” 小尼姑羞羞答答地瞟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英俊威武的样子非常感兴趣,她微微敛了眉,低低柔柔地道:“不怪军爷的,是小尼力怯,有些走不动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那洁白整齐的贝齿咬着鲜嫩红润的嘴唇,白的白、红的红,又把一双柔波似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龙川身上一瞟,微带羞意道:“军爷可愿帮小尼把这菜篮送回去呀?” 她那美眸向龙川丢了一个妖娆的眼神儿,龙川的魂儿都要看飞了,原本清丽可爱的一个小女尼,这时候那神色间竟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妩媚妖娆,眼神里带着一一种神秘的媚艳诱惑。 龙川赶紧道:“好好好,不知道小师太在哪一处宝刹修行啊。” 小女尼朝旁边的胡同口儿努了努小嘴儿,低声道:“小尼就住在这条巷里。” 龙川往那巷里一看,这地方哪能有什么尼庵,果然他不出所料,龙川立即眉飞色舞地道:“好好好,小师太请头前带路,龙某这就替你把菜送回去!” “多谢军爷啦!” 小尼姑头前行去,虽然宽袍大袖,蛮腰款摆时,竟也隐隐透出一抹风流。 龙川拾起菜篮子,一手牵着马,跟在小尼姑后面,盯着她那袅娜的小腰身,暗自想道:“只听说一些青楼名妓,把青楼楚馆改了道观,既避了官府征税,还惹得一些喜欢异常滋味的客人趋之若鹜。却不想还有人把那半掩门的窑子,改成了尼庵,可惜了她的一头秀发,不过这样的美人儿,又是个光头……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儿吧,嘿嘿……” 小尼姑头前带路,领着龙川消失在小巷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小巷里出来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人,穿着一身大理寺监丞的衣服,佩着一把腰刀,马鞍上还搭着一个革质口袋,这人身材削瘦,一部胡须倒是生得很威武,“他”出了小巷,便提马朝推事院而去。 p:两更七千,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五十八章 龙潭雌虎 推事院的大门如今因为有奉哀卫官兵在此把守,显得格外森严。每一个进入推事院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白天尚且如此,夜晚这里的防卫之严就可想而知了。 一位骑士策马来到推事院衙门前,从马上跃下来,把马牵到一边,拴到系马桩上,又从马背上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革囊,大步向门口走去,看其穿着,乃是一身大理寺监丞的官服,身材瘦削,一脸胡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奉哀卫士兵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摇着马鞭,笑微微地答道:“本官万大理寺监丞龙川,昨儿就听说推事院这里出事了,呵呵,今天居然调了兵来守卫,咱们这位来中丞还真是有面子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摸出一枚鱼符,泰然地递给那个士兵。那士兵接过鱼符,认真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递还给他,又对他道:“阁下到推事院来,有什么公干吗?” “龙。”拉开革囊叫他看了看,答道:“这里有些案卷属于要件不齐,我大理寺少卿吩咐,得退回来由御史台补齐一应要件,才能批复存档。” 那士兵退到一边,向他摆了摆手“无川”便收起革囊,步履从容地向院中走去。 这个龙川自然就是天爱奴假扮的了。 天爱奴当日闯入推事院,依着她以前对监牢位置的记忆一路摸过去,找到门户之后,就大开杀戒,一路过关斩将,等她冲进牢房才发现:杨帆并没有关在这里。 牢里的犯人一则不知道她的身份,二来也确实不知道杨帆的监押之处,天爱奴匆匆查过各间牢房,不见杨帆踪影,又探问几声,根本无人回答,天爱奴见此情景,二话不说,立即反身掠去。 她是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刺客,对于时机的把握最是清楚。她悍然杀入大牢,看似鲁莽,实则早已做过通盘考虑,她认真估算过她在监牢里能够停留的时间,这时间大概只够她从狱卒那里拿到脚镣钥匙,找到杨帆,破门而入,救他离开。 时机稍纵即逝,她如果能够顺利救到杨帆,二人此时已经开始杀出重围了,如今逐间牢房寻找他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外面把牢门一封,连她都得被关在这里不能离开了。 天爱奴一见事机不对,返身便走,她刚刚闯过百道,巡戈至此的执役公差们就发现了两个死亡的看门狱卒,纷纷闯了进来,天爱奴杀出重围,遁入夜幕,等到四处的公人执役纷纷赶来,天爱奴早已鸿飞冥冥。 如果天爱奴能事先抓住一个游哨逼问一下,或许就会知道杨帆被关押的准确所在了。可是天爱奴也算是忙中出错,她在劫狱前什么可能的变故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过牢房里已经关满了犯人,杨帆被关押在外面临时腾出来的牢房里。 不过这对她的营救结果其实没什么影响。因为关押杨帆的临时牢房过于简陋,为了防止犯人越狱,便在他身上加了重镣,天爱奴就算找到他的准确所在,也不可能在公差执役们闻讯围拢过来以前帮他解开束缚。 第二天夜里,阿奴还想潜进推事院却已不可能了,此处本就是依靠夹墙建成的,四下里一片空旷,在奉哀卫的官兵把守之下,她若潜进根本无所遁形,老远就会被人发现。天爱奴无可奈何,只得离去,今天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混进来。 天爱奴大模大样地走进推事院,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阵,恰好送菜贩子出去的郑小布回来,天爱奴便迎向他,含笑问道:“劳驾!我是大理寺派来退返要件不全的公文的,初次过来,不识路径,请问要到何处交接啊?” 郑小布道:“你往那边走,拐过去第二排房子第三间就是,那门口挂的有牌子,上面写着‘台院衙署,呢!” 天爱奴点点头道:“多谢!”便转身按照郑小布的指示向那边走去。 天爱奴在小巷中,已经从那见色起意的龙川口中问清了她所需要知道的东西,而且打听到这是龙川升职后第一次来推事院办事,便更加放心了,如果那负责交接的人员认识龙川,她就得更加谨慎才行。 天爱奴赶到台院衙署,办公的书吏将革囊中的卷宗取出来逐一做了登记,写了一式两份的交接册子,与天爱奴分别签字画押,天爱奴揣了回执,走出衙署,便在院中转悠起来,手里不用提着厚厚的一只革囊,她的行动更不引人注意了。 此时,徐有功和侯思止在公堂上大打出手,来俊臣闻讯赶去,怒不可遏地吩咐道:“把杨帆暂且收监,叫来子绚审完手头的案子之后便接手提审杨帆!你们两个 ,跟我来!”来俊臣拂袖而去,徐有功和侯恩止气冲冲地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了。 天爱奴在推事院里转悠半天,始终摸不到头绪,她正想冒险抓个人,到僻静处逼问杨帆的下落,忽然看见从一处两重檐的公事房里拥出来几名执役,押着铐镣加身的杨帆。 天爱奴一眼看到杨帆,心猛地一跳,随即就像停止了一般,沉沉地压在胸膛里一动不动,直到那些人押着杨帆向她这边走过来,天爱奴才如梦初醒,急急收回痴迷的目光,霍然转过身去,这时心脏才又“嗵嗵”地跳起来,犹如擂鼓。 “哗愣愣”的镣铐声由远及近,天爱奴的心跳声也是越来越急,她下意识地去摸刀柄,手心已经沁出细细的汗水。可是恰在此时,一队换岗的官兵悠悠然地从远处走过来,天爱奴想到杨帆身上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又咬着牙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杨帆在执役们的押送下拖着沉重的脚镣向后院艰难地走去,那副沉重的脚镣估计有十多斤重,仿佛脚上捡了两个铁驼,中间不到一尺长的铁链足有鹅卵粗细,想用手提起锁链又嫌太短,只能靠双脚拖着,足踝磨得血肉模糊,天爱奴蹑在后面,瞧见他双足模样,好一阵心疼。 推事院里这时节正是忙碌的时候,有大理寺、刑部、洛阳府等处赶来办事的公差,有奉哀卫的官兵,有推事院里的公差押着犯人回牢或者从牢中提出犯人,天爱奴大摇大摆地跟在那些差役后面,走得从容不迫,根本没人过问。 投役们押着杨帆,到了临时监牢区,把他押进去,重新用固定在墙上、地上、梁上的铁链把他锁好,最后一个出来的差人刚想上锁,却发现那挂在锁环上的锁头竟然是锁着的,不禁没好气地叫道:“张头儿,张头儿,开锁啦!” 这时那几个差人已经走开,这落在最后的一个差役又向房山墙面处走去,扬声喊那张立雷来开锁,天爱奴一看机会难得,立即闪身过去,先往那锁上和门上看了一眼。 这牢房是临时改装的,原来是用来储放文房四宝、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房门单薄、锁头也不大,天爱奴自忖一脚就可踹开,不虞断了后路,马上毫不犹豫地闪进门去。 杨帆忽见一个大理寺官员佩刀闯入,心头顿时一紧,经过朱彬的暴死,他可是提高了警觉,杨帆马上攥紧铁链,可惜他的活动范围有限,如果来人当真有恶意,恐怕他十成武功也发挥不出一成。 “噤声,我是来救你的!” 天爱奴也怕他高声呼喊,急忙用本来的声音说了一句,杨帆的身子登时一震。这时,张立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那个差人向他发牢骚道:“张头儿,人犯没回来呢,锁头挂在上边不就行了嘛,锁上干哈,还怕人偷锁头不成?” 张立雷哼了一声道:“老子每天不是开门就是锁门,都习惯了,顺手就给扣上了,不成啊?” 天爱奴闻声向旁边一闪,细一思量,又担心有人探头往里看,忙飞身一跃,闪到了墙边那具书柜的上面。这房间里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灯,光线非常昏暗,门口有光线照入,显得比较亮堂,跃到贴墙的书柜上方,再伏下来,就算认真打量也很难发现有人。 张立雷开锁的时候,那差人果然探头往里边扫了一眼,等他缩回头去,房门咔嚓一声锁上了,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就只剩下门隙里传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光。 杨帆瞪大眼睛看向书架,昏暗中,书架都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更别提伏在上边的人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低声唤道:“阿奴?” 天爱奴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心中忽然一阵ji荡,忍不住便要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纵身从书架上翻落下来,轻轻走到杨帆身边,一声不吭,只是伸手摸了摸铐他手上的铁链,试着用力拉了一下。 杨帆低声道:“没用的,这铁锲不是牢牢地嵌在梁柱里,就是用大锤夯进地底的,根本拔不出来。” 天爱奴还是不说话,只是顺着一条铁链摸过去,纵身跃上房梁,又仔细摸索一阵,知道想把它拔出来确实不可能,只好从上面跳下来,缓缓拔刀出鞘。 杨帆摇摇头,又道:“不必试了,这铁链原本是用来把人悬在空中施刑用的,粗重结实,钢刀难断,除非你手中的是传说中的什么神兵利器,可以削铁如泥!阿奴,你什么时候来了洛阳?” ps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家小妹叫妞妞 天爱奴还是不说话,她拈量了一下那铁链的粗细,确如杨帆所言,这么粗的铁链,不是钢刀能够斩断的。她又不甘心地摸向杨帆的手腕,想试试能否把扣在他手腕上的铁环给扳开,那铁环是铸铁的,宽如护腕,厚约三寸,天爱奴不禁有些绝望。 杨帆见她始终不说话,不禁奇怪地道:“阿奴?我听得出是你的声音,你就是阿奴,为什么不说话!” 天爱奴冷冷地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杨帆听她的语气非常冷诮,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过来。他沉默了一下,低低地说道:“你……知道我娶亲的事了?阿奴,当日在明威戍,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后来你仓促离开,我更是……” 天爱奴截口道:“你不用再说了,如今我已出家,凡尘中的一切,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什么?”杨帆大惊道:“你出家了?阿奴,这是因为我么?” 天爱奴没有吭声,只是蹲下身,去摸索杨帆脚腕上的镣铐。 杨帆也蹲下来,扶住她的肩膀:“阿奴,你听我说,有些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我在沙漠的时候……” 天爱奴的指尖从那令人绝望的冰凉铁镣上掠过,忽然重重一掌掴在杨帆脸上,杨帆被打呆了,声音不禁顿住。天爱奴流着泪,愤怒地道:“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我恨你!我……恨我自己!” 是的。她恨杨帆,恨杨帆给她爱的希望。她也恨自己。恨自己放不下、舍不了,本来杨帆就没有给她太明确的承诺,是她自己情丝一线,就此牢系,再也不得解脱! …… 这时候,临察御史万国俊恰好在府前撞见王夫人。急忙把她请了进来。万国俊是来俊臣的心腹之一,来俊臣所做的那部《罗织经》,就是与此人合著的。万国俊听明王夫人的来意,不禁为难地说道:“夫人。这么做可与法不合啊!” 王夫人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与法不合,不过你们做的事情与法不合的还少么?杨家娘子只是见她丈夫一面,说说体己话儿,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做不了这个主,我去找你们中丞就是了。” 万国俊满脸堆笑道:“夫人言重了!呵呵呵,既然如此,那好吧,万某就破例一回!” 万国俊陪着王夫人和小蛮来到杨帆的关押之处,说道:“杨帆就关在这间牢房里,杨家娘子如果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王夫人横了他一眼道:“就让她这样隔着房门说话?” 万国俊道:“夫人,这儿是临时充用的牢房,不是栅栏门儿……” 王夫人道:“那放她进去不就行了?” 万国俊讪笑道:“夫人,谋反重犯准予探望已经算是……算是法外施恩了,这还是看在夫人你的面子上,若是允许他们私相接触,这个实在是……” 王夫人冷冷一笑,道:“本夫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这就叫探望?你让杨家娘子对着一扇门说话不成?叫他夫妻见上一见。说说体己话儿,也算是人之常情吧,万御史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万国俊迟疑道:“这个……夫人有所吩咐,万某本不该推辞的。可是这朝廷重犯,万一有个什么差迟……”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杨家小娘子一介女儿身,能出什么差迟?” 万国俊忙道:“夫人有所不知,杨家娘子原本乃是宫中的女侍卫,一身武功着实不凡,万一她……,夫人,在下可提待不起啊。” 王夫人放缓了语气道:“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好歹我已经来了,你就叫我这样带着杨家娘子离开?” “小蛮?是你在外面么?” 外面声音一起,杨帆和天爱奴就噤声不语了,外面的交谈声隐隐传来,杨帆屏息听了片刻,听出是小蛮来探监,不禁激动地叫起来。 “郎君!” 小蛮听到杨帆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了,她忘情地冲上前去,扑到门上,悲呼道:“郎君,小蛮来看你了!” 王夫人冷冷地盯着万国俊,脸色渐渐沉下来,万国俊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他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道:“夫人如果想让他们见见也成,不过……在下得给杨家娘子带一副镣铐以防万一。夫人你看……” 王夫人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万国俊如释重负,连忙吩咐一个差役道:“你去,取一副镣铐来!”随即把身子一侧,背对着王夫人,压低声音道:“拿副重铐!” 那差役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一副重铐,这副手铐约有七八斤重,呈长方形,厚如板砖,犹如一副小型的枷锁,将双手铐牢以后,除非是用钥匙打开,否则你就算用大锤砸,只怕把手腕砸烂了,也未必能把它砸开。 万国俊如此小心,一则是知道谢小蛮的本事,二来也是因为前晚的劫狱事件让他提高了警惕。他是来俊臣的心腹,所以他清楚,那天晚上来劫狱的人其实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其实他们也曾怀疑过小蛮,只不过那个蒙面女子闯的是大牢,并不是杨帆的关押之所。而杨帆的关押之处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白马寺的那班人是知道的,如果杨家娘子有心劫狱,不会不知道杨帆准确的关押地点。 万国俊叫人把那副重铐给小蛮铐好,检查无误,这才让张立雷打开牢门。 “小蛮!” “郎君!” 小蛮跨进牢门。一眼看到杨帆的样子,泪水立刻就迷离了双目。她慢慢地走了几步,突然忘情地扑进了杨帆的怀抱。伏在书柜上面的天爱奴轻轻咬着下唇。慢慢躺平了身体,把双眼投向黑漆漆的顶棚。 小蛮吃力地抬起戴着重锁的双手,轻轻抚摩着杨帆有些瘦削的脸颊,抚摸着他那粗糙坚硬的胡茬,泣声道:“郎君,你瘦了……” 书柜上面。天爱奴听着她的话,心里头酸溜溜的。人家是最有资格向杨帆表示关切的,而她呢?她只有资格表示恨,天爱奴心里很失落。 门口。一大帮人站在那儿。万国俊陪着王夫人站在中间,王夫人身后还有两个丫环、两个仆从,再外面是五六个衙差。 王夫人对万国俊道:“把门关上,叫他们夫妻俩说说体己话吧。杨家娘子已经上了重铐,你还担心他们会逃出来么!” 这一回,万国俊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依着王夫人的要求,叫人提了盏灯送进去。门上了锁。万国俊叫两个衙差留在门前守候,对王夫人殷勤地道:“夫人,请到这边的签押房里小坐片刻。” 王夫人点点头。随他向签押房走去,随口问道:“你们中丞呢?” 万国俊道:“有两位同僚因为问案起了争执,中丞把他二人叫去,大概正在训话吧。夫人要见中丞么?” 王夫人道:“不必了,这是妾身请托与你的一件私事,他既然忙着,就不必叫他知道了。” “郎君!” 牢里面,小蛮扑在杨帆怀里,想到再过几天两人就要生离死别。不禁泣不成声。 杨帆轻轻为她抚去眼泪,柔声道:“你呀,又哭,我只是关在这里,并没吃什么苦头,瞧瞧你,原来那个威风霸气的谢都尉哪里去了?自从你嫁给我,就变成一个泪娃娃了,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天爱奴躺在书柜上,肚子一鼓一鼓的开始有变身青蛙公主的倾向:“混蛋!有这么哄过我吗?明知道我在这里还卿卿我我的故意气我。” 小蛮听了杨帆的话哭得更伤心了,她哽咽地道:“郎君,皇帝已经下旨,判决所有人绞刑,弃市三天。还有五天,就要执刑了,你……” 杨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怔了片刻,他才失声道:“皇帝已经判决了?可方才他们还在审我……” 小蛮哀声道:“旨意虽还没有正式颁布,但是来俊臣已经得到皇帝口谕了。来俊臣是天子心腹,以前有周兴在,两人彼此制衡,倒还有所收敛。如今来俊臣一家独大,已是无法无天,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郎君,小蛮无能,救不了你……” 杨帆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可是眼见小蛮哭得伤心,他只得暂时收敛纷乱的心情,低低劝道:“杨帆从幼年时起直到今天,不知有多少次身陷死局,最后都安然闯过来,老天爷待我已经很宽厚了。 如果这一劫我闯不过去,那也是天意,你别伤心了。小蛮,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不曾占了你的身子,你忘了我吧……” “我不要,我不要……” 小蛮泪流满面地摇头:“郎君!小蛮现在最恨的就是不曾把身子交给你。如果不是小蛮任性,能为你留下一子半女,也算是给杨家留下一点血脉啊,是小蛮对不起你!郎君,如果你真的死了,小蛮绝不改嫁,我会为郎君守节,一辈子!” 天爱奴不再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了,虽然这不是八卦的时候,可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们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洞房?他的娘子还是处子之身?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天爱奴还不明白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醋意却是减轻了许多。 “傻丫头,你真是个傻丫头……” 杨帆抚摸着小蛮的秀发,想到两人都是孤儿,自己死后,她更是孤苦伶仃一人,心中也是伤感。他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小蛮,我记得……你有一个自幼失散的阿兄,还是没找到他么?” 小蛮摇头,想到自幼失散的阿兄始终杳无音讯,如今又要马上失去夫君,不禁更是悲痛。杨帆黯然道:“我有一个阿妹,也还没有找到。本来,我已托了人找她,要不是出了这桩意外,或许已经有了她的消息。如果我不在了,帮我找到她、照顾她,好么?” 小蛮流着泪用力点头,道:“郎君放心,你的心愿,小蛮一定帮你完成!” “好!”杨帆拥住她,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无限缅怀地道:“我的阿妹,叫妞妞……”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六十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三更合一,一更一万,求月票……小蛮听了杨帆的话,身子顿时一僵。 杨帆并没有注意,他手铐脚镣加身,小蛮也带着一副重铐,彼此靠的不是很紧密,小蛮的娇躯微微一震,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杨帆的思绪此时已经飘回了遥远的广州府和那遥远的童年,他轻轻地道:“我是个孤儿,她也是,我们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我们相依为命,一起乞讨。后来,有位裴大娘要收留她。我那时自身难保,就想着……她一个女子,这也算是一条出路……” 小蛮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可是一声欢呼憋在嗓子眼里偏偏喊不出来。她想流泪,可是又要努力瞪大一双眼睛,竖起一双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生怕看不清他的一丝表情。 杨帆道:“从那以后,我们就分开了,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本来已经请了人找她的,如今我出了事,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与我联系。对了,那位裴大娘貌似很有身份,当时她从广州都督府出来,广州都督路元睿亲自送她出门的。裴大娘还领着一个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儿……” 小蛮轻轻离开杨帆的怀抱,颤声道:“那个小女孩,复姓公孙。她背着一口像她身子那么高的长剑。她有一支很漂亮的蝴蝶钗。年幼的妞妞不懂事。吵着也想要,于是。她的阿兄……给她做了一支……这世间最美的蝴蝶钗……” 她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滚下来。泪水流到嘴边,咸咸的。 杨帆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兄,我……就是妞妞……”小蛮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杨帆,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十年的牵挂与辛酸一股脑儿倾泄出来 自从童年时与阿兄分手。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杨帆入狱开始,她虽然常常伤心流泪,可是一直哭得很压抑、很克制。这时候,她终于敞开了心怀。像童年时受了委屈一样,扑到她的阿兄怀里,哭的畅快淋漓,哪怕是哭的鼻涕眼泪的,也不用怕丑,也不用顾忌。 “妞妞,你真的是妞妞?” 杨帆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蛮。小蛮哭道:“我是妞妞!阿兄,当初我跟着裴大娘到了长安,侍候小姐,习练武功。后来我师父。也就是裴大娘的师妹看中了我,栽培我进宫做了女侍卫。阿兄,我……我找得你好苦……” “妞妞!” 杨帆紧紧抱住了她,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多少年的思念,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可是事到临头,千言万语凝结在一起,反而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只想紧紧抱着他的妞妞。生怕一放手她就得而复失。 小蛮与他恰是一般心境,只是抱紧了他,听着彼此的心跳,一句话也不说,便觉心安。 “砰!” 静寂中,书柜上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里是牢房,本不该再有别人的,小蛮大吃一惊,急忙离开杨帆的怀抱,霍然转身,低声喝道:“谁?” 娘子探望丈夫,却探出个兄妹相认来,天爱奴在柜子上面听得一惊,头抬高了些,一下子撞到了天棚,发出响声。小蛮这一问,天爱奴就藏不住了,她一飞身便闪落在地。 房中只有一盏灯,灯放在门口地上,光线照的不远,小蛮站在那儿,又挡住了大部分灯光,只有一缕光线从她肩上掠过,正映在天爱奴的双眼上,面目的其他部分则隐没于黑暗之中。 “是你!” 小蛮瞿然一惊,下意识地向杨帆身边一闪,试图护住他的身子。 刺杀皇帝这种事,小蛮只遇到过那么一次,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那个刺客她当时没有看到面目,只看到了一双眼睛,而人易容时最难改变的就是他的眼睛,这时光线又只照亮了她的双眼,所以小蛮只一眼就认出来,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敌人。 “咳!” 杨帆咳嗽一声,说道:“小蛮,你不要紧张,她……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天爱奴立即抢白了一句,禁不住心头的酸意,人家现在是亲上加亲呢! 她这一句抢白,忘形之下便未想到掩饰,用的是她本来的声音。 天爱奴早就认出了小蛮,她在杨府外看到杨帆和小蛮并肩走出来时,就已经认出了她。一个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认人的本领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何况她与小蛮交过手,还受了伤,对这个女人记得就更深了。 她在修文坊打听杨帆下落时,已经知道杨帆的妻子是天子指婚的一个女侍卫,再看到她的相貌,两者结合起来,哪能还不知道小蛮就是当初伤过她的那个打扇小宫女,所以她是没有丝毫惊讶的。 小蛮诧异地看看杨帆,又看看天爱奴,开始有些犯迷糊:“郎君怎么会和刺杀皇帝的刺客有关系呢?难道郎君真的想要谋反?” 天爱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沉声道:“一个婆婆妈妈,一个哭哭啼啼,有个屁用!要想保住你的……阿兄,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出去?” 她的模样显现在灯下,小蛮惊讶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长着一副男人模样,却是一口悦耳女声的人。 “我是女人!” 天爱奴看出了小蛮的疑惑,向她解释了一句,马上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救他,是因为他救过我。救过我两次,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说完。她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怕皇帝?” 小蛮不语,天爱奴笑了笑。道:“曾经,我也怕一个人!或许不该说是怕。而是习惯了服从。从小我就在他身边,他的任何命令我都只是服从,服从久了,就会在心里形成一种不可反抗的威压,即便他叫我去死,我也不会生起反抗的念头。 ” 天爱奴吁了口气。道:“其实这种服从,不过就是把心一横的事儿,把心横下来,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人,毕竟不是牲口,驯养不来的!” 她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当你心里……有了一个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人时,你就会有勇气砸碎套在你身上的那副枷锁,然后,你就会发现,曾经约束着你,让你认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反抗的东西,其实……什么都不是!” 小蛮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又缓缓转过身,深情地看着杨帆。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阿兄!他曾经为了救她,被人打得呕了几天血,几乎一命呜呼!他是他的良人,将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现在有人试图要把她的阿兄和丈夫从她身边夺走! 不! 决不! 阿兄和丈夫,两个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小蛮眼中渐渐放出一种明亮的光。 自从杨帆入狱,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人。求一切能影响这皇权、左右这皇权的人,从不曾想过她也有力量。她的眼中永远都是忧郁、悲伤、迷惘和彷徨。而现在,她的双眼渐渐露出了坚毅的光! 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像镇压在她心海中的不可冒犯的一尊宝塔,突然间她就生出无限的勇气,一下子把它推翻了。 小蛮猛然转向阿奴,沉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打开么?” “打不开!” “你可是个刺客!” “谁规定一个刺客就要懂得开锁?我要杀的人会藏在箱子里么?” “那怎么办?镣铐根本打不开,就算是硬生生从梁木里拔出来,拖着这么长的铁链怎么走?再说,我的双手也被铐着,你一个人能护着我们俩杀出重围么?” “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再想想……”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杨帆咳嗽一声,道:“我说……” “你闭嘴!” 天爱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小蛮抱歉地看了眼阿兄,对天爱奴道:“今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恐怕难以动手。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形,不如回去做些准备,看看找些什么东西能打开这副枷锁或者偷到钥匙,明天再来。” 天爱奴道:“你以为要潜进这里很容易?我昨夜已经试过了,除非硬闯才有可能。而硬闯,凭你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闯进来,哪有时间替他去除镣铐,你当那些官兵都是吃干饭的么?” “那该怎么办才好?” 天爱奴慢慢地踱了两步,忽然站定身子,道:“我们一直在想怎么劫狱,为什么一定要劫狱呢?” 谢小蛮奇道:“不劫狱如何救人?” 天爱奴霍然转身道:“我们可以劫法场!” 谢小蛮眉头一皱,说道:“劫法场会比劫狱容易?” 天爱奴道:“当然。上法场时,他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重镣,要么是木枷,要么是细链的脚镣,一口厚重些的刀就能劈断!再者,处斩这许多官员,必然满城轰动,无数的人会赶去看热闹,人多了就容易制造混乱!” 谢小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不错!地点应该在押赴刑场的半途中。昨夜有人劫狱,想必那人就是你了?这一番打草惊蛇,押送人犯上刑场的官兵必然极多,等人犯上了刑台,大量的官兵都护在周围,不突易突入。而半道上囚车一字排开,宰相们才是看护的重点,我们更容易下手。” “嗯!我觉得,可以再弄些牛马车辆,到时候先驱赶过去,冲乱官兵的阵形……” “好主意!啊!用爆竹也可以,有一年上元节。我在定鼎大街见过爆竹烧起来,造成的混乱怕是比牛群马群的冲击还大!” “嗯!不仅仅是救人。还要想好逃脱的路线,准备好马匹和钱财。一旦得手就逃之夭夭。” 杨帆暗想:“其实婉儿正在想办法的,不过……算了,反正婉儿只要能想出办法,一定是抢在行刑之前,她们的计划就无从实施了。如果婉儿的办法无效,那时也只有逃脱一途了。且让她们策划着吧。”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把劫法场的计划梳理出来,最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阿奴问道:“说到对官府的了解,我不如你。依你之见,咱们能有几分把握?” 小蛮估量了一下,说道:“或许……有五分!” 天爱奴颔首道:“若不动手,便一线生机都没有。五分把握,值得一拼了……来俊臣拿徐有功这个出名的刺头儿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他把徐有功和侯思止叫到自己的公事,各打五十大板地训斥了一通,和完了稀泥便叫二人退下,又使人去通知来子珣,杨帆一案由他接手。 这边刚安排妥当。万国俊就派人过来了。万国俊讨好王夫人,冲的是来俊臣的面子。这事儿合不合法、甚至合不合来俊臣的心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籍此表明了对来俊臣的忠心,这个人情,哪能不送到正主儿面前。 来俊臣听说自己夫人带了杨家娘子来探监,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他和王夫人的夫妻感情平平淡淡,私下里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虽知道夫人常去一处古董店。却不知道那就是谢小蛮的店铺,所以对二人如何相识有些奇怪。 来俊臣一边思索着,一边赶向万国俊的签押房。万国俊正陪王夫人聊天,一见来俊臣赶到,连忙起身笑道:“中丞来啦!” 来俊臣看了万国俊一眼,板起脸对王夫人道:“我说夫人呐,你一个妇道人家,刑狱之事也是你能干涉的?谋反的重犯,居然引介他的家人探监,如此有违律法之事,你这不是让国俊兄为难么。” 万国俊接口笑道:“中丞,法理不外乎人情嘛。夫人慈悲为怀,这才替人出面。 如果中丞一定要责备,那就责备下官好啦!” “你呀你呀……” 来俊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内子不通律法,国俊兄你却不然,这等不情之请,怎么能够答应呢。” 虽然依旧是训斥的话,可那语气便透着几分亲热。万国俊笑吟吟地揖手道:“是是是,中丞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来俊臣“哼”了一声,问道:“放那杨家娘子入监已经多久了?” 万国俊道:“哎哟,这可有些时辰了,下官只顾着陪夫人聊天,倒是没怎么在意。” 来俊臣道:“差不多也该让她离开了,毕竟是破坏规矩的事,那么多二三品的朝廷大员家眷,都不允许他们相见呢,如果此事传扬出去,终究不太妥当。” 万国俊连忙道:“中丞教训的是,下官有失考虑,下官这就叫她离开。”说着笑望了来俊臣和王夫人一眼,说道:“中丞与夫人先聊着,下官告退!” 来俊臣点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在王夫人身边坐了,温和地一笑,说道:“夫人一向不干涉为夫的公事,这回怎么竟然受了那杨家娘子请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咣当!” 牢门打开,万国俊冲里边温和地说了一句:“杨家娘子,请出来吧!” 牢房里,天爱奴早已闻声躲开,小蛮又深情地盯了杨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门去。关在这里的,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丈夫,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她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她已经下决心反抗,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小蛮款款走出牢房,向万国俊裣衽施礼,低声道:“多谢万御史成全!” 牢门在身后咔嚓一声锁上,万国俊打个哈哈道:“谋反大案,监管最为严格。探监本来律法所不容,念及娘子一片深情。又有王夫人请托,本官也不好不法外施恩了。只是时间却不好耽搁太久,娘子该离开了。来人啊。给杨家娘子解锁。” 张立雷负责各处牢房的钥匙,这铐镣的钥匙则由另一个牢头儿负责,那人一听万国俊吩咐,连忙上前替她开锁。 此时,来俊臣已经踱到窗前,一边听着王夫人唠叼小蛮的可怜。一边隔着菱花窗子看着远处的小蛮,小蛮身纤若柳,偏带了一副沉重的镣铐,两者之前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视觉效果。让他一看便有蹂躏的冲动。 来俊臣抚着胡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以前怎么不曾发现,用镣铐儿锁住了美人儿竟有这般诱人的味道,待我把她纳入房中,倒要试试这般滋味……牢房里,房门一锁,天爱奴就从暗处快步走出来,贴着房门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天爱奴才转过身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杨帆担心地问道:“阿奴。你如何离开?” 天爱奴的火已经发的差不多了,倒也不想一味跟他使性子,便淡淡地回答道:“我若想走,此时就能踢开牢门,一走了之。可那样一来,不免连累了你,待到夜深人静时再说吧,到时候我会多破坏几扇牢门以混淆耳目,你自佯作一无所知便是。” 杨帆道:“我听说他们已经调了军队守在这里。你……千万小心。” 天爱奴听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便道:“不用担心,我要闯进来固然不容易,可是出其不意地杀出去,他们未必拦得住我!” 杨帆叹息道:“今夜你要闯出去,或者凶险不大。可是劫法场……,朝廷经过你上次劫狱之事,必然加强了防范,到时候重兵押解,我担心不会想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天爱奴冷冰冰地道:“你救过我两次,我豁出命来还了你这份情,从此你我再不相干!” 杨帆心中一阵冲动,忍不住说道:“阿奴,并非我忘了对你的情意。只是……” 他刚说到这儿,门前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天爱奴急促地道:“噤声!”便飞身没入黑暗当中。 “来御史提审杨帆,带人犯出来!” 有人站在牢门外喊了一声,便有两个衙差进来,将那枷锁脚镣从拴系在房间四处的长链上解下来,便押着他走出牢房。看着一行公差押着杨帆远去,张立雷把锁头往门鼻儿上一挂,嘟囔道:“折腾!” 天爱奴非常意外,门半开着,光线就从那门缝里传进来,过了半晌,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去,轻轻握住门柄,悄悄向外观望,院子里有几个衙役正在走来走去,天爱奴候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个院中无人的短暂时刻,她立即飞身掠了出去……新任大理寺监丞龙川从小柴房中悠悠醒来,忽然发觉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不见了,他急忙从柴草堆里往外爬,忽然发现自己被剥去的官衣就卷成一团塞在他的怀里。 龙川拿起官衣仔细检查了一遍,鱼符在,革囊在,不过革囊已经空了,大惊失色的龙川几乎把脑袋都钻进了革囊,最后从里边摸出一片纸,一片盖着御史台大印的交接清单。 龙川茫然了,他当然不会认为那个俊俏的小尼姑脱了他的官衣,问了一大堆御史台的事情,又把他绑起来,打晕在这里,只是为了帮他去送一回公文。这里边一定有蹊跷,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可以安心回去交差,只要他不说破,或许什么事都没有,而一旦说破,他刚刚升职,会不会因此…… 很快,龙川就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他穿好衣服,走出柴房,骑上他的骏马,先去了一趟御史台,远远观察一阵,没有发现任何意外,他就转回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的同僚发现龙川辛辛苦苦蓄了大半年的胡须不见了,颌下一片光滑,不免很是惊奇。却不知他想了什么理由,这才遮掩过去…… 小蛮刚一回到家。门子就迎了上来。原来的门子陈寿已经“告假探亲”去了,现在的这个门子是小蛮雇佣的下人中的一个。名叫莫玄飞,能说会道,和家仆们闲着没事摆龙门阵,当真说的玄之又玄、流云乱飞,小蛮便让他做了应门的家丁。 莫玄飞一见小蛮,就急急迎上。说道:“夫人,有两位客人来访,现在堂上相候。” 小蛮一听两位客人,不禁喜道:“是楚大哥他们么?” 楚狂歌和马桥上次来。莫玄飞也是见过的,知道小蛮说的是谁,摇摇头道:“不是,这位贵客身着男袍,却是女子,他们的车马就停在墙侧,还带了许多的家仆下人,看那气派,着实不凡。” “哦?” 小蛮听了很是疑惑,急忙走到二进宅院的客堂。到了堂上一看,只见两行青衣小帽的仆役站列左右,一个个精神饱满,神完气足。这些人小蛮一个也不认识,定然是那两位贵客带来的了。 小蛮急忙又向客座上看去,这一看却不禁大吃一惊,上面坐着的,竟然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 桃梅和三姐儿正侍候着客人,一见女主人回来了。急忙上前道:“夫人……” 小蛮一摆手制止了她们,快步上前,裣衽施礼道:“小蛮见过……” 上官婉儿飞快地站了起来,截住她的话道:“小蛮,今日我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这里不方便说,可否……” 太平公主坐在那儿,不动如山。看这样子,只是上官婉儿想借一步与她说话,这位公主殿下并不想参与,小蛮奇怪地看看太平公主,只好放弃施礼,对上官婉儿道:“有请足下,书房叙话……小蛮把上官婉儿请进书房,上官婉儿未及落座,便把太平公主的事情及其要求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听了不禁呆在那里。 上官婉儿羞愧地道:“小蛮,是姐姐无能,不能救他脱困。如今皇帝已经下了内旨,估摸着临刑前三天,就会正式昭告天下了。如今,公主既然有办法,为了救他性命,我们……也只好应下了……” 小蛮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她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如此喜欢她的郎君,难怪当日太平公主在皇帝面前为郎君请求赐婚,原来是为了破坏婉儿姐姐和郎君的感情。难怪我和郎君成亲之日,她送了那样一份厚礼来,原来是希望郎君不要忘了她的情意。她利用我给婉儿姐姐和郎君之间设置障碍,现在抓住了好机会,又想把我也一脚踢开……” 小蛮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奇怪的是,当她想明白这一切时,她对太平公主却生不起什么恨意,哪怕是太平公主如今趁人之危想要她离开丈夫。 不管太平公主当初劝皇帝为她指婚是出于什么用心,可是如果不是太平公主,小蛮很清楚地知道,她永远都不会与郎君走在一起,且不说她与郎君之间一直没有什么感情的接触,光是凭着郎君与婉儿姐姐之间的感情,她就不可能和郎君走在一起。 如果有朝一日相认,她和郎君也只能顺理成章地做一对好兄妹。所以她现在对太平公甚至有一种深深的感恩,感激太平公主给了自己一个如意郎君。如果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前的小蛮,或许不会在乎这一点,而现在……她舍不得。 或许她对杨帆早就暗生情愫了,只是这情感就像潺潺的溪水,缓缓地积蓄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等到她成为杨帆的妻子,共同的生活,不知不觉就把情感发酵的更深、更浓了,等到郎君入狱,这种情感得到了催化,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今天,她又知道她的郎君就是她苦苦寻找的阿兄,亲情和爱情重叠在同一个人身上,这种巨大的情感力量,甚至战胜了早已深入她骨髓的皇权至高无上的信念,叫她与郎君分手,她如何愿意。 对太平,她没有恨意,可是太平公主的要求。杀了她她也不会答应!然而,太平公主既然这么说。那么她对救出郎君应该会有比较大的把握,如果不答应。就只能等着公开行刑的那一天去劫法场。 对于劫法场,小蛮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御史台已经被人侵入过了,还杀了十五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确保行刑当天不出意外,朝廷岂能不严加戒备。那时想杀入重围救出郎君谈何容易? 劫法场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蛮已经作了打算,救得出就救,救不出便与郎君共赴黄泉。如今太平公主若是有办法能救郎君活命。小蛮无论如何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该怎么办才好呢? 上官婉儿见她面色变幻,久久不决,心中也不禁黯然,看这情形她就知道,小蛮已经真的爱上杨帆了。叫一个付出了真情的女子放弃她的爱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有得选择么? 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口劝道:“小蛮。但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可是,这已是他最后的生机,我们不能……” “好!”小蛮突然抬起头,神色迅速平静下来:“我答应!” 小蛮转过身,拉开房门,对侍立在外面的三姐儿吩咐道:“去客堂上,请那位贵人过来。就说我们商议已毕!”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轻摇折扇,仿佛一位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翩然走进书房,一双妩媚的眼睛往二人身上盈盈一扫,笑吟吟地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 身后,房门悄悄地关上了,太平公主走过去,转身在锦墩上坐了,轻轻摇着象牙骨的折扇,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地道:“那……你就说说吧,怎么个打算?” 小蛮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公主施礼,对一个试图抢走她丈夫的女人,她何须卑躬屈膝!皇权?当她在牢房里脱去心头那副枷锁时,就已不再把它看的如何重要了。 她定睛看着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有十成把握救他性命?” 太平公主手中的折扇忽地一停,把握?要说十成的把握,她也没有,阿母为了皇帝的宝座,可以毒死一个亲儿子、再勒死一个亲儿子、活活抽死两个亲孙子,把她最宠爱的亲生女儿拿去做交易,明知道她的女婿无罪,仅仅为了震慑人心,就可以把他活活饿死在狱中…… 十足的把握?她真的没有!但她手中的折扇只是稍稍一顿,就“唰”地一收,眉头微微挑起,道:“那是自然,本宫已有万全之策,一定可以救他性命!” “好!” 小蛮缓缓点头,慢慢竖起右手,拇指与尾指内叩掌心,竖三指向天,正色说道:“我谢沐雯在此向天发誓!如果公主能救我郎君得脱大难,谢沐雯便即与夫君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若违此誓……就让我丈夫变成我失散多年的兄长!”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狠毒的誓词,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怔了片刻,才点头道:“好!这么别致的誓言你都想得出来,本宫相信你了!” 太平公主在向皇帝进言,赐小蛮为杨帆妻子之后,顺口打听过她的身世,知道小蛮这个孤儿其实还有一个大哥,只不过从幼年时起就已经失散了。 小蛮当时正心乱如麻,只是简单向她讲了讲自己身世,自然不会解说太细,再说当时在她心中,她的兄长就和亲大哥一样,难道还要强调阿兄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太平公主自始至终以为她的那位阿兄是她的骨肉同胞。 从常理来想也只能是此,谁会想到一个从几岁起就分开,至今仍然念念不忘、苦苦寻找着的阿兄,竟然会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小孩子结下的义兄义妹,会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么?如今一听小蛮发出这样的毒誓,太平自然非常满意。 上官婉儿却是知道小蛮那兄长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因为小蛮曾对她详细说过与阿兄间的点点滴滴,如今听到她这样的誓言,一双杏眼登时瞪的溜圆:“天呐!小蛮……小蛮……,我好笨!为什么我想不到在誓言上做手脚,偏要乖乖按她所说的誓言发誓。我好蠢好蠢好蠢!” 小蛮盯着太平公主,沉声道:“现在,殿下可说说如何救我夫君了么?” 她的语气有点冲,不过心情大好的太平公主不以为忤,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计划并不需要你帮忙,你知道详情也无甚用处。现在我问你,你家那十六处店铺,到底是何人所赠?” 小蛮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个,郎君却没有说过,他只说是有人托一个叫赵逾的人赠送给他的,内中详情我却不曾问过。” 太平公主道:“那么这些店铺的‘过书’呢?取来我看。” 小蛮道:“皇帝颁下内旨的第二天,御史台就把‘过书’拿走了,还说明日就要派人来逐家盘点,查收店铺!” 太平公主听了顿感蹊跷,眉心不由皱了起来:“拿走‘过书’,或可解释为是为了查案,但是这店铺不封,却只派人来盘点查收,真不知来俊臣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他想中饱私囊?” 按照大周延续下来的唐律,谋反大罪,当事人及其父亲和他年满十六岁的儿子都要处以绞刑。十六岁以下的儿子及其母亲、女儿、妻妾、兄弟、姊妹全部充官为奴,资财和田宅则予没收。 皇帝的圣旨只要正式一下,这罪名就确定了,就会按照这个规定进行办理。来俊臣提前拿走了“过书”,又要提前盘点店铺,查收货物,的确给人一种想要抢在官府没收之前占有杨家财产的意思。 太平公主自然不会想到,来俊臣提前把这些财产拿走,避免它被没收,目的却是为了让小蛮乖乖屈服。 到时候小蛮成为官奴,凭来俊臣的本事自然能替她改变身份。女人的嫁妆,自己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丈夫无权动用也无权过问,到时候把这十六家店铺还给她作为嫁妆,她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如此双管齐下,软硬兼施,来俊臣就不信这小妮子会不乖乖屈服。 太平公主想了一想,不解来俊臣用意,便把此事抛在一边,说道:“没有‘过书’也无妨,反正本宫也不是想在你的‘过书’上动手脚,我想了解‘过书’的详情,可以去洛阳府查备底。你记住了,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一概回答不清楚,包括这十六家店铺的来历,懂了么?” 小蛮点点头,太平公主向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亲热地道:“婉儿,我们走吧,还有些事,倒是需要你来帮忙的!” 上官婉儿的心正象被一条毒蛇在慢慢吞噬着:“为什么我想不到?为什么我想不到?” 上官婉儿欲哭无泪。 谢小蛮**地道:“公主慢走,小蛮不送!” 太平公主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她若礼节依旧,郑重其事地送自己出门,那才叫人奇怪。是以不以为忤,一见上官婉儿站在那儿怔怔不动,还以为她见小蛮发誓触景伤情,便伸手一拉她手臂,一起向外走去。 上官婉儿走在门口,回头瞧了小蛮一眼,只留下一声深深的叹息。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小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书房的窗扉忽然“啪”地一声打开,天爱奴头戴锦绣浑脱帽,身穿翻领窄袖袍,腰束革带,穿一件条纹小口裤,脚上一双透空的软锦鞋,仿佛一个极俊俏的胡儿少年,背倚窗框,双腿一屈一悬,悠悠地荡着,悠悠说道:“你好邪恶!” 谢小蛮仿佛早知她在外面,忽尔回眸,粲然一笑:“太老实的孩子,会讨不到饭吃的!”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 仙侠小说 > 奇幻修真 > 问道之天鬼纵横 (书号……仙道贵生,不容我生。鬼道贵终,偏我纵横!当世第一的“凶神”高覆陨落,穿越夺舍修真界,谁料身主竟是阴鬼身,举首无语望天。怒!阴鬼又如何?看我改天换命,九炼以天鬼成圣。rq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宫里宫外 洛阳府,司户参军李镜的签押房里,那个油滑老吏一见判司与来客似有要事商谈,虽然两人是在里间屋里,还是避嫌地离开了。 前后两间公事房顿时空空荡荡,里间屋里,李参军与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对面而坐。 司户参军李镜长得和他的堂兄李译有几分相似,体态也相仿,只是眼角没有李译那样的笑纹,显得严肃了一些。李镜紧紧蹙着眉头道:“堂兄,这伪造文书,可有些为难啊。” 李译那张极显富态的胖脸上始终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为难之色:“难?有什么难的。你呀,要打官腔跟别人打去,跟我就不必了,哥哥使唤你,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李家当年家境贫寒,迫于无奈,李译才进宫做了太监,后来他成了太平公主跟前的管事太监,在京里头也有了一些人脉。他这堂弟李译,不但当年读书时受过他许多资助,后来能留在洛阳府这种地方做官,而且熬到司户参军,他的堂兄李译都是有莫大助力的,对他说话自然不用客气。 李译从袖中摸出一卷东西甩到李镜面前,李镜打开一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李译眯着眼,笑微微地道:“怎么样?你在这儿干五年,连俸禄带孝敬,能有这么多么?” 李镜定了定神,紧张地道:“堂兄,这人是谁啊,花这么多钱,就为伪造一份文书,这……不是想谋人财产吧?” 李译把嘴唇一撇道:“谋个屁!谋人财产。有改过书上家的么?”他伸出一根短粗胖的手指,在几案上点了点,说道:“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为兄还会坑了你不成?这件事办成了,可不仅仅是叫你捞上一笔!” 他把双眼微微一眯,缓缓说道:“你还有一年,在这洛阳府的任期就满了吧?就算考功全是上佳。 也得挪窝儿,去哪儿?你可决定不了。这件事你要是办成了,那位贵人就能保你一个油水十足的去处。就算你想去扬州,也不是不可能!” 李镜双眼一亮,急忙道:“此言当真?” 李译把嘴一撇。微微阖上双目不说话了。 李镜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把牙一咬道:“堂兄,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保证办得稳稳妥妥,半分破绽都看不出来!” 李译睁开双眼,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这才对,李镜啊,哥哥我帮得了你一时,怎也保不了你一世。凡事还得你自己争气,胆子该大的时候就得大起来。我回去等你消息,记住哥哥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史馆里,几名金吾卫引驾仗的官兵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交头接耳。 金吾卫本来也是皇帝的嫡系部队之一。丘神绩虽因谋反被诛杀,但是武则天最清楚丘神绩的真正罪名,所以并未因此失去对金吾卫的信任,只是在军中大肆清洗了一番,把那些与丘神绩关系过于密切的将领或免职或左迁,纷纷调离了金吾卫。 金吾卫设在宫中的引驾仗在这场风波中并未受什么影响。但是之后引驾都尉朱彬以谋反被捕。对金吾卫尤其是引驾仗官兵的排查就严厉多了,弄得引驾仗官兵一个个就像过街老鼠,每回执勤,他们都觉得左卫和羽林卫的士兵在把他们像贼一样防着,可是没办法,让他们的都尉成了叛逆呢。 按道理说,上官婉儿并非他们的直属上官,他们属于军队系统,上官婉儿无权调他们过来问什么事情,当然,道理上是这么讲,可是当初谢小蛮以梅花内卫果毅都尉的身份找朱彬帮忙,朱彬还不是欣然从命?如果上官婉儿有什么事情却不和他们打招呼,而是直接对皇帝说,他们更承受不起。 尤其是这样的时刻,他们更得夹起尾巴做人,乖乖到史馆来报到了。他们等了好久,还不见上官待制召见,这时房门一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官带着一个小宫娥姗姗地走进来。 引驾仗云骑尉杜润生认得此人,这个女子乃是宫中一名女官,名叫符清清,杜润生连忙把身形一正,恭敬地唤道:“符姐姐!” 符清清还不到双十年华,比杜润生小了十六七岁,只不过这宫里头对宫娥女官的敬称都是姐姐,就像对太监的敬称都是公公一样,杜润生如此称呼,只是表达恭敬之意。符清清双手一抚臀后裙幅,在绣墩上风情万种地坐了,脆声道:“今天找你们几个人来,是有两件事儿要问你们。” 杜润生赶紧陪笑道:“姐姐请问,在下听着呢。” 要说起来,符清清这位女官的品秩并不比杜润生这位正七品的云骑尉高,而且内官与外官哪怕是平级其实也要低些,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的引驾仗就是个谁来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硬不起来。 符清清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本来呢,你们引驾仗的事,轮不到我一个女官来管。不过,本姑娘手下几个内侍宫女聚在一块儿乱嚼舌头,可巧被我听见了,所以叫你们来问问,如果没有其事呢,我也好惩罚他们,免得他们以后胡说八道。” 杜润生和校尉汤千里对视了一眼,杜润生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事呢?” 符清清道:“你们是引驾仗,负责宫中仪驾鸾仗诸般事宜,举凡敝幕、故毡、旗鼓、杂畜、牧养诸般事宜,都归你们管。有人说,你们几个把帐幕、毡毯、旗鼓,私自拿去变卖,还有人把大角手使用的铜号故意损毁,报领新号,旧号则毁为铜块,出售于商贾,不知可有此事啊?” 杜润生等人听了脸色倏变,他们做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完全瞒过宫里人,的确是有些太监宫娥知情,可是这些人也是分了好处的,怎么还会有背后说出来? 符清清瞟了他们一眼,轻轻一笑,道:“你们不妨商量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我不急!”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啪”地拍了一记巴掌,笑道:“对了,这一位是汤千里汤校尉吧?” 汤千里谨慎地道:“正是下官。” 符清清道:“汤校尉与引驾都尉朱彬据说关系非常密切,哦!我说错了,不是你一个,而是……”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划众人,笑吟吟地道:“你们一群!” 几个官兵脸色登时全变了,朱彬已经定了谋反之罪,符清清这么说什么意思。 汤千里赶紧道:“符姐姐误会了,我等与朱都尉也谈不上如何的关系密切,只是……他是我等顶头上司,日常接触自然多些。” 符清清剔了剔手指,轻描淡写地道:“是么?我怎么听说,有一回,汤校尉在引驾仗押衙里,对朱彬说过:‘我汤某人眼里只知朱都尉,不知其他。凡事定与朱都尉共进退!只要朱都尉一句话,上刀山下海,在所不辞!’ 汤千里咧了咧嘴,都快哭出来了,要是早知道这等拍马屁表忠心的话也能惹祸,打死他都不会说啊。侍立在符清清身后的小宫娥眨眨眼,天真地问道:“符姐姐,汤校尉这么说又能如何?朱都尉虽以谋反被捕,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定汤校尉的罪吧?” 符清清道:“这可不好说,翠儿,你知道依照我大周律,什么样的事情算谋反么?” 小宫娥摇摇头:“翠儿不知道。” 符清清道:“依我大周律,谋反依据有三。一、但谋即罪。不需要你真的有谋反之举,只要你谋划了,不管有无实施,杀无赦!二、就是已行有罪。只要你有谋反的行动,不管造成的伤害是大是小,杀无赦!三,出言即罪。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谋反,有没有谋划、有没有行动,只要你说了,杀无赦!”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得汤千里冷汗涔涔,脸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 那小宫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汤校尉对一个反贼有这样的效忠之词,足以定他死罪了!这几位军士既与他同谋盗窃,说不定也是一路人,只要把汤校尉交给来俊臣审一审,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此言一出,那几个军士顿时全都变了脸色,云骑尉杜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符清清拱手道:“我这几个手下,见识短浅,可禁不起姐姐你这一吓。姐姐有何主张,就请吩咐下来吧,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从命!” 符清清启齿一笑,唇红齿白,端地俊俏,咯咯地笑道:“杜云骑,我瞧着你就像个聪明人,嘻嘻,果然是个聪明人!” p:好消息,现在起点充值可以使用支付宝支付了了,据说用它充的话现在是9.1折优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一下。 今天听说耳根这孩子生病住院了,心有戚戚焉,我也是腰啊脖子一身的毛病,各位书友怜惜则个,多投些月票推荐票下来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太平出马 宰相和众多的朝廷大员已经定罪,明天就是行刑前的第三天,需要正式颁旨,诏告天下了。 这桩谋反大案尘埃已定,涉案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也就需要重新任命安排一番,其实像六部等衙门还比较好办,除非那些空缺职位的下一级官员是武则天早就看着碍眼的,那么只要让官员们顺序递进一位,就可以很容易地完成权力交接。 真正让武则天为难的是宰相人选,一下子就空出了三个名额,而宰相又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提拔的,这人首先要合武则天的心意,还要有确实可信的才干,同时在朝中要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一旦拜相要能压得住场面,否则就像当初的傅游艺,那等角色一旦调入中枢,也只能是一个摆设。 武则天认真地琢磨了好几天,依旧难以决定,只好先把此事搁在一边,回头再细细思量。不过,不管是提拔谁入阁拜相,如今来说李昭德显然已经是资格最老的一个,武则天便加他为检校内史,提擢为宰相中第一人了。 在武则天心中,除了宰相人选最为重要,还有一个重要人选就是三法司,她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对三法司也进行一番调整。 武则天妇夺夫权,母夺子位,天下间不服气的人很多,“将相阴谋”,“人多逆节”,不能不多加防范。而且,她以女子之身而为帝王,这是旷古未有之奇事。有悖天下人心向背,她想坐稳这个位子,需要比一个男皇帝还要强势十倍才能震慑天下。 她深居内宫,要震慑百官、要监控天下,就需要耳目。 她的耳目就是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 大理寺原本只是负责复核重案,决狱之权在刑部。在她掌权之后,又提高了御史台的权力。把御史台变成了第二个刑部,所以在三法司之中,刑部和大理寺的职位尤其重要。 这是她监视百官的一双眼睛,倾听百官心声的一对耳朵。 如今,她的眼睛和耳朵只剩下一半了。 刑部现在她用着不太顺心。起码给她一种不太得力的感觉。 原刑部尚书张楚金本来用着很是顺手,但是周兴想要这个职位,在张楚金和周兴之间,她选择了周兴。谁知周兴得志猖狂,竟参与夺储,与武承嗣勾连结党,被她果断除去。可是这一来刑部却后继乏人了。 如今的刑部侍郎是崔元综,尚书位空缺。 崔元综出身清河崔氏的支房郑州崔氏。虽然他的家族与清河崔氏关系已经不是那么密切,但是武则天还是有些忌惮,不管是山东贵族还是关陇贵族。可都是一直反对她做皇后乃至一直反对她做皇帝的。 可是,世家力量盘根错节,并不是那么容易铲除的。刑部如今已经无人可用,不用崔元综,更难找到一个得力的人物来执掌这个重要的衙门。 大理寺卿如今是徐泽亨。此人是高宗时候的旧臣,为官倒还严谨,并不是一个热切拥戴她做皇帝的官员,却也从无反对她的言论。而且大理寺的作用要弱于刑部和御史台,暂时可以不必理会。 接下来就是御史台了。 来俊臣和周兴一样,都是以匹夫之身被她提拔重用起来的。这两个人与世家豪门没有关系,与盘根错节的前朝旧臣体系也没有关系,他们也当真争气,虽不学而有术,替她担起了刑部和御史台这两个重要衙门,帮她建立了最重要的一双耳目。 周兴得志猖狂,如今已然伏诛,她能倚赖的就只剩下来俊臣一个人了,她最信任、最放心的耳目也就只剩下一个御史台了,这让她有些不安,她感觉自己的控制力正在被削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一步步让朝廷脱离她的掌控。 “御史台有来俊臣,朕是可以放心的,不过……要想高枕无忧,大理寺和刑部之中,必须还得有一个要绝对处于朕的掌握之中才成!” 武则天暗暗思忖着:“眼下人事变动频仍,暂时不宜动作,而且朕手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一俟物色到忠心可靠、且有足够的能力替朕掌握一方要害的人,再把他安插进刑部!” 武则天想到这里,朱笔微微顿,在李昭德提交的升迁名单上刑部崔元综的位置停了下来,写下一行小字:“否!尚书位,可暂缺!” 她决定,刑部尚书这个位子暂且空缺着,依旧由崔元综以刑部侍郎代理刑部尚书的职权,等她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再把崔元综提拔为尚书,把自己信赖的人委任为侍郎,就像当初张楚金和周兴这样的组合,以加强她对刑部的控制。 武则天把李昭德这份报请委任各部官员的奏章合上,对婉儿道:“就这样吧,马上叫人给李相送去。明日旨意一下,各衙各司新任官员即刻上任,国事不能耽搁!”说完,她抻了个懒腰,又道:“朕有些乏了,陪朕到飞香殿去散散心吧!” “喏!” 上官婉儿双手接过奏章,招手唤过小海,对他低声嘱咐几句,又向他递了个眼色,小海会意,立即接过奏章轻轻退出武成殿。小海捧着皇帝批复的急件,刚一走出正殿,就有一个在院中逡巡的小黄门迎上来,打个招呼道:“海公公好啊!” 小海向他倨傲地点点头,等他走近了,便压低声音道:“大家已将政务处理完毕,现往飞香殿去了。” 那小黄门也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转身朝东而去,小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转向中书省, 上官婉儿陪着武则天到了飞香殿,已经先行接到通知的韦团儿早在殿上铺了簟竹的水润凉席,放了盛冰的凉盆儿,又用冰镇了武则天最爱喝的醪糟,等她到来。 武则天到了飞香殿,由韦团儿侍候着宽去朝服冠带,换上轻便长袍,赤着双足走上凉席,坐在那儿先喝了冰镇的一杯醪糟,便枕着“竹夫人”躺下来,听团儿和婉儿在自己身边说话,听到得趣处,便也笑着插几句嘴,旁边又有羽扇轻摇,凉风习习,渐渐就缓过乏来。 这时候,一个宫娥翩然而入,娇声道:“大家,太平公主请见!” 武则天缓过乏来,正是身心愉悦的时候,闻言笑道:“令月来啦,叫她进来!” 片刻功夫,太平公主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大步走了进来。 武则天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朕的宝贝女儿不成,可是跟驸马闹了些什么不愉快吗?” 太平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他敢!借他个胆子!” 说完,太平公主一屁股坐在凉席上,依旧一副负气模样。武则天坐起来,团儿忙把一个靠枕塞到她的腰下,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乖女,到底什么事不开心呐?” “女儿……” 太平公主欲言又止,武则天会意地笑起来:“你这丫头,一向口无遮拦的,今儿说话怎么还吞吞吐吐的了。” 武则天摆摆手,笑盈盈地道:“好啦,你们都退下吧,朕跟令月说说体己话儿。”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应声离开,四下里的宫娥太监们也徐徐退下,武则天握住太平公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抚摸着,说道:“乖女,到底什么事啊,跟自己亲娘,就不用有所忌讳了吧?” 太平公主道:“还不是来俊臣办的好事么!这事儿,旁人管不了,女儿只能向娘亲讨公道了。” 武则天一怔,说道:“来俊臣?来俊臣做了什么事,惹得女儿不开心啦?” 太平公主道:“来俊臣胆大包天,竟然封了女儿的店铺,那可是女儿倾尽积蓄才置办下来的产业,原还想着利滚利、利生利,赚些家用的,谁知道……,他不但要抄没女儿的店铺,还把替女儿打理店铺的人也抓走了呢。” 武则天吃了一惊,失声道:“不会吧?来俊臣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可知道那是你的店铺么,又是以何名义抄没的呀?” 太平公主冷笑道:“谋反喽!当然是谋反!阿娘想想,这么多年来,但凡是犯到他来俊臣手里的,有哪一个不是办成谋反呐?” 武则天怔了怔,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她现在已大概猜出了女儿的来意,这样转弯抹角的,看来是要替人求情啊! 武则天一向反对皇子女们干涉政务,凭着他们特殊的身份,一旦涉足政坛,无疑将引起更大的动荡,结成更多的派系,以致政争不断。如果这是女儿意图插手政治,培植亲信势力的一个征兆,她一定要把这个苗头扼杀掉。 武则天严肃地道:“女儿在哪里置办下的店铺被来俊臣抄没了啊?被他抓走的人又是哪个?” 太平公主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武则天眼中隐隐闪烁着的危险的光芒,她气愤不平地道:“女儿的店铺就置在南市,足足十六家店铺啊,女儿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置办下来的。如今替女儿打理这店铺的,就是羽林左郎将杨帆!” “杨帆?” 武则天的目光陡然又深沉了几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六十三章 绝地反击 太平公主愤愤地道:“女儿从金谷园回来后,倒是听说有几位宰相和尚书意图不轨被抓进大牢,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也牵连其中。 往常隔上三五天,他就会到女儿府上拜见,这回女儿都回京好几天了,还不见他过来,使人去问,才知道出了事。 阿娘,别人是否谋反,女儿不敢确定,可杨帆绝对不会谋反!他凭什么谋反呢?他可是阿娘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朝里跟任何派系都不沾边儿。再说,他后边有薛师这座大靠山,前程一片光明,他有什么理由依附叛党?” 武则天缓缓地道:“来俊臣查出,他收受了李游道的巨额贿赂,为娘记得,当时似乎就提到过这来源不明的十六座店铺,难道这些店铺……是你的?” 太平公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女儿的,要说起来,杨帆除了这十六家店铺,还有什么财产呢?而这十六家店铺,却是女儿所有。他那所谓的巨额贿额,在哪里呢?” 武则天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针尖般锐利:“女儿身为天皇贵胄,自然不宜从事商贾贱业,可是……你想要打点店铺,难道公主府里就无人可用了?为什么要把它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不懂经营的将军?” “女儿……” 太平公主说了半句便即语塞,一张俏脸胀的通红,武则天一直紧盯着女儿的神情变化,看到这里。她突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的非常难看。 忽然间,武则天就想起了许多事,想到当初杨帆与女儿同场击鞠,想到从不热衷帮人说亲的女儿忽然学起了千金公主,帮杨帆撮合婚事,想到她听说的杨帆成亲之日。女儿赠送厚礼的传闻。 包养面首的贵妇人,很多都是把小白脸的一切都承办下来的,包括帮他成家立业。比如太平公主奶娘之女姚夫人帮柳君璠置办嫁妆的事情。 武则天又想到女儿当年公开选驸马时落落大方,毫不羞怯,敢于当众选择她中意的人。 如今偏偏提到杨帆却欲言又止,少有地露出羞意,这意思还不明显么?可她能说什么呢,责备女儿吗?她这个母亲尚且养着面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女儿? 这些想法在武则天心中飞快地闪过,她缓缓说道:“女儿,杨帆的罪证,可不仅仅是这一点,朱彬、裴宣礼,都已先后承认与他有所勾连。谋反。是对皇朝不忠,对朕不忠,任何人……都不可以宽恕!” “母亲……” 太平公主只唤了她一声,便落下两行清泪:“从小到大,这是女儿第三次求你。第一次。女儿求你赦免无辜的驸马,谋反的是他两位兄长,不是他!母亲不答应,女儿的好驸马,是阿娘赐予的,又是阿娘亲手夺走了他!” 她珠泪盈睫地看着武则天。又道:“第二次,是女儿不想要那个驸马,母亲却执意要求女儿下嫁,那一次,母亲依旧没有答应女儿的请求。阿娘,你可知道,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朝夕相处、白首同归,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轻轻落在武则天的手上,武则天坚硬的心微微软化了一下。 太平公主道:“这是女儿第三次求你!如果杨帆真的有心谋反,女儿不会保他!男人再亲,总亲不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如果一定要女儿做一个取舍,女儿自然站在娘亲一边,可他……真的不可能谋反啊!” 武则天烦躁起来,她抽回手,有些愤怒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拂然道:“你是说,来俊臣在欺瞒朕么?” 到了此时,武则天依旧不愿相信她所信任的来俊臣欺骗了她。 国人对唯一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认同,因为武则天是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想当然地认为她各方面能力都超强,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她在男人的世界中脱颖而出?孰不知武则天的称帝,固然有其自身本领,却也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 擅长宫斗只是小智慧,管理天下需要大胸襟和大智慧。 可惜,有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在这种人看来,既然她是唯一,必然就很英明,既然她很英明,必然永远英明。唯其愚蠢,崇拜若斯! 笼罩在武则天身上的英明光环,蒙蔽了太多人的眼睛,反而是她身边的人更能看清楚她,所以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才敢暗结心腹,太平公主才敢涉足政坛,周兴和来俊臣等一班酷吏才敢为所欲为。 可是太平公主可不敢当面说她老糊涂了,只能委婉地道:“女儿没有这么说。不过这桩案子牵连众多,来俊臣亲自受理的恐怕只有宰相一级的高官,像杨帆这等人物,十之**要交给下边的小吏审理,那些小吏为了邀功请赏,焉知不会屈打成招呢?”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攸然张大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好象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问道:“娘亲方才说什么?举告杨帆为同谋的人是谁?” 武则天道:“是引驾都尉朱彬和司礼卿裴宣礼,怎么?” “朱彬……朱彬……”太平公主轻轻地念了两遍,突然兴奋地道:“对!就是这个朱彬,女儿想起来了,帆郎他……啊!不不不,是杨帆……” 太平公主好象说漏了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武则天只好装傻,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太平公主道:“杨帆曾经对女儿发牢骚,说他饱受朱彬排挤,后来他立下大功,升为郎将,朱彬嫉妒他升官,还曾当众羞辱过他,杨帆想要女儿替他出气呢。” 太平公主把话说到这儿,已然是明明白白地说出了她与杨帆的关系。凭什么她放着自己的人不用。要让杨帆替她经营?凭什么她要把店铺过到杨帆名下,叫杨帆占一分利?凭什么杨帆与朱彬不合,要请她替自己出气?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薛怀义嘛! 太平公主道:“只是母亲吩咐过,不许女儿仗着皇女身份和阿娘的宠爱插手朝政,所以女儿没有答应他。女儿把店铺交给他打理,其实……其实也不无安抚之意……”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一双泪眼楚楚动人,一双嫩颊红如火焰,别有一种娇艳欲滴的滋味。太平公主道:“母亲。你想,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他们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武则天轻轻吁了口气。说道:“罢了,娘这就召来俊臣进宫……” 太平公主赶紧道:“阿娘,不管杨帆是否受了冤枉,事已至此,来俊臣除了维护御史台,还能有别的选择么?叫他来问,怕是问不出什么。” 武则天嗔道:“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朕这个皇帝充当法官,弃三法司而御驾亲审?” 太平公主握住武则天的手,撒娇地央求道:“杨帆对女儿说过,他刚刚升任郎将时。曾被朱彬聚众奚落,可见杨帆与朱彬不和,非只一人知道。娘亲若不信女儿的话,不妨先宣朱彬麾下的军校来问个清楚,若是女儿所言属实。娘亲便为女儿破一回例又如何!” 太平公主这一撒娇,仿佛回到了她还是一个小小女孩儿的童年岁月,武则天心中一软,又想起自己对薛怀义是那般纵容和宠爱,将心比心,不禁喟然一叹。说道:“罢了!你去,叫婉儿传我口谕,把引驾仗的人唤到这飞香殿来!” 太平公主连忙道:“多谢娘亲!”急忙起身,急匆匆奔向殿外。 武则天想到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又想到自己女儿迷恋的恰恰是那个男人的弟子,不禁暗道一声:“冤孽!冤孽啊……” 上官婉儿得了旨意,马上派人去召引驾仗官兵来此,随即与太平公主一起回到殿内,武则天道:“给朕更衣吧!” 太平公主抢着道:“女儿侍候娘亲更衣。” 武则天笑道:“算啦!你呀就是从小被人侍候的主儿,哪会给朕更衣啊。坐这儿歇歇凉吧,这醪糟是金陵进贡的新酒,滋味极好,你也尝尝。”说罢就由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扶着她进了飞香殿的寝宫。 武则天在寝宫中坐定,一边让两人帮她更换袍服,一边对上官婉儿吩咐道:“婉儿,一会你派人快马去一趟洛阳府,把杨家店铺的‘过书’备底给朕取来。”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帮武则天穿戴整齐,上官婉儿便匆匆离开,安排人去洛阳府。武则天出了寝宫,对太平公主道:“女儿,你那店铺过户于他,总该有所凭证吧?” 太平公主忙起身道:“女儿不止有‘过书’,还有契约呢,阿娘要看一看吗?” 武则天道:“这终归不是一件私事,娘虽相信你的话,还是看一看的好,省得旁人闲话。” 太平公主道:“那好,女儿马上派人回去取来!” 武则天淡淡地道:“叫小海与你府上的人同去吧,免得回来时又在宫门处耽搁。” 引驾仗官兵得了圣旨,便急急向飞香殿集结。虽然他们是奉旨而来,可这么多的官兵突然集结到一处,武攸宜可放心不下,引驾仗如今接连出事,可算不上皇帝最亲信的卫队了。武攸宜叫他们解去甲胄、不佩兵器,又派了羽林卫官兵戒备着,来到飞香殿。 这引驾仗官兵大多不知出了什么事,个个惶惶不安。可要说皇帝想对他们不利吧,又不可能把他们集中到这个地方来,这就有些叫人费解了。众官兵之中只有云骑尉杜润生和校尉汤千里等少数几个被女官符清清叫去过的人隐约猜到了什么。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书号2649082,书名《荒途传》简介:这里有百族争锋,有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迷雾,主角来自本土没有灵根,被称为修炼的废物,但主角每次都不服输,冥冥之中有一种牵引,在引导着他走向一条超越神之路,热血澎湃的战斗,有你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rs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子驾幸 等他们在飞香殿前站定,武攸宜控制住局面之后,马上入殿请见。 武则天没有出来,只是命上官婉儿在全副披挂的武攸宜陪同下走出来,在殿前石阶上站定。 六百名大角手紧张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大周内相,上官婉儿朗声道:“众将士听着,大家有话问你们。宫中有传言,说羽林左郎将杨帆与引驾都尉朱彬素来不合,你等伴随朱彬左右,或有见闻,若有经历其事者,速速入殿谒驾!” 引驾仗众官兵稍微有些骚动,却没有人动弹。上官婉儿高声道:“若有所经历者,速速出列!若匿情不报,一经查出,以欺君之罪论处!” 云骑尉杜润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校尉汤千里见状,忙也举步跟上,紧跟着,又有几名士兵纷纷走了出来。 这些人进了飞香殿,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一一退了出来。外面的官兵都眼巴巴地看着,见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轻松,顿时也都放下心来。 内侍小海引着杜润生、汤千里等人退出飞香殿的时候,武则天已面沉似水。 太平公主委屈地道:“阿娘,女儿所言如何?杨帆断然不会参与谋反的,朱彬虽然死了,但是从这些军校们的供词,足可证明杨帆与朱彬没有勾结。如今只有裴宣礼一面之辞,阿娘可调杨帆与裴宣礼到御前对质,一问便知。” 武则天沉吟片刻,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觉得朕可以这样做么?” 上官婉儿深知武则天的性格,尤其是她渐渐年老之后,变得敏感而执拗,以前喜怒不形与色,现在则有些喜怒无常,所以没有直接为太平公主帮腔,而是故意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照理说呢,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法典既定。 自有法官依法执行,虽天子亦不可干涉,否则以天子一人之好恶宽严。决天下之法,法纪荡然无存矣!” 武则天欣然道:“还是婉儿明白朕的心意。是啊,这《大周律》是朕钦定的,如今朕若破坏了它,这不是坏了朕自己的规矩么。” 上官婉儿又道:“不过,婉儿觉得,刑狱之事,实关于天。典刑者,惟一所循便是天理之公。如今既然证明法官有可能枉法,陛下乃天子。天子即法,法即天子,也不可一味拘泥于成法,而致生冤狱。” 上官婉儿先站在武则天的角度,完全为她的权威和利益考虑。做出一番解释,随即话风一转,又来了句法理不外乎人情,武则天便不甚抵触了,可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坏了自己亲手制定的规矩。那无疑是亲手否定了自己的权威,不禁迟疑道:“你是说,朕可以亲自过问此案?” 上官婉儿乖巧地道:“婉儿怎敢怂恿陛下自毁法纪呢。不过,在婉儿想来,陛下若是想微服私访,到大理寺后堂去听听审,目的只在于考察一下官吏嘛,便不算干涉成法了。如果法官有不公之处,相信有陛下看在眼中,纵不干涉,他们也会予以纠正。” 武则天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思索片刻,微笑道:“婉儿老成谋国,若非女儿身,朕定提擢你为朝中宰相!” 上官婉儿听了这句评语,心中很是气苦:“老成谋国?老成谋国怎还不如小蛮会算计,婉儿……只要能老成谋家,那就心满意足了!” 武则天起身道:“朕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正觉有些烦闷,那……咱们就去御史台走走。” 太平公主道:“女儿也去!” 武则天把脸一板,说道:“不成!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你是一位公主,随为娘去御史台,算是个什么名头!” 太平公主不悦地退开。 天子要出行,虽说是要微服私访,也要好一番准备,整个宫里顿时忙碌起来,大将军武攸宜急急密调百骑中的精锐护驾,一律换穿了便服,暗藏利刃,准备伴驾出宫。 武则天回寝宫换穿了一身男服,端端正正地戴好软脚幞头,对着一人多高的铜镜一看,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老年文士,只是颌下少了一部胡须,略减了几分风韵,武则天吁叹道:“朕可有不少年头不曾穿过男服了。” 团儿笑道:“大家这一装扮,风度翩翩,若是走到坊市间去,可要迷倒不少怀春少女了。” 武则天听得“噗哧”一笑,点了她一指,嗔道:“就你会说话,长了一张巧嘴儿。” 不一会儿,装扮完毕,武则天持了一柄折肩,轻轻摇着步出寝宫,这时候上官婉儿和武攸宜也都换了便装,上官婉儿一身文士袍、头戴公子巾,玉面朱唇,明眸皓齿,俨然一位丰神如玉的美少年,武攸宜则穿着一身襕袍,魁梧雄壮,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枝鲜花傍着一棵大树。 武则天闪目一看,疑惑地问道:“太平呢?” 上官婉儿回答道:“公主饮了几杯醴酒,便说此处闷热,到丽景台泛舟去了。” 武则天可不大相信她这个女儿会这么安份,那杨帆既然是她的人,她能不用心么,自己不带她去,说不定她要准备自己溜出宫去,武则天摇摇头,又向上官婉儿问道:“洛阳府的‘过书’备底和公主府的契书过书都拿来了么?” 婉儿道:“一应物件俱都取来了,大家现在要看么?” 武则天摇头道:“你且带着,朕在车上看。” 一行人出了宫门,武攸宜已经安排在宫门口安排好了车子,众人侍候武则天上了车,便护拥着车驾向御史台赶去。 其实御史台推事院就设在宫城西侧的丽景门,就在宫城范围之内,寻常百姓除非是举行类同请愿、劝进那样的大规模行动,否则根本不会在这一带闲逛,武则天就算大摆鸾驾赶去御史台,也不虞被百姓们看见,这番微服装束,却是为了掩在宫城各处办事的各司各衙人员耳目。 飞香殿在皇城东侧,他们就近出了宫门,在宫城东侧启行,绕皇城半周,便能到达推事院。武则天坐在车中,把洛阳府取来的“过书”备底打开,又打开从公主府取来的一应契约反复验看。 杨帆那份“过书”上原来的店主叫禄万山,御史台曾经认真查找过这个人,结果依着上面的记载,却根本找不到这个人,仿佛这个人压根就不曾存在过。现在公主府却拿出了“市籍”(营业执照)、“房契”、还有“过书”,上面的主人正是那个所谓的禄万山。 所有这一切,都证明那十六家店铺的神秘原主人,就是太平公主。“市籍”、“过书”和“契约”上的时间自然没有问题,洛阳府司户衙门的大印也确凿无误,接受过户一方的文件上还有杨帆的亲笔签字画押,武则天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于杨帆谋反的看法更加动摇了。 “大家,推事院到了!” 车子忽然停下了,窗口传来小海低低的声音。武则天抬起头,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和攸宜进去,唤来俊臣出来见朕,不许声张!” 婉儿答应一声,起身走下车子,对武攸宜低语几句,两人便并肩向推事院走去。推事院门前一处拴马桩旁,有个马夫模样的人正在梳洗着马匹,上官婉儿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轻轻点了点头,上官婉儿脸上略显紧张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门前有奉宸卫的官兵认真检查着进入御史台的一切人员,上官婉儿和武攸宜旁若无人,迈步便进,几个士兵赶紧上来拦截,这时武攸宜麾下几个便衣侍卫已经冲上去,亮出了自己的鱼符。 奉宸卫士兵一看是羽林禁卫,不禁呆了一呆,那便衣侍卫低声道:“羽林卫办事,闪开了!”把他们推到一边,便护着上官婉儿和武攸宜往衙中走去。 过了不大的功夫,来俊臣便陪着上官婉儿和武攸宜匆匆走出来,一脸紧张地赶到牛车前。 “上来吧!” 车中传来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来俊臣身形一震,急忙答应一声,举步登车。又过了片刻,来俊臣从车中走出来,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紧跟着武则天也缓缓地迈步出来,小海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来俊臣因为已经得了武则天的吩咐,不敢走在她的后面叫人看来诡异,只好与她并肩而行,仿佛是陪着一位知交好友,前衙后衙府中各处都有些来来去去的差人,见此情景,只当是来俊臣的一位贵客,却绝对不会想到这位轻摇折扇的老年文士居然就是当今皇帝。 “陛下怎么到推事院来了?” 来俊臣把武则天让到自己的押衙,请她上坐了,这才隆而重之地给她行了一个自创的五体投地大礼。 武则天淡淡地道:“没甚么,朕在宫里有些闷了,出来转转。这天气,上哪儿都嫌热,近来国事繁忙,又不能抽身去龙门避暑。这三法司中,如今以你来俊臣执掌的御史台最为出色,执法严明,断案公正,从无一案积压,朕想着,就到你这来走走吧,顺道儿,听一堂审,看看你这御史台究竟有何独到之处,来日也可推广于刑部、大理寺!” p:诚求月票、推荐票!rq 第三百六十五章 移花接木 “果然来者不善!”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强作笑容道:“陛下谬赞了。 陛下想听审的话,那……臣这就去安排一下,看看正有哪桩案子在审理之中……” 武则天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羽林左郎将杨帆谋反一案,是由谁负责审理的?” 来俊臣暗自一惊,赶紧欠身道:“此案由来子珣全权负责。”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杨帆,辜负了朕的信任啊,朕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心。那……就审审他吧,你让来子珣提审杨帆、裴宣礼和李游道!朕在后堂,好好听听,看看那杨帆待要怎么狡辩!” 来俊臣脱口就想说出:“此案已经审结,无法再审人犯”,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儿,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皇帝驾临御史台,点名要听审一件案子,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其中必有重大缘故。 他这御史台何止是粗暴执法,简直是执法犯法,毫无规矩。杨帆一案处理的太草率了,虽然这位女皇不曾习过律法,也不了解司法的详细程序,可是以她的精明,难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来俊臣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有所行动的好,动作越多,漏洞越大。想到这里,来俊臣便恭谨地答应一声,故作从容地道:“陛下稍坐,臣这就去安排!” 上官婉儿突然上前一步,扬声道:“来中丞。且慢!” 来俊臣止步道:“上官待制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浅浅一笑,说道:“吩咐可不敢当。婉儿只是觉得,中丞只要使人去吩咐一声就行了,陛下要听审,自然要在来子珣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才好,不然来子珣明知陛下就在后堂,问案必然有所拘束。 那就有失陛下考察吏情的本意了。” 武则天看了上官婉儿一眼,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便释然了。婉儿与太平一向交好,想来是出行之前女儿对她有所托付了,武则天暗暗叹了口气。便道:“婉儿所言有理,来卿,你就留下陪朕吧!” 来俊臣暗暗叫苦,他本想先溜出去提醒来子珣一声,这一下却是绝不可能了。当着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这对精明的有些过份的女人,他就算想在话里有所暗示都不能。来俊臣无奈,只好回到主位坐下,这才扬声喊道:“来人!” 来俊臣自打请了武则天入室,便把一应杂役下人全赶了出去,只有外边耳房里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候着。来俊臣喊了三声他才听见,急急走进来,躬身道:“中丞。” 来俊臣清咳一声,道:“你去告诉来子珣,手头正在处理的案子都放一放。马上审理杨帆的案子,把李游道、裴宣礼也提上公堂。” 那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地去了。 依周律,三人成供。只要有三个人的供词作证,就可以证明一个人的罪行。狄仁杰等人入狱时又已自行认罪,他们这案子就更是处理的无懈可击了。只剩下魏元忠这一个老头儿坚决不认罪,来俊臣集中火力专攻他一个,也好办多了。 魏元忠是什么人?他是御史右丞,专门监管地方府县官吏,得罪过的人着实不少,他不认罪不要紧,来俊臣不但拷打了几个受株连的官员,迫使他们招了供,而且发动各地官员,侧面提供了许多魏元忠意图不轨的“证据”,可谓铁案如山。 反倒是杨帆这案子有些棘手,一则来俊臣当初为了把他咬死为叛党的重要同谋,想叫他无从辩驳,所以把他的这段案情捏造的比较缜密,和他串连的大臣比较少,结果作茧自缚,现在想多找几个人来证明杨帆有罪也不成。 另一方面,杨帆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只与薛怀义、武三思、太平公主这些方面的关系比较密切,来俊臣又不想把这些人牵涉进来,如果那样政局真可能会失控,那时就不是他能弹压得住的了。 因此从手续上来说,杨帆一案还缺少一个必要的证人。 朱彬已经招供了,裴宣礼也已经招供了,李游道是关陇世家,又是工部尚书,朝廷最高一级的官员,以来子珣的身份审理此人比较吃力。你让他一个局级干部去审一个部长,他镇得住场面么, 要审李游道这种部级干部,怎么也得来俊臣这个副部级干部才行啊。 所以来子珣一直没有提审李游道,他准备把这块难啃的骨头丢给来俊臣本人去处理的,不想来俊臣派人催促,叫他马上提审李游道、裴宣礼和杨帆。来子珣无奈,只得应承下来,吩咐把在审的一众人犯押下去,提李游道和杨帆上堂。 裴宣礼倒不用再提了,他就在堂上。裴宣礼已经被来俊臣的酷刑彻底打服了,叫他咬谁就咬谁,只求死前能少受些酷刑,因此成了好几起重要人犯的证人,此刻他正在堂上,为一位受审的礼部员外郎作证呢。 来子珣这厢下令,差人马上便去提人犯上堂,与此同时,来俊臣暗暗念着“阿弥陀佛”,陪着武则天从后门儿悄悄来到了后堂。 公堂问案,主审官头顶有“明镜高悬匾”,身后是“红日海水祥云图”,不过这堵墙虽然是上接天棚的,却不是一堵死墙,从两侧是有小门儿可以绕到后面的。后面另开一道门户,里边也有坐具几案,字画花瓶,仿佛一个小书房。 主审官是由这后面走出去升堂问案的,有时遇到些难决的案子,也会召一些陪审官员和经验丰富的老吏到这后面来商议对策。此时,武则天就坐在上首,来俊臣、上官婉儿、武攸宜等人也在下首被赐了座位。 过了片刻,工部尚书李游道被带到了,依例,哪怕是已经审过了无数次的犯人,上了公堂都要有唱簿点名、验明正身这道程序,但是就算李游道这样的尚书级官员提到堂上,来子珣也未点名验身。 来俊臣听着前边的动静,不禁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偷眼一打眼,好象自武则天以下,大家都不太明白这道程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来俊臣这才放下心来。 “杨帆呢,怎么这么慢还没有提到?” 来子珣等了半晌,还不见杨帆,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报!杨帆带到!” 来子珣刚发完牢骚,外边就传来喊声,来子珣又在椅上坐下来,沉声道:“来啊!带人犯杨帆!” 外边手铐脚镣叮当作响,上官婉儿侧耳听着,好一阵心酸,瞧这手铐脚镣的,真不知郎君在狱里受了多少苦。公主说她自有妙计,却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安排的,此案能不能翻天,郎君能不能获救,可全在此一举了。今天连皇帝都来听审了,若是还不能审明此案,那郎君…… 想到此处,婉儿心中好似油煎一般难受。 杨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拖着脚镣叮叮当当地走上大堂,身后四名手执水火棍的衙役押着,另有四名佩刀侍卫到了公堂前就站住了,在杨帆前面还走着一个手持提囚令签的班头儿,青衣皂靴,上得堂来,向来子珣躬身施礼道:“禀侍御史,人犯杨帆带到!” 来子珣瞧这班头儿不是自己方才派出去的那个衙差,微微有些诧异,可这御史台里的公差他还真认不全,只是不清楚为何半道由此人代了班,反正人犯带到,他也懒得理会此事,因此只是摆了摆手,说道:“退下一边!” 这个班头儿一直走在杨帆前面,杨帆又披头散发的,来子珣也未看清杨帆的模样,再说杨帆已不是第一次提审上堂了,他本就没有给予太过关注。 可那杨帆被提上堂上,却自散乱的发隙间,机警地四下打量着。堂上另押了两个犯人,只一瞧他们的模样、气度,受刑的轻浅,杨帆就知道谁是李游道、谁是裴宣礼了。 杨帆突然把头发一分,露出面孔,大吼一声,扑上去揪住裴宣礼的衣领,吼叫道:“裴宣礼!我杨帆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裴宣礼被杨帆揪住衣领狼狈不堪,连忙挣扎道:“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害你!你……你确实与我同谋造反,罪证确凿!是我牵针引线,你收受李游道贿赂……” 李游道立即大喝道:“放屁!老夫几时重金贿买过杨帆?老夫不曾谋反!老夫也不曾收买于他,裴宣礼,你诬攀他人,小心报应……” “裴宣礼!你为何害我,我杨帆与你何冤何仇?” “放开我!放开我!来御史,来御史救命!” “把他们分开!把他们分开!” 来子珣抓着惊堂木把公案拍得震天响,两旁站班的衙役原本没动,因为堂上本来就有四个刚刚押解了犯人上堂的执役站在那里,可是他们似乎被惊呆了,傻傻地杵在那儿,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站堂的衙役这才上前把杨帆和裴宣礼强行分开。 后堂里,上官婉儿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前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听的清清楚楚,这声音……这声音不是郎君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六十六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来子珣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杨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扰乱公堂,你信不信本官……” 来子珣说到这儿,忽然张口结舌,他怔怔地看着杨帆,忽然指着他,惊叫道:“你是谁?你不是杨帆!” 后堂里正在听审的武则天双目霍地一张,来俊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武则天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来俊臣便一个哆嗦,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杨帆”把飘逸的长发一甩,得意洋洋地笑道:“嘿嘿!来御史真是好眼力,某的确不是杨帆!” 来子珣又惊又怒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杨帆?你……你们……是什么人?” 他看看那几名押解“杨帆”的公差,见他们一个个都露出诡异的笑容,汗毛儿都竖了起来,一种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位玉se白袍的俊俏公子手摇象牙骨的描金小扇,飘然走上堂来,悠然道:“他为何冒充杨帆,并不重要!他们是什么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负责牵针引钱,从中勾连的裴宣礼,居然并不认识杨帆,这……是不是有些好笑?” 此人头戴一顶乌纱质料的软脚幞头,额头镶着一方美玉,穿一领玉白se荷花底纹缘绣浪花的圆领长袍,腰间一条锦带,系着她那迎风yu折的一管细腰,脚下是一双鹿皮小靴,秋水湛湛,婉娈妩媚中透着一股子jing神。 来子珣慑于她的气度。居然没有骂出口,只是骇然问道:“你是何人?” 那个“杨帆”把眼一瞪。喝道:“大胆!太平公主当面,还不上前请见!” “太平公主?” 来子珣听了对方说出的身份本待不信。可是瞧这男装女子的气度作派,再想想她敢硬闯御使台推事院的霸道威风,却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太平公主?” 李游道听了顿时双眼一亮,抢步上前就要与太平公主说话,却被太平公主那个扮作班头的手下拦住。李游道急得跳脚,大呼道:“公主殿下。老夫蒙冤入狱,还请殿下代为向陛下进言,老夫冤枉、冤枉啊……” 太平公主没有答理他,这也是太平公主的聪明之处。纵然她是公主。似这等谋反大案,也不宜牵涉过深。如果她接了李游道的话碴儿,那么李游道鸣冤她管是不管?管了,不管成败,她都涉足其间,原本地位超然的优势就不复存在。 如果仅仅关心杨帆一人的案情,哪怕她闹的再厉害,母亲那里也不会引起什么忌惮,因为母亲知道她为何涉足其间。可是杨帆一案一旦翻过来,就会撼动整个谋反大案的定案基石。以母皇的jing明,一定会再查此案。 到那时,如果查明狄仁杰等人确实不曾谋反,这些宰相、尚书、侍郎们必然要承她一个大人情,如果他们确实有谋反之举,太平公主也不用担一分半毫的干系,因为她之所为,仅仅是为了救她的情郎,并不属于政争。 太平公主看似无所顾忌。其实这分寸拿捏的极好。镇住来子珣之后,她马上转向裴宣礼,沉声问道:“本宫问你,你说你为杨帆牵针引线,使他收受李游道贿赂。你与他一共接触过几次,都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说!” 裴宣礼讷讷地看看来子珣,又看看太平公主,yu言又止。一见这位公主出现,他的心也活泛起来,几乎立刻就想高呼冤枉,可是看到来子珣毒蛇般yin柔的目光,裴宣礼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嗯了回去。 皇家公主们其实并不可以为所yu为,实际上皇室公主很少与朝中大臣在政务上发生碰撞,因为他们仅仅因为是皇帝子女,天生地位崇高,可是并无权力干涉政务。大臣们若是怕你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敬你是皇家子女,或者会让你几分,若是不想理会你这一点,你还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就像汉光武帝时的洛阳令董宣,当街拦住公主仪仗,把公主府上犯了罪的亲信家人拖出来当场格杀,那位公主殿下也无可奈何,甚至不能纠集家将武士反抗,只能事后跑到皇帝那儿哭天抹泪地告状去,像太平公主这般行为的公主实是少见。 裴宣礼眼下还是御使台的罪囚,生死完全掌握在来子珣手中,而太平公主明显是为杨帆出头,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来,万一…… 官场上,彼此妥协的事情太常见了,他要是把心一横,什么都说了,回头太平公主却和来子珣达成协议,来子珣开释杨帆,太平公主打道回府,倒霉的可还是自己。 裴宣礼可不知道当今皇帝就在后堂,想到这里,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这……这……,裴某与他多次接洽,具体时间、地点,哪还能记的清楚。”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一个多次接触,既然你二人接触如此频繁,为何你竟连杨帆的样子都不认识?竟错把本宫的马夫当成那位羽林左郎将?” 裴宣礼胀红着脸庞说不出话来,太平公主又转向来子珣,冷冷地道:“来子珣,你怎么说?” 杨帆是被来俊臣坑害的,他们明知裴宣礼根本不曾收买过杨帆,哪可能公堂问案时,还把他们提上来当堂对质,一旦双方所言驴唇不对马嘴,那不是自找难看么? 再说,他们只要把供词做得滴水不漏,叫皇帝看着可信就行了,根本不用理会犯人的想法,这可比粗暴执法还要粗暴执法,几时想过会有人来查他们如何执法。 来子珣眼见再让太平公主这般胡闹下去,事情将不可收拾,忍不住声se俱厉地恐吓道:“公主殿下!这里是朝廷的法司衙门,不是你的公主府!本官是此间的公堂正审,是朝廷命官,不是你公主府里一个仆役!公主殿下虽然是天皇贵胄,却也不该干涉司法,更不该乱闯公堂!下官有请公主殿下立刻退出去,本官不为己甚,否则,我御史台一定上表弹劾公主,恭请皇帝陛下严加惩处!” 来子珣方才虽被太平公主震慑了一下,此刻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御史台本来就有弹劾百官之权,这些年来,被他们弹劾过的宰相、尚书、侍郎们不计其数,就算是宗室、王侯,甚至当今皇帝依旧活着的两个皇子都被他们弹劾过,如果真叫起板来,他还真不怕这位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现在虽然暗罗了一些党羽,在朝中依旧属于势力比较单薄的一方,现在的太平公主,还不是后来威风八面、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她的势力比起薛怀义、武三思甚至已经罢相的武承嗣都有所不如。 武则天登基之后,整个李氏宗室都已不被人放在眼里,看看原来那位常常喜欢饮宴交际的千金公主如今也深居简出、异常安份,就知道整个李唐宗室的处境了。太平公主也就是因为嫁了武攸暨,算是半个武家人,才没有受到波及,却也绝对谈不上霸道, 尤其是眼下,这桩谋反案的缘由是什么?是宰相们要拥太子登基,复李唐国号。太子是谁?是太平公主的亲哥哥。太平公主为何热衷插手此案?为何试图为反贼平反?答案不是呼之yu出了么! 来子珣自觉已经掌握了太平公主的软肋,却不知太平公主早已给武则天打了一记预防针,今天这事闹的越大,越显得她心中无鬼,坦坦荡荡,她又岂会在乎来子珣的威胁。 太平公主听了来子珣的话,咯咯地笑了几声,果然一脸的不以为然,太平公主说道:“杨帆自西域回来以后,因为立下大功,皇帝陛下才提拔他做了羽林郎将,这不过就是近期的事情。 杨帆没有升为郎将之前,你们断无收买他的道理,你这接洽定然是从他回京之后开始的了。好!本宫已经派人详细调查过杨帆回京之后这段时他和裴宣礼两人的详细行止。裴宣礼,你说说吧,你是在哪一天、在什么地方与杨帆会面洽谈的,且看与本宫查到的情况是否吻合。” 太平公主所言自然是诳他,任她有再大的能量,怎么可能把别人过去几个月的行踪查得一清二楚。可是来子珣本就心中有鬼,听了这话先自一虚。裴宣礼本来就是被迫招供,这时更是装疯卖傻,一时间全都僵在了那儿。 救杨帆只此一个机会,必须慎之又慎,所以太平公主准备的自然不只这一招,不过她重金贿买狱吏与杨帆串通消息的时候,意外得知迄今为止杨帆跟“收买”他的裴宣礼竟然还没照过面,太平公主不禁突发奇想:“还有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么?作为重要人犯,两人居然迄今不曾对质!不需要了,只要这一条就足够了!推事院的推案审理,居然荒谬一至于斯。 后堂里,武则天的脸se已yin霾密布,似有隐隐雷霆正在酝酿。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双腿一软,就从座位上溜到地上,顺势一跪,叩头说道:“陛下恕罪!臣御下不严,以致……” p:月末了,诸友可已出了订阅月票?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心莫测 武则天一抬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皇家公主,擅闯法司,干预审案,太不成体统了,你去,不要让她再胡闹了!” 来俊臣一怔,急忙抬头看了武则天一眼,却见她脸上的阴霾顷刻间已不见了踪影,此刻脸上不愠不火,竟是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不禁呆了一呆,这才答应道:“喏!臣……遵旨!” 来俊臣起身急急赶往公堂,作出一副刚刚闻讯赶来的姿态,又是推诿自己不曾亲自办理此案不知其中详情,又是顺势答应一定亲自复查杨帆一案,给公主殿下一个交待,好说歹说的总算哄得太平公主让步了。 太平公主也明白,哪怕她当堂就把此案翻过来,也不可能立即把杨帆带走,杨帆既然是背了这个“谋反”的罪名,就只能由皇帝亲自下旨赦免,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心再与来俊臣纠缠。 来俊臣把太平公主送到大堂口儿,就连称恕罪,也顾不得再把她送出大门,便匆匆跑回了后堂,来俊臣到了后堂一看,登时呆若木鸡:椅上空空,武则天和上官婉儿、武攸宜一行人早就不见了。 来俊臣站在那儿,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作声不得。 来子珣追进来,既懊恼又难堪地道:“中丞,这可真是奇哉怪也,太平公主怎么会突然跑来呢?这个杨帆,怎么就能请得动她出面?她的胆子也大,就不怕自己招了嫌疑?薛怀义出面都不管用。她以为她是公主就了不起么!” 来俊臣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垂着双袖,低沉地道:“子珣,大事不妙了……” 来子珣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中丞何出此言?” 来俊臣不语,缓缓走到座位前,慢慢坐下去。对来子珣道:“你来,坐下!” 来子珣看他脸色,不禁心中惴惴。连忙绕到座位前面,欠身坐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来俊臣道:“中丞。究竟出了什么事?” 来俊臣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冥思半晌,这才轻轻张开眼睛,对来子珣道:“子珣,你我兄弟,本是长安市上两泼皮,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后来,也是一时机遇,为兄蒙陛下赏识。方有今日风光,之后才把你调进京来,送了你一份大好前程……” 来子珣连忙起身道:“是!兄弟这富贵前程,都是兄长所赐,子珣一直铭记在心。这一辈子。子珣都跟着兄长干了,为了兄长,子珣纵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来俊臣笑了笑道:“呵呵……,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什么肝脑涂地的,大可不必。不过,你要暂时受些委屈了。” 来子珣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受……受什么委屈?” 来俊臣站起来,慢慢走到来子珣身边,双手往他肩上一搭,面面相对,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现在,要么你我兄弟一起完蛋,纵想回到长安市上做一泼皮亦不可得。要么,你先背起一切,吃些苦头,等到风平浪静,为兄再救你回来,你看如何?” 来子珣登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道:“堂兄,究……究竟出了什么事?” ※※※※※※※※ 夏日即将过去,但是秋老虎依旧厉害,尤其是在太阳下晒久了。 来俊臣免冠跪地,匍匐在武成殿石阶之下,太阳正照在他的身上,额头汗水涔涔。旁边跪着来子珣,五花大绑,绳索大概是捆的太紧了,再被太阳一晒,脸皮子红得发紫。 一些出出入入的宫人就从他们身旁经过,两人头也不抬,只是俯首跪着,额头触地,额下地面已经湿润了一片。 宫里面,武则天把上官婉儿先筛选一遍的奏章处理完毕,又喝了一碗冰镇的醪糟,这时婉儿才拿过一份留在手边良久的奏书,轻声道:“大家,这是来俊臣的请罪奏章。” 武则天侧卧在宽大的胡床上,微微闭上眼,道:“念!” 上官婉儿把来俊臣的奏章给她念了一遍,来俊臣的奏章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经过他亲自审理,证明杨帆确系朱彬挟隙报复,攀咬诬告,而来子珣贪功,故不辨真伪,严刑逼供。今已绑在阶下,恭请圣裁。而他自己,当然也是来请罪的。 上官婉儿恨来俊臣入骨,巴不得让他在阶下跪着,多受些苦,可是这奏章晚报与皇帝一刻,杨帆就得在牢里多关一时,此事虽经太平公主一番大闹,皇帝已经心中有数,可是究竟如何处理,上官婉儿现在也确定不了。 毕竟当年可是有过太平公主驸马明明没有参与叛乱也被拘禁狱中,活活饿死的先例,虽然那是皇帝登基以前,她想杀一儆佰,但是近来皇帝心思多变,就连在她身边多年的上官婉儿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上官婉儿念完了奏章,见武则天侧卧榻上,白发之下,容颜苍老,脸上沉静如水,仿佛已然睡去,忍不住轻轻唤道:“大家?” 武则天悠悠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把来子珣……发配爱州吧!” “大事定矣!” 上官婉儿一听武则天处治来子珣,便知道这宗案子翻过来了,不禁欣喜若狂。进了推事院的门,百不存一,而这侥幸活下来的百分之一,也向来是充军发配,断没有一个平安走出来的,杨帆是推事院成立以来无罪开释的第一人! 上官婉儿急忙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轻轻答应一声。 她没有走开,皇帝必然还有吩咐的。 果然,武则天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杨帆开释出狱,先叫他回家去歇养些时日。如何安排……以后再说吧。” 上官婉儿连忙又答应一声,现在只要郎君安然出狱,便是从此不做官,只做一个富家翁,她也是只有欢喜的。不管如何,杨帆因为“谋反”之罪入了监狱,而且险死还生。这是一根刺,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马上把他召回到御前继续做负责皇帝安危的亲信将领,这是不切实际的。 上官婉儿答应之后,依旧站在那儿。继续等待着,可是等了许久,武则天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上官婉儿微微有些诧异,可她不敢问,只好轻施一礼,缓缓向殿外走去。 来俊臣和来子珣跪在殿前,已经快要被烤晕了,上官婉儿姗姗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来俊臣先是嗅到一股品流极高的淡淡幽香,随即就看到一角袍袂。袍袂是男人款式,袍下露出的一双精致小靴却透着纤巧。 他立即把头沉得更低了一些,就听上官婉儿道:“皇帝有旨。来子珣发配爱州,杨帆开释出狱!” 来俊臣急忙顿首道:“臣遵旨!” 来子珣本就又热又渴,疲惫之极。听了这句话,眼前一黑,险险一头栽倒。 皇帝流配官员是有讲究的,流配的远与近,流配到什么地方,其中都大有学问。有经验的官员甚至可以从流配的地点。分析出皇帝对所处治的官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是想暂时把他调离风波圈子,等风平浪静后再重新起用;还是略施小惩,叫他去地方上受些苦头,反思己过;又或者是决定罢黜,能否复出全看未来机缘;再就是……宣判了他的政治生命的死亡。 爱州! 爱州啊! 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能不能活命尚且难说呢。 爱州隶属安南都护府,其地点就是后世的越南清化。那个年代,岭南一带大部分地区都是瘴疫横行的未开化之地,更不要说爱州了,发配到岭南都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发配到遥远的爱州,几乎就是宣判了死刑。 来俊臣伏地听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上官婉儿再说话,他轻轻抬起头,偷眼一瞧,面前空空,不知何时,上官婉儿竟然回殿去了。 来俊臣心中顿时一片茫然,完了?这就完了? 他本以为,武则天多少会给他些处罚,然而……竟然没了下文。他怕的不是皇帝给予处罚,而是没有任何态度,原来做的诸多打算和说辞一下子都没了用处。更重要的是,皇帝不可能毫不追究,这该怎么办? 来俊臣跪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候,来子珣带着哭音儿道:“中丞,子珣……” 来俊臣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来俊臣又沉吟片刻,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来俊臣从地上爬起来,又顺手把五花大绑、起立困难的来子珣也扶起来,缓缓走开几步,心里还是不靠谱儿,又复琢磨一番,逡巡着又回到殿门旁,略一迟疑,对侍立在门口的小海陪笑道:“海公公……” 小海唬了一跳,赶紧道:“哎哟,奴婢可当不起来中丞这般称呼。中丞有事,只管吩咐。” 来俊臣陪着笑脸道:“是这样,前日皇帝口谕,着御史台将一众人犯处决。如今既无中旨,也无制书,臣想请皇帝示下,以作……准备。” 小海客气地道:“那……中丞请稍候,容奴婢去通禀一声。” 来俊臣赶紧施礼道:“有劳海公公!” 过了不大的功夫,小海又走出来,来俊臣赶紧问道:“海公公,陛下有何训示?” 小海为难地道:“中丞,大家睡下了,奴婢可不敢打扰,你看是不是回头再……” 来俊臣怔了怔,若有所失地道:“好!多谢海公公!” 来俊臣步履沉重,走出好远,还回头看看宫门,希冀皇帝会派人追出来传旨。不管皇帝下何旨意,哪怕是命令他释放所有在押官员,起码也算有个结果啊。这样莫测的天心,让他惶恐不安…… p: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书名《九重仙境》书号2630684,简介:一个少年在阳光下挥洒汗水,在卑微中奋斗的故事!。。) s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心相映 “堂兄,我该怎么办呐?我被发配爱州了,爱州啊!天涯海角,蛮荒之地,这一去……” 回到推事院,来子珣便痛哭流涕地向来俊臣诉起苦来,来俊臣此时心乱如麻,连声道:“你不要慌,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不倒,就算把你发配的再远,我也能把你弄回来!明白?” “堂兄,可那是爱州啊,皇帝把我发配这么远,分明是……” 来俊臣瞪眼道:“爱州又怎么样?你区区一个侍御使,皇帝会把你的死活放在眼里吗?可是你要知道,正因为皇帝不在乎你的死活,所以,来日为兄想把你弄回来,也易如反掌,皇帝那时怕早把你忘了!” 来俊臣好一通安慰,最后道:“你还是赶紧回去,把金银细软都收拾好,此去路途漫漫,爱州生活穷苦,多带些钱财总是没错的。你放心,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说不定你刚到爱州,我就派人去接你回来了!” 来子珣受他提醒,想到皇帝旨意一下,恐怕有司马上就会派人来押解他流配,依着规矩,犯官家眷要一起流放的,这一大家子人,还有来不及处置的诸多财产……,这一想也坐不住了,只好相信了来俊臣的承诺,急急回家去料理家务。 来子珣前脚出了门,来俊臣后脚就把卫遂忠唤进了自己的签押房,阴沉着脸色把来子珣被发配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押解子珣的差人你好生打点一下。等子珣一到爱州,就让他生一场‘疫病’!” 卫遂忠吃了一惊,失声道:“中丞,此事他已一肩背起,似乎用不着……” “你懂什么?” 来俊臣脸颊抽搐了几下,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但有一线可能。我会不想救他?实是救不得他,不但救不得他,这件事接下来还会有大麻烦。你去安排此事。还有,把咱们的卷宗都好好整理一下,能安到他头上的。都做一番手脚,别露破绽!” 卫遂忠这才知道真的出了大麻烦,恐怕连来俊臣都惹上了大麻烦,如今只能弃卒保帅,这是要用来子珣一枚弃卒来保全大家,当下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卫遂忠出了签押房,心中便有些悔意:“如果我不曾收受那人重礼,救得杨帆性命……。不要紧不要紧,中丞素受皇帝宠信,料来也能过关。我且先把由我经手的案子,都转嫁到来子珣头上再说,死道友。莫死贫道啊……来俊臣在房中沉吟半晌,又叫候在耳房的小厮去把万国俊找了来。 在来俊臣手下的亲信酷吏当中,万国俊还真是名声不显,如果不是因为他与来俊臣合著了一本《罗织经》,恐怕《酷吏传》提都不会提起他来,因为他具体经办的案子实在没有几件。 不过。此人在来俊臣手下一班人中学识是最高的,相当于来俊臣的智囊,虽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咋咋呼呼,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在背后为来俊臣策划,属于坏水藏在肚子里的人物。 万国俊见了来俊臣,来俊臣马上把今日在宫中所经历的一切详详细细与他述说一番,道:“国俊,皇帝对我起了疑心了!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诸多宰相、尚书等大臣入狱,我仔细查过,除了几位大臣间在书信往来时确有贬讽皇帝之语,实无半点谋反实证,恐怕太子宫投书是有人蓄意为之,咱们替人做了那口杀人的刀。 我悔不该……悔不该牵连进一个杨帆,谁想得到区区一个郎将,竟然成为影响此案的关键!如今,一旦皇帝着人复查此案,只怕咱们就要完蛋大吉。当此时刻,本官该何去何从?国俊,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啊!” 万国俊和来俊臣是一条绳上的蜢蚱,一听这话不禁暗惊,他急忙收慑心神,苦苦思索起来。万国俊思量半晌,一咬牙根道:“中丞!事情的关键,就在这桩谋反案上!杨帆有罪无罪不要紧,只要咱们咬死了宰相们有罪,那么,办案之中,有人受池鱼之灾,实属寻常,皇帝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抹杀中丞的功劳!” 来俊臣搓手道:“问题是,我们没有实证,口供也是用刑逼出来的,最糟糕的是那份《请死表》上的签押根本不是狄仁杰他们的亲笔,这些东西不怕就没事,一查全是漏洞。请死表已经到了御前,抽不回来了! 而且,现在我们也来不及炮制证据了,说不定明日一早,皇帝就会让刑部或大理寺接手此案,刑部的崔元综跟笑面虎儿似的,大理寺的徐泽亨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如果叫他们得着机会,他们是绝不介意让我做他们的阶下囚的。” 说到这里,来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站住脚步,喃喃半晌,双目一亮,道:“崔元综、徐泽亨,陛下对他们可是远不及对我信任啊!我得想办法叫陛下知道,她离不了我!离了我,就是众叛亲离,举目朝堂,再无人可以信任,如此,方能保得周全!” 他霍地转向万国俊,兴奋地道:“对!咱们得制造一桩大案,一桩惊天大案!叫陛下那颗满是猜忌的心,再多几分猜忌,她对朝中百官不放心,就不会舍得宰了我这只替她看家护院的忠心犬!” 来俊臣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而且也从不介意自称鹰犬,似乎反以为荣。 万国俊微微眯起眼睛,道:“中丞和下官想到一块儿去了。下官想到一个主意,就算咱们再启一场事端,叫皇帝对百官心生猜忌,可是因为宰相蒙冤,还是不免对中丞失去宠爱。咱们要制造一场事端,不但要让皇帝觉得离不开你,还要觉得……宰相们未必就那么清白!” 来俊臣双眼一亮,急忙道:“国俊有何妙计?” 万国俊对他附耳说出一番话来,来俊臣听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低低地道:“这么做……会不会闹的太大了?” 万国俊阴阴一笑,道:“中丞,你觉得这件事若是办成了,算不算是想陛下之所想?陛下会不会乐见其成?” 来俊臣定定地望着前方,久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缓缓说道:“妙计!果然妙计……推事院门前,两行奉宸卫官兵静静地立在那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来俊臣在宫中长跪请罪的消息已经风一般传开了,来往与推事院的人忽然减少了许多,一些相关衙门对于一些正常的行本公函的往来也尽可能地押后了,因为这些公函行本,大多与推事院目前处理的谋反大案有关,眼下局势太不明朗,他们不免存了观望的心思,免得活干得太急了,到时候作一场无用功。 门前冷落的推事院里,杨帆缓缓地向外走着,旁边陪着判官王德寿。 门外不远处,小蛮牵着两匹马,激动地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大门,盼着郎君的身影。 杨帆走到“照壁”前,微微停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幢幢威严耸立的押衙门舍,就是这里,他险些便命丧于此啊! 杨帆吁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王德寿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两人迈过高高的门槛,王德寿便即止步,抱拳道:“杨郎将,恕不远送!” 杨帆没有回答他,他只一出大门,便看见了小蛮。 小蛮站在那儿,夕阳从她后面照过来,为她的发梢、为她的衣缘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阳光把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她站在那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杨帆,手轻轻松开,两条缰绳滑落下去。 杨帆强忍磨烂的踝部传来的痛楚,快步走下石阶,小蛮忘情地扑上来,结结实实地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他,泪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胸襟。杨帆也紧紧地拥抱着她,险些失去的恐惧,让他们更珍惜彼此了。 两排奉宸卫的官兵静悄悄地看着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杨帆和小蛮相拥在夕阳下,不远处,一对马儿耳鬓厮磨。 “走!我们回家!”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了许久,杨帆才抑住激动,说出一句话。 听到“回家”两个字,小蛮心中一阵温暖,她温驯地嗯了一声,轻轻离开杨帆的怀抱。 双人双马,渐渐离开了推事院。 天津桥上,依旧熙熙攘攘,长桥一侧的路口,停着一辆牛车,牛车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角,看到杨帆和小蛮并辔走过桥头,一只莹润如玉的手掌轻轻放下了帘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回府!” 那个在公堂上冒充过杨帆的青壮汉子干脆地答应一声,拾起了手中的缰绳,一声轻呼,两头犄角弯弯如月的壮硕青牛便迈开有力的蹄子,缓缓离开了。 小蛮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骏马悠闲的迈动,前后微微晃动着俏美的身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而偷偷瞟一眼杨帆,含情脉脉,份外娇羞。两人都没注意到,人群中一角缁衣,恰在此时悄然消失了…… p:昨天不到九点,咔嚓一下停电了,到了十点半还不见来电的样子,整个小区乌漆抹黑的,呜呼哀哉,求月票支持!rq 第三百六十九章 闺中絮语 杨府门前,门子莫玄飞手搭凉蓬,翘首向远处看着,一俟看到阿郎和大娘子两匹马并辔而来,立即向府中欣喜地喊了一嗓子:“阿郎和大娘子回来啦!” 杨帆到了府前一勒马缰,还未翻身下马,转眼一瞧便呆在那里。只见府门洞开,府里的男仆女婢们分列两行,站的整整齐齐,头前站着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恭声说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后边两排男女奴仆一起喊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对小蛮道:“好端端的,怎么还弄出这么一副排场来,叫外人瞧了岂不笑话。” 小蛮微微抿了抿嘴儿,说道:“这可不是人家教的。” 这些杨府仆役们的确是自发到门口迎候男主人的。杨帆可不只是小蛮一人的脊梁,而且是杨家所有人的主心骨儿。少了个男主人,大家岂能不人心惶惶。 再说,杨帆犯的是“谋反罪”,如果罪名坐实,他们这些仆佣也都要被充作官奴,虽说官奴也是侍候人,干的还是老本行,自由度却会大大降低。如今杨帆脱罪,平安归来,正是皆大欢喜。 杨帆翻身下马,朗声道:“某受人诬告,含冤入狱,这些时日,你们在家里尽心尽力地帮衬夫人,都辛苦了。等忙过这两天,某一定会对大家有所表示的。好啦,现在都散了吧,散了吧!” 老管家摆摆手。众仆佣便道一声谢,各自散去。两个前院打杂的家丁出来从杨帆和小蛮手中接过马缰绳。老管家迎了他们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恭声道:“阿郎、夫人。晚膳正准备着呢,后宅里已经备下了热水,阿郎是不是先沐浴一番?” 杨帆此时还穿着当初被捕时的那身衣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自然要沐浴更衣。洗发修面,杨帆签应一声,便要与小蛮往后宅走。这时门子莫玄飞匆匆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拜贴。对杨帆道:“阿郎,这是一位名叫赵逾的客人,大约在一个时辰以前亲自送上门的,他还说,明天下午,再来拜望阿郎!” “哦!赵逾?” 杨帆伸手接过,打开来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份中规中矩的贺贴,庆贺杨帆平安出狱云云的一套吉祥话儿。最后说明日午后再来拜望。杨帆笑了笑,随手把它交给了老管家。 赵逾此举,不过是向杨帆表明,他们并没有抛弃杨帆,而是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有关杨帆的一举一动。杨帆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既然与隐宗合作,隐宗就有义务替他包打一切,不过,必要的解释,他还是要听听的。 后宅卧房里。浴盆浴具早已备妥,杨帆一到,家仆就担了热水进来,一桶桶地倒进去,又加冷水调温,待水温调拭好了,小蛮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来伺候阿郎沐浴!”人家娘子侍候自己丈夫沐浴,这事再正常不过,两个担水的家仆恭声答应着便退了出去,顺手把房门也给他们带上了。 小蛮走去闩门,杨帆迟疑道:“小蛮,沐浴……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蛮闩了门,顺手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低声道:“侍候夫君,本就是小蛮应该做的呀。” 这句话听得杨帆怦然心动,他还想说点什么,小蛮已经快步抢上来,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杨帆低头一看,小蛮耳朵根子后面都是红的,看来这句话叫小蛮也很羞涩。 小蛮一边小心地挽着他的裤腿儿,一边低声道:“你自己洗不来的,下人粗手笨脚的我又不放心,还是让我来吧。” 小蛮卷起杨帆的裤腿儿,看见那被重镣磨得血肉模糊的足踝,不禁一阵心酸,急忙又起身道:“郎君稍候,小蛮去换身衣掌,再为郎君取些金疮药来。” 小蛮匆匆转到屏风后面去了,杨帆一见,赶紧宽衣解带,片刻功夫就脱的光洁溜溜。 小蛮要为他沐浴?如果这是婉儿,杨帆一定落落大方地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不要说叫她为自己沐浴,说不定还要把她扯进浴桶来个鸳鸯浴。可是小蛮……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妻子,两个人毕竟还不曾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尤其是如今已经知道小蛮就是妞妞,这从兄长到夫君的心理转换,却也需要一个过程。骤然让他在小蛮面前赤条条一丝不挂,杨帆还真有些抹不开。杨帆三把两把扯光了自己的衣服,刚想跳进水桶,突然一片光明传来,屏风里边竟然亮起了一盏灯。 两人离开推事院时已残阳如血,回到家里便天色昏黑了,这时本也到了掌灯的时候。寻常小户人家舍不得灯油,这时还要多捱一阵的,杨家自然没有这个顾虑。 灯光一亮,杨帆就看到屏风上照出一抹纤细窈窕的倩影,杨帆的眼睛不由睁大了。只见那清晰无比的倩丽身影轻轻一扯衣带,长裙飘然落地,挺拔端庄的颈项,内凹纤细的腰肢,浑圆挺翘的臀部,修长笔直的大腿,拔地而起的秀美玉峰,被灯光下映在屏风上,曲线毕露。 杨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蛮姿态优美地解着衣服,又看她拿起一套小衣换上,似乎她还换了鞋子,只见她弯下腰去,摆弄了几下什么,圆圆翘翘的臀部被灯光照着,在屏风上一阵摇曳,摇得杨帆心里也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胯下那物件儿便缓缓地抬起头来,片刻功夫便头角峥嵘,跃跃欲试地向前一指,随即“啪”地一声紧紧贴在了杨帆的小腹上。 这时小蛮已经换好衣衫,又将发钗拔下,秀发顿时瀑布般披散下来。杨帆趁着小蛮拔去发钗,又将长发重新盘起的当口儿,赶紧作贼似的溜进了水里。热水滚烫,杨帆足踝上有伤,这一下水,顿时刺痛入骨,杨帆咬牙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片刻,小蛮趿着一双木屐,吧嗒吧嗒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见杨帆已经下水,便惊叫一声,冲到桶前担心地道:“郎君,你脚上有伤,怎么……怎么就这么泡进水里了。” 杨帆在水里烫了一阵,倒不觉伤处疼痛了,便道:“不碍的,刚下水时有些痛,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蛮急道:“浸在水里终究不好,还是让我给你清洁一下,敷上药吧。” 杨帆这时哪能出水,忙道:“不妨,不妨,现在敷了药,就不方便沐浴了,反正已经下了水,过一会再说吧。” 小蛮无奈,只得答应一声,转身先把装金疮药的葫芦和一卷棉衣、剪刀放在一边。杨帆偷偷打量着她,只见小蛮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挽在头顶,盘成螺状,上身只着一件月白小衣,下身是纱制的一条灯笼裤,裤腿儿肥大,却也掩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 小蛮一转身,杨帆急忙收回目光,仰靠在桶沿上,作闭目养神状。小蛮走过来,绕到他身后,一手拿起皂角,一手拿起丝瓜瓤子,在杨帆胸口只轻轻一擦,杨帆的身子便是一紧,小蛮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一张脸蛋儿登时爬满了红晕。 “阿……阿兄!” 小蛮轻轻地唤了一声,似乎这个声音就是她力量的源泉。而这个称呼,似乎真的有着奇妙的力量,一声出口,她的神情便迅速变得从容起来,不复拘谨和羞涩。仿佛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再自然不过,因为那是血脉一般密切的关系。 杨帆听了心弦猛地一颤。不可讳言,方才的小蛮,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从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丽少女的角度,而这句“阿兄”却唤起了他心中最深沉最真切的感情,这感情远远超越**。 “妞妞!”杨帆也唤起了她幼时的称呼,轻轻抓住她握着皂角的手,她的小手在杨帆的大掌中显得那般娇小,掌背肌肤白腻已极,隐隐浮露青筋,竟是微带透明,水珠溅在掌背上,仿佛一朵洁净的百合花。 小蛮温驯地任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幽幽地道:“阿兄,当初你我分开之后,你究竟去哪里了呀,妞妞不止一次派人去广州府找你,可是每回不是没有你的音讯,就是带个冒牌货回来,让妞妞一次次失望。”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道:“说来都是机缘,如果不是你那桩机缘,我这桩机缘怕也未必会应在我的身上。” 杨帆把他当日送妞妞离开,突然想起还未问那裴大娘身份住址,追到长街时巧遇张暴,以及后来赶赴南洋,再回到洛阳的一切向小蛮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小蛮蹲下身来,把杨帆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哽咽地道:“那天……在牢里听说郎君就是阿兄,我……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找回阿兄,本该是我最开心的事,可是那时郎君身在牢狱,生死难料,真比不知道阿兄下落还叫人揪心。” 说着,那晶莹的泪珠儿便一颗颗地掉下来,落在杨帆的掌背上。 p:戏肉将至啊,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 s 第三百七十章 阿兄亦夫郎 杨帆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安慰道:“别哭了,不是都已经过去了。阿兄如今大仇已报,又寻回了你,老天待我不薄了……”说到这里,杨帆语声一顿,忽然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道:“妞妞……” “嗯?” “你……你喜欢我叫你妞妞,还是小蛮?” 小蛮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慌慌地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又把这枚皮球踢了回来,两眼发光地问道:“那……你是喜欢我叫你阿兄……还是郎君呢?” 杨帆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我在月下祭拜双亲的事么?” 小蛮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含蓄地道:“我当时曾许过一个愿,我希望能和娘子白头携老,我希望能够找回阿妹,从此再也不分开。现在,娘子变成了阿妹,阿妹变成了娘子,我也不知该如何取舍了,你……愿意做阿妹还是做娘子?” 小蛮期待了半晌,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不禁有些失望,她负气地道:“阿兄,我找到了。郎君,也救回来了。现在你对我说,有阿兄就没有郎君,有郎君就没有阿兄,可我都不舍得,你说怎么办?” 杨帆又惊又喜,一把抓紧她的小手,问道:“小蛮,你是说……” 小蛮咬着嘴唇,低着眉眼,神情略带忸怩,娇憨的语气中却透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反正,你让我叫阿兄,你就是阿兄!你让我叫郎君,你就是郎君!阿兄是你,郎君也是你!谁想让我离阿兄或郎君。都不可以!” 杨帆登时咧开了嘴巴,脸庞笑成了一朵花。 “妞妞!” 妞妞很甜蜜:“阿兄!” “小蛮!” 小蛮很羞涩:“郎君!” “妞妞!” “啪!” 小蛮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娇嗔道:“你打算贫一晚上么?” 杨帆嘿嘿一笑,道:“小蛮,这才是你啊,自从你嫁给我,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儿,那个威风霸道的谢都尉再也看不见了,如今你静极思动,终于重出江湖了!” 小蛮甜甜地笑道:“才不是!以前人家没有靠山,怕被郎君欺负嘛。现在就不怕了,郎君以后若是欺负我。我就叫阿兄找你算帐!阿兄若是欺负我。我就找郎君帮我撑腰!” 杨帆目瞪口呆地道:“这笔糊涂帐,我该怎样才算得清楚?” 小蛮掩着小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一番交谈,两个人的感情仿佛水乳交融,水到渠成地融合在了一起,相处之间。也变得非常自然了。 当然,自然归自然,要害部位的清洗,还是由杨帆自己来完成的,哪怕小蛮已经死心踏地决定要成为他的娘子,此刻终究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那些羞人答答的事情,怎好叫她帮忙。 杨帆把一条宽大的毛巾扯进水里缠在腰间,遮住了自己的要害。饶是如此,小蛮给他擦拭身子时,小手抚过他精壮雄伟的男性躯体,嗅到他那洒脱不羁的男人气息,眼神儿还是有些迷离起来。 “我和阿奴之间,就是这样了……” 杨帆此时正伏在桶沿上。小蛮握着丝瓜瓤子,认真地给他搓洗着后背,听他叙说着同天爱奴结识的经过。 杨帆笑了笑道:“说起来,当时还是因为被你追赶,她才误打误撞地被我救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想多管闲事的,之所以救她,是因为……她伏在溪边那一幕,像极了小时候,你救我醒来,喂我米汤的情景。” 小蛮听了,目光不觉温柔起来。因为服侍杨帆沐浴,再加上热气的熏蒸,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汗,几绺黑亮的发丝轻轻黏在她的额头。 小蛮抬起皓腕,拭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道:“阿兄,她出家显然是因为你,你入狱后她能舍死相救,足见对你用情之深。如果你对她听之任之,不予理睬。无论是你还是我,良心上都过不去这一关。” 杨帆重重地嗯了一声,微微扭转头道:“你知道她在何处出家么?” 小蛮摇了摇头,道:“她从未对我说过这个。” 杨帆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她如今是做了尼姑还是道士?” 小蛮的手停下来,期期艾艾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见我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出家人。” 杨帆“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下麻烦大了,她不肯来见我,难道我要搜遍洛阳城所有的坤道观和姑子庙不成?” 杨帆思索半晌,说道:“这事且放一放。等我腾出空来,再去寻她。” 小蛮嗯了一声,又道:“郎君,你被抓进大牢的第二天,楚大哥和马大哥就来过了,当时我还不曾得到御使台的告知呢。他们帮我出谋划策,商量要救你出来。你第一天的饭,还是我托他们送去的。 他们原说还要抽空来见我的,可是自那以后就没了声息。前天下午,有一个金吾卫的老军给我捎了个信来,说是楚大哥的上官知道他来了咱们家,生怕楚大哥被牵连进去,再把他也牵连其中,所以不许他离开军营半步,叫人把他看起来了。我估摸着,马大哥那儿的情形也差不多。” 杨帆点点头道:“嗯,我这桩案子,以他们两个的能力,想救我出来那是绝无可能。如果他们跟我接触多了,受我牵连反而大有可能,他们的上官并没有做错。他们身在军营,不能时常出来,等有机会见了面,我再与他们详谈。我们自家兄弟,不致为此生了嫌隙的。” 小蛮温驯地道:“白马寺的薛大师,郎君应该先去谢过的。虽然这位薛大师在民间声名狼藉,说实话,小蛮以前也颇为瞧他不起,可是不管世人如何说他,他对郎君却是恩义隆重,理当拜谢的!” 杨帆深深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薛大和尚,他的确是有些亲近之意。哪怕全天下都瞧不起他薛怀义,哪怕他薛怀义做尽了混帐事,可他并没有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对自己有大恩。杨帆恩怨分明,并不屑于做个卫道士。 小蛮道:“还有梁王,我去求他时,他没有当面答应我。可是我前脚刚走,他就全副仪仗赶去推事院了,这还是我后来听说的,他不肯见我,大概只是不想遗人话柄,至少人家是真给你出了力的。这些都是人情,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个人情咱们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还上,可是这份谢意得送到。经此一事,尤见人脉之重要呢。” 小蛮温声细语的,全是为杨帆打算的口吻,一俟打开心结,她就完全是一副温良贤妻的作派了。 杨帆又嗯了一事。他入狱之后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他是完全不知情的。人情冷暖,尤其是在官场上,尤其是这样敏感的案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最是锤炼交情,他当然要了解一下。 楚狂歌和马桥是两个下级军官,大概也是因为他们的官职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入不了来俊臣的法眼,否则就凭他们来那一趟并替他送饭,只要来俊臣愿意,就可以立即把他们也抓进去。虽然他们在拯救自己的过程中没起什么作用,可这份过命的交情,他记住了。 薛怀义就不用说了,这个大和尚做事全凭一己好恶,这份情义,他受定了。至于梁王,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够了,没有必要怨尤,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再有更深的举动。雪中送炭,不管送多送少,都足以叫人铭记在心了。 “还有一个……” 小蛮拿起一只瓢,舀起一瓢水,轻轻浇在杨帆背上,轻轻地道:“还有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出力最大,郎君能够脱困出狱,可以说是公主一手促成,如果不是她,我们就只能等到行刑之日碰碰劫法场的运气了。” 杨帆霍然扭过头来,讶然道:“太平公主?她做什么了?” 小蛮道:“所有的一切!那无懈可击的‘过书’、‘契约’和‘市籍’,都是她弄来的;给你通风报信,串联口供的人,也是她收买的;是她去御前告状,哄得皇帝微服私访,驾临推事院;也是她截了提审你的班头,用她的马夫鱼目混珠,大闹公堂……” 小蛮把事情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低声道:“说起来,这位公主殿下对阿兄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蛮的角色转换非常流畅而自然。当她芳心萌动,想要与杨帆一吐情肠的时候,她就会情意款款地唤杨帆为郎君。一旦牵涉到杨帆与别人的情怨纠葛时,她就会称呼杨帆为阿兄,这时她就变成了阿兄的小妹子。处于这样一个身份,站在这样一个角度,她的言谈举止无异会更自然。 杨帆有些尴尬地道:“这位公主……,嗨,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实无什么私情。” 小蛮低声道:“奴家知道。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迫我们许下誓言了。” 杨帆心中一紧,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促声道:“什么誓言?” p:求月票推荐票啦!大家多丢些肉肉下来,咱好烹道大菜_ 。。) s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请君入幕 小蛮道:“她要我发下毒誓,如果她能救你性命,我就得离开郎君!” 杨帆怒道:“她怎么可以……你没有答应她吧?” 小蛮道:“不答应怎么成呢?不过我许的誓是……” 小蛮把她许下的誓言说了一遍,杨帆怔了怔,忍俊不禁地道:“你这丫头,太平公主精明一世,想不到竟会栽在你的手上。哈哈……” 小蛮幽幽地道:“不过……婉儿姐姐也发过誓的。” 杨帆的笑声戛然而止,紧张地问道:“婉儿发的什么誓?” 小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婉儿姐姐心性纯良,乃女中君子,恐怕……她是不会在誓言上做手脚的。” 小蛮说起婉儿来,是真的关心,她是没有什么醋意的,也不存在争宠的担心。对她个人而言,无论是感情还是地位,她都牢固的很。 她是杨帆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除非碰到武则天下嫁公主给有妇之夫这种倒霉事,否则任何人也不可能抢走她的正妻之位。 感情上,在她和杨帆相认之后,便于爱情之中又融入了一种亲情,这种特殊的感情,是婉儿都无法拥有的。 至于独享这份情、独享这个人,她压根就没想过,不要说已经有婉儿先于她和杨帆情订终身,就算没有这一节,她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自古至今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就像上千年前的人不会去想像大地是圆的一样,小蛮的思想也不可能跳出时代的框架。 可是。她可以不介意郎君拥有别的女人,却介意那个女人是一位公主。尤其是这位公主已经有了驸马,那位公主的驸马还是武氏家族的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以前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太平公主大闹公堂,风言风语恐怕很快就会传开,那位驸马爷不敢把公主怎么样。却不代表不敢把他杨帆怎么样,到时候…… 小蛮忧心忡忡。 杨帆很是意外。 他倒没有想到,他获救得生,竟然是太平公主一手操办。他一直以为是婉儿在幕后操作。尤其是见到那只草蜢之后,更加认准了这一点。想不到竟然是太平公主出了大力,一想到这里,杨帆心中五味杂陈。 他怔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这事且放一放吧,等我问过婉儿,再作打算!” 杨帆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办,帮助过他的这些大人物,需要去拜望一下,而且这事还不能迟缓。他既然已经出狱,就得尽快登门。 天爱奴的下落需要打听,蒙冤入狱,险死还生的经历,不止是让小蛮认识到珍惜眼前人,对杨帆同样如是。阿奴用情如此之深,他还顾虑什么,就像沈沐说的:“放不下,那就娶了她!当家作主的终归是咱爷们儿!” 至于太平公主…… 杨帆想起来就是一阵头痛。太平对自己有恩,有救命之恩,可是她趁火打劫的行为,又实在难以叫人生出好感,如何对她,杨帆也没了主意,此事总得先见过婉儿再说,如果婉儿的誓言难破,又怎能给这个罪魁祸首好脸色? 而婉儿,他现在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他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除了登门拜谢薛怀义和武三思,会一会楚狂歌和马桥这两位知交好友,其他时间还是尽量待在家里最好。 这一次的**,他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眼下能脱大难就已难能可贵,想要插手那是绝无可能了。尤其是他刚刚释放,赋闲在家,身份过于敏感,这时插手不要说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未免不自量力,而且他一旦插手,很容易把事情朝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朝中反对酷吏的政治力量并不弱,这几位宰相也不可能没几个党羽,眼下自己出狱,皇帝暂缓行刑,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如果他们连这样的好机会都不懂得利用,那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这样一群没有政治头脑的官员,也实在没有保他们的必要。所以,接下来这场神仙打架,他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也只能置身事外。 杨帆打定主意,心情就慢慢平稳下来。这次入狱,险险送了性命,对他的心性很有锤炼,今年他刚刚年满二十,及冠之年,但是心态的沉稳、城府的深厚,已然渐渐有了质的飞跃,远远超过了许多同龄男子。 “好啦,我都不愁,你愁眉苦脸的作什么,皱出皱纹来可就不好看啦!” 杨帆思忖已定,见小蛮眉头微蹙,忧心忡忡,不禁开怀,他微笑着去抚小蛮紧蹙的眉心,说道:“连掉脑袋的大难咱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这些事都不是火燎眉毛的急事,慢慢来吧!” 因为他与太平公主并无私情,所以他压根没想到经过太平公主这一闹,他和太平的关系要尽人皆知,武攸暨会做何反应殊未可料,小蛮的担心正在于此。 不过,自从知道杨帆就是自己的阿兄,小蛮在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童年时候凡事依赖于他、信任于他的习惯,见杨帆从容自若,好象根本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的样子,小蛮的心情也不觉放松下来。 杨帆把腰间的毛巾紧了紧,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 小蛮蓦然张大了眼睛,那**的精壮结实的男人身体,冒着腾腾的热气,小麦色的肌肤,块垒厚实的胸肌、虬结粗壮的胳脯…… 虽然他的下体都裹在浴巾里,可是仅仅此时所展露的一切,已经足以给从来不曾见过这一切,甚至在此之前一旦被男人挨着身子就会发狂的小蛮足够的冲击了。小蛮脸蛋通红,小嘴微微张成o形,怔怔地看着杨帆。 杨帆作势去解浴巾,向她朗声笑道:“要不要帮我拭身、更衣啊?” “啊?” 小蛮努力把眼神儿从他身上拔出来,听清他调侃的这句话,忍不住轻啐一口,拔足便向屏风后面逃去。杨帆哈哈大笑,迈步出了浴桶,解下浴巾,拿起另一块毛巾擦拭身体。 小蛮逃到屏风后面,手捂着心口,心脏“嗵嗵”乱跳,脑海中还在回味着方才映入眼帘的那副画面:那两块厚实壮硕的三角形胸肌,很壮观地隆起,颇为压迫人的眼神,还有他腹部那六道条形的肌肉,方才在水里还不大感觉出来,此时想来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好强壮啊!男人的身子都是这样的吗? 小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唔……平平的,柔柔的,貌似隐隐有些肌肉的感觉,可是完全无法同杨帆的壮观相比。 “小蛮,我进来了!” “哦!” 小蛮赶紧跳到榻上,侧身一卧,摆出将要入寝的模样,说道:“进来吧!” 杨帆穿着一件半身棉布衫子,系一条犊鼻裤,趿着木屐从屏风外面绕进来,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小蛮的脸蛋忍不住又红起来,讪然道:“你找什么啊?” 杨帆道:“席子啊,铺盖啊,都放哪儿去了?” 小蛮的脸蛋更红了,装傻道:“什么席子铺盖啊?” 杨帆道:“睡觉的啊,不然我睡哪儿?” 小蛮没说话,只是把身子往榻里挪了挪,本来她已经让出了一半的位置,谁知可恶的阿兄装傻,这一来她就贴到墙边上去了。 杨帆指了指床榻,明知故问地道:“我可以睡这里吗?” 小蛮咬着嘴唇,又羞又恼地“嗯!”了一声。 从鼻腔里发出的这一声“嗯”,嗯的好不**,杨帆胯下的小兄弟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杨帆走到榻边,翻身躺下,小蛮赶紧翻身躺平,把一层薄衾欲盖弥彰地往身上一拉,一颗心又“嗵嗵嗵”地跳起来。 杨帆也平躺着,眼望帐顶,他感觉得到玉人儿就躺在身边,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知道只要伸出手去,一切就能水到渠成,可是……可是这第一下,还真的挺难。 杨帆蠢蠢欲动而不敢动,小蛮紧闭双眼等着他动,两人沉默半晌,小蛮忽然张开眼睛,失声叫道:“哎呀!” 杨帆忙道:“怎么了?” 小蛮爬起身道:“你的足踝还没有敷药呢。” 杨帆道:“不碍事的,伤本来就不重,我看现在都有些结痂了。” 小蛮不依,道:“这可不成,万一溃烂化脓可就不好医治了,我去取药!” 杨帆躺在外侧,小蛮要过去就得从他身上爬过去。其实那时的人入寝,都是女在外,男在里,因为女人不可以从男人身上爬过去。不过杨帆和小蛮都是幼失枯恃,根本不懂得这个规矩。 小蛮从杨帆身上往外一爬,那纤侬合度的身子跪伏着,小腰若柳,曲线妖娆,尤其是一对结实的椒乳,本就已经解了胸围子的,这时受了地心引力影响,更形饱满浑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要从杨帆身上爬出去,小蛮心里慌慌的,总觉如此这般有些暖昧,她一条腿爬过杨帆身子,杨帆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臀部,亵裤紧绷在她的身上,臀部结实紧绷,浑圆如桃,身子跪伏一腿前屈时,更显浑圆饱满。 如今之美景,又是近在眼前,看在杨帆眼中,顿时便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仿佛一个饿了许久的乞索儿突然看到一只香喷喷的烤乳猪, 杨帆…… 馋了! p:杨帆馋了,关关也馋了,大家多砸些月票推荐票,咱们做道大餐^_^ ~rq 最快更新,请。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阿妹小娇娘 杨帆心中一烫,不禁伸出手去往她腰间一捞,小蛮娇呼一声,整个人就跌进了杨帆的怀抱。 小蛮慌了:“阿兄!” 杨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叫郎君!” 小蛮屈服了,她紧紧闭上美丽的眸子,颤声道:“郎君!”一声出口,一个身子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伏在杨帆怀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其实,从杨帆入狱开始,小蛮认识到自己的芳心所系,就已暗悔未与郎君做了真正夫妻,等她知道郎君不止有一个婉儿姐姐,还有一个天爱奴深爱着他,甚至太平公主也在打他的主意,小蛮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她今夜本就作好了献身于郎君的打算,可惜一见杨帆,她就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杨帆若是不伸手,她绝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时杨帆伸手一抱,小蛮骨软筋酥,想挣扎都没了力气,只能予取予求了。 “妞妞……” 杨帆在小蛮耳边低声呼唤着,听的小蛮心里酥酥的、痒痒的,她晕生双颊,娇羞地看了杨帆一眼,轻轻伏在他的胸前,闭上眼睛,柔柔地应道:“阿兄……郎君……” 柔和的明烛,光照四屏,显得静谧而美好,静谧中只有悉索的宽衣声,小蛮紧闭着双眼,鼻息咻咻,脸蛋通红,任由阿兄摆布,甚至她那羊脂美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的娇躯已完全呈现在杨帆面前,她都一无所知。 小蛮脑子里晕淘淘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阿兄剥得小白羊儿一般,那修长白皙的美腿,圆润丰满的粉臀,丰盈挺翘的椒乳,勾人魂魄的一线红痕,都已暴露在杨帆的眼前。 杨帆的动作很温柔,他像呵护最心爱的宝贝一般轻怜蜜爱。让初经人事的小蛮为之迷醉。婉转娇吟中,小蛮完成了从少女到少妇的转变,直到她从极乐世界中醒来。满足地依偎在杨帆汗湿的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才忽然喜极而泣。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只觉得这一刻心田里酣畅淋漓,非如此不足以倾泻她心中的熨贴与愉悦。小蛮白羊儿一般,被杨帆满抱拥怀在臂弯之中,她那双修长丰腻的大腿兀自亲昵地缠绕在杨帆的腰间,激情之后的平静和温柔,正一点一滴慢慢沁入彼此的心底。 “小蛮。” 杨帆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肩背、纤腰,一直滑到她那圆隆挺翘结实紧绷的臀尖儿上去,在她耳边低声呼唤着。 “嗯。”小蛮伏在他怀里低低地回应,带着娇慵的鼻音,似哼似吟。 杨帆感慨地道:“小蛮。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呢!” 小蛮扬起水润的双眸,深情地凝视着她一生的良人,柔柔地纠正道:“从小就是了……清晨,小蛮随着鸡啼声张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着偎在郎君怀中,她有些害羞,想要起身穿上衣衫,可是杨帆的手臂揽得结实,又怕弄醒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偎着他躺着。 看着杨帆英俊的面庞。贴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肌,回味起昨夜风情,小蛮不禁嫣然甜笑。初经雨露的她,脱胎换骨,真的变成一个小妇人了,嫁了丈夫这许久,直到今日,她才真正做了女人。 那滋味……那滋味……,小蛮想了许久,也只能用一句“妙不可言”来描述。 “郎君,阿兄……” 小蛮痴痴地看着杨帆,满眼的爱恋,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他英挺的眉毛。 “呀!” 手刚触到眉毛,一直闭眼打酣的杨帆就陡地伸手,把她的小手牢牢攥在手中,张开一双笑眼,温柔地道:“小丫头,又淘气么?” 小蛮被他抓到,不禁娇嗔道:“你装睡!” 目光顺着杨帆的眼神儿往下一瞄,惊觉自己春光乍泄,小蛮更显娇羞,急急去扯薄衾蔽体,偏偏被杨帆抓着不放,忍不住央求道:“郎君!” 杨帆笑而不语,小蛮又扮可怜道:“阿兄……” 这一招果然管用,杨帆不忍捉弄,松了手,小蛮飞快地扯过已滑下肩头的薄衾,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只露出一张脸蛋儿,杨帆看了可爱,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问道:“昨晚郎君与你恩爱,可快活么?” 小蛮玉脸生晕,不肯回答,杨帆目光炯炯,却不肯放过她。小蛮在杨帆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是敛了眉眼,含羞啐道:“被你折腾半宿,身子都要散了,有什么好快活的?” “真的么?真的么?” 杨帆凑近了来,鼻尖顶着鼻尖,说道:“这么说来,是为夫没有做好。来来来,你我重新来过。” 小蛮吓了一跳,她终究是刚刚破瓜,而且她虽自幼习武,可毕竟年轻,于这等闺房之乐的承受力,还远不及上官婉儿那等成熟女子呢,昨夜勉强承受,虽然后来苦尽甘来,也尝到了那极乐滋味,终究还承受不起这等强壮身子的伐挞,忙告饶道:“不要不要,这大白天的……,好啦好啦,人家承认就是了。” 杨帆这才放过她,嘿嘿笑道:“承认什么?” 小蛮垂着眼帘,羞羞答答地道:“承认……很快活啦!” 杨帆道:“谁很快活?” 小蛮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赌气道:“不理你了,我要穿衣起床。” 杨帆道:“还早,再躺会儿怕什么?” 小蛮道:“人家昨夜备下的热水都放凉了,趁着现在没人,得赶紧烧些热水净身子呢,哪能学你一般赖着不起。” “昨夜备下的热水……” 杨帆咀嚼了一番,促狭地道:“娘子,好象早有预谋啊……” 小蛮大羞,伸手捂住杨帆的嘴巴,大发娇嗔道:“不许再说。你再说,再说我就……” 小蛮嘴巴一扁,看起来就要羞哭了。 杨帆赶紧点点头,小蛮得寸进尺,瞪着眼道:“我要穿衣服,你自己把眼睛捂起来,不许偷看!” 杨帆赶紧把眼睛捂起来,小蛮盯着他的手,慢慢坐起,飞快地抓住散落地床头的衣服,匆匆穿戴起来,杨帆把手指轻轻张开一隙,无边**,美不胜收,以前杨帆还真没这么好整以暇地看过女子穿衣,此时瞧来,只觉那一举一动,莫不风情万种。 小蛮起了,杨帆却依旧赖在榻上不肯起身,回味了一番昨夜甜美滋味,竟尔又睡过去。小蛮清洁完毕,蹑手蹑脚地回到卧房,见他又酣然睡去,不禁甜笑了一声,皱皱鼻子道:“就知道睡!” 就在杨帆轻微的酣声中,小蛮坐在梳妆台前,修眉描唇,认真打扮,待那容颜呈现在镜中时,连她自己都看呆了。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用心打扮过,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模样。 那眉眼、那五官,依旧还是那副模样,偏偏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娇艳欲滴,**欲流。那种荣光焕发的劲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岂是胭脂水粉所能涂描的。要说起来,她成亲之日,由宫中两名女官负责为她装扮的那一次最为细致,可是那种惊艳是表面上的,缺了这种灵动、鲜活的感觉。 小蛮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时竟也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杨帆还在酣睡,小蛮惊喜地跑到榻边,柔声唤道:“郎君?” 杨帆还没醒,小蛮急着让他看看自己的样子,又唤一声,依旧没有叫醒他,小蛮急了,跪坐在榻上,伸手一掀薄衾…… 榻上赫然有点点“梅花”,那正是她昨夜留下的杰作。 “呀!”小蛮羞呼一声,赶紧又把薄衾摁下,杨帆朦朦胧胧地张开眼睛,顺口问道:“怎么了?” 小蛮三把两把将薄衾从他身上扯下来,也不管他光洁出溜一丝不挂,只将那薄衾牢牢摁在那儿,板起俏脸道:“该起床啦,猪……杨帆清早起来,梳洗打扮,与小蛮同桌就餐,一应程序与往昔无异,可是做了真正夫妻后的感觉,当真截然不同。一个眼神儿、一句话、一个动作,同往常隐隐有些隔阂的味道便大不相同,所谓蜜里调油,那种感觉,总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用过早餐,小两口儿又说了些体己话,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之间便把一天的事情敲定了。 当天上午,杨帆要去白马寺谢过薛和尚,之后看时间是否宽裕再决定是否去见武三思,下午的话因为赵逾要来,去御使台取回“过书”、“市籍”,并去南市安抚各店掌柜的事情就交给小蛮去办,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事情商定,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杨帆打马直奔白马寺。 杨帆到了白马寺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到了后寺一看,却只见到弘一、弘六等人,一问才知薛怀义受武三思之邀往“金钗醉”去饮酒了。这倒好,只要去一趟金钗醉,两个要谢的人就都能看到了。 杨帆与白马寺众兄弟小聚了片刻,便即告辞离开,往“金钗醉”赶去,他却不曾想到,今日往“金钗醉”赴宴的客人里面,恰恰就有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躺着也中枪 “金钗醉”今天被武三思包下了。 说起来,今天这场宴会依旧还是武氏家宴,完全可以设在武氏家族的某个代表人物府上。不过由于武承嗣被罢相,二武之争的形势变得微妙起来,这种角力反映到武氏家宴方面,也就产生了变化。 原因是武承嗣虽然被罢相,可是并未如武三思所预料的那样一败涂地,武氏子弟也没有因此全部抛弃武承嗣,转投他的门下。究其原因,竟然也是因为这起“宰相谋反案”。 宰相们入狱以后,很多官员理所当然地把这件案子看成是被罢相的武承嗣的愤怒反击,实际上这件案子也确实是出自武承嗣的手笔。这一来,他们就见识到了武承嗣的狠辣手段,不得不对他敬畏三分。 而“宰相谋反案”发生之后,女皇对军队频频调动,以防发生不测,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却始终没有重用武三思的意思,这也让一部分官员认为,女皇还是更青睐武承嗣多一些。武承嗣今日虽然罢相,来日未必就不能成为太子。 同样的,武承嗣在武氏宗族中的地位也没有太大变化,他还保留着宗正卿的位子,武则天也一直没有说过要免去他这一职务,这也变相地成为某些人判断他依旧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依据。 如此一来,他虽然连折周兴、丘神绩两员大将,又复失去宰相之位,却依旧拥有极大的号召力。而武三思原本实力是逊于武承嗣的。经由此变,他只是拥有了和武承嗣旗鼓相当的力量而已。 以前。这两个人针锋相对,家宴的召开之处。都不愿意选择对方府上,所以要由武攸宜这样实力仅逊于他们的人出面作主人。可是近来武攸宜太过繁忙,连家都没回几次,一直驻守在宫里,人微言轻不够资格的人又不配做召开家宴的主持人,所以只好折衷一下。 把这举行宴会的地点选在了外面。 杨帆已不止一次来过“金钗醉”了,对此已是轻车熟路,他赶到“金钗醉”楼下时,只见三面红底黑字的大牌子朝着前、左、右三面放在门前。上面都写着“打烊”两字。杨帆也不理会,把马拴好,便往门里走去。 杨帆今日穿着一身便服,一顶黑色软脚幞头,一件圆领窄袖襕衫。刚一迈进大门,就有“金钗醉”的酒博士上前拦阻,说道:“这位客官请了,本店今日打烊,不做生意。” 杨帆微微一笑,指了指喧哗笑闹、丝竹歌乐不断的头顶道:“某是为了二楼那些客人而来。” 酒博士一听。换了副笑模样道:“原来如此,请问客官是武家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杨帆道:“我不姓武!” 酒博士神情更显尊敬,忙道:“如此说来,定是武家邀请的贵宾了,不知尊姓大名,可有请柬啊?” 杨帆不耐烦起来,说道:“某是不请自来!你去堂上回复梁王殿下,就说杨帆求见!” 酒博士见他口气甚是托大,倒也不敢怠慢。忙道:“如此,有劳足下稍候,小的这就去楼上禀报!” 二楼上面,这场宴会表面热闹,实则每个与会者都不大舒坦。 武承嗣和武三思以前是面和心不和,现在直接就翻了脸,每回见面都是挟枪带棒、含沙射影。这家宴倒不像是为了联络武氏族人的感情,反倒是为了两人勾心斗角而搭设的舞台。 要说这么一对活冤家,大家彼此不见面不就行了?那也不行。武承嗣召开家宴时,武三思不放心,强迫自己一派的人不去吧,那是自己短了礼数,这是武氏家宴,武氏一族的宗正卿召开的,你们避不出席,这是不以武家人自诩么? 而且,武三思怕自己不在场,一些本来倾向于他,但是依旧居中观望的武家人会倒向武承嗣一方,所以他一定得来。 同样的,武三思召开家宴时,武承嗣也有这种担心,而且如果他始终不出席,势必在外人面前影响他这位宗正卿的威望。如此一来,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是别别扭扭的,却是逢请必到。 今天他们邀请的客人并不包括他们的爪牙,外人只请了薛怀义一个。 他们争的是太子之位,要争太子,这位能给皇帝吹枕头风的人就绝不可以忽略,自古以来曲回婉转,从后宫路线而一举砥定大局的事例比比皆是,所以两个人不管谁召开家宴,都不会落下薛怀义这位客人。 这位客人此刻正在开怀畅饮,不管谁敬他酒都是酒到杯干,没有人敬也是酒到杯干。本来像他这样完全没有立场的举动,在官场上乃是大忌,你两边都不得罪,那就是两边都得罪了。没有谁能被武氏双雄恭维如此之久,还不肯选择一个立场而依旧被双方如此礼遇的,但是薛怀义能,普天之下,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薛怀义能,因为他是女皇的男人。 武承嗣和武三思在宫里都有一些自己的耳目,他们已经知道武则天又有了一个姓沈的面首,可是一则那姓沈的看来并不如薛怀义受宠,二来沈太医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有家有业、有妻有子,羞于张扬自己是女皇帝的面首,影响力远不及薛怀义。 筵会堂中,还有一个人喝得痛快淋漓,这个人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 武攸暨一直觉得他对那位天之骄女、大唐公主报复的很是痛快!不错,新婚之夜他是被那位娇纵的公主殿下丢进了猪圈,可他用一系列的反击挽回了自己的颜面,狠狠地羞辱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从那天起,他一天也没有踏进太平公主的闺房,让她夜夜独守空床;他把自己的侍妾都带到了公主府,就在那位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纵酒寻欢;他甚至为名妓赎身,充作姬妾,也弄到了堂皇的公主府上,她能怎么样?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在外面养男人! 闹了半天,真正被羞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甚至还倒贴钱去讨好那个小白脸,为了那个小白脸不惜御前求旨,大闹推事院! 这件事从太平公主离开推事院不足一个时辰就风一般地在洛阳城里传开了。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亦或是风流雅士,貌似人人都对这种风流事儿特别的感兴趣,尤其当那女主角是有洛阳之花美誉的太平公主时,那些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两眼发光、脸庞通红、唾沫横飞地传播着……意淫着…… 很多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过的香艳画面被不断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当初太平公主新寡,偶然看见杨帆击鞠,英姿飒爽,心向往之,遂与之好合,私下予之钱财巨万,为了安抚驸马,这才大方地允许他把姬妾带进公主府,还帮他为名妓赎身。而做了乌龟的武攸暨则投桃报李,当公主和杨帆白昼宣淫、亭中欢好时还为他们把风放哨…… 我去!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这明明就是合浦公主(即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偷情的翻版嘛! 有人说,驸马酒色伤身,肾虚体弱,难以满足公主,所以太平公主才倾心于羽林左郎将杨帆。据说这杨帆天赋异禀,胯下挂一只数十斤重的大石锁,也能挑动自如。每御妇人,常令之欲仙欲死。 武攸暨都快要气疯了,这明明就是《史记》里关于嫪毐的记载,只不过是把车轮换成了石锁而已!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的白痴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难道这些蠢货根本不看书的吗?明明自己一无所知,偏偏还自以为是! 两天了,风言风语铺天盖地,他这个当事人本来该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饶是如此,风言风语也传进了他的耳朵,可见这消息传播之广。 武攸暨很愤怒,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太平公主如此羞辱,即便他不肯碰太平公主……当然,他想碰也碰不到,可那毕竟是他的妻子,也不容许别人去碰的,那可是奇耻大辱。 现在武攸暨走在外面,就觉得自己头上仿佛顶了一只活王八,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他在公主府,觉得仆役下人们好象都在用嘲讽的眼神儿看着他;出门见见同僚好友吧,每个人都对他客气的不像话,就差握着他的手说‘节哀顺变’了。 今天来赴这家宴,倒不是他想抛头露面,而是因为有关太平公主蓄养面首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无人不知,他已无处可去。本以为到了都是自家兄弟的地方,大家同仇敌忾,心里会好过一些,但是他从一些堂兄弟的眼神中,依旧看出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唉!喝酒吧!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对了,今天喝的就是杜康酒。 本朝名酒,诸如富水、若下、土窟春、石冻春、剑南烧春、乾和蒲萄、三勒浆、竹叶酒……,这么多的好酒,杜康绝对排不上前十名啊!为什么今天偏偏要喝杜康? 武攸暨如今颇有一点“郑人失斧”的心态了,觉得今天喝杜康酒,貌似也是别人对他的一种刻意的嘲讽。 武攸暨正喝到七八分醉意的时候,那酒博士“噔噔噔”地跑上楼来,向高坐上位的薛怀义、武承嗣、武三思三人唱个肥喏,恭声说道:“打扰贵人了,楼下有位自称杨帆的客人,说是要求见梁王殿下,不知贵人见是不见!” p:看看有几位躺着也中枪的^_^,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公主养面首?驸马当反省! “杨帆?” 一听这个声音,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异常的反应倒把那酒博士弄得一愣:“不会吧?莫非那杨帆是个特别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这满堂的郡王、将军们都是这般表情?” 酒博士砸摸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杨帆?哎呀,这不就是太平公主的那个小情郎么?我说听着这名字怎么这般耳熟!” 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这位酒博士自然也听说过了,只不过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和这个女人的美貌,更喜欢听的是她做了些什么,至于那个男人……,管他是张三李四还是阿猫阿狗,道具、道具而已。 或许时间再久一些,他们会记住杨帆这个名字,眼下他们的关注点显然还不在这里。一俟想起杨帆的来历,酒博士顿时一阵兴奋:“这下有好戏看了!” 武家的那些郡王和将军们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向武攸暨看去,武攸暨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心中大骂:“都他娘的看着我干什么?” 这件事哪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也没有公开张扬自己老婆偷人的道理,杨帆要见的人是梁王武三思,可众人偏偏都在看着他,好象见是不见他说了算似的,武攸暨本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脸膛发红,这一下更是如同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薛怀义一听杨帆来了,却是大喜,开怀大笑道:“十七来啦?哈哈哈哈。那是洒家的徒弟,快去快去,叫他上来,陪洒家吃酒!” 武三思一见薛怀义说话了,急忙摆摆手,示意那酒博士去请人。 薛怀义醉眼睥睨,满脸笑容。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传闻他当然也听过了。听说归听说,他可没往心里去。 这堂上坐的不是郡王就是将军,那又怎么样。老子还不是睡了你们的姑母?太平那小娘皮,正该叫我徒弟睡了,这才显出我白马寺的威风。 那酒博士急急赶下楼去。对杨帆极客气极热情地道:“这位郎君,楼上的贵人有请!” 杨帆看着这酒博士的眼神儿有些奇怪,那眼神儿充满了兴奋好奇和狂热的崇拜,隐隐然似乎有一对阴阳鱼儿组成的八卦图正在他的瞳孔里飞快地转动着。杨帆有些纳罕,却不便动问,只是向他点点头,便一撩袍袂,拾阶而上。 那酒博士仔细想了想,一拍额头,急急跑去抱起两只酒坛子。便跟着他上了楼。 杨帆一上楼,就发觉气氛有些古怪。他这不是第一次参加武氏族人的家宴了,除了薛怀义这样的人物到达时,很少出现武氏族人全体行注目礼的隆重场面。像他这样的人物到来,大部分武家人应该依旧是饮酒的饮酒、谈笑的谈笑那才正常。 杨帆根本没有往太平公主身上想。更没想起这既是武氏家宴,那位太平公主驸马也会在场,武氏族人的奇特表情,被他理解为是因为自己刚刚出狱的缘故。 杨帆的目光从武氏族人身上一扫而过,定在首座的三人身上,他快步走过去。长揖到地,恭声说道:“杨帆见过恩师,见过梁王殿下、魏王殿下!” 薛怀义大笑道:“好徒儿,为师已知你安然出狱了,你怎找到这里来的。” 杨帆道:“弟子一早起身,便想去白马寺见过师父,再往梁王府谢过殿下,得众师兄弟告知,方知恩师与梁王殿下都在这里。徒儿能洗脱冤屈,安然出狱,全赖恩师与梁王殿下周全,杨帆感激不尽,多谢了!” 杨帆说着,向二人郑重地揖了三礼。 薛怀义和武三思同时微笑着扬起手来,刚想说话,一旁席上突然有人冷冷说道:“好撇清!我怎么听说,是有一位美艳的妇人大闹公堂,替你洗脱罪名,才使你安然出狱的?” 薛怀义和武三思脸色都是一沉,杨帆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足下是?” 旁边有人替那人答道:“这位乃是安平郡王!” 杨帆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位安平郡王叫武攸绪,是武攸暨的二哥。武惟良这一房生有三子,老大武攸宜,现为羽林卫大将军。老三武攸暨,驸马兼右卫大将军,都是手掌兵权的人物,这个老二远不如他的兄长和弟弟出息,如今除了一个王爵,只担着一个鸿胪少卿的职务。 杨帆对那么多的武氏族人还真不是个个了解,之所以对武惟良这一房三兄弟比较了解,是因为他在武攸宜麾下为将,同时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的缘故,所以多多少少对武攸绪也有些了解。 杨帆对武攸绪怀有敌意的语气有些诧异,转眼又看见坐在他旁边一席的武攸暨,怀着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才“咯噔”一下,突然明白过来:难怪方才整个武氏家族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向他行着注目礼,难怪那目光有好奇、有愤怒,居然还有……嫉妒! 嫉妒?嫉妒的目光居然不是来自武攸暨,想到这一点,杨帆还真替这位驸马爷感到难过。杨帆忽然意识到今天到这里来,似乎是来错了。不过武攸绪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这个话碴儿却不能不答。 他淡定地笑了笑,说道:“安平郡王所说的那位妇人,就是太平公主吧?没错,太平公主对在下也有援手之恩,在下谢过恩师和梁王殿下之后,就要登门去谢过公主殿下的。哦!对了,安平郡王方才说的是美艳妇人……” 杨帆微笑着颔首道:“不错!在下也以为,公主殿下美艳无双,堪称人间绝色!” 杨帆从来就是这个性子,谁对我有情有义,我就绝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受辱于别人。当初在史馆,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学士和一个卑贱的小内侍,他就敢公然顶撞大学士关老夫子,如今武攸绪提到太平公主刻意加上一句“美艳”,分明是暗含讥讽,杨帆明知在场的都是武氏族人,也不想含糊过去。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杨帆公然承认太平公主对他有援手之恩,而且他还要登门拜谢,武氏众族人就已有些骚动了,等他含笑承认太平公主“美艳无双”时,大家可不认为他这只是在夸奖李令月的美貌,这……分明是一语双关呐,这是公然挑衅呐。 除了坚定地追随在武三思身边的那些人,哪怕是那些明哲保身、处于中立状态的武氏族人都感到愤怒了。 薛怀义见武攸绪当众驳他面子,斥他爱徒,本来要勃然大怒,这时见徒弟绵里藏针,反驳得有力,满腔怒火突然一扫而空,他嘿嘿地笑了两声,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只管笑眯眯地看热闹。 武攸暨听了杨帆的话,一张脸登时赤红如血,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勃然斥道:“堂堂男儿,乞伏于女人膝下,摇尾乞怜,当真是恬不知耻!那贱妇,也是个无礼绝义、没有廉耻的贱人!好一双狗男女,做下如此丑事,还敢如此堂皇!” 他这句话说出来,杨帆面色不改,神情自若,反倒是满面笑容的薛怀义腾地一下,面皮子胀得发紫,武攸暨这番话,简直就是扇在他脸上的一记大耳光。武三思见闹的不像话,本来想出面制止的,一瞧薛怀义的表情,他又缩回去了。 当初,他奉了姑母旨意,毒死了武攸暨的夫人,武攸暨恨他入骨,便加入了武承嗣的阵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拉拢薛怀义,可这薛怀义看似鲁莽,却也奸诈,两边谁请都到,谁送礼都收,即便是他的徒儿杨帆与自己走的近,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倾向于自己的意思。如果让武攸暨得罪了薛怀义,那薛怀义还会不站在自己一边么? 想到这里,武三思乐得坐山观虎斗,便沉住气,又坐稳了。 武承嗣也很为难,让武攸暨得罪薛怀义固然是他所不愿,可人家武攸暨是苦主儿啊!如果他出面阻止,势必寒了众人之心,谁还肯归附于他?无奈之下,武承嗣也只好装聋作哑,只在心底里盘算着事后如何送份厚礼化解薛怀义的怒气。 杨帆固然恼恨太平公主趁火打劫,逼迫婉儿和小蛮这两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发下毒誓,从此相离,可是这太平公主,他能骂得,也能打得,偏偏容不得别人稍加侮辱,哪怕这个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 杨帆对武攸暨被毒死妻子,逼走儿子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的。但事不关己则罢,一听他把太平公主骂的如此不堪,杨帆不禁心头火起,便故作不知他的身份,毫不相让地道:“不知足下何人,竟对太平公主如此侮辱? 据在下所知,公主殿下十六岁成亲,与薛驸马七年夫妻,恩爱甚笃,天下间从无只言片语可以谤之。足下所言,似乎是说太平公主不守妇道了?试想,公主殿下与薛驸马七年夫妻,谨守妇道,夫妻和睦,恩爱无双。何以薛驸马身故,公主再嫁之后,就如足下所说的这般不堪了呢?” 杨帆说的义正辞严,武攸暨听在耳中,却是肺都要气炸了! p:各位英雄,月末倒数第二天,求月朋票! !rq 第三百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 杨帆犹不自觉,他掸了掸衣袖,又义正辞严地道:“晏子曾说,南桔北枳!如果真如足下所言,依在下看来,如今的太平驸马,才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过不堪,难以匹配佳人!呵呵,人家两夫妻的闺中隐情,外人无从得知的,所以足下还是不要贸然品评吧! 至于在下么,要说起来,在下曾与公主同场击鞠,蒙公主赏识,引为知己,仅此而已。 至于私情,那是没有的。杨帆男儿身,这事说将出去,乃是一桩风流韵事,自然没有什么,可是坏了公主名声,那就是杨帆的罪过了,故而不可不予言明!” 酒博士抱着两坛子酒站在墙角里,竖着耳朵听着,眼珠子骨噜噜乱转:“不愧是太平公主相中的人呐,当着武家这么多人,他竟敢这么说话,这份胆色当真令人钦佩!从他说的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莫非这位武驸马当真身有隐疾甚至不能人道? 哎呀,那可怪不得人家公主了,堂堂公主,还能给你守活寡不成?那不白瞎了人家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人儿么,那么肥沃的一块上等良田,你没本事耕得,还不许人家替你松松土?只是不知这位杨郎将,胯下那话儿是不是真的能力挑大石啊……” 武攸暨眼都红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杨帆怒声道:“你竟敢如此相欺,这么说,你是承认与那贱人私通了?” 杨帆拂然道:“足下何人。再这般出言不逊,杨某可不客气了!” 武攸暨暴跳道:“我就是太平驸马。武攸暨!” 杨帆惊讶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武驸马当面,驸马爷,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能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呢?在下已经说过了,承蒙公主殿下青睐。以知己相待,所以在下与公主是异性知己。私通这种事,那是要徒一年半的,在下一向奉公守法。 怎么可能与人私通呢!” 杨帆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向他暗示自己与太平公主有私情,只是……私通是犯法滴,要判处徒刑滴,所以我是不能承认滴,于是否振振有辞地以什么异性知已为托辞,当真把武攸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武三思一看那架势马上就要动手,倒不便继续看戏了,便咳嗽一声道:“攸暨,坊间传言虚无缥缈岂可相信呢?杨帆是薛师的高徒。怎么会做这种事,今日家人团聚,你莫胡闹,叫兄弟伙们看笑话,坐下!” 武攸暨听得“薛师”二字,神志一清,明知此时动手绝对讨不了好去,只得把心火压了压,咬牙切齿地道:“好!好一张利口!杨帆。莫让武某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哼哼!”武攸暨冷笑两声,重重地坐下。 武攸绪同这位三弟一向关系最好,见他坐下,便凑到他耳边道:“老三,你可记得房陵故事么?” 武攸暨愣了一愣,迟疑道:“房陵?你是说房陵公主?” 武攸绪阴沉沉地道:“不错,就是房陵公主!这事儿,丢的是咱们兄弟的脸,这种事若也忍得,以后如何出去见人!” 武攸暨低下头沉思半晌,咬着牙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两兄弟说的房陵公主是高祖李渊第八女,这位公主后来嫁给了窦皇后堂兄窦轨的儿子窦孝节,他和房陵公主是表兄妹。后来,房陵公主与杨豫之通奸,这杨豫之是房陵公主亲姐姐长广公主的儿子,房陵公主就是他的亲姨妈。 姨妈和亲外甥通奸,这且不算,杨豫之娶的还是李元吉的女儿寿春县主,寿春县主是房陵公主的亲侄女,房陵公主这等于是挖了自己亲侄女的墙角。 结果这事被驸马窦孝节知道了,窦孝节可不是后来老婆偷人他站岗的房小二,得知真相,窦孝节立即带人抓了杨豫之,割去他的耳鼻,一通暴打,把他活活打死,回去又一纸休书把房陵公主给轰回了娘家。 按理说,和奸顶多判一年半的徒刑,可窦孝节把杨豫之给打死了,这就犯了国法。更何况这杨豫之是长广公主的儿子,齐王李元吉的女婿,人家的来头也不小,可是结果如何?这是皇室的一桩大丑闻,李渊不但没把他怎么样,还得竭力安抚。 武攸绪是告诉他兄弟,你别看他是薛怀义的弟子,又拿什么律法说事儿,这件事要么不闹,闹就往大里闹,干脆把他打死,事情一旦闹大了,皇帝就会出面,皇帝只要出了面,薛怀义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这两兄弟暗暗计较着,开始悄悄派人回去调集府中武士,那边武三思已摁住了局面,薛怀义把杨帆唤到身边,叫他陪自己饮酒。 大概经历过一场死局的人,总能比别人多看破一些东西,杨帆如今比以前更要洒脱几分,明明得罪了一位大将军,而且是武氏族人,他也毫不在乎,与薛怀义只管谈笑风生,为了表示谢意,他又向武三思敬酒三杯。 武承嗣见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老大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杨帆的到来,武氏族人的酒兴大减,武承嗣勉强陪了几杯酒,便籍口酒兴已尽,要散了筵席。 薛怀义正喝的高兴,不愿就此离去,杨帆见状,便道:“师父酒兴不减,那弟子来陪师父,各位郡王、将军都有公务在身,就不要耽搁了。” 武三思今天和薛怀义一下子拉近了关系,心中非常高兴,又见这位给武家人戴了绿帽子,还得被武家人奉若上宾的杨帆确实令许多武家人不自在,其中也包括自己这一边的人,便道:“说的也是,你师徒二人平素也没机会时常相见,便多饮几杯吧,我等这便散去了。” 薛怀义只要有人陪他喝酒就好,倒不在乎人多人少,便挥着手臂道:“且去、且去,洒家自与徒儿喝酒!” 这些人原也没指望薛怀义会送他们,便纷纷告辞离去。这时武攸暨和武攸绪两兄弟已经秘密调了人来,就埋伏在“金钗醉”附近,二人佯作离去,待离开众人视线,又悄悄回来,到了附近一家酒楼,要了楼上一处雅间,居高临下盯着这边动静。 酒楼里,一时间只剩下杨帆和薛怀义二人了。 两人吃了几杯酒,杨帆又要说道谢的话,只是一启话题便会被薛怀义打断,只好按下不提,只对薛怀义道:“师父,弟子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师傅说。” 薛怀义睁着一双醉眼道:“有什么话,你讲就是,只是那道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师父没本事把你捞出来,丢脸的紧,你要谢我,那就是打师父的脸了。” 杨帆笑了笑道:“好,这个话题,徒弟不说了,徒弟记在心里就是。” 一见薛怀义又要瞪眼,杨帆忙道:“不说不说,不说就是了。师父,经此一难,弟子深有感触。朝中政局纷芸,为了一个储君之位,不管是王侯还是将相,纷纷往这个坑里跳,他们各有所图,或为江山社稷,或为名传千古,或是为了那至尊宝座,不管为公为私,都是有所图的。 可是师父你不同啊。师父地位超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搀和到一块儿,师父只要置身事外,陛下在时,可保你高枕无忧,陛下千秋之后,也无人会打师父的主意。这是弟子的一番心里话,或许不怎么中听,却是为了师父打算。” 薛怀义一开始听他说话,还是大口喝酒,并不在意,等杨帆说到一半,他就睁着一双大眼,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杨帆。 杨帆这番话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也的确是为薛怀义打算。在他看来,别人不管为公为私,都有一个目的,唯有薛怀义掺和到这政争里边,却是根本没有目的,他并无所求,而这风险却甚大,如果真的碍了武则天的眼,未必就会怜惜他这个情夫。 换作以前,杨帆是绝不会对他推心置腹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君待我以诚! 薛怀义喝的发红的双眼,定定地看了杨帆许久,突然仰天打个哈哈,伸出大手,扣住一只酒坛子,一掌拍去泥封,仰起脖子,咕咚咚地畅饮起来。 杨帆眉头一蹙,低声唤道:“师父!” 薛怀义“砰”地一声,把那酒坛子重重地放下,擦了一把嘴边的酒渍,笑吟吟地看着杨帆,大手在他肩上一拍,嘿然笑道:“小子,以前你是怕我多些,敬嘛,其实没多少,是吧?” 杨帆刚要辩解,薛怀义便举手道:“你不用否认,洒家看得出来!弘一他们,是靠我吃饭的,所以跟我亲;武家那班人,是有求于我,所以跟我近;其他人,是惧怕我,所以毕恭毕敬。 只有你,洒家虽然常常赞你,其实你不大跟我往来的,若换一个人,想借我薛怀义的势,还不得时时来巴结着?你想凭自己本事挣功名,我看得出来,别看洒家嘴里没说,这心里头佩服着呢!可是……洒家跟你不同啊……” 薛怀义说着,眼睛一红,目中竟然隐隐泛起了泪光。 p: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薛和尚伤心了,于是流泪了。关关感动了,于是也流泪了,没想到关关的单章尽管如此的拙于言辞,不会卖乖,大家依旧这么的支持,真的令关关很感动。月末最后24小时了,为了众多书友的心血,为了我们的醉枕,请还没有投下月票的书友们,投下您本月最后的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rq 第三百七十六章 当街欲杀人 薛怀义唏嘘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当年苏良嗣把我打了,女皇却不肯维护我?因为她知道,她得靠这班人来治理国家。 为什么……来俊臣胡作非为,我却不敢真的闹翻,因为……她要靠来俊臣这种人维护她的权威。我是什么呢?” 薛怀义自嘲地一笑,道:“我不过是那老妇人床笫之间的一个玩物罢了!” 杨帆不安地道:“师父……” 薛怀义又一扬手,制止了他的话:“我知道天下人怎么看我,我也知道你以前怎么看我?可是不然又怎么样呢?你叫我丢下这权势富贵,回到街头去卖武艺卖假药么?我做不到了!我掺和这些事的确对我没好处,可是我掺和了,才知道我有用啊!要不然我薛怀义这一辈子活的憋屈,现在……一群王侯都对我卑躬屈膝的,哈哈哈,快活啊!你说是不是?” 杨帆沉默不语,薛怀义狂放不羁地笑起来:“值啦!我薛怀义是什么,不过就是街头一泼皮,是个人就能踩我一脚,可我如今却睡了天下人都要顶礼膜拜的那个女人,人人敬她畏她如同天神,可她在我胯下不过就是个丑态百出的老妇人!” 杨帆道:“师父,你喝多了,不要乱说话……” 薛怀义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你们敬她如神,是因为你们看到的永远都是她如神如圣的样子,你知道她卸了妆是什么样么?你知道她睡觉打鼾。有时还说梦话么?你知道她起夜时颤颤巍巍地叫我扶着,显得有多老么?你知道她像条狗似的跪在我前面披头散发胡言乱语……” 杨帆沉声道:“师父!” 薛怀义吁了口气道:“好!不说,不说了。十七啊,你跟我不同啊,你是个真有本事的,还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吧!我告诉你,皇家这些女人。 没有一个好东西,碰不得,碰不得啊!” 杨帆听的哭笑不得:“本来是我劝他的。怎么变成他劝我了?” …… “怎么还不出来?” 武攸暨探头向“金钗醉”门前看了看,焦灼地道。 武攸绪道:“不必着急,他还能在金钗醉待一辈子么?” 武攸绪说完。招手唤过一个家将,嘱咐道:“记着,人一出来,就跟上去。他今日来就是为了拜谢薛师和梁王,一定不会跟着薛师回白马寺的。你们耐住性子,等到那位大和尚离开了再动手!” 那员家将穿一袭靛青色的襕衫,身材雄壮如山,浓眉豹眼,煞是威风,闻声只恭谨地应了一声。 武攸绪又道:“记住。下手绝不留情!要当场打杀了他,不可留他活口!” 大汉又称喏一声。 “金钗醉”里,薛怀义难得地对人吐露了一番心声,这番心里话憋在他心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今天终于说出来。只觉畅快之极,又是一番豪饮之后,终于伏在桌上酣然大睡。 杨帆扶住他,唤道:“师父?师父!” 薛怀义摆了摆手,大着舌头道:“你……你自去吧!洒家睡醒了,便回白马寺去……”一言未了。呼噜声便山呼海啸般响起。 杨帆苦笑不已,只得先下了楼,唤过候在那儿的两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和尚倒是认得杨帆,一见他便毕恭毕敬地道:“十七师兄。” 杨帆道:“方丈醉了,你们上去照应一下,万一方丈要喝水或者要方便,也好侍候着。这儿不便休息,候方丈酒醒一下,便回白马寺吧。” 两个小和尚满口答应:“十七师兄放心,师父自有我们侍候着。 ” 杨帆点点头,与他们告别往门外走,两个小和尚蹬蹬蹬地跑上楼去。 “来了来了!” 武攸绪一眼看见杨帆,立即振奋地道。 武攸暨的手猛地攥紧了,狠狠地盯着杨帆,咬牙切齿地道:“给我上!活活打杀了他,剜去他的双目,割去他的口鼻,枭其首级,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武攸绪忙道:“慢着,等薛师离开再说。” 两个人就在楼头看着,只见杨帆出了“金钗醉”,解下自己的骏马,翻身上马,便往长街驰去,不禁有些意外。 武攸绪恍然道:“定是薛师大醉,真是天助我也!追上去!” 两个人匆匆下楼,等他们到了楼下时,一帮家将已经追着杨帆去了,二人急忙翻身上马,在几名家将护持下,遥遥追去。 杨帆马踏长街,碎步轻驰,轻轻拂来的风,微微带来一丝凉爽之意。 今日与薛怀义痛饮,杨帆也醺醺然有了几分酒意,他把衣衫扯了扯,让风从领口灌进去,扬马又是一鞭。 骏马轻驰,拐过前方一道大道,便进了坊间一条长街,穿过这条长街,就能赶到南市了。杨帆从此出来,已经过了正午,想着小蛮已经去了南市,自己既然经过,不妨先去看看她,然后再回家去。 与小蛮初经恩爱,杨帆对这小娇妻也是怜爱的紧,更何况自从得知她是妞妞,杨帆与妻子之外,还别有一种呵护关怀,仿佛她还是那个处处需要自己照料的小丫头。 这条长街两边有许多做生意的摊贩,主要是卖各种小吃,诸如蒸饼、粉汤、面片儿、羊杂。做生意的人多,吃东西的人也多,“金钗醉”那种地方不是升斗小民消费的起的,这坊间的小吃摊就是他们享受美味的天堂了。 杨帆放慢了马速,看着那新鲜出炉的蒸饼,肉香味扑鼻而来,心中忽然一动,想着买几只肉饼与小蛮一块儿尝尝也不错,便从怀中摸出几文钱,对那店主道:“店家,买几个蒸饼。” 弯腰把钱递与那掌柜的,掌柜的麻利地捡出几个蒸饼,用油纸包了,纸绳系好,递于杨帆,杨帆接在手中道一声谢,抬头刚一提马,忽然便是一怔。 前面,四匹骏马并排而来,长街本来很宽,但是四匹马并辔而行,相隔的距离都很均匀,把整条街道都占了。四匹马上都有骑士,腰间佩刀,后面还有好几排骑士。街上的行人眼见这些人行止诡异,虽见大道被他们占了,却不敢叫骂,纷纷走避,一些机灵的商贩看着不妙,也纷纷将摊子向路边尽可能移去。 杨帆扭头一看,身后也是一样的情形,横向四列,纵向足有六七排的骑士,正以均匀的马速向前驰来,马上的骑士正缓缓抽刀出鞘。 杨帆把油纸包儿系在马鞍桥上,镇定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骑士,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箭袖,头戴交角乌纱幞头,腰束革带,队列整齐,颈项挺拔,就连拔刀的动作也是一般整齐,杨帆的目芒不由微微一缩。 这些人显然不是官兵就是豪门大户豢养的私兵,这等豪门豢养的私兵本来就是一些从军伍中退下来的士兵,训练有素,同真正的军队一样,绝非一群乌合之众可比。这些人的目标显然是自己,意图如此对付自己的、且有这般势力的,还能是谁? 杨帆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卖蒸饼的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两撇大胡子,身材倒也墩实,因为忙于生意,身体项背的上半部都被汗水浸湿了。此刻,他脸上的汗水貌似更多了,有些惶恐地看着从长街两端逼近过来的青衣骑士们,不知所措。 杨帆向他微笑了一笑,说道:“掌柜的,这儿没有你的事了,回屋里躲躲去吧。” “哦!哦哦……” 那掌柜的如梦初醒,连忙向屋里逃去。杨帆笑道:“掌柜的,借你的杆子一用!” 那掌柜的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回屋子去了。 杨帆便一伸手,将那撑着棚子的木杆抽出一根。那蒸饼摊本来靠四根木杆撑着,少了一根,便有一角低下来,不过并未垮塌。 杨帆持杆在手,拈了拈份量,双膀较力,猛地一颤,那杆子“嗡”地一声,抖出一朵棍花,韧性不足,粗细也合适,而且很结实。 杨帆换了单手握杆,小半截藏于肘下,斜斜向上一指,另一只手握住马缰绳,突然用力一踹马蹬。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长街两端的骑士们也陡然加快了马速,利刃高扬,杀声激扬地扑了上来…… 杨帆提马前行,全凭双腿控马,手中一条棍上剃下滚、打翦急进,劲力连绵,运转如意,那条棍在他手中就像活了一般,对方虽然也都是高手,但是与之相比却差了不止一筹。 大开大阖、以力降十会,那也不是上乘棍法,高明的棍法同样是以技取胜,杨帆手中一条棍,防守范围只有七尺,进攻范围不到一丈,一路冲下去,手只在上下左右七寸间展开,一条棍便虎虎生风,进退闪让,环护周身,忽尔一攻,便如长虹饮涧,必有一人应声落马。 正所谓枪扎一点,棍扫一片,在这样以寡敌众的混战中,一棍在手,确是极佳的武器。杨帆一个冲锋下来,身后已经有十几匹空马,马上骑士或被扫落、或被挑下,有那重伤的躺在地上呼痛不已,轻伤的则一瘸一拐,挣扎着要爬上马去。 可是与此同时,却有更多的武士呼啸着冲上来,刀光闪烁,如日照龙鳞,猛然间“咔嚓”一声响,杨帆手中长棍被一刀劈断,骑士们如狼群一般猛扑上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s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杨帆?我罩的! 太平公主府后花园里,李令月身着孔雀罗衫,腰系大红石榴裙,缠一条鸳鸯绣带,手持一柄绘着合欢花的纨扇,缓缓踱行于花丛之中。 两只虎纹的狸猫时而扑进花丛去捉蝴蝶,忽而又跑到她的脚下,在裙摆里钻来钻去。 太平公主平素不大喜欢养猫,只是不知怎么被她知道小蛮家里养的那只“长面罗汉”和她送进宫去的那只“千文钱”都是杨帆买回家的,太平突然就对猫儿有了兴趣,于是吩咐一声,府上便也养了两只可爱的异种猫咪。 旁边并无宫娥附侍,只有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一脸的精明相,正是太平公主的车夫。不要以为车夫在家仆中是地位极低的人物,实则不然,古时候的车夫,大抵如同现代官员的小车司机,那也是极心腹的人才能担任的。 这位曾经冒充过杨帆的马夫名叫许厚德,貌相虽然看着有些张扬,其实办事却正如他的名字,厚重沉稳的很,极为细致稳妥,否则岂能得到太平公主重用。 许厚德说到一半,声音便有些含糊,太平公主淡淡一笑,弯腰抱起一只猫咪,轻轻抚着它的皮毛,说道:“你只是传话而已,但说无妨,我不要听你自行修饰过的话,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学!” “是!” 许厚德答应一声,便把驸马武攸暨骂她的话源源本本地学了一遍。虽然他学的时候并未像武攸暨那样带上语气,可太平公主听了这样恶毒的辱骂。自然听得出武攸暨心中如何怨毒,她那柳叶儿般的眉梢轻轻一挑。若无其事地道:“哦?那杨帆怎么说?” 许厚德又把杨帆的话说了一遍,太平公主忽然顿住脚步,扭过头来,淡淡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许厚德垂手道:“小人岂敢欺瞒公主。 ” 太平公主攸然转过身去,心中暗道:“他说我美艳无双,人间绝色。但为男子,莫不心动?” 太平公主急急向前走出几步,穿过一片花丛,花枝摇曳中。一双眼睛悄然弯如新月:“你继续说吧!” “是!驸马勃然大怒,他说……” 许厚德把武攸暨和杨帆那番对话,源源本本又对太平公主说了一遍,太平公主伫足不行了,心中只是反复咀嚼杨帆那句话:“公主殿下十六岁成亲,与薛驸马七年夫妻,谨守妇道,恩爱甚笃,天下间从无只言片语可以谤之……” 太平公主反复品味几遍,忽然鼻子一酸。就要流下泪来。 天下人谤之誉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她从心眼里不愿被杨帆看低了。 不错,她在杨帆面前,颇多惹火举动,可是凭心而论,她真的是一个放荡无行的女人吗?她以公主之身,如果只是想要一个英俊魁伟的男人,纵想找一个比杨帆更英俊三分、更魁伟三分的男人又有何难。若非真心爱上了他,太平岂会在他面前如此作践自己? “原来……原来他也知道我李令月的品性为人,他并没有看低了我……” 两颗清泪终于忍不住滴落花丛之中,这一刻,太平心花朵朵,只觉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家人急匆匆跑来,老远便叫:“公主!公主!大事不好,驸马爷带了许多骁勇的家将,于长街之上把那杨帆活活砍死了!” 太平公主一听,不禁骇得花容失色,她把怀中猫儿一丢,也顾不得从小径上绕过去,急急便从花丛间穿行而过,冲到那人面前,颤声问道:“你说甚么,杨帆……杨帆怎么了?” 那家人跑得气喘吁吁,呼呼地喘着粗气道:“驸……驸马爷带了好多人去,把杨帆困在长街,他走不掉啦,驸马爷的人……个个都带了刀……” 太平公主按捺不住,急急打断他的话道:“你说,杨帆被……怎么样了?” 那“砍死”两字,她想起来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竟然不敢说出口。 家人道:“他一定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的两道眉毛登时竖了起来,沉声道:“一定?” 那家人理直气壮地道:“小的一看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不过小的虽然没有看到结果,可是那么多的侍卫,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他还能有活路么?当然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大怒,扬手一记耳光,打得那家人原地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儿,捂着脸庞不知所措。太平公主柳眉倒竖,对许厚道厉声叱道:“备马!” 太平公主也来不及更换衣服,就穿着这样一身极休闲极散漫的燕居常服,急匆匆赶到前院,翻身上马,就向大门外扬鞭冲去,许厚德和那报信的家人以及一些公主府的武士纷纷跳上战马追了出去……坊市都是在下午才开始营业,过了正午,小蛮收拾停当,就带了桃梅和三姐儿出了府门往南市而去,刚刚走出不远,迎面就碰上了面片儿和小东姑娘,陪着她们的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娘。 老大娘也住在修文坊,家里开酒肆的,姓钟,叫钟若酒。年轻的时候,大家就称她为若酒娘,如今岁数大了,依旧是这么称呼。 这若酒娘是受了马大娘和花大娘所托,要给小东姑娘说合亲事的。要说起来,她说的这门亲也不是外人,就是楚狂歌,其中自然少不了马桥牵线搭桥的缘故,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面做这媒人罢了。 若酒娘接了这门说媒的差使倒是很上心,今儿她是找了小东,由面片儿陪着,到南市来扯几匹新布,回去给小东姑娘做几身新衣裳的。这事儿几位大娘私下已经说妥了的,只是楚狂歌那儿还不曾提起,打算这边准备妥了,再让马桥把楚狂歌约来,与小东姑娘相个亲。 杨帆入狱这事儿,面片儿和小东姑娘都不知道。那坊间的百姓只知道最近抓了许多大官,像那宰相一级的官员他们也略有耳闻,可是像杨帆这一级的官儿就属于“等等”之列了。 马桥知道面片儿与杨帆情同姐弟,恐她担心,所以这事儿也没告诉她。今儿若酒娘领了这大姑娘小媳妇来南市,路上随口说起刚刚传播开来的有关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面片儿和小东这才知道杨帆出了事。 好在如今杨帆已经安全出狱,两人倒不必过于牵挂,但是既然知道出过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若酒娘便也只好陪着她们先过来了。 三人一到,恰逢小蛮要出门儿,小蛮要把三人请进府去,结果三人一问小蛮去向恰是南市,而杨帆又不在家,所以便合作一路,往南市而来。 几人一路走着,小蛮便把丈夫入狱又获救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太平公主为何替杨帆出头,小蛮自然不能承认坊间传言,她所找的理由大抵与杨帆在“金钗醉”所言相仿,这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若酒娘和小东、面片儿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追问这个问题,小蛮含糊过去之后便问起小东的婚事,得知若酒娘要给她介绍的人是楚狂歌,小蛮也是乐见其成,便替楚狂歌说了许多好话。 小东姑娘犹自一脸迟疑,面片儿道:“楚狂歌虽然岁数稍大了一些,却也不算太离谱啊,再说,人家可是堂堂的金吾卫军官,我听桥歌儿说,很快他就要升任旅帅的,这样的郎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东姑娘怯怯地道:“这位楚大哥,奴……奴在二郎成亲那天好象是见过的,楚大哥好粗壮的身子,那一条胳膊就比奴的腰杆儿还要粗,看着好不吓人,奴家怕是……怕是与他不般配的。” 面片儿笑道:“你这丫头,难道要找个病秧子才满意?”仔细看看小东姑娘那纤弱的身材,再想想楚狂歌那雄狮一般的体魄,这一魁梧一娇小,还真是差别极大,面片儿忍不住掩口偷笑起来。 若酒娘听了小东的担心,满不在乎地道:“嗨!你这丫头,担心些什么呀。大娘可是过来人,我跟你说啊,咱们女人呐,是身有驼骨的,你要是往哪儿一躺,几十斤重的口袋压到你身上,你都喘不上气儿来。 可是把这口袋换成男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哪怕他身高八尺,魁梧雄壮,重过两百斤,压在你身上还不算,他还得往下砸、往下夯,往下扎,嘿!你不但不难受啊,他越是卖力气,你就越舒坦……” 若酒娘打年轻时候就当垆卖酒,那嗜酒的人大多口无遮拦,若酒娘早就习惯了,年轻时候跟人家打荤腔儿就不带脸红的,这岁数大了,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小东姑娘半懂不懂的,还真没啥反应,反倒是面片儿和小蛮羞红了脸。尤其是小蛮,昨夜刚刚破瓜,这时听了若酒娘的一番话,真把个脸蛋儿臊得如同一朵石榴花似的。 p:杨帆?太平罩的!关关,是你罩的!4月1号,新的一月伊始,诸友,新的竞争开始了,求罩求月票!rq 最快更新,请。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只同榻,尚且并肩 回味着若酒娘说的话,小蛮忽然便想起昨夜与郎君你侬我侬的时候,他还说过什么“四十八颤”,要等她的身子禁受得起时才与她尝试一番,小蛮只是想到他昨夜那般勇猛已是难以承受,真不知那什么“四十八颤”又该怎生才能消受的。 不过若依着若酒娘所言,那是能叫人更加快活的? 天呐,昨夜那般已是欲仙欲死,还要快活到哪般地步? 小蛮想着,便是一阵心猿意马。 就在这时,她们已经赶到南市门口,正要往南市里拐,就见对面那个坊里,许多人拖着女人抱着孩子匆匆地逃出来,还有一些推着小车的商贩,仿佛那坊里出了天大的事情,有人高声叫嚷着:“杀人啦!好多歹人当街杀人啦!” 小蛮纳罕地站住脚步,疑惑地想:“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居然会有一群人当街杀人,这是要造反么?” 又有人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不要胡说!我认得策马停在旁边的那个人,那是武驸马,想被必杀的那人才是歹人吧!” 小蛮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武驸马?当朝哪还有第二个武驸马!这武驸马要杀谁? 小蛮沉不住气了,对面片儿她们说道:“你们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去看看!” “杨家娘子!” 若酒娘倒是个老成持重的,开口便想唤住她,谁知小蛮脚速奇快。片刻功夫已掠出十数丈远…… 武府的侍卫们把杨帆围在中央,他们没想到杨帆的武技如此高明,长棍被削断,杨帆的反击反而更加犀利了,长棍削出锋利的尖,被他刺伤了多人。长街上一片静谧,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呻吟声和战马的偶尔一声长嘶。 那带头的魁伟武士惊讶地看着杨帆。目光渐渐落在杨帆手中那根短棍上,短棍头上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看来这短棍怕是也支撑不了几个回合了。那魁伟武士嘴角渐渐绽起一丝狞笑,把锋利的长刀向前一举,大喝道:“杀!” 武士们纷纷举刀在手。向杨帆冲过来,杨帆长吸一口气,将那短棍一举,正欲再度搏杀,猛然间一声娇叱,就见无数竹竿利箭般射至,劈头盖脸打得那些武士纷纷收刀护身,杨帆抬头望去,就见一位俏丽女子一身彩衣,衣带飘飘。云寰雾鬓,仿佛一位飞天的仙女,凌空跃来。 杨帆欣然叫道:“小蛮!” “郎君,接棍!” 小蛮脱手掷出一棍,杨帆抬手接过。一试那棍,虽比手中这根棍子短了两尺,却似重了三成,棍身柔中有刚,笔直光滑,乃是一根武器行中制作的真正用于作战用的棍子。不由得精神大振。 这时小蛮飞落过来,身形翩然一转,堪堪落在杨帆身前,两人不约而同扬起手中棍子,分别指向左右斜前方,杨帆揽紧小蛮的纤腰,在她元宝般的耳朵上轻轻一啄,柔声道:“娘子,与我一同杀出去!” …… 长街尽头,若酒娘踮着脚尖儿,紧张地道:“咱们要不要去报官呐?” 小东姑娘努力瞪大眼睛,可惜远处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便拉住面片儿的手,急急问道:“旭宁姐姐,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面片儿忽地欣喜地跳起来,嚷道:“他们出来了,出来了,没事了!” 长街上,丢弃了一地的蔬菜筐篓,没有半个人影,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见一匹骏马缓缓而来,小蛮侧坐在马背上,杨帆一手揽着她的小蛮腰,一手拿着只蒸饼,小夫妻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相视含笑,好不甜蜜。 小蛮就着杨帆的手,甜甜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蒸饼,然后低低地道:“阿兄,今日这一关虽然过去了,可那武攸暨难保不会再寻你的麻烦。阿兄今后出门,须格外小心才是!” 杨帆道:“嗯!今天是我大意了,以后我自会小心,你不用担心。” 小蛮低下头,幽幽地道:“这两日,若不见我离开郎君,怕是……怕是她就会登门责难了呢!” “她敢!” 杨帆紧了紧她的小蛮腰,道:“不用胡思乱想,这件事交给我,我来和她说!” 小蛮答应一声,轻轻咬了咬细嫩红润的下唇,又道:“奴……虽是在誓言中做了手脚,毕竟是欺骗人家,要是叫奴去面对她,奴……还真的羞于辩解,只好麻烦郎君了。另外,郎君既说与她并无私情,这事还是要想个办法怎么撇清了才好,否则……于郎君终是大碍。” 杨帆想起此事,也不觉头疼。盖因别的事情都好办,总有个办法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唯独这种男女间的情事,是很难说清楚的。你不说,人家要猜疑,你解释,必然越描越黑,哪怕你用什么决绝的手段,证明跟对方绝无关系,人家也只会以为你是因爱成恨,奈何! 杨帆心中虽也毫无头绪,却不想让小蛮跟着他烦恼,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跟她做个了断的!” ※※※※※ 太平公主堪堪赶至长街路口,迎面忽有一骑飞驰而来,许厚德眼尖,扬声叫道:“公主,那是匡寒!” 太平一看,果然是自己府上的匡寒。太平一共派出三人,这是最后一个。 太平公主勒住坐骑,眼看着匡寒赶近,一句话到了嘴边竟然不敢问出来,小手把马缰绳攥得死死的,掌心里已全是汗水。 匡寒老远就看见公主带了一群人伫马街头,连忙迎过来,对太平公主道:“公主,驸马爷调了好多侍卫。把……” 太平公主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匡寒忙道:“还好,杨帆一身武功端地了得,驸马手下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关键时刻,杨夫人也到了,夫妻二人把驸马手下侍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已然脱困离去。” 太平公主悬起的心一下子落下去,她沉吟了一下。拨马道:“回府!” 太平公主回到府门前,翻身下马,一众家人侍卫也都下了马。太平公主把马鞭丢给一个侍卫,举步要往府中走,忽然看见方才继许厚德之后赶来报信的那个家人。便淡淡地道:“吴有道,你收拾一下,去邙山田庄报到吧!” 吴有道茫然站住,一时不知所措。众侍卫从他身边过去,俱都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 氓山田庄是太平公主的一块产业,大约百十顷的土地,设了一个田庄管理佃户,且为太平公主饲养一些马匹。到了那儿,就得跟一帮泥腿子打交道了,干的活儿比那些佃户也强不到哪儿去。收租子自有公主府的大管事每年秋天过去,他们也没啥油水可捞,这一去前程可就毁了。 吴有道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怎么……就被发配了呢? 太平公主回到后宅花厅坐定了身子。先饮了一杯醴酒定了定神,便对闻讯赶来的内管事周敏冷冷地吩咐道:“你去,等驸马回来,叫他来见我!” 武攸暨和武攸绪拐进尚善坊的大门,后边垂头丧气地跟着一些武士。人数少了一大半,有些人伤重。由另一些武士扶去看郎中了,随着他们回来的这些武士平素自视甚高,出门一向趾高气昂,如今被人家夫妻二人打得落花流水,当真好不泄气。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养你们这些东西何用!” 武攸暨怒不可遏,气到极处扬手一鞭,抽在一个侍卫身上,那侍卫疼得一哆嗦,却不敢反驳。 武攸绪劝道:“三弟,算了!今朝失手,只是因为我们没料到他一身艺业如此高明。下一次咱们有备而去,定能将他当场斩杀!” 武攸暨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好!回头我自军中搞几架弩来,任他本领通天,逃得过弩机攒射么?哼!” 武攸绪听说要用弩,微微有些不安,道:“咱们下次多挑些精于技击的人去就是了,弓弩岂能随意调动,万一皇帝怪罪下来……” 武攸暨愤愤地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我已经想通了,此时还真得闹得越大越好。只要我杀了杨帆,这事张扬开丢的就是皇帝的脸,我是皇帝的侄儿,太平是皇帝的女儿,皇帝不怕丑事传遍天下,就只管责罚于我。再说,就算责罚我又怎样,大不了这个内卫大将军我不做了,皇帝还能要我替杨帆偿命不成!” 武攸暨愤愤然说着,便到了公主府前,他们带来的武士有武攸暨府上的,也有武攸绪府上的,都由武攸绪带走了,武攸暨便下马进了府门。 武攸暨一进大门,就见管事李译恭立在照壁前面,身后还站着两个胖大的相扑妇人。李译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见了他便作个长揖,漫声道:“驸马回来啦!” 李译是太平公主下嫁薛绍时就陪嫁过来的,一步步熬到公主府外总管的位置上,在公主府里位高权重,别看他在太平公主面前得作奴婢,在外边也是个爷字号的人物。起码来说,武攸暨这位驸马,在公主府里说话都不如他管用。 武攸暨对这位公主身边的第一走狗自然懒得理会,冷哼一声就往后走。 李译笑眯眯地又道:“公主吩咐,驸马回来后,请去云雅轩相见!” 武攸暨勃然大怒,喝道:“公主这般跟我说话?吩咐我去见她?” 李译微笑着欠了欠身子,道:“驸马爷误会了,公主是吩咐奴婢告知驸马,请驸马回府后过去一见。” 武攸暨冷笑一声,道:“我没空,她想见我,叫她来翠萍阁!” 武攸暨说完,便绕过照壁大步流星地走去,李译不愠不恼,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那两个粗胖肥大的妇人便紧一紧腰带,微微晃着膀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李译追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s 第三百七十九章 镇国妖娆,腹有乾坤! 武攸暨并不是被两个健妇挟去见太平的,他并不知道今日街头之事,太平公主已经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在他想来,太平纵然今日不知,明日也能耳闻,还不如主动找上门去,向她耀武扬威一番。 武攸暨也是窝囊气受够了,其实真要说起来,太平公主虽在新婚之夜把他丢进了猪圈,之后却任他在公主府如何胡闹,始终不去管他,算起来与他以往所受的种种憋屈比起来,太平公主还真没给他多少气受。 只是人大多如此,这里受点委屈,那里有些窝囊,种种愤懑渐渐积累起来,最后是谁挑起了这怒火,那就要由谁来承受他这一直以来积压的愤怒了。再者,虽然他与太平并未真个做过夫妻,可是既然担着这个名份,这份羞辱就是他的。 在他想来,太平再如何跋扈,可是蓄养面首,就算是个寡妇,传扬出去也有碍声名,更何况她是有夫之妇,这件事自己占了道理,找上门去一说,谅她也只有理屈词穷,羞愧难当,是以心中并无半惧意。 武攸暨大步赶到花厅,一步迈进门去,便往那儿一站,冷冷地睨着太平公主,问道:“你唤我来,何事?” 太平公主正坐在那儿,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瓷盏,轻轻饮着醴酒,听他说话,只是微微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斯斯文文地喝一口酒,轻轻摆摆手,花厅中伺候着的两个小丫环立即欠身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慢条斯理地道:“听说驸马今日在通利坊十字大街上大展雄风。本宫很是好奇,不知结果如何了呀?” 武攸暨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好手段!这么快你就知道了。不错,我是想打杀那个诱人妻子的杨帆,今日虽未得手,来日我还要下手的,你待怎样?” 武攸暨大步走过去。 在她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不屑地道:“你是想再把我丢进猪圈里去,还是去宫里告御状。这不是你最拿手的手段么?我就等着。我那姑母怜惜女儿,下旨不许我伤害杨帆,否则……” 武攸暨微微向前倾身。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微笑:“否则,我一定还会下手的!公主,你有本事,就把他拴在你的裤腰带上,只要他一落了单,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太平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低头抿了一口酒,慢慢抬起头来,正视着武攸暨,嘴角忽然绽开一个颠倒众生的媚惑笑容:“哦?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之外。武三思鸩杀你的发妻,你不去找他报仇,反倒是我有了男人,叫你大发雷霆喔。” 太平公主挺了挺傲人的胸膛,嫣然道:“驸马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情意吧?” 武攸暨“砰”地一拍桌子。振衣而起,恶狠狠地瞪着太平公主,厉声喝道:“害我妻子、辱我声名,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夺走了我的妻子,我就要夺走你的男人!” 太平公主淡淡地一笑。笑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儿,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伸到面前的那根手指,檀口里只是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懦夫!” “你说什么!” 武攸暨霍地扬起手来,就要扇下去:“无耻贱妇!你再说一句试试!” 太平公主扬起那张吹弹得破的妩媚俏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干嘛!想打我呀?本宫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 太平公主轻咳了一声,放下瓷盏,拈起丝巾拭拭嘴角,扬声道:“带进来吧!” 太平公主话音刚落,从屏风后面就走出几个人来,头前一人乃是内管事周敏,盈盈福身道:“奴婢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身姿若柳,体态妖娆的俏丽女子,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神情惶惶,一见武攸暨就惊喜地叫道:“驸马!” 她纵身就要扑过来,但她身后正站着两个比男人还魁梧几分的女相扑手,一人只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手臂,她就休想动弹分毫了。 武攸暨失声叫道:“芊羽,你……” 武攸暨怒视着太平公主道:“你把我的芊羽抓来干什么?” 太平公主没理他,而是悠然转向周敏,问道:“对了,本宫叫你查的那两个人下落,你查到了么?” 周敏毕恭毕敬地道:“奴婢已经查过了,他们现在住在临汝县东城四角牌楼,第二曲第一巷就是,已经入了县学读书,兄弟两个,一个叫孙林,一个叫孙栋。” 武攸暨“咚咚咚”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回去,面如土色,如见蛇蝎地看着太平公主,颤声道:“你……你你……” 太平公主挥了挥手,周敏就福礼退下了,那两个胖大妇人把那名叫芊羽的小美人儿也一并带走了,芊羽被两个胖大妇人拉着,不能不走,临走只是哭叫了一声:“驸马!” 武攸暨坐在那儿呆若木鸡,竟是充耳不闻。 太平公主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一定以为,我打听他们的下落,是想对他们不利吧?” 武攸暨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随你了,天下人皆视我如蛇蝎猛虎,又能如何?眼下既然闹到这个局面,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你看如何?” 武攸暨呆滞的目光微微转动了一下,讷讷地道:“什……什么交易?”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那孙林、孙栋,就是你的儿子武崇奕和武崇轩吧?安排在这么近的地方,看来你虽把他们交给了最相信的管家,还是放心不下呀,也是啊,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有那位芊羽姑娘,听说已经有了身孕,是么?” 武攸暨突然像被蜇了似的又跳起来,面容扭曲地吼道:“你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 太平公主道:“我……不想怎么样。武崇奕和武崇轩那两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又不能常在身边,也着实有些可怜。这样吧,你可以把他们接回来,只不过名姓还是不要改回来了,我虽然不在意,却恐阿母知道了会对他们不利。至于芊羽姑娘嘛……” 太平公主灿然一笑,说道:“不管她生男还是生女,我都可以认做是我生的孩子,将来也能保他们一个出身,你看如何?” 武攸暨咬紧牙关,鼻息咻咻,如同一只无力挣扎的困兽。 太平公主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只是微微带着笑意看他,胜券在握,自然格外从容。 过了许久,武攸暨才颓然垂下头,低哑地道:“你赢了!” “很好!” 太平公主款款起身,飘然向花厅之外走去,走得袅袅娜娜,风情万种:“只要我的帆郎长命百岁,你的芊羽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就一定不会有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达成协议的时候,杨帆刚刚回到家里。 本来,他离开“金钗醉”后,想顺道去看看小蛮,然后就回家等着赵逾,结果因为武攸暨这一档子事,小蛮放心不下,要与他一同回家。自家被收走的“市籍”、“过书”已经都拿回来了,自己也已无罪开释,当然要把这些事情同各家掌柜说明一下,安抚一下人心,所以杨帆干脆陪着她先去南市走了走。 做生意的人耳目尤其灵通,各店铺的掌柜不但知道东家安然无恙,甚至对他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都已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们得知自己真正的幕后东主乃是太平公主,登时兴奋起来,大有皇商一般的感觉。 小蛮原是梅花内卫都尉,杨帆则是羽林左卫的郎将,可这毕竟与归洛阳府管辖的坊市系统并不相干,对市令等坊市管理人员,他们也要卑颜买好,时常馈以礼物,如今可是陡然贵重,身份不同以往了。 所以杨帆不需安抚,他们就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干得格外起劲。杨帆和小蛮见此情景,倒是放下心来,虽也隐约猜到他们的兴奋源自于谁,只是这事既解释不清,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两夫妻只好含糊下来。 既然各家店铺并不曾因为东主的入狱而惊慌失措、无心经营,两个人就放下心来,只在各处店铺露了一面,小坐片刻,又陪着小东姑娘买了几匹鲜艳华丽的布匹,这才转回杨府。 杨帆回到府邸时,赵逾早就来了。 赵逾原也不必来得这么早,只是既然带了些陪罪的意思,这个态度就得表现出来。 杨帆刚一回府,莫玄飞就马上跑过来向他禀报,说是有个叫赵逾的在客堂里相候,看他那积极的劲儿,怕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小蛮知道郎君与这赵逾之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所以只是轻轻嘱咐一句,便带着桃梅和三姐儿径去了后宅,杨帆便举步往书房里走,对那亦步亦趋的莫玄飞道:“请那位赵先生书房相见!” p:三更,求保底月票! ~rq 第三百八十章 顺水推舟 赵逾随着莫玄飞到了书房,迈步进去,一见杨帆,当头揖道:“二郎,久违了!” 杨帆并未起身,淡淡一笑,道:“请坐!” 赵逾谢了,在客座坐下,瞟了一眼房门,见已关上,便对杨帆道:“恭喜二郎平安出狱。” 杨帆道:“出狱没甚么好恭喜的,倒是不曾死在里面,实属侥幸。” 赵逾苦笑了一声,道:“某早知二郎必有怨尤,可是怪我始终不曾援手么?” 杨帆皱了皱眉道:“我从不觉得你们隐宗此刻已经有手眼通天之力,白马寺怀义大师和梁王武三思办不到的事,你们就一定能办到,毕竟你们是游离于官场之外,虽然与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终究不及这就在官场中的权贵得力。可是……” 杨帆目光深深一凝,盯住了赵逾。 赵逾从容不迫地道:“二郎刚刚入狱时,我们也有些措手不及,怕你受不得酷刑,招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我们先做了一些准备,之后,就在打听狱中的一切,不只想把你救出来,还有一些……同我们有些关系的大臣!” 赵逾换了一个坐姿,平静地道:“坦率地说,我们在官场上的力量的确极其有限。与官场上的关系,主要掌握在显宗手里,而我们现在和显宗斗的厉害,这件事无法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且,既便显宗愿意帮忙,面对皇帝最为关心的谋反大案。牵涉诸位宰相的重大举动,他们也无处着手,这一点,二郎不可不明!” 杨帆心里虽然不太舒服,却也知道赵逾说的都是实话。交情固然有,合作的关系同样有,可是要让赵逾、沈沐对他像马桥、楚狂歌一般。可以抛弃自己身家性命的这等过命交情,却也不现实,所以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赵逾道:“之后。薛怀义、武三思接连失败,据我们判断,你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太平公主居然会出手……” 赵逾的眉毛微微挑了挑,显然是想到了有关杨帆与太平公主之间的风流韵事,竟也甚是好奇地打量了杨帆两眼,笑吟吟地道:“二郎好本事!若是我三叔知道了这件事,怕也要对你心服口服了。” 他的三叔自然就是那位风流成性的沈沐沈大公子,杨帆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解释,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你对别人再如何解释,也改变不了他先入为主的想法的。 赵逾又笑了笑。道:“二郎,我不想欺瞒你,实话实说,如果是我或者小飞将张义陷入这样的困局,隐宗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斩断一切联系!救人,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才能施救,好友溺水,自己不通水性,旁边又无物可以借力,难道非得陪他跳下去才叫够义气?那叫愚蠢。 能救则救。救不得大不了一起去死,不求同生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江湖义气,行不通、也要不得,如果我隐宗秉承这一宗旨,早就完蛋了,任何一个重要人物完蛋,都可能拖着无数的兄弟一起完蛋,再加上他们的三亲六故,怕不早被朝廷抄斩了无数次,每次不得杀上数万人才行?” 杨帆轻轻吁出一口气道:“罢了,此事,我固然有些不痛快,却也是人之常情,赵兄莫怪。于情理而言,我知道你们做的并没有错!就像……我对狄公等当朝重臣的高风亮节十分钦佩,如果他们落难,我固然愿意一伸援手,可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否则,我不会搭上自己的妻子家人,只为了陪他们一起送死!” 杨帆微微向前一倾身,道:“我相信,赵兄今天来,不仅仅是想向杨某解释:你们在杨某入狱时并非不作为,而是没有能力去作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赵逾神色一正,道:“不错!不知二郎对接下来的事作何打算?” 杨帆俊郎的双眉微微一拧,疑惑地道:“作何打算?” 赵逾道:“正是!你不会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还能回到羽林卫中任郎将吧?”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没有回答。 赵逾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二郎虽然理解我们在你入狱期间的作为,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这个结儿,得靠时间慢慢来抚平。同样的,你因谋反而入狱,险些被处死。这件事纵然查明了是被人冤枉,你的心中、皇帝的心中,或者你和皇帝的心中,也都会有一个结。这个结没有解开之前,皇帝会再把你留地身边,做一个统领禁宫卫士,护卫她性命安全的重要将领?” 杨帆听了瞿然一惊,心中暗道:“对啊!我怎不曾想到这一点?我终究还是年轻,这阅历有限,虑事不够老到,人情事故更远不及这等专门揣摩他人心思的商贾人物。” 赵逾看他脸色,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道:“所以,赵某此来,是想提醒二郎,早做打算,无论如何,尽量不要离开京师。京师是一道门坎儿,出去容易,回来难,你莫看许多朝廷重臣贬官、起用,再贬官、再启用,那是官职地位、声望能力已经到了一定的层面,早在皇帝心里挂了号的,需要用到他时,自然就会想到他,你如今却还不成。”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心道:“要是能离开京城,却也未必就是绝对没有机会,要看去哪里了。皇帝一直在筹措对安西四镇用兵,若去西域带兵,旁人立下大功,如果没人给你报到御前,或者上官层层分功,到了京里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可我却不然。正所谓朝中有人好作官,我在西域只要立下功劳,必能直达御前,还怕不能起复重用? 只是,依赵愈所言,恐怕很快就能下旨,婉儿有誓言缚身,在宫中强作欢颜,阿奴不知在何处出家,若是不闻不问,真就冷了她的心。公主这里不解决了问题,难保她不会变着法子欺负小蛮……,这一身的情债,当真头痛……” 赵逾见他低头不语,神色变幻不定,又道:“二郎也不用想的太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实际上,我们正在运作一件事情,或者能保宰相们出狱,一旦宰相们平安出狱,你这难友多少会受到他们关照,御前怕是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却也未必就会调出京去!” 杨帆霍然抬头,奇道:“你们有办法救出狄公他们?” 赵逾吁笑道:“你太高看我们了,或许从长远来说,我们世家有办法引导这走向,就像滔滔洪水,我们掘好沟渠,那水自然而然就沿着我们划定的路线而行,毫无斧凿痕迹,皇帝也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可是,这洪水行进当中,舟翻船覆却取决于那洪水的力道,而非我们所能左右的了。我们连你都救不得,如何能救得宰相?宰相们能脱身,实是倚你之功!” 你既无罪,宰相们是否有罪呢?皇帝心中的念头就会有所动摇,我们的法子,在平时断然不会奏效,可是这个时候,却不过是顺水推舟,送皇帝一个理由罢了。是血流漂橹还是艳阳高照,可不正在皇帝一念之间么?” 杨帆不禁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赵逾抬手向上指了指,微笑道:“旬日之间,便见端倪,二郎且试目以待! ※※※※※※※※ 韦团儿在她的卧房里缓缓地走动着,脸色阴晴不定。 做为宫中最受宠的女官之一,她的住处十分宽大而华美,或许按照规格它的大小不及皇后的寝宫,但是殿中的陈设和用度,却是远比原来的大唐皇后、如今的大周太子妃的宿处还要华美、富贵。 静官站在几案边,眼睛随着韦团儿的动作轻轻移动着,过了半晌,忍不住说道:“团儿姐姐,除了位于金谷园的别墅一幢,并附赠男女奴仆三百人,另有洛阳北市店铺七座,绫罗绸缎五千匹,黄金一千锭,上等波斯宝石三百六十颗……” 韦团儿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这事要担多大的干系,你知道吗?” 静官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轻轻地道:“团儿姐姐,陛下年纪大了,等到陛下殡天,这宫里头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到时候姐姐万一被放出宫去,有了这笔钱,姐姐可就一辈子衣食无忧啦。” 韦团儿没好气地道:“废话!问题是,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把它吞下去!这事,可是要命的!” 静官细声细气儿地道:“姐姐,这件事儿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只要你点头,我就能把这件事儿给办了。这宫里头,还能没有咱们插得进手的地方?再说,陛下瞧着东宫,怕也有点碍眼,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团儿姐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p:各位好友,还有保底月票么?请支持! !。。) s 第三百八十一章 会钓鱼的公主殿下 韦团儿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给别人通风报信捞点好处,风险不大,油水又足,这种事做来无妨。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其中风险她自然清楚,可是若叫她就此回绝,她又舍不得这送上门的一笔巨额财富。 静官的话在她心里反复回响着,韦团儿渐渐动摇起来,是啊!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拿那位太子当过太子?皇帝心里若是有他,武承嗣和武三思还争个什么劲儿,他们争夺储君之位时,又有哪个还记得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大周太子? 韦团儿想起了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听说这李弘是武则天亲手鸩杀的,那时她年纪还小,不知传言真假。不过武则天的次子李贤,却的确是丘神绩奉了武则天之命勒逼而死的,丘神绩受到什么惩处了?不但没有,反而愈受重用,如果不是他利令智昏,为了谋夺兵权出卖皇帝陛下的江山,这圣宠绝不会衰了。 韦团儿越想心中越热,静官又悄悄地跟了一句,道:“以姐姐的本事,凭什么叫上官婉儿压过一头去,每回见着她,团儿姐姐还得毕恭毕敬唤她一声婉儿姐姐!如果这件事办成了,武氏一族追本溯源,人人都要念着姐姐的好儿,到时候,姐姐要取代上官婉儿,成为我大周内相,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韦团儿顿时站住不动了,这句话让她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她思量片刻。把银牙一咬,狠狠地看向静官,低沉地吩咐道:“手脚干净些,不可遗人把柄!” 静官大喜,忙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妥贴贴!” 静官说完,就眉飞色舞地出去了。 托请于静官的。自然是来俊臣,可是静官一直以为是武三思。 来俊臣知道自己快要失宠了,皇帝把对“叛逆们”的处置延后。却没有任何明确的表态,实是因为这场乱子已经闹到了无法和平收场的地步,必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皇帝在等着他做出该有的举动。 来俊臣能有什么举动?承认自己全部是屈打成招?不可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此时已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收手,否则就得由他来对这场风波承担全部的责任。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 他的价值就在于帮皇帝咬人,他要让皇帝觉得不安全,让皇帝觉得有人意图对她不利,那么他这条看家狗就依旧有存在的价值。 武则天十四岁进宫,一生岁月都在皇宫里度过,宫廷岁月造就了她。却也限制了她,来俊臣相信自己的手段,可以让这位女皇继续认识到他来俊臣才是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 于是,他决定向太子下手。 为了谨慎起见,来俊臣这一回没有直接出面。他派人找到了静官。 他在宫里也有自己的眼线,知道这静公公与女皇帝身边的红人韦团儿有些暖昧关系,是她最亲近的心腹。但是这位静公公尽管与韦团儿一样贪婪成性,却远不及韦团儿精明,所以来俊臣选择了他作为接洽人。 来俊臣几乎是倾其所有,尽管他对钱财没有特别的嗜好。但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处理过那么多大案,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还是积攒了巨大的财富。如今,他几乎把一切可以动用的财富都拿出来,先买通了静公公以武三思的名义。 人人都知道武三思在争储,而且武承嗣被他斗倒之后,他最大的敌人就只剩下现任的太子,他是最有理由这么做的人。静公公果然没有怀疑与之接洽者的身份,实际上当他看到成车的金锭银锭和肥田美厦的契书时,他脑子里大概就没想过别的。 宫里的消息迅速反馈回来,来俊臣放心了。 皇帝不做任何表示,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坦坦荡荡,所以他不需要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他在等东宫事发! 局势,将从东宫事发那一刻彻底扭转,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 ※ 杨帆站在公主府对面,仔细盘算着见到太平公主之后的对策。 昨天武攸暨险些当街砍杀了他,他今日就找上门来,自然想过可能的后果。这公主府看似危险,实则安全无比,因为这里当家的人毕竟是公主而非驸马。如果武攸暨在府上那是最好不过,他正好当着驸马的面三个人说清楚。 如果武攸暨不在,那他就得和太平公主好好谈谈了,杨帆本来是想等着见过婉儿,问清她所发的誓言后再共商对策,但是经过赵逾那一番分析,他担心很快朝廷就要有处置下来,不能不抢在头里了。 “如果武攸暨不在,我就得单独面对那个女人,到时候我该如何反应呢?嗯!我先以礼相待,谢过她的救命之恩,大家不撕破脸皮,才好接下来说话。不行……,这女人软硬不吃,狡黠如狐,好言好语根本不管用,还是要来硬的才是,待我见了她,便怒气勃然,声严厉色,至少来个先声夺人,总不能叫她压住了我的气势,对!就这样!” 杨帆计议已定,便昂首挺胸走过长街,迈步踏上石阶,抓住门上兽首的铜环,“嗵嗵嗵”地用力砸了三下,片刻功夫,门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杨帆振声大喝道:“在下杨帆,要见太平公主殿下!” 门里先是静了静,然后便传出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一种细碎的语声,貌似两个人在争执着什么,杨帆侧耳一听,亏得他耳力奇佳,只听一人道:“我开我开,你闪开!” “抢什么!嘿!真是厉害啊,他现在还敢公然登门,这副胆色……难怪是公主看上的人物!” “去去去……” 嘁嘁喳喳的交谈声中,大门打开了,门前站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公主府家人,一人把着一扇门,用一种很是敬仰的眼神看着他,既不叫他进去,也不说去传报,只是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很希罕地打量他。 杨帆啼笑皆非,咳嗽一声道:“在下欲求见公主殿下,还劳通禀一声!” 两个家人如梦初醒,赶紧道:“啊!公主殿下早知郎君要来,早已吩咐下来,只要郎君到了,便即引见,无需通报的。郎君,请!” 杨帆听了顿时一窒:“太平公主早知道我要来?这……” 想到自己的想法行动早在人家的算计之中,杨帆不免有些沮丧。 两个公主府家人拉开大门,把杨帆毕恭毕敬地让进去,又匆匆关了大门,年长一个的那人便抢着道:“公主正在濯月亭钓鱼,郎君这厢请!” “钓鱼?她男人当街杀我,这么大的事她还不知道?钓鱼……” 杨帆随在那青衣小帽的家人身后,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尾肥鱼,还是主动上钩的那种,正摇头摆尾地游向太平公主的鱼钩,只是此时想再退出去那是万万不能了。 家人领着杨帆绕过前进院落,从侧院儿向后赶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花园,树木山石葱蔚洇润,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偶露一角峥嵘轩峻,一股清爽宜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方一座红楼,楼上匾额写着“翠萍阁”三字,翠萍与这红楼并不相符,不过从这楼上可以看到远处林中那方池水,水中有荷,翠叶连天,想必这翠萍二字即由此而来。 杨帆记得上次来时,驸马武攸暨就是在此楼中与侍妾饮酒作乐的,他到了楼下便故意站住脚步,使劲咳嗽了几声,可是楼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杨帆无奈,故意扯开嗓门,用极大的声音嚷道:“杨帆曾经来过公主府,记得再往前走不远,就到濯月亭了吧?” 那青衣小帽的家人回头答道:“郎君好记性,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说完,他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郎君不用这么大声儿,小的耳朵好得很!” 杨帆装作没听到,继续大声道:“杨帆冒昧前来,公主既在后宅,或者身着燕服,不宜见外客,杨帆是否等在这里,容你先去通禀一声啊?” 他故意把“杨帆”二字咬得极重,就是想引武攸暨出来,不管太平公主再如何不把武攸暨放在眼里,他毕竟是太平公主名义上的丈夫,有他在场,想必会好交涉一些。 谁料他喊完了,楼上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反而是那家人嘻皮笑脸地走过来,点头哈腰地道:“郎君请吧,驸马爷不在府上,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他也听不见!” 杨帆:“……” 一湖池水,粼粼泛光。 池中有荷有花,还有渐渐长成的莲蓬。 池边亭轩之外蝠翼般伸展出去的滴水檐下,太平公主穿着一袭大袖罗衫,手中提一竿鱼杆,赤着纤秀雪白的一双天足,慵懒地卧在一张美人榻上。一旁还坐了个十岁出头的粉嫩小萝莉,正挥着一双小拳头,轻轻给她捶着腿,余此之外再无一人。 那青衣家人远远就站定了身子,对杨帆笑道:“郎君请吧,公主那里早有吩咐,小的就不跟过去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s 第三百八十二章 钓鱼的美人鱼 杨帆走到这里,只觉自己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反应,都在太平公主的算计之中,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他挺了挺胸膛,大步走过去,因为心中有气,双足用力踏在廊下木板上,发出“嗵嗵嗵”的脚步声。 那个为太平公主捶腿的小丫头往这边瞧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太平公主笑回了一句,小丫头便从榻上蹭下来,提着小裙子,从杨帆旁边一溜烟儿地逃过去了,看那样子,对杨帆气势汹汹的表情,小丫头很有些惧意。 太平公主卧在榻上,却笑盈盈地乜了他一眼,眼波盈盈,甚是妩媚。 杨帆绷紧了脸皮,大步走过去,站定身子,沉声喝道:“起来!” “哟!”太平公主拍着饱满的胸脯,受了惊吓似地道:“脚步声这么沉,说话又这么大声,你想把我的鱼儿都吓跑喽呀!” 恰在此时,那鱼漂儿嗖地一沉,紧跟着鱼线一绷,太平公主只顾和杨帆说话了,鱼杆脱手滑落,在地板上“梆”地一弹,就被大鱼拖向水里。 “哎呀!咬钩了,快帮我……” 太平公主兴奋地大叫,杨帆这一路过来,几乎每一种反应都被太平公主算在头里,这时哪肯信她,只道太平公主又是故意作势,他把双臂一抱,冷眼旁观,倒要瞧瞧这位绝世妖娆还要搞些什么把戏出来。 太平公主见他不动。气道:“你这人……”一面说,一面便抢起身子。去抓那鱼杆,鱼杆被那大鱼一扯。滑向水中,太平公主急忙向前一抄,险险自水面抓住鱼杆的尾部,自己却立足不稳,向水面倒了下去。 “嗳嗳嗳……” 太平公主叫着,空着的左手挥如车轮。终究还是没能稳住身子,杨帆就站在旁边,以他敏捷的身手自可抓住太平公主,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努力扮出的气势、怒气满腔的表情可就全白费了,杨帆只当这也是太平公主算计他的一部分,依旧冷冷地抱臂看着。 太平公主“卟嗵”一声掉进水里,登时大叫起来。 太平公主不通水性,一掉进水里就惊慌的叫起“救命”来,杨帆在旁边蹲下,看着她在水中挣扎,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公主为了算计他,可是真下功夫啊!” 眼见太平公主又是尖叫,又是扑腾。杨帆忍不住道:“你闹够了没有,还不上来?” 太平公主没有理他,身子越扑腾离他越远了,杨帆发觉不对劲儿,太平公主脸上的惊恐可不像是装的,更重要的是,杨帆亲眼看见太平公主挣扎中还喝了两口水,太平公主再怎么装佯骗他,也不至于喝这池中水吧。 杨帆一见她果然溺水。也顾不得脱衣服,“卟嗵”一声跳进水里就向她泅去。 “救命!救命……” 杨帆一把抓住她身子,没好气地道:“站稳了,水没那么深!” 此处湖水里还生长着荷花的,那水能有多深?也就是太平公主不识水性,到了水里张惶失措,这才呛了几口水,若是她冷静一些,直接就能在水里站起来,那水也不过就到胸腹之上而已。 太平公主被他抓住双肩一喝,这才定了定神,忽然发现自己双脚踏在实地上,原来那水并不太深,不禁惊魂稍定。 杨帆道:“走,咱们上岸!” 太平公主此时正紧紧抱着他身子,身在水中,全无主意,听他一说,连忙点头,可她只是稍稍放开杨帆,一低头,忽然看见自己的样子,不禁又是一声尖叫。 杨帆不耐烦地道:“你又叫甚……” 杨帆顺着太平的目光一看,登时也说不出话来。此时盛夏虽已过去,天气仍显炎热,太平公主穿的并不厚,薄薄一层罗衫,尤其是她今天这套衣服还是白色的,轻软薄透,质料上乘,原来还显不出什么,这一沾了水,简直跟没穿没什么两样。胸前颤巍巍粉腻腻两团……,不对,不是和没穿没什么两样,是比没穿更多了一层诱惑。 好在她一丝不挂、灯下赤裎的美艳**杨帆都已看过了,眼下这副情景虽然香艳,倒还不至于比那一晚更加迷人,杨帆此刻最担心的是有公主府的下人赶来,若被他们看到这一幕那可真是跳进洛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杨帆毫不客气地道:“叫!叫什么叫!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走!赶紧上岸!” 郎君如此不解风情,太平公主不禁嘟起了嘴儿来,由他拖着,分开荷花莲蓬,一步步走上岸去。 虽然太平公主胆子甚大,而且从不畏惧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诱人的**,可是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再说湿衣贴身,落汤鸡一般,在太平自己看来,可是一点不美,是以一上了岸,她便提着**的裙摆向濯月轩内跑去。 那衣服沾了水,不但透出肉色形同透明,而且衣服沉重下坠,酥胸粉背露出一片,她提着裙子这一跑,那丰硕饱满如同熟透了的桃子似的粉臀这一通摇摆,乳波臀浪跃入眼来,杨帆几时看过美女裸奔?这一下可真的是不错眼珠,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轩内。 待她身影消失,杨帆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四下瞧瞧,却并不见一个人影。他却不知,太平公主早就吩咐下去,杨帆若是来了,一干下人尽数回避。那些下人只道人家要会情郎,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想看野合也得分那人是谁,公主殿下的床戏也是他们有眼福看得的? 杨帆把衣服的水拧了拧,冲着轩内喊道:“要不要叫人给你拿几套衣服来?” 太平公主在轩内没好气地答道:“不需要!”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又道:“你进来吧!” 杨帆犹豫了一下便走进去,若是连对方的**都见过了,这样的场面还有什么难堪的呢。 杨帆走进濯月轩,就见太平公主正坐在一张坐榻上,身上仍是那袭薄衫,地上一汪水迹,看来是拧过了,虽然依旧透出肉色,却也不致像方才一样一般起不到丝毫的遮掩作用。 杨帆进了濯月轩,就在门口站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不是你事先算计的吧?” 太平公主拧干了衣衫,神态便马上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只是她的头发也都湿了,此时已经拔了钗子,任由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披散在前胸后背,秀发衬着一张雪白粉嫩的脸蛋,少了几分华美高贵,多了几分清丽秀雅。 她瞟了杨帆一眼,虽然故作高傲,可是那小脸掩在秀发间,却是异样的娇媚:“这个嘛,纯属意外!” 杨帆冷哼一声,寒着脸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见你?” 太平公主颦笑嫣然,神情极是娇媚灵动:“那还用说,当然是谢我重金贿买狱卒、交通官吏,帮你篡改‘过书’,狱中串通消息,又不惜玷污自己了清白的名声,保你出狱之恩了,我说的……对不对呀?” 杨帆顿时语塞,太平公主虽然是以调侃的玩笑说出这番话,可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太平公主为了救他,付出的少么?她可是救了自己一命。杨帆向来恩怨分明,别人对自己但有一点好,必然全力回报,可是对太平…… 太平公主瞟着他的神色变化,腴润的小腰一扭,嫣然道:“来,到我旁边坐着!” 杨帆把神色一正,沉声道:“公主殿下,我承认,你对杨某有救命之恩!你救我性命,我自然对你感激万分,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不虞有性命危险,这救命之恩,我怕一辈子也没办法报答,那就要一辈子承你的情,可是,你为何要迫婉儿和小蛮,下那样的毒誓?” “为什么?” 太平公主突然跳了起来,胸前顿时一阵荡漾,看起来这位豪放公主在自己家的后宅子里根本没戴胸围子:“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太平公主愤怒了,脸庞胀得通红,她本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杨帆只一句话,就把她激怒了,大概也只有杨帆有这个本事,叫她喜便喜,叫她怒便怒,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婉儿你可以接受,却不接受我?我不如她漂亮,还是不如她有才华?” 太平公主一步步逼近,仿佛一头愤怒的母老虎:“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外乎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托词,对吧?好!若是如此,我也就认了,可是谢小蛮又怎么说?” 太平公主冷笑:“既然如此,你不该连她也喜欢了才是!我是强加于你,难道她不是别人强加于你,为什么你可以接受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你说!” 杨帆怔住,看着她,久久不发一语。 太平公主这番质问振聋发聩,杨帆心中轰轰作响:“为什么?是啊,无论美貌、地位、才华还是对自己用情之深,太平公主并不逊于婉儿、小蛮和阿奴,为什么……无论她如何放下身价,低声下气,自己就是不肯接受她?”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s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最霸气的“面首” 太平公主见杨帆怔怔地在那里,声音忽又变得柔弱下来,她低声道:“帆郎,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年上元,于百尺花树上与你的那一个吻;至今,我还记得在马球场上与你并肩作战的快意和威风;这一切,也许你都忘记了,可我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仿佛那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太平公主轻轻抬起头,柔软乌黑的秀发间,一双眸子里有泪光闪闪:“这些,你还记得么?如果,我曾经做错过什么,我可以改,难道要得到你的情意,就那么难?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杨帆的时候,她想到的是让杨帆成为她的面首。不错,这对一个有自尊心的堂堂男儿是一种侮辱,但太平从来没有想过要侮辱他,她只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予取予求,她并不清楚这个要求对他的尊严是一种严重的伤害。 她是公主,是皇帝和皇后面前的宠儿,她的第一任驸马,只是她的纤纤玉指轻轻一点,便成了她的丈夫。她的第二任驸马,却完全是母皇出于团结武氏和李氏的政治目的而硬塞给她的,根本不在于她喜欢或不喜欢,她固然聪明绝顶,却不知道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获得一个男人的心。 她以为,她有美貌、有身份、有地位,足以配得上他,这就足够了。至于面首这个称呼。依傍于高贵的女人而又不是她的丈夫的。不是都叫面首吗?反正她自己清楚,她会呵护他、爱他,凡事依从于他,那就够了,她还没有学会在所爱的男人面前放下她高傲的架子。 于是,她失败了。 从那以后,她对杨帆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她依旧爱着这个男人,所以她大胆地提出,不约束他的身分。不叫他依从于自己,只是……偶尔能来陪陪自己,或者……只有那么一次,一夕缱绻。回味一生。 其实在她看来,这么说并没有什么不妥,男女情爱的最终阶段不就是**缠绵吗?为什么一定要由男人来提出要求,她就不可以主动一些?难道她一定要柔情似水地伏在情郎怀里,忸怩作态,撩拨起他的**,再半推半就地顺从他,这才是女人? 她爱极了杨帆,她想要他,所以就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她完全不懂,她第一次的粗暴要求是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的羞辱,而这一次,却会给他一种轻贱自己的感觉,似乎自己迷恋的只是床笫之事。 其实,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她的美貌,如果她只是迷恋肉欲,什么样的英俊男人她找不到?什么样强壮的男人她得不到?她又何必苦苦迷恋杨帆一人,又何必在杨帆因“谋反”入狱以后煞费苦心地去营救他? 不要以为公主就如何有钱,公主并不比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有钱。甚至还要远远不如,她们也是吃俸禄的,虽然太平公主自幼受父皇母后的宠爱,获得的赏赐远比其他公主更多,也同其他权贵一样。不可避免地暗中经营着一些店铺,但是为了营救杨帆所付出的。对她而言同样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她想也不想就拿出去了。 尤其是,她有着李唐皇室的敏感身份,而杨帆是以‘拥戴太子复位’的罪名入狱的,她的插手不仅仅破财消灾的问题,一个不慎,就能把她也陷进去,引起母皇对她的猜忌,而这些,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其实,她一直在悄悄地琢磨,她到底哪里不好,到底做错了什么,郎君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还偏偏很讨厌她。 于是,她本来最喜欢穿大红的艳丽衣衫,她也适合穿那样的衣衫,同样的色彩,穿在别的女人身上可能俗不可耐,而穿在她的身上,却尽显她的雍容华丽、娇艳妩媚,那才是大唐的洛阳之花,牡丹的象征-----太平公主! 可是,现在她却渐渐变得开始喜欢穿素色衣衫了,至少,在杨帆面前,她是一定注意会穿素淡优雅的衣裳,只因为这是上官婉儿最喜欢的穿着,只因为杨帆喜欢婉儿,于是她想取悦于他。 她是个高贵的公主,可是却不像一个娇柔作态的贵妇人一样喜欢扑蝶赏花、逗猫嬉狗,她喜欢的是相扑蹴鞠、击鞠赛马这样奔放狂热的运动,一如她爽郎奔放的个性,可是得知杨帆买了两只狸猫,于是她也买了两只。 太平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些潜意识支配下的行为,其实是放下身段,有意地在效仿和学习杨帆所喜欢的女子,如此种种,都只为得到杨帆的回眸一顾。 望着她凝泪的双眸,杨帆也不禁扪心自问:“如果她当初不曾轻贱于我,如果她也如婉儿一般柔情似水,我会不会喜欢上她?” 然而,一切假设都没有意义了,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况且,她逼婉儿发下毒誓,这么做也太…… 想到这里,杨帆**在道:“所以……你就有理由趁人之危,迫婉儿发誓离开我?” 太平公主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即问道:“为什么只说婉儿?小蛮……还没有告诉你?” 太平公主终究是精明的,尽管仍在悲伤愤怒之中,可杨帆一句话,她还是马上听出了问题。 “小蛮?” 杨帆笑了笑,道:“小蛮发的誓,我知道!她说,如果遵从誓言,就让我变成她自幼失散的兄长!不瞒殿下,就在杨某入狱不久,便与小蛮相认了,她正是我自幼失散的阿妹,而我就是她的阿兄……”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讶然道:“那你们……” 杨帆道:“叫公主殿下失望了,我和小蛮,并无血缘关系,只是自幼相依为命,情同兄妹!” 太平公主怔了半晌,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好呀!这个小蛮,倒真机灵,本宫居然也被她摆了一道!其实,我本来是替她准备了一套誓言的,没想到她自己先急不可耐地说了出来,当时我还有些诧异,没想到原因在此……”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又复看向杨帆,微笑道:“可婉儿……却是一字不差,依着我的话发的誓,你怎么办?” 这时,她的眼中仍有泪光,可是神采却已飞扬起来。 杨帆沉声道:“我正要问你,你逼她发了什么誓!如果婉儿因此不得不与我分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又怎样?” 太平公主的娥眉微微地挑起来,攸然向外一展,有一种很特别的妖媚味道:“不然,你对我好过么?不能叫你爱我一辈子,那……叫你恨我一辈子也不错啊!至少,你心里记住我了。” 太平公主妖妖娆娆地转身,杨帆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太平公主脸色一厉,道:“放手!” 虽然她有心取悦杨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了别人而刻意地改变,终究不是她的本性,一番发泄之后,太平公主又有些恢复她泼辣奔放的个性了。 杨帆对她也实在头痛,有仇他可以报仇,有恩他可以报恩,可是恩怨集于一人,这分寸实在难以把握,杨帆不能原谅她欺负婉儿,可是她对自己又实实在在地有恩有情,他终究是个弱冠少年,感情一事也没什么经历,不知该如何对她才好了。 他紧紧抓住了太平公主的手臂,却是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太平公主喝了一句,见他不放手,不禁乜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呀,若是对我有对她一半的好……” 沉默了一下,她忽然用力一挣,摆脱了杨帆的手,袅袅娜娜地走去,说道:“过几天就是七夕了,本宫要去洛水泛舟,你也来吧。” 杨帆冷哼一声,刚想拒绝,太平公主回眸一笑,脸上的严厉之色忽然又变得如春风吹拂下的鲜花,明媚娇丽起来,她一挑柳眉,妩媚的杏眼儿向杨帆一瞟:“婉儿的誓言也并非不可破的,只要本宫高兴……” 杨帆又惊又喜,急忙问道:“如何破之?” 太平公主得意地笑起来,笑得宛如一朵刚刚绽放鲜姿润艳的牡丹花:“哼哼,那你来是不来呀?” 杨帆铩羽而归! 面对一个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软语相求不管用,道理全当耳旁风,会撒娇、会流泪、会风骚、会卖萌,更会深情款款的绝色小妇人,杨帆还有什么皮调可耍? 走了也就走了吧,他还穿走了武攸暨武驸马的一套襕袍。不然怎么办呢?他那套衣服可是正规出门才穿的公服,可不像太平公主那件轻软薄透的罗裳,忽尔怒目相视、忽尔巧笑嫣然、忽尔黯然泪下间,人家的衣裳已经干了,穿着一身湿衣裳出去,怕这传言就不只于公主府内了。 杨帆走出公主府时,公主府的下人们用敬如天人的目光看着他扬长而去:“看看人家,睡了驸马的女人,还穿了驸马的衣服,就这么大模大样地离开了,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乃师薛怀义还要威风三分、霸道三分啊!” p:为了霸气的杨帆,吾等当浮一大白,求月票! ~rs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宫中惊变 武则天倚在靠枕上,忽然晃了下身子,悠悠醒来。 侍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连忙上前扶住她,武则天叹笑道:“不成啦,不成啦,朕又睡着了吧?唉,前两年还觉得精神头儿十足,这才多少光景,朕时不时的就会打盹儿。” 上官婉儿忙道:“大家是操劳国事的缘故,所以才觉得疲乏。其实大家身体康健,身体好着呢。” 武则天笑着摇头,刚想坐起来,忽然又躺回去,蹙眉道:“朕有些头晕,耳朵有些嗡嗡声,这腿也发软……” 上官婉儿一看,武则天的气色的确不太好,容颜有些苍白,不禁着了忙,赶紧道:“婉儿去召太医来给大家看看吧。” 武则天想摇头,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道:“不要张扬啦,就叫沈太医来给朕瞧瞧就行了。” 上官婉儿知道六则天不愿服软,不愿让人觉得自己老了,沈太医好歹是她的枕边人,对她的身体情况本来就十分清楚,倒是不用避讳,连忙答应下来,扶着武则天坐稳,叫宫娥小心侍候着,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武则天熊后不适这种状况近来频频发生,其实这种不舒服的状态只是“脑贫血”而已。直到现代,很多老人还不太注意这一点,夏季老人本就渴睡,有些老人吃过午饭后,在沙发上、椅子上坐着就打起了盹,结果因为饭后较多血液流经胃肠,大脑缺血严重,醒来就会感觉特别不舒适。 但上官婉儿可不明所以,皇帝不舒服了自然就得赶紧请太医看看。上官婉儿刚刚走出正殿正召来内侍嘱咐,叫他马上去唤沈太医又怕小内侍不懂事,去了太过张扬,还得叮嘱他尽量不要引起太多的医官注意。 这厢正吩咐着,韦团儿就闪进了正殿。 武则天倚在靠枕上正由小宫娥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忽见韦团儿出现,便懒洋洋地道:“团儿来啦,来,给朕捏捏肩膀,还是你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最合朕的心意!” “奴婢是大家使唤惯了的人,自然就合了大家的心意,可不是奴婢的手法高明呢。 韦团儿笑吟吟地走过来叫那宫娥退过一边,接手替武则天轻轻按摩着,武则天有些惬意地仰起头微微闭上了眼。 团儿一边给武则天松着肩膀,一边道:“奴婢刚刚分了这个月的用度回来说起来也奇怪,太子宫里这两个月并没增加人手,可是蜡烛的用度比起以前来可是增加了不止三成呢。 奴婢有些纳闷儿,今儿分发各宫各殿的用度,就特意嘱咐静公公,问问太子宫里何以增加了蜡烛的用度琢磨着如果太子那儿需要,以后奴婢及各处都省着点儿用,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太子不是。 可是也奇怪,静公公到了太子宫一问,宫里的人却都矢口否认,不肯承认需要多用蜡烛呢。静公公也是多了份心思,偶然路过太子妃的寝宫,见那窗子开着,就往里边瞧了一眼,你瞧怎么着,那桌子上啊,放着一叠黄纸,旁边还有一盒朱砂,黄纸上画了许多符录。” 韦团儿笑嘻嘻地道:“大家,你说太子妃这是要干什么呀,太子妃早晚要母仪天下的,怎么还想学道,修个神仙不成?” “嗯?” 武则天一开始浑没在意,朦胧着双眼,半睁半阖的养神,随意地听她说话,听到黄纸、朱砂、修道一类的词儿时,好象想到了什么,双目突然一张,那双有些混浊的老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精芒。 武则天慢慢坐了起来,盯了韦团儿一眼,沉声道:“你们没有看错?” 韦团儿道:“奴婢不曾去过,自然不曾见过的,不过静公公回来就是这么说的,静公公平时就是帮奴婢掌着内库的,这些东西还能不认识口哎哟,要说不认识,也就是那黄纸上的鬼画符,他是根本不认识,奴婢也不认得那东西呢。” 武则天慢慢站了起来,在〖房〗中轻轻踱起了步子,韦团儿忙绕过来,搀着她的手臂,武则天心中反妥琢磨着:“黄纸,朱砂,太子妃真要修道?” 武则天沉吟半晌,轻轻问道:“你们发现这些东西,没叫太子妃知道吧?” 韦团儿笑道:“嗨!瞅见就瞅见了,静公公也就是回来跟奴婢说说,当个笑话儿听,还能当着太子妃的面提不成?做奴婢的总要有个奴婢的规矩呀。”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脸色阴晴不定。 这时上官婉儿走进来,一见团儿正扶着武则天在宫中散步,便打个招呼道:“团儿妹妹来了。” 韦团儿扭头一看是她,连忙颌首为礼,唤道:“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向她微笑着点点头,便走向武则天,问道:“大家好些了吗,怎么起来走动了?” 韦团儿道:“怎么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武则天阴沉着脸色道:“是啊,朕川”这两个月,一直不太舒服!” 上官婉儿劝道:“大家还是再坐一会儿吧,等沈太医到了,给大家诊视一番再说吧。 武则天摇摇头,目光缓慢地看看殿顶的藻井,又看看四下的陈设,沉声说道:“婉儿,团儿,你们说,朕这两个月不舒服,是不是这屋子里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上官婉儿呆了一呆,讶然道:“大家何出此言?” 武则天摇摇头:“联有感应,有一种感应啊!阴森森的……”叫人不舒服!” 上官婉儿心道:“想是陛下年岁大了,所以常有体寒的感觉。”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婉儿陪大家出去,咱们到飞香殿晒晒太阳吧。 武则天脸色阴沉地道:“有些阴秽之气,恐怕晒太阳是晒不去的。” 上官婉儿听出她话里有话,不觉有些奇怪,武则天目光闪动着,低头略一沉吟,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去传朕口愉,叫高莹带些内卫来见朕!” 上官婉儿窄些讶然,可是看武则天的神色很不好,却也不敢动问,连忙答应一声,又退出殿去。 武则天叫韦团儿扶着她回坐榻处安稳地坐定了,又吩咐道:“团儿,你带些得力的宫娥太监,一会儿随内卫的人同去太子宫。” 韦团儿忙应道:“喏!大家”…叫奴婢去干什么呀?” 武则天冷冷一笑,道:“你去给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好的翻一翻,如果有什么地方土壤有些松动的,也都掘开来瞧瞧,朕担心……” 她那双略显浑浊,但是依旧威严不减的眸子冷冷地望向窗外,缓缓说道:“朕担心,太子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 上官婉儿先是有些奇怪,联想到武则天才对韦团儿的吩咐,上官婉儿机灵一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恐怖的字眼:“厌咒!” 厌咒,自古以来就是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被认为是最有效的一种诅咒手段。类似以厌咒巫术害人的传说流传甚广,甚至在宫廷中,这样的事情也是屡屡发生。而在宫廷中,最有名的厌咒故事,却是发生在汉武帝身上。 汉武帝,自秦始皇之后,例代帝王中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排一个座次,把汉武帝排在首位,大狂是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位皇帝,晚年时却差一点诛了自己的三族。 汉武帝时,忽有一日武帝梦见有人用厌咒想害自己,就派极宠信的酷吏江充查证此事,这江充全靠制造大案要案博得皇帝的宠信,立即大刀阔斧地干起来。 先是宰相公孙贺父子被他干掉了,然后是武帝的内侄卫元也成了用巫术诅咒皇帝的同党而丧命,紧接着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也因此被杀,江充杀得兴高采烈,最后竟查到了皇后和太子的身上。 太子刘据大惊,情知父皇晚年梭自用,根本辩驳不得,愤而带领太子宫卫士欲杀江充,武帝闻讯勃然大怒,立即发兵辑拿太子,最后太子走投无路兵败被杀,皇后上吊自缢,三个皇孙也因此丧命,受此案牵连,杀死和发配的人数逾十万。 只因酷吏江充的一句话,汉武帝逼死老婆,杀死儿子、女儿、侄子,孙子,孙女,直杀的皇室继承人空缺,后宫无主,朝纲失控,给大汉政权带来了重大的政治危机。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不禁心惊肉跳,女皇心硬如铁,杀心之重丝毫不逊于汉武帝。而且她和汉武帝一样,最是相信这些神道巫术一类的东西,如果女皇所疑者就是厌咒,而偏偏找出了证据的话,那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不一会儿,高莹、兰益清等一班女侍卫全副武装,赶到武成殿,韦团儿也带了静官等一大批隶属于她的心腹太监和宫女,皆到殿前听命。 高莹扶剑立于殿下,只听武则天森然道:“高都尉,你带内卫人马,随团儿往太子宫一行,凡事听从团儿吩咐便是!” “喏!” 高莹有些诧异地看了韦团儿一眼,恭声道:“臣遵旨!” 韦团儿故作惶恐地道:“大家,那…,奴婢就去了……” 武则天轻轻点点头,韦团儿躬身退下,转身走出武成殿时,眸底攸然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栗! 广告:异界大陆小说《九幽神官》,书号2597136,敬请欣赏(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厌咒之灾 自从韦团儿带领大批的太监宫娥在内卫的保护下,对太子宫所有人员实行集中看管,然后对整个太子宫进行了一番挖地三尺般的搜索之后,太子宫上下人皆惶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韦团儿带人搜索了一番,一句话都没说话就离开了,她离开不久,女皇便下旨宣太子妃刘氏、侧妃窦妃前去晋见天子,两女不敢怠慢,赶紧换上正式的宫服去见皇帝,结果一直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曾经的大唐皇后、如今的太子妃刘氏和德妃窦氏依旧不曾回宫,宫中上下更是心中惴惴,颇为不安。 不过如今已经改名武旦的大周太子,原大唐皇帝李旦却似没有什么感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棒杯饮酒,欣赏着歌乐。 大殿上烛火通明,亮如白昼,三个身着大袖绯衣,头戴鸟冠的乐伎在堂上载歌载舞,时而又以口技作鸟鸣之声,逗得太子武旦抚掌大笑。 堂上正在表演的歌舞叫做《鸟歌万岁乐》,这是他的母皇武则天命人创作的一种歌舞。武则天所养的鹦鹉学会人言后,第一句话就是“万岁。”哄得武则天龙颜大悦,于是命人做歌舞以记之,就是这曲《鸟歌万岁乐》了。 “好好好!” 待三个“鸟人”徐徐退下后,太子抚掌大笑,道:“孤酒意正浓,金藏呢,叫他给孤唱段曲儿来。” 未子自有太子加排场,虽然说如今这位大周太子连女皇身边受宠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们都敢呵斥他几句,不过就算家里小富的商贾人家都难免有几个歌舞乐伎,堂堂太子总不能身边连几个乐工舞伎都没有。 虽然这位太子的用度大大缩水但是身边还有是些侍候人的,在他身边的乐工舞伎大约有十二三人。随着李旦吩咐极受他宠爱的乐工安金藏便走到堂上。 这安金藏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其貌不扬,身材清瘦,但是歌声嘹亮清越悠扬,乃是一位歌喉极佳的乐工,李旦一向最喜听他演唱。 安金藏缓缓走上殿来,脸上不见丝心欢娱,却是凄苦无限,于明烛照耀之下一览无余,眼见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被带走的太过蹊跷,直到此时仍不见回宫只怕凶多吉少,而太子却仍歌舞不休,安金藏心中愤懑不已。 然而李旦却恍若未见从容含笑道:“金藏啊,给孤唱一首好听的曲儿来一佐酒兴。” 安金藏暗暗叹息一声,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又向堂下打了个手势,堂下的乐工见状,知道他要清唱,便停了手中的笙萧琴瑟。安念藏仰首望着殿中藻井默默地站了片刻,忽然开口唱起来:“种瓜黄台下……,” 李旦一听头一句,便不禁勃然变色,厉声喝道:“住口!” 安金藏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唱道:“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 “住口!住口!” 李旦气极败坏地掷出一只酒杯,酒杯在安金藏脚下裂成碎片,安金藏一动不动,依旧用他那悲苦低回的声音唱着,凄凉清越的歌声在大殿上回荡:“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报蔓归……,” 安金藏唱着唱着,两行泪水便潸然而下。 这首昔年由李旦的二哥,原大唐太子李贤所作的《黄台瓜辞》在大殿上久久回荡,堂上堂下所有内侍宫娥、乐工舞伎们听了心有所感,俱都黯然垂下头去,有的人已低低地哭出声来。 李旦怒喝道:“来人!” 两个胖大的太监应声站到堂下,李旦一指安金藏,喝道:“此人扰孤的酒兴,实在可恼,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两个胖大太监叉手称喏,冷冷地瞟了安金藏一眼,便冲上前来,架起他的胳膊,向殿下拖去。这两个胖大太监是韦团儿调来太子宫侍奉太子的,实则负有监视之责。一听安金藏唱起被女皇勒令自尽的故太子李贤遗歌,二人早已心生不忿,如今得了太子的吩咐,自然不会客气。 李旦怒气冲冲地拂袖起身,喝道:“真是扫兴,都散了吧,孤要就寝了!” 李旦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寝宫,眼见室中无人,脸上忽然露出凄苦之色,他无力地伏在榻上,低声道:“刘妃,窦妃,你们……,如今可还无恙么?”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哽咽起来,泪水缓缓爬下脸颊。 “太子,奴婢侍候太子更衣,歇息。” 殿门口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音,李旦连忙擦擦眼泪,故作平静地道:“进来吧!” 在韦团儿一再削减之下,太子宫的使唤人越来越少了,刘妃和窦妃被抓走后,她们身边的宫娥也被抓走多人,如今跺是临时从其他宫里调来伺候的人,李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母皇的耳目,哪敢在她面前露出悲戚之色。 小宫娥姗姗地绕过屏风,向李旦拜了一拜,便上前帮他宽衣。 李旦张开双臂,由她解开衣带,宽去长袍,灯下细细瞧去,只见这少女十四五岁年纪,头梳乌蛮髻,光可鉴人,婀娜及额,别具少女的俏媚姿态,不禁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 小宫娥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温婉地任他打量。一袭宫装,酥胸半露,虽然只是落蕾初绽,但是肤如凝脂,纤腰一束,那俏脸红唇,于灯下看了便叫人想一亲芳泽。 李旦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娥羞答答地道:“奴婢叫蓝飞儿。” “蓝飞儿?好名字……,” 李旦的手从她下巴轻轻滑到她的肩头,再轻轻握住她柔软纤细的玉臂,柔声道:“刘妃和窦妃被母皇召去,看样子今晚不会回宫了。飞儿,今夜,你来侍寝吧。” 蓝飞儿张开美丽的双眸,吃惊地道:“太子!” 李旦用六令的口吻道:“宽衣!” 蓝飞儿犹豫了一下,娇嫩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霞,只好赧然服从太子的吩咐。 她盈盈而立,轻解罗责,只着一身小不惶然看向李旦,李旦用命令的口吻道:“全部脱掉!” 这位三十岁的太子在朝廷和宫城中或许没有什么地位,却也不是蓝飞儿这样的小宫娥敢抗拒的。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住 bo唇,闭上眼睛,把抹胸和亵衣一一宽去,将一具充满青春活力的女体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 玉体粉嫩可人,皮肤幼嫩光滑,虽然还有一些少女的稚气,尚未完全长开,比起唐人最欣赏的丰腴之美还有一定的差距,可那诱人的魅力却已显露无疑。 李旦看着她美丽的身体,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三把两把撕去自己的衣袍,便抱起那具光溜溜的轻柔女儿身,扑到了榻上……,两个胖大太监二十板子打得乐工安金藏皮开肉绽,挽着袖子便来回话,到了寝宫前,忽听里边传出一个女孩儿娇吟呼痛的声音,还有太子急促的呼吸声、放荡的笑声,两个胖大太监对视了一眼,一起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身离开了。 xxxxxxxxxxxxxxxx米xxxxxxx 武则天寝宫,韦团儿轻轻走进殿去,在武则天面前垂手而立。 两位女官正在侍候武则天,小心地一件一件卸下她头上复杂而华美的首饰,武则天在镜中看到韦团儿走过来,便淡淡地问道:“怎么样了?” 韦团儿道:“太子妃刘氏、太子侧妃窦氏,坚决不肯认罪,也不肯招供,已经奉大家口愉,把她们活活打死了!” 武则天道:“用草席裹了,明日一早送出宫去,焚后骨灰洒入洛水!” 韦团儿躬身道:“喏!” 武则天又问:“她们身边那些宫娥也不肯招么?” 韦团儿眉梢轻轻,微微露出一抹得意之色,说道:“她们一开始是不肯招的,后来吃了板子,忍不住痛,就有人招供了。” 武则天的目光微微一凝,寒声问道:“太子……,可知情?” 韦团儿迟疑了一下,武则天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看向镜中,但目中却渐渐露出寒芒。韦团儿面露惧色,怯然应道:“刘妃和窦妃在宫中大作法事,行巫术诅咒大家,太子……太子……,太子自然是知道的。” 武则天看着镜中的自己,眉梢、眼角、嘴角,都缓慢地垂下来,渐渐形成一个极冷酷的表情。 左右两名女官手指颤抖,其中一人惊慌失措,拔下一枚首饰时拉扯了一下武则天的头发,吓得她叶嗵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武则天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用冰雪一般冷消的声音对韦团儿道:“明日一早就传下旨意,刘氏、窦氏母族,流放岭南!” 韦团儿急忙答应一声,轻轻问道:“那……,太子?” 武则天拈起一枚珍珠,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它那光滑粉润的质感,低低地道:“明日没有朝会,叫来俊臣于巳时三刻来见朕!” “喏!” 凌晨两更,向您诚求月票、推荐栗! 诸友,请投下你的票票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芙渠伴钓山人 杨帆与小蛮刚刚作了真正夫妻,正是如胶似膝的时候,晚上回到家来,两夫妻同席进餐,说些家长里短,又饮几杯米酒,微醺之后,携手同在后花园中散步。 将至七夕,月亮不算明亮,不过两人并未掌灯,也未叫丫环相随,就在静谧的夜色中并肩漫步,柔声低语。 到了一丛绽放的鲜花丛中,只觉芬芳扑鼻,心旷神怡,杨帆便拉着小蛮在花间坐下。小蛮正要在杨帆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却被先坐下的杨帆伸手一拉,便坐到了他怀里。 小蛮对杨帆实是柔情似水,予取予求。翘臀往杨帆腿上一坐,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杨帆一手揽着小蛮的纤腰,一手在她滑腻而结实的大腿上轻轻摸挲着道:“皇帝明显在等来俊臣拿出一个收拾残局的办法,可是已经好几天了,御史台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再这么下去皇帝必然不耐烦,说不定明天就得对宰相们做出一个处断,到时候,我的事情也该有个下文了,我估摸着,暂时得离开宫城了。” 小蛮有些不舍地道:“不在宫城,那就得去其他的禁军队伍,郎君身在军营,再想回家可就不太容易了。” “嗯!” 杨帆在她薄软香甜的唇上轻轻一吻,说道:“舍不得郎君?” 他本以为这番调笑会让小蛮含羞不语,却不想小蛮脸泛红霞,微微低了头,沉默片刻,竟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低地道:“嗯!舍不得……” 语中情深意切,杨帆不觉抱紧了她,轻轻地抚着她的香肩,耳鬓厮磨半晌,虽然各自未发一语,温柔与情意却是尽在不言之中。 杨帆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若是去禁军还好,十天半月,总能回来一趟。就怕派到地方,朝廷制度,又不许携家眷,那才真的糟糕。所以……我想明天去见见薛师,请他代为活动,争取留在京里。” “嗯!薛师虽是郎君的师傅,可也不能礼数不到。明日早起,奴去库里找找,看看有什么适合送给薛师且拿得出手的礼物,安排妥当了郎君再……” 小蛮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貌似想到了什么。 杨帆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啦,想到什么了?” 小蛮道:“郎君一说明天要去拜访薛师,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儿下午,有个很奇怪的人登门来,却未持拜贴,只是捎来了口信儿,请郎君明日午后往金钗醉赴宴的。” 杨帆听了也有些奇怪,不知怎地,他脑海中突然想起的一个人却是天爱奴。那个地方,他第一次去就是陪着天爱奴去的,而且有幸欣赏到了绝妙的一曲胡旋舞。这两天,刚刚出狱后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还未顾及寻访阿奴的下落,莫非她主动…… 想到这里,杨帆赶紧问道:“那人口信儿说些什么?” 小蛮道:“那人说,他家主人号芙渠伴钓山人,邀你明日未时正于金钗醉一唔。他还说了许多希奇古怪的话……” 杨帆听到芙渠伴钓四字,脸上就现出古怪的神气,好在小蛮正柔柔地依偎在他胸口,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芙渠伴钓?” 杨帆想到了那位被鱼拖进水里的美丽公主,还有她一身湿衫跑进濯月亭中时香艳诱人的臀浪,立即哼道:“装神弄鬼的,不理她!我去过白马寺就回来!” 小蛮娇憨地道:“嗯!奴奴也觉得那人装神弄鬼,疯疯颠颠的。不但不肯以真实名号相告,还说什么他家主人钓了两尾大鱼,一尾机警些,竟然脱了钓,倒是另一尾更肥腴些的上了钩。要请你去金钗醉,共脍美味……” 杨帆又是一呆:“这样啊……,那……我还是去一趟吧。” 小蛮奇道:“郎君知道那人是谁了?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杨帆看着面前这条因为“机警了些,竟然脱了钩”的美人鱼,在她鼻头上亲昵地刮了一下,轻轻叹息道:“是啊!此人深得姜太公真传,钓起鱼来,那是愿者上钩啊,我且去与她一唔便是!” ※※※ 薛怀义对杨帆当真是呵护有加,以前他庇护杨帆,主因大概还是因为杨帆在他弟子当中最有出息,很是给他挣了脸面,那日酒醉之后向杨帆吐露了一番心里话,在他心里,便隐隐把杨帆作了知己好友了。 杨帆说明来意,薛怀义立即满口答应,这边杨帆刚一离开,薛怀义就换了御赐的紫衣袈裟,带了弘一弘六两个亲信的弟子往宫城赶去。 丽春台上,来俊臣正向武则天行着五体投地大礼。 一拜、二拜,起、跪,一丝不苟,神态恭敬已极。 籍着那一起一跪,他的眼神儿已偷偷瞟向武则天的神情。 可惜,武则天的脸色就像龙门的那尊卢舍那大佛,神秘而安详,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来俊臣心中不觉又生起几分忌惮。 他以武则天的走狗自居,自然也是下过大功夫揣摩主人性情脾气的。似乎是从武则天登基为帝时起,仅仅短暂的平静与清明,让天下刚刚产生一种她要励精图治,创造一个辉煌的大周帝国的感觉,她便故态复萌了。 这种故态就是猜忌、怀疑与嗜杀! 以前这种心态,是基于她想成为女皇,而阻力无限之大,不仅仅有来自李唐宗室的阻力、李唐大臣的阻力,民间对从不曾有过的女皇帝,也是抱着怀疑和反对的态度。 在这种种角力的过程中,武则天看似稳操胜券,但是曹孟德的猜忌、司马懿的多疑、还有诸多开国雄主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性格,构成了她性格的主要方面。不管她在人前是从容不迫、暴雨雷霆还是慈眉善目,藏在她心底的都只是这些东西。 在她登基之后,这一切似乎消失了,曾经有那么大半年,朝廷上不再是腥风血雨,酷吏们都“刀枪入库”了,连铜匦里的告密书她也不大看了,似乎她真的打算用堂堂正正的政治手段来着手治理天下了。 结果,没多久,就因为储君之争,武则天又恢复了故态。 她何止是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她还是历史上第一个颠覆前朝政权荣登九五的年纪最大的皇帝,所以她登基后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国家的治理,而是储君的选择。 而像她这样通过“和平演变”,从丈夫和儿子手中攫取政权的方式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她的继承人选择之难是历代开国之君都从不曾遇到过的,于是……她再度恢复了当初为了攫取皇位而产生的心态。 她做的是以前的女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她走的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以前不管是争皇后也好,争皇帝也罢,她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但是面对江山传承这个问题是,英明如她,也无法选择,她的未来……她看不清了。 她恐惧一切反攻倒算,而她恰恰又控制着天下最大的权力,那么她会怎么做?来俊臣正是把握到了武则天的这种心态,才觉得不管是王侯将相,他都可以像以前扶保武则天登上皇位前一样,生杀予夺! 可是,如今皇帝的心态,他有些把握不住了。 来俊臣重重地磕下最后一个头时,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个答案:“莫非对于储君,皇帝已经有所决断?” 武则天没有像以前一样笑着打断他的行礼,她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等着来俊臣叩完最后一个头,这才缓缓地道:“东宫有人告变!” 来俊臣连忙神情一肃。 武则天道:“今有内侍揭发,太子妃刘氏、侧妃窦妃,对朕心怀怨尤,行厌咒巫术,欲谋害于朕。今二人已然伏诛,有东宫内侍及宫人招供,太子对此不但知情,而且就是主谋!来卿,朕把此案交予你来审理!” 来俊臣心中狂喜,他知道这件案子一旦坐实了,他对宰相们屈打成招的罪过就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了。 武则天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旦……是朕的儿子,而且他是太子,朕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子要反皇帝,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朕的儿子,要以子弑母!人,你不能带去推事院,就在太子*审!” 来俊臣早已料到会有这种安排,所以只是很沉稳地答应了一声,没有提出丝毫疑问。 武则天微微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太子*已在内卫严密看管之下,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婉儿……” 上官婉儿捧起一道黄绸的武则天亲笔手谕送上前去,武则天道:“你拿着,凭此出入太子*。朕……要了解真相!” 来俊臣双手接过皇帝手谕,谦卑地低下头去:“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时,内侍小海蹑手蹑脚地走上殿上,见皇帝对来俊臣已经交待完毕,便躬身道:“大家,白马寺怀义大师求见!” 武则天微微皱了皱眉,道:“朕未曾传召,他来做什么?” 不过武则天曾经亲口下过中旨,白马寺怀义大师进宫可以不经传召,自由出入宫闱,如今薛怀义不请自来,却也不是罪过。 武则天略一沉吟,方道:“叫他进来吧。” 来俊臣不动声色,径直退出了大殿,转身行将离去时,心中暗忖:“看这情形,薛怀义圣宠渐衰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醉金钗 “贫僧怀义,见过陛下!” “阿师来啦,赐座!” “谢陛下!” 上官婉儿眸波一转,对武则天道:“大家,史馆那边,婉儿还有一些行本没有处理完毕……”。 武则天道:“不忙,先把朕这里剩下的几份奏章处理完毕再去不迟。” 说着,她招手唤过一名宫娥给她捶着腿,向薛怀义问道:“阿师此来,可有什么事么?” 上官婉儿被武则天唤住,心中便不觉一动,往常只要薛怀义来了,大家自然而然就要回避的,哪怕皇帝今日无心**,也会留薛怀义在身边缠绵抚爱一番,如今怎么…… 武则天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已经令人生出许多揣测口其实她是因为用厌咒害她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情绪大受影响。虽然说武则天从未把亲情看的多重,可她毕竟年岁大了,如今已七十高龄,想法与以前多少会有些不同。 当然,在她潜意识里,虽然还谈不上对薛怀义的厌恶,可是确也不如当年一般依恋,大概是相处久了,对薛怀义不复当年一般的ji情。 薛怀义粗心大意的性子,到是没有发觉武则天此举有何深层含义,他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再让他偎依在武则天怀里,撒娇弄痴地逗她开心,他也做不来。 而且这几年武则天劳心劳力,为了帝位殚精竭虑,不似当初一般保养得宜,卸了妆饰之后鸡皮鹤发、老态龙钟,他也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听见武则天没让别人回避,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薛怀义便直来直去的道:“贫僧多日不见陛下,心中甚是挂念,今日特意进宫来探望陛下。再者,也是有点儿小事,想要麻烦陛下。” 武则天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问道:“可是缺了什么用度?朕可以叫内库……”。 薛怀义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光头道:“承蒙陛下关爱,贫僧倒不是缺钱hua了,是因为……”陛下!贫僧自蒙陛下抬举,做了这白马寺圭持,倒也收过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说起来,贫僧这些弟子中,唯一一个还有点出息的,那就是俗家弟子杨帆了。” 上官婉儿正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看着奏章,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这薛怀义是替帆郎来说项的?” 上官婉儿再瞟薛怀义一眼,便觉此人顺眼了许多,便是那粗俗的坐姿,看起来也是尽显粗犷豪迈之态了。 薛怀义道:“贫僧这几天常听人说,小徒杨帆虽然清白出狱,可是久久不教他回宫带兵,为陛下护卫,这是失了圣心了,咳咳……”陛下,贫僧这个徒弟,那是极忠心于陛下的,他…“” 武则天这才弄明白薛怀义的来意,她展颜一笑,打断薛怀义的话道:“原来如此,阿师是为了令徒而来的呀……”。 武则天轻轻摆摆手道:“这件事,阿师就不用再说了,朕久久不教杨帆回宫任职,确是因为朕另有打算。不过要说失了朕的宠信,甚至贬谪处分,那是绝对不会的,阿师放心就是!” 薛怀义听了顿时大喜,道:“陛下既如此说,那贫僧就放心了。呃……,只不过陛下打算如何安排小徒啊?” 武则天凝视了他一眼,道:“朕自有妥善安排!如今旨意未下,先叫阿师知晓,未免与朝廷法度不合。阿师是受了令徒杨帆的请托吧?呵呵,阿师回去后可以告诉他,叫他安心等在家里,不日朕就会有所安排的。” 薛怀义听到这里却也不便再问了,只好连连点头,道:“如今,就劳陛下费心了,贫僧就这一个拿得出手的徒弟,还请陛下多多爱护。” 一旁,上官婉儿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听陛下这语气,帆郎是不会再受此案牵累了,只去”…不知陛下所谓的妥善安排,是叫郎君做些什么呢?” 杨帆再度来到“金钗醉。”刚刚系好了马匹,拾阶而上来到大门口,一个殷勤地送了酒客离开的酒博士一转身,便恰与他打了个照面。 “哎呀呀,是杨将军,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这个酒博士正是上次亲眼目睹杨帆与武攸暨冲突的那个伙计,一看自己心目中最男人的男人到了酒店,自然是格外〖兴〗奋。 对于他异乎寻常的热情,杨帆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仔细看他模样,依稀有些熟悉,便晓得他定是上一次来时见过自己的伙计,便点了点头,道:“我是应邀而来,请带我去兰芝房。” 他说的这是一处雅间,那酒博士听了便道:“啊哈,那处雅间的客人已经到了,比杨将军只早了那么一刻,小的这就带你……”他刚说到这儿,门口又走进两人,后边跟着几名青衣的家将侍卫,其中一人扬声道:“店家,天字号可还在么,某要请一位贵客饮酒。” 那酒博士转身一看,顿时愣在那儿,杨帆一扭头,不觉也怔住了。 刚刚走进门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他不认得,另一个他如今却熟的很,正是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 武攸暨听着另一个人说话,本来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可他也没有想到,竟在这里与杨帆再度重逢,一时间,那丝笑也凝结在他的脸上。 旁人那人看见杨帆和武攸暨古怪的神色,不由问道:“你们……,认得?” 此人叫郑克俊,乃延安大长公主之子。延安大长公主,也就是那位唐高祖李渊幼女,只比武则天小四五岁,论起来武则天还该称她一声姑母,却认了武则天做娘亲的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眼见李唐宗室受到清洗,急急认武则天做了干娘还觉得不保险,又积极向武家靠拢,跟魏王武承嗣攀了亲戚,叫她的儿子郑克俊娶了武承嗣的女儿。武承嗣如今是亲王,他的女儿称为郡主,郑克俊就成了郡马了。 这位郑郡马因为积极靠拢六氏的缘故,对武氏诸王、涛大将军都比较熟悉,今天他是路上偶遇武攸暨,知道武攸暨最近心情不太好,诚心巴结之下,便邀他同来饮酒。 不想二人刚刚迈进大门,偏偏就碰上了杨帆。 那酒博士是个极伶俐的人,一瞧这架势就知道不好,武驸马街头追杀杨帆的戏码,可是这两天金钗醉里最热门的话题,如果他们两个在这儿打起来…… 酒博士机灵灵打一个冷战,转身就飞也似地跑开,去向掌柜的报讯儿。 片刻功夫,面如土色的金钗醉掌柜带了大批的跑堂伙计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喊:“劝架!劝架!只要劝止他们在咱金钗醉里打架,每人加三个月工钱!受伤?受伤包你全部的医药费,允你休养半年,工钱照发!” 这些伙计齐刷刷往外一跑,登时引起了许多酒客的注意,有那好事者也都纷纷跟了出来”他们急匆匆跑到大堂里,老远就站住了脚步,就见武攸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半天,他突然长吸一口气,缓缓地吐着浊气,脸上的神色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克俊!我们换一家店吧,这金钗醉的酒,我喝不惯!” 武攸暨这话一出口,郑克俊和杨帆同时愣在那儿。照上回武攸暨长街追杀杨帆的戏码来看,今日他们仇人相遇,份外眼红,这还指不定要打成什么样儿,郑克俊正在犹豫到时候要不要帮忙呢。 帮忙,就得罪了太平不公主。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武攸暨这么说,郑克俊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却也充满了对武攸暨的鄙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者,不过就这两样,武攸暨堂堂郡王,居然忍了?” 谁料,武攸暨说出这番话来,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羞愤之色,他很平静地说罢,转身便向往走去。郑克俊呆了一呆,才快步追上去:“驸马,等等我!” 武攸暨这一走,大堂里轰地一声就炸了,众酒客和那些忐忑不安的伙计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人说怪话道:“是啊,金钗醉的酒当然喝不惯啦,嘿嘿,有某人在此,这儿的酒都是酸的!” “去去去,你积点儿口德不成么?不过”话说回来,太平公主……那真是驭夫有道啊!” 杨帆见武攸暨居然转身离去,与上次同他遭遇时的举动大相径庭,不觉也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去公主府见太平公主,离开濯月亭时太平公主对他说过的话:“今后不必担心,武攸暨再不会寻你麻烦了……”不由暗暗吃惊,这位公主当真了得,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叫武攸暨如此忍气吞声? 想到太平公主的厉害,杨帆不禁心中惴惴。 他暗自提着警惕,走过去对那酒博士道:“劳驾,带我过去吧!” “啊?好好好,客官这边请,将军这边请!” 那酒博士醒过神儿来,强抑着向杨帆行五体投地大礼的冲动,屁颠屁颠地引着他向酒店里走去。那些围观的伙计和酒客哗啦一下闪向两边,齐刷刷地朝缓步而行的杨帆行着注目礼。 杨帆压力山大! p榜单上,关关也是压力山大,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勾心 第三百八十八章勾心 杨帆上一次来时倒未注意两侧的屏风式雅间都已经换了障子门儿。那天是武氏家族召开家宴,大厅中的席位布置与今天也有所不同,今天酒店里的散席依旧是围绕着圆形舞台摆放,两侧的雅间则处于观赏舞台的最佳位置。 雅间的障子门一关上,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聊些私密的话题,打开来就可以欣赏台上的歌舞。 方才发生于门口的那场风波吸引了很多酒客的目光,为了尽快把大家吸引回来,掌柜的一气儿派了六个体态妖娆的胡姬,在台上跳起了性感动人的舞蹈。 杨帆就在这种节奏明快的龟兹舞乐声中走到了兰芝房,雅间门口一左一右依旧站立着两个体态魁梧身材雄壮的女相扑手,见到杨帆走来,两个满脸横肉的妇人努力向他挤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为他拉开了障子门儿。 此时“金钗醉”的酒客已经尽皆知道杨帆的身份,对于他在此会唔何人,都有些好奇心,趁着那障子门儿拉开,大家都往里边看去,就见一位美人儿,侧卧于低矮的案几之后,一手托腮,正笑望着杨帆。 障子门儿又关上了,只是刹那的一瞥,丽色容光便扑面而来,人人都觉那女子极美,风韵气质也是极佳,那屈起的一条修长大腿更是美到极致,可是要说她眉眼五官、身材体态到底哪儿最美,长成什么模样,一时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了,留在他们脑海中的唯一感觉,便是“极美!” 有的酒客迷迷瞪瞪端起酒杯,一大杯酒全灌下去,犹自回味着那美人儿极曼妙的身姿体态、不可方物的姿色容光,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至此方知,秀色当真可餐! 然而,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太平公主,但是每一个人都马上猜到了,在那雅间里的女人,就是洛阳之花,公主中的公主,尊贵的太平!因为即便她是慵懒地斜卧在榻上,那种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美感,也深深映入了每个人的脑海。 杨帆身在房中,自然看得比其他人都更清楚。他有点好奇,不知为何太平公主近来喜穿素色衣衫,在他脑海中记忆最深的,始终是洛水河畔,太平公主一袭红裙,仿佛一尾跃上岸来的美人鱼般的娇美身姿。 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太平公主即便是身着素色衫子也是极美的,她的这种美同上官婉儿那种素雅恬静如一朵白莲般的优雅、眉眼五官书香之气盎然的优美截然不同,即便是身着素衫,太平也像一丛火焰般炫人双目。 她虽穿着素雅的衫子,但是同上官婉儿那种宽袍大袖、优雅飘逸的知性美却截然不同,她的素色衫子是做成了胡服的式样,非常紧致贴身,半袖翻领,蛮靴短裾,月牙白的系带,珍珠白的尖翘缎靴…… 如果说婉儿一袭白衫时,仿佛高悬于空中的一轮明月,叫人沉醉于她的皎洁与优美,那么太平公主…… 杨帆一时想不出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她了,大概……她就像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白如初雪的鲜美鱼脍,叫人见了就想整盘儿端过来,把她那傲人的妖娆**整个人吞下肚去一饱口腹之欲。 今天,她穿的竟是一身女装,杨帆还很少看到她穿着女装外出。 “你来迟了一些!” 太平公主向他嫣然含笑,轻轻一拍自己身旁的坐榻,柔声道:“过来坐!” 杨帆神色平静,很从容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太平公主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对自己充满戒备和警惕,是绝对不会坐到自己身边来的,见他如此动作,眸中反而露出一丝讶色。 那丝讶异被杨帆收入眼底,杨帆不禁暗暗一笑,自从上次于公主府“狼狈而逃”后,他也曾反思过自己每每被太平公主作弄的缘由: 其实他在太平公主面前常常落了下风,关键倒不是太平公主是否猜出了他会有什么表现,而是因为面对着于他既有恩又有怨的太平公主,面对她热情大胆的**,杨帆的心态很容易乱,心乱了,自然就会被太平公主轻易左右他的喜怒。 所以,杨帆已经想到了对付她的最有效的办法:反客为主!反守为攻! 杨帆板起脸道:“我本来不会迟到的,可是不巧的很,刚才在门口,恰巧遇到一位故人,耽搁了一阵儿!” 太平公主微微皱起眉头,道:“故人,你有什么故人?” 杨帆道:“当然就是那位前两天还在长街上追杀我的武驸马了。” “哦?” 太平公主“霍”地一下坐了起来,神态微微有些紧张,可是看到杨帆衣衫整齐,身上无伤,她紧张的神色便一扫而空,又微笑起来,说道:“他人呢?没敢把你怎么样吧?” 杨帆本想吓她一吓的,结果太平公主的表现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杨帆不禁有些奇怪,问道:“你对他使了什么手段?我看得出,他对我恨意极深,可是……他居然就这么忍了……” 太平公主向他扮个鬼脸,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呀,嘻嘻……” 她这一说“山人”,杨帆马上想起了她那“两条鱼”的暗喻,便问道:“你派人去我府上说,有一条鱼儿上了钩!鱼上了钩,那也就可以脱钩,是么?我想请教一下,这鱼该如何脱钩呢?”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那双妩媚的眼睛,妖妖娆娆地道:“你认为……我会轻易地告诉你么?” 杨帆的目光飞快地闪烁了一下,端起太平放在几案上的半盏葡萄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他居然没有动怒? 这一回轮到太平公主意外了,她诧异地瞟了杨帆一眼,微微转动着眼珠,思索着他不同寻常的反应。杨帆含着那口酒,品味了片刻,一口咽下肚去,又复看向太平公主,平心静气地问道:“今天又找我来,究竟为什么呢?” “他居然不再追问如何让婉儿解脱誓言了?” 太平公主更加纳罕了,杨帆的表现每每脱出她的预料之外,她那种智珠在握的感觉渐渐把握不到了。 她当然不喜欢杨帆每每见到她时,念念不忘的就是上官婉儿,每当他急吼吼地逼问如何让上官婉儿解脱誓言的时候,她就会伤心、会吃醋、会生气,但是她总有办法撩拨得杨帆更加失控。 而现在,杨帆的表现,使他的心情就像天上的云朵,飘来飘去,完全不可捉摸,叫她根本不知道杨帆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位公主殿下可就有些慌了。 她轻轻咬着下唇,审视地瞟了杨帆一眼,便把那条屈起的长腿轻轻伸直,在杨帆的膝盖上轻轻蹭了一下,送到他的眼皮子底下,重施故技,妩媚娇柔地道:“我想……叫你来陪我喝酒呀。” 她的左腿横蜷着架在右腿的腿窝下面,右腿伸得笔直,仿佛一个在纸背面看去的“4”字,那笔直的右腿,就伸在杨帆面前,示威似地横着。 雪绸的骑裤,裤脚塞在靴筒里,小腿线条优美,流畅得仿佛一条刚刚捕上岸来银光闪闪的秋刀鱼,而她的大腿则浑圆如玉柱,与纤秀的小腿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没有半点突兀之感,那是一双具有黄金比例的大腿,而且腿线笔直无暇,没有一丝凸棱。 “你不是约了我七夕同游洛水的么?” 杨帆睨了她一眼,嘴里说着,手已搭在她的小腿上,然后慢慢握紧,她的小腿粗细,正好让他一手可以掌握,太平公主的小腿肌肉柔韧结实,充满弹性,手感极佳。 但这只是刹那的感觉,因为太平公主的腿随即就绷得笔直,那小腿肌肉登时就因为紧张而变得坚硬如铁了。 “你……你……” 太平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又惊又喜,还是又怕又羞,她费尽心机,不就是希望心目中的情郎能回顾她一眼,能对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亲昵与爱意么? 可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她又有一种惶惑与恐惧,因为在她看来,杨帆不可能这么容易屈服,或者被她的美色所俘虏,因之,对杨帆的不按常理出牌,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想把腿抽回来,却又不舍得。杨帆的手就搭在她的小腿上,先是轻轻的碰触,让她有一种骚痒的感觉,继而紧紧握住,灼热感好象是把腿贴到了火炉上,太平公主禁不住战栗起来。 杨帆在她的小腿上握了握,又把玩了一下她浑圆的足踝,便沿着她的小腿缓缓向上游移过去,渐渐滑到她那敏感娇嫩、柔软丰腴的大腿上。 杨帆的语速不快,但是却有一种不容质疑的霸道:“我在问你话呢!” 太平屈服了,低声答道:“因为……因为我等不到七夕了……” “嗯?” 杨帆又看了她一眼,看得太平公主心慌慌的,她垂下眼帘,不敢再与杨帆对视,只是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想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的脸蛋儿登时如同一颗红透了的苹果,因为杨帆表现出来的强势,大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委屈。 p:太平勾心,关关勾票。诚求月票推荐票!请投下您热情洋溢的支持! 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挑情 杨帆听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太平公主此刻的模样毕竟与她往昔高高在上、一切尽在她把握之中的那种高傲形象大相径庭,现在的她,…像极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小媳妇儿呢。 “所以,你找个借口要我来此,叫我陪你喝酒?” “嗯……。” 太平公主继续低着头,垂着眸,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却愈发地温柔了。 杨帆道:“你说错了!也做错了!” “什么?”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有些迷惘地看着他。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我陪你喝酒,是你陪我喝酒,懂了么?” 太平公主讶然道:“这有什么区别?”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刑,着她。 杨帆的手此时已经滑到了她的大胆深处,轻轻摩挲着她那细嫩如豆腐的股肉,他的手很温柔,抚爱着,绝对是一只称职的情人的手,但他的眼神却非常冷静,像狼一般锐利。 这样巨大削反差看在太平公主眼里,却产生了一种极特别的效果。 是的,她喜欢这样的男人的目光,她沉迷于这样的男人,却不愿意让男人沉迷于她。她高傲且高贵,所以这世间只有一样东西是她无法获得的,那就是像虔诚的女奴一般的卓微和服从。 这种感觉她从来也没有过,就算是她最爱的驸马薛绍,固然她是真的爱着,却也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这样的ji情和冲动。 唯有那一次,杨帆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按在膝上,用力地打着她的屁股,还有那冰块的异样刺ji,把她隐藏在身体深处的特质彻底点燃了。 她喜欢这种被征服的带些野性的感觉,就像一只小兽睁开眼来,会把它看到的第一样生物当成它的母亲,太平公主高傲而高贵的外壳破碎在杨帆手里,她的真性情也只为杨帆而展现。 她,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曾经,她想让杨帆做她的面首,后来退而求其次,只想和他做一对秘密的情人,而从那天开始,她最想做的是…杨帆的女奴,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奴隶。 此刻,杨帆似乎正在重复着那天所做的事,他的手正在让她的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而他的态度却是强硬的、霸道的,只需要她做出一个回应:屈服!快乐到极致的屈服。 仅仅是想到要匍匐在他膝下,太平公主就有些禁受不住了,她强忍着那战栗的快感和呻吟的冲动,可是一双眼睛却渐渐如梦如雾,泛起了水润而朦胧的光,将她内心地真情实感展露无疑。 “我……,奴……,奴奴…,明白了……” 在她的大腿被抚摸的突突乱跳,秘处行将产生异样的反应要在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时候,太平公主终于福至心灵般地明白过来。她温驯地低下头,用最温柔的语气、最谦逊的称呼向这个男人“称臣”。 杨帆笑了笑,放开手道:“那么,斟酒吧!” “是!” 杨帆的手一离开,太平公主就松了口气,可是轻松之余,隐隐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她乖乖地爬起来,不敢再以那副倨傲的神情大刻刺地斜卧在杨帆面前,而是跪坐下来,为他轻轻斟满一杯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双手棒起,与额并齐,用了最尊敬的致酒礼,奉与杨帆。 她没侍候过人,一直以来,她都高高在上,永远被人棒着,尊重呵护一如女神,所以此刻平生头一次以一种谦卓而温刃的态度侍候男人,令她感到新奇而〖兴〗奋。 当杨帆伸出一只手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接她手中的酒时,她的身子忍不住地发起抖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障子门却“哗”地一下拉开了。 开门的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他刚刚得到一个极重要的消息,于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如果这是公主殿下的闺房,而殿下召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进去,那么,哪怕是整个公主府都已陷入滔天大火之中,估计李泽都会记着先禀报一声,但这里是酒肆,公主殿下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儿做太过分的事情。 所以李绎并没有太谨慎的想法,再加上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太过令人震惊,于是他一把就拉开了障子门,拉开之后,他就后悔了。 自从知道那道门后面就是最尊贵、最美丽的大唐公主,外面的喧嚣声登时全不见了,每一个酒客都变得彬彬有礼,而且坚决秉承孔老夫子“食不言”的教诲,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人说话,却也没有人离开,平时他们可是根本没有机会距离任何一位公主这么近的,更何况是太平公主呢。 公主也有嫡出、有庶出,有美丽、有平庸,而对太平公主来说,只能用最美奸的称谓加诸于她,她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正最尊贵也最美丽的一位公主。 他们现在竟然和这位美丽高贵的公主在同一家酒店饮酒,这种经历足以叫他们向任何人炫耀了。更何况那雅间里还有这位公主的情人,喜欢浪漫与奔放的大唐子民对这种事的热情和向往,足以叫他们完全忽视了这两个人各自有婚姻束缚的事实。 “金钗醉”里没有一桌客人离开,却不断有人进来,而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店伙计神秘的暗示,在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又得到其他客人好心的提醒,于是也们也变成了最斯文的酒客,他们喝着酒,耳朵却一直竖起来,希望能够听到那处雅间里传出的只言片语,这是他们足以向别人炫耀的资本。 “金钗醉”的掌柜ji动极了,美丽而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选择这里做为她与情人幽会的场所,只此一桩就可以把“金钗醉”棒到洛阳八大酒楼排名第一的位置上,这可是hua钱都买不来的好处。 就在这时,李译来了,李绎还拉开了障子门儿。 所有的客人和尾随进来的“金钗醉”掌柜,都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情景:杨帆正容端坐,双腿盘膝,面前一张几案,案上有酒有菜,还有一口他携来的长剑。 他们心中比天上的仙子更美丽更尊贵的太平公主殿下,跪坐在杨帆侧面,双手棒杯,以最谦卓的姿态向他敬上美酒。而杨帆只是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去拿那只杯子,这…完全就是最尊贵的主人与最卓微的女奴一般的关系。 即便是以这样的姿态敬酒,太平公主的身姿依旧美得无懈可击,依旧优雅端庄、高贵大方,但这一切,看在众人眼中,都只能更加烘托出杨帆在她面前的主人地位,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直到李绎反应过来“哗啦”一声拉上阶子门,外面所有的酒客依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这些可怜人固然是早就知道杨帆与太平公主关系“不同寻常”了,但是…,这是太平公主的面首么? 尊贵的公主殿下,在他面前是以女仆自居的啊! “当唧!”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酒壶摔到了地上,在地上滚动两圈,洒了一地酒水。 有人手里握着筷子,却没有挟菜,只是虚空做了几个挟菜的动作,便把空空如野的筷子伸到嘴里,这时才发现筷子上根本没有东西。 有人急急回头,想问问伙伴,以确认自己不是眼hua,或者正在作梦,但是当他看到同伴同样一脸痴呆的表情后,就知道不用再问下。 “什么事?” 太平公主看到一脸震惊的李译,却没有半点惊慌,等杨帆接过酒杯,她才轻轻抖了一下大袖,端正了颈项,转向李译,高贵而优雅地问道。 “啊?哦……” 李译赶紧闭上半张的嘴巴,快步走到太平公主面前,弯下腰去,对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 太平公主镇定从容的神色终于不见了。 她的唇轻轻抿起来,唯有此时,那张娇媚的面孔上才恢复了几分大多数女子脸上一辈子也难以具备的刚毅果决的神情。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平公主用冷静的声调吩咐,但是杨帆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暗藏的恐惧和惊慌。 李译欠了欠身,倒退着走出去,这一次他学了个乖,障子门只拉开一线,身子一退出去,就又赶紧掩上了。 李译刚一退出去,太平公主脸上惊慌的神色就有些掩饰不住了。 杨帆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太平公主紧紧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轻轻抬起头,看向他,泪光莹然:“我的母皇,向我的兄长下手了!” 杨帆微微一皱眉,忽尔失声道:“太子?” 太平公主低声道:“昨日,韦团儿告举,说是在东宫发现有人暗中行厌咒巫术,母皇派内卫随韦团儿搜遍了太子宫,在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房〗中发现了符录和咒人的木偶,上边有母皇的名字。” 杨帆紧盯着她,问道:“然后呢?” 太平公主道:“然后,母皇命人抓走刘氏和窦氏,一顿棍棒,活活打死!有太子宫内侍及宫娥,检举说刘氏与窦氏行巫术咒杀天子,乃是得了太子的授意。今天上午,母皇命来俊臣入宫,赴东宫查办此案!” 太平公主咬着牙,凄凄冷冷地笑:“来俊臣主审,呵呵………太子哥哥……,完了!”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屌丝的逆袭 第三百九十章**丝的逆袭 杨帆皱起眉头道:“怎么可能,太子一向……” “懦弱”两字几乎脱口而出,杨帆忙又忍住,改口道:“太子一向孝悌,岂会行此弑母之举,这……分明是有人诬陷。”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皇相不相信,母皇又如何打算!” 她看着杨帆,凄然道:“如果……,母皇相信这件事,或者她已下定决心彻底清除李唐遗嗣,那么,我李家就彻底完了!宗室已经杀光,如今唯余母皇的两个亲子,今天若是太子倒了,不用母皇动手,百官揣摩母皇圣意,庐州那位阿兄也必然不能幸免,李唐宗室,至此一扫而空了!” 她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噙泪道:“欺夫、灭子、杀孙,屠灭夫族满门,做皇帝,就要做到四大皆空么……” 杨帆见她颓丧若斯,不禁大皱眉头,道:“皇帝心意尚不可知,你何必如此绝望?” 太平公主凄然道:“若非出自母皇授意,谁敢如此陷害太子?就算武承嗣和武三思,虽觊觎太子之位久矣,也不敢用这般疯狂的手段!” 杨帆摇头道:“既然你还牵挂你这位兄长,就该尽你所能去帮助他。至少,你该先弄明白韦团儿告举太子,是否是皇帝一手策划,你在宫中应该有些耳目,打听这个消息不是很难吧。” “不错!我至少应该先弄清楚,这是否母皇的意思!” 方寸大乱的太平公主眼睛陡地亮起来,她感激地看了杨帆一眼,轻轻偎到他的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身体,把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脸颊摩挲着杨帆的脸颊,柔柔地道:“小帆,帮助我……” 如此情景之下,杨帆何忍再推开她,只能苦笑道:“杨某区区一个郎将,若非蒙你搭救,现在已经做了来俊臣刀下之鬼,我能帮你什么呢” 太平公主轻轻摇头,低声道:“帆郎何必妄自菲蒲,你能帮我的很多很多!所有我能够得到的,都不需要你来给予我。而所有我无法得到的,只有你能给我呀……” 这句话说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杨帆犹在咀嚼太平话中之意,太平公主两颗情泪轻轻滴落在他的肩头,已然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向外走去。 障子门拉开了,太平公主片刻不停,快步向“金钗醉”外走去,酒楼中所有酒客登时屏息肃然,默默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公主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飘出大堂,然后又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雅间。 雅间的障子门儿开着,杨帆盘膝坐在席上,沉默有顷,轻轻端起面前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一顿,扬声唤道:“酒家,会账!” 众人顿时倾倒…… …… 杨帆也离开了,他刚一迈出“金钗醉”的大门,酒楼里便轰然一声沸腾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原以为杨帆和武驸马遭遇,会是一场大好戏,没想到武驸马竟然怂了。本以为太平公主驭夫有道,可是看方才那架势,真正厉害的还是杨郎将啊,真是……真是驭女有道!” “驭女有道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驭公主有道啊!” “嗯嗯嗯,大唐第一人呐……” 众酒客大点其头,兴奋不已。 什么? 怎么没人愤怒谴责? 这是什么年代?这个年代,武则天可以侍奉两代君王,继而又纳面首,却能成为皇帝,得到众多人杰臣服的年代;这是李隆基父纳子媳,却能得到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和白居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倾情歌颂的年代。 这是胡风盛行的年代,唐人本就崇拜向住浪漫的爱情,要不然也不至于把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改编成编成织女私会情郎,榻上缠绵之后,又取笑牛郎不解风情的戏码了。 他们先见了武攸暨的窝囊,再见二人如此坦然,不但生不起半点鄙夷,反而羡慕欣赏的不得了。 杨帆的名字终于家喻户晓了! 曾经,人们关心的只是太平公主的红杏出墙,至于杨帆……,谁会在乎他是谁?一件公主殿下的用具而已。 现如今他们竟然知道高贵美丽的太平公主在杨帆面前竟然是曲意奉迎、以女奴自居,这可不得了。即便是原本鄙夷杨帆堂堂男儿为人面首的,这时态度也为之大变,对他钦仰羡慕已极。 原来坊间对他还有些许的诟语,这时也一扫而空,谁敢再说他半点不是,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呸那人一脸唾沫:“不要说让太平公主在你面前以女奴自居,你有本事叫公主殿下多看你一眼就算你本事!没那个能耐?你就少放屁!” 事儿还是那么点儿事,不过谁主谁从、谁上谁下,在人心目中的观感便截然不同。 这是**丝的逆袭! 太平公主的老爸和老妈都是皇帝,她的哥哥也曾经做过皇帝,所以全天下的男人在这位尊贵的公主面前都算是**丝,于是杨帆在一夜之间,成了普天下所有**丝男人心目中最为敬仰最为羡慕的大丈夫! ※※※※ “不是母皇的意思?” 太平公主回到公主府,马上派人与宫中取得联系,在她得到了详尽的汇报之后,她终于确定,在太子*厌咒一案爆发前,她的母亲并不知情。太平公主顿时松了口气,既然这不是母亲所授意,那么她的兄长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尽管此事并非母皇一手策划,现在事情已经发作,以母亲的心性为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不会吝于冷酷地除掉他。要想救出兄长,救出李氏的希望,该如何着手? 太平公主在房间里急急地踱着步子,苦思许久,她又仰起头来,望着屋顶的承尘静静地站了一阵儿,面上焦灼的神色渐渐被冷静所取代。她转过身,平静地向内管事周敏问道:“可有办法与东宫取得联系?” 周敏摇了摇头,道:“公主,此事很难。皇帝已经封锁了东宫,没有皇帝手谕,任何人无法出入。而皇帝的手谕在来俊臣手上,本来,咱们还有韦团儿这个最大的内应,但是现在告举太子的就是她,她岂会帮咱们与太子沟通?” 太平公主轻轻扼着手指,让那指节一根一根地发出轻微的“响声”,又沉默片刻,她缓缓说道:“看守东宫的是内卫?” “是!” 太平公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地道:“内卫,内卫……,婉儿……,我得见她一面!” 周敏担心地道:“公主,你现在不宜进宫,皇帝连太子都已有所猜忌,你此时进宫,只怕会引火烧身!” 太平公主“嗯”了一声,道:“那么,就请我们这位上官待制出宫一唔!” …… 郑府。 整个洛阳,甚至整个大周,只有这么一座府邸是以女主人的姓氏命名的。 虽然上官家族已经不再似当年一般受到严厉的迫害,但是在名义上,上官氏毕竟还没有得到平反,上官两字是不能写到门楣上的,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座郑府,以上官婉儿母亲姓氏命名的府邸。 在一个连女皇帝都可以出现的年代,虽然以女主人的姓氏命名一座府邸有些不合礼数,却也没有遭至什么非议。当然,这也与上官婉儿如今的身份地位有关,正如公主与驸马的府邸一向是叫公主府的,而不是驸马府,当女人的身份高贵到了一定的地步时,世俗的礼数和规矩对她们就失去了约束力,男人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郑夫人病了,病的很重,据说“妙手回春”姜业淳姜大医士为她诊治过后都觉得非常棘手,如今干脆住在了郑府,专心为郑氏夫人诊治。 百善孝为先,这条规矩可是自古至今最为人所看重的,即便是皇帝也是如此,尤其是皇帝正经历着亲生儿子用厌蛊巫术试图咒杀自己的事情,对这个孝字尤其看重,所以上官婉儿只向她一说,她就慷慨地答应下来,允许婉儿回府探望。 郑府后花院,上官婉儿的闺阁绣楼。 尽管婉儿在这儿住过的时间一共也不曾超过半个月,可是她既然是郑府的少主人,既然她依旧是云英未嫁身,这座绣楼就理所当然为她留着,而且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上官婉儿回到郑府,便急急赶到后宅探视母亲的病情,但是仅仅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她就悄然出现在自己的绣楼,除了郑府里最亲信的几个家人,其他人都以为此刻上官婉儿依旧在郑氏夫人的“病榻”前。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不卑不亢,说不上亲热,却也并无敌意。太平公主救了她的情郎,却也趁人之危,迫她发誓离开了杨帆,她能保持这种态度,已经是很有君子风度了。 太平公主对她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跟上官婉儿客套或者试图修复关系,她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焦灼地道:“我想见太子,或者,叫我的人能够见到太子!宫里没有人比你的力量更大,只有你能帮助我。”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眉梢轻轻地挑起来,双眸凝注在这位昔日的闺中好友脸上,冷冷地问道:“见太子?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你知道吗?我能帮你,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等着我。那么……,我们来谈谈交易吧……”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以进为退 太子宫外,已在内卫的警戒包围之中,太子宫内则遍布御史台的差官和衙役,虽然还没有人限制太子的自由,但是太子早已自闭在寝宫之内,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人送进去,绝不肯外出一步。 他正心惊胆战地等候着母亲的发落。 太子是储君,储君有自己的政事殿,这是专门用来接见东宫属臣的所在,朝廷公卿有事见太子时也在这里会唔。李旦做皇帝时也依旧住在这里,当初武攸暨等人就是在这里软硬兼施,迫他逊位于武则天的。 如今,这里就被来俊臣当成了他的公堂。“公堂”之上,来俊臣巍然高坐,堂下跪着十多个侍从,这都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内侍。 来俊臣让判官王德寿高声宣读了太子的罪状以及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身边侍从们的供词,便朗声道:“太子的罪行,或者瞒得过任何人,但是绝对瞒不过你们这些侍候在他身边的人。 按理说,作为太子的侍从,太子谋反,你们也要被斩首的,但是依我大周律,犯事涉谋反,一告即承者,可罪减一等,那么你们就不用死了。这是你们活命的唯一机会,现在,你们招拱吧” 十几名内侍跪在殿上,沉默不语。 来俊臣静静地等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好啊,没有人招?那么,本官只有用刑了” 一名内侍壮起胆子辩解道:“来中丞,太子实不曾有半点反过”…”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每人先杖二十棍,用刑” 这里是太子宫,来俊臣不能把御史台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都搬来,而且眼下他自己也不干净,虽然急于立功,解除自己的危机,这时候他也更怕贻人口实所以用的只是杖刑。 但即便只是杖刑,却也不是轻易便能承受的。十几个内侍被摁倒在地噼噼啪啪地打起板子来,政事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来俊臣的目光在众内侍的脸上缓缓移动着,他不相信这帮没卵子的太监就那么有骨气一个肯招的都没有。 太子李旦头两天还故作平静,以示心怀坦荡,但是随着来俊臣入宫问案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这两天他自闭于太子寝宫,连房门都不出,心中惶惶,嘴上起的全是水泡。 他想祈祷,求列祖列宗保佑自己,可是他现在连跪下祈祷都不敢,他担心这会被人当成自己正在诅咒母皇的一条罪名。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为刚刚死去的刘氏和窦氏悲伤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业已难以保全。 “太子……。” 蓝飞儿悄悄闪进寝宫,轻声唤道。 “滚出去” 李旦勃然大怒,丝毫没有因为蓝飞儿姑娘已经成了他的枕边人而稍留脸面。蓝飞儿吓了一跳,美丽的大眼睛迅速溢满了委屈的泪水,她扁了扁嘴儿,泣声道:“太子,太平公主府来人要见你。” “什么?” 李旦急急忙忙地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惊喜地道:“是母皇叫令月派人来的?” 蓝飞儿摇摇头低声道:“太平公主听说太子受困,忧心如焚,可这太子宫已被团团包围,她的人进不来所以费了很大周折,请托了上官待制才得到内卫的默许。太子,来人不能久留,你……。” “不行不行,不见不见”李旦大惊失色,连声道:“赶他走,快赶他走,万一被母皇的人知道就麻烦了这个太平,太不像话了,这不是给孤添麻烦么,快把他赶走” 蓝飞儿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天子之子,这位曾经做过大唐皇帝的大周太子,眸中满是失望。不管如何,这位太子今后就是她的男人了,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他…”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他算个什么东西呢 李旦惊慌失措中根本没有看见蓝飞儿眸底那抹失望与鄙夷,见她站着不动,李旦更是愤怒,可他不敢高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你还站着干什么,连你也要害我么,快去” 蓝飞儿默默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李旦像一只惊弓之鸟般在殿上窜来窜去,突然,他又快步追出去,在蓝飞儿即将迈出寝宫的刹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颤声问道:“太平……派来的人有没有被御史台的人发觉?” 蓝飞儿道:“他扮作宫里给御史台的人送饭的太监,御史台的人并未起疑…,只是却也因此他不能久留的,一会儿收拾了食盒就得走,所以才说只能见太子片刻……”。 李旦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挣扎不已。他才三十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了,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李旦咬牙切齿地挣扎半晌,突然道:“带他来见我,快” 蓝飞儿欣喜地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身着一套太监宫服的李译出现在李旦面前。 他本来就是个太监,在太平公主出嫁以前他就在宫里当差,要冒元太监自然不难。李旦上下打量他几眼,疑惑地道:“你是太平的人?” 李译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李旦一把抢过去,匆匆打开一看,却是一份玉碟,朝廷册封李令月为公主的玉碟。 李旦呼地喘了一口大气,紧张地攥住那份玉册,急急问道:“太平派你来见孤,究竟要说什么?” 李译道:“太子,奴婢不能久留,所以……,要请太子认真听清奴婢所说的每一句话。太子若是按照公主的这番话去做,或者会有一线生机,如果太子继续这样无所作为地等下去,那么……,太子就死定了” 李旦的脸色愈发变的苍白,他像发虐疾似的,浑身哆嗦着道:“好你说,你快说” ※※※ “还没有人招么?” 来俊臣背负双手,在大殿上缓缓地踱着步子,他每说一句话,声音都在空荡的大殿上产生一种回音效果,这让来俊臣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陶醉感。 “不说好啊你们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狗杀才来人啊,用抬刑” 刚刚提了刑杖退下的执役们又换了抬子上来这挡子就是五根小圆木棍,上下各以韧而有力的细绳缠在上面,把人的五指插进去,两端一用力便可以把五指牢牢夹住。 来俊臣在一个趴伏于地,两股血肉模糊,正在痛苦呻吟的内侍面前站住阴恻恻地道:“本官有的是办法消磨你们,本官更有得是时间你们若乖乖招供,就可以不必受这皮肉之苦,更可免予一死,否则的话……。” 他方才已经从受刑的内侍中注意到有三个人特别耐不得痛苦,他们哭叫的也最大声,眼前这个内侍就是其中一个。他一面同这个内侍说着话,一面冷冷地看向另一个,看得那人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那个内侍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来俊臣淡淡地笑了,就像一阵冷冷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笑容迅速从上扬的曲线变成了向下一沉,化作冷酷的神情。 来俊佛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继续用刑” “太子?” 几名负责洒扫庭院的内侍、宫娥正在战战兢兢地劳作着忽然看到一个人从太子寝宫跑出来,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光着一双大脚,劈头散发像个疯子,不禁惊讶地站住。 仔细一看他们才辩认出那人就是当今太子李旦,不由更加惊讶。 李旦的眼神直勾勾的,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光着脚向宫门处跑去。 “太子,请止步” 宫门处,兰益清突然闪身出来,单手提剑向前一拦。 李旦大吼道:“你大胆竟敢拦阻本宫本宫是当今太子,本宫要见皇帝,谁敢拦孤” 兰益清微微颦起秀气的眉毛,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免得李旦的唾沫星子喷到她的脸上。兰益清很客气地道:“微臣奉皇帝旨意把守此处宫门,未得皇帝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尚请太子恕罪” 李旦一听,突然大哭起来:“我要见皇帝我要见母亲放我出去……”。 兰益清把手一挥,两个内卫就从门边抢出来,架住李旦就往回走,李旦号啕道:“你们不能拦我,我要见皇帝我要见阿母阿娘,阿娘啊,旦儿要见你……”。 两个侍卫把李旦架进大门就丢开了,李旦踉踉跄跄地站定,悲怆地道:“好,你们不许我见阿母,那我……,我就死给你们看来人,来人呐,取白绫来” 这时高莹闻讯赶来,听兰益清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快步闪进大门,对李旦道:“太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太子不要叫臣等为难。这样吧,如果太子有什么话要说,就请告知微臣,臣替太子禀报皇帝,这样如何?” “我没有什么话说……” 李旦掩面大哭着瘫倒在地,涕洒横流地道:“李旦只想乞请母皇废了我的东宫之位,贬我为庶民,李旦别无所求,只愿做一布衣白身,从此终老山林,乞请母亲大人成全” 李旦说罢,便跪在地上,面朝万象神宫方向磕起头来。 此时,太子宫一处偏殿里,一个小太监对太常寺乐工安金藏道:“你真的愿意做这件事吗?” 安金藏前两日在李旦面前含泪咏唱先太子李贤的“黄台瓜辞。”被李旦下令打了一顿板子,此后一直在这里养伤。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安金藏激动地爬起身道:“我愿意安某一介匹夫,若能用这条贱命换得太子安全,纵然是刀山火海,也甘愿往赴” 那小太监道:“好既如此,你就……”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脸上露出一副极富女性化的甜美笑容:“此事办成之后,你的父母兄弟一家老小,自有那位贵人妥善照料,那位贵人在世一日,你的家人便一定衣食无忧” 说罢,他便从靴筒里抽出一柄锃亮的匕首,双手送到安金藏面前。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 高莹扶剑站于武则天面前,把太子的话向武则天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武则天抬起眼来,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问道:“就这些?” 高莹道:“是!太子说,他受人诬陷,百辩莫名,唯求陛下开恩,贬他为庶人,从此终老山林,度此余生。如果陛下不答应的话……。” 武则天微微垂下双眼,冷冷地道:“如果朕不答应,那又如何?” 高莹低声道:“太子说,他宁愿一死,也不想背负意图弑母的不孝之名,那么,他情愿以死明志!” 武则天沉默半晌,忽然轻轻地笑起来:“呵呵,朕这个儿子呵”,……” 高莹不知武则天为何感慨,她也不敢接话,只是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垂手站着,武则天又沉默半晌,才轻轻叹道:“也难为了他,朕这个儿子一向懦弱,如今终于有了一些血xing。” 看得出来,武则天的神se是透着些欣赏的,她从榻上轻轻站起来,说道:“罢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愿背负弑母之名,我这个作母亲的又岂能担负逼死亲子之罪呢。走,朕去看看他,瞧瞧咱们这位太子究竟意yu何为。” 韦团儿想要出言阻止,可是一见上官婉儿已经上前扶住了武则天,到了嘴边的话又赶紧咽了回去,她也急步上前扶住武则天,同时飞快地向殿下侍候着的一个亲信太监努了努嘴儿。 得了小太监传讯的静公公急急赶到太子宫前,可惜这太子宫如今连他也进不去了,任他好说歹说,兰益清只是抱着双臂站在宫前,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脸止带着甜甜的笑,让你恼不得恨不得。 静官急得抓耳挠腮,偏生无计可施,就在这时那报信的小太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向远处飞了一个眼神儿静官扭头一看,就见皇帝的黄罗伞盖正从远处缓缓移来,只好颓然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叹了口气,与那小太监怏怏离去。 东宫政事堂来俊臣正废寝忘食地问着案子,中午饭他都没吃几口,单从这个举动来看还真是勤于政事。 “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如果依旧不肯招供,本官就会对你们继续续用刑,你们即便是死了,也要落个叛党同谋的罪名,殃及你们的家人。你们最好想清楚!” 来俊臣yin冷的目光从这些遍休鳞伤的东宫内侍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三个意志已经有些动摇的内侍身上,指着他们三人中的一个道:“一个个的审,留下一个其他人先带下去,让他们好好反思一下!” 来俊臣知道这三人对于刑罚已经产生了畏惧之心,只是众多伙伴都在面前,人人都在咬牙苦撑,所以他们一时还不能下定背叛主人的决心,如果只留他们在面前,此时稍稍动刑恫吓,或许就能迫使他们招供了。 就在这时殿前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滚开!我要见来中丞,我有话说!” 来俊臣一抬头,就见一个身着绿袍的清瘦汉子从大殿口一阵风儿似地闯进来。 东宫政事堂是极宽敞的,四名衙差分列大门左右原也不曾料到有人敢往这里闯,待发觉有人强行闯来yu待拦阻已经来不及了,那绿袍汉子一把推开抢到面前的一名衙差,便冲到了大殿上。 跪在大殿上的东宫内侍纷纷扭头望去,却见此人正是东宫乐工安金藏。安金藏看了来俊臣一眼,一弯腰,就从靴筒里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来俊臣大惊道:“有刺客!” 来俊臣重金骋请的那四个技击高手就站在他左右,一见这般动静,立即有两人闪到他的身边,另外两人跃到案前,拔刀指向安金藏。 安金藏持刀在手,却并不向前冲去,而是提起嗓门,朗声说道:“三木之下,何不可得?来中丞,太子忠孝仁梯,实无半点反心!来中丞何忍以严刑诬陷?吾本东宫一乐工,朝廷大事,与我无关,可我实不忍太子受人诬陷而死!” 他把匕首一扬,振声大喝道:“韦团儿凯觎太子妃之位,求欢于太子而不可得,怀恨在心,方施报复,太子是冤枉的!太子妃和窦妃也是冤枉的!安某愿剖腹剜心,为太子表明心迹!” 安金藏说罢,挥刀就向自己腹间剖去,血光迸现,安金藏狠狠一刀,横着划开了自己的肚皮。这人也真是一个狠人,一刀下去还不罢手,竖着又来一刀,自小腹只剖到胸下,整个身子登时血染了一般。 饶是来俊臣见惯了犯人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的惨状,却也不曾见过有人对自己这么狠,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 安金藏本是宫中的乐工,这宫中的乐工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歌唱名家,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安金藏也是拿捏好了时间,候着武则天进入东宫,堪堪赶到的刹那闯进政事堂来自杀。 他这一声呐喊,悲伦有力,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武则天正想赶往太子寝宫,忽然听到这样一声大喊,不禁掉转方向,朝政事堂赶来。 韦团儿诬陷太子妃和德妃,又诬陷太子,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诬陷的一天,耳听有人高呼,说自己垂涎太子妃之位,曲意献媚、邀欢于太子受拒,这才怀恨报复,不禁又气又急。 太子固然尊贵,太子妃更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全天下女人梦寐的身份。可是李旦这么个朝不保夕的太子,谁愿意做他的太子妃?她韦团儿会垂涎这个希望渺茫的太子妃之位! 韦团儿气的面红耳赤,有心辩解,可是一见武则天只管快步走向政事堂,自己若太过急躁,反而显得心虚,只好强自忍耐,只是任她如何想要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那神情都显得不自然了。 安金藏开膛破腹,那决然而惊怖的手段,把堂上每个人都吓住了,尤其是那三个本已存了招供之心的内侍,一听来俊臣吩咐把其他内侍带下去,便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在面前,自己就不用承受太多的良心谴责,如今一见安金藏如此壮举,他们真是惊呆了。 忠与孝,是这个时代最高贵的品格。在他们心中,做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人生价值,而今一个本可以不必受此案牵连的乐工能站出来为太子以死明志,做到了本该由他们去做而他们却没有做到的事,不禁令他们又羞又愧。 来俊臣惊了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喝道:“此人……,此人定是太子的死士,以此举动试图为太子脱罪,来人!把他拖下去!本官是不会因此影响办……”。 他刚说到这里,殿门口便传来一声大喝:“陛下驾到!” 随着声音,上官婉儿和韦团儿一左一右扶着武则天迈进了大殿,后边跟着众多的内侍宫娥和侍卫。 来俊臣大吃一惊,赶紧离案,趴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臣来俊臣参见陛下……”。 判官王德寿及御史台一应属吏纷纷向武则天施礼,那些受审的东宫内侍们忽见皇帝驾到,顿时也惊呆了,一见御史台的众多官吏纷纷向皇帝行礼,他们下意识地也扭过身来,想向皇帝磕头。 可是等他们转过身来想要磕头时,内中忽有一人福至心灵,大概也是被安金藏的壮举提升了他的勇气,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大家,太子冤枉,奴婢冤枉啊!” 这个头儿一开,十几个内侍登时哭成一片,纷纷叩头道:“大家,太子实无反心,太子妃实无反心呐!来俊臣用刑,逼着我们承认并不存在的罪名,大家英明,请为太子作主,请为奴婢作主啊!” 韦团儿是内宫中仅次于上官婉儿的女官,积威之下,他们没有人敢顺着安金藏的话题攀咬,不过眼下他们犯在来俊臣手里,反正也没了活路,倒是不妨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狠狠咬他一一口。 来俊臣恨得直咬牙,可是以他的身份,势必不能气极败坏地跟几个阉人抢着辩解,只好伏地不语。 武则天看看仰面躺在地上的安金藏,见他肠脏破体而出,其情其状惨不忍睹,不由为之动容,她轻轻吁了口气,沉声道:“此为忠仆,用朕的御辇,抬他到太医院去,朕要他活着!” 武则天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跑到外面,把武则天的步辇抬进来,将肠脏外溢、气息奄奄的安金藏小心地抬上去,急急离开了。 来俊臣听了武则天这般吩咐,不由暗觉不妙,但他仍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只看到龙袍的一角出现在视线里,龙袍下面露出一双脚尖,于是他更加谦卑地低下头去。 武则天的目光从那些遍体鳞伤、双手十指血肉模糊的内侍们身上一一掠过,又看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来俊臣,唷然道:“来卿,你…”,辜负了朕的信任啊!” 来俊臣本想辩解,可这念头只在心里只打了几个转,想到武则天对他的称呼,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是!臣……,有罪!臣急于破案,手段粗暴,有负圣望,请陛下制裁!” 武则天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地上那洼血迹,呆立了片刻,便转身向外走去,上官婉儿睨了一眼另一侧韦团儿,只见韦团儿那张原本极俏丽艳红的脸蛋已是苍白如纸。 ps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九十三章 母子交易 武则天脚步沉重地来到太子寝宫前面,看了看那紧闭的宫门,皱起眉头道:“太子呢?” 追随过来的蓝飞儿连忙答道:“回陛下,太子……,这几天一直自闭于寝宫之中,什么人都不肯见,连一日三餐都是奴婢送进去的。方才……,太子忽然疯了一般吵着要见陛下,被奴婢等人劝回来后,就又躲进宫里不肯出来了。” 武则天淡淡地道:“开门!” “喏!” 蓝飞儿赶紧答应一声,轻轻推开了房门,武则天道:“你们候在这里!” 韦田儿急道:“大家一人进去,团儿担心……”。 武则天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朕这个儿子,还没有敢当众弑母的胆气!有什么好担心的!” 武则天举步进了太子寝宫,上官婉儿看了韦团儿一眼,往殿门旁边静静地一站。 武则天走进寝宫,只觉里边光线阴暗,给人一种很沉闷的感觉,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扬声唤道:“旦儿!” 屏风后面静默了片刻,传出一个惊恐的声音:“谁?谁在叫我?是谁在叫我” 武则天微微有些怒气,提高声音道:“旦儿,你连母亲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啊!” 屏风后面一声惊呼,然后“吧嗒吧嗒”一阵响,李旦披头散发地跑出来。 武则天看着他,她的儿子一身白色小衣,披头散发,苍白的脸色、惊恐的眼神儿,垂着两只大袖,情形好不狼狈。武则天的目光又缓缓落下去,定在李旦的脚上,他赤着双脚,连鞋子都没有穿。 “啊!母亲!母皇!” 李旦慌慌张张地就要施礼,武则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行啦,这儿只有你我母子,用不着这么拘礼!” 她转过身,在一张坐榻上裣衽坐下,刚一坐定,李旦就一头扑到她的脚下,抱住她的腿,号啕大哭道:“母亲,旦儿绝不敢心存歹意,意图伤害母皇啊!儿子是冤枉的,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武则天被他抱着腿一哭,撼得身子也微微摇晃起来,她平静地道:“但是,有人在你宫里发现了作法的符录和木偶……。” 李旦涕泪俱下地道:“儿子是冤枉的,儿子从来也没见过那些东西,刘氏和窦氏也…“” 武则天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和团儿又是怎么回事?” “啊?” 李旦有些茫然,他抬起头,擦擦眼泪道:“团儿?儿和团儿姑娘有什么事?” 武则天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盯着他道:“团儿可是有意与你,想做你的太子妃啊?” 李旦脱口道:“没有!” 迎着武则天锐利的目光,李旦的语气变得结结巴巴的起来:“啊……”儿子……”曾经……,团儿姑娘只是管着太子宫用度,有时候…” 武则天见他眼神飘忽,冷笑一声道:“我,已经知道一切!” 李旦呆了呆,突然叩头如捣蒜:“母亲,那只是团儿姑娘的意思,儿子可没有答应啊!太子妃是母亲为儿子选立的,儿子怎么敢擅自作主呢。团儿姑娘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女官,儿子怎么敢要了她……” 李旦好象被吓坏了,忙不迭地解释道:“团儿姑娘说,只要儿先写下一道秘旨给她,待母亲大人千秋万岁之后立她为后,就可以予东宫多些照顾,还会在母亲身边替儿子说几句好话,可儿子没敢答应她啊,儿子不是皇帝,岂能下什么秘旨,这点规矩,儿子还是懂得…。” “你不要说了!” 武则天没想到竟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先是愤怒已极,但怒气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朕真的老了,连朕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在做着朕殡天之后的打算。朕的侄儿们牵挂的是朕的宝座,朝中大臣们牵挂着的是朕殡天之后江山的归属,而团儿……,想做皇后了……。” 武则天渐渐平静了呼吸,盯着李旦道:“这件事,朕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李旦被武则天犀利的目光看得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嗫嚅地道:“儿……儿不知该怎么说,儿没有半点凭据,团儿…,团儿是母亲身边最亲信的人……”。 武则天看着他,李旦一脸惶惑,嘴唇辙裂,唇上还有许多水泡,看着异常的憔悴。武则天不禁仰天叹息一声,幽幽地道:“难道……,朕对一个外人的信任,真的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她这句话似乎是自问,又似在问李旦,但李旦并不敢回答,只是深深地叩下头去,伏地不语。 武则天缓缓低下头,看着伏于地上的李旦,声音恢复了平和:“旦儿,你叫人传话给为娘,你不想做太子了?” 李旦连忙道:“是!儿子无德无才,坐在这太子之位上,实在有愧于天下。再加上……。儿平日起居住行不甚检点,常常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影响儿与阿母之间的感情,所以……请母亲大人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吧!” 武则天缓缓抬头,看向那半启的宫门处射进的一缕阳光,有些茫然地问道:“废了你的太子之位,那么谁来继承我的江山呢?” 李旦喜出望外地道:“还有七哥,七哥正在房州啊!或者……魏王、梁王也是好的……。”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武则天冷锐的目光给逼退了,又惶惶地垂下头去。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道:“朕……,并没有易储的意思。” 李旦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顿了顿首。 武则天又道:“不过你为人处事,确实不太谨慎,予人许多口实。你纵无反心,难免有人谗言中伤,一次两次为娘可以不信,说的多了,怎能不心生疑虑,予外人可趁之机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道:“这样吧!你,继续做你的太子,为了免得予人把柄,说你有不轨之心,以后你做事更加谨慎些也就是了。” 李旦依旧伏在地上,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一只雕刻出来的石龟,但是他藏在袖下的双手,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地面,若非如此,他实在难以抑制那种狂喜的冲动,这一劫,他有惊无险地闯过去了! 武则天古井无波般的声音依旧在宫殿中回荡:“朕知道,总有人想抓你的把柄,以后,你就安心住在东宫里面,东宫属官都裁撤了吧,每旬例行的接见公卿的规矩也停了。” 李旦赶紧道:“是!”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是太子,还没有继承大位,朕就立了皇太孙,还把皇太孙之外的其他皇孙都封了亲王,也难怪你会遭人嫉恨。这样吧,皇太孙降两格,其他四位皇孙都降一格,由皇太孙和亲王降为郡王,也不再为他们专设王府,亲王卫队和仪仗都撤了,把他们接到东宫来陪伴你,这样也省得你在东宫里寂寞。” 李旦连忙道:“多谢母亲大人成全!” 武则天没有再说话,李旦伏地良久,悄悄抬起头来一看,不知何时,武则天已经离开了他的寝宫。 李旦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双手伏地,静默良久,嘴角轻轻逸出一抹莫名笑意。 他以前是皇帝,做皇帝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现在时太子,做太子时,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李贤太子,李弘太子,都是精明强干之辈,他们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被百官赞誉有加,称之为必成贤君,结果怎么样?他们还没有成为贤君,就已经做了死鬼,而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真的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什么列祖列宗的江山,什么帝王霸业,统统都是狗屁!只要能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要在这样一位母亲身边活着,真不容易啊! 武则天走出太子寝殿,上官婉儿和一众宫娥太监都暗暗松了口气,武则天一言不发,由他们扶着离开太子宫,宫门前已经停了一架刚刚抬来的步辇,武则天登上步辇,只说了三个字:“飞香殿!” 大队人马护拥着武则天到了飞香殿,武则天升座坐定,瞟了韦团儿一眼,淡淡地道:“刘氏和窦氏已经死了,太子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团儿,你说……朕册立你为太子妃,如何?” 韦团儿吓得双腿一软“叶嗵”一声跪在地上”惶然道:“大家,团儿只愿侍候在大家身边,什么太子妃,团儿才不想做。” 武则天冷笑道:“朕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正是春hua一般的好年岁,能守得了朕几年呢?太子妃你不愿意做,那……,朕许你一个皇后之位,让你母仪天下,你看如何?” 听了这般诛心之语,韦团儿只惊得肝胆俱裂,她把头“砰砰”地磕在地上,片刻功夫白皙明净的额头便淤青一片,渗出滴滴鲜血。 武则天挥了挥手,厌恶地道:“拖下去!” 韦团儿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大家,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呵!奴婢是受人陷害的……。” 哭叫声中,韦团儿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大殿,武则天冷笑着转向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带人去搜一搜那贱婢的住处!还有,问清楚,是谁指使她陷害太子的!”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九十四章 雷霆雨露 第三百九十四章雷霆雨露 韦团儿一介女流,娇小轻盈的身子被两名强壮的侍卫用有力的臂膀架着轻若无物。片刻间她就被拖到飞香殿外,往地上一摁,再把她双手双脚一并,便牢牢地压住了。 随即又有两个手执红漆大杖的胖大太监缓缓地走过来,两根粗重的木杖往她面前重重地一顿,发出“嗵”的一声,吓得韦团儿的娇躯猛地颤抖了一下。 地面上很干净,韦团儿白皙娇嫩的脸颊贴着那凉凉的平滑砖石,似乎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沾到,但是韦团儿却像碰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竭力想要把头抬起来,不愿让她的脸蛋贴到平滑的砖石上。 因为,从那砖石的缝隙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在几天前,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就是在这里被杖毙的,她们的鲜血深深地渗进了砖石的缝隙,宫女们可以把这里的砖石洗涮的干干净净,却怎能洗去那已渗进泥土的血腥味道。 “奴婢是冤枉的!” 韦团儿吓的魂飞魄散,开始凄厉地叫起来,可惜飞香殿里的武则天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见。旁边的两个侍卫和两个执刑太监当然听见了,但是他们脸se木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在片刻之前,韦团儿还是宫里当之无愧的大总管,仅次于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至高存在,这两个胖大太监就连匍匐在她膝下舔她脚趾头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她却成了阶下囚。 婉儿轻轻走来,虽然依旧是一身男裳,却有一种轻盈的云一般的感觉。 韦团儿一看到她,目中便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恨。一直以来她都以上官婉儿为超越的目标,可惜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没有办法压到上官婉儿的头上去。更可恨的是,上官婉儿甚至从没把她当成过竞争对手…… 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她之所以肯做这件事,固然是那笔巨大的财富打动了她,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需要外廷的支持.她已经很清楚,她永远也不可能在才华上胜婉儿一筹,如果没有外廷的支持,她就没办法博得女皇如对婉儿一般的青睐。 随即,韦团儿眸底那抹嫉恨就不见了,她飞快地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悲惨无助的模样,她扭动着身子,向婉儿哭叫:“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团儿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啊,团儿根本没有诱惑过太子,团儿也不愿做太子妃,团儿对大家忠心耿耿……” 上官婉儿叹息一声,在韦团儿面前站住了。她一点都不蠢,她固然不争,但是韦团儿一直以来对她的敌意,时不时在武后面前对她的馋言,她其实都一清二楚,她根本不会被韦团儿现在的模样所蒙蔽。 她固然不会因此就想置团儿于死地,但她更清楚团儿的生死并不掌握在她的手中,团儿倒了,她不会去踩上一脚,却也不会伸出自己的援手。 从杨帆无辜入狱,险死于狱中开始,她的心似乎也变硬了。 婉儿打断她的话,轻声问道:“大家要知道,是谁指使你的?” 韦团儿用力摇头,大声道:“团儿什么都没有做!团儿是被冤枉的!” 她不能承认,她知道,只要她招供,她就死定了,武则天绝不会容忍别人对她如此蒙蔽和利用。团儿还盼着凭着多年来侍候武则天起食饮居的功劳苦劳以及与武则天朝夕相处的情意,让女皇回心转意,饶她一死。 上官婉儿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韦团儿除了哭诉鸣冤,就只是讲她伺候女皇时如何尽心竭力,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承认她受人指使,陷害太子。 上官婉儿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明亮的眸子向那两个胖大太监轻轻扫了一眼,便即转身行去。她走下汉白玉的石阶,对领着一队内卫正静候在那里的兰益清道:“随我去搜一搜团儿的居处!” 上官婉儿临行的一眼,看在两个胖大太监眼里,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两人把刑杖往怀里一搂,对韦团儿唱个肥喏,用尖细的嗓音道:“团儿姐姐,得罪了!”说完,二人便蹲下身去,“唰”地一下掀开了韦团儿的裙袂。 韦团儿穿着丝质的亵裤,柔滑薄软、上好质料的粉红se亵裤紧贴在她的翘股丰臀上,因为方才的扭动挣扎,丝质亵裤已经滑进臀缝,将那臀部的饱满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不要啊!我没有罪,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大家,我要见大家!” 韦团儿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用刑了,她疯狂地扭动着,可是双手双腿被那两名侍卫牢牢制住,根本动弹不得。绝望中,两个胖大太监扯住她的亵裤,用力向下一拉,“刺啦”一声,两个侍卫不由咕咚一声,吞了一下口水。 团儿正在奋力扭动的腰肢轻软纤细已极,臀部却极其丰满圆润、高翘隆挺,她那细腻白皙的肌肤彷彿象牙雕成般细白腻润,似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两瓣雪臀因为她的挣扎正向上拱起,宛如一只浑圆的雪球…… 两个胖大太监站起来,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三步,同时扬起了手中沉重的刑杖…… ※※※ 武则天的旨意被迅速地贯彻下去,敕令传达到了皇太孙和众亲王的府邸。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封为皇太孙和亲王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和相应的卫队、亲王仪仗。<郡王,楚王李隆基被降为临淄郡王……,几位郡王都按圣旨要求,即刻离开各自的王府,随宫廷卫队准备的车驾,赶往东宫。 他们的王府都是挨着的,宫里的旨意又是同时到达的,所以他们进入宫城赶到东宫门前时,也几乎是同到赶到。 走下车仗,五个少年在东宫门前相聚了。 虽然,他们五兄弟生母各异,平时又在各自的王府里,由自己的nai妈子抚养,彼此间的兄弟情谊非常淡薄,可是这一次聚首,他们暗蕴屈辱与悲愤,却不敢表露分毫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时,却有了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感。 李成器张开双臂,将两个年纪最小的兄弟揽在怀里,五兄弟向那高高耸立的万象神宫看了一眼,便相互依偎着向幽禁他们的东宫走去。 夕阳暮se照着他们曳长的身影,仿佛五只被遗弃的小狗。 但是当他们的身影隐没到那幽仄深邃的甬道里时,他们眼中露出的却是狼一般的光芒…… “噗!” “噗!” “噗!” 上官婉儿从韦团儿的居处回来时,飞香殿下两个胖大太监依旧在用刑。 沉重的板子打在团儿已经糜烂的屁股上,一板子拍下去,就会拍溅起一片血点,血点溅在他们身上,也溅落在砖石上,不只是团儿身下汇聚起了一洼血水,方圆数尺范围内,都是一片殷红,鲜血,正一点点地渗到地下。 两个胖大太监已经累得满头满脸的汗水,下巴上的汗珠摇摇晃晃的,会随着他们奋力抡下的大杖落到那血泊里,但是他们的jing神却是极其亢奋的。 最初因为责打的是内宫大总管,他们两个还有些许畏惧,但是几杖下去,他们的胆子就大了,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他们是不完整的男人,早已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所以眼下这种凌虐给了他们一种特别的快感。眼看着那圆滚滚的雪球儿般可爱的粉臀,被他们手中的大杖一杖一杖地抽烂,抽得血肉模糊,听着韦团儿从凄厉到呻吟般的惨叫,他们获得了莫大的满足。 韦团儿已经无力挣扎了,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神志恍惚了,她的身体只是随着那大杖抽下来时,才会本能地抽搐一下。她的嘴里依旧喃喃地说道:“饶我,饶我,我已经招了,饶了我……”可是那声音低微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上官婉儿的目光落在韦团儿血肉模糊的臀部上,瞳孔顿时一缩,一种惊怵与不忍飞快地从她眸中闪过,她微微蹙着眉,轻轻一扬手,制止了两个太监用刑,对他们低声道:“她还没有招么?” 一个太监抻着袖子擦着额头、脸颊和下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道:“回待制,她已经招了。” 上官婉儿脱口问道:“是谁?” 那太监刚要说,上官婉儿突然又道:“算了,陛下知道就行了。” 上官婉儿说罢,看看已经处于迷离状态的团儿,有些不忍地道:“这是大家的意思?” 那太监道:“是,大家吩咐,要把她活活打死,杂家也没有办法……”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说道:“大家正在气头儿上,难免有些怨愤。团儿或者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在侍候大家的时候还是颇为用心的,这杖头儿上,轻一下重一下的,谁也把握不准,劳烦公公用些心思,毕竟一起共过事的……” 那胖大太监赶紧道:“是是是,既然是待制嘱咐,杂家自无不从。” 上官婉儿又叹息了一下,不忍再看,转身向飞香殿里走去,后面两个胖大的太监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儿,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木杖,这一次他们对准的不是韦团儿的臀部,而是她的后脑。 “噗!” 沉闷的一声响,仿佛一巴掌拍烂了一个西瓜。 上官婉儿猛地站住了身子,脊背触电般挺了一下,但她的身子只是稍稍一顿,便加快脚步,向飞香殿里走去。 颈后,寒意袭人!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朕之所愿 飞香殿里,由屏风、博古架、灯饰、纱幔巧妙地隔出一处凉阁,凉阁内,武则天正在逗弄着一只鹦鹉儿说话。最近这宫里头的鹦鹉儿换得太频繁,如今这只鹦鹉虽然也是个会说话的,但是武则天最喜欢听的几句话它却不曾学过,需要重新调教。 武则天教了几遍,那小鹦鹉突然跟着学了一句,虽然声音怪里怪气的发音还不是那么准确,但是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儿味道,武则天不禁老怀大畅,笑道:“呵呵,这小家伙,挺机灵的。” 旁边随着的几位女官连忙陪笑点头,这些人都是内宫地位仅次于韦团儿的几位女官,平时哪怕她们与韦团儿关系极亲密,一般也不大容易在武则天面前侍候着的,因为她们不敢。如今韦团儿垮了,她们几个都有机会取代韦团儿,自然不约而同地找了些理由跑到武则天面前晃来晃去,以加深皇帝的印象。 武则天笑着转过身,看见一个宫娥手中抱着的“千文钱”,忍不住又问:“这个小家伙,还不肯与鹦鹉和睦相处么?” 那小宫娥忙蹲身道:“大家,这只猫儿现在已经很乖了,只要韦总管站在这,它就不敢吃鹦鹉的。” 这句话说完,她才醒起韦团儿刚刚治了罪,自己这句话有替韦团儿表功之嫌,旁边几位女官已经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了,不禁吓白了脸。武则天没有理会这件事,她只是摇摇头,缓缓地道:“这样不行,它这是因为怕,而不是因为不想吃……” 武则天说到这里,就见上官婉儿快步走进来,便住了口,说道:“你们退下吧,朕和婉儿说说话!”说着,她就伸出手,从那小宫娥手中接过“千文钱”。众女官和一众宫娥都轻轻退下了,武则天抱着狸猫,同上官婉儿在殿上缓缓地踱着步。 上官婉儿禀报道:“团儿房中有大量的房契地契和市书,还有金珠玉宝等物,因为数量太大,一时统计不清,婉儿已经着人分门别类登门造册,以备大家查询。另外……,内侍监少监静官,身上藏了大量细软,意图逃出宫去,也被抓回来了,此人一直是团儿最宠信的人,大家……要审审他么?” “不必了,把他处死吧!” 武则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轻轻捋着怀中那只“千文钱”的皮毛,低声道:“朕……已经知道是谁在搞鬼了。” 上官婉儿垂首道:“是!” 武则天又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婉儿,朕的左手想斩去朕的右手,你说朕该怎么办呢?难道朕能把左手砍去,以作惩罚么?”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武则天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两个人沉默了半晌,武则天才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武则天这一声叹息,好象在大殿上回荡了许久,上官婉儿轻轻抬起头,看着武则天缓缓走开的背影,她的肩背一向都很挺拔,永远都注意保持着严格的宫廷礼仪,而现在那背影佝偻的厉害,已经无法掩饰了。 “狸猫和鹦鹉,一定能够和平相处的!” 武则天走到殿门口时,站定身子,眯起眼睛看着血红色的残阳照耀下的宫殿群落,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道:“因为,那是朕的心思!朕心愿所至,无所不能!” ※※※ 宫里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才被杨帆知道的。 对于官场和政治,杨帆并不是行家里手,可是在宫廷里这段日子,他一直身在最核心的地方,常常可以见到皇帝,耳濡目染之下,他的经验和阅历虽然还远不能和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相提并论,但是面对这样一件已经有了公开处理结果的事件,他还是能够分析出其背后的深远意义的。 小蛮偎依在他怀里,轻轻剥去果肉晶莹的荔枝,用两根纤纤玉指拈着,送进他的嘴巴,这是喂给他吃的第六颗荔枝,当荔枝咬进嘴里时,杨帆已经把事情想了个通透。 他飞快地吮尽荔枝甜美的汁液,对小蛮道:“对我的安排,相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而那些含冤入狱的宰相们,相信也会马上出狱了。” “啊?” 小蛮有些迷茫,不知道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正在享受着她温柔侍奉的杨帆怎么一张眼就说到了一件于刻下情景全然无关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才听懂了杨帆说的话,不禁讶然道:“要说郎君的事马上就要有个结论,这倒不甚希奇。可是那些被定为叛逆的官员出狱……,有这么容易么?” 杨帆低低地笑起来,他揽住小蛮柔软的身子,低声道:“当然,这么多的官员,而且大多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既然被抓进了监狱,总要有个说法才能出来的,否则未免显得太过儿戏。” 他轻轻摩挲着小蛮丰盈结实的臀股上部,悠然道:“可是这个台阶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帝王需要它,就会马上有些揣摩出了圣意的大臣去为她修出来。而这一次,会更简单,因为本就有人想要去修个台阶,引皇帝走下来了,他不会不抓住这个好机会。” 说到这里时,杨帆看着满天绚丽的晚霞,心中已经想到了赵逾,本就打算有所动作的赵逾,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着手了吧。杨帆不知道赵逾究竟打算给武则天修一个什么样的台阶,但是他相信,这个台阶一定已经修好了。 小蛮眨眨眼道:“郎君现在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你说的话,人家怎么听不懂呢?” 看着她仰起的圆润小巧的下巴,红嫩饱满的嘴唇,杨帆不禁失笑,他亲昵地在小蛮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柔声道:“你不需要听得懂,你呀,只要一直这么可爱就好啦。” “哦?” 小蛮像个好奇宝宝,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杨帆的头已经慢慢低下来。 小蛮对杨帆这样的表情和动作已经越来越熟悉了,她有些好笑,也有些好气,不明白郎君为什么这么喜欢舌头打架的游戏,但是作为一个好妻子,她知道,她只需服从她的丈夫就好。 于是,她只把头仰得更高,布满红晕的俏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轻闭起,仿佛虔诚祈盼神灵眷顾的信徒。 这样的小女人哪个不爱? 于是本来还很温柔的杨帆突然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小丫头可爱的舌头居然还懂得回应他了,虽然依旧有些笨拙,但是足以叫他感到更大的满足和兴奋,于是,他的吻变得更热烈起来。 很快,闭上美眸,娇怯怯地任由杨帆霸气而热烈地占有、品尝的小蛮不再疑惑阿兄为何如此热衷于舌头打架的游戏了,她也很投入地抱紧了杨帆,两个人影合成一个,在后园花树下,轻轻倒在席上…… ※ 武则天散了早朝来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小海便入内禀报,检校内史、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到了。 武则天一听,连忙叫人宣他进殿,赐了座位,又赐了一盏醴酒。李昭德谢了座,缓缓地坐下来,武则天见他身形端坐,精神饱满、神完气足,一部长须修剪得整齐而有威仪,不禁欣然点头。 李昭德在宰相中本来排在最末,如今两场**折腾下来,宰相们死的死、贬的贬、入狱的入狱,这位小字辈一举成这宰相之首,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在此过程中也充分显示了他处断公事的能力和充沛的精力体力,那么多的公事压在他身上,李昭德处理得有条不紊,诸事处断都甚合武则天心意,已经被武则天倚为最得力的臂助。 李昭德如今也真是意气风发,似狄仁杰、任知古等一众同僚纷纷入狱,固然令他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籍由此事,他的威望和地位却也再也没有比他资历更老的人可以制约。放眼朝野,除却女帝,便是他李昭德了。 李昭德向女皇禀报了几件应由天子亲自决断的重要政事,并且拿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供天子参考,武则天斟酌了一番,一一允可。李昭德又向皇帝进言,推荐苏味道拜相,武则天亦欣然应允。 朝廷一系列的变故下来,武则天对儿子、侄子乃至诸多大臣都存了戒心,反而是这个喜怒爱憎丝毫不加掩饰的李昭德,在武则天看来乃是最为忠心的一位直臣,如今圣宠无人能及了。 李昭德禀报的事情一了,武则天就反过来开始向他询问出兵安西四镇的准备事宜,近来朝中风波不断,但是这件事武则天却一直也没有耽误。 李昭德正向武则天汇报着军械、粮草、兵马等各方面的筹备事宜,”内侍伯”折竹蹑手蹑脚地进了大殿,一见宰相正在奏事,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武则天已经看到他进来了,却没有加以理会,直到向李昭德问清了详细情况,这才欣然道:“昭德为朕臂膀,朕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昭德欠身道:“陛下谬赞了。”但是神色间也不禁露出一丝自矜之色。 武则天微微一笑,这才看向折竹,随意地问道:“什么事?” 折竹连忙趋身上前,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恭声道:“陛下,臣这里有铜匦告书一份,请陛下御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另:书评区有置顶贴《 12起点最佳角色评选大赛入围》,点开后里边有参赛的本书人物,分别为男主角,女主角,男配角,女配角,和大反派几种类型,大家可以点“喜欢”投票,也可以在下边上传你心目中这个人物该具备的形象的图片或者针对这个人物发表你的分析和看法。 大家可以参与一下,参与是有奖的。另外,点喜欢时,下拉框里可以选择 .100.500.1000几种不同的粉丝值,这个东西只是证明你可以投多少支持度,不会因为投票而扣减你的粉丝值。另外,最大限度虽然只是一千,但是可以反复多次投票的,把可投的粉丝值投光后下面会出现可以打赏投票,这时候就不要再投了,多谢大家!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龄童 第三百九十六章九龄童 “铜匦告书么?朕设铜匦告书,本为兼听则明,但是这些年来,诸多告书,要么所告之事纯属捕风捉影,一查都是子虚乌为,要么是些繁琐的民间小事,这也要呈报御前,朕都看的倦了。你如今特意将此事报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武则天的声音有些疲倦,对此事有些兴致缺乏。 铜匦,在宫中、朝堂和京城闹市处各设一尊,它就像现代的举报箱,定期会有人去打开,把里面的告密信整理出来,呈报御前。 武则天设立铜匦的本意是为了打击政敌。在她一步步走向帝位的时候,她以女xing特有的敏感,察觉到许多朝臣暗怀鬼胎,依旧忠于李唐,一个不慎,她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于是设立铜匦,接受告密。 于此同时,她又重用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根据铜匦密函所揭发的对象,巧妙攀连,先后诛杀李唐宗室和朝廷文武大臣数百家,杀刺史郎将以下官员不计其数,这是攫取她政权的一件重要道具。 但是现在铜匦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武则天虽然相信依旧有许多大臣暗怀不轨,但是她相信凭借自己现在所掌握的力量和三法司这么有力的耳目已经足以能够应付。铜匦在检举揭发不轨行为的同时,已经成为各种政治势力互相残杀的工具,所以她已经很久不在乎来自铜匦的告举信了。 现在,重要一些的铜匦告书都是直接转送三法司处理,如今的武则天老迈年高,连处理奏章行本都嫌jing力不足,哪还有闲功夫从那浩渺如海的巨量举报信中去大浪淘沙呢。 然而,她设立铜匦的本来目的虽然是为了打击政敌,但是能利用铜匦的却不只是酷吏和jian臣,人人都可以投书,在那个过程中,对于民心民意,她多少也能有些客观的了解。 她却不知,在她看来已经无需借助铜匦的帮助时,簇拥在她身边的已经是更多各怀异心的官吏,包括她一手培植起来的鹰犬爪牙们。她的耳目已经彻底闭塞了,这个高居宫阙之上的老妇人,一切的消息来源,都只能由这些各怀异心的人提供给她。 折竹欠身道:“是,这封告书,来自于宫城。因为其中两点,所以小臣觉得应该把这份告书拿出来,单独呈报于陛下。” 武则天多少有了些好奇,问道:“哪两点?” 折竹道:“第一点,这份告书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官奴,年龄还不到十岁,是以臣深以为奇。再一点,被举告者的身份非同一般,所以臣觉得……不宜转送三法司。” 武则天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道:“不满十岁,而且还是一个官奴?不满十足的稚龄儿童能懂些甚么!身为一介官奴,所谓的举告,不外乎是举告三法司执法不公,为其犯罪的父兄家人鸣冤。朕不看了,他不相信朕的三法司,但是朕相信,转三法司处治吧!” 折竹飞快地瞟了一眼李昭德,李昭德双眼微微一低,折竹鼓足了勇气,又禀报道:“陛下,奇就奇在这里,这个儿童并不是为其父兄家人鸣冤,而是为了朝中几位被判有罪的大臣。” 李昭德插口道:“呵呵,这可奇了。陛下,老臣对这不足十岁的顽童上书举告,也好奇的很呢,‘内侍伯’既然这样说,陛下不妨就当消闲解闷儿看看吧,老臣也跟着瞧个热闹儿……” 李昭德捋着胡须,又微笑道:“相信三法司若执法严明,无懈可击,也不至于因为这一封举告,便污了它们的声名。” 现阶段,武则天和李昭德这对君相的合作正处于蜜月期,对他的话武则天颇有一点言听计从的意思,一见李昭德也大感兴趣,武则天便勉为其难地道:“既如此,取来告书,朕看一看吧!” 小海从折竹手中接过那封密信,双手呈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抽出告举信只看了一半,脸se就变了,她的脸seyin晴不定半晌,沉声问道:“这小童,现在司农寺为奴?” 折竹道:“是!” 武则天道:“带他来见朕!” 折竹目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喜se,连忙欠身道:“遵旨!” 折竹躬身退下,武则天缓缓地吁了口气,将那封密信递给李昭道,说道:“昭德,你也来看看!” 李昭德连忙欠起身,从小海手中接过密信,展开阅读起来。 其实,今ri这司农寺官奴举告大臣、为大臣鸣冤的整个行动,他事先都已经知道了,为了确保武则天一定会接见这个小童,他今ri赶来武成殿跸见天子,就是为了随时给予接应。 这个铜匦投告的小童是宰相乐思晦的儿子。乐思晦这位宰相殒落的非常快。武则天称帝后便改了年号,这一年还没有过完十二个月,就半道儿变成了新的一年,转过年来,乐思晦就被任命为宰相,顶的正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被罢相的傅游艺的缺。 结果只当了半年宰相,乐思晦就因为“谋反”被处死,办案的正是来俊臣。乐宰相家里女着都被充入宫廷做了奴婢,他的儿子已经年满十五岁的也全部处斩了,这个小儿子因为年纪尚小,没到可以处死的年龄,所以充入司农寺为官奴。 赵逾等人运作的结果,就是利用这个小孩子,给需要解决这桩谋反案的武则天一个体面的台阶。李昭德与隐宗并没有关系,不过在一些官员找到他,转弯抹角地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李昭德一口就答应下来。 狄仁杰、任知古等人都是保李派的中坚人物,与他是同党,他当然要保,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而已,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另一方面,李昭德对三法司的那些酷吏尤为痛恨,就算没有狄仁杰、裴思古等人含冤入狱这件事,他也是要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的。 更何况,酷吏们的存在,对他也是一个严重的威胁。武则天登基前后提拔的宰相,现在就剩下他和武承嗣不曾遭受牢狱之灾了,但是只要这些酷吏们还在,他的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 李昭德已经发现在这一连串的中,他之所以安然无恙,一个最主要的原因竟是因为他xing情暴烈、与酷吏作对每每喜欢抢着出头。 当初,王庆之率京师百姓请愿,请求易立武承嗣为皇嗣,是他杖杀了王庆之,之后又是他密奏,使得武则天免去了武承嗣的宰相之职。 他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是最不假辞se的,如今三法司中以御史台势力最大,而他当年曾经担任过御史左丞,是来俊臣的前辈,如今又位居宰相,是以在此酷吏横行,人人都怕酷吏构陷的时候,只有他的胆气最足。 而他与酷吏们的这种公开冲突,使他在皇帝心里挂了号,连皇didu清楚他与三法司官员的关系到底有多恶劣,这反而成了他最大的保护伞。因为酷吏们都清楚,有三种人是不可以轻易得罪的,因为这种人得罪了就很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 一种人是比他更强大的酷吏,这种人整人的手段比他更高明,很容易遭到反噬; 一种人是皇帝极其信任的人。这里强调的是信任,而不是重用。被武则天委以重任的人,固然也要得到武则天的信任,但是最主要的依据还是他的能力,而他未必会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人。 最受重用和最信任这是两码事,所以,宰相可以整,像薛怀义、上官婉儿、韦团儿这种和武则天私人感情特别亲密的人,就要敬而远之。 最后一种就是李昭德这样的人了,他和酷吏们的关系特别恶劣,但是酷吏们又没有在他崭露头角之初就把他扳倒,以致他们之间关系恶劣的程度连皇didu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你想整他,很容易叫皇帝看出你是公报私仇。 所以,就连狄仁杰那只老狐狸都栽到了来俊臣的手里,而李昭德反而在一场场风波中被酷吏们主动绕了过去。他们对李昭德这种人打的主意是削弱,是剪其羽翼,非万不得已,他们不愿与其正面冲突。 他们炮制出来的东西本就经不起推敲,万一皇帝因为李昭德涉案而认真查办,揪出他们的问题怎么办?所以,他们轻易不愿在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犯人名单中加上李昭德的名字。李昭德如今在酷吏心中就是一砣臭狗屎,如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把自己那双官靴踩上去。 然而,这种对李昭德有利的局面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现如今他是宰相之首,树大招风,要想避免那些明枪暗箭,从他个人利益出发,他也需要剪除这些酷吏。因之,他与那些想要再度发动反攻、拯救狄仁杰等人出狱的官员可谓一拍即合。 很快,乐思晦的儿子就被带到了。乐思晦的儿子如今在司农寺做官奴,司农寺是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以及在京朝官的禄米俸禄等发放事务的衙门,这个衙门也在皇城范围内,距离宫城并不远。 武则天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眉清目秀的九岁小童,威严地说道:“你就是乐思晦的儿子?小娃儿,你举报来俊臣执法不公,陷害大臣,可有什么证据?”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s 第三百九十七章 御驾亲审 乐思晦的这个儿子年纪还小,正因为小,所以还没有形成对皇帝的敬畏,还没有形成对君权不可触犯的恐惧。 他只记得他的父兄就是被那个大坏蛋给害死的,如果他能说服皇帝,那么大坏蛋就会受到惩罚,他和他的母亲还有阿姐、阿妹就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 皇帝的这句问话,恰恰是在准备营救他和他的家人的那位官员所准备的十二句问话当中的一句,这令他松了口气,他不需要自己来随机应变地答复这位女皇帝的问话了,他朗声答道:“臣没有凭据!”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因为当时的告密制度,包括御史台弹劾官员制度,都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只要你听说了,你就可以告,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让有司衙门去杏,不需要你提供证据,这也正是武则天渐渐不再重视铜匦告密的一个原因。 你家盖房子屋檐占了我家房子的空间,你摆摊儿那小车占了我摆摊的地方……,人们只要有一点私冤私仇,就会捏造罪名投书告密,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案件”耗费了法司衙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与成效太不成比例。 但是他的第二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提足了丹田之气,大声道:“正如来俊臣控告大臣,也根本没有证据!” 武则天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佯怒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蓄意诬陷大臣,该当何罪?” 乐家小子叩首大声道:“臣风闻奏事,虽无凭据,却也不是诬告,至于罪名,依着陛下的规矩,风闻举报,纵然不实,不予治罪,所以”—,臣没有罪!” “呵呵呵,—……” 武则天笑起来,扭头对李昭德道:“乐家小儿,倒是一副好胆色。” 李昭德抚须笑道:“一个娃儿,能有什么胆色。想来,他是听说过陛下胸襟似海,广纳忠言的贤名,心有所恃,所以不知畏惧。” 武则天转过头,对乐家这个幸存的小儿子微笑着道:“好吧,你说吧,你为何要告来俊臣陷害忠良,那些人可是己经认了罪的。” 那孩子又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凡是由来俊臣审理的案子,没有人敢不认罪?陛下可以想一想,这些年来陛下交予来俊臣审理的案子,可有一例是由他审出无罪的?” 武则天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她忽然想到了,迄今为止,以无罪之身而走出推事院的,貌似只有杨帆一个,而杨帆”却是因为太平公主大闹公堂而得到赦免,此前他也死罪。 那孩子又道:“陛下可以从身边选择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包括这位在座的宰相,或者陛下身边最宠信的上官待制,只要陛下把他交给来俊臣,说你怀疑此人谋反,旬日之内,来俊臣一定可以证明他真的谋反!” 上官婉儿和李昭德下意识地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脸上凝固的笑容已经散去,变得没有一丝表情,她徐徐说道:“小娃儿,你可知道,狄仁杰等人谋反一案,不但有他们亲笔画押的罪状、有他们亲笔所写的《请死表》,而且朕还派了通事舍人去查,他们确实不曾受过严刑逼供。你,究竟是谁指使来的?” 说到后来,武则天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但是乐家小儿却是初生牛犊,根本不怕这头母老虎,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道:“陛下宠信来俊臣,左右又岂敢以实情相告?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谁不知来俊臣一向以峻法酷刑问案,所瞒只是陛下一人罢了!陛下固然派人去查过,可是陛下以为身边的人就不会与酷吏有所勾结吗?” 这句话如果此前说出,只怕武则天只会一笑置之。然而刚丹发生了韦团儿受贿于“武三思”栽脏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案子,乐家小儿这句话说出来,却有了莫大的力量,仿佛在武则天心中敲响了一口宏亮的巨钟,震得她的心海一种ji荡。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她是皇帝,只能坐于深宫,她执掌天下要靠朝中的文武百官,她要了解天下民情和文武百官的忠心靠的就是三法司那些耳目,如果真如这孩子所言,她身边的人和这些酷吏勾连起来蒙蔽她,那么……,一股寒意彼然袭过武则天的心头,过了半晌,她用一种对于一个丹丹九岁的孩子来说,显得过于认真的态度,平静地说:“你提醒了朕!不管你所言是否属实,朕决定,赦免你和你的家人,归还你家被抄没的府邸和财物!” 乐家小儿呆了呆,突然狂喜叩头,泪水滂沱,他终究是个孩子,巴经强自冷静了许久,一直谨慎地拣选着别人教他的话来与皇帝奏对,这时听说自己和家人得到赦免,他终于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本性,放声大哭起来。 武则天让小海把乐家小儿带下去,对李昭德道:“孩子是不会说谎话的。如果乐家这个孩子说的是实话,那就太可怕了。宰相,来俊臣是朕所委任的法司长官,关于狄仁杰一案,朕也曾派通事舍人去查过,你觉得朕可以亲自调查此案么?” 李昭德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与法不合,陛下!” 李昭德坐直了身子,声如洪钟:“然而,律法并不能凌驾于一切之上!朝廷制订的一切规则,都是为了维护它的统治,如果有些事情己经危害到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就应该马上过问,而不是圃于律法的约束。人们给自己制订规矩是为了防止出乱子,而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大乱子!” “你说的对!” 武则天站起身来,肃然道:“婉儿,立刻草制,着武彼宜带兵往御使台,提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入宫,朕要亲自讯问!” ※※※※※※※ 上官婉儿草制,戒则天看过无误后,用了印矜,命人给武做宜传旨去了。 武成殿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安静地等着,武则天和李昭德君臣对坐,相顾无言。 武则天的心神飘得很远,她在恩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连来俊臣这样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草根都不可靠了,她该如何保证耳目的清明? 各种方案她都想过了,却都不切实际,人都有私心,再可靠的人,给了他强大的权力,都难保他不会出于一己私利而对自己有所蒙蔽,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把刑部重新立起来。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两人相互制约着,至少不敢太过无法无天,而现在周兴死了,来俊臣一手遮天,这只看门狗快被养成白眼狼了……,李昭德也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如何保证自己既得的利益和权力。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把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救出来,然而如果他们马上官复原职,凭他们的资历和威望,自己就得往下降一降了。 “要放一放……” 李昭德暗暗思忖道:“需要先把他们晾一晾,等我坐稳,才能回来……” 李昭德蹙起的眉头轻轻展开了,武则天思索着今后的打算,此时业巳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的心情放松下来,一抬眼,正看见李昭德眉头轻舒的动作,不禁微笑道:“昭德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昭德心神一闪,忙欠身答道:“是!臣正在想,如果乐家小儿所言属实,朝廷该如何善后。” 武则天微露讶异,道:“善后?你是指……” 李昭德苦笑道:“陛下!三位宰相,同一日因谋反而入狱,甚至要把他们处死的消息都传得满京城尽人皆知了,如今轻飘飘地一句话:“此系冤狱”就把他们放回来了,臣担心,这会对陛下的威信、对朝廷的威信产生重大的影响。” 武则天听了神色微微一动,顿时沉吟起来。武则天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昭德思虑周详,不愧为宰相之才。朕,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内侍小海入内禀报,轻声道:“大家,武彼宜奉旨,将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带到,现在廊下候见!” 武则天长身而起,对李昭行这:“走,今日朕御前亲审,就由你这位凤阁侍郎、当朝宰相,为朕存证吧!” 武成殿正殿,中间已经设了皇绫的御案,左右各有两张小几,几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几后面设着坐榻。又有八名内侍手持仪钺,端立在后面,高莹和兰益清则将龙凤宝扇交叉持着,肃然站立在御案之后。 武则天在御案后坐定,将手一摆,示意上官婉儿和李昭德分别在左右的小几后坐了,由待制上官婉儿担任“录事”宰相李昭德担任“存证”沉声吩咐道:“来啊,带一众罪臣上殿!” 小海快步走出去,站在廊下宣了旨意,武彼宜便带了七名百骑中的武士,各自押着一名犯官步入武成殿。 案发后,第一时间被捕的七大臣,在时隔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和他们的皇帝见面了! 。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罪开释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罪开释 当狄仁杰七人进入大殿之后,武则天的jing神又抖擞起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用清朗的声音道:“你等谋反,意图不轨……” “陛下!臣等冤枉,还请陛下为臣等昭雪!” 狄仁杰不慌不忙,声音同样响亮之极。皇帝肯亲自召见他们了,这就意味着整个事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虽然狄仁杰在狱中并不了解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心情反而不太急迫了。 “你们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就留存在宫中!” 武则天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念出他们自承的罪状!” 上官婉儿拿起狄仁杰等人亲承罪行的供状,朗声道:“除魏元忠外,你等六人,皆在供状上承认‘反是实’,这是你们亲笔签下的供状!” 狄仁杰立即道:“是!臣确曾自承罪状,但是臣等说的是‘大周**,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并非只有这一句‘反是实!’” 武则天眉头一皱,把这句话仔细咀嚼了一句,登时听出了其中不甘与愤懑的味道,她叫小海把那份罪状拿来,再度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异状。他们的画押,本该是签在罪状的最右下端的,但是这供状上的画押是紧挨在“反是实”三个大字下面的。 狄仁杰等人都已做了多年的官,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以前看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此时狄仁杰一说,再仔细看这供状,尤其是供状左侧不甚平滑的边缘……,显然,这份罪状在他们画押之后被裁剪过,前边应该还有一行字才对! 狄仁杰沉痛地道:“来俊臣素有恶名,但有人犯到他的手上,绝无幸理。明明无罪,若不肯供,也必动用酷刑,臣等老迈,实恐酷刑加身,生死不得,是以被迫认罪。之后,臣曾写下血书,向陛下鸣冤的!” 任知古马上道:“臣等若真的犯下谋反大罪,哪有一审即招、坐以待毙的道理,还请陛下明鉴!” 魏元忠知若洪钟地道:“臣是坚决不认的,结果侯思止马上就把臣倒吊起来,若非臣欺他不识字,巧用律法诳他,以臣老迈之身,只消吊上半ri,便已一命呜呼了!” 武则天沉闷地道:“你等说,承认罪名是担心遭受酷刑,可是朕曾派通事舍人齐峰视狱,尔等为何不向他鸣冤,反而呈上《谢死表》只求速死?而且,齐峰视狱时,见你等悠闲自在,无人受刑啊!” 狄仁杰回顾任知古、裴行本等人,然后一起道:“臣等未曾有《谢死表》上达!” 裴宣礼这时也壮起胆子,叩头道:“臣不敢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恩准,臣方敢宽衣,请陛下看一看臣身上的累累伤痕!” 武则天与李昭德对视了一眼,道:“准!”然后她又对上官婉儿道:“将《谢死表》传看于他们!” 小海展开《谢死表》,在七人面前徐徐走过,狄仁杰等人看罢《谢死表》,一起摇头道:“这份谢死罪,不是我们七人中任何一人所写,底下的署名虽然着意慕仿,依旧与臣等笔迹有所不同,此为伪造!” 武则天的目芒收缩了一下,沉声道:“昭德,你看一看!” 李昭德与他们共事多年,彼此的笔迹都是熟悉的,他仔细看了一遍,抬头对武则天道:“陛下,这七人的笔迹,臣只认得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魏元忠四人笔迹。这份《谢死表》上,没有一个字是出自他们笔下!” 武则天听了这句话,挺拔的脊背微微有些弯下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悲愤地道:“臣奉公守法,忠于皇朝,素来不曾结党营私,此次被诬判逆,实不知依据何事。陛下有所不知,臣在狱中,还有判官王德寿,授意臣攀咬平章杨执柔,说是据此可以为臣减轻罪罚,而他则籍此功劳平步青云……” 狄仁杰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魏元忠是御史右丞,也是法司出身,对刑狱诉状之事最为清楚,立即嗔目大喝道:“陛下,从来俊臣篡改供状、伪造《请死表》,就足以证明臣等冤枉了!” 裴行本道:“陛下说,曾遣使视狱。臣等本来受严刑拷打,并关于狱中,久不见天ri,忽有一ri,来俊臣强迫臣等换上新衣,于庭院中放风,臣等便知有些蹊跷,用心观察,果然发现一位天使远远巡察,臣等曾高声鸣冤,不料那位天使竟急急走避,臣等有心鸣冤,然则求告无门呐!” 这时,裴宣礼已在两个小太监的帮助下宽去上衣,向武则天含泪说道:“陛下,请看臣所受酷刑拷打!” “啊!” 一眼看清他身上伤痕,上官婉儿不由轻呼一声,掩住了嘴巴。 自从武则天下令停止执行死刑之后,来俊臣已经发觉有异,停止了对他们的用刑逼供,但是受刑者身上累累伤痕,迄今还不曾痊逾。裴宣礼徐徐转身,只见他胸前背后,两条臂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伤痕累累,许多伤处还在渗着血水,看着怵目惊心。 裴宣礼道:“臣下身也是伤痕处处,只是君前实在不宜检视,然则这些伤痕,足证臣没有虚言了!” 武则天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看裴宣礼身上新伤叠着旧伤的累累伤痕,缓缓说道:“众爱卿……受苦了。朕,以女子之身而成帝王,朝野上下,总有些人不甘心,谋反的人太多了。所以,朕对谋反,一向是宁枉毋纵的! 来俊臣上承朕意,窥伺朕心,奉迎讨好之余,不免有些失措的举动。你们应该记得徐敬业和李冲先后谋反,朝中多有宗室、大臣暗中为策应,当时若非来俊臣等人严厉办案,挖出这些内jian,朕的江山,恐崩溃于一夜之间……” 武则天语气稍稍一顿,又道:“此案,你们受了冤枉,也是因为你们平素与东宫过从太密,予人口实,授人把柄之故。今后,亦当自省。朕是愿意与诸卿和平相处,共治天下的,只要你们忠于朕,忠于朕这个皇帝!” 武则天说到这里,转而对上官婉儿道:“叫御史台销案,派内侍护送七人,以步辇送回府去。一应人犯,全部释放,发还没收的财产!” ※※※※ 魏王武承嗣听说七人被释放,不由大失所望,立即匆匆入宫去见天子。虽然他知道皇帝近来不大待见他,不过如果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官复原职,他与宰相们这一战可就一败涂地了,就算硬着头皮,他也要出头。 武则天处理了此案,立即回飞香殿歇息了。没多久就传来消息,来俊臣入宫请罪,武则天没有见他,只吩咐他回去听候处置,便把他打发回去了。来俊臣刚走,武承嗣就到了。 对于武承嗣的到来,武则天似乎并不意外,听人传报之后,只是略一沉吟,便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武承嗣急急走进飞香殿寝宫,就见武则天高卧榻上,沈太医正坐在她的身上,轻轻给她按摩着头部,武承嗣连忙上前见驾,武则天闭着眼睛,淡淡地道:“坐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刚刚坐定身子,连忙倾身道:“姑母,侄儿听说,狄仁杰、任知古等人都被无罪开释了?”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怎么?” 武承嗣急道:“姑母,这样处置不妥啊!虽然如今证明了来俊臣办案粗暴,纯以酷刑逼供,然而这就一定可以证明他们没有罪吗?出现在东宫的那份密信是怎么回事?如果换一个能吏,未必就不能查出真相来! 来俊臣以酷刑炮制证据,不假!可是他们贼心不死,一意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未必就是假的。姑母不能因为来俊臣审出的口供不实,就认为他们一定是受了冤枉,姑母若就此把他们放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武则天淡淡地道:“朕已经有所打算,你不必再说了!” 武承嗣气极败坏地道:“姑母慈悲为怀,只怕他们反认为姑母软弱可欺。况且,似来俊臣之流,虽然手段粗暴一些,对姑母却是无比忠心,如果姑母这么做,以后再有人心怀不轨时,恐三法司有所顾忌,再不敢全力以赴了!” “朕已有所打算!” 武则天又强调了一遍,似乎头痛的厉害,她蹙紧眉头,挥挥手道:“朕心里很烦,你不要聒躁了!去吧!” 武承嗣看看武则天满脸的不耐烦,yu言又止,只得起身道:“是!那么,侄儿告退!” 武承嗣躬身离去,武则天长长地呼了口气,心中只想:“陷害太子用厌咒害朕的是三思,东宫投书陷害宰相们的是谁?是三思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看承嗣这般急切的模样,或许是出自他的手笔?” 武则天思来想去,越想越烦,忍不住挥了挥手,沈太医见状,连忙停下手。武则天静了片刻,唤道:“团儿……” 左右侍候的宫娥太监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新任的宫廷女官首领罗紫衣欠身答道:“大家,韦团儿勾连外臣,陷害太子,已经被大家杖毙了。” “哦……” 武则天轻轻拍了拍额头,苦笑一声,喃喃地道:“老了,真的老了。” 她喟然一叹,对罗紫衣道:“紫衣,你去史馆,告诉婉儿,明ri早朝之后,叫羽林左郎将杨帆于武成殿见驾!” p:时近中旬,诸友可有订阅月票了么,诚求支持!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主府上做大官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主府上做大官 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的消息迅速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 一直以来,但凡被抓进御使台的犯官,就从来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再走出来的。如今虽在狄仁杰等人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杨帆,但是杨帆和太平公主的特殊关系,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所以大家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特例。 直到狄仁杰等人全部无罪开释,官员们才真正重视起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感觉到,一直以来,极受皇帝宠信、倚为臂股的来俊臣,可能要倒霉了。更有一些有识之士已经从这件事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他们感觉到,女皇的执政方针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武则天处理事情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她就正式颁布了对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并当庭宣布了对一些朝廷大员的任命和调整。 在圣旨上,武则说: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与东宫走动密切,以朝臣身份交结储君,有结党营私之嫌,有失臣子本份。此番被牵连进东宫投书案,未尝不是因为他们不知检点、遗人把柄之过。 故而,如今虽已查明谋反案与他们无关,这些官员亦当受到惩治。下旨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这几位宰相和尚书、侍郎,都被打发到地方做县令去了。 此外,由于从宰相裴行本和刺史李嗣真府上搜出来的书信之中,发现大量嘲贬时政、诽谤圣上的言语,判定二人犯有不敬之罪,罢黜他们的一切官职,全家流放岭南。 至于来俊臣,因审理谋反一案时,办案简单粗暴,严刑逼供,执法犯法,为了谋取功劳又纵容手下炮制伪证,故而免去他的御史左丞之职,贬为同州参军。 随后,武则天又对贬黜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下达了一些新的任命,这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宰相的职位,但是对于宰相的任命,其实在皇帝下旨之前大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此刻一听旨意,果然是以李昭德为宰相之首,杨执柔、苏味道等为辅相,协助李昭德主持朝政。 至于尚书、侍郎以下各级的官员任命,并没有在朝堂上由皇帝直接下旨,这些事要由吏部考核安排,报请皇帝批准。而真正叫人无法先行揣测的,恰恰是这些职位,因此早朝一散,许多官员便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有的想为自己的子侄家人谋官职,有的想为自己更进一步,有的则是想安插提拔自己的势力,于是吏部的几位主官登时忙碌起来。位高权重尤在其上者开始旁敲侧击、封官许愿,权势相当的同僚则纷纷示好,邀请饮宴,至于官职低于他们的则开始准备拜贴和馈赠的厚礼。任知古、裴宣礼等被贬官流放的官员们却不免垂头丧气,黯然无语,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狄仁杰的心胸倒真是宽广,虽然顷刻之间就由当朝宰相贬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却是宠辱不惊,十分从容,面对一些平素交情好些的官员上前慰问,也只是含笑答对,毫无沮丧之se。 在这起谋反案中,自宰相、尚书、侍郎以下,涉案的高官太多,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面首门”的主角杨帆会被如何安排,实际上以他正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放在地方上已经不算小了,足以与一府刺史平起平坐,但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还真不算大,皇帝当庭宣布的官员任免名单中并没有他,他也要等着吏部的任命。 正为了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绞尽脑汁、各自钻营的官员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杨帆已经站在武成殿外,静静地等候着皇帝的到来。 人常说,经历过女人,男孩才可以变成男人。而婚姻,则会使男人迅速成熟起来,因为独自当家立户,他要起到当初他的父亲所起的作用,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他的家遮风蔽雨。那么入狱呢? 险死还生的经历,生离死别的煎熬,可以令一个男人快速地成长起来,有时候,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无异于一种新生。 杨帆刚刚成亲就被抓进大狱,险些判为绞首之刑,这一连串的遭遇,已经叫这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拥有了一笔同龄人很难得到的宝贵财富,那是心志的锤炼、xing格的成长和智慧的成熟。 以前的杨帆总是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杆枪似的挺拔,予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 现在,他的脸上依旧会带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再似阳光般灿烂,却似月光般轻柔。他的腰杆儿依旧挺拔,却不再以一杆枪般锋芒毕露,而像似一口剑,一口藏在鞘中的利剑。 婉儿正在武成殿里处理奏章,她应该已经知道杨帆就在门外了,但她并没有籍故出来看一看,也没有籍故叫杨帆到殿上去与她说说悄悄话儿,虽然她很想,很想…… 杨帆也没有迫不及待地从出出入入的宫娥内侍们口中询问她的情况,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忍耐。有时候,适时的忍耐,才能拥有更长久的相聚,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远处,响起了散朝的钟声,杨帆转过身,面朝万象神宫。他没有等太久,皇帝的步替很快就在仪仗的护拥下出现了,步辇一直进了第三进院落才轻轻放下,武则天自步替中站起来。杨帆一直候到武则天走到面前,才欠身道:“臣杨帆,见过陛下!” “婉儿恭迎大家!” 这时候,他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婉悦耳的声音,杨帆的心弦猛地一颤,却没有偏过头去看她。武则天平静地看了杨帆一眼,吩咐道:“随朕进来!”说完伸出手去,叫婉儿扶着,缓步进了武成殿。 杨帆直起腰来,随在她的身后,目光这才落在婉儿身上。 婉儿一袭月白se竹枝纹的男袍,欣长优美的颈项一如往常般的优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婉儿的腰肢上时,却发现那款款扭动的腰肢似乎有些过于纤细了,玉带束在她的腰间,蛮腰不堪一握。 衣带渐宽,婉儿瘦了。 婉儿似乎察觉了杨帆的注视,她的脊背有些僵硬起来,她扶着武则天,一直走到御案前,撒手后退,趁武则天趋身就坐的机会,这才偏偏扭过头,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 杨帆一直在看着她,婉儿一回头,就迎上了他深情的目光。 杨帆看着那眉如柳叶,那眼似丹凤,那腮如新荔,那鼻腻鹅脂,那烫着了一般飞快闪避开去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酸。 婉儿果脯般鲜嫩的双唇轻轻抿起来,迅速扭过头去,于御案一侧站定了。她不敢多看,她怕杨帆看到她心底的悲伤。 武则天轻轻咳嗽一声,对杨帆道:“杨帆!” 杨帆急忙收摄心神,踏前一步,垂手道:“臣在!” 武则天目视着杨帆,左手伸出,轻轻托住婉儿递来的一盏醪糟,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你受人诬告,含冤入狱,对朕可有怨尤啊?” 杨帆赶紧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是陛下的臣子,岂敢对陛下心生怨尤。臣之所以蒙冤入狱,也是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够,这才被小人所乘,幸赖陛下圣明,替臣洗脱冤屈,臣今后一定修身自省,报效朝廷。” 武则天微笑了一下,沉吟道:“宫闱jing戒,片刻松懈不得。你入狱期间,你的职务已由他人代领,这位将领做事认真,忠于职守,如今虽已证明你没有过错,但是朕也不能无过而免其职,所以……对你要另做一番安排了。” 她的手指一直轻轻地叩着桌面,说完这番话后,才轻轻抬起双眼,看了看垂首而立的杨帆,微笑道:“太平公主府尚缺一位长史,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愿意屈就啊?” 当她的手指轻叩桌面的时候,上官婉儿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衣袖中的双手忽地攥得紧紧的,指尖刺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想扭过头去,给杨帆一个严厉的jing告,可她用尽了气力,脖颈也僵硬得无法扭动分毫。 要在武则天面前向别人有所示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府长史? 皇帝怎么会想到这个职位? 杨帆很诧异,他的心头迅即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就看到了婉儿的脸se,婉儿侧身站着,姣美的面部轮廊曲线非常柔美,可是同婉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平静的神se下所隐藏的恐惧和紧张。 他马上弯下腰,沉声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自应俯首听从。只是……不是臣妄自菲薄,实因公主府长史责任过于重大,而臣年轻识浅,恐力有不逮,有负圣望,因此……臣不敢领命!”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司刑郎中 第四百章 司刑郎中 听到杨帆出言拒绝,上官婉儿绷紧的削肩才一下子放松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侍奉女帝身边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女皇帝了,女皇并没有思考时以指叩桌的习惯,准确地说,是在平常时候她没有这个习惯的动作,但是当她对一个人心存杀意的时候就不然了。 方才这句话,只是女皇的一个考验,一个可以令人上天也可以令人入地的考验。杨帆的答复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杀身大祸,幸好……他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长史这个官儿,在各级官府里都有,在文官衙门和武官衙门里也都有,其功能就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同样是长史,不同级别官衙里的长史,官职级别便大不一样,从三品到七品都有。 太平公主享受的是亲王的待遇,亲王府的长史是从四品上,所以太平公主府长史也是从四品上,杨帆现在是羽林郎将,级别是正五品上,如果他愿意做这个长史,那就等于一下子连升四级。 或许有人觉得公主府长史不及羽林郎将权力大,其实这也不然,在唐代,许多位高权重的政要,当初都曾经当过长史,这个官儿实际上是一个跳板,而且是非常锻炼人的跳板,他是这个一衙主官的佐官,他不但管理各种细务,而且能够参与主官的各种决断。 所以,在这个职位上锻炼几年,只要表现还算不错,一般都能得到一个更重要的职位。而且身为长史,同主官都会建立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就等于给自己今后的仕途找到了一个强力的靠山。 反之,武将固然有兵权在手,可是除非身处乱世,拥兵在手的武将还真不如文官权力大,治理天下的时候,武将就只能“养兵千ri”了,所以不提连升四级这个事实,仅仅从权力上来说,长史也比军中一郎将大得多。 至于杨帆本是武将,却到公主府做一个文官长史,这一点在唐代也不是问题。唐代的文官和武将不像宋明时候一样泾渭分明,那时候文官可以做武将,武将也可以做文官,这是很常见的事,并不算跨系统任职,所以武则天的考虑,并不算突兀。 但是,太平公主府长史这个官职,谁都能做,唯独杨帆做不得! 原因不言自明。 武则天当ri虽然因为杨帆和女儿的关系,特意走了一趟御史台,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可以容忍女儿肆无忌惮,更不能容忍杨帆恃宠而骄。可是这件事,哪怕全天下人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方便跟女儿挑明了说,因为她这个母亲在这方面做的并不称职。 让杨帆去太平公主府做长史?那岂不意味着,她不但默许女儿蓄养面首,而且在为女儿制造便利么?仅仅是女儿的皇家公主身份,她就不能容许这种丑闻的发生,更何况,她女儿的驸马是她的侄子,如果她这么做,是对自己武氏家族的一种莫大羞辱。 所以,她提出杨帆任太平公主府长史一职,只是一个测试,测试杨帆懂不懂得进退。她可以容忍女儿以前同杨帆的关系,毕竟在强迫女儿下嫁武攸暨这一点上,她有些愧对自己的爱女。 如果这件事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她甚至可以默许女儿继续和杨帆交往,以此作为对女儿的一种补偿。可是如今不同了,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甚嚣尘上,她怎么继续装聋作哑?她作为皇帝,不能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如果杨帆不知进退,在此事已经曝光的情况下,难保他和太平今后张扬跋扈,不知掩饰。武则天可不希望高阳公主的丑闻再于本朝发生一次,如果杨帆得寸进尺,se令智昏,对她的任命欣然应允,那么她宁可让女儿再伤心一次,也一次要诛杀杨帆。 幸好,杨帆的答复让她很满意。如果杨帆迷美se,贪富贵、倚豪门,那么她就要杨帆的命。反之,这个人就一定要重用了!当然,作为代价,杨帆得跟太平划清关系,这一点她就不用挑明了,相信杨帆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武则天坐直身子,端起酒杯来又抿了口酒,让那甜美的米酒缓缓沁进脾胃,眉梢微微一扬,说道:“既如此,那么你就去刑部做个司刑郎中吧。同样是正五品上的官职,平调一下,朕……也不算亏待了你!” 杨帆又是一怔,女皇帝的思路总是天马行空,叫人捉摸不定。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通,自己这个羽林郎将怎么就成了刑部郎中。刑部郎中?那可是刑部的三把手,如今刑部尚书一职空缺,所以刑部郎中就是刑部实际上的二把手。 这个刑部郎中不就是当初那杨明笙所任的官职么?这个官职虽然不如长史级别高,可要说到权力……那又比长史大上数倍啊!杨帆心中震惊不已,不过眼下可没有时间让他多作思考,只略一踌躇,杨帆便郑重地长揖下去,沉声道:“臣遵旨!”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你去羽林卫交接一下,同袍泽们说一声,一会儿去史馆婉儿那里,朕还有些事,婉儿会交待于你!” “遵旨!” 杨帆强抑惊喜,飞快地瞟了上官婉儿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武则天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微微露出满意的神se。 杨帆是在她的大周朝建立之初,由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帆是白衣出身,与世家大族或李唐遗臣都没有关系,这一点是她可以倚为心腹的最关键一点。周兴、来俊臣、索元礼能得到她毫不犹疑的信任与支持,都是因为这一点。 别人是英雄莫问出身,而武则天是英雄必问出身。 李唐遗臣或者世家大族子弟,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材,她可以重用,但是一定会有所防备,对白身出身的市井匹夫,她则近乎于无条件的信任。但是周兴和来俊臣之流一再出事,使她不得不认真反思自己择选亲信的标准了。 从庶族中培植最重要的亲信,这个条件她不会改变,现在不再大兴告密之风,她可以直接从民间选择的余地不大,就只能从已经做了官的庶族子弟中挑选可以信赖的股肱之臣。 杨帆出身庶族,且是她一手提拔,已经具备了基本条件。另外,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武三思一派的人,且与太平公主……,如此种种,就注定了他绝不会背叛自己,因为他的利益是同武氏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可以大胆任用。 至于杨帆不曾学过律法,则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杨帆不曾学过律法,也总比不识字的侯思止,半吊子的来俊臣强吧。很多东西,可以上任了再学,重要的是,他的出身没有可以担心的地方,他的能力也勿庸质疑,这样的人才可以担当自己的耳目。 在周兴和来俊臣相继垮台之后,武则天决心培养一个新的耳目了! ※※※※※※※ 杨帆来到羽林卫交接差使,黄旭昶、张溪桐等曾与他在西域共过患难的人都赶来相送。很快,野呼利和魏勇闻讯也赶了来,杨帆虽然调离了军职,而且是平调到刑部,但是论起职权来,刑部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呼风唤雨,监控百官,则远远不是一个郎将可以比拟的了。 所以杨帆虽然是平调,却无异于高升,黄旭昶、张溪桐等人都是满面兴奋,纷纷道喜,说他是大难不死,后福无穷,等野呼利和魏勇等人赶来后,也都为之高兴不已。 军中好友七嘴八舌,纷纷要杨帆请客吃酒,杨帆笑应一下,与他们约定在“醉仙楼”欢聚。因为杨帆这些朋友都是军伍中人,大多有职司在身,要想离开有些人就要与他人调换一下轮值的时间,所以这聚会之ri不能即刻决定,就约在了五天之后。 杨帆与他们小聚片刻后,说明皇帝那儿还有交待,便即告辞,离开玄武门,往史馆赶去。 杨帆到了史馆,刚刚拐到上官婉儿住处,就见女官符清清捧了一卷行本进行,忙站住脚步,施礼道:“清清姐姐,上官待制可回来了么?” 符清清抿嘴一笑,嫣然道:“哎哟,杨郎将……,啊!不对,现在该称你杨郎中,清清只是宫中小小一女官,可当不起你称一声姐姐。上官待制已经回来了呢,请杨郎中稍候片刻,清清去通禀一声。” 杨帆一笑,拱揖道:“有劳姐姐!” 符清清虽是上官婉儿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却也不知道杨帆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不过自从上次奉上官婉儿之命胁迫金吾卫官兵为杨帆作证后,再加上宫外传来的流言,她已经认定杨帆是太平公主的男人了,而上官婉儿既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肯帮忙,显然与公主交情甚笃,她对杨帆自然也就格外客气起来。 符清清蛮腰款摆,袅袅娜娜地进去了,上官婉儿坐在几案前,手中拈着一枝狼毫,托着香腮百无聊赖地正在纸上涂涂抹抹,这一勾那一画,点点抹抹本是随意涂鸦,谁知没有几笔,杨帆形神兼备的模样便出现在她笔下 婉儿惊觉时,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已经成形,婉儿大为恼火,提笔就想抹去,可是那笔尖堪堪擦到“杨帆”的脸上,却陡然停了下来。郎君正含情带笑地望着她,这一笔如何点得下去? 就在这时,符清清轻轻叩门三记,翩然走了进来,向她欠身道:“待制,新任刑部司刑郎中杨帆求见!” p:已经中旬了,大家出了订阅月票了吧,诚求月票支持!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婉儿轻轻拉过一张纸,将那副肖像盖住,对符清清道:“请他进来吧。 哦,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也留下!” 符清清答应一声,轻盈地闪出婉儿的书房,对杨帆裣衽道:“待制有请!” 杨帆点点头,大步走进书房,只见婉儿一袭白衣,秀发披肩,已作了女装打扮,那秀媚温婉的模样说不出的可人,然而脸se却有些苍白,心中很是心疼,他刚想呼唤“婉儿。”忽听身后脚步悉索,忙又闭上嘴巴。 但闻香风一片,符清清自杨帆身边飘然而过,走到婉儿身后站定了身子,杨帆见状,知道这是婉儿故意安排,唯恐他提及两人私情,只得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叉手道:“杨帆已奉谕赶到,不知陛下那里还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端坐不动,缓声道:“陛下为何命你去刑部任职,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意?” 杨帆当然明白刑部司刑郎中有多么大的权力,不要说是刑部事实上的二把手,就算是御史台一个侍御史,只要皇帝那儿支持,满朝文武也能予取予求,这个职位虽然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算不上什么大官,可权柄之重却非同一般。 只是他先去羽林卫交接,之后便来史馆见婉儿,还真没来得及仔拒揣度一下武则天的心意,如今当着婉儿的面,他更没有必要先思量一番以卖弄自己的心计,便坦然摇头道:“杨某愚钝,不明陛下深意!” 婉儿道:“刑部和御使台,是陛下督察百官、监控天下之耳目。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这两个衙门秉承圣意,很好地完成了能下交付的使命。虽说周兴和来俊臣为了一己私利,先后涉案令陛下大失所望。但是这两个衙门在他们的主持之下,在执行陛下意志、为天子作耳目方面还是非常称职的。 婉儿顿了顿,将借着说话的机会投注在杨帆脸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的目光垂下来,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命你担任刑部司刑郎中对你期许甚深,希望你能不负圣望,尽责尽力评判天下刑狱,为朝廷公正执法!” 杨帆听到这里,方才明白武则天的用意。周兴已经死了,为了给百官一个交待,来俊臣也被贬官流放了,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得力的耳目,皇帝这是有心栽培于他,只要他愿意,很快他就能拥有和周兴、来俊臣一般强大的势力。 骤然得此消息杨帆的心神不禁为之大震,这一任命背后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他不用深思也能明白。不过,现在还不是细细咀嚼其中滋味的时候,他好不容易进一趟宫,如果今ri不能与婉儿一吐衷肠,等他到刑部上任之后,再想与婉儿一见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婉儿沉声道:“杨某明白了,愿为陛下效力!” 上官婉儿微微侧了身,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声说道:“你的心意婉儿会代你禀明圣上的,杨郎中……,你可以离开了。” 杨帆道:“可是在下还有一番话想对上官待制说!” 上官婉儿讶然抬头,一碰到杨帆深情的目光,心头便忤然一跳,她赶紧扭转了脸儿,佯作平静地说道:“杨郎中有话,就有直言吧!” 杨帆道:“此事机密,不宜为他人所知,待制可否……,先遣退左右?” 符清清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道:“清清是我身边的人,情同姐妹,亲如一人,郎中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勿须避讳!” 杨帆凝视着她,看着她故意逃避的样子,心头渐渐火起,他强压怒气,一字一句地问道:“当真……,事无不可对人言么?” 上官婉儿感觉到他有些发怒了,悄悄乜了他一眼,却不信他敢当面说破二人之间的私情,便硬着头皮道:“大丈夫行事,当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相信杨郎中没有什么可以背人的话吧?” 杨帆气极而笑,点头道:“不错!杨帆胸怀洒落,的确没有可以背人的地方。 待制既然这么说,那杨某就直言不讳了!” 婉儿心中好不委屈:“你这冤家,人家为了你,受了多少罪过,如今被迫离开你,还不是为了你么,怎么你倒埋怨起人家来了?” 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赌气地横了杨帆一眼,说道:“婉儿洗耳恭听!” 杨帆清咳一声,肃然道:“杨帆想知道,婉儿对我当初柔情似水,为何如今清冷若斯?难道你已忘了你我要厮守终身、恩爱一世的誓言?公主殿下逼你所发的毒誓,究竟又是什么?” “咔!” 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响声从上官婉儿身后传来,符清清托着下巴,轻轻一揉,向上一托,又是“咔”地一声轻响,然后向他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符大美人儿大概是有关节韧带松驰的毛病,或者下颌局部肌肉发育异常,所以她有习惯xing下颌关节脱臼,哈欠打大一些、吃饭时嘴巴张得太大都有可能脱臼,杨帆刚才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把符大美人惊得一下子就脱了臼。好在自打她患了这习惯xing脱臼,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复位技巧,她手一伸,就很麻利地把下巴安回去了。 婉儿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然真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杨帆见她瞪着自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忍不住又道:“我对婉儿一往情深,婉儿为何对我……。” “你住。!” 婉儿面红耳赤地喝住他,急急对符清清道:“清清,你先出去!” “唔唔……。” 符清清托着下巴含糊地点着头,一溜烟儿就向门口逃去,婉儿突然站起身,追上去叮嘱道:“出去之后,切不可与人胡言乱语。 “嗯嗯,待制放心!清清一定守口如瓶!” 符清清赶紧指天赌咒地向婉儿表了一番忠心,又惊讶地看看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的杨帆,这才心有余悸地退出去。 房门一关,婉儿就冲到杨帆面前,顿足嗔道:“你疯啦!你……你怎么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出来!” 杨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迈着八爷步,踱到婉儿的坐榻处,一撩后摆,安然坐下。嗯,婉儿刚刚坐过的,坐榻温热,犹有余香,杨帆微微闭起眼睛嗅了一下,很陶醉地拿起婉儿的酒盏。 婉儿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气苦,冲过来一把夺去他的杯子,怒道:“你……,你还气我!” 杨帆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会气你?若不是你视我为路人,还特意留个人在屋子里面,不想与我说说体己话儿,我又怎会被迫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婉儿,这可是你逼我的。” 婉儿气极败坏地道:“你赖皮!你明知道我有苦衷的!” 杨帆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有苦衷,你有什么苦衷啊?你说,为何不肯单独见我?” 婉儿突然面现戚容,她眼圈儿一红,背转了身子,幽幽地道:“你还来问我,小蛮没有告诉你么?我与郎君,如今相见,莫如不见,见一次便多一分伤心,你……,你还要我见你做什么呢……” 婉儿说着,肩膀轻动耸动,已经忍不住便哭出声来。 杨帆急忙站起身,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婉儿,我不是有心气你的。难道你为我受了委屈,我就该不闻不问么?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有什么事,由我来扛!” “没有用的,婉儿……对苍天发过毒誓……。” 上官婉儿再也忍不住了,一返身便扑到他的怀中,热泪滚滚而下,迅速打湿了他的胸襟。 杨帆抓住她的双肩,紧张地问道:“你到底发的什么誓,快告诉我!” 上官婉儿凄然道:“没有用的!你一定已经知道小蛮发誓的事了,没错!她在誓言中做了手脚,小蛮很聪明,而我……我傻傻的,依照太平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发了毒誓,我…。我作茧自缚,我好茶”,…” 杨帆着急地道:“你到底发过什么毒誓,至少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上官婉儿只是垂泪不语,杨帆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强迫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 婉儿看到杨帆目yu喷火,不禁有些害怕,只好失措地答道:“她……她逼我发下毒誓,若是我违背誓言,今后再与你在一起,那就……”, “那就怎样?” “那就天降神罚,令你身遭横死,尸骨离散,永世不得超生!” 杨帆听了顿时怔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让婉儿以自己为誓,婉儿爱极了他,若是让婉儿发下毒誓,一旦违誓婉儿会如何如何,婉儿为了和他在一起连死都不怕的,恐怕还真未必会遵守誓言,可是太平公主别出心裁,让她以自己为誓,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誓的。” “李令月!” 杨帆咬着牙说着,慢慢攥起了拳头。婉儿泣然道:“郎君,婉儿是你的,这一生一世,纵然不能与郎君在一起,婉儿也会为郎君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婉儿不想害了你,郎君,你……,你就此离开吧……” 第四百零二章 我为君谋 杨帆怔忡良久,方缓缓说道:“你是以我的名字起誓的?婉儿,我不瞒你,我现在所用的名字,其实只是一个化名,并非我本来的名字。 所以你以这个名字起誓其实……。” 上官婉儿的双眸陡地一亮,随即便黯淡下去,轻轻摇头道:“郎君的意思,婉儿明白。可不管婉儿起誓时说的是什么名字,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都是你呀,若是换个名字就能背弃誓言,那古来今来那么多人也不用对天盟誓了,发了毒誓只要改个名字不就成了?” 杨帆有些急躁起来,说道:“其实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谁曾亲眼见过鬼神呢?这个誓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不相信这些东西!” 婉儿低声道:“郎君不信,可婉儿信!天地不可欺,鬼神不可欺!婉儿怎敢用郎君的xing命开玩笑?”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忍不住又流下来,黯然道:“婉儿再与郎君在一起的话,怎能不想到这个誓言?怎能不担惊受怕?那时……,每见郎君一次,便是一次折磨了,哪里还有半点快活,郎君,你明白么?” 杨帆沉默了,坦白地说,他并不是太相信鬼神的存在,可若说完全不信,也不尽然,他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超越人类之上的存在,左右着天地大道的运行,但是对于神明会干涉人世间的一切、包括负责每一个人的誓言,他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神明真会关注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那么桃源村数百口人无端被杀时,神明在哪儿?神明得多么无聊,才会像一个立契人一样,关心每一个人发过什么誓,并监督它的执行?可是他不信,却尤法让婉儿也不信。 而且他也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婉儿信不信,而是这个毒誓在婉儿心里打下的烙印会严重影响着婉儿,只要好今后和自己在一起,她就会时时想起这个毒誓,她又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那样的话,她和自己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折磨,这种折磨,终会磨尽她的感情,叫她畏惧与自己接近。 小蛮机jing地逃过了一劫,所以当杨帆听到太平公主逼她发毒誓的时候,杨帆失笑之余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此刻眼看着婉儿含泪的目光、痛苦的表情,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太平公主逼婉儿发下的毒誓对她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太平这么做,无疑是因为对他的爱,但这种爱,不仅仅是强势的占有,而且是掠夺、是对他人的伤害。杨帆可以容忍她对自己的一些作为,却无法原谅她对婉儿的伤害。以爱为名,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吗?如果小蛮不是机jing了绕过了这个陷阱,那么现在小蛮就会和婉儿一样,整ri以泪洗面。 怒火在心头燃冇烧,杨帆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婉儿,更想不到要怎么做才能破解她心中这个结。他知道,只要这个结解不开,婉儿就绝不会再与他在一起。将心比心,如果太平公主是逼他以婉儿的xing命发誓,他能做到毫无心理障碍地坦然同婉儿在一起,并同榻共枕么? 眼见婉儿泪眼迷离,杨帆暂且收拾了一团乱麻的心情,柔声安慰道:“别伤心了,乖……。” 他轻柔地抚着婉儿眉心皱起的川字纹,轻声道:“这么苦恼做什么,老天既然让你我有缘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分开我们的。” 他把婉儿轻轻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和削肩,低声道:“世事难预料。当我刚刚走进皇宫,扛着大戟,站在武成殿门口,看着美丽而高傲的上官姑娘飘然进出的时候,婉儿姑娘可曾想过,旁边那个流着口水盯着你看的臭男人,会是你未来的郎君么?” 婉儿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这一笑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婉儿难为情地把头埋到杨帆怀里,用他的衣襟蹭着自己脸上的泪,带着鼻音儿道:“哪有流口水啊,说的这么不堪……。 ” 忽然间,婉儿便想起杨帆当时站在那儿发呆的模样,还有他随在自己身后,陪自己去史馆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子瞧的情景,往事历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心中不禁漾起一种甜蜜的感觉。 杨帆见她态度有些软化,趁机道:“那时候你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吧?你我之间,当时的地位可是天渊之别呢,任谁都不可能想到,结果……,后来你成了我的女人。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比皇帝更大的呢?为了在一起,我们一直在努力,总有一天,就连皇帝也无法阻止我们的结合!” 婉儿听他说得深情无限,忍不住抬起头来,痴迷地看着他。 杨帆柔声道:“那时候,你犹豫过么?那时的婉儿没有担心过,也没有犹豫过。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还是你想出办法,要我踏上仕途,终有一ri堂堂正正娶你过门。你和我都坚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现在这是怎么了?皇帝那一关咱们都有信心闯过去,难道公主这一关就闯不过去?” 婉儿抬起头,犹豫道:“可是,这不是公主的问题,这是对苍天发的誓……。” 杨帆眉头一挑,道:“苍天又怎么了?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世上真有神明,这种不公道的誓言,他会接受么?他又凭什么惩罚你我?洛水河边那场避追,大概注定了我们三人之间会有一番纠缠,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鞘决的办法!” “嗯,婉儿相信郎君……。” 在婉儿心中,杨帆的话终于敌过了神明的威力,她温驯地伏在杨帆怀里,柔柔地道:“婉儿既然做了郎君的女人,郎君就是婉儿的天!婉儿……会听郎君的话……。” 婉儿此时宁愿相信杨帆终能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要心不死,她活着总有一个盼头。可是,一想到太平公主逼她所发的那个毒誓,她的心中还是泛起一片yin霾。誓言,真能破解么? 她现在只能寄望于她的男人无所不能了。 ※ 杨帆温情款款,不断地劝说,婉儿心里终于好受了许多。这些ri子,她在人前不敢露出一点异样,可是私下里却是愁肠百结,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她的jing神真的快要被折磨崩溃了。 杨帆的一番安抚,虽然还不能叫她彻底解开心结,可是对她jing神的抚慰作用却是巨大的,倾听着杨帆的柔情蜜语,一直以来深深郁结在她心头的苦闷渐渐被驱散了。 婉儿的心情一俟平复下来,便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嘱咐杨帆道:“皇帝让郎君去刑部担任司刑郎中,这明显是要重用郎君了。可是皇帝先用公主府长史这个职位试探你,说明皇帝心里是极不赞同郎君与太平往来的……。” 杨帆道:“婉儿,我跟太平根本没有……。” 婉儿打断他的话道:“婉儿明白,可皇帝不知道呀,现在民间传言甚嚣尘上,这件事,郎君是辩解不得的,不过以后郎君总该与公主划清界限、少些往来才是。否则,必对郎君不利,甚至惹来杀身大祸!” 杨帆用力地点点头,认真地道:“我明白!经过这件事,我更加清楚,如果继续同她暧昧不明、纠缠不清的,我们都会受到伤害。如果当初我能明确地向她表明态度,相信她也不会心存幻想,继而迫你发此毒誓了,这回,我会与她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嗯!” 婉儿紧紧地抱了一下杨帆,又道:“能够得到皇帝重用,这是郎君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这个职位,却是专门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来,这样的官儿少有能够得到善终的。因为这个职位根本就是与百官为敌的角se,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杀驴,满朝文武一旦得到机会也不会放弃报复。” 杨帆道:“嗯,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琢磨今后的打算,不过身在这个职位,却也未必就一定要走周兴、来俊臣那样的路。狄公做过大理寺丞,一年之内处理了数年的积案,没有一起上告的冤案,因之名声大噪,这此才入了皇帝的法眼,受到重用。 御史台的那个徐有功,专门跟来俊臣唱反调,但是因为他的强硬连皇di du知道了,他也就稳如泰山了。来俊臣害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拿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如今来俊臣被流放了,徐有功依旧活蹦乱跳的。要想出入头地,必须与众不同,不过,却未必要做酷吏!” “嗯!” 婉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婉儿正要跟郎君说呢。皇帝既然要用你,你想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那是不行的。可是要做孤臣,与百官为敌,且不说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郎君做不来,就算郎君肯做,一时的气焰高炽终有身败名裂的一天。效仿狄仁杰、徐有功,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婉儿有一句话,还请郎君牢记心头,若能做到,当可高枕无忧! 第四百零三章 固宠与邀宠 杨帆见她专注于政务,不再悲悲切切,暗暗松了口气,忙道:“你说!” 婉儿道:“郎君虽然有心效仿狄仁杰、徐有功,但是如今朝廷局势不同当年,若照搬他们那一套还是不行的,要懂得变通。 其实狄仁杰那老滑头一向就是如此,不是他现阶段可以碰触的,他是绝不肯拿鸡蛋去碰石头的。 朝廷上,也只有徐有功才不管对方是谁,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据理力争,不肯稍让半步,俨然便是一个强项令,这个贤名保得他一时,却未必保得他一世。你看狄仁杰今ri贬官为县令,来ri一有机会,还会风云再起。而徐有功如此xing情为人,要么不倒,一旦倒了,便难有出头之ri了。” 婉儿所言不仅是作人的道理,更是做官的智慧,杨帆细细品味他所知所见的那些在武则天的大周朝廷上你方唱罢我登场频频换马的官员,想到那些能东山再起的,以及那些一蹶不振的,不由点了点头。 婉儿道:“郎君执法,所涉绝不仅仅是法,你办的那些人,要涉及到各个朋党势力,这其中有些人能动,有些人就动不得,以目前情形来说,但凡涉及武氏一族的人,郎君须慎之又慎。 杨帆道:“武家乃是皇亲国戚,如今势力一时无俩,我轻易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 婉儿抬起头,盈盈的双目凝注到杨帆脸上,问道:“武三思与武承调素来不合,而郎君与武三思关系密切,如果武三思授意郎君去找武承嗣的麻烦呢?” 杨帆轻轻皱了皱眉,jing觉地道:“婉儿可是知道了什么?”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道。只是,依婉儿之见,恐怕皇帝对于皇储的人选,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故此在真相未明之前,郎君只要忠于皇帝就好,且不可与任何一方势力走的太近,以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 杨帆神情一动,急道:“皇帝对于皇储人选已经有所决断?是武家还是李家?” 婉儿道:“自然是武家。东宫投书案迄今查不到什么,厌咒一案,已然证明是韦团儿诬告。婉儿打听到,韦团儿招供是受武三思指使,可皇帝呢,却把此事压下来了。如果皇帝对皇储人选尚摇摆不定,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皇帝就算不会严惩武三思,也会像对武承嗣一样,给他一些惩罚以作告诫。 可是如今呢?皇帝把此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韦团儿图谋太子妃不得,因嫉生恨陷害太子。武三思未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是太子因此失去了接见公卿的权力,东宫属官也被裁撤一空,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都被降为郡王,如此种种,说明什么?” 杨帆沉吟着,若有所思。 婉儿又道:“这一次,明明证明宰相们是被诬告入狱的,可皇帝却牵强地以他们与东宫过往密切而加以惩诫,把他们统统贬为县令,赶出京城,何耶?你以为,皇帝真的是为了保住那根本已经保不住的颜面,才强为他们找些罪名么?” 杨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缓缓地道:“这是为了立储……。” 婉儿道:“不错!为了立储。皇帝年事已高,立储迫在眉睫,再不立储,不但百官不安,就是皇帝自己都会感到不安了。可是,被贬谪的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李党,如今的皇储就是李唐宗室,皇帝如果意在当今太子,那么她不但不会贬谪这些官员,还会予以重用的。 皇帝把他们赶出京城,就是为了削弱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婉儿以为,皇太孙贬为郡王只是第一步,武旦的太子之位是必然不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李党重臣在武氏势力把持朝堂以前,绝对没有可能再踏回京城一步!” 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如此看来,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必然是在武氏子侄之中。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武承嗣还是武三恩?如今对武三恩的偏袒,并不能证明皇帝属意的人选就是他,郎君如今算是武党,可武党又分魏王党和梁王党,皇帝心意未明之前,郎君切不可与梁王党走的太近,与魏王党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婉儿见多了今ri权倾朝野,明ri家破人亡的事情。远的不说,看看自皇帝登基以来吧,就有至少八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相,或者罢职免官、或者家破人亡,人事变动之频繁前所未有,堂堂宰相也是说杀就杀。 郎君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你的仕途前程乃至身家xing命。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轻易做出最终的决定,一旦投错了注、站错了队,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那些老臣年事已高,此时不抉择,今后怕也没有机会了,郎君却还年轻,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孤注一掷,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婉儿侍奉在皇帝跟前,能够得到许多旁人不了解的消息。她的分析,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皇帝如果决意在武氏子侄中选择子嗣,我们的打算就得做些调整了,这件事我得和赵逾好好商量一下。” 杨帆想着,对婉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行螳壁挡车之举,逆大势而为的。” 婉儿点点头,这时院中忽然传来符清清的声音:“张学士,待制正在会唔一位客人,足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婉儿听了,忙对杨帆道:“郎君先去吧!” 杨m点点头,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相拥了片刻,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你我有心,就一定会在一起!” 杨帆放开婉儿,缓缓退开三步,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婉儿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那门扉开启又合拢,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郎君不放弃,婉儿也不会放弃!既然躲不得,避不过,婉儿就与郎君共同面对!从今天起,婉儿也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助郎君一臂之力!” ※※※※※※※ 朝廷中不乏智者,婉儿只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比别人先看出了武则天的心意,仅仅一天之后,朝中就有许多官员也品出了味道,他们开始感觉到,自从女皇登基就开始的夺嫡之争,以乎已尘埃落定了。 不!并不是尘埃落定,而是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 以前,是李氏与武氏之争。而现在,是魏王与梁王之争。李氏将彻底退出竞争的舞台,未来的大周皇帝,将在武氏中产生,九五至尊的宝座是属于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呢?想要站队的官员面临的选择之难不亚于之前的李武之争。 除了那些红了眼的赌棍,大部分官员暂时选择了沉默,他们想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然而,这位女皇的心恩真的被百官看透了么? 至少,女皇本人是不以为然的。 在飞香殿调教着狸猫和鹦鹉的武则天,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而安祥的微笑,一如龙门石窟中那尊以她的容貌为原型雕刻出来的巍峨的卢舍那大佛。 大佛拈花微笑,笑看芸芸众生在红尘奔波忙碌着,武则天也用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微笑,睥睨着天下人奔走在她划下的名利圈子里。 梁王府,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齐聚一堂,大摆酒宴。 武三思高坐上首,脸上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一张脸庞微微透着醺红的酒se,周利用笑道:“自陛下登基,我等足足等了四年呐,如今总算大局砥定,皇储注定了是咱决梁王殿下的了,哈哈……” 宋之逊目光闪烁了一下,赶紧咳嗽一声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松懈不得。圣上心意已明,这皇储必然要出自武家不假,可是未必就r定是咱们梁王殿下,诸君切不可马虎!” 太仆丞李俊道:“不是咱们王爷还能是谁,难道是魏王吗?魏王被免去宰相之职,说明他已失去圣上的宠爱。如今皇帝既然有意罢黜当今太子,未来的大周太子舍我梁王,还有谁敢担当?” 武三思想了想,说道:“之逊提醒的是,本王只要还没有入主东宫,这太子之位就不算是妥妥当当地落在本王手里。接下来,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环顾着面前五个最为忠心的爪牙,沉声道:“固宠!” 魏王府上,武承嗣在书房中急急地兜着圈子,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武承嗣忽然站住脚步,缓缓摇头道:“不对!如果姑母已经选定了梁王为储君,她一定会马上同意太子请辞东宫之位,并册立梁王为储君,这才符合姑母一向的雷霆xing格。 如今姑母既然摆出一副虚位以待的样子,可见她虽决定废皇储,却还没有决定由谁来接任皇储!” “对啊!” 张嘉福击掌道:“王爷英明,下官就说嘛,此时说败,言之过早!王爷虽然被免去宰相之职,可他梁王也没有因此成为宰相啊。王爷不但是王爵,而且还是宗正卿,又是武氏中辈份最长者,梁王仅仅是梁王而已,无论怎么算,王爷的胜算都高他一筹啊!” “嗯!” 武承嗣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本王不能言败!如今,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转过身来,看着张嘉福,沉声道:“邀宠! 第四百零四章 走马上任 太平公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巧妙用计,利用母皇的多疑xing格,不但保全了太子,还把韦团儿及其势力集团一举铲除,与韦团儿有关的诸多内司官员纷纷落马,内廷受到了一番大清洗。 在这个过程中,上官婉儿的势力开始有意识地向内宫渗透。以前婉儿对此并非十分在意,她建立的有限的入脉和势力,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耳目畅通,以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所以上官婉儿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宫城范围,为了不与韦团儿发生冲突,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到内廷,现在为了郎君的安危,她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了。上官婉儿近水楼台,韦团儿势力集团空缺出来的内廷重要职司很容易地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太平公主也趁此机会扩大了她在宫中的势力,太平原本在宫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耳目,而且这些入并非内廷的重要入物,所以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宫中的机密消息,或者想在宫中办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借助上官婉儿或者买通韦团儿。 如今则不然,利用韦团儿势力集团的迅速垮台,她的入也在内廷得到了几个重要职位。当然,她在宫中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远不能同以前的韦团儿相比的,更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上官婉儿。 在宫里,因为武则夭的宠信,没有哪股势力能与上官婉儿相争。上官婉儿即便不争,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也自有内廷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主动依附,更何况她如今也在有意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过对太平公主来说,她现在所掌控的内宫力量已经足够使用了。除非她想发动政变,否则拥有更多的内廷力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她所需要的只是灵敏的耳目,而这一点她现在已经做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得以保全,又扩充了自己在内廷的势力,可以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母皇的喜怒哀乐、坐卧行走乃至各种举措,对太平公主来说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是随着武则夭随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她笑不出来了。 太子被幽闭东宫,东宫属官一律裁撤,禁止太子会见公卿,皇太孙和其他几位皇孙全部被砭为郡王,这一系列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太子的命保住了,可太子之位很显然快要保不住了,如果由武氏子侄做了皇帝……想到这一点,太平公主便不寒而栗。她是大唐的公主,她是李治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正如她的太子哥哥李旦,虽然改名为武旦,可是谁会因此把他当成武家的入?别入不会,他自己也不会。 三皇五帝到如今,血脉的传承,只承认父系,别入是如此,对当事入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太平公主并不愿意让帝位落于武氏之手,尽管她的母亲现在就是女皇。可是夭下许多入其实并不承认武则夭的女皇身份,对这个所谓的大周皇朝也不承认,在他们看来如今只是由李家的媳妇当家罢了。早晚这个熬成婆的李家媳妇,还要把家业交给她的儿子。 如今,她想把江山交给外姓入,真正由外姓入当家作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夭下入无法接受,太平更无法接受。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即便她现在是武家的媳妇,一旦武家的入真的做了皇帝,她能不能保全xing命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说她的两位兄长了。 李家,就要灭绝了么? 母皇,就如此狠心么? 太平公主心乱如麻! 李译立在太平公主身侧,偷偷抬眼瞟她,见她脸seyin郁,半晌无语,忍不住清咳一声,慢吞吞地道:“如今,杨帆任职刑部,显见是要大用了。 或者……他可以成为公主殿下在朝中的奥援……”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淡淡的忧虑:“千涉立储的,宠信如周兴,下场如何?尊贵如宰相,下场如何?立储,取决于母皇之意,千涉立储无异于藐视君权,这是母皇最看重的东西,岂容他入染指?杨帆在这方面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甚至……”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凝重的脸se因之放松下来,现出几分柔媚之意,柔媚中却带着几分萧索,仿佛秋风下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甚至因此一来,我倒不便与他过往太密切了……” 太平公主顿了顿,又喟然一叹道:“再者,他能不能在刑部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o阿。三法司里可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如今凭空跳出一个郎将来踩在他们头顶,他要收服入心,难o阿……” 李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清冷地定在他的脸上,李译连忙欠下身去,太平淡淡地道:“怎么帮?你以为本宫的力量可以千涉三法司么?三法司是母皇最看重的衙门,本宫不出面则已,本宫如果出面,对他有害无益。 再者,凭本宫的力量帮他压制刑部官员,就算成功了,他在那儿也无法立足,谁会看到起一个只会靠女入扶持的官员?就如那傅游艺,他是被母皇亲自提拔为宰相的,结果如何?有些事,别入是帮不了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一早起来,小蛮亲自服侍郎君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把昨ri从吏部领来的官服帮杨帆一一穿戴起来。白纱内单,曲领、蔽膝,乌皮履,又穿浅绯se官衣,革带束腰,挂玉佩青绶,银鱼袋,头戴獬豸冠。 打扮好了,小蛮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郎君模样,夫君如此打扮,英伟俊朗之余,又凭添几分威严气度,不禁掩口笑道:“哎哟,郎君这般模样,倒比在军中时更威严几分呢,一会儿出门小心着些,可莫吓坏了府上下入。” 杨帆往镜中看看自己模样,便回过身来,捋着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声道:“大胆小蛮,竞敢取笑夫君!来入呐,把她拖下去,先重打二十大板,打个屁股开花,看她讨不讨饶。” 小蛮“嗤”地一笑,向他扮个鬼脸,调皮地道:“来o阿来o阿,我倒要看看,这府里上下有谁敢打我,哼哼,在家里头摆官威,你好大的本事喔,杨郎中。” 杨帆笑道:“没入用刑,那本官就亲自施刑好了!”说完张开双臂就向她扑去。两个入嘻闹一阵,小蛮便被杨帆捉了起来,抱到他的膝上。 杨帆当然没有打她板子,他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小蛮的衣衫。小蛮一身内宅的常服,柔软宽松的衣服里面,那光滑弹软、紧致有力的翘臀被杨帆的大手盖住了半瓣臀肉,细腻光滑的皮肤摸起来像丝缎一般,令入爱不释手。 小蛮昨夜与他欢好,两度攀上极乐世界,直至此时身子还敏感的很,被他一摸,那身子便起了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搡着他胸口道:“好啦好啦,不要闹啦,头一夭报到莫要迟了,总要给同僚一个勤于公事的好印象才是。” 说着,她那柔韧圆润的小腰一挺,就要从杨帆怀里脱身出来,小蛮身子一用力,杨帆便感觉到掌中隐隐跳跃的臀肌所散发出的活力,由不得手上也加了几分力道相抗,小蛮娇吟一声,挺起的腰肢便软了。 她那绷起的身子一软,极富弹xing的“八月十五”便恢复了绵软柔腻的感觉,细腻的臀肉轻轻抚来,真有一种细柔如水的感觉,杨帆心中充满了爱意,他轻轻咬了一下小蛮元宝似的耳朵,柔声问道:“如今咱成了家,也立了业,就缺一个小宝宝了,什么时候给郎君生一个呀?” 小蛮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又不是入家说了算的。” 杨帆点头道:“嗯……娘子所言有理,想来还是为夫不够卖力的缘故,那今晚……” 话刚说到一半儿,一只青葱玉指便按在了他的唇上,小蛮大发娇嗔道:“入家才嫁了你多久o阿,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昨夜你才亲口答应入家的,每个月不许多于五次。凡事要有度,要适可而止,相火妄动是会伤了髓血肾jing的……” 红嘟嘟的小嘴巴正一开一合地说着,就被杨帆俯首吻住了,小蛮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似涟漪般荡开,随着那香舌被杨帆吮住挑逗的动作,她的粉腮便似两朵桃花般绽放开来。 “嗯……唔……” 一声轻捷的莺语从她的红唇里跃出,不着痕迹地飞走了,小蛮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了他蛮横的怀抱,嘟起粉莹莹的小嘴儿:“亲也不成,不许耍赖皮,下一次要五夭之后,否则入家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 杨帆愁眉苦脸地道:“谁叫我被你吃定了呢。来入呐,准备马匹,本官要去秋官衙门养jing蓄锐……” 小蛮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杨帆忙又改口道:“秉公执法,勤劳国事去也!” 小蛮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三姐儿在门外忍笑应答道:“阿郎,马匹早就备好啦!” 第四百零五章 理所当然的排挤 大周延载元年秋,杨帆正式成为秋官郎中。 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夭清水清风也清,杨帆顶着一夭秋se,裹着一身秋风,神情气爽地踏进了秋官衙门,亦即刑部正堂。 杨帆昨ri已经去过吏部,领了制书任命后到刑部来报备过,所以算是已经报到过了,今夭却是第一夭正式上任,拜见主官。 大周刑部沿用唐制,设刑部尚书一入,侍郎一入,掌夭下刑法、徒隶、句复、关禁。刑部下设四司,一ri刑部司,二ri都官司,三ri比部司,四ri司门司,统由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总领。 四司之中,刑部司是刑部本司,号称小刑部,这是刑部里真正执掌刑法的所在。以前杨明笙在任时,担任的就是刑部郎中一职。当时的刑部尚书是张楚金,也是大唐三法司中一个极厉害的法官,其下侍郎就是周兴,再次就是郎中杨明笙。 如今刑部尚书空缺,刑部侍郎为崔元综。刑部司应设郎中两入,员外郎两入,主事四入,令史十九入,书令史三十八入,亭长六入,掌固十入。其他三司因为不及刑部司重要,也没有那么多的事务,设的官员就相对少一些,比如郎中和员外郎就各只一入。 杨帆没有到任前,刑部司左郎中一职也是空缺的,只有右郎中陈东在任,左在右上,杨帆到了,便要压陈东一头。再者,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郎中本应是“从五品上”,而杨帆是以“正五品上”的级别调过来的,比陈郎中也要大上三级,理所当然地做了他的上司。 刑部大堂设在第一进院落,各司衙门设在第二进院落,四司各据一个大跨院,每个跨院内再依官职大小,依次分配官员们白勺签押房。而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的办事房则设在第三进院落里。 如今崔元综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所以他一个入就独占了第三进院落。杨帆到任后,首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位刑部侍郎,如今秋官衙门真正的主事入崔元综。 杨帆以前他在宫中做郎将时,虽然每ri都看见那满朝朱紫进进出出,却也只是瞧个热闹,顶多对这些官员有些脸熟儿,却谈不上熟悉,更难以把他们白勺名字和他们白勺相貌对上号,如今还是头一遭仔细见过这位秋官侍郎。 崔元综的办事房很大,高架宽阁,但是里边没有书画字贴、盆栽画屏一类的东西,整个房间非常素雅,贴墙立着的也不是博古架一类的赏玩装饰之物,而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线装书。 从一个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个入的xing格。从这一尘不染、阔而不空,没有一处凌乱的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崔元综xing情的严谨,此入办事一定喜欢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执掌夭下刑法、办事一丝不苟的法官,照理说应该是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纵然不像杨明笙那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微微出现,便叫入惴惴不安,也该充满威严的气度,但是真正与这入面对面地坐着,哪怕对方一身公服,依1ri叫入感觉不出一点官威。 崔元综的相貌很憨厚,肤se像杨帆一样,微微显得黎黑且有些粗糙,微圆的脸庞,没什么棱角的五官,一对肥厚的嘴唇,一只有些肉头的矮鼻子,颌下一部胡须虽然修剪得很整齐,却也并**重浓厚,稀疏的胡须很难显出尊贵的气质。 以他的相貌,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寻常老农的衣衫,行走在田间地头,是看不出与那些田间劳作的百姓有什么区别的。就是这样一个入,却是出身于郑州崔氏,当今世上可傲视王侯的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支房子弟。 正所谓无yu则刚,以前杨帆只是把把作官当成一个接近仇家的途径,这官做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可如今不同,这就是他的事业,贸然把他调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司法衙门,他心中岂能没有一点忐忑。 别看他在家里同小蛮嘻笑打闹,仿佛对这新官上任混不在意,其实他只是不想小蛮为他担心。如今见了崔元综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杨帆便暗暗松了口气,一个好说话的上官总是好相处的。 崔元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对他闻名已久,乍然一见,很有些好奇与玩味,杨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直觉地以为这是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毕竞他的这件风流韵事已是传得满城皆知。 但是仔细看去,杨帆从崔元综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点暖昧、羡慕又或者鄙夷,崔侍郎的目光有种探索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什么秘密,但是绝对与什么坊间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无关。 崔元综很快就收敛了古怪的眼神儿,同他认真攀谈起来。杨帆这时才领教了什么叫入不可貌相。有关他的履历,崔元综竞然已经全部了解过了,而且如数家珍,甚至比杨帆本入还熟悉。 一旦谈到公事,他的语锋也变得凌厉起来,没有一句闲话,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是深思熟虑、环环相扣的,不知不觉间便叫你的思路顺着他的想法而动,而且完全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杨帆不禁暗暗心折,此入不愧是浸yin官场数十年的大入物,虽然远不及御史台那位暴发户似的来中丞飞扬跋扈,却是锋芒内敛,城府颇深。崔元综向杨帆询问了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事情之后,便肃然道:“陛下已召见过本官,谈到过你,陛下对你期许甚深!” 杨帆听他提到皇帝,微微欠了欠身。 崔元综又道:“自我秋官衙门的张楚金、周兴先后犯案,本衙元气大伤,许多职位迄今还空缺着,入手严重不足,积案叠压,不及处理,如今有你来协助本官,本官也甚为高兴,希望杨郎中在任上能克尽职守,勤于政事,廉洁奉公!” 杨帆道:“下官谨遵侍郎教诲!” 崔元综点点头,又道:“本衙下设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四司。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以后都是要常与你打交道的,本官已召集他们来,你们且见上一见,彼此熟悉一下!” 杨帆忙起身道:“多谢侍郎提携!” 崔元综向堂前侍候的一名公入道:“唤陈东他们进来!” 片刻功夫,事先已得崔元综传唤,候在门下的四司郎中、员外郎、主事们纷纷走进大堂。 崔元综站起身来逐一介绍,诸如司刑右郎中陈东,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等。 光是这些各司主事官员就有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更不要说那十六个主事了,杨帆听崔元综介绍着,勉强记住了他所负责的司刑司的几位官员,其他各司官员的名字都不管了,只是昏头胀脑地先拱手见礼便是。 这些官员们见了杨帆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对他热情之至,尤其是四司的几位郎中,与杨帆把臂攀谈,笑语风生,大堂上顿时热闹起来。 司刑右郎中陈东三十四五岁年绩,微微有些发福的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脸的福相。因为他是与杨帆共同执掌刑部司的,彼此关系最近,再加上四司之中以刑部司为首,他在同僚中的地位也最高,所以说笑尤其大声。 “杨郎中的大名,我等是早就听说过了,今后能与杨郎中同衙共事,陈某深感荣幸o阿。杨郎中今夭刚刚上任,还有各种规章制度、条例流程要熟悉一下,那就过两ri吧,过两ri本官作东,有请各位同僚一同赴宴,为咱们杨郎中办一席接风酒。” 陈东笑吟吟地说着,又对崔元综拱了拱手,说道:“还望侍郎也能赏光o阿!” 崔元综微微一笑,捋须道:“老夫不好酒,也不喜谈笑,抛开公事时便是闷葫芦一个,去了岂不叫你们扫兴?本官就不参加了,你等同僚若是愿意热闹一下,尽由着你们去,只是且莫喝多了,影响了次ri办公!” 众官员大笑,连称“不敢”,崔元综笑了笑,又道:“好啦,叫你们过来,彼此见个面,先认识一下,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得很呢。大家也都见过了,这就散了吧。陈郎中,你与杨郎中回刑部司,叫本司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先与杨郎中见过了。司内一应事务,也由你来向杨郎中交待一下!” 陈东连声道:“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侍郎且忙着,我等这就退下了!”<风地同杨帆告一声罪,便各自散去,由司刑右郎中陈东和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以及四位主事陪着杨帆回了刑部司。 整个秋官衙门沿中轴线共建有三进大院落,三进院落的中心点各有一套主体建筑群,分别是秋官衙门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各司的办事机构则分别安排在左右跨院儿。刑部司是刑部最核心的部门,职权最重,入员配备也最多最全,所以拥有二进院落里最大的建筑群。 从侧门儿进去,里边又是大院套小院的无数院落,这里分别是各位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等官员的办公所在。正中间有一个大院落,就是左右司刑郎中的签押房。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就见对面整面墙上一副完整的浮雕壁画,画中是一只祥云缭绕下的奇兽,形似麒麟,体壮如牛,额生独角,威风凛凛,正是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jian的獬豸神兽。 院落四角各置灭火用的大水缸一口,里边植着睡莲,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院落正中则植了一棵桂树,如今花还未开,满树青绿,显得十分幽静。 陈东对杨帆笑吟吟地道:“杨郎中,左面这套签押房就是足下办公的所在了。得知郎中即将赴任后,本官已着入仔细打扫过,来,咱们且进去坐,本司所属上下官吏,马上就会前来拜见!” 杨帆随他走进自己的签押房,先往各房看了看。中堂里屏风隔断,有前后大小两处会客室,左右厢房都有书办、仆厮侍候的耳房,再往里去各有一间大房,一间充作私密xing良好的内书房,另一间充作办事房,里边还用坐屏隔开了一处小一些的空间,内置床榻一具,午间可以在此小憩。 二入内书房中落坐,只笑谈了片刻,刑部司下属除了方才见过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另外的十九个令史,三十八个书令史,六个亭长,十个掌固便分批分次地进来拜见了。 杨帆一一接见,倒没料到刑部下属的一个司,光是大小官员就有七十多入,这要是再加上那些执役公差、奴仆下入,这个刑部司怕不得有数百入之众?转念一想,这个司负责的可是全夭下的刑狱,心中也就释然了。 每进来一批入,陈东就为杨帆介绍一遍,这些入上前拜见,杨帆再说几句慰勉的话儿,这一折腾,等全部官员进见完毕也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这些入都散去了,忽然有一个穿一袭青袍,瘦竹杆儿似的书吏飘进门来,对陈东耳语了几句。陈东听了便对杨帆歉然一笑,起身道:“有件‘中事’,已经满了十夭,今夭必须‘勾判’的,陈某去处理一下!” 杨帆一时也听不懂这些术语,忙起身道:“陈兄请便!” 陈东向他微笑着拱了拱手,便随那瘦竹杆儿似的书吏离开了。杨帆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很是欢喜。原本到了一个陌生的衙门,接触一些完全陌生的事务,令他心中很是忐忑,没想到此处同僚这般好相处,杨帆心里的紧张便一扫而空了。 他在房中静静地坐了一阵儿,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起身离开内书房,踱到中堂向外一看,只见对面陈郎中的签押房门口,进进出出入来入往,热闹非凡。 不只是本司的员外郎、令史、书办,乃至比部司、都官司的大小官员,还有洛阳府、大理寺、御史台乃至一些风尘仆仆青衣皂靴从外地赶来交接案卷的公差,都在陈郎中的签押房里进进出出,而自己这位杨郎中却是门庭冷落,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生硬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他们还不知道本司主官已经上任吧。诸般事务我还没个头绪,现在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杨帆这般自我安慰着,可是看到那些方才还来见过自己的本司大小官员,一旦从对面房里出来,看到自己正站在对面堂上,脸上竞然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se,并且刻意地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杨帆渐渐明白过来。 一直以来,杨帆不是同江湖中入打交道,就是同朝廷的武将打交道,再就是那些朝中的权贵们,这些入的xing子却是介于江湖中入和武将之间的,杨帆同这等文官衙门的入打交道的经验却是前所未有,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帆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来:“这些读书入,还真有意思!” ※※※※杨帆没有在堂屋站太久,他慢慢踱到自己的公事房,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双手往桌上一旁,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黑漆发亮,光滑平整的桌面,杨帆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少了文房四宝。”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在另一边内书房里貌似也是一般无二,行本案牍固然没有,却连文房四宝,纸墨笔砚也不见一点,这房里虽然看似布置得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也太明显了吧? 杨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绕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具供他临时歇息的单入卧榻。榻上被褥倒是齐全,摸了摸也千净千燥,看来是刚为他换上的,瞧这模样,他们只是想在公事政务上把他架空,至于各种待遇倒不想与他为难。 杨帆脱了官靴,也不怕那官衣起了折皱,便躺到榻上,双臂枕到脑后,阖起了双眼。仔细想想方才诸般遭遇,杨帆不禁自嘲地一笑,这事还真怪不得别入,是他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别入且不说,至少本司的那位右郎中陈东,怎么可能对他的到来如此欢迎呢? 换作是他,苦苦打拼多年,前面空了一个职位,只差一步、只消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坐上去,结果凭空降下一个入来,断了他的希望。这个入不但是个后生晚辈,而且在这一行里尚毫无建树,他服气么? 不过,若只是陈东一入闹情绪也就罢了,看这情形,却是整个刑部联起手来给他这个外来户脸子瞧o阿。如果是整个刑部各司联手排挤他,莫非这是出自于崔侍郎的授意,陈东只是一个执行者? 杨帆思索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他才刚来,对刑部全无了解,现在虽然已经明白入家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却无法马上弄清楚到底是谁牵的这个头。 要说刑部是铁板一块,他是不信的,只要有名利摆在那儿,哪个衙门不是争权夺利、拉帮结派的?刑部也不可能例外,如今只是面对这个骑到众入头上的外来户,大家暂时合作,同仇敌忾罢了。 “这是要难为我o阿,嘁!谁怕谁o阿!” 杨帆嗤笑一声,架起了二郎腿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朱都尉和谢都尉也曾与咱为难来着,现如今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成了俺的娘子,可惜哟,这刑部正堂里全是爷们,没有一个美娇娥o阿!” 门口,一个衙差悄没事儿地走进来,探头往里瞧瞧,却没看见那位新任郎中的影儿,只听屏风后面有入憋着女入的嗓子,哼哼唧唧地唱道:“说你傻,你不傻,做事却像个大傻瓜!小心咱快刀儿切寒瓜,嘁哩又喀喳……” 第四百零六章 软蛋与浑球 说到整人的手段,这个从九岁时就孤身逃离瘟神谷,从韶州辗转逃到广州,见惯了世间人情冷暖,到了洛阳之后又为了寻找仇人而百般隐忍、潜藏、窥伺、探察等经历磨砺下成长起来的杨帆并不陌生。 以前不用,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况且他以前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碰到这种软刀子伤人的事情。当然,他的手段未必合乎文官衙门里的人惯用的那一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段只走过程,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杨帆心中一旦有了打算,便迅速把此事抛开了。说到胸襟气度,他曾经在天下绿林公认的第一大豪虬髯客身边生活多年,又在女皇武则天驾下两年之久,自然是远超刑部同僚的。而心性的沉稳和开阔,杨帆更是远在这些人之上。这些人谁曾有过他那样精彩的经历? 他混入杨明笙府上,搅得京师大乱;他单刀直闯金吾卫军营,逃过精锐军卒追杀;他妙计挑拨吐蕃大王与权相之争;他鱼目混珠于薛延陀城将十万突厥大军戏弄于股掌之上;他从“凡入此门九死一生……”的例竟门安然走出……。 如此种种丰富的人生经历,令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的特质远超这些在宦海仕途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官吏。就像他第一次蹴鞠一样,他所欠缺的只是对一般常识的认知,而这些规则性的东西谁都可以在最短的时候内掌握。 真正有难度的是那些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拥有的技术,强悍的体质、灵活的身法、敏锐的眼光、细腻高超的球技……”而这些他早就已经掌握了,所以他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规则,之后就是一骑绝尘了。 现在杨帆不可能对眼下的局面做出什么应对,因为他对这个衙门的势力布局还全然不知,甚至连想要对付他的带头大哥都尚未明确。 正如沙场作战,起码也得先了解一下对方兵力多寡、主将能力如何、兵分几路而来,有哪些武器装茶……他总不能一听说有人挑战,便迫不及待地弃了城池杀将出去吧。 而这,需要时间。 这些事不是一踵而就的,既然已经明白有人想排挤他,见招拆招便是。嗯通了这一点,杨帆就把什么侍郎、郎中、员外郎的事情统统扔到了一边,仿佛秋风席卷下的落叶,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垃圾堆。然后他的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荡起的涟漪。 以他丰富的经历、坎坷的人生所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面对刑部官员们有志一同的排挤和冷遇,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样东西叫他遇到,便一样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那就是情感,男女之间的情威 心湖中波澜起伏,娇憨可爱的小蛮、温雅清秀的婉儿、娇艳妩媚的太平、清丽可人的阿教……,四道倩影在他心中走马灯般转了一圈儿,便定在阿奴身上。 阿奴是他少年慕艾时第一个动过心的女子。虽然世事无常,仿佛宿命一般让他遇到了婉儿,从此情根深种,可是阿奴的倩影却如潺潺溪水、涓渭细流,锥刻在他的感情深处,很难挥之即去。 初恋总是叫人难忘的,而且留给你记忆深处的永远都只有那最美好的感觉。多年之后的你,能否马上记起你少年时候第一个心生萌动的女子?能否清晰地忆起她在你心中留下的那道美丽的倩影? 杨帆本以为自从那胡帽锦衣的美丽身影自定鼎大街翩然驰出定鼎门,遥向龙门伊阙之后,他们之间将再无交集,谁知两人缘份未尽他们不但重逢了,还有了塞外沙漠中那段生死相依的感情。 阿奴在他心中的感觉比之太平大不相同。杨帆这样的男人,就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女人的万千柔情可以让他不知不觉间化为绕指之柔,而那提着辔头和鞍鞋向他靠近的却会让他马上生起逆反之心。 想到阿奴千里迢迢往洛京而来,却又神伤心碎,黯然出家,如果不是因为他身陷囹圄,阿奴为了救他被迫出现,怕是她从一朵春花熬到凋落成泥,他也全然不知,一想到此处,杨帆心中就有一种难言的滋味,那滋味融化了他的心 杨帆在南市有十六家店铺,再加上小蛮在三个坊市中所拥有的三家店铺,一共是十九家,这十九家店铺并没有一家是经营佛道两家应用之物的。 不过当今皇帝崇信佛教,这两年佛寺在洛阳的地位水涨船高,愈来愈重要,朝野人士上行下效,纷纷成为佛教信徒,许多小一些的寺庙也是香火鼎盛,小蛮已经注意到这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利润,她已开始在一些寺庙周围开设高档些的香烛店。 趁着这个机会,小蛮已经授意这些香烛店的掌柜、伙计代为打听阿奴的下落,只是直到现在还全无消息,想到此事,杨帆便大皱眉头。 阿奴到洛阳来寻他,一见他已成亲,甚至没有露面骂他一句负心汉,便黯然出家,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待她自己,这也只有阿奴的独特个性才能做得出来。 在阿奴冷漠坚强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的是一颗比婉儿、小蛮更柔弱的心,童年的悲惨经历,亲人背叛与伤害的巨大创伤,使她一遇到伤害,就只会把自己缩进厚厚的壳里,一个人躲进角落里悄悄地去舔伤口。如果他对阿奴的下落不闻不问,以阿奴那种喜欢自怨自艾的性格,只会更加认定他杨帆压根儿没把人家放在心上,万一她悲伤之下就此离开洛阳,天下之大他还能到哪儿去找她?他能忍心让阿奴清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杨帆的眉眼轻轻地阖起来,壮若假寐,心中已暗暗拿定了主意:“洛阳的寺庙道观如此众多,逐一查索十分不便,尤其是尼姑和女冠的修行之所更不易探查,要找到她,比较困难。这样的话,我就想个办法,先弄得轰轰烈烈的至少教她知道,我没有忘了她,我正在找地……” ※※※※※※※※ 刑部司刑右郎中陈东打发了最后一拨人出去,那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就蹑手蹑脚走进来,陈东端起一碗羊奶,向对面呶了呶嘴儿,问道:“那位在干什么?” 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名叫罗令,是陈郎中身边的使唤人听了陈东的问话,罗令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轻声答道:“他正躺在榻上,哼小曲儿……” “噗!” 陈东一口奶喷了出去,惊笑道:“你说甚么?他……在哼小曲儿?” 罗令苦笑道:“是小的也不曾想到……这个人实在些,”” 陈东轻轻抚了抚胡须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儿:“躺在榻上哼小曲儿……,这人不会这么没心没肺吧,难道他看不出我是在故意冷落他?” 罗令道:“郎中,依小的看来,这也没甚么希奇的。他是武将出身,怕是字都不识几个,懂个屁的律法,真要叫他任事只怕他反倒不情愿了。听说此人耍得一手好拳棒,尤其擅长蹴鞠、击鞠那套玩意儿,由此搏得太平公主的欢心,这才平步青云,这样的人有什么真本事,郎中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的。” 罗立不屑地说着,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羡慕,管它是不是真本事能成为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不叫人又妒又羡?太平公主可是洛阳之花呀,据说她丽色照人,艳绝天下且有这般高贵的身冇份,不要说攀上这个高枝儿有诸般好处,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将这般妖娆尊贵的女人摁在胯下,也足以叫人艳羡了。 陈东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他真的这般识相,就叫他占了那个位子,吃着俸禄做个闲人,本官也就懒得与他计较了。如果他不识相……,” 陈东嘿嘿地冷笑两声,接下来的话没有往外说,对于罗令的说辞他已经相信了几分。 杨帆是薛怀义的弟子,同样是靠做人面首起家,同样是除了取悦女人的功夫再没甚么真本事的混人,有此举动有何稀奇?【墨坛文学> 陈东做事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多方交结同僚、巴结上官,只求再进一步,坐上左郎中的位子,谁知道杨帆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就抢了他的前程,他心中岂不恼火? 杨帆身后有薛怀义、有太平公主、据说还有!个梁王,陈东当然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如果这杨帆学他师傅薛怀义那混人的做法齤,抡起钵大的拳头只管与他用拳脚理论,怕是崔侍郎也不会替他出头的。 可是……”软刀子杀人,谁还有话说?他杨帆再霸道,也不能因为大家不信服他,就去白马寺搬救兵吧,那样的人最是叫人瞧不起,到时候不用自己排挤,他在这刑部待得没趣,也会主动离开了。 依着陈东的想法,先把杨帆晾上一阵子,杨帆大权旁落必然不服,只要他来找自己理论,就把几桩棘手难办的大案交给他去处。这里是刑部,处理的是全天下最严重的案件、涉案人的身冇份背景大多都很复杂。 只要拿出几件这样的案子叫那个愣头青去办,他够聪明的话便会就此服软,从此甘心做一个傀儡。如果他不甘心……”只消一桩案子办得不圆满,他就得灰头土脸地滚蛋,卷起铺盖回家吃自己去。 想不到这个杨帆不但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而且还是一个浑球,这厮压根就不在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权力。 陈东轻轻拍着额头,想着此前自己如临大敌、煞费苦心的诸般安排,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小题大做,我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时,远远的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陈东抬起头,对罗令道:“去,请那位杨郎中过来,本官与他一道儿吃午餐去!”月中,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免费的午餐 整个上午,刑部各司上下人等都在忙碌着,唯独杨帆这位“小刑部”的主事堂官高卧不起。 当罗令奉陈郎中之命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公事房,绕到屏风后面时,只见杨帆把被子横搭在身上,已经睡的熟了。 罗令忍俊不禁,站在榻边偷笑了一下,这才上前轻轻一拍杨帆的肩膀,唤道:“郎中?杨郎中?” “唔?” 杨帆睁开眼睛,眼神飘忽了一下,便马上清亮起来,一下子定在罗令的脸上。 杨帆的眼神很亮,于内室昏暗的光线下更透着锐利,罗令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才躬身道:“陈郎中请杨郎中过去,一会儿共进午餐。” 杨帆翻身坐起,穿好官靴,起身正了正衣冠,便随着罗令走出来。 杨帆倒不是佯姿作态,他方才是真睡着了,他一个人躺在那儿想定了心事,倦意不觉便涌上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夜与小蛮恩爱时近三更才睡,另一方面也是受了时令的影响,所谓春困秋乏,此时正是初秋时季,无所事事之下自然便觉困乏。 他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补得神完气足,到了院中那棵桂花树下,只觉空气清新,杨帆不禁挺起腰来,抻了抻身子,只听浑身的骨节嘎嘣嘣一阵响,仿佛铁锅里翻炒的黄豆一般。 罗令暗暗咋舌:“这人好强壮的体魄,不愧是武将出身。” 转念想到太平公主。罗令心中不免又闪过一丝暖昧的感觉:“难怪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原来……嘿嘿!” 因为时近正午将到午膳的时间,所以各衙各司办事的人员已经自觉地不再于此时过来,陈郎中宽敞的办事房里冷清了许多。 杨帆进了套房,只见外间屋里只有两个书办在那儿誊录着什么,余外并无他人。 杨帆随着罗令又进了里屋,就见案上堆着高高的案牍,仿佛歪歪斜斜的一堵城墙,足有两尺多高。陈郎中伏于案上奋笔疾书着,从案牍顶上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晃动的幞头。 听到杨帆到了,陈东抬起头来哈哈一笑,将笔搁定,从案后绕出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殷勤备至地笑道:“杨郎中,请坐,快快请坐,今天新官上任。感觉这刑部里如何呀?” 杨帆笑道:“你我同僚,今后要长期共事。这般客气作甚么。杨帆表字元芳,陈兄唤我表字就好,如此也显得亲切些。” 杨帆这表字还是狄仁杰为他取得,只是后来二人“分道扬镳”,这加冠礼便未为他举行。杨帆来往密切者多是军伍中人,这些人很少学文人那套东西,亲近的人只管按照他家中排行唤他一声二郎,所以自及冠以来,他这表字却是头一次拿出来使用。 陈东论级别比杨帆低三级。论职务比杨帆矮半格,原本没有资格称他表字,可是无意无意间他却忽略了这一点。陈东欣欣然地答应了杨帆的要求,又与杨帆互通了表字,原来这陈东表字叔治,倒也雅的很。 陈东邀他坐下,指指那案头堆积如山的公函行本。 苦恼地摇头道:“唉,这刑部里真是忙啊,元芳,你看为兄这一上午连头都没抬过。依旧有这么多的行本来不及处理。元芳如今来了,我这省心多了。” 杨帆微笑道:“说来惭愧,小弟刚来刑部报到,各位同僚都还没有认熟,事务上更是生疏,难以为叔治兄分忧,叔治兄……还得能者多劳啊!” 陈东叹笑着摆摆手,岔开这个话题道:“元芳闲来无事时不妨四下里转转,几天功夫下来,这刑院里的同僚也就熟了。” 两个人谈笑晏晏,一团和气,陈东似乎全然不觉得杨帆这位主官到任后自己居然不移交任何事务有什么不妥,杨帆似乎也全然没有觉得这样子有何不对。 二个人嘻嘻哈哈地又聊些了很没营养的话题,也就到了该补充营养的时间了,陈东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用餐吧。” 杨帆与他并肩往外走,陈东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为杨帆讲解着沿途所经各处院落是哪些职司部门。其实那院落门口都挂着牌子,他纵然不说,杨帆也看得明白,只是他会稍带着讲解一下此处主官的名姓和他个人对此间主官的评价,这却是牌子上不会写着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公吏也都于此时走出来,渐渐与他们汇作一路。 陈东满面春风,时而同这个打声招呼,时而同那个说笑几句,这些官员见了陈东也大多亲亲热热,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杨帆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刑部侍郎那里与杨帆见过面的诸司郎中、员外郎们,好象也完全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杨帆见此情景,很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神情腼腆,一如他在修文坊时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盯着时的模样。 见杨帆如此反应,有些人再看向他时,眼中便有了一种不屑的味道,杨帆似乎全然不觉,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刑部管午餐的地方叫公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单位食堂”。 说起来,这“单位食堂”还是李世民先搞起来的。 李世民偶然有一次发现,因为上早朝的时间太早,有些官员来不及吃东西,有人就半道买些吃食,站在宫门下大嚼,实在有失官员体面,便在金銮殿的廊庑下为官员们准备早餐。这个法子自然大受官员们欢迎。 以前官吏们吃午餐时,都是靠家人做好后送进官署。或者自己早晨就带个食盒来。家境贫寒些的官员中午这顿饭就省了,有那家境富裕的则会选择出去吃馆子。 可以想像,这样一来,大家用餐时间不一,用餐时间长短也不一,这午后办公的时间也就无法统一。如今皇帝发明了公费早餐,下边纷纷效仿,于是就弄出了免费的午餐,推广到京师其他官署和地方各级衙门,并从此成为定制。 杨帆原来身在军伍。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并不知道这衙门里供应午餐是本朝才开始的一项规矩,所以对衙门里管饭不以为奇。 他随着陈东进了公厨大厅,只见这里齐齐整整,摆了许多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面都有一张坐榻。 这儿依旧按照古礼,实行的是分餐制。一进了公厨,大家就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杨帆随着陈东到了最上首也是最干净的几张席位处落座。便有厨下的仆佣先把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 每人一个食盘,里边盛着各色菜肴。又有木制饭桶一只、白锡酒壶一盏。饭菜很丰盛,依照品级,四至五品的标准是菜肴七盘,细米两升或面食两升三合,羊肉三分,饭后消食的瓜果两瓣,叫杨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美酒一升半。杨帆在禁军中时,吃的绝对没有这般丰盛,喝酒更是绝不可能了。 这里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张坐榻,杨帆并没有看到侍郎大人,看来这位主官是有特权的,自有人会把饭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人邀请下了馆子也不一定。 杨帆向别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员外郎、令史、书令史等人桌上的菜肴比起他们这边少了些,桌上也没有备酒。这上下尊卑。与饭桌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刑部四司的几位郎中都来了,杨帆早晨在崔侍郎那里已经与他们见过面,此时寒喧几句,纷纷座。却是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对面而坐,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对面而坐,杨帆的座位单独空出来,对面却是一根厅柱。 饭桌上是有大学问的。 经历过武氏家宴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杨帆对这一点深有感触。同时,他更相信,像公厨这种每日一餐的场合,并非临时聚会的饮宴,人们会更放松,平时的很多习惯会更不注意掩饰,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他可以看到更多东西。 杨帆一边用餐,一边观察着本司下属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认真地看了一阵,便把目光收回来,投注在连本司的右郎中在内的四位郎中身上。 很快,他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看起来比较投契,两个人在饭桌上谈笑的次数最多,聊天的时间也最长。而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则更亲近一些,这两个人谈笑无忌,彼此沟通的次数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陈东与严潇君是对面坐着的,孙宇轩和皮二丁也是对面坐着的,显然这种坐位与他们平时比较亲近的关系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同衙作事,一个屋檐底下做官,只要性情脾气比较投契,饭桌上自然亲近一些,吃干抹净抬屁股走人,两者之间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杨帆当然不会据此断定他们谁与谁是同一派系。 可是饭桌上亲亲热热的虽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连话都懒得话的却一定不是朋友!所以,杨帆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刑部司、司门司两衙关系密切一些,都官司则与比部司关系融洽一些。 杨帆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里边的猫腻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他要与陈东争权,与陈东关系最密切的严潇君理所当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话,他要争取的第一个同级官员,应该就是皮二丁和孙宇轩之一。 很快,杨帆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孙宇轩的身上。 都官郎中孙宇轩是个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孙宇轩却不是那种体态臃肿、神志不清,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间的醉鬼,此人体貌丰伟,可谓仪表堂堂。 朝廷选士四条标准身、言、书、判,第一条就是身材和长相。孙宇轩的模样又怎么会差了, 武则天掌权之后,山东贵族和关陇贵族相继与她为敌,而读书人大多出自这两大势力,武则天虽然加强了科举选士的力度,试图从庶族中选拔干才与之对抗。 可是这个选拔过程太过漫长,每年又只能选出那么十几二十个的进士,其中还必然要让世家大族占去大半名额,她真正得以提拔上来的寒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不拘一格”。只要肯忠心为其所用、有些心计手段,便是不识字的,她也一样提拔重用,因之才有了来俊臣、侯思止这班文盲法官。 可即便是这帮文盲虽然不识字,但是在形貌上却也依旧是合乎标准的,似那来俊臣一般,何止是合乎标准,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丰神如玉。俊朗不凡,虽然只是金玉其外。瞧着却叫人很是赏心悦目。 这孙宇轩就是个极俊朗的男子,虽然四旬上下,体态依旧壮硕,容貌五官齐整,颌下一部胡须修剪的也极整齐。只是此人极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根本不用人劲,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个精光。接着就只能瞧着别人案上的酒壶眼馋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杨帆那壶一动没动的美酒时,杨帆笑了一下,忽然提起酒壶,站起身来。 杨帆新官上任,别看其他几位郎中谈笑自若,除了一开始对杨帆的热乎劲,之后便有意地把他晾在一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举动,杨帆一起身,几道目光便同时投注到他的身上。 杨帆走到孙宇轩面前,把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道:“某在军中时,野呼利将军常与我说,好酒之人,必性情爽快,心胸宽广,某观孙兄言谈举止,果然如野呼利将军所言一般。这壶酒,送与孙兄吧。” 孙宇轩怔了怔,连忙推辞道:“不妥不妥,每人酒水都有定例,孙某怎好占了杨郎中的美酒。” 杨帆笑道:“杨某虽是军伍出身,却是天生没有酒量的,酒一沾唇,便要酩酊大醉,次日醒来,头痛欲裂,所以这酒是不敢沾的。孙兄既然好酒,此酒正当为孙兄所有,若不然不是要便宜了那帮厨子么。” 孙宇轩酒量甚大,一壶酒才刚刚勾起他的酒虫儿,若是没有美酒佐餐,便是那些菜肴他也食之无味,听杨帆这么说,他便也不再推辞,只是哈哈一笑,接过酒壶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谢杨郎中了。“ 杨帆笑道:“孙兄客气了,这酒想必是每餐都有配备的了,回头杨某会知会厨下一声,杨某这一升半的酒,每天都送与孙兄罢了。” 孙宇轩听了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不等杨帆归座,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陈东一旁瞧着,慢慢挟了一口烩羊肉塞进嘴巴,又轻轻抿了口酒,一丝不屑便从唇边逸:“此人原来倒也不是一味的懵懂。只是……这衙门里头,就算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都是滑得泥鳅般的人精,一壶酒就想收买一个郎中,好天真的小子。” 杨帆当然不认为这就能收买孙宇轩。 这壶酒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天天一壶酒呢? 孙宇轩吃了他的酒,起码要对他客气一点。饭桌上的一举一动,不只他在注意着,那些下面的小官小吏会更加注意,只是一些礼节性的交际往来,就足以向下面那些官吏们传递这样一个讯息:他杨郎中不是被所有人孤立的。 近在咫尺的员外郎们能把他们的言谈听在耳里,能把他们的举止看在眼中,能了解全部细节,但是位置远一些的主事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表情,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而更远处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们呢? 官场上讯息的传播本来就有于扩散中夸大的效果,更何况是雾里看花的表演。 他要破冰,至少先得让这寒风小一点儿。在反击之前,他要先把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势一点点弱化。 ※※※※※※※※ 吃罢午饭,返回司刑司大院儿,罗令搬了几张条凳放到桂树下,杨帆与陈东坐在条凳上摆了一会龙门阵,本同两位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便也到了这处大院,一并坐下聊天,不一会儿,四位主事中的两人也赶来凑趣。 大家聚在一起东拉西扯,其乐融融,但是对两位郎中于言谈举止间却又保持着绝对的尊重,任谁看了都是上下合睦,亲密无间的一个团体,绝瞧不出杨帆这位主官是被架空、排挤的那个人。 尤其是司刑司主事冯西辉,阿谀奉承,马屁如潮,把杨帆当初蹴鞠大胜内廷,击鞠大胜吐蕃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地一一说来,赞美之词肉麻到了连杨帆都一身鸡皮疙瘩的地步,他却是面不改色,从容自若。 一个人拍马屁能拍到他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着实算是一个人才了。 可是,等到下午办公时间的钟声一响,众官员就似齐刷刷得了一个讯号,纷纷起身,各自赶回自己公署,大院里立时变得空空如野。 几条横七竖八地摆在那儿,尚余诸公尊臀余温的条凳中间,杨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尔莫名地一笑,便负起双手,一步三摇地回了他那座空旷的有些吓人的签押房。 一直躲在陈郎中签押房门后窥伺着外边动静的长随罗令狡黠地一笑,这才出来收拾条凳。 杨帆上午睡了一觉,下午已不觉困倦,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无所事事,他料想整个下午依旧是不会有人进来,便盘膝坐在书案后面,闭目瞑神,练起了吐纳。 吐惟细细,纳惟绵绵,半个时辰之后,杨帆便呼吸遽断,进入了胎息境界,心神内视,意守丹田,又不知过了多久,杨帆自胎息状态中醒来,骤然一睁眼,不禁把面前一人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p:又是一更五千,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随轻风去的新书《大明官》,书号'08704,明代官场现形记!敬请诸君欣赏品鉴,去踩一脚丫子! 第四百零八章 刑部这潭水 杨帆看了看眼前这人,这人一身青色粗布衣衫,头上扎了一顶青色头巾,腰间系了一条黑色腰带,貌似刑部里的一个寻常小吏。 看他年纪四十不到,身体不算肥胖却很结实,黑红的一张脸庞,结实的骨肉把一张脸皮绷得紧紧的,除了眼角有些鱼尾纹,脸上再无半点褶皱。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道:“原来郎中还有气啊,你没事吧?” 杨帆道:“本官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 那人讪笑道:“小的刚才进来,唤了郎中一声没见答应,小的又等了一下,见郎中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就冒昧地试了一下,果然感觉不到半点呼吸,真把小人吓坏了。” 杨帆失笑道:“原来如此,这只是一种吐纳之术,延年养生的一种方法,没什么希奇的。你是谁,来本官的签押房里做什么?” 那人大概也是听说过吐纳养生的事情,一听便释然了,见杨帆动问,忙欠身道:“小的是这刑部衙门里的厨吏头儿,姓王名丸,这是给郎中送伙食尾子来的。” “伙食尾子,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纳罕不已,细细一问,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这个王丸是刑部公厨的总厨头,负责全衙午餐的供应。 各衙门里的官吏享用免费午餐,这笔钱由谁出?当然是朝廷,官吏们每天午餐的花销叫作“食料”,朝廷拨付的对应款项叫作“食本”,即朝廷一次性拨付一笔巨额“食本”,衙门再用这笔钱去放贷生息,产生的利润用作日常的饮食开销。 公家放贷还怕收不回本息么?所以这笔钱妥妥的会产生稳定的收入,而且是极丰厚的一笔收入。 每天的午餐大家敞开了吃,变着花样的吃。也不可能吃的完。那剩下来的钱怎么办?这剩下来的钱就叫“伙食尾子”,厨吏每天结算开销之中就把它分发给全衙上下人等,大家共享实惠。 杨帆听王丸解说明白,不禁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本官刚刚到任,俸禄还没领呢,倒先得了一笔外快,哈哈。有多少钱呐?” 王丸笑嘻嘻地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一串大钱,放到杨帆面前桌上,哈腰道:“这是今天的伙食尾子,共计八百四十文,这伙食尾子每天都不确定的,要等当天开销之后才知道能剩多少,然后分给大家伙儿。” 杨帆在吃一惊,失声道:“一天的伙食尾子竟有这么多?” 唐初时候物价便宜,虽然也常有波动,但是总的来说。 当时的钱还是很值钱的,按照洛阳城此时的物价。一文钱就相当于咱们现在的一块钱,这笔额外收入的一个月得有多少? 王丸见他吃惊,笑嘻嘻地道:“这还不算多的,小人记得上个月最多的一天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文。” 说到这里,他凑前一步,压低嗓门道:“当然啦,不可能每个人都拿这么多的。小人是按实际人头再加一些虚头,算出一份伙食尾子该是多少,官员们则依官职大小倍而加之。崔侍郎拿十倍。各位郎中拿八倍,员外郎拿六倍,依次而下。” 王丸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小人做着这差使,人人都说油水十足,可是小人这差使不好干呐。公差小吏们常说,做大官的俸禄、职田,名目繁多,那薪水津贴早就按品秩高低发放了的,午餐吃的比大家好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数倍地分享伙食尾子呢? 他们都说,这餐钱的剩余,应该不计职位高下,大家平分才是。可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议论,没有一个敢跟上司分说,便常来欺榨小人,小人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伙夫头儿,能奈其何?受人欺侮不说,他们还指说小人上下其手从中渔利,这衙门里每月都要盘帐的,小人能做什么手脚呢?哎,受气呀……” “哦?” 杨帆目光微微闪动着,又向他仔细询问了一番有关伙食尾子的事情,王丸向他吐了一番苦水,便一拍额头,惊道:“哎哟,小人怎么光顾着跟郎中说话了,那些小吏公差自然是到厨下自己去领伙食尾子,各位官员这儿是需要小人一一跑腿送去的。刑部司这里是小人来的第一处,杨郎中这里是小人送的第一份,接下来还有许多去处,耽搁久了,散衙之前小人可来不及派完。郎中忙着,小人还得做事去。” 杨帆颔首微笑道:“好,你自去忙。” 目送王丸离开,杨帆看看桌面上那黄澄澄的一串大钱,默默思索一阵,忽然诡秘地一笑,便向怀中探去…… ※※※※ 杨帆负着手走出公事房,在桂树下站着,时不时地舒展一下拳脚,活动活动身子,有那往陈郎中处办事的公人,不认识杨帆身份的倒也罢了,有那知道他是本司新任主官的,不免都向他投以怪异的目光。 杨帆安之若素,视若无睹,只在院中悠闲散步,时而走到墙边,探身看看那缸中所养的睡莲,时而走到壁雕处,仔细欣赏那獬豸的威武形象,抚摸着那雕刻的细腻圆润的纹路,神态悠闲之极。 陈郎中的长随罗令躲在门里悄悄地注意着他的动静,越看越不解其意,忍不住走出来,在门口假意逡巡了一阵,便向他迎来,陪笑招呼道:“杨郎中!” 杨帆正负着手,仰头看那獬豸,扭头瞧了他一眼,微笑道:“啊!是罗令啊,你看这只獬豸,这纹路、这眉眼、鳞片,刻工真是不凡。以吾观之,当是出自名字之手啊,” 罗令哼哼哈哈地陪笑答应着,想要套他话语,探他心思,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杨帆似乎看够了,转身又往自己公事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对罗令道:“本官闲闷的很。你若无事,不妨来陪本官说说事儿。” 这话正合罗令心意,罗令忙不迭答应下来,陪着杨帆进了签押房。二人进了房间,杨帆在案后坐了,对躬身站在那儿的罗令道:“无事闲聊而已,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你也坐吧。” 罗令答应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一眼瞧见案上摆着两串黄澄澄的大钱,不由问道:“呃……,郎中这是……” 杨帆往桌上一看,便沾沾自喜地道:“本官未来刑部之前,还觉得这衙门较之宫中做事,必然无趣的很。想不到此处着实不错,这是本官刚刚收到的伙食尾子,在此处任职竟有这般好处,本官以前可着实不知。” 罗令看看桌上那钱的数量。迟疑地道:“郎中是咱们刑部司的堂官,得的伙食尾子要比旁人多些。以小人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差,可就远远不能与郎中相比了,哟!郎中今儿分的这伙食尾子,怕不有一千钱了吧?” 杨帆往桌上随意瞟了一眼,说道:“哦,一共是一千五百钱。一天便能有这许多额外的好处,一个月下来。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罗令听了,表情登时一僵,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迅速又作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心中急急盘算:“一千五百钱?怎么我家郎中才得了一千钱?王丸这厮,首鼠两端,还说甚么他根本不把这位新任堂官放在眼里,给他的伙食尾子远远低于我家郎中……” 罗令目光微微冷下,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杨帆慢条斯理地把两串大钱收起来,心满意足地拍拍那鼓囊囊的袋子,对罗令道:“衙门里能有这般好处,全赖厨吏节源开流,好处落到咱们手里,那厨吏却捞不到几文,不容易啊。我听说下面的人对他非议颇多。这样能干的厨吏,我们应该多多维护才是!” “什么?” 罗令一听就炸毛了,胀红着脸道:“他王丸不容易?他清廉如水?郎中,你是新官上任,不知其中底细啊,咱们这公厨,就算是侍郎都未必有他做厨吏的占的油水多,他还觉得委屈,这世上还有不委屈的人么?” 杨帆惊讶地道:“此话怎讲?我听那王厨吏说,衙里每个月都要查帐的嘛,他能占什么好处?” 罗令冷笑一声,道:“查帐又能如何?派个神仙下来,这帐也查不明白的。” 罗令先是见那王丸两面三刀,给杨帆的伙食尾子竟然比陈郎中多了一半,心中已是恚怒之极,此刻又听杨帆有为那王丸撑腰说话的意思,马上就忍不住了。 他脸红脖子粗地道:“郎中,咱们这公厨的伙食档次,你今儿中午也看到了,那是丰盛之极呀。茶肴越丰盛,买的就越贵,这菜肴越贵,他王丸负责采买,油水也就越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显然是有些偏袒王丸,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知那厨下的事情,想当然罢了。如果这采买真有大油水,朝廷早就削减公餐的档次了。” 罗令一拍大腿,道:“嗨!还真叫郎中说着了,朝廷是想削减公餐档次来着,咱这朝廷上,要说公餐档次最高的,莫过于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厨,堂厨那真是珍馐美味,无所不有,每餐必费千金。 前两年,宰相们就曾议过此事,说是政事堂供馔珍羹过于靡费,狄相公(狄仁杰)就提议削减伙食标准,可是其他的宰相们不同意啊! 李相公(李昭德)就说了:“公餐丰盛,那是朝廷对中枢机务衙门的重视。如果我等不称职,自请辞职以让贤能便是,不必以减削饮食标准以邀虚名。’这就罢议了。谁再提自削饮食标准,那不是承认自己不称职么?是以,没有哪个衙门敢如此标新立异的。” 罗令说的性起,把双腿一盘,滔滔不绝地道:“因此上,各个衙门对公餐那是务求精美。你说他做厨吏的能不肥么?购买一切东西,样样都有回扣啊。 再者说,咱刑部时不时的有人出公差,再加上各处来办事的官员人等竟相宴请,好多官员和办事的差役不在衙门里吃午饭,每天就餐人数实际上只有六成不到,可厨下一直是按满员开账的,那王丸肥的放屁流油,他还哭着喊冤,这还有天理么?” 罗令所说,正是从唐初开始一直延续下来的公款吃喝风,这股风气只有到了明朝朱元璋那儿,才算凭着这“老悭”雷霆一般的手段给刹住,可是到了清朝,这股风气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了,竟然有个厨头儿可以花钱给自己捐个道台,可见这厨吏之富。 杨帆听了,大光其火道:“这个油滑小吏,本官险险被他骗了。” 罗令见杨帆恼了王丸,心中大感快意,嘿嘿笑道:“这等小人最是奸诈,郎中可不要相信他们那些口蜜腹剑的屁话!” 杨帆被他一挑唆,愈发恼火起来,把案一拍,说道:“此等小人,贪婪如硕鼠,衙里怎么不辞了他,换个安份些的人上来?想来那新人总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吧。” 罗令“嗤”地一声,撇嘴道:“但凡此等样人,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他背后蹲着的,都有一位大菩萨啊,王丸是崔侍郎家里的亲戚,谁能奈何得他?这等肥差,一向就是主官是谁,就由谁家的亲戚占着。” 罗令掏了掏耳屎,虚空一弹,哼哼地道:“这两年啊,咱们衙里已经换了三任厨吏啦,第一任是张楚金张尚书的远房侄子,第二任是周兴周尚书的外甥,这王丸,乃是崔侍郎本家一个兄弟的最宠爱的如夫人的兄长。” 杨帆听了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干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此说来……倒真是……不便得罪了。” 罗令瞧他怂了,心中便觉鄙夷,忽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多,而且更不该向他透露王丸与崔侍郎的关系,叫他去崔侍郎那里碰个钉子可不更好? 想到这里,罗令心中暗悔,便没了聊天的兴致,忙起身道:“对不住,小人离开久了,不知道陈郎中那儿有没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得过去了。” 杨帆颔首道:“好好好,你自去吧,本官一人无聊时,你不妨就过来,咱们聊聊天解闷儿。” 罗令暗哼一声,心道:“果然言多必失,休想再叫老子来陪你扯淡!”嘴上则满口答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杨帆等他离去,微微靠在案上,手托下巴,沉吟起来:“这个王丸,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怂恿我替大家出头,要求平分伙食尾子。如此一来,少了上面的官员盘剥,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不过……只怕他的本意还不止如此。 更何况,连狄仁杰在这一点上都碰了钉子,官场规则如此,我若去办这件事,办不成受人耻笑,办成了不但得罪了刑部所有官僚,其他衙门的公差小吏们动了心思,群起鼓噪,满天下的官员都要埋怨杨某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砸人饭碗,必将结怨九世。底下就是一万个人说你好,有个屁用啊,得罪了一个上司,你就得穿小鞋。这个厨子是把我往坑里推啊。他是崔侍郎的人,莫非崔侍郎也要整我?刑部这潭水,不止有点浑,而且有点深呐……” 要被爆菊啦,两更一万字,向大家求月票! 诚求支持! 第四百零九章 刨树搜根 傍晚,刑部的钟声再度敲响,官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司刑司闲了一天的杨帆比其他人轻便的多,他只把房门一锁,关了那空荡荡的签押房,便施施然地出了刑部衙门,骑上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最快更新随梦小说 很快,他沐浴在红艳艳的夕阳下的身影,便消失在天津桥头。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是“古董锅。”也就是涮火锅。 秋天宜滋补,汤鲜味美的“古董锅”尤其开胃。 一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有个方形的小、门,里边塞进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水里已经下了姜蒜葱段等各种佐料,陶锅旁边有几盘鲜嫩的兔肉,还有芜萋(香菜)、荻菜(小白菜)、蘑菇等蔬菜。 新鲜的芜萋一下锅,翠绿的颜色便更加浓郁了,而且透着一种柔软的鲜亮,挟一片鲜嫩的兔肉,在沸水中滚上几滚,连那芜萋一并夹起两片来,在山莱荧捣制的辣汁里蘸一蘸,果然开胃。 杨帆这一天虽然一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他既然还是个食烟火气的,被人这般排挤着,心中就不可能舒服得起来,胸中不无郁闷,如今一口鲜辣透着肉香滑下喉冇咙,香香的、暖暖的,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小蛮夹了片荻菜叶儿,在火锅里烫着,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柔声问道:“今天刚去刑部做事,可还习惯么?” 迎着自己媳妇那关切的目光,杨帆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好的“石冻春。”让那美酒顺着喉冇咙流下去,直到与胃里的莱荧汁融合起来,火一般烧向喉冇咙,这才眯着眼很惬意地道:“皇帝身边我都应付自如,区区刑部又算什么只不过刚刚接触律法,一些事情还不太明白,过些日子就顺当了,你不用担心。” “喔……” 小蛮应着挟了烫软了的荻菜片儿在佐料碗里轻轻地搅着,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郎君刚回来,她就看出郎君兴致不高只是郎君既然不说,她就不会再问。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总喜欢回来向她的男人抱怨几句,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帮自己出这口气,只是要得他几句安慰便开心了。 而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最不喜欢的就是回来说给自己的女人听。他在外面受人折辱,可以自己想方设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可要是他的女人刨根问底,只会叫他心烦意外甚至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女人如猫,喜欢得到男人的安慰。男人如狼,喜欢躲起来一个人舔着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小蛮不能问,便只有用她的温柔来安慰自己的男人。 为他挟一箸菜、为他添一杯酒,一个美目流盼,一个巧笑嫣然,柔情于那一线红唇、如水眸波间不知不觉便传递了过去滋润着郎君的心田,叫他渐渐开怀。 杨帆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桃梅忽然像一只花喜鹊似的飞进来,很快乐地向他禀报道:“阿郎陈寿回来了。” “陈寿?” 杨帆怔了怔,这才想起陈寿就是自己府上的第一个门子上一次自己被抓进推事院时,这陈寿就以返乡探亲为名逃之天天了,后来赵逾登门与他和解时,却也不曾把陈寿带回来,不想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杨帆没好气地道:“他回来干什么么?小、玄子现在做门子称职的很,咱家不养闲人,叫他滚蛋吧!” 陈寿是隐宗的人,上次杨帆一出事,隐宗的人就迅速隐蔽起来,不过像桃梅、三姐还有其他几个最初由赵逾赠送给他的仆佣却一个也没动,杨帆就知道这几个人确实与隐宗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由隐宗派到自己府上的眼线不过就是陈寿一人而已。虽然隐宗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有一双别人的耳目盯着,正好趁此机会把隐宗的耳目清除出去。 桃梅和陈寿是同一批到杨府做事的仆佣,彼此间算是最熟悉的,故而见陈寿回来很有些欢喜,如今一见自家阿郎神色不愉,要对陈寿开革不用了,不由怔了一怔,讪讪地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等等!你带他去书房等着。” 杨帆忽又想到了什么,忙唤住桃梅,如此吩咐道。 杨帆与小蛮继续用餐,等这顿饭吃完,撤了火炉下去,又上了奶酪、瓜果,夫妻俩吃着瓜果,继续闲话半晌,杨帆才往书房里行去。 陈寿一见杨帆,老脸上便透出几分尴尬,上前施礼道:“阿郎!” 杨帆哼道:“杨府用不起你这样的人,你也不用称我阿郎了。今天你来,为了何事?” 陈寿干笑两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前番那档子事,老朽也知道郎中心里是不大痛快的,哪里还敢来碍你的眼呢。今天来实是因为上次郎中交待的事情已经有了下落。那位裴大娘和公孙姑娘,我们已经查到了……”, 杨帆听到这里,不禁啼笑皆非,小蛮都已经认下来了,他这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杨帆没好气地道:“行啦行啦,这件事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已查得清清楚楚。” 陈寿微微有些意外,不知杨帆居然还另有什么消息渠道,不过他也识趣,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结果,所以只是应了一声。 杨帆道:“你今日来,就只为这件事么?” 陈寿道:“是!另外,就是告知郎中一声,长安那边已经尘埃落定,宗圭平安无恙,请郎中放心。” 杨帆心道:“沈沐平安无事?看来他与那位姜公子斗法,不但没有吃亏,而且还占了便宜。经此一事,隐宗势力必然大涨了。” 陈寿见杨帆对自己始终不大待见,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干咳一声道:“老朽此来,就为传达这两件事,郎中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辞了。” “嗯……”。 杨帆下意识地点点头眼看着陈寿走到门口,忽又出声道:“且慢!” 陈寿诧然回头杨帆快步迎上去,低声问道:“你们隐宗在朝中虽无太大的力量,不过让你们帮忙弄点衙门里的东西,应该还容易吧?” 陈寿狐疑地看着他谨慎地答道:“那要看郎中想要弄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什么要紧的行本、机密的公函,恐怕……”,杨帆摆手道:“不不不我要的东西在衙门里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去索要罢了。” 陈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既然如此,相信老朽是办得到的,只是不知郎中想要些什么呢?” 杨帆拍了拍脑门,道:“这个嘛,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但凡涉及三法司的公文规范、规章流程,乃至沿袭自《贞观律》等等的我朝律法但凡这方面的书籍、文本,一栅。都要。” 陈寿又是一怔,转念想到杨帆如今的身冇份,不禁微微恍然,连忙躬身道:“是了,老朽一定尽快把这些东西搜罗齐了,给郎中送来!” ※※※※※※※ 次日,杨帆如昨日一般一早就到了刑部。依旧是无所事事,杨帆在自己的签押房捱了半日,便在各处巡走起来。 面上功夫大家还是要讲的,下官对他自然是礼敬有加其他三司的同僚也不会给他脸色看,杨帆这一上午转悠了几处公署到了中午就餐,依旧是把自己那壶酒送了孙宇轩,看他们聊天说笑,还会见缝插针地插上几句,对于众人在公事上面的冷落和架空,似乎他全然没有感觉。 大家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备,可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杨帆全然没有一点新官上任的气势,大家便不免存了轻视之意。既然此人无害,一些担心他会妨碍到自己的人便也没有了对他的敌意。 杨帆每日无所事事,只管在各处公事房乱窜,与那些暂时没有公务缠身的官员东拉西扯地闲聊,他见多识广,许多见闻都是此处官员不曾听闻过的,很快就成了一个颇为受人欢迎的说书先生。 回到家里,杨帆就更忙了,杨府里的仆佣感觉自家这位阿部近来颇为忙碌。 这位杨帆杨郎中,就像当初的杨明笙杨郎中,书房的灯总是到午夜才熄灭。不同的是,杨明笙书案上摆着的都是需要他处理的各种案犊,而杨帆书案上摆着的却是赵逾给他搜罗来的有关大唐律和三法司的各种律书、法规、制度。 这一晚,杨帆用过晚餐,和小蛮在花园散步,说了一阵子家长里短的话儿,便又回到书房,挑亮灯烛,打开一本夹了书签的律书,在灯下细细地看起来。 杨帆有一个本子,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他但凡看到有与他职司有关的内容,都会反复品读,将原文和理解细细地写下来,如今已经记了houhou的一本。 杨帆一手执笔,一手拿着书卷,正细细品读着,读到一处,若有所得,正要提笔记下,忽然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起,杨帆一听那轻盈的脚步声便直起腰来,还未及扭头,眼前一暗,双眼已被一双温润如玉的小手掩住。 杨帆弃了毛笔和律书,轻轻捉住那双手掌,扭头一看,果然是小蛮笑微微地站在他的身后,小蛮一头长发披肩,黑亮黑亮的光可鉴人,秀美的脸蛋儿藏在那黑亮的秀发中间,被灯光一照,份外可人。 杨帆伸手一拉,便把她抱坐在怀里。小蛮只穿着一身轻软的衣裳,湿润的秀发拂在杨帆的鼻端,浑浑清幽体香沁入心脾,却是刚刚沐浴过的。杨帆揽住她柔软的腰肢,说道:“天气渐凉了,你也不多穿些,受了风寒怎么办?” 小蛮把双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郎君就只顾说人家,这些天每日都睡那么晚,早起还要练功,郎君虽然年轻,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呀。看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杨帆捏了捏眉心,感觉连日读书,尤其是这般枯躁乏味的东西精神消耗确是有些大。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没办法呀。 今时不比往日以前我替白马寺出头,与大内蹴鞠,和吐蕃击鞠,这些东西与我当年在南洋玩的一种色帕克的藤球相似,甚至还要容易些,很容易就上手了想要一鸣惊人也就容易。 至于在西域立下战功,那是因为我讨了巧,正好用上了我的长处,如果真让我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同突厥人作战,我只读过几本粗浅的兵书战略,空有纸上谈兵的本领,哪还有可能立功。当日可是……” 杨帆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当日可是天爱奴指挥若定将飞狐口守军平安带回明威戍的,这份功劳挂在了他的身上,后来他得以被提拔为郎将,这种军事能力恰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可这却是阿奴送他的一份大礼,如今伊人何在呢? 杨帆怅然若失,小蛮看在眼里,轻轻偎进他怀中柔声道:“又想起阿奴姑娘了?我这些天正叫人找她呢,洛阳寺庙虽多,终究有个数目,不会比当初寻找阿兄更难的。只要咱们有心一定能够找到她。” 杨帆嗯了一声,温香暖玉满怀深情伊人在抱,自己却想着另一个女人,不免有些罪恶感,便在小蛮滑腻如玉的香腮上亲了一口,说道:“如今不同啦,我对律法完全是个门外汉,不恶补一番如何可以服众?为夫如此辛苦,娘子该好生槁劳我一番才是。” 小蛮见他一个大男人却嘟着嘴儿跟自己撒娇,不觉有些好笑,在他额头点了一指,娇嗔地道:“人家还不够照顾你么,每天变着法儿地想,要怎样做些郎君喜欢吃的东西,还要怎么稿劳你呀?” 杨帆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那说”,…亲个嘴儿吧!” 虽然已是做了夫妻,小蛮还是红了俏脸,娇躯一扭,白了他一眼,大发娇嗔地道:“人家不要!” 杨帆把大冇腿颠了几颠,坐在他腿上的小蛮被颠飞起来,紧跟着绵绵软软一团又落在他的腿上。小、蛮那一身功夫,飞檐走壁如仙子飞天,被他一颠,却似怕了起来,哎哟一声,便揽紧了他的脖子,娇声道:“你这坏人,又发的什么疯!早知道人家就不来理你了……y 杨帆嘿嘿笑道:“小娘子,如今你已是咱家砧板上的肉,还能由得你么?来!快让洒家香一个!”说完嘟起嘴巴迎上去。小蛮左右闪避着,咯咯笑道:“别做这样子,好恶心,跟个大色狼似的……” “哎呀!” 杨帆突然停了动作,整个人呆在那儿。 小蛮紧张地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问道:“今天……几号啦?” 小蛮道:“初五,怎么啦?” 杨帆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了:“初五!嗯9” 小蛮不知道阿兄为何如此,先自心虚起来,可爱地缩了缩脖子,期期地道:“嗯,是……是初五啊,那又怎么啦?” 杨帆道:“上一次你我恩爱,我没记错的话,是上个月二十九。” 小蛮脸蛋红了,轻轻捶了一记他的胸口,嗔道:“哪有把这种事老挂在嘴边儿上的,二十九……又怎么了?” 杨帆委屈地道:“二十九,也就是说,距你定下的五天,可都过了一天了!” 小蛮怔了怔,掩口笑道:“那可怪不得人家,是你天天要用功读书的。好啦好啦,你读你的书吧,人家回去歇息啦!” 小蛮说着,纤腰一扭,翘臀一滑,就从杨帆膝上溜下去,闪身向外便逃。 “哪里走!纳人来!” 杨帆猿臂一捞,小蛮腰肢款摆,滑得像条泥鳅,已经逃出门去,杨帆拔足便追。片刻之后,后花院里便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一路,一直洒到他们的卧房……。 “哎呀,我就说嘛,郎中年纪轻轻,能蒙圣人赏识,破格提拔为当朝最年轻的郎将,必然是有大本事的!” 刑部司主事冯西辉听杨帆说罢明威戍城下那一场恶战,不禁抚着手掌,赞叹不已。 他脸上充满了钦佩、敬仰、崇拜的神色,任谁看去,都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赞叹。 和杨帆厮混熟了之后,冯西辉反倒很少弄些极肉麻的、表面化的阿谀,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神色,不需要太多的赞美之辞,看在人眼中,反倒更显得真诚了。 远远的,罗令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随着秋风若有若无地送来一句话:“马屁持”,…又开始……,了……”, 要说这拍马屁,有人说是源自元代蒙古,说当时的蒙古人若两人牵马相遇,总要在对方马屁股上拍一下以示尊敬,又有人说,是看见马肥时,必然要拍打着马臀称赞一番。 当时的蒙古人有没有这种习俗不曾见诸记载,但要说起这“拍马屁”的渊源实比元代要早的多。“拍马屁”和“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两句谚语古已有之,乃是出自《庄子》一《人间世》篇的一个寓言故事。 听到这句话,一向耳力极好的杨帆仿佛耳朵突然就不管用了,冯西辉貌似也完全没有听见,尽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拍马屁? 没错,他冯西辉就是要拍杨帆的马屁。 拍马屁也是有大学问的,他冯西辉的直接上司用不着拍。那几位员外郎管着他是不假。可是他们有权利提拔他或者贬谪他么?没有资格! 要拍就得越级拍。越级柏就只能拍郎中大人的马屁,或者是侍郎大人的马屁。崔侍郎官儿太大,他冯西辉近不了身,那就只有杨帆和陈东这两个人可以选择了。 陈东自有他的班底,冯西辉不在其中,司刑司四大主事里面,他排行最末,他把宝押在杨帆身上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押对了,就能更进一步。如果押错了,他依旧不过是四主事之末,还能怎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冯西辉根本不在乎陈东的白眼。 杨帆在刑部这些天,天天到处流窜,虽然还没有建立起他的威望,起码不叫人那么排斥了。至于他这些天做说书先生的最大收获,就是得到了冯主事的亲近。 冯西辉是刑部司里有名的马屁精,这件事没用多久杨帆就知道了,可他不相信冯西辉仅仅是一个马屁精。 一个一无是处的马屁精,怎么可能从一群人精里面脱颖而出,爬到刑部主事的位置上呢? 在京里,一个主事固然算不了什么大官,可是放到地方上去,那也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京城各部衙门很锻炼人,这里边随便揪出一个小人物,到地方上,置身于那所谓错综复杂的官场里面都能游刃有余。 冯西辉能做到刑部司主事,除了察言观色、顺风放火、拍马奉迎,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他现在不甚得意,这再正常不过。 罗令不是说,这两年功夫,刑部公厨都换了三拨厨头儿了么?张楚金、周兴,再到崔元综,两年里刑部已经换了三拨堂官。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不得志的,未必是没有真本事,也有可能是站错队受打击的。 果不其然,经过了解,杨帆现在已经知道,这冯西辉本是张楚金的心腹,张楚金以谋反罪被杀之后,他的许多心腹都遭了池鱼之灾,命丧菜市口,冯西辉也失意了。 可是…,失意了,冯西辉居然只是失意了,他既没有被杀头,也没有被流放,居然只是从员外郎贬成了主事,谁敢说这样的人只是一个马屁精? 周兴上台以后,自然不待见他,而周兴的手段,冯西辉是清楚的,所以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一点想法都不敢有。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周兴倒了,换了崔元综上台,崔元综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一上台就大肆提拔重用,冯西辉依旧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过崔元综的为人不像周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是不虞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冯西辉的心眼又活泛起来。 这个时候,杨帆来了。 杨帆虎躯一震再震,终于收了个马屁精做小弟,虽然于官场上的事,冯西辉对他没有太多帮助,可是从这个“历经三朝”而不垮的刑部老吏口中,杨帆到了许多从别人那里不一定能够得到或者得到了也未必真冇实详尽的消息。 他现在就在听冯西辉解说,冯西辉说的很有条理,杨帆听着,对刑部的派系和势力组成便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司刑司右郎中陈东果然不是崔侍郎的心腹!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若非如此的话,陈东不会从右郎中到左郎中仅仅一步之遥,却就是无法上位。崔侍郎到刑部就任时带来的心腹是比部司郎中皮二丁,崔侍郎一直想把皮二丁运作到最重要的刑部司,却受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 陈东没有派系,这是一个聪明人,当初张楚金和周兴争权的时候,他眼见两位大佬都不是好惹的圭儿,所以严格保持中立,哪边都不得罪。当时他是司门司员外郎,地位不算太高,见他态度如此,两边也懒得去招揽他。 结果张楚金倒了,树倒糊称散,空出一大片职位,他进了一步,成为司门郎中之后周兴又倒了,他又进一步,做了司刑郎中。 如今他当然可以选择投靠崔元综,不过他半路出家,怎及得崔元综一手带出来的人,投靠崔元综并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身分打上崔氏的烙印? 崔元综的领导能力远不及张楚金和周兴,也没有那两个人的手段。陈东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下面的基础非常扎实,如今刑部在外面又受到御使台的挤兑,崔元综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与陈东彻底闹翻,两个人就不阴不阳地顶在那儿了却不想皇帝一道旨意,杨帆从天而降把他们双方的如意算盘都打乱了。 刑部司的陈东自成一派,但是在刑部根基最牢固;比部司的皮二丁是崔元综的心腹;那么孙宇轩和严潇君呢?这两个人在崔元综调到刑部以前就是刑部的官员,当时他二人当时也只是个圭事。 他们的能力不太彰显,也谈不上什么气节,张楚金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张楚金,周兴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周兴,因为是墙头草,所以两边都没把他们当成眼中钉,也都不把他们视作真正的心腹,结果张楚金和周兴先后垮台,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 如今崔元综做了刑部堂官,他们自然又倒向崔元综,可是这种“效忠”实在谈不上忠诚度,再加上他们能力有限,风评也不好,所以崔元综对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崔元综到刑部时间尚短,内忧外患的,现在只想把重要部门抓到手,还没精力排挤他们罢了。 这个孙宇轩是明经科的进士出身,明经科主要考的是记忆力,若能把那圣贤文章倒背如流就有希望考上,这孙宇轩背东西是一流的,却不知为什么对于律法方面的事情却是怎么学也不开窍。 一旦让他处理公文,他就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愁眉苦脸,半晌难以下笔,手头案犊积压甚多,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难下笔”。 严潇君则是性情阴损,睚眦必报。 当初他还是刑部掌固时,曾有一次赴外公干,路上口渴,向瓜农要瓜吃,他不付钱,瓜农自然不答应。严潇君怀恨在心,到了当地的县令衙门,说是发现有盗贼藏于那人瓜园。 县令调了大批公差随他去抓人,把那瓜田趟得一片狼籍,贼自然是抓不到的,只是泄了他的心头之恨。从那时起,他就得了个绰号,叫“趟地瓜。” 崔元综的心腹皮二丁也是有绰号的,他这绰号才只得了不久,还是跟陈东一块儿得的。 崔元综调到刑部之后,想把皮二丁安插到刑部司左郎中的位置上,遭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有一次,有份与御史台的来往公函急需送去,可是那管库房的小吏得了陈东的授意,刻意寻个由头避了出去。 皮二丁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又担心公文送迟了受到来俊臣的诘难,当时来俊臣风头正劲,他可不敢得罪,一时发狠,皮二丁便去弄了把斧头,踩着凳子,几斧子就把库房的窗户劈烂了,从窗子爬进去把那份公函取了出来。 于是这两人便各自得了一个绰号,陈东叫“温柔一刀,“皮二丁叫”所窗大斧“。更好笑的是,因为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崔侍郎眼皮子底下,他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也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崔菩萨”。 所谓菩萨,就是说他泥胎木雕,御下无能。 杨帆听了冯西辉这番解说,不由陷入沉思。 这一幕,好熟悉呀。 崔侍郎有权,陈郎中有势,俨然就是大朝廷中套着小朝廷,争权夺利的情形与吐蕃王和宰相钦陵那番明争暗斗差可比拟。 而自己贸然插了一脚,他们又暂时合解,同心协力对付自己,这一幕与乌质勒率西突厥九部驻牧大斗拔谷时,吐番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崔尚书授意厨吏王丸“引君入瓮”未遂,便立即收手,坐视杨帆与陈东争斗,希冀两败俱伤,他来收拾残局,这个打算与东突厥默啜叶护的手法岂不也是如出一辙? 大如一国,小如一衙,为了一个名利,从古至今,从中及外,莫不如是。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暗自思忖:“如此看来,崔菩萨辖下四大金刚,难下笔、趟地瓜、温柔一刀、祈窗大斧,四人是离心离德,各怀心机呀,我差点被他们一开始摆出来的阵势给吓住。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散沙一团,乌合之众嘛。既然如此,我杨二纵然只是领着一个马屁精,也未必就不能分而治之!” 杨帆想到这里,目光一抬,便与正审视着他的马屁精碰个正着。冯西辉未料到杨帆忽然抬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略一犹豫,便渐趋坚定地迎上来,两人对视着,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冯西辉很开心,刚才杨帆眼中的精芒他看的一清二楚,杨帆此人果然不是来刑部浑日子的。如果杨帆毫无作为,他不过是找到了一个难兄难弟,闲暇时互相吐吐苦水而已。既然杨帆想要大干一战,他也跃跃欲试起来。 杨帆也很开心,方才的眼神,他是故意让冯西辉看见的,时至此刻,他本就没想再瞒着冯西辉,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又如何会死心踏地为自己效力?差不多也该是展开反击的时候了。 杨帆缓缓地道:“冯主事!” 冯西辉下意识地挺起身子:“杨郎中!” 杨帆摆出一副胸藏甲兵十万的模样,沉声道:“你替我邀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明晚我要请他们赴宴!” 冯西辉一阵兴冇奋,血脉贲张地道:“是!卑职这说”,…呃,明晚?” 杨帆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然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冯西辉迟疑道:“明天是七夕啊,郎中确定要在明晚宴请他们么?” 杨帆大惊道:“明儿就是七夕么?怎么这么快!” 第四百一十章 带着老婆逛青楼 第四百一十章 带着老婆逛青楼 “我们每十天一个旬假,政事堂的相公们也不是不知道。明天是七夕,大后天就是旬假,中间还要办一天公,政事堂的相公们就不知道把旬假的时间往前挪一下,跟七夕并起来,连着休两天那多舒坦。” “就是,明儿七夕,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后天还有心思办公么?混上一天,第二天又休息了,相公们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呢?” 政事堂的布告发下来了,明儿七夕,按规定休假一天,然后办一天公,就赶上每十天放一天的旬假,继续休一天。刑部里,胥吏公差们一见布告就发起了牢sao,抱怨政事堂的人不知变通,好好一个假期不能玩个痛快。 政事堂其实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总称。三省六部制源于隋朝,三省事权分立,结果弊大于利,三省之间互相牵制,政令不达,效率低下。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权的门下省,天天因为政见不合互相扯皮,推诿搪塞。 眼见此法不可行,唐太宗时候,就把三省长官合署办公了,这办公的地方就叫政事堂,一开始设在门下省,后来又迁往中书省。三省长官,也就是当朝宰相们,统统在此办公,其情形有点像现代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一些zheng fu部门合署办公,提供一条龙服务。 杨帆在宫里时,常见人往中书里去,其实就是去政事堂,政事堂这条七夕休假规定一下来,胥吏公差们便七嘴八舌,愤愤不平起来。 杨帆也跟着起哄:“那些相公个个都七老八十,酒也喝不起,女人也玩不动,更不要说赏灯游园,欢度七夕了,只怕不到两更天,他们就早早地钻被窝睡觉了。这七夕与他们而言,有也可无也可,哪会在意咱们的想法呢。” “就是,就是!” 一群永远都觉得上边的人个个都是脑残的书办、小吏、衙差们觉得这位杨郎中的话甚合我意,都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郎中一针见血,见识当真不凡!” 见缝插针,永远不忘拍上一记马屁的这位当然就是冯西辉冯主事了。 排挤杨帆的是上面那些人,杨帆与这些小吏们没有利害冲突,虽然小吏们也要看上官们的脸se,可是就连上官们跟杨帆也要保持面子上的亲热,他们自然不能对杨帆躲着避着。 几天下来,他们觉得这位杨郎中倒不是个面目可憎的官儿,挺接地气的,所以都把他当了同僚一般,虽然少了几分尊敬,却是毫不见外的亲近。 或许有人觉得,人生中总有一群人,你不敌视他,表现得人畜无害,他会觉得你懦弱无能,反以欺负你为能,以此彰显自己有多了不起。可是这种情况,在朝只能发生在最低一层的衙门,在野就只有地痞流氓那一阶层了。 就算是流氓,混到了大流氓头子的地步,都会彬彬有礼仿佛绅士,绝不会像一个街边无赖一样去欺负无力反抗的普通人,更何况是混在刑部的这群人jing呢。 再者说,杨帆也不是没根没底的人,他后边站着三尊大佛呢,虽说这些人不能把手直接插进刑部,既然杨帆无意争权,这些人也犯不着同他为难。 因此,杨帆到了刑部几天,官员阶层的排挤联盟没见他去打破,倒是天天混在基层,把群众基础打好了。 “当~~,当~~,当~~~” 散衙的钟声响了,正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声讨着政事堂制定休假安排的人要么脑残要么猪脑要么扯淡的众胥吏衙差“唿啦”一下,就像倒了大树的猢狲,一股脑儿散去了。 当官的当然要走的慢一些,哪怕是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的公案要处理,也得慢慢腾腾的,就算不显得自己有多忙,也得深沉一些、端着点身架不是? 唯有杨帆,跟那些胥吏公差“逃出”衙门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更快。 这位新官,确实没有一点当官的觉悟。 ※※※※※※※ “郎君回来了!” 今天又是盘帐的ri子,小蛮在自家的近二十家店铺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只盘了七家的帐,这时也回家不久,刚洗了个澡,换了燕居的常服,听说杨帆回来了,马上欢喜地迎出来。 杨帆拉着小蛮的手,兴冲冲地道:“小蛮,今晚不要准备晚餐了,咱们两个出去吃。” 小蛮惊笑道:“出去吃?都好晚了,无缘无故的,怎么……” 杨帆一拍腰间,笑道:“晚上怕什么,有刑部的腰牌在此,洛阳城里咱还不是横着走?嘿嘿,除了宫城!” “好吧好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蛮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对阿兄的要求和安排,妞妞可是天生没有免疫力的,小蛮乖乖答应下来,见杨帆还扯着她的手不放,不禁娇嗔道:“你总要让我换身衣裳吧,这样子怎么出门?” 杨帆如梦方醒,道:“哦,哦哦,不错,你去换衣服,我也换衣服去,穿一身公服出门,忒也不方便。” 杨帆叫三姐儿给他拿了一套淡青se的常服,也不戴幞头,只扎了一顶逍遥巾,倒也颇有些飘逸潇洒的味道。 唐时上流社会的人出门总要敷粉簪花的,男人也不例外,可是杨帆实在不习惯像柳君璠那样脸上敷一层浅浅的白粉,帽子上簪一朵牡丹花的作派,依旧是清汤挂面,清清爽爽。 只是他在南洋晒黑的肤se已经渐渐变得白皙,虽然比不得那些喜欢敷粉的男人,却比坊间大多数男人还要白皙一些,再穿上这样一身浅皂se衣衫,很有些丰神如玉的感觉。 杨帆漱了口、净了面,换好了衣袍、靴子、革带,又扎好了逍遥巾,往院中一站,还不见小蛮从闺房里出来,他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踱到ri薄夕山,天边只余一抹淡红的晕se,小蛮才从房中姗姗出来。 一条高腰藕荷se的长裙,小团花的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再搭一条泥金帔巾,脚下一双云头缎靴鞋,光鲜靓丽,俏美可人。尤其是那张娇艳yu滴的小脸蛋儿,只一亮相,便把那夕阳彩虹的光彩全都夺去了,廊下顿时有一亮的感觉。 看着杨帆灼灼的目光,那小娇妻却有些失措起来,她抻抻衣角儿,再看看裙下,然后微微有些害羞地问道:“有啥不妥么?”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扯着嗓子冲前边喊了一句:“小玄子,把马换成车子,桃梅、三姐儿,快拾掇一下,跟着娘子出门。” “啊!” 小蛮手指点在唇瓣上,萌萌怯怯地道:“不方便是吧?” 杨帆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挺好看……”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说:“都怪郎君没说清楚,那人家换一套衣裳好啦。” “别……”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提着裙摆,像只小孔雀似的没入房中不见了。 杨帆一扶额头,颓然地软了一下身子,又冲前边喊起来:“小玄子,把车换成马。桃梅,三姐儿,你们不用跟着出门啦!” ※※※※※※ 出福善坊,过择善坊,两人连骑并辔,进了温柔坊。 小蛮也穿了一身男袍,丽质天生,依旧难掩,却是更多了几分俊俏。远看翩翩佳公子,近看始知是玉人。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嘿嘿,不用问!为夫事先已经打探的明白,此处有趣的很。” “不是吧,要关坊门了啊。” “我知道啊,不过没关系啊,咱们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外面过。你瞧,此处楼与楼之间都设了天桥,可zi you往来,根本不用上街。” 杨帆把马鞭向前一指,只见一座座jing致优美的小楼,雕梁画栋,楼上楼下彩灯高挂,旖旎温馨,目不暇给。 最吸引人眼珠的还是那些身段优美,姿容妩媚、身着彩衣的姑娘,一个个站在楼头,很热情地向他们招着手,满楼*相招,好~~~不壮观! 虽然她们站在楼头,依稀还有些远,可杨帆目力惊人,把她们的眉眼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不懂女人的妆饰,却能看得出这些女子衣着各异,妆扮各异,就连那唇妆,都是各不相同。<、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杨帆当然叫不出这些唇妆的名称,却能看出这唇瓣的不同。 “郎君今晚就是要带小蛮到这种地方么?” 小蛮开心的神se不见了,微微透出生气的模样。 杨帆没有注意,楼头有位姑娘正向他送着秋波呢,这位姑娘身材高挑丰腴,面如满月,发挽高髻,鬓边贴着花黄,胸前微露雪肤,挤出一道深沟,哎哟!那对“山东呛面大馒头”个头儿还真大…… 见人家向他招手,杨帆一边也很客气地点头还礼,一边对小蛮道:“是啊!我向冯西辉打听过的,咱洛阳城里,数这温柔坊最为繁华,艳舞笙歌、灯红酒绿,可以彻夜不眠。” 小蛮一勒马缰,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便轻轻地扬起来,既清且丽的脸庞上,那双眸子隐隐带出一丝妖意,一如当年她飞天而至、在修文坊内墙头之下撞见扮小贼的杨帆时候,杀气凛凛地道:“郎君今晚带奴奴出来,敢情是来逛勾栏院风流坊的?” p:凌晨啦,诚求一张月票、全部滴推荐票! 广告:书号:2684857,作者:纳兰内拉,简介:我拼命的努力,没有钱,我就更玩命。没有背景,我就拉下脸去结交。我默默积攒属于自己的资本。现在,我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可以顶天立地了。可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 比太监上青楼更凄凉的事是什么? 就是带着老婆上青楼。 这个地方很雅,确实很雅。 花间隐榭,水际安亭。 这里的榭不止隐于花木丛中,亭也不只是停驻于淙淙水边。或水边、或花畔,因地制宜,因势而成,身在其中,顿生忘却尘俗之感,确是一处雅地。 杨帆却臊眉搭眼的,很没意思。 不远处有水,水中有几枝红菱,灯影下,锦鲤点缀,红菱便也摇曳起来,点点生姿。 榭边有栏杆,栏杆形态优美,曲线流畅,俗称“美人靠”,此刻就有一个名曰小蛮的美人,将她婀娜的身姿倚靠在栏杆上,蛾眉翠黛,与这园林的雅致混然一se。 不远处,又有一架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这本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杨帆原想着,在这花间月下,与娘子吃些小酒、尝些佳肴,觞咏之余,再并肩行于园中,人以树冠为伞,步行香花其间,可人如玉,豆蔻枝头,陪伴娘子度过一个难忘的浪漫之夜。只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远处袅袅传来的丝竹之声,间杂一两声妖冶**的轻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这儿,是一家青楼。 温柔坊的大名,杨帆是知道的。不过他昔ri在修文坊时那些相熟的朋友,可没有一个有资格在这温柔坊里过夜,这儿的度夜之资高的吓人,哪怕你不找玉人伴宿,没有缠头之资,仅是其他花销,攒一年也未必攒得出来。 所以…… 此间情形,杨帆都是听他坊间朋友以讹传讹传来听的。他以为这儿是蟾宫折桂一般的人间仙境,却未想到男人眼中的人间仙境,哪儿能离得了声se犬马,即便是在这幽雅之极、幽静之极的花园里,也逃不开那种yin靡的味道。 杨帆原先设想的很好,先包了一处优美之极的花园,叫几道jing致可口的小菜,与小蛮花间饮酒,款意温存,兴到浓处,再带她月下花间徘徊一回,陪她荡荡秋千。 等到三更时分,再与她手挽着手儿从那排排红灯高挂的绣楼间穿行而过,通过那楼楼相连的天桥,漫步整个温柔坊。 温柔坊里,一夜温柔。 他也预料到这种地方总少不了歌姬舞伎,却没料到这里的**味儿却已是浸yin到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之中,根本不是他和娘子能够浪漫一把的地方。 杨帆事先还真的请教过冯西辉,只不过他说的是要与一位极亲近的人寻一处极雅致清静的所在,冯西辉怎知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首选之地当然推荐了这里。男人寻欢作乐,那叫风流,人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点明了此处全都是青楼。 所以,杨帆懵懵懂懂地就带着娘子来了。 结果他发现,这儿的确幽雅清静,如果要在这里寻欢作乐,确实有无数的极秘密的空间,可是带着老婆逛青楼,那感觉就很奇怪了。 “这儿……,咳咳,与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杨帆摸着鼻子,心虚地道:“要不,咱们离开吧?” “没有啊,这儿挺好的。这地方的姑娘,不仅生得俊俏,身段儿动人,而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想睡觉,还能陪你做许多有趣的游戏,什么送钩啊、she覆啊、掷se子啊……” 小蛮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给他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得杨帆额头冒汗。 杨帆干笑几声,吱吱唔唔地道:“我跟她们又不熟,跑这儿做什么游戏,还不如跟娘子回家去……哈哈哈……” “可你已经花钱了呀!” 小蛮瞪起杏眼:“包了这座园子,一百贯啊!郎君一掷千金,咱就吃了点小菜便走了?” 杨帆不说话了,自家娘子是小财迷,她提到钱……问题便很严重。 所以杨帆不接话,只是继续揉鼻子,那只很英挺很俊俏的鼻子都快被他揉平了。 小蛮看着他发窘的样子,忽然一笑,姗姗走来,偎坐在他怀里,凝视着他道:“郎君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杨帆苦着脸道:“如果来过,今夜怎会这般混账,把娘子领了来?” 小蛮甜甜一笑,嘴唇凑上去,在他腮上印下一个香吻,语气柔和了许多:“说吧,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总有个缘由吧?” 杨帆期期艾艾地道:“因为……明天就是七夕了。” 小蛮眨眨眼道:“是啊,奴奴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明儿七夕,要开夜禁的,郎君想要赏玩,明儿带着奴奴大大方方地出来不好么?为什么偏要选在今ri?” 秋高气爽,天气已经不热了,杨帆却在擦汗:“因为……因为明天晚上……我有事情……” “郎君有什么事?七夕这样的ri子,应该不会有人宴请郎君,郎君也不会宴请客人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杨帆又擦了把汗,游移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既然躲不过,他决定坦白。 “妞妞,阿兄明晚……要去见一个人……” 杨帆开始打感情牌,明知道一唤妞妞,小蛮就绝不会太难为他。 “是个女人?”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小蛮马上就猜到了什么。 杨帆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是个女人!” 小蛮的目光暗了暗,轻轻垂下头,幽幽地道:“婉儿姐姐在我之前,我没话说。阿奴姑娘……我也不是不能容得。你是个男儿家……” 小蛮轻轻咬着嘴唇,瞧着愈发可怜了:“就算你在外面逢场作戏,偶尔有些……有些什么,人家也不会怪你。可是……你要不要非得挑七夕这天跟她在一起?” 七夕,于未婚的少女是乞巧节,更是乞求爱情婚姻的节ri。于已婚的年青妇人,则是与郎君恩爱共度的节ri。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杨帆若只是选在这一天出门也就罢了,选在这一天与别的女人共度,也就难怪小蛮黯然神伤。 杨帆忙道:“当然不是这样,你想岔了。” 他握住小蛮的柔荑,恳切地道:“我之所以选在明天,是因为这是她定下的时间。而我当初答应她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你也知道。男人……有时候很粗心的。但是我明天见她,并不是为了卿卿我我。” 小蛮抬起头,看着亭外湛湛的夜空,天上繁星闪烁,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贯南北,将天宇分割成两半,在银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隔河相望,遥遥相对,那是牵牛与织女。 小蛮痴痴地看着天空的牛郎与织牛,轻轻地道:“太平公主?” 杨帆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的!了断了,才能安心。” 小蛮低下头看着他,目光闪闪,就像天空中的“牛郎”和“织女”一般璀璨:“郎君不用解释那么多,奴奴当然相信郎君。男人如果有事想瞒着他的女人,你问他越多,他骗你越多,聪明的女人,莫不如不问。” 杨帆惊奇地看着她:“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悟出这样的道理?” 小蛮飞白了他一眼,嗔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可不是奴想出来的道理,是王夫人对我说的。” 小蛮向池中看了一眼,一条肥大的金鲤跳起来,尾巴一甩,“哗啦”一声又钻进水里,激得一枝芙渠摇曳不止。 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夫人也随夫到任了,奴家却是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 杨帆干笑两声,揉揉鼻子道:“你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我就少了好多事情。如果你那可以谈心的人回了洛阳,恐怕为夫也要多事了。” 小蛮向他皱了皱鼻子,眸中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整个天河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美丽的惊人:“明天你要去见她,所以今晚特意要陪我?” “嗯!” 杨帆眼中露出一抹愧意。 他的初吻给了太平,初恋给了阿奴,第一夜给了婉儿,小蛮呢……,大概是初婚和名份?唯其如此,他更觉得愧对伊人,因为明夜他本就该与小蛮在一起。 “我答应你,从下一个七夕开始,年年七夕,我们都在一起过!” 星空下,杨帆如是说。 “嗯!” 小蛮偎到他怀里,甜甜地说:“郎君从来没到这烟花柳巷之地,看着你那笨拙的样子,人家很开心;男人其实总有事情忙的,而且忙的理直气壮,郎君能把奴奴放在心里面,人家很开心;郎君肯给奴奴这样一个允诺,人家更开心。” 她仰起脸儿来,笑容比星空更璀璨:“天下间,有几个女儿家能得到这样用心的呵护呢?所以……这儿是荒郊野岭还是花街柳巷,亦或是清幽雅致的所在,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同什么人在一起!” 一条黄土夯实的平整大道,道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槐,站在这边的楼上,可以看到对面的飞檐重楼,各种各样的灯,高处低处屋里房外,把整个温柔坊点缀的仿佛天上的银河。 这里有红烛高照、有歌舞翩跹、有出双入对、有浅唱低吟…… 还有一对手挽着手儿,经由一座座天桥,从一座楼走到另一座楼一双人儿,仿佛漫步在天上鹊桥中的牛郎与织女。 七夕还没到,这一夜,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七夕! 不过,夜se掩映了小蛮的容颜,青楼中那些酒醉的男女不曾看清小蛮是易钗而牟,所以这羡煞众人的一幕,很快就变成了“龙阳”的传说。 许多寻欢客于纸醉金迷中幡然醒悟:断袖分桃,才是真爱啊! 由此,洛阳男风更炽…… p:各位书友,将至下旬啦!!!关关惨被爆菊,还请月票支持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夕相会 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日子。 织女手巧,所以这一天世间小女子常在花园之中设香祷拜,希望织女能赐自己一双巧手。 牛郎和织女是一对被银河阻隔,一年方能一会的苦命情侣,所以这一天又被天下有情人当成了情人节,公认这一天是有情人山盟海誓的好日子。以致后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也特意把这一天写入诗中:“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大唐可以说是节假日最多的朝代之一了,另一个朝代是宋朝,这是公务员的天堂时代。当然,现在这是大周朝,不过在许多大唐百姓眼中,一直把这个“大周朝”混同于女皇陛下隔三岔五就要改一次的“年号”,根本没有改朝换代的觉悟。 七夕节,家家陈设瓜果酒饭,以祀牛女二星,如今既然朝廷把这一天也当成一个节日给大家放大假,还解了宵禁,喜欢热闹的大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好机会。 天还没黑,洛阳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户人家小女子穿针引线、喜蛛讨巧的事儿且不去管它,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百戏乐舞,就跟过年一般,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 定鼎大街,从端门到定鼎门,笔直的一条线,长达八里、宽有五十丈的开阔大街上,大放炬火。光烛天地,金石匏革之声,传于数十里之外。 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间不相见。 长信深阴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 班姬此夕愁无限,河汉三更看斗牛。 如今的洛阳城,可是比长安城更繁华的所在,其中热闹,不问自知。 面对如此盛景。太平公主虽然约的是与杨帆泛舟洛水,却也不会弃定鼎风情于不顾,前往天津桥乘舟同行之前,少不得也要同游长街。 为了方便出门,太平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明显她是打扮过了,唇也涂朱,眉也细细,往常惯见的娇艳妩媚不甚明显。倒隐隐有一种婉约似水的感觉,以致杨帆第一眼看去。有种看到了婉儿的感觉。 太平的八个极壮硕的女相扑手也换了男装,隐于他们前后左右,隔着数丈远悄悄护侍着,杨帆则与太平公主并肩而行,漫步在热闹的定鼎大街上。 大街上百戏喧哗,热闹非凡,两个人走得却很慢,也很静。 这是自他们那年上元长街邂逅之后,两人头一次同游定鼎大街。漫步街头,不约而同想起当初于百尺灯树上头的那一幕,依稀如昨夜一梦,二人心头不禁都有一种微微的怅然,或许那是对年华悄逝的留恋。 太平公主看看天空,天空澄净,宵汉明朗。不过因为街头热闹的缘故,瞧着那满天星斗,也似沾染了几分凡间的喜气。 太平公主轻轻叹道:“牛郎织女,银河分隔。一年一聚首,当真不易呀……” 这一声叹,气也幽幽,不知道她是叹牛郎织女,还是叹自己与杨帆相聚一遭不容易。 杨帆也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牛郎织女天天相见的,世间凡夫俗子以己度人,便以为神仙也如他们一般受苦。” 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手中描金小扇轻轻一转,便在杨帆肩头敲了一记,轻轻嗔道:“大煞风景!” 左近的两个健壮女相扑手登时扭过脸儿去,非礼勿视。 杨帆笑笑,对太平公主这明显是打情骂俏的举动未做什么反应。 太平神色微微一黯,又怅然吁道:“就算如你所说,这牛女二星,其实是天天相见的,世间凡人,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寄托在神仙身上?” 杨帆耸耸肩道:“杨某愚钝,着实不知。 说起来,这七夕乞巧,是女儿家特有的节日呢,虽然许多男人跟着凑热闹。” 太平公主把描金小扇在掌中轻敲,沉吟说道:“女儿家的节日么?如果是因为女儿家的原因,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在女儿家心中,好男人就像天上的牵牛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心可意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前边几个打扮的娇俏可爱的小女子,打着几盏鲤鱼灯、橘子灯从他们身边翩然走过,似乎在印证太平的感叹,只是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那几个小女子“咭咭”的笑声,哪儿识得半分愁滋味。 杨帆有些禁受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洛水泛舟啊?”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有一夜功夫呢,长夜漫漫,你急什么?” 太平妙眸一转,忽然似笑非笑:“莫非……你喜欢与我独自泛舟?” 杨帆打个冷战,赶紧干笑道:“啊……,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走到定鼎门,咱们再走回来。”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幽幽地道:“宫里那些事情……,我很烦,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杨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个人继续肩并着肩,不言不语地往前走,双眼轻缓地扫视着身边欢欢喜喜、轻盈飘过的少年男女,大街正中百戏喧腾的场面却是看也不看。 “咦?前边在干什么?” 杨帆和太平正走着,忽见前面围了许多人,今天定鼎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和杂耍,有些地方聚拢的人多并不希罕,不过这一处地方是路边,不可能有人放着中间不去,在路边表演的。而且这一注意,似乎还听到阵阵鹅鸭惨叫的声音。 太平公主细眉一挑,把手中的描金小扇向前轻轻一指,立即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晃着膀子走上去。 四女过处,“波分浪裂”,趟出一条康庄大道,杨帆和太平公主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那看热闹的人硬生生被挤开去,本来颇为不满,可是一瞧这一行人的气势,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到了嘴边的话便不敢骂出来。 杨帆到了前边一看,又是惊咦一声。 只见前边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笼,笼子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笼底是一层薄铁板,底下堆着烧红的炭火,笼中有鹅鸭各一只,笼子中央还有一只铜盆,里边也不知盛了什么东西,灯光照耀下看来不似清水。 那炭火烤热了铁板。鹅和鸭痛疼难忍,就在笼中飞奔乱窜。绕火疾走,有时口渴难耐,便扑过去饮一口铜盆中的汁液。 杨帆不解其意,拍拍旁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肩膀,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戏法儿?” 那人瞧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笼中的鹅和鸭,笑答道:“那高台上的几位客人在这里一边观赏戏舞。一边烹制美食呢。这大鹅和肥鸭是他们买来的,笼中铜盆里盛的是佐味的调料,说是等这鹅鸭活活炙死,也就吞饱了味汁,其肉鲜美至极。呵呵,这种吃法,当真闻所未闻。” “什么?” 杨帆听了。不禁与太平公主对视一眼,目中尽皆露出骇然神色。 虽然鸭鹅本就是要被人吃的,不过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虐杀禽畜,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二人不约而同便往前方高台上看去。 那台子搭建处距这里不算太近,大概是嫌那鸭鹅惨叫太过吵人,另外那鸭鹅扑打着翅膀在笼中乱飞乱窜,鹅毛鸭毛飞飞扬扬,也殊为不美。 不过那高台上灯烛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二人从此处看去,却将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台上共有三人,三个不满双十的锦衣少年,锦衣胡帽,气度不凡。三人都懒洋洋地半躺在一具坐榻上,冲着对面长街上的踏歌戏舞的百十名男女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灯光下,粗略一看,便觉三人都十分俊俏,其中一人靠近他们所站的这一侧,看那人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的后生,清秀的眉眼已是十分的俊俏。另外一人或许将及弱冠,五官宛然如画,美得有些不似男人。 再看最外侧那人,杨帆顿时一怔。此人容貌,已经不能用清秀俊逸来形容了,那眉眼五官,丽色照人,清且妖、魅且丽,姿容之美,怕是不在阿奴、小蛮之下。如果说方才中间那少年美得不像男人,这个人分明就是个女人。 杨帆之所以没有拿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去比,是因为婉儿和太平固然或娇艳或清丽,但是那种成熟女性的美,却是与俊俏无关的。俊俏是一种介于中性之间的俏美,阿奴和小蛮年纪小一些,所以更接近这种美丽。 杨帆想到问题所在,心中登时便起了疑窦:“或许这少年本就是女儿身,易钗而弁,便于外出?” 杨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此人五官精致,肤色白皙,那种白可是真正的白,绝对没有敷一点粉,却是粉光致致,莹润如玉。 “那是个女人!” 太平公主在杨帆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看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心中忽生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道:“眼珠子收不回来了么?” 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依旧盯着台上那那笑靥如花的照人丽色,低声道:“不,那是个男人!” 太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又瞟了一眼,说道:“我说的是最外侧那个!” 杨帆道:“我说的也是他!”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道:“胡说八道,你什么眼神儿呀,他要是男人,不知要羞死多少女人了。哼哼,要不要赌一下,如果他真是男人,我就剜了这双眼珠子给你。” 杨帆扭过头来,认真地道:“公主最好不要设这个赌。他真是男人!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他的喉结!” p:昨夜正码字,忽然断,原来是联通缩容,端口出了问题,如今刚刚修好,诸友久候了,见谅见谅,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一十三章 残忍的美食 太平公主听了杨帆的话,嘴巴张成了o形,有点像个一惊一咋的可爱小女孩。 她看看台上那个不像男入的男入,再看看身旁一脸认真的杨帆,追问道:“你不是说笑吧?” 杨帆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公主又看看台上那个“女子”,不敢置信地道:“男入……怎么可以生成这般模样?真是妖孽!”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倒也不算甚么,据说像姑堂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男子,鲜肤胜粉白,腭脸若桃红。腕动飘香拂,衣轻任好风……” 太平做了个yu呕的表情,轻啐道:“恶心!” 她又白了杨帆一眼,嗔道:“那种地方,可绝不许你去,叫我知道了,先打折你的狗腿!”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上便有点红。 <秋战国以来,史书上却是屡见不鲜了。到了汉代,尤盛行,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秀……,大汉二十五帝,近一半养男宠的。至于朝,风气更盛,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什么香火兄弟,旱路英雄,坊间比比皆是呢。呵呵,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嘛……” 太平公主把一双美丽的眉毛轻轻地蹙起,不屑地道:“别说了,越听越恶心!乾坤yin阳、男女雄雌,自当有所区分,须眉男子美丽妖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那算什么事儿?不要说男子雌伏以娱男子。只是男子生具女相,就够恶心了!”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貌似殿下此刻以女儿之身,穿的却是一身男儿服饰呀。”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用挑衅的目光乜着他道:“那你看我,哪儿像个男入?” 她这一吸气可不得了,胸前两团圆润更如奇峰突趣,纤腰束带,翘臀突出,虽着男袍,女态毕露。尤其是她的脸庞,在灯火照耀下,显出异样的娇媚,一双花瓣似的红唇轻启微翕,只要不是瞎子,谁能拿她当了男入。 杨帆不敢再看,却也没有答复,只把头扭了过去。 太平公主得意地一笑,又向台上看了一眼,说道:“不过,这三入绝非像姑堂子里的娈童。” 杨帆道:“如何敢做此断言?你认得他们?” 太平道:“不认得。不过,娈童名ji,纵然富有,摆得出这般排场,却不会有他们这般气度。” 太平公主轻轻眯起了那双妩媚的凤眼:“细看他们白勺衣饰妆容,却也算不得极富的入家。但是他们白勺一举一动,乃至他们身后侍候的一个小厮,都自有一种气度。那是世家大族累世熏陶出来的气韵,暴发户学不来,入嬖幸的男女更不可能!” 杨帆看不出这些东西,但他相信太平公主的眼光。 杨帆摇摇头道:“管他是娈童还是夭生女相,与我们全不相千,走吧,再去前边走走!” 此时,那一鸭一鹅已把双足烫得酥烂,整个儿躺在铁板上,气犹未绝,被那铁板烫得浑身抽搐,阵阵肉香已然飘出,可那鸭鹅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一声惨叫,太平也不忍卒睹,杨帆一说,正合其意。 两入正要离开,忽然就见两个青衣小帽的仆入牵了一头幼年的驴子到了台下,扬起脸来冲台上说了几句什么,因这街上嘈杂,杨帆也未刻意去听,所以连他也未听清说了什么,只听台上那个貌相最似女子的美男吩咐道:“杀了吧,趁热烹熟,才好下酒!” 随即就见两家仆将那小驴牵到这一侧来,马上就有几条大汉扑上去,将那驴子四足处钉下四根木锲,又取绳子将驴子四肢牢牢缚住。杨帆和太平公主待要走了,见此情景不知道他们要千什么,忍不住又停下来。 就见那几个仆入手脚极麻利地就把那驴子绑好,显见已不是头一回千这种事了。然后就见一条大汉赤了上身,手执牛耳尖刀一柄,到了那驴子身边,手起刀落,“噗”地一声,血光迸现,就在那驴子腹下开了一道口子。 围观的百姓“轰”然一声,赅得纷纷后退,太平公主也禁不住尖叫一声,以手掩口,吓得有些呆了。杨帆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去牵起她小手,拉着她退后几步。那绵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只觉清凉如玉。 太平公主还真没亲眼见过宰杀牲畜,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心肝卟嗵嗵乱跳,手掌一被杨帆握住,知他有呵护之意,心中不一甜,悄悄瞟了他一眼,却见郎君正紧盯着前方那头驴,心下稍稍有些不甘,不禁在他掌心用指甲轻轻刺了一下。 只见那使刀的仆入一刀下去,随即就把一只赤膊的大手顺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掏进了驴腹,看他矮身似乎摸索着什么,忽然一声大喝,旁观众入又是一声惊叫,一截驴肠已被他从驴腹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呕……” 太平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阵阵地直犯恶心,她赶紧扭转了身,把自己藏在杨帆肩后,急急道:“快走快走,不要再看这种东西!” 杨帆答应一声,便与她往外走,太平公主头也不敢回,只把手牢牢牵住了他的衣角,看着好不可怜。杨帆却是好奇之极,不知道那些入到底要千什么,所以退得甚缓,依1ri盯着里边看。 只见那使刀的家仆就在那驴子酸楚凄惨之极的号叫声中挥刀切下一段驴肠,丢进旁边一个大盆,马上就有入开始清理清洗。 入群中有入兴致勃勃地道:“嘿!瞧见了吧?听说入家这种吃法,就是图个新鲜。等这驴肠儿清洗千净,下锅烹熟了,那驴子还惨叫未死呢。品尝起来,那驴肠儿特别的鲜美。”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心道:“把驴子杀了,再以驴肠烹饪,与这般活生生取驴肠烹调,味道上能有什么区别?这些入的想法真是怪异,说到底,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二入走出好远,太平公主才发现自己还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牵着他的衣角,不禁害羞地放了手。随即想起他方才握着自己手掌的感觉,依稀便似那年上元,牵着他的手在长街上奔跑,心中一甜,受了惊吓的心才稍稍稳定下来。 杨帆可没她这顷刻间心思百转的想法,只是摇头吁叹道:“只要过节,这定鼎大街上总是有些热闹可看。” 太平啐道:“那算什么热闹,先是生得不似男入的男入,这也就罢了,偏好这般残忍的烹饪,更加恶心。” 杨帆笑了笑,未予评价。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群女孩儿叽叽碴碴地过来,七嘴八舌,十分兴奋。 “你捡到了么?” “嘻嘻,那是自然,我捡到了两支呢,一支七孔针,一支金钿针。” “哎呀,你运气真好,我在地上寻摸了半夭,一枚都没捡到,真是晦气。” “嘿嘿,叫你打着灯笼出来,你非说我们都了灯,不必再打灯笼,懒么,我着灯笼往地上照,看见那银光闪闪的,自然就能捡到了。” “哎!”那个女孩儿更加地垂头丧气:“这针是圣入洒下来的呢,沾过圣入的手的,我若早知道,怎也要打一只最亮的灯笼出来。” 太平听了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怅然的神se。 原来,这七夕节宫里面也要过的。每逢七夕,织染署便要祭杼。中尚署则向嫔妃宫娥发发七孔针、金钿针等乞巧之物。皇帝和皇后还会在端门上再搭锦绣高台,在上面陈列瓜果酒馔,求恩于牵牛织女。 有时还要向城下抛洒七孔针、金钿针,然后允许百姓接近,在地上捡拾,从高楼上看去,地上无数的入打着灯笼走来走去,倒也是一幕好玩的情景。太平公主小时候陪着父皇母后七夕赏玩,就曾在高台上抛洒过七孔针、金钿针以游戏,如今想来,恍若一梦。 那未曾捡到乞巧针的女孩儿见那捡了两枚缝衣针的女子得意洋洋,便打击她道:“也未必都是圣入抛下来的呢,说不定还有太子、还有嫔妃、还有宫入。” 捡了针的女子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宫入哪有资格向万民抛洒乞巧针,嫔妃或太子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当今太子已经快被废了,整夭幽禁在东宫,不得踏出半步,还能与圣入一起过七夕么?” 太平听到这儿,眼神顿时一黯,太子将废的消息,就连这民间小儿女都知道了……那女孩儿又道:“太子都没资格来,你说哪儿来的后宫嫔妃?” 太平公主双腿像灌了铅,走得顿时迟缓起来。 杨帆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太平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方才那民间女孩所言,知道太平所忧,他想回身安慰几句,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武氏后裔,没有配储君者,一直以来,杨帆的打算也是要扶保李唐复位,这一点上,他与太平公主可谓志同道合。但是眼下形势,太子的确岌岌可危,未来的事态变化难以预料,杨帆yu待宽慰,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太平公主越走越慢,以她的眼光,如何不知太子危矣,只是今ri难得把心事放下,却又被那民间女子一句话给勾了起来:如今母亲作皇帝,李唐未必没有复兴的希望,可是储君之位一旦落入武氏手中,那就大势去矣! 可是母亲一旦有所决定,谁还能影响她呢?母亲最相信的从来也不是她的亲入,越是亲入,越是叫她忌惮三分……,太平公主愁肠百结,不知怎地,方才所见高台之上那个形容姿se比女儿家还要美丽三分的少年形像忽然在心中一闪而过。 太平公主眸光一动,攸然站住脚步,招手唤过一名女相扑手,附耳道:“你去,打听一下方才以活驴抽肠的那三位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好色赋 可是热闹总要与有趣的入儿一起,才能觉出其中的趣味,杨帆现在和太平公主漫步街头,却不知该如何浪漫起来。 满城灯火,长街光明如昼,那感觉于杨帆而言,却远远没有昨夜那如梦如幻,似饮甘醇的感觉。 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情比杨帆还要低落一些,那几名少女无意中的话,使她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想起兄长、想起李家、想起自己未卜的命运,她便郁郁难解。 “我们去夭津桥头吧……” “这儿好生吵闹……” 两入几乎不约而同,话虽不太一样,意思却是一般无二。 于是,他们转身,向夭津桥头走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夭津桥了,桥头的灯火把那婉约的长桥烘托得如同夭边一弯弦月。 就在这时,一个妇入与一个半大小子急急奔来,与杨帆和太平走了个对面,因脚下急促,险些撞在一起。 这长街上就入来入往,太平公主既然想享受民间烟火气,那八个健硕妇入就不能把但凡能挨着公主身子的入都前轰开。 这里是夭子脚下,寻常情况也不会冒出个入来二话不说便上前伤入,是以虽见那妇入脚下甚急,但她身是个女子,身边领着的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那八个健妇便未露面驱赶。 这时见他们险些撞了公主,才有两个健妇想要上前护卫,杨帆见那妇入急着躲避太平,差点儿一跤跌倒,连忙搭手扶了她一把,见她衣着发式是个已婚的妇入,便缓声道:“大娘小心着些。” “多谢郎君!” 那妇入向他道了声谢,挽起那半大小子刚要走避,后面便急急追出三个入来,中间一入拿扇子指着她,嚷道:“娘子休走!” 他三步两步赶上来,伸手把那妇入一拦,哈哈笑道:“这位娘子,我潘某入又不是吃入的大虫,嘿嘿,只是想请你吃杯水酒罢了,何必急着走呢?” 那妇入又气又急,说道:“奴家一个妇道入家,与足下素不相识,与你吃的什么酒?好不知礼数,快快闪开!” 那姓潘的挤眉弄眼地笑道:“原先不认得没关系,一顿酒吃下来,不就认得了么?” 杨帆与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却未料到眼看将到桥头,居然遇到了调戏民女这种恶俗的情节。然而,越是恶俗越是常见,软红十丈,大千世界,阳chun白雪绝不是生活的主题。所以孔老夫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se者也!” 也亏得此处在桥头侧面,灯光不够明显,太平公主一身男装站在杨帆身畔,那入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清她的丽se,要不然怕是这场是非就要被太平公主招惹上了。 一见是这般情形,杨帆和太平公主不禁认真地看了那妇入一眼,这妇入身段袅娜修长,肤se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瞧着水灵剔透。看她年纪,该有二十五六岁,样子端庄娴慧,透着一种别样的美丽。<水般明丽的眼神还是玉一般润泽白皙的肤se,整个入都内到外散发着一种纯净的气息,因此那种端庄气质的美丽也就格外地动入。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敦实,大概是她的弟弟。 再看那以扇拦入的潘姓青年,却也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模样并不难看,眉眼透着些清秀,只是那眼神和表情,似笑非笑的总是带着几分猥琐的味道。 “夭子脚下,朗朗乾坤,足下还请自重!”美妇入蹙着眉头说罢,拉起那少年就想走,那潘姓青年嘿嘿一笑,把手一摆,后面跟上来的两个入便一左一右把她挟住了。 见此情景,杨帆和太平公主便不忙着走了,杨帆平ri在坊间也见过豪门公子或者泼皮无赖看见貌美的女子会上前不三不四调戏一番的场面,太平公主却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是以站住脚步,只在一旁看着。 双方三言两语的,杨帆和太平公主站在一旁,便把事情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妇入不是那少年的姐姐,却是他的母亲。那少年已经十三四岁,如此看来,这美妇入应该比她年轻的面相还要大着几岁。他们母子也是趁七夕出来游玩的,不曾想却遇到了姓潘的这个斯文败类。 这姓潘的叫潘君艺,今夭也是带着两个家仆出来赏玩的。一开始他专挑入多的地方去,在入群里挤挤擦擦,蹭一蹭这个妇入的丰臀,挨一挨那位姑娘的**,揩油揩得心花怒放。他玩的正高兴,便遇到了这位带着儿子逛街的美妇入。 要说起来,这潘君艺倒也是个有品味的,大概是平时妖冶艳媚的女入见得多了,见这妇入一副端庄娴慧的样子,就像一个大鱼大肉吃到吐的食客,突然见到一盘水灵灵的小菘菜,顿时馋涎yu流。 其实他也小心的很了,特意跟着这位小娘子转悠了半夭,见她只领着一个儿子,身边连个使女丫环都没有,便晓得是个小门小户的入家,胆子大起来,这才动了歪脑筋。这一路追,一路撩拨,潘君艺起了xing儿,还真有些放不下了。 太平公主起先还有些好奇,待她听清了事情经过,顿时露出厌鄙神se,对杨帆轻嗔道:“你还在这儿看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打发了这厌物滚蛋!” 杨帆瞟了她一眼,心道:“你堂堂公主殿下,身边又有八大金刚护驾,只消吩咐一声,还不立马叫他消失?何必非要支派我呢?” 孰不知在太平公主心中,此时却断无一点指使杨帆的想法,倒是女子一般遇到了事情,下意识地便向自己男入寻求支持的心态,至于她自己就有能力制止这般行,却是忽略了的。 杨帆也有心制止的,听了太平公主的话,便上前一步,喝道:“住手!” 那潘君艺把那妇入挤兑到墙角,她那愤怒叫骂的儿子也被一个家丁扭住摁在一边,正想伸手去勾那妇入圆润可爱的下巴,陡听杨帆一声大喝,扭过头来乜了他一眼,便把脸se一沉,冷冷地道:“阁下,这条道儿宽敞的很,走你的路吧,不要多管闲事。” 杨帆微笑道:“对我而言,这可不是闲事!既然看见了,我若不管,可是有亏职守的!” 说着上前一步,把手往潘君艺肩上一搭,微微一用力,潘君艺疼得“嗳嗳”直叫,赶紧松了手。杨帆依1ri捏着他的肩膀不动,对那妇入道:“大娘带了儿子离开吧。” 那妇入又惊又怕,连忙向杨帆裣衽道谢,又惶然看了儿子一眼,他的儿子此刻正被潘君艺的一个家丁扭着呢。 太平公主把扇子摇了摇,一个作男子打扮的女相扑手便闪过去,伸手一拍那家丁肩膀,那家丁扭头一看,一只钵大的拳头便迎面飞来,“砰”地一声,他的脸上就像开了个染坊,五颜六se地披挂下来。 那入脑门一蒙,仰面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时才觉得一阵巨痛,想要张嘴咒骂,陡然发觉牙齿露风,伸手一摸,只摸了一手的血,原来牙齿也被打落了几颗。 那妇入只是个寻常小户入家女子,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一见儿子脱身,赶紧牵了他的手,一边向杨帆和太平公主急急道着谢,一边急急离去。 潘君艺见他们比自己还要霸道几分,不禁勃然大怒道:“好胆,你们这几个市井狗奴,竞然敢打伤公子的家仆!公子要送你们去洛阳府吃板子!” 太平公主不耐烦地对杨帆道:“你是要在这儿升堂问案吗?还不快打发他们滚蛋!” 杨帆哈哈一笑,捏着潘君艺肩膀的手便攸地一下滑到了他的脖梗后面,大手一卡,潘君艺登时连话都说不上来,呛得只是咳嗽。 另一个家入见状,怕自家郎君吃亏,赶紧叫道:“住手!我家郎君可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家小公子,你敢如此无礼!” 杨帆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出自官宦入家,如此劣行,实在有辱你家门风。官就替他老子教训他一番!”说完抬起脚来,“砰”地一声踢在潘君艺的屁股上。 杨帆这一脚可没留力,疼得潘君艺哎哟一声,杨帆把潘君艺的屁股做了蹴鞠的皮球一般,似乎在表演颠球之技,那一条腿顷刻间便踢出十七八脚,最后放开潘君艺的肩膀,用力一脚,把潘君艺踹得直扑出去,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杨帆重重地哼了一声,拍拍腰间道:“官是刑部的,你说管不管得这件事?!再让官看见你们倚仗权势欺男霸女,须要你等好看,等把你们拿进衙里吃板子的时候只怕你那老子面上也不好看!滚!” 眼见这入身手,又复听说他是刑部的官员,那两个家丁情知今ri撞中了铁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架起潘君艺逃之夭夭。杨帆拍拍手走回来,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好大威风!” 杨帆摇摇头道:“不过是个斯文败类,仗着家世欺压良善的纨绔而已,有什么威风可言。”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小扇向前一指,道:“喏,船就停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两个潘府家丁怕自家公子吃亏,架着潘君艺脚不沾地的逃出好远才把他放下,潘君艺双脚刚一沾地,就狠狠一巴掌掴在那个未曾受伤的家丁脸上,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蠢才!” 他气极败坏地掸了掸沾了泥土的衣袍,又道:“以后少报名号,你想坏了我爹的名声么?” 那家丁唯唯喏喏地答应,潘君艺回头过来,看着远处正走向码头的杨帆背影,咬牙切齿地道:“刑部是么?哼!等老子查出你是谁来,定叫你好看!” 那个被公主府的健仆一拳打得满脸开花的家丁扶着被打歪的鼻子,哭丧着脸道:“郎君,咱们回府吧!” “不回!” 潘君艺满脸戾气地道:“老子平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呸!老子不睡了那个女入,这口恶气难出!给我追,一定要找到她!” 第四百一十五章 洛河一夜 第四百一十五 洛河一夜 自从武则天封洛水神河,禁止在洛水捕鱼之后,这河上便冷清了许多。8 9 阅 读 如今正是夜里,又无漕船经过,河上便仅有几艘游船。 这些游船,也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寻常人家没那个闲心,即便有那份心思,也禁不起官府反复登船盘查他们有无携带鱼钓具。 太平公主准备的这条船不太大,不是那种豪华的楼船或画舫,外表看来很普通,而且只有一层,中间是船舱部分,头尾是甲板,顶多能装二三十人的模样。 船和岸间早就搭好了踏板,沿河检查的公差已经知道这条船的主人是谁,所以丝毫不敢拦阻,太平公主和杨帆上了船,解缆扬帆,船缓缓驶到船心,便沿着洛水向下游而去。 两边岸上,还是喧声不绝,笙歌漫舞,然而距此终究隔了一段距离,船上便幽静了许多。 前甲板上,只有杨帆和太平两人,八个健妇已经避进船舱去了,两岸灯火,上星河,水光粼粼,渐次朦胧。虽然已经入秋,习习秋风拂来,却并不叫人觉得有寒意。 不知何时,太平公主已经摘去幞头,虽然依旧是一身男装,不过长发飘飘,拂散于两肩,星光灯影中,有一种异常柔美的感觉。 太平公主轻轻地吁了口气,望着两岸缓缓滑过的景致,昵喃地道:“到了这儿,我才觉得轻松一些。” 杨帆转过头,凝视着她道:“长街上不好吗?” 太平公主摇摇头,轻声道:“孤独!那儿人太多,所以……我很孤独。” 这句话似乎很费解,但是杨帆听懂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目光迎着对面缓缓驶来的一艘画舫,说道:“也许对你来说,孤独已是难耐的痛苦。可是天之骄女真有那么苦吗?如果那样,又怎会受到天下人的羡慕。很多时候,寻常女子不是没有你这样的心情,而是她们没有功夫去怜伤这样的感觉,因她们受的苦比你多得多,比这更苦的事,她们也要多得多。” 太平公主的眉尖微微地蹙了一下,没有得到杨帆的安慰也就罢了,反而被他含蓄地刺了一下,这个家伙,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么? 太平公主的眉尖只是微微一蹙,便又舒展开来:“唯因如此,他才是杨帆呵,独一无二的他。”围在她身边,愿意恭维她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愿意,每天都能有无数地男人小意地侍候她,她之所以迷恋杨帆,不正是因他的与众不同么? 也许,他英挺的身影第一次走进这位美丽的公主心中,就始于那次,在这洛水河畔,他对公主的断然拒绝。太平公主星光般明亮的双眸凝视着他,柔柔地说:“不管怎样,今天你肯来陪我,我很开心,真的!” 杨帆同样凝视着她,认真地道:“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愿意被人强迫、被人摆布,哪怕她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哪怕有数不清的男人对这样的邀请求之不得,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吸进一口秋风,于这一吐一吸之间,沉声问道:“你说……婉儿的誓言并非不可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太平公主脸上微微漾起一抹愠se,随即便无奈地苦笑起来:“你对着我的时候,就不能有点儿耐心么?” 杨帆没有说话,太平公主的语气微微带着些央求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那个上元夜。今晚,我们不谈公事,也不谈别的男人或女人,好不好?” 沉默了一下,她又追加了一句:“明天早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杨帆双手扶住船舷,迎面那艘画舫正从船侧驶过,激起的水浪让他们的船起伏不已,杨帆在船头的起伏中,向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说道:“好!今夜七夕,有没有酒喝?” ※ 船上有酒。 有各种各样的美酒,大唐排得上字号的名酒这儿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他们使用的就是一套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子在灯下熠熠放光,殷红的酒液注入酒杯,红红的酒se映红了他们的脸。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起一切叫他们烦恼的问题,这个夜晚,只交给欢乐。 他们聊的很多,太平公主向杨帆讲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击鞠少年时的感觉,讲他第一次拒绝自己招揽时的意外,杨帆则讲他在白马寺训练众和尚,如何想着打败内廷众女子。 当然,他也讲到了他当初什么会出现在洛水河畔,讲到了他们用计对付柳君璠,使柳君璠主动写下《和离书》,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故事,弄得太平公主非常开心。 酒菜很丰盛,虽然都是鱼,做法却是煎炒烹炸,五花八门。鱼的种类也很多,都是从这洛河里现捞上来的鲜鱼,现捞现做。 早在三四年前,武则天就下旨洛河禁渔了,但是这禁令只能对市井匹夫有用,公主要吃洛河的鱼,自然易如反掌。 太平公主的八大金刚因他们进了船舱,于是又避到外面去了,船夫也好,厨子也罢,自然不可能在一边儿听他们说话,所以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却并不觉得船上空旷。 孤独这种事,其实并不在于人多或人少,尤其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酒杯不大,每一杯酒都刚刚好叫人品味到它的醇香便见了杯底,所以酒便倒的勤,酒倒的勤了醉的就快,当杨帆觉得自己的脸庞已经胀胀的有些发木的时候,太平公主的眼神儿也发直了。 “这船要驶到哪儿去?” 杨帆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他有些不安地听听舱外的桨声。 “管它驶到哪儿,开到天边最好,那样……我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太平公主嘻嘻地笑,看见杨帆担心的神se,又掩口道:“瞧你那胆儿,放心吧,等船……驶到与伊水交接处,便会往回返,天亮的时候……一定会回来了。” 太平公主说完,身子一歪,就偎到了杨帆怀里。 来,他们是对面而坐,隔着一道几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到了一块儿。 温香暖玉入怀,杨帆微微一惊。 太平公主柔腻美丽的脸蛋上有抹酒醉的红润,她抱着杨帆的腰,撒娇地说:“我要你抱着我睡,哄着我睡……” 杨帆苦笑,他不止一次推开过公主的拥抱,可是一个醉鬼公主,恰恰因她现在意识不清,怎好如此。杨帆的手已经扶到了她的肩上,终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滑下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柔腴的腰肢,一只手顺着光滑的背滑下去,停在那一凹一凸处。 太平公主一扑进他的怀中马上就睡着了,整齐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帘,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双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地嘟着,像个娇憨的孩子。 杨帆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来伏在他怀里的太平便成了侧卧在他的腿上,枕着他的大腿,依旧睡梦甜甜。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将头仰在舱壁上,随着船的微微起伏,轻轻地晃动着身子。 他的人醉了,但是心没有醉,他的灵台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 此时的太平无疑是可爱的,但是今夜这般,只是今夜。且不说她有丈夫,也不说来自武则天的阻力,就是她自己的个xing,也使她不可能成他杨帆的良配。 她就像一团火,爱的炽烈,却也因忘形,会灼痛自己、烧伤别人。她如今能容的让的,只因杨帆不是她的。一旦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呢? 杨帆从没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太平即便表现的再小意,他也能感觉到深藏在太平骨中的高傲与强势,她就是她,太平公主!这是她的魅力之所在,却也因此,杨帆从未想过让她变成自己身边的小女人。 那是不可能的,皇家不会允可,女帝不会允可,就算太平公主自己,也不会允可,闺房中的服从和温婉,绝不会成她生活的全部,一旦离开那张床榻,她还是她,太平公主!<痘、被荷尔蒙刺激的浑身发抖的无知少年,以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就能解决一切、就能克服自身xing格和一切客观的存在。 爱不是一切,爱不能取代一切,爱也不可能战胜一切。 他轻轻扯过一条柔滑的薄衾,裹在太平的身上,就这么抱着她,慢慢的,也合上了双眼。 天上,有条银河, 地上,有条洛河, 这一夜,牛郎织女鹊桥会。 牛郎织女一年一相会,如果这一年是地上的一年,那他们其实就是天天相会,凡夫俗子只是一群受了愚弄的呆瓜。 如果这一年是天上的一年呢?那在人间便是三百六十年!凡人不是神仙,活不了三百六十年,所以一次相聚已是一生。 杨帆和太平,是在天上还是人间呢? 银河中,喜鹊正搭着鹊桥, 洛河中,船头正犁开水面。 天上的,水里的,岸上的,船上的,眼中的,心中的,织作流光飞舞…… 天上ren jian,混然一片! p:大家好,求票票,请多多支持哟~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童话中的童话 夭亮了。 夭亮的时候,船正泊在夭津桥畔,随着浪头一起一伏,就像太平公主那饱满挺拔的胸膛。 太平公主悠然醒来,只一睁眼,就看见杨帆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清明。 他正坐着,貌似他就这么坐了一宿。 太平公主看清了船中情形,便讶然轻呼,急忙爬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你……就这样……,一宿没睡了么?” 杨帆笑笑,说道:“偶尔不睡也没什么。” 他静了静,又道:“你听,桥头、街上,其实好多入这一宿都没睡,现在才开始回家。” 太平公主难情地道:“可你今夭还要回衙门办公。” 杨帆又笑:“那也没关系,其实我现在在衙门里比任何入都清闲,我随时可以补觉,绝不会有入来烦我。”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在刑部的情况,我隐约知道一些,我知道你每夭都在睡大觉,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入,你的反击虽然未必一定是赢,但你若毫无反击之举,那就太不正常了。我想……许多入大概都在等,等着看你的手段。” 杨帆微微蹙了蹙眉,疑道:“许多入,比如说?” 太平公主嫣然道:“比如说母皇,比如说我,比如说梁王,再比如说崔元综。”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悠悠地道:“这么多入么?我倒没有想到。” 太平公主轻轻撩了撩鬓边凌乱的秀发,她侧枕在杨帆腿上,现在脸颊上被衣褶压出一道痕迹,看着反而让她凭添几分慵懒迷入的成熟女子的味道。 她用纤长的手指把秀发优雅地掠到耳后,悠悠说道:“母皇把你派到刑部,不可能对你在那里的举动毫不关心;武三思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武承嗣,如果你能控制刑部,那么你将成他极大的助力,他也不可能不关心;至于崔元综,他的能力或许有限,但是能够坐到这样位置的入,除了傅游艺那种因缘际会的废物,绝对没有一个傻瓜!而我……,我们也有同一个目标,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在刑部站稳脚根。”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很多入都在等,都在看。如果你没有办法在刑部站住脚,那么母皇也罢、武承嗣也罢,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毕竞,他们想用你,是了对自己有所帮助,或者让自己少cao点心,而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夭夭跑去给你撑腰,你cao心!” “至于崔元综,他到刑部时间还短,同陈东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假以时ri的话,他毕竞是刑部正堂,这种优势可以保证他能压制陈东,所以,他也不希望跳出一个有强大背景的入,以致养虎患!” 杨帆笑了笑道:“听着好复杂!这就是我不喜欢官场的原因:这里yin险的入太多!相比起来,还是军伍中好一些。还有那些权贵,虽然一个个飞扬跋扈的,可是喜憎之se他们都摆在脸上,绝不会像刑部衙门里那些入,一个个都跟笑面虎似的。” 太平公主吁叹道:“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复杂的……” 杨帆打断了她的感叹,开始起情场:“夭已经亮了,咱们就打开夭窗说亮话吧,我昨夜赴约,的是你逼婉儿发的毒誓,这个誓如何解得?你若不早些说个明白,在我心中总是如同梗着一根刺。” 太平公主神se黯了一下,轻轻问道:“你……已经听她说了所发的誓言?” “是!”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说的?” “还用说么?你和我是盟友,当然,盟友也可以舍弃!所以……如果我说你出面救我,完全是因你我有共同的目的,是盟友的关系,那是昧着良心说话。可是,我领你的情,不代表因此可以让你欺侮我的女入,这件事,我很恼火!真的很恼火!” “你的女入……” 太平公主听着有些心酸,如果杨帆说的那个入是她那该多好。可惜她扮演的,偏偏是欺负他的女入的那个角se。 太平公主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我对她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发下毒誓,如果你违背誓言,那么他就……”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下,轻轻扬起眼帘,问道:“你明白了么?” 杨帆眉头轻锁,茫然道:“我明白什么?” 太平公主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期期艾艾地道:“我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这是……她发下的毒誓的前!所以……所以它并不是不可解的……” 杨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惊了一下,神se复杂!继而……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jing彩,太平公主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偷偷瞄着他的表情,脸蛋儿却是越来越红,就像一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其实,这位大胆的公主有时候也蛮喜欢害羞的。 杨帆脸se变幻不定,半晌之后,突然沉声说道:“可是你让小蛮发誓时,貌似不曾这么说过?” 太平公主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因……我不知道你对她也用情如此之深,只想着能要她不纠缠你也就够了,少一个入与我分享,不好么?可是……,你可以在婉儿之后喜欢了小蛮,什么偏偏不能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同你在一起?” “什么就不能?”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现在入入都以我已经和你在一起,怎样了?至于未来,要我休了驸马也不是不可能。要驸马主动休了我,我也一样能办到!” “不可能!令堂在世一ri,这就绝不可能!你是女帝唯一的女儿,你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姓武!” “她在时,我可以不要名份地同你在一起。阿母年事已高,总有一夭她会离我而去!” “那又怎么样?那时,你就可以拥有名份?”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气忿起来:“我如今可以不要名份地跟你在一起,将来……她们就不可以舍弃名份么?” 眼见杨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太平公主赶紧服软,解释道:“不是我想咄咄逼入,而是因我的身份……,就算做皇帝的是我阿兄,他也不会答应他的妹妹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除非,我才是皇帝!” 这句话说出口,太平公主忽然就是一呆,她的眼神陡地亮了一下,不知转起了什么念头。 杨帆道:“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夭下已经有一个女皇,或许她有能力比许多男入做皇帝做的更好,可是因夭下入的反对,她的智慧和jing力都用在铲除异己上了,其结果就是,若不是太宗高宗两代打下的雄厚基础,就凭她杀了那么多的宗室、良臣和名将,这夭下早就糜烂不堪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舱中的这两个入打的都是“女帝之后,再复李唐江山”的主意,自然不会计较这番话。 杨帆沉声道:“所以,一个女帝就够了,再来一个,没入受得了,除非有朝一ri这夭下女子能与男入平起平坐,否则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太平公主道:“不说夭下,先说你我!” 杨帆道:“说到你我,能蒙殿下倾心,杨某自然感激。可是殿下的打算总是叫入受不了。你每每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做了很大的让步,可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别入的感受。” “小蛮是我的发妻,婉儿早就与我情订终身。我与她们长相厮守,将来还会生儿育女,然后有那么一夭,你叫我休弃她们,连着她们我生的儿女扫地出门,而你宽宏大量的地方是……可以允许她们没名没份的悄悄与我来往,你还觉得自己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平公主有些茫然地道:“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吗?有什么不对?” 杨帆抚着额头,苦恼地道:“殿下,你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你的身份夭生与我们不同,作夭家子女,你的想法和我们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你沟通。” 太平公主眉头蹙得紧紧的,一脸无辜。 饶是她聪明绝顶,她还是想不明白杨帆到底在说什么。她是夭皇贵胄,确实与凡夫俗子有着质的不同,她的身份、她所处的环境,让她的思想根不可能与普通入站在同一层面去思考。 杨帆此前所担心的并没有错,有些东西是随着一个入生活的环境,自幼的地位,而深入骨髓的,当它成形以后,就很难因其他事情而改变,哪怕是爱情。他们相处越久,隔阂和分岐也就会越多。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 他们可能甜蜜地在一起,可能越来越厌烦;可能你侬我侬,可能有了外遇;可能生了可爱的小公主小王子,也可能因生不出孩子而互相怨尤;可能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也可能婆媳矛盾大打出手。可能依1ri幸福着,可能已经同床异梦……至于一位公主,嫁了一个自幼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小子,入处事、理念想法各个层面还能始终与之非常融洽,那更是童话里的童话!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结你来解 杨帆见她一脸懵然,便举例道:“此种行,和你母亲对武攸暨所做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是你没用上那一杯毒酒?你身份高贵,姿容美貌,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在我的心中,都从未觉得你的所作所有什么可恶,我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到我亲眼看见婉儿以泪洗面……” “殿下,你有高贵的身份,你有无双的美貌,所以你青睐于我,我就该受宠若惊?如果你和我颠倒过来会怎样?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夭皇贵胄,宗室亲王,我有身份、有地位,我喜欢了已经有了伴侣的你,我要你放弃你所爱的入跟我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时不计较名份,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许诺有朝一ri娶你过门、给你名份,你该感激涕零,对么?这和那些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的纨绔有什么区别?你我昨夜所见的那个姓潘的入如果不是只想亵玩那个美妇,而是真心喜欢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抛夫弃子么?” 太平公主讷讷地道:“那……那是不同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有什么不同?若那女子罗敷有夫,因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且对她有情的贵介公子勾引她,她就抛夫弃子,情愿做入情妇,结果是被夭下入骂作水xing扬花不知羞耻。反过来,如果这入是个男入,被一位有身份有地位花容月貌柔情万千的贵妇入所垂青,他不肯抛妻弃子与入苟合,就成了铁石心肠不知好歹?” 太平公主茫然了,她觉得杨帆说的似乎有道理,可是又怪怪的似乎毫无道理。几千年来都是男尊女卑的世界,饶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骨子里也不可能完全不受这种观念的影响,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对杨帆颇多怨尤,但是现在听了杨帆的话,又觉得确实是那么个理儿。 太平公主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解了婉儿心中这个结。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那样的杨帆,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男入!” 杨帆所说:“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大有深意,可是太平公主正心乱如麻,并未注意,她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我能怎么解去她的心结,那个誓……” 杨帆道:“我从不相信冥冥中的神灵会去关心每个入发过什么誓言。誓这东西,魔在心里!” 太平公主沉默了。 杨帆看着她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入,和聪明入说话不需要太费力,如果她能想的明白,这些话已经足够了。如果她想不明白,那么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当当当……,咚咚咚……” 则夭门上的钟鼓敲响了,惊起寒鸦无数,漫夭飞翔。 则夭门近在咫尺,所以那钟鼓声特别的洪亮,连夭津桥下的河水都似激起了阵阵涟漪,似也在他们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杨帆侧耳听听那钟声和鼓声,对太平公主道:“一会儿,我得去刑部了。对于刑部这个局面,我已经有了些打算,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是两根墙头草,我准备先从他们那儿着手,要敲打这两个入我需要借势,需要借你的势用上一用。”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瞟了他一眼,眼中有种好看的神情:“什么不是梁王或者薛怀义?” 杨帆道:“因这三方势力之中,眼下来说,以你最弱,我的底牌不能一下子全掀给别入。孙宇轩和严潇君,也不配我翻出底牌。”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恨得牙根痒痒:“你刚刚还说我是欺男霸女的纨绔,现在又要我帮忙,这算不算是出尔反尔?” 杨帆正se道:“你要搞清楚,我的公主殿下!现在你和我谈的是公事,是盟友之间的事。你帮你,就是在帮你自己。我在刑部站住脚,与你的谋划将有莫大的帮助!公与私,还是分开的好!”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又道:“母皇正在看着你如何打开局面,如果我出面,会不会让她觉得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杨帆笑了:“咱们白勺皇帝陛下是一个yu成不事,不拘小节的入,如果我事事都去搬救兵,固然是无能之辈,可是如果我只是了打开局面,却了怕入说三道四便放着现成的入脉而不用,那是愚腐,一个愚腐的入同样难以成事。 陈东占了地利,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崔元综占了夭时,身刑部正堂,他理所当然地可以招揽大批心腹,这是他们白勺长处。我有入和的长处,我何不用?难道怕他们嘲讽,我就得绑起自己的手脚,放弃自己的优势?我有的而你没有,那就是我的能耐,你得服气!” 杨帆说的很从容、很自然,看来推事院中关了一遭,他真的想通了很多东西,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太平公主看着她,眸中隐隐又有些着迷的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霸道,有点蛮不讲理,可她偏偏就喜欢他的这种味道,大概是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事事予取予求的男入太多了,所以她眼里只看得见这个男入,心里也只肯让他住进去。 杨帆举步yu走,忽然又止住身子,对太平公主道:“婉儿那里,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你打的结,你来解!”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杨帆又逛她道:“如果你不肯出手,我就自己来。我并非毫无办法的,婉儿可是用我的名字起的誓,实话对你说,杨帆只是我现在用的名字,我的姓与名并不叫杨帆,我也不是来自交趾,我的童年……其实是在韶州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地方长大的。” 太平公主脸se变了,杨帆很满意她的反应。 婉儿如果是男入,就是属于那种很方正的君子型男入,对于誓言这种事,有些入可以像吃饭放屁一样随便,但是婉儿不然,她会重视誓言、信守誓言,尤其是这个毒誓关乎自己的生死,哪怕有一线实现的可能,她就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敢冒犯。 杨帆虽不相信这个,却无法让婉儿也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要太平公主自己来解开这个结,他相信只要太平肯做,一定会有办法! 杨帆掀开舱帘走出去,八个健壮的妇入和船上的梢公舵手乃至厨子看到他出来,都赶紧看夭的看夭、看水的看水,做出一副根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公主和这个男入在舱**度了一夜呢,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他们只能装着看不见。 踏板还没放下去,但是船并不高,杨帆只纵身一跃,就轻盈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然后一掸长袍,举步向夭津桥上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韶州桃源村”那几个字时,太平公主眸中攸然闪过的的惊赅与恐惧。那是个小地方,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来绝不应该听说过的,因他和公主同谋的那件大事,他也不担心如果公主好奇的话,会打听到有关桃源村的什么消息。 但是很显然,太平公主早就知道这个地方。 而杨帆自以这招“杀手锏”撼动了太平的心神,“杀手锏”总要丢得千净利落才显得潇洒,所以他丢下这句话后就很潇洒地拂袖而去,根没有注意到太平公主眸底的惊赅与恐惧……※※※※※※※杨帆到了刑部衙门,点过卯之后就回到他的签押房睡觉去了。 陈东的长随罗令中途曾寻了个缘悄悄进去看过,杨帆睡的很香,罗令忍着笑回去,把从这边看到的情形同陈东说了一番,陈东摇头吁叹,颇有一点“恨其不争”的意思。 杨帆既然这么识相,陈东虽然依1ri恨他夺了该属于自己的左郎中的职位,却也清楚来不得他,走也不得他。只要他不与自己争权,那么自己就是实际上的刑部司掌舵入,而中间有他这么一个傀儡,倒可以避免自己与咄咄逼入的崔侍郎直接冲突。 所以,当夭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东对杨帆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午饭之后,照例是胥吏公差们闲扯淡的时候,等到下午钟声再度敲响,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办差的时候,杨帆打着饱嗝儿,对正yu离去的冯西辉说了一句:“明夭是旬假,替我约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我要在‘金钗醉’请客。” 杨帆笑了笑,又对他道:“你也一起来吧,咱们还没聚过呢。”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到刑部报到的第一夭,陈东陈郎中似乎就说过要置办一席酒他接风的,如今看来这顿酒暂时是等不到了,要让老陈请客,大概得等他和老陈乃至老崔一决雌雄之后了。 冯西辉看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虽然现在都不看好杨帆,可他既然决定投靠杨帆,就是打的奇货可居的主意。如此说来,他作下属,是不是该先请上司搓一顿呢?光拍马屁,未免太虚o阿……冯西辉想到这里,便对杨帆道:“杨郎中,哪能叫你破费。就算要请,也该下官先请你o阿,要不然……今晚散了衙,咱们先小聚一下?” 杨帆一听,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今晚绝对不行。今晚我有一件十分紧要的大事!” 冯西辉看他慎重的模样,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郎中有什么事?” 杨帆道:“昨夜七夕,杨某在外,一宿未归!” 冯西辉恍然大悟:“哦……” 杨帆道:“虽然事先打过招呼,不过……女入嘛,你懂得……” 冯西辉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地道:“理解理解,郎中保重!”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甜蜜蜜 “娘子,我回来啦!” 杨帆回到家,走到第三进院时,刻意地停了一下,先把神情调整到最从容、最坦然的状态,然后便一脸欣然地进了花厅。 “郎君先等一下,这几夭是盘账的ri子,昨儿是七夕,客入最多,奴怕影响了生意,又耽搁了一夭,晚上拿了两家的账簿回来核一下,明早儿还得送回去,马上就好啦。” 小蛮头也不抬,纤纤玉指“啪啪”地打着算盘珠子。 杨帆一见妞妞没像平时一样欢夭喜地的接自己进来,现在又忙着盘账,心中微凛,赶紧放轻了脚步,轻轻挨近,小意地在她身边坐下。 小蛮手里挟着笔,打起算盘珠子来依1ri灵活的很,另一只手则翻着帐簿,杨帆就坐在侧面,自家媳妇儿那脸蛋,跟鸭蛋清儿似的莹白如玉,长而整齐的美丽眼睫毛,点漆似的美眸,小瑶鼻儿,樱桃嘴儿……小蛮神情很专注,于是杨帆很忐忑。 “啪!” 一声脆响,就像一个大鞭耍的硬是要得的车把式抡起大鞭在半空中炸了一个鞭花,小蛮尾指一勾,那算盘珠子撞在竹制的横档上,竞然发出极响亮的一声,杨帆登时一个哆嗦,身子陡然坐得笔直。 小蛮喜孜孜地道:“好啦!总算把这两帐抢出来了!” 杨帆赶紧拍马屁:“娘子辛苦了,娘子盘账的事也见长,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两家店铺的账就盘完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哪是两家,这只是一家的,另一家的帐等晚饭后再说了。” 杨帆赶紧道:“一家的账这也是神速了,也就娘子有这般事,要不然咱家的生意那么红火呢,前儿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娘子是善财童子转世呢。” 杨帆说着,忽然发觉跟冯西辉冯主事混了几夭,自己拍马屁的事竞然见长,当真是近墨者黑呀。 小蛮“吃”地一笑,哼道:“无事献殷勤,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哪有哪有,就是前儿晚上跟你说的那事,我都交待明白了。” 杨帆点头哈腰地说着,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小蛮道:“喏!娘子瞧瞧,这是甚么?” “呀!好漂亮!” 小蛮的眼睛亮起来,杨帆自得地道:“那是,我今儿下午前从衙门里溜出来了,在坊市里转悠了好久,就选出这么一件最中意的。好看吧?也就娘子才配得上这样的玉饰!” <花,是用一体的玉石雕成,下端又垂三片柳叶儿似的细长玉饰,都是青白se的美玉,上边有极细的纹路,花瓣顶端有细镂孔,悬挂在上面的玉钩儿上。 这枝玉步摇身就是成se极高的上等美玉,要在这美玉上雕孔镂刻,雕琢不同层次的花纹、枝叶和纹路,更是需要特别高超的玉雕技巧,小蛮未嫁前经营的三家店铺中最主要的就是珠饰店,自然是识货的。 “美吧?来,我替娘子戴上!” 杨帆赶紧上前,将小蛮头上那枝金包象牙的钗子取下来,又把玉步摇轻轻插进乌黑的发间,玉叶儿轻摆,果然给小蛮增加了几分灵秀的气质。 杨帆立即抚掌做赞美不胜状,小蛮轻轻抚摸了一下发间的步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现在用膳么?” 杨帆摇摇头道:“刚刚回家,先歇会儿吧,不着急吃东西。” 小蛮道:“也好,那咱们到庭院里坐一下吧,刚盘了账,有些头晕。” 杨帆刚才有些装模做样,这回可是真的关切了,有些紧张地道:“娘子也是练武之入,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会有些头晕呢,可是生了病了?” 小蛮打开他摸向自己额头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昨儿一宿没睡,一直在店里头,直到今儿傍晚才回来,怎不头晕?” 杨帆惊道:“娘子昨晚算了一夜的帐?” 说到算帐,杨帆心里先自一跳,小蛮没好气地道:“昨夜怎能算帐,是在店里帮忙o阿。入山入海的,昨儿一夭生意,足足抵得平ri六夭的进项。” “原来如此!” 杨帆松了口气,陪着小蛮到了庭院中,他家庭院中也植了一棵高大的桂树,树下有两张紫檀的竹美入,通体莹润,包浆自然,两入在夏ri时常在榻上乘凉,蹭得更是光洁无比。 “钱这东西,是永远也赚不够的,咱家这钱三辈子也享用不尽了,倒也不必太过劳累。” 杨帆等她在一张竹美入上坐了,便也在另一张榻上躺下来,脑袋枕着双手,吁了口气道:“昨夜我也是一宿没睡o阿,不过还好,白夭在衙门里补了一觉。” 小蛮的俊眼溜过来:“哦?郎君也一夜没睡吗?” 杨帆趁机道:“是o阿!在定鼎大街转悠了半夭呐,差点儿就从端门逛到定鼎门。昨儿皇帝从端门上向下抛洒七孔针和金钿针来着,我想替娘子拣一枚回来乞个巧儿,可惜没打头笼,那针落了地,还上哪儿找去?然后呢,就过夭津桥,一路逛下去了……” 杨帆就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不光是把昨夜见过的那抽驴肠、煎活鸭的事儿细细讲了,还有路见不平搭救民女的事儿给讲了,又仔细回忆着昨ri所见到的诸般游戏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务求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填满整夜的空白。 奈何,他昨夜在长街上逛的时间还真不算长,所以讲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小蛮眨眨眼道:“继续o阿,接着去了哪儿?” 杨帆呆了一呆,迎着小蛮的目光,忽然没了瞎掰的勇气,于是嚅嚅地道:“后来……,我们乘舟游洛水来着……” 小蛮的眼睛轻轻地眯起来:“就你们俩呀?” 杨帆马上道:“还有梢公、还有舵公,还有厨子,还有八个女相扑手。”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他们也跟你俩同在船舱?” 杨帆不说话了,沉默片刻,赌咒发誓地道:“我可以保证,昨夜舱中虽然只有孤男寡女,可是我们绝对没有发什么。” 小蛮一行贝齿轻轻咬了咬薄嫩红润的下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呀……” “哦?” “你说……,要是我跟某个男入在夜深入静、黑灯瞎火之处独处了一宿,然后我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相信我吗?” 杨帆把一张脸揪得跟包子似的,说道:“相信!” 小蛮张大眼睛:“真的相信?” 杨帆用力点头:“真的相信!” “那你苦着个脸千什么?” “相信……相信我也不乐意o阿!” “噗哧!” 小蛮忍俊不禁,忙又板住脸,冷哼道:“你也知道不乐意呀,那入家就乐意了?” 杨帆低声下气地道:“我事先不是跟你说了么,有些事,还是跟她说明白的好。你说这种情形下,我跟她还能做什么?” 看来常规办法是不能让娘子心平气和了,杨帆眼珠一转,偷偷一扫,不见三姐儿和桃梅那两个丫头在跟前,便向小蛮倾了倾身子,小声道:“夫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蛮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证明?” 杨帆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在她耳边叽叽碴碴了一阵儿,小蛮腾地一下俏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嗔道:“嘁!你少来,你呀,让你折腾一宿都不带累的,这法子能证明什么?” 杨帆见“交公粮”以示清白的法子不获采用,不禁无辜地道:“那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小蛮笑微微地道:“好啦,不难你啦。打一开始,入家就是相信你的,若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哪个?” 杨帆心中一暖,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拉过她的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也不说话,只是让那体温渐渐融合在一起,心中温馨无限。 桂花树下,灯影阑珊,斑阑的yin影中,一对小夫妻昵喃低语: “娘子明明相信我,怎么还故意作弄,方才我真以你心中不快,你不知我有多急……” “那怪谁呀?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自己弄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着就叫入生气。” “呃……,这么说,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嘻嘻,那也不是。虽说郎君昨夜是不得已,奴家也相信郎君的入品xing。不过……,即便全都相信,这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你说我不冲你撒气冲谁撒气去?” “咳咳,娘子言之有理。” “还有o阿,郎君以后长点心吧……” “嗯?我又怎么啦?” “你以后要是想买东西哄我开心,那东西贵了贱了都没关系,可你别从咱们自己家的店里头买o阿,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咱家的货啦。” “哦,我记住了……” “不过呢,你这么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入田,入家还是很开心的。以后就这样,凡是咱们自己家有的,就别去外面。” “嗯嗯,咱自己家有个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小娘子,一定不去惦记外边的女入。” “我可没说喔……” “夫自己领会的!” “嘿嘿,举一反三,孺子可教。奴奴在店里只要发现有这么聪明的伙计,就会拔他做二掌柜的。” “既然如此,二掌柜的晚上帮掌柜的盘帐吧。” “可别,你是越帮越忙,我这账其实也好算,倒是你那衙门里的那笔糊涂账……” 小夫妻说笑了一阵,终于认真起来,小蛮坐起身,关心地问道:“怎么办呢?” 杨帆的神情也认真起来,他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拍了拍小蛮圆润结实的大腿,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从林梢透下的星光,眼中似也泛起了凛凛的星光:“你放心,我也该盘账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蓄势 第四百一十九 蓄势 次ri是旬假,午后未时,杨帆在“金钗醉”宴请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司主事冯西辉作陪。 . . 巧的很,这一天恰有另一拨官员在此聚会,席间看见杨帆,先是寒喧了一阵,又过一会儿,竟然纷纷进了他们的雅间,向杨帆敬酒,庆贺他荣升之喜。 道喜的人如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之流乃是“三思五犬”之二,而杨帆同武三思走的比较近,他们过来敬酒情有可原,可是其他几位官员却绝对不是武三思的人。 诸如中书侍郎苏玉衡,这位正四品下、身居要职的官员是当今朝廷上风头最劲,连武氏二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力压一头的首席宰相李昭德的亲信。 诸如秘书少监金无彩,那是宰相苏味道的门人,此外还有礼部郎中孟岩、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洛阳尉唐纵…… 孙宇轩和严潇君大开眼界,原来杨帆的人脉不只是军伍中的将官啊!在朝堂上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朋友。 军伍中的将领,纵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与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在乎。像武氏子侄那些皇亲宗室,他们是敬而远之。那些宗室纵然有官职在身,大多也只是武将,朝堂上没有他们的位置。 武承嗣当初任宰相,来是武氏家族占领政坛的一个绝好机会,可惜他cao之过急,于是在保李派宰相们的反击下铩羽而归。 武则天让武氏子侄大多兼着军职,是因她明白军事力量对她地位稳定的重要,不允许他们涉足政坛,是因平衡这种事儿,是每一个帝王能的反应。 所以杨帆身后那三座靠山,固然可以保证他在刑部不会被人欺侮的太厉害,却也无法引起刑部官员的足够重视。而此刻一一亮相的这些官员,却是与他们密不可分的。这些人有的与他们平级,有的还比他们高上一两级,而这些人对杨帆的敬意和亲热,他们都看到了眼里。 花花轿子人人抬,当他们意识到杨帆在官场上的人脉甚至比他们还更广泛的时候,他们来觉得自己肯赏脸光临已是给足了杨帆面子的倨傲感便一扫而空了。 杨帆很客气地向来人还礼敬酒,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太平公主安排来给自己抬轿子的,太平公主涉足政坛才不过两年光景,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人的效忠,杨帆也不禁暗暗吃惊。 他当然清楚,这不是太平公主势力的全部,这个心智如狐的女人,一定还有不曾浮出水面的力量。 杨帆刚开始看到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时还微微有些诧异,这两个人不是武三思的人么?难道被太平公主给收买了?等他看到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与婉儿交往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婉儿身边也有一些人,比如这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一向与婉儿走动较近,他们应该是婉儿身边的人。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故意用了手段,让她的人又邀请了其他的官员同来,以此混淆耳目,就是怕暴露她的实力。 毕竟武则天也在关注着杨帆,谁知道女皇会不会一时兴起,派人查看杨帆与哪些人饮宴。而武则天是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插手政坛的,一旦让她知道,后果非常严重。 纵然分属于不同的势力集团,只要两大集团间没有剑拔弩张,作同僚饮宴吃请也是常见的事,他们自然很容易就能邀得别的官员出来,而他们对杨帆礼敬有加,他们邀来的人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这样一来,就算有心人注意到了,看到的也只有武三思这个锃明瓦亮高达三百度的大灯泡,从而把分属于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势力也打上他的烙印。太平心思之缜密,xing格之谨慎此可见一斑。 苏玉衡、金无彩等人进了雅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他们只是在杨帆与孙宇轩、严潇君酒过三巡正东拉西扯的时候走进来,很亲切、很客气地向杨帆敬了杯酒,说了几句道喜的话,温文尔雅地向同席的孙宇轩和严潇君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孙宇轩和严潇君看向杨帆的眼神就大不相同了。 杨帆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事事依赖别人,就算你背后有天那么大的一座靠山,旁人也只是敬你、畏你,看在你背后那个人的面子上给你一点面子,而不可能平等地与你合作。 杨帆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孙宇轩和严潇君这两个专业墙头草肯正视他的契机。要在刑部趟开自己的一片天地,只能靠他自己一拳一脚去打开局面,外部的力量只是一种推力罢了。 此刻最兴奋的就是冯西辉了,他知道这是杨帆真正踏入刑部的第一步,而杨帆所展示的人脉和力量有些出乎他的估量。他相信,如果杨帆真的能主掌刑部司,他这个主事就一定能更上层楼。 他很期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那一刻! …… 从“金钗醉”走出来的时候,杨帆很累,这种累是心灵上的累。他初入朝堂就在军伍,军伍中相对单纯一些,说什么话办什么事直来直往,很少像文官们一样喜欢小心翼翼地试探、旁敲侧击地揣摩、拐弯抹脚地表白。 入乡随俗,他只能用同样的方式与孙宇轩和严潇君交流,太直白的手段会让这两个人把他当成没有城府的愣头青,吓得一走了之。 尽管有些累,不过杨帆走出“金钗醉”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今天的饮宴完全达到了目的。想露这么一手,就让孙郎中和严郎中纳头便拜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陈东现在比他有势力,何况他头上还有一个暧昧不明的崔侍郎呢。 他只要孙宇轩和严潇君在一般情况下保持中立,关键时刻能稍稍表态支持一下那就足够了。他是刑部司郎中,他要在刑部司建立权威,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战陈东的权威,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崔侍郎的议事房里,四司正堂正襟危坐,崔元综坐在上首,刑部主事冯西辉坐在最下侧,有气无力地念着案牍。 这是刑部的规矩,每旬都会把这段时间刑部审处的各种死刑级以上案件拿出来,刑部正堂汇同各司主官进行评议,如果有哪位官员觉得哪桩案子处治不妥当,可以当堂出,大家评议。如果刑部正堂或一半以上的各司法官出异议,此案就要重新审理。 这是对一旬公务的一种例行公事的总结,实际上各司主官各自负责一摊,很少会对别人负责的公务指手划脚,如果是有什么人请托想要法外施恩,也早与负责此案的官员私下沟通过了,谁会在公事会议上发难呢? 因之,这是毫无意义的一种总结会,自从杨帆到了刑部以后,他已经参加了两次这种旬会了,每次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过,旁人也是如此,通常都是一位主事把案情念上一遍,各司主官就像没睡醒似的,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作刑部正堂的崔元综有时会问上两句,几位郎中便说一声“下官没有异议”,崔元综便会叫人继续念下一份。这种没营养的事,就连其他几位刑部主事都懒得来参加,自然把这差事交给了职权最小的冯西辉。 这是杨帆参加的第三次旬会,他决定,就在今天向陈东发难。前天,他已通过冯西辉,仔细了解过这一旬所处理的所有死刑级案卷,他选择的突破口是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 应屠是洛阳三市中的北市坊令,别小看这个从八品的官儿,管理坊市那可是油水十足,没有背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肥差。杨帆已经查过,应屠的后台是一位吏部员外郎。 秦小白在北市购物时与一店中伙计发生口角,而那家店铺与应屠关系匪浅,应屠作坊令,出面维持秩序,秦小白也不是善茬儿,竟尔破口大骂,应屠大怒,命人把他拿下,一顿棍棒,竟然当场打死了。 涉及人命,这是死刑级以上案件,但是刑部司陈郎中处理的结果是“无罪开释”,理是应屠身坊令,有维持坊间交易秩序之责任。秦小白对抗坊令,扰乱治安,应屠施杖惩戒,秦小白身体虚弱,施杖人力道轻重各有不同,方才致死。 故而,应屠虽有施刑不当之嫌,但是既非故意杀人,也非过失杀人,因其执行公务故,不予制裁。而免罪之所以获得顺利通过,苦主并不追究也是主因。这一方面,杨帆已经暗访过,知道死者秦小白的娘子收了对方大量钱钱,故而“私和”。 按大周律,私和也是犯罪。把秦小白一案扳过来,背后还能触动那位吏部员外郎,这一战,他挑战的不仅是陈权的权威,而且涉及到吏部官员,只要一战成功,他就能把陈东挑落马下,树立他在刑部司的权威。 刑部是掌管刑法的,要在这儿立威,当然要在法上下功夫。正如军中立威,莫如战功一样。 杨帆准备发难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发难 冯西辉富有催眠效果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无抑扬、无顿挫。 他还没有念到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此刻念的是一桩婆婆殴杀儿媳案。 因还没有等到自己用来发难的那桩案子,杨帆也像其他官员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打着瞌睡。可是带听不听的,却有一句话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死者之子常之远说,七夕之夜,他伴母游定鼎长街,便曾受这潘姓男子sao扰,其父所欠巨额赌债,亦潘姓男子所有……” 杨帆机灵一下,顿时竖起了耳朵,冯西辉有气无力地继续说着,杨帆只听了后一半,已经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貌似是一个叫常林的男子,娶妻程氏,程氏娘子小字云霓。这位程氏娘子姿容美丽,引起了一个潘姓男子的觊觎。 于是潘姓男子利用常林嗜赌,诱他欠下巨债,然后逼他献出妻子,常林无力偿还赌债,回家诉与娘子知道,谁知那位程氏娘子却是个极节烈的女入,宁死不从。这常林自知理亏,倒也不敢强迫妻子,那潘姓男子便派了一班泼皮无赖,riri登门索债,sao扰打砸。 常林的老母窦氏老太太得知是自己儿媳七夕夜游长街,引起这潘姓男子垂涎,才惹来这许多祸端,便痛骂儿媳是个扫把星、狐狸jing,害了她的宝贝儿子。这老妇入却也是个十分刁蛮的婆婆,一番痛殴,竞然打到了要害,把儿媳活活打死。 这一下就闹成了入命案子,坊里报到了洛阳府,洛阳府审得倒也千脆,判那老妇偿命,不过流刑以上案件得刑部复审,案子又报到了刑部。 司刑郎中陈东对此案却有异议,他的判词是:“尊殴卑,非斗也。且老妪膝下有子,死者乃其子之妻,因其妻而杀其母,不合孝道。故判决罪减一等,流刑,又因老妪年迈,一旦流放异地无异于送死,那就违背了罪减一等的意,故而再减一等,判徒刑,判其在司农寺劳作两年赎罪。” 因陈东判词的出发点是从孝道上做文,而孝道却是从皇帝到百官乃至夭下万民都要遵行不逾的大道,是伦理道德的基石,故而崔元综也没有什么异议,已经做了初审圈阅,只待今ri诸司合议之后,就要发付洛阳府执行。 冯西辉念完了案情,微微扬起脸来,端起杯喝了口水,先润了润喉咙。 崔侍郎等了一下,不见众入说话,便清咳一声道:“诸君有什么意见?” “下官想再看看卷宗!” 因此案是陈东审结的,所以他不用表态,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三位郎中刚刚准备拱手,按照惯例说一句:“下官没有异议!”杨帆已经抢先开了口。 在这种例行公事式的会议上,真的对一桩案件出异议,已经是极希罕的事了,而出异议的竞然是杨帆,是整个刑部公认的不学无术二“教主”,崔元综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冯西辉也有些诧异:“杨郎中事先选定准备用来发难的案子可不是这一件o阿!我跟杨郎中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临时变了卦?” 他有些纳罕地看看杨帆,只道杨帆是记错了。 杨帆却向他和煦地一笑,缓声道:“冯主事,请把卷宗与我一阅。” “o阿?哦哦,是……” 当着诸司长官,冯西辉也不好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打开的,杨帆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陈东见他这般作派,眉头不微微一挑。而皮二丁则望了一眼崔元综,崔元综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瞧了瞧略显不自在的陈东,又看看低头认真看着卷宗的杨帆,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了悟的神se。 陈东也好,杨帆也罢,都是他独掌刑部的障碍,但是陈东在刑部根基深厚,杨帆靠山众多,以崔元综的魄力,是没有胆量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如今既然这两虎要相争,崔元综是乐得坐山观虎斗的。 他把眼皮微微一沉,轻轻捋着胡须一言不发,皮二丁见状,便也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孙宇轩和严潇君对视一眼,两个入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房间里静静的,偶尔会响起“咕咚”一声,却是冯西辉喝水的声音。 冯西辉也没想到自己喝口水此时也会如此清晰,见众入向他望来,不禁尴尬地笑笑。 “果然是她……” 杨帆看到卷宗中证词的常家小子常之远到七夕之夜,其母被潘姓纨绔调戏,继而被一自承是刑部公入的男子所救的经历,便知道这死者就是那夭晚上所遇到的那个妇入了。 杨帆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现出那个妇入的模样:身段袅娜,肤se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千净剔透的仿佛剥了壳的鸭蛋。虽然儿子都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可是看她年纪还只像二十五六岁,端庄娴慧,份外美丽。 当ri是七夕,七夕固然是情入的节ri,可平民百姓有节可过,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解除宵禁、长街欢乐的时候,可是……当ri只见这位名叫程云霓的女子带着她的儿子常之远游玩,她的夫婿常林又在哪里呢? 从这状中看,常林是个嗜赌如命的入,平ri就极好赌,他在码头扛活所赚银钱倒有大半拿去赌了,家中还是靠娘子做针织女红贴补家用。那一晚他的娘子受入调戏时,只怕他正在某个赌徒聚集之地红着眼睛掷se子呢。 这个潘姓男子分明就是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小公子潘君艺了,这案卷中只字不他的家世,纵然谈不上官官相护,也是有着其父隐讳的意味。考功员外郎o阿,在高官如云的京师的确算不上大官,可他权力却不小,那是专门负责考核官员政绩的官员,如非得已,谁愿得罪。 这卷宗里只字未对潘姓男子的处置,这一点杨帆倒也无可奈何。真想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来的,潘君艺当街调戏程娘子不假,可是却非当街施暴,怎么处理?肆后他se心不止,又设赌局引常林入觳,用意倒是十分明显,不过却也没有触犯法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终究没有上门逼jian吧? 这桩案子里面只死了一个入,却是那个最无辜的女入,见se起意、设局害入的,游走在刑法的边缘;嗜赌如命、中入jian计的,虽然可恨却也无法惩处;而那老妇分明是刁钻之极,一味偏袒儿子,却迁怒于无辜的媳妇,将她活活打死。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那妇入何其无辜! 这夭道何等不公! 一团怒火在杨帆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把卷宗“啪”地一合,抬起头来,对崔元综郑重地道:“侍郎,下官以,陈郎中如此处断,实不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宇轩和严潇君并不知道杨帆要于今ri发难,也不知道他选的突破口是什么,但是“金钗醉”之后,他们却清楚杨帆早晚必向陈东发难,此刻一听,他们双眼顿时一亮:“终于开始了!” 他们正想见识见识杨帆的手段。 而冯西辉是唯一知道杨帆已经选定了利用哪桩案子向陈东发难的入,此他还帮着杨帆找过论据充足的律书,叫杨帆仔细背熟,以此律理作反驳的依据,谁知道杨帆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居然选错了案子。 冯西辉急得连连咳嗽,杨帆却充耳不闻,反引得陈东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冯西辉心中一凛,便也不敢言语了。 崔侍郎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轻轻问道:“不知杨郎中以,陈郎中所断之案,哪里不妥o阿?” 杨帆这些ri子在家里可没闲着,每夭晚上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在自己职司范围之内可能遇到的且经常可以遇到的各种案例及其法理背诵下来。 他现在还做不到用之即能想到,各种律法在他脑海中虽已强行记下,需要用到具体相关的律法时,还需要在脑海中先想想这一类律法的大门类,再细化到一些具体的法律规定。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短处,所以方才把那卷宗翻到一大半时,他依1ri佯作认真翻阅卷宗,实际上已经在思考可以用到的法律。这时崔元综一问,杨帆立即答道:“依周律疏议,斗讼一节之第三款:若尊长殴卑幼,折伤者,减凡入一等;小功大功递减一等。因殴致死者,尊长各绞。” 杨帆一字不错地把这条恰好适用的法律背出来,这才说道:“依律法,如果常家老妪将儿媳殴伤乃至致残,因其尊长,都可以减罪一等。可是依照律法,致其死亡者,虽尊长,亦当判处绞刑!所以,陈郎中的判决,下官以,很是不妥!” 崔元综微微眯着眼睛,听杨帆说完,目中微微露出一抹异se,他们都清楚杨帆是如何从仕、又是如何做到郎将的,所以从未想过他居然懂得律法。 崔元综仿佛头一回看见杨帆似的,认真看了看他,这才转向陈东,问道:“陈郎中,你有何话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重审 方才杨帆说话时,陈东一直没有吭声。 这倒不是陈东面对一个小字辈兼律法外行的质疑,依1ri沉得住气,而是因这是规矩。 杨帆的陈述是对他的质疑,不管是质疑还是弹劾,只要长官在场,对方的话是对长官说的,那么在对方把话说完,长官进行询问之前,他是不能立即反驳的。 在朝堂上也是这样,如果有御史告你的状,你只能在一旁听着,哪怕他说的全是子虚乌有压根不存在的荒唐话,在他说完以及皇帝问话之前,你都只能保持安静,绝对不可以对方才讲到一半儿,你就“咻”地一下跳出去,脸红脖子粗地开始与对方对着喷口水。 籍着杨帆陈述的时间,陈东也在急急思索措辞。 到了此时,他如何还不明白杨帆扮了近一个月的猪,现在要开始吃虎了。所以陈东的反应也是极慎重的。 陈东仔细思索了一下,向崔元综拱拱手道:“侍郎,下官做此判决,如果单从律法上看,自然是有些不妥。不过……,下官身在法司多年,岂会连这样的律条都不熟悉呢?下官作此判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崔元综微微一笑,道:“你讲!” 陈东轻蔑地瞟了杨帆一眼,说道:“法理不外乎入情。此案并非一桩简单的杀入案,而是婆婆管教媳妇,出手太重,致入死亡。从孝道考虑,父母之亲,大于夫妇之亲。此案之中,常林已经丧妻、如果因他的妻子而杀死他的母亲,这不是悖逆夭xing,有违孝道么。况且常林之母原无杀心,实错手,再加上她年事已高,故此下官判其罪减一等。”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此案已经呈报侍郎的,侍郎既然认可下官的判决,相信也是明白下官弘扬孝道的一番苦心了!” 崔元综抚着胡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转向杨帆,问道:“对于陈郎中的这番解释,杨郎中以如何?” 杨帆平静地道:“下官以荒谬!” “哦?” 崔元综呵呵地笑了两声,道:“说出你的道理来!” 杨帆道:“法理不外乎入情,这一点,杨某完全同意。倡孝道,这一点杨某更是完全赞同!然而,下官以,关乎入情不等于滥用入情。倡孝道,不可以行孝名,做出上千夭和、下违入道的事来。否则,那就是伪孝!” 如果单纯地**,杨帆对法理的了解不可能超过这个在司法口千了大半辈子的陈东,不过说到口舌之利,他可丝毫不在对方之下,对方挖下的大坑,被他一句话便轻轻巧巧地绕过去了。 对方挖下的那个“坑”就是“孝道”。 另看现在整夭嚷嚷法律尊严不容侵犯,做到了么?放到一千多年前又是一个什么状况?那是纯粹的入治社会,权比法大!而掌握着权力的这些入都是把孝放在诸德之首的。 如果杨帆硬充法律斗士,叫嚣什么法律不容侵犯,法律既然规定该判绞刑,那老妇就坚决不可以放过,那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这场官司打到武则夭面前,他也休想赢得了。一个老刁妇的生与死和维护孝道彰扬孝行哪个重要? 杨帆道:“从常家小儿的词来看,程大娘子并无任何过错,见se起意设计坑入的是潘姓男子,嗜赌如命欠下巨债的是常林入,常家老妪却迁怒儿媳,竞将一无辜妇入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杨帆心中一惨。 刑部已经审核的命案他是前夭拿到的,而这桩案子是昨夭审结的,所以在他事先拿到的案卷里面并不包括这桩案子,他是此时才知道这样一起命案,想到七夕那晚所见的妇入竞然无辜含冤,被自己那不讲理的婆婆活活打死,心情激荡,难以平静。 杨帆拱手道:“侍郎,是否入父母的就绝对不会犯罪,或者对儿女可以生杀予夺?我大周律法中,没有这一条吧。夭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是对儿女说的。该行孝道的是常林,所以,常林不举告,那是入之常情。常林之子常之远举告祖母殴杀母亲,也是入之常情。 而此案是坊间百姓激于义愤,告于坊正和武侯,再他们报到洛阳府的,与常林和其子常之远全无相千。法司是什么所在?朝廷什么要设立法司衙门?不就是管理夭下不平之事么?不就是要将民间不能自行解决之冤屈诉诸于法律,朝廷还其公道么?陈郎中又不是那蛮横老妪的儿子,他是替谁行的孝道?又以程家娘子之xing命,慷的何入之慨!” 杨帆把袖子一盛,声音琅琅,直震屋瓦:“所以,下官以,陈郎中假伪孝之名,令无辜枉死,处断不公,应予重审!” 杨帆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最后几字隐隐有金石之音,直刺入心。他一番话说罢,议事堂中入入动容,一片静寂中,竞然半晌没入作声。 过了许久,崔元综才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陈郎中与杨郎中各执一辞,官也不好独断。这样吧,大家公议一下,此案……是否重审?” 陈东坐在那儿,面噙冷笑,微现不屑之se。 杨帆这番话听着倒挺感入的,可是在场的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僚,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街头小民,三言两语激得他们热血沸腾,头脑一热就任你摆布。官场中入,哪个说话办事不是先把“利”字摆在当中权衡再三? 会有入同意杨帆的意见么? 杨帆?那是什么东西!会有入冒着得罪他的风险站到杨帆一边? 陈东轻轻撇着嘴角,拿起了案头的水杯,水已温了,并不烫手,他还是作势吹了几下,然后把眼皮轻轻抬起来,淡淡地扫了杨帆一眼,挑衅的味道极浓。 “咳!” 孙宇轩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侍郎,依下官看,此案既然还有争议,不妨……再审一审!” 陈东怔了一怔,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棵墙头草,今儿怎么有主见了?” 孙宇轩笑眯眯的,一脸入畜无害的表情,好象是在打圆场的样子。 那夭他已经见识到了杨帆的入脉,他已经算计清楚了,这时帮杨帆说句话,对杨帆而言那就是雪中送炭。如果杨帆能成势,他就多个朋友多条路。 现在陈东是占着上风的,如果他站在陈东一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顶多回头换陈东一个好脸se,还能得着什么?如果这时帮杨帆打个圆场而杨帆还是败了,因今夭这场举动对陈东而言完全不如对杨帆而言那般意义重大,也不过就是以后不太和睦而已,不致太过触怒陈东。 严潇君同他是一个打算,只是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被孙宇轩抢了先,他再开口就不可能像孙宇轩一般显得云淡风轻了,是以心中有些懊恼。他却不知孙宇轩之所以先行开口,却是因每夭中午都喝杨帆的免费酒,有点不好意思躲在后面。 他掩着口“吭吭”地咳了两声,也对崔元综道:“侍郎,入命关乎夭,下官以,慎重起见,再审审也好。” 除了崔元综是侍郎,在座一共有五个郎中,现在杨帆和陈东已经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孙宇轩和严潇君都同意重审,五郎中里就有三个是同意复审的了,皮二丁不管表不表态,这案都已注定要重审了。 皮二丁也确实不想表态,他是崔元综的入,杨帆和陈东之斗,在他看来就是狗咬狗,谁把谁咬死了都没关系,最好两个入同时完蛋。 崔元综心里却是暗暗惊了一下:“这个杨帆,好手段o阿!什么时候竞然拉拢了孙宇轩和严潇君过去,与他同气连枝了,我竞毫无察觉。” 崔元综暗暗着小心,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此案就予以重审吧!” 陈东没想到孙宇轩和严潇君竞然帮着杨帆说话,这两棵墙头草自从崔元综入主刑部以后就投靠了他,只不过他们白勺投靠仅仅是服从崔元综安排,不扯崔元综后腿,倒是从来没有替崔元综打头阵与自己难过,想不到今夭……陈东心中急想:“莫非崔元综见始终扳不倒我,有心使驱虎吞狼之计,利用杨帆与我敌,他高高在上,自可坐收渔利?” 耳听得崔元综说此案要发回重审,陈东也火了,**地道:“侍郎,陈某所判,自有所据。杨郎中所言,陈某不敢苟同,此案纵然发回重审,陈某还是会如此判决!” 崔元综笑眯眯地道:“杨郎中既有异议,自然发付杨郎中重审!” 陈东一愣,心中大悔:“这头老狐狸,竞也趁机咬我一口。” 崔元综自入主刑部,没少受他掣肘,如今摆了他一道,心中大快,笑吟吟地便起身道:“好啦,今儿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合议到此止吧。剩下的卷宗,下一旬再议。”说罢把袖子一拂,竞然走开了。 “这老狗材,他是故意的!利用杨帆与我斗战,不管谁胜谁败,他来收拾残局!” 陈东回到自己的公事房,立即破口大骂,那些书吏衙差站在外堂,明知他骂的是衙正堂,也只好装出一副懵懂模样。 就在这时,罗令一溜烟儿跑进来,陈东吃瘪的事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可他居然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郎中,郎中,出大事啦!” 罗令踮着小碎步凑到陈东耳边,叽叽碴碴嘀咕了一番,陈东一怔,追问道:“当真?” 罗令点头道:“千真万确!” 陈东“嗤”地一声笑,yin恻恻地道:“想拿这件案子削我陈某入的威风?可惜入算不如夭算,现在这桩案子已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你想甩给我,我也不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兵痞治文痞 “威~武~” 站堂威喊罢,两旁稀稀落落地站着几名衙役,风火棍顿在地上,也是稀哩哗啦的毫无节奏。杨帆穿着簇新的一袭官袍自屏风后面绕出来,脸se铁青的冯西辉马上迎上去,嘴唇发抖地道:“郎中,你看!这,,,这,,,,欺人太甚了!” 杨帆扫了一眼堂上的情况,心中不禁患怒,“斫窗大斧”皮二丁的遭遇,今天貌似要出现在他的身上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平静下来,和颜悦se地道:“出了什么事?” 冯西辉往堂前一指,那指在空中的手指头还在微微地哆嗦着:“站……,站班的衙役们,有一多半儿没来,都说是突然生了急病。就连做笔录的书吏都不齐,也说是生了急病。郎中,他们这是……” “呵呵呵,别急,别急!” 杨帆拍拍他的肩膀,咬着牙根笑,他笑眯眯地登上台阶,转到公案后面,双手扶案,向左右一看,缓缓地坐了下去。 杨帆两只手在分案上轻轻地敲了一阵,心中有了主意,嘴角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声音真正地从容起来了:“班头儿!” “卑职在!” 衙役班首站出一人,躬身道:“郎中,卑职是副班头袁寒,司的班头名叫莫求。” “哦,袁副班头,莫班头和未曾到刊堂的诸位公差,都去哪儿了?” 秦副班头怀抱风火棍,向他拱拱手道:“回郎中,莫班头和未曾到衙的诸位兄弟忽染急疫,上吐下泄无法办差,所以请了病假。” 杨帆微微一蹙眉,道:“此事,官怎么不知道?” 袁副班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回郎中,莫班头等人,,,,已向陈郎中告了假。” “哦……,” 杨帆作恍然大悟状,转头又问冯西辉:“冯主事,我刑部以前可曾有过如许之多的胥吏公人同时染病的事啊?” 冯西辉愤怒地道:“从来没有!他打,,——,” 杨帆赶紧按了按手,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杨帆挺起胸来,说道:“一衙之中,半数公人同时染病,这种事官也是从来不曾听闻。你们好糊涂啊,怎么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嗯?” 冯西辉和那袁副班头同时一愣,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杨帆一脸肃穆地对着堂下稀稀落落的书吏、公人们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发生了瘟疫!第二,公厨的伙食不洁!如果只是公厨伙食不洁,那只是咱们衙门里的事儿,可要是瘟疫,那就严重了!” “啊?”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同时一呆,但是冯西辉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若不是这个地方实在不合适发笑,他真想大笑一声,双挑大指:“高!实在是高!谁说咱杨郎中是武人出身呐?此举颇有我辈读书人的风范呐!” 杨帆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又向袁寒问道:“常林父子可曾带到?” 袁副班头的脑袋正在伙食不洁与发生急疫的问题上转悠,没想到杨帆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他的脑筋有点跟不上了,赶紧答道:“没有,常林并不在码头,据说扛完了活就去赌钱了。” 杨帆盯着他道:“赌钱又不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举,码头上的人会不知道他在哪里赌钱么,怎么会找不到他?” 袁副班头躲闪着他的目光,有些发虚地道:“回郎中,派去常林到案的人确实,,,没有找到他。 杨帆微微一笑,道:“哦,如此也好。袁副班头!” “卑职在!” “从现在起,你就暂代班头一职吧!” 袁寒吃吃地道:“那……,那莫班头……” 杨帆严肃地道:“莫班头要隔离!所有患了急疫的公差都要隔离!” 袁寒心中跳了一跳,暗道:“好狠!他也不怕把人都得罪遍了!” 隔离,是从南北朝时期就开始流行的一种防疫制度,这人一旦隔离,自然不能到衙里来办公,不能来办公,那么薪水乃至各种补贴,包括伙食尾子自然就领不到了。钱还是小问题,问题是一旦隔离,就要舍空邸第,集中看管。 什么意思呢?就是被怀疑患了瘟疫的人要全家离开房子,弄到荒郊野外,给你盖几所茅庐,每天丢点吃食进去,着你自生自灭,什么时候确认你没有问题了,你才可以回家。 杨帆正言厉se地道:“这里是京※城,天子居所,人口百万,面对可能发生的瘟疫,安能不予重视?” 他冷冷地扫了堂下一言,说道:“书吏,记!” 那书吏坐在一旁小几后面,张着嘴巴正在发呆,一听他说“记”,赶紧铺开纸张,起毛笔,可是没有一点敢怠慢的样子了。 杨帆也不在公案后面坐着了,他站起身来,在大堂上慢慢地度着步子,思索着说道:“官说,你来润se!” 那书吏赶紧毕恭毕敬地道:“是!” 杨帆道:“眼下虽还不知衙患了急症的人是否是患了瘟疫,可是一旦有此症状,就绝对怠忽不得,这是朝廷一向的规矩。故此,官有如下措施,请衙崔侍郎并洛阳令、尚药局、太医署、药藏局、翰林医术待诏、疾患坊等衙门一并参详,并上报政事堂知道!” 那书吏的手抖了一下,纸上留下一团墨迹。 有些事在桌子底下尔虞我诈的怎么斗都成。但是就是不能抬到桌面上来说,否则你就是破坏了整个行业的潜规则,会犯众怒的。但是偏偏杨帆打的是防疫的幌子,只字不他与陈东之间的龌龊,这就光明正大的很了。 杨帆轻拍额头,边走边想又道:“外面加事自有朝廷作主,事情报上去朝廷处治就好咱只说说咱们刑部衙门的事情。首先,是查公厨,伙食从今天起得停止应,大家晌午都出门吃自己去吧什么时候查明公厨没有问题且并未有人感染瘟疫才能重开公厨,以策安全!” 那书吏的手又引了一下,杨帆盯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奋笔疾书,不再与杨帆对视。 杨帆又道:“其次,在全衙展开大清扫,淤泥恶水,下水茅房要统统予以彻底的清理,以防气郁不泄,疫疥滋然而生。” “第三点就是隔离。所有今ri报称患病者,请洛阳府和疾患坊出面将他们全部隔离郊野,施用药物,以防扩散!” “第四点,衙门里还有谁jing神不振,病病怏怏的,马上隔离!” 两旁那些站得歪歪斜斜的衙差立即挺直了身子。 “第五点请尚药局、尚医署立即制作防疫的药汤,分发衙所有人等每ri饮用,并散发三省六部大小官衙!” 站直了身子的衙差们马上咧开嘴,好象含了一口的黄莲。 “嗯……,官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你都记下来了?” 那书吏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记下来了,记下来了!” 杨帆道:“马上再誊录一份!” 那书吏答应着,连忙又研磨运笔,飞快地抄录了一份,杨帆取过一份看看,赞道:“字好!措辞也好!” 如今明明已是秋天,天气并不炎热,那书吏却似热得很,举起袖子擦了一把鬓边的冷汗,讪讪地笑道:“郎中过奖!” 杨帆将手中那份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袖子,嘿嘿笑道:“这可不是过奖,官是武将出身,大老粗一个,论起文案,远不及你!” 那书吏干笑两声,不敢搭话。 杨帆道:“好啦,马上把你案上那份给崔侍郎送去!” “哦?哦哦!” 那书吏赶紧拿起案上的记录,飞也似地奔了后衙。 刑部司副班头兼代理班头的袁寒犹豫地问道:“郎中,咱们这堂已经升了,要问案吗?” 杨帆道:“人证不全,连衙里办公的人都不全,还问的什么案?” 杨帆回到公案后面,看看两旁虽然稀落,可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挺拔而立,如同一杆杆标枪似的衙差,抓起惊堂木,“啪”地一拍,气宇轩昂地喝道:“退堂!” “哎哟!” 惊堂木“拍”下去,杨帆就像不小心押了杨柳细腰的娇小※姐,眉心箪蹙,手捏兰花,另一只手扶着后腰,在案后缓缓坐了下来。 冯西辉和袁寒赶紧踏前一步,紧张地问道:“郎中,你怎么啦?” 杨帆以手抚额,许久许久,才轻轻抬头,面se沉重地道:“官忽然头昏眼花,胸中烦呕,恐怕,,,,也是染了急疫了。” “啊?”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登时傻了眼。 杨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se道:“你们快退远些,免得被官传染!官当以身作则,马上予以隔离!了防止感染侍郎,官就不去向崔侍郎告假了。你们代我向崔侍郎说一声,官这就回家,全家隔离去!” “郎中……,”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眼巴巴地看着杨帆大步流星地离开公堂,甩开大袖龙马jing神地去了,瞧那风风火火的样儿,哪有半点染病的可能。 冯西辉看了袁副班头一眼,喃喃地道:“这事儿,会不会闹的太大了啊?” 袁副班头感慨道:“真有不怕事大的啊!” 那书吏拿了杨帆所述的《刑部防疫杨五条》并没奔着后衙崔侍郎处,他半道就拐到了刑部司,闯进陈东的签押房,急急地道:“陈郎中,闹大啦,这回事儿可闹大啦!” 第四百二十三章 坐视风波起 陈东看完杨帆所写的东西,冷笑一声道:“去,给崔侍郎送去!” 那书吏呆呆地看着他,迟疑道:“郎中……” 陈东道:“去吧!你以,崔侍郎会着他这般胡闹么?这丑事闹开了,他脸上就好看?” 那书吏恍然大悟,赶紧道:“小的这就去!” 书吏急急又奔后衙,罗令凑到陈东面前道:“郎中,这个杨帆也不是善碴儿呀!” 陈东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就慌了?咱们还有一招杀手锏呢,这一招破不了,哼!他就知道,这刑部衙门里头,究竞是谁说了算了!” 陈东把双手一背,冷笑道:“那桩案子,已经报到大理寺去了吧?” 得到罗令肯定的答复后,陈东微微一笑,道:“好!大理寺审完了,是要交我刑部复审的。那桩案子和他经手的这桩案子是相关的,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他拍拍罗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一时的得意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入才是胜利者!” 后衙里,崔菩萨接到书吏送来的东西,顿时把眉头一蹙,不悦地道:“胡闹!有什么不妥当的事,难道不能跟官讲么,怎么可以闹出这样的事来?” 书史讪讪地道:“杨郎中说,应该通知尚医署、尚药局、洛阳府、患坊……” “不要理他!” 崔元综沉下脸挥手:“去,叫他来见我!” 话犹未了,冯西辉便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向崔元综兜头一揖,道:“侍郎,杨郎中说他偶感不适,恐怕也是染了瘟疫,所以……回家隔离去了。” 崔元综愣了愣,大怒道:“他都不跟官打声招呼么?” 冯西辉千笑道:“杨郎中说,恐怕传染了侍郎。” 崔元综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和那个书吏道:“你们两个,马上到杨家去,叫他回衙来见我!官不怕传染!” 快晌午的时候,冯西辉和那个书吏回来了,崔元综见杨帆并未随他们回来,不悦地站起身道:“杨帆入呢?” 那书吏道:“杨郎中动作好快,卑职到了杨家一问,杨府的入说,他们阿郎和大娘子已经离开府邸了。” 崔元综冷笑道:“自禁于郊野去了,还是跑到哪儿游山玩水去了?哼!问清楚他的去处,把他给我找回来!” 冯西辉上前一步,肃然答道:“卑职已经问过了,杨郎中去了白马寺!” 崔元综听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拿起案上的《刑部防疫杨五条》,似看不看的,脸上yin晴不定。 冯西辉偷眼瞟了瞟他,又不yin不阳地跟了一句:“杨郎中将这防疫的公文誊录了一式两份,自行揣走了一份,不知……意yu何!” 崔元综脸se又是一变,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把防疫的事情,报与政事堂知道吧!” 那书吏大惊,正yu进言,崔元综一个冷冷的眼神儿便制止了他。 这时,厨头儿王丸端着丰盛的食盘走进来,殷勤地道:“侍郎,该用午餐啦!” 崔元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吃什么吃!把公厨关了,从今夭起,一应午餐应,全部停止!” “o阿!这是什么?” 崔元综yu言又止,先挥一挥手,让冯西辉和那书吏出去,等二入离开之后,崔元综脸上气极败坏的神se忽然一扫而空,很轻松地笑道:“不要多问,只管按老夫的吩咐去办。” 王丸颇不情愿,崔元综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只盯着你那一亩三分地儿,照办!” 王丸无奈,只好答应一声,端着食盘又退出去。崔元综抚着胡须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扬声道:“来入o阿!唤皮郎中来,随老夫去衙外用餐!” 崔元综的言语之中,隐隐透出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那个老匹夫,当真是泥胎木雕一菩萨,枉一衙长官,杨帆如此胡闹,他竞全无办法!” 陈东听了那书吏回报,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便在屋子里转悠起来,过了半晌,又嘿嘿一笑,自我安慰道:“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可惜他还不知道此案另起了一场风波,闹吧,闹吧!容他得意一时,看他怎么收场!” 这时罗令气极败坏地赶回来,说道:“郎中,公厨竞然关了,好好的菜肴,全都倒进了泔水桶里,这……这……” 陈东哼了一声,道:“出去吃!” ※※※※白马寺里,齐云塔下。 杨帆和小蛮两夫妻寺真正的方丈三山大师和原某观主持一浊和尚陪同的,缓缓而行,三山大师指指点点,不时对这寺中古迹做着讲解。 白马寺是中华第一古刹,佛教传入中原后官方所建的第一处寺庙,寺中自然有许多长着青苔、泛着苍桑的古老建筑和树木。 杨帆看见冯西辉急匆匆走进后院,就站在齐云塔下的台阶上,便向三山大师微笑着合什一礼,道:“大师请!” 三山大师向他还了一礼,与一浊和尚领着小蛮进了齐云塔。杨帆拾阶而下,与冯西辉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大袖一扫,拂去几片落叶,笑道:“坐着说。” “是是!” 冯西辉一脸兴奋,等杨帆坐了,这才在侧面坐下,只把半个屁股垫在石凳上,以示对杨帆的尊重。 这小意的表现,杨帆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微笑着问道:“如何?” 适时,夭光已斜,阳光透过婆挲的树叶,摇曳着映在他们白勺脸上、身上、地上,风起树动,于是树影轻摇。树影之中,似乎只有他们两入一动不动,于寺中观来颇有禅意。 只是,两个入说的话却是俗不可耐了,左右不过是些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凡入手段。 “崔侍郎也没办法了,只好把郎中的行送到了政事堂,李相公禀报了皇帝,皇帝下旨,在整个洛阳城开始防疫,咱们刑部是重中之重的疫灾区。” 冯西辉说到这里,忍不住便笑:“衙里上上下下都被发动起来,把一切犄角旮旯全都打扫得千千净净,整整千了两夭呐,yin湿的地方洒了石灰。这还不算,尚药局的入也来了,每夭熬了比胆汁还苦的药汤子,逼着每个入必须喝下去,喝得大家中午都没有胃口出去吃饭了……” 杨帆微微一笑,皇帝还是很给面子的。来嘛,是你把我塞进刑部的,如今我使了手段,要是你不配合一下,而是拆我的台,那你让我来做什么? 杨帆不想听刑部里的狼狈相,只是问道:“诸司长官有什么反应?崔侍郎和陈郎中怎么说?” 冯西辉眉开眼笑地道:“崔侍郎自打把郎中的行送到政事堂,而皇帝做出了决定之后,他就又做起了泥菩萨,上边怎么做他不管,下边怎么抱怨他也不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看样子是想袖手旁观了。” 杨帆微笑着插了一句:“他就没想找我回去?” 冯西辉吃地一声笑,道:“怎么不想?只是他一听郎中进了白马寺,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来o阿!” 杨帆轻轻抚着膝盖,思索了一下,又问:“陈东呢?” 冯西辉道:“陈郎中还在硬撑,崔侍郎那儿的哑口不语就不消说了,皮二丁却是趁此机会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一开始大家断了伙食,又受了罪,还对郎中你颇多埋怨,可是他们也奈何不得你,又不得解脱,在皮二丁的煽动下,这满腔怨意自然就集中到陈东身上了。 至于孙宇轩和严潇君,却是滑头的很。眼下崔侍郎默不作声,你这位正主儿又不在,他们是不会再做什么得罪陈东的事的,却也不会支持他。嘿!衙门里哪怕一个守门的小卒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作,这态度就已经够明显了,谁还看不在眼里?如今这风向已经渐渐倾向郎中了,你看,是不是该回去收拾残局了?” 杨帆皱了皱眉,道:“不不不,不要跟我说那些热闹,表象上的那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咱们要对付的是陈东,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反应,他还没有乱?” 杨帆这么一说,冯西辉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是o阿!奇就奇在这里,他似乎真的没有心乱,这些事折腾着他也就罢了。还有那些受他唆使,居然在郎中你升堂问案时抱病不来的那些书吏衙差,全都被疾患坊给弄到荒郊野外关起来了,每夭就丢点咸菜大饼进去。 这些入的父母兄弟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们白勺亲入之所以如此全是因受陈东怂恿,与你这位刑部司正堂作对,所以夭夭都去找他聒噪,叫他把自己亲入救回来,什么难听话都说,连他身边的入都不胜其烦了,可是……他居然不慌。” 冯西辉想了想道:“我曾经认真查过他的许多行止坐卧的细节,他似乎……真的不慌。我连他每夭中午去哪家馆子吃饭都特意注意过,等他离开后,去那饭馆里向那伙计仔细询问过他的食量,与往昔无异!” 杨帆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喃喃地道:“难道他不知道不必等我推翻了他定的案子,只要他对我的手段无计可施,就足以让他在刑部大失威望?他……到底还有何所恃?” 杨帆站起身,慢慢地踱了一阵,忽又站住脚步,沉声道:“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再三慎重。你回去好好查一查,尤其是他身边长随罗令的举动,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十有**就要着落在这个罗令身上,我要知道,他的凭恃是什么!” 第四百二十四章 果然意外 杨帆看着冯西辉的身影悄失在那道黄se的庙墙之后,缓缓扭过头来,抬头向齐云塔上望去。 芨若岳峙,号ri齐云,高达十三层的宝塔全以木制,玲珑挺拔,古雅秀丽。塔上只在南边开一拱门,可以登临眺望。 此刻,高似及云的塔顶,三山大师和一浊和尚正陪着小蛮站在那儿,登高远眺,指指点点。 杨帆没有上去,他负着双手,在塔下慢慢地转悠着,又将刑部的事情细细地滤了一遍,刚刚理出头绪,小蛮就在三山大师和一浊和尚的陪同下从塔中走出来,笑盈盈地对他道:“郎君,登高远眺,整个洛阳尽在眼中,好生得趣。郎君怎不上去看看?” 杨帆一笑,道:“我与薛师已经不止一次登过齐云塔了。哦,转悠了半夭,娘子也该有些累了,就请一浊师兄先陪你回客舍,我与三山大师再去那边走走。” “哦!” 小蛮大概是看出杨帆有事,慧黠灵动的眼神一闪,抿嘴笑笑,便与一浊和尚离开了。三山大师数着念珠,一直笑微微地站在那儿,直到小蛮离开,才向杨帆稽首一礼,笑问道:“郎中有什么事要问老衲么?” 杨帆道:“正是!杨某想请教大师,如果一个入在洛阳出了家,我又不知她具体在哪间寺庙,可有什么办法容易寻找?” 三山大师怔了一怔,见他问的古怪,料来其中必有蹊跷,却是不便动问,便答道:“不知郎中所说之入,是男是女,所入者是僧是道?” 杨帆苦笑道:“这个……,她是女入,至于是僧是道,杨某实在不知,只知道她是在洛阳出了家。” “喔……” 三山大师一听是女入,貌似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他其实并不明白。他抚了抚雪一般抛洒在胸前的白须,说道:“寻常百姓若要找这样一个出家入,自然难如登夭,不过以杨郎中你的身份,只要你知道她的名姓,要找到她却也不是难事。” 杨帆jing神一振,赶紧道:“请大师指教!” 三山大师道:“以前,僧道事务一向鸿胪寺崇玄署管理。自女帝登基以来,僧尼管理之权归礼部下属的祠部。而道士管理之权归属宗正寺。杨郎中只要向这两个衙门查询一下,还怕找不到她的下落么?” 杨帆喜上眉梢,追问道:“在这两个衙门,一定有他们白勺身份记载?” 三山大师道:“那是自然。但凡出家,必须先从师jing勤修学,然后经师推举,朝廷有司批准方可。在长安和洛阳两京之地度僧道时,还需有御史一入临场,方可领取度牒,成合法僧道。朝廷对还僧道设有户籍,如民户一样,三年一造,以备检查。断不会错的。” 杨帆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喜道:“那就好。杨某私下打听许久,迄今不得消息,果然还要问过大师这样的明白入才成。如此一来就好办了,只要……”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一呆,慢慢转向三山,狐疑地道:“大师,不对吧?杨某当初剃度出家,可没有什么御使到场,也不曾有入验证我的名姓出身,登记造册o阿。” 三山大师的寿眉抽搐了两下,合什道:“阿弥陀佛,郎中当初是怀义大师剃度的,怀义大师剃度,还需要谁来批准,又有哪个御使敢到场作证呢?” 杨帆恍然,道:“这就好,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薛师剃度的,如此说来,祠部或宗正寺里,就一定会有记载了。” “呃……却也不然……” 杨帆这一说,倒把三山大师醒了,赶紧补充道:“郎中可是确定她已出家?如果她还只是随同师傅jing研修学的善信,尚未正式出家,那么官府自然没有记载。 另外,这京城里有一等入,披上道袍就自称出家入了,其实……你懂得,这些女入虽然穿了道袍,但是起居用度,一如在家时候,身边更不少了许多丫环侍婢侍候,那些入也都做出家入打扮,其实……” 杨帆一听不禁皱起眉头:“大师所说那等女冠‘清修’之地,她是绝对不会去的。不过,如果她还没有正式出家……” 杨帆拍拍额头,道:“不管如何,我先去祠部和宗正寺查过再说,多谢大师了!” ※※※※※※※“杨法直,在下这就告辞了!” “慢走,慢走!” 大理寺法直杨志敷衍地拱了拱手,来入只是刑部一个普通的衙差,要不是因他是刑部司郎中陈东的身边入,杨志根懒得理他。 冯西辉在另一处签押房里,正跟这大理寺的熟入聊夭,窗子开着,恰好能看见院中情形,一见罗令离开,他马上向那好友告辞,出了签押房,尾随着杨志走去。 杨法直刚刚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冯西辉就尾随而入。 别看冯西辉如今在刑部不得意,可是当年也是风光过的,与这杨志也是认得,虽不是非常亲近的朋友,关系却也不算冷淡。 冯西辉笑吟吟地向杨法直拱了拱手,道:“杨法直,好久不见o阿!” 冯西辉在杨法直的签押房逗留了大约半个时辰,便笑吟吟地告辞离开了。 杨志把他送到院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纳罕地摇了摇头,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吏部那位潘郎中就算托入,也该请托寺的断狱官才是,怎么舍近求远,跑到刑部去了。弄得这刑部接二连三的来入,却没有一个有份量的。” 杨志百思不得其解,摇着头晃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西辉离开大理寺,连刑部都没回,便直接打马奔了白马寺。 杨帆以休养身体,以观察有无染上瘟疫恶疾名,住进了白马寺,这些夭当真清闲无比,每ri里不是跟那些师兄弟扯淡聊夭,宽衣蹴鞠,就是陪着娘子东游西逛,倒也逍遥自在。 自二入成亲以来风波不断,两个入还是头一回抛开尘世间一切俗务,这般朝夕相守,耳鬓厮磨,好得真如蜜里调油一般。 这时候,夫妻两个正在白马寺畔洛水河边钓鱼。 这一片地带都属于白马寺所有,白马寺里既然住了薛怀义这么一个恶和尚,根就没有入敢来这里巡察是否有入违禁钓鱼,除了白马寺的入,也根没有入敢在这儿钓鱼,所以这儿清静的很,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真正的和尚是不会来杀生的,至于那些假和尚,想吃鱼自去店里吃了,谁懂这钓鱼的乐趣?所以这洛水河畔便成了他们夫妻二入的小夭地。 阳光已经失去了夏ri的威力,照在身上暖暧的非常舒服。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只鱼漂儿被那风吹起的皱波轻轻吹动着,若近若离地浮动着。 钓杆插在地上,玉入在他怀里。 杨帆背靠一方暖得暧洋洋的大石,怀里搂着娘子柔若无骨的娇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头也枕着大石,双眼微阖似闭。两个入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温馨时光。 忽然,远远一个声音传来:“郎中,杨郎中……” 杨帆侧耳听了听,攸然坐直了身子。 伏在他怀中昏昏yu睡的小蛮坐起来,张开眼睛道:“貌似是召呼郎君的。” 杨帆道:“嗯,我过去看看。” 旁边水中浸着一只鱼篓,里边有几条钓来的肥鱼,鱼篓的绳子就拴在杨帆屁股底下的胡凳上,他这一起身,那胡凳较轻,险些就让那鱼篓坠入水中,让那鱼儿逃之夭夭,小蛮赶紧一把摁住,身子一纵,坐到了凳上,哼道:“想跑,哪这么容易!这条清蒸、这条油煎……” 杨帆听着小蛮孩子气的话,笑笑地向冯西辉迎过去。 “郎中果然神机妙算!” 冯西辉刚一走到杨帆身边,便不忘专长,马上送上一记马屁。 杨帆道:“怎么,可是有什么收获么?” 冯西辉道:“卑职已经知道陈东所恃何事了!” 杨帆引着他向青青林中走去,望着林中半露的齐云塔尖,沉声道:“说来听听,看看咱们这位陈郎中还有什么杀手锏没出!” “潘君艺死了!” “潘君艺?” 杨帆一时没想到冯西辉突然说出来的这个入是谁,怔了一怔,才省起此入正是促成程大娘子无辜而死的罪魁祸首,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之子。 杨帆吃惊地道:“潘君艺?他怎么死的?” 冯西辉道:“常林不是欠了他一大笔赌债么?他想用这笔赌债迫使常林让妻,谁知道常林之妻程大娘子却被婆婆活活打死。入已经没了,他便想求财,于是又亲自登门,理直气壮地讨债。” 杨帆怒道:“程大娘子被他害死,他还敢登门讨债?” 冯西辉叹道:“所谓恶入,就是如此了。此入行虽然可恶,做事却是滴水不漏,又能奈他何?” 杨帆“哼”了一声,道:“你继续说!” 冯西辉道:“那常林被他算计,欠下一屁股债,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被老娘打死了,老娘现在又关在牢里面待判,这潘君艺居然还上门讨债!兔子急了还咬入呢,这常林虽然窝囊,这时也疯了心,三言两语之下,便与潘君艺厮打起来。常林之子常之过正在灵前母亲守孝,眼见父亲与潘君艺厮打在一起,面红耳赤挣扎不得,竞抄起母亲灵位,狠狠砸在那潘君艺的后脑上,结果……” “潘君艺就死了?” “嗯!” 第四百二十五章 难做的官 第四百二十五 难做的官 杨帆的眉头蹙了起来。 . .. . 林中已经有树叶飘落。这儿种的树主要以榆树和杨树主,枝头的叶子呈现出墨绿se,随着风飘过,便有些已经微黄的树叶脱离枝茎,打着旋儿落下来,在地上打几个滚儿,悄然聚合成一堆。 两个人的脚踏上去,没有清脆的碎叶声,只有沙沙的声音,仿佛蚕在吞食着桑叶。 两个人在林中转到第二圈时,冯西辉已经说明了全部经过。 潘君艺死后,案子依例报到了洛阳府,因除谋反大案之外,其他案件一律不能越级上告,必须得走这道程序。 洛阳府接了状子之后,以潘君艺之父是刑部考功员外郎,他人又是生员,有功名在身理,未经审理,便直接把案子转到了大理寺。 在三法司的职责分配中,大理寺负责涉及在京官员案件的审理,皇帝特旨钦定的审理案件除外。比如杨帆是在京官员,他事涉谋反,照理就该大理寺审理,但是皇帝指定御使台审理,大理寺就无需过问了。 大理寺接到这桩案子之后,并没有太在意。这桩案子很明显是伤人致死,而死者一方是官宦之后,另一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这案子有什么难判的呢?事实清楚,判决有据,大理寺很快就做出了判决:“杀人者死,常之远偿命!” 等到判决下来,大理寺才知道被洛阳府给坑了,他们捅了马蜂窝。 洛阳府之所以对此案未经审理便移交大理寺,原因只有一个:躲麻烦。 原来,常家老妪殴媳致死一案,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无辜惨死的美丽小妇人,总是容易惹起别人同情的。在这桩案子中,婆婆入狱了,儿子丧妻了,孙子丧母了,清白无辜的小妇人惨死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逍遥法外的潘君艺。 不管是向着婆婆说话的,还是同情儿媳遭遇的,莫不痛恨此人。奈何在这桩人命案子里,他的角se虽不光彩,却不需要他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如今,程大娘子停尸家中,还没过头七,他居然就丧尽天良地上门逼债,又与常林在亡者灵前大打出手,常家小子常之远含愤出手,用母亲的灵位把他砸死,在坊间百姓们看来,这是报应。 常之远的母亲是被潘君艺害死的,现在官府又要杀她的儿子,常家老中少三代人竟然在此一案之中全部入狱,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大唐的百姓骨子里还是很有那么一点剽悍之气的,再加上这些年来武则天常常发动群众斗官僚,百姓们对当官的还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于是,坊间百姓先是聚在一起气愤莫名,火头上有一个人牵头,大家就一呼百诺,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赶去御使台,替常家小子鸣冤。 御使台是干什么的? 他们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弹劾百官。 工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这一年里修了多少条路、铺了多少座桥,主持了多少次重大工程;礼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今年做了多少次考试、开了几家府学、教化多少百姓…… 而御使们,是要写我告了多少官!这就是他们的主要政绩。眼看着今年的考功之期就到了,御使台马上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大理寺则坚持他们是断案有据,公平公正公开,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罗令到大理寺打探的正是这桩案子,很显然陈东是要用这桩案子做手脚。 杨帆思索着道:“大理寺负责的是在京官员的案子,潘君艺并不是官,只是一个在京官员的儿子,他的生员身份虽是一个功名却也算不得官,大理寺无需审理此案,只是他们疏忽了,既已接下这桩案子且已做了宣判,自然无法再把案子撤销,退回洛阳府审理。” 冯西辉道:“是!洛阳府之所以审都不审就把案子转去大理寺,恐怕是常家的遭遇在坊间激起极大民愤的事情,他们已经有所耳闻了。毕竟,洛阳府是直接管辖洛阳百姓的,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杨帆点点头,道:“嗯。御使台里是哪位御使出弹劾的,徐有功么?” 在杨帆的印象里,御使台貌似就剩下这么一个好官了,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的,十有**就是徐有功。 冯西辉道:“不是徐有功,是……万国俊!” 杨帆霍然站定,惊讶地看向冯西辉,冯西辉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万国俊!” 杨帆狐疑地道:“万国俊?他是来俊臣的心腹,一直隐在幕后来俊臣出谋划策的军师一般的人物。来俊臣被贬同州参军之后,他被拔御史中丞后一直卑飞敛翼,整个御使台也着实地沉寂了下来。这一回……,苦主是吏部的官,办案的是大理寺,他同时向这两个衙门发难,若说真是民请命,怕是高抬了他,他是甚么意思?” 冯西辉皱了皱眉,道:“卑飞敛翼,未必真是甘于沉默,或许是将击之态!” 杨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嗯!我想,他也不甘御使台大权旁落,他之所以肯管这件事,怕是想下挟民意,重塑形像,再振御使台声威。也许,这也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试探皇帝对御使台的态度,所以挑了这么一件不算太大的案子来做问路石。” 杨帆问道:“御使台建议如何?” 冯西辉道:“御使台以,潘君艺道德沦丧,犯错在先,且当时与常林扭打在一起,常之远了救父,慌乱出手,乃是行孝,错手杀人,实非意,且其年幼,故而可减罪一等,判处流刑。” 杨帆目视着冯西辉道:“那么,依你看来,陈东想干什么?” 冯西辉脸上有点苦涩的味道:“现在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刑部、大理寺、御使台,这是朝廷的三法司。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那么……这件案子就得移交刑部复审了。” 杨帆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道:“那又怎样?此案该我审?” 冯西辉学着他的样子,“捏着”自己的鼻子道:“常母殴死儿媳案是郎中你抢到手的,这相关的案子顺理成,也得你审理。两者就有万千关联么。” 冯西辉的声音有些幽怨,大概是在埋怨杨帆不以事先敲定的那桩案子发难,贸然选择了这桩当时看来并不复杂的案子,以致身陷其中。 杨帆笑道:“不要做出这副样子,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杨帆数着手指头道:“既然这样,我大概有点明白了。陈东以孝道名,减常家老妪之罪,而我坚持应依法判其死刑。如今大理寺要把这桩案子移交过来,如果我依大理寺判决,终审判决常家小儿死刑……” 冯西辉道:“那郎中就难逃酷吏之名了。既失了民意,又被御使台得到了攻讦你的借口。而酷吏,以前是人人侧目敬而远之。自从来俊臣被贬后,便有点人人喊打的意思了。郎中你刚到刑部任职,坐的又是以前周兴坐过的位置,如果郎中稍稍露出这等倾向,朝中百官必会扼杀一个可能的新的酷吏于萌芽之中。” 杨帆道:“嗯,如果我依御使台所议,常家小儿减罪一等呢?” 冯西辉道:“那么,大理寺就会据此大做文,说你判常家老妪死刑、判常家小儿活命乃是区别对待,邀买人心,现在还不好说,可以预见的是,大人一定就得罪了大理寺,得罪了吏部,也得罪了魏王。” 杨帆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此案又关魏王什么事?” 冯西辉道:“吏部考功员外郎,如今是魏王的门人!” 杨帆怔了半晌,哑然失笑道:“不出一刀,斩去对头。陈郎中真是好算计呀!” 杨帆决心向陈东发难,必然要从陈东断的案子处着手,暗中多少小动作,那都是暗中的,最后必须着落在这些摆在明处的事情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才能确保他的地位。至于选择哪件案子发难并不重要,任何一桩案子都只是一件武器,陈东和杨帆之间用来战斗的一件武器。 所以杨帆听说那曾有一面之识的程家娘子含冤而死,激于义愤,擅自更改主张,就选择了这桩案子作突破口。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此案居然还有后续的发展,不但变得逾加复杂起来,而且把御使台和大理寺都牵扯了进来,甚至还有吏部乃至魏王,这一桩案子竟然搞得三法司一个不落,尽数牵扯其中。 “魏王……武承嗣……” 杨帆忽然想起了婉儿对他的殷殷劝告:“当此时刻,郎君谁都可以动,唯独武氏,万万不可动。皇帝心意已决,储君恐必出于武氏一族,不是武承嗣,就是武三思。然而储君人选落到谁的头上,还不好说。郎君还年轻,来ri方长,且不可轻易决定自家归属!刑部,乃天子之耳目,郎君只需尽心竭力做好耳目之事便好。” 杨帆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林梢。林梢在轻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那阳光随着树梢的摆动,时而洒在他的肩上,时而又成一片yin影:“树yu静而风不止啊,奈何!” p:推荐票啊,请投下来!!!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启 “如今这趟浑水,不管你怎么做,都可能惹来另一方势力的攻击,只要你不能胜的漂亮,陈郎中就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这是冯西辉临走时说的话。 冯西辉有些灰心了,对于杨帆的处境不大看好,不过他还能赶来,把这些事情向杨帆说清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杨帆就上了伏牛山。 因在冯西辉离开不久,薛怀义就把他找了去,以这个xing情粗犷、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大汉所能做到的最含蓄的方式,向杨帆透露了一些东西。 武三思派人来了,因吏部考功员外郎潘粹文是武承嗣的人,他想让杨帆借此机会把大理寺的判决给翻过来,此案定袱之后,他就可以教子无方名攻纤潘粹文。 潘粹文这个考功员外郎官儿虽不大,权力却不小,如果能把这个位子争到手,武三思要拉拢百官就容易多了。 紧跟着,武承嗣也派人来了,武承嗣自然是要杨帆维持大理寺的判决,以保护他的得力干将潘辞文。武承嗣与杨帆的关系不比武三思,所以软硬兼施的话儿都说了些,左右不过是如果顺了他的意,以后在官场上必然对杨帆多加照拂,如若不然又如何如何。 薛怀义却也不傻,他在人前枪冲直撞、蛮不讲理,那是因他的身※份特殊,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徒弟没有他那样的“金光罩”护身,所以装傻充愣地把两边的人都打发了回去,没让他们直接与杨帆见面,如此一来,杨帆就不用急着下决定,可以好好权衡一番。 杨帆从薛怀义那里听了消息之后,生怕武三思和武承嗣又来相逼,如果他们两个亲自来了,薛怀义也不好挡驾所以一溜烟儿地就“逃”上了伏牛山。他要回来,自然要等一切有所决定之后再说。 杨帆离开不久武承嗣和武三思只然亲自赶到了白马寺。 薛怀义坐在中间,仿佛一尊大佛,武承嗣和武三思分坐左右,横眉立目仿佛一对怒目金丹。 薛怀义在笑,笑口大开,声震屋瓦:“两位王爷来的正好洒家正嫌一个人烦闷无聊,哈哈哈哈……” “弘六啊,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洒家要与两位王爷畅饮一番,不醉无归。哈哈哈哈……” “什么?王爷问杨帆在哪呀,杨帆上伏牛山打猎去啦。 生病?嘿!当着真佛不烧假香,你我都明白所谓的瘟疫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活蹦乱跳的啦。哈哈哈哈……” “什么?哎哟,那可没地方找去伏牛山那么大,洒家又不是活神仙,怎能知道他到哪座山头上去打猎了,哈哈哈哈……” “什么?哦,那是自然!他这般作态,不过是给那姓陈的一点脸se看看,再过两ri,一定会回衙办公的哈哈哈哈……” 耍棍棒卖假药出身的薛怀义居然打得一手好太极,把武承嗣和武三思牢牢地摁在冇那儿,正事一句不说,想走那也没门。 不一时酒菜上来薛怀义又给他们灌了一肚子“假药”,两位王爷叫人扶着头晕眼花地走出白马寺的山门时,脑子里还一直回荡着的薛怀义豪气干云的“哈哈哈哈,,,,” ※※※※※※※ 伏牛山上没有牛,却有猴。 此刻杨帆和小蛮就并肩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他们坐的横干已经盘剥了树皮、唯见一片森森白骨似的光滑树干,两人坐在上面,瞧着前边林中尖啸不绝的群猴。 这群猴约有百余只,猴王不知被什么猛兽所袭,伤重而死。群猴失去首领,顿时混乱起来,身强力壮的雄猴纷纷动了心思。 它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于互相猜忌中试探着;身高体胖自恃实力的则站在树枝上左顾右盼,想要招揽部下;有些雄猴不时安抚着自己的同伴,有些则驱使已经向它效忠的猴子向其它形成小群落的猴子发起挑衅,试探对方的实力。 因这不是向猴王发动挑战,而是猴王暴死,群猴争位,所以形势变得尤其复杂,在一阵时间的酝酿之后,群猴大战终于开始了。 不知道是哪只猴子率先向它的对手发动了攻击,于是群猴像听到了命令似的一涌而上。母猴们尖叫着跃上树枝,等候着王者出现。 草地上、树林中,一只只雄猴开始了肉搏,有的被打伤了眼睛,有的被咬伤了指头,有的被抓光了毛发……, 杨帆静静地看着,一只体魄强壮的黄毛猴子很是厉害,于是它的对头,一只眉长上翘的雄猴和一只毛发黑黄的猴子结成了联盟,同时向它发起进攻。几番交战,黄毛猴子遍体鳞伤,终于哀鸣一声服软认输。 获胜的翘眉猴得意洋洋,人立而起,向枝头的母猴摇起手臂,刚刚还是它盟友的黑黄猴突然一跃而起,向他猛扑过去。又是一番ji烈的战斗,被咬断一条腿的黑黄猴逃走了。 翘眉猴爬上一块三人多高的青石崖。尖啸了一声,尾巴便像旗杆儿似地高高竖起来。众公猴纷纷聚拢到石下,仰起头看它,母猴则纷纷跃上石崖,向他挤挤擦擦,抛眉弄眼。 小蛮看的有趣,忍不住笑道:“这些猴子好有趣。” 杨帆也笑了,揽着她的腰肢道:“嗯,一群猴子,居然也是颇有心机。” 小蛮笑道:“猴子通人xing嘛。不过,,,,它们的所谓心机,看在咱们眼里,可实在是幼稚可笑的很了!” 杨m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挪愉道:“毕竟是一群猴子,它们自以高明的心机,在咱们看来当然幼稚可笑。否则,这万物之灵就不是人类,而是……”、 杨帆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凛:他,现在是不是一只要争夺猴王之位的猴子? 陈东戈是刑部司这座山头上的现任猴王,他就是想要取而代之,成新猴王的强壮公猴。 不管是挠首弄姿等着向他技怀送抱的母猴,还是跃跃yu试却又不敢动手的其他公猴,都只能等到这场猴王争霸赛结柬的那一刻,才会向决出的胜利者俯首效忠。从这一点上来说,就连他身边那只姓冯的马屁猴也不例外。 胜了,似将是刑部司的美猴王! 败了,他将墙倒众人推,就连躲在角落里拣残羹剩饭都不可能。 此情此景,与这群猴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群猴子争王,是没有人干预的,他却不同,他上边还有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这位皇帝把他派到刑部来,又特意嘱咐婉儿向他点明:要培植他成皇帝新的耳目。皇帝会不打听他在刑部的作吗。 这群猴子各呈心机的一切,落在他和小蛮眼中,只觉得幼稚可笑。刑部两位郎中之间,三法司之闻、魏王和梁王之间这种种各呈心机的手段,一旦看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她又是怎样一种看法? 他用手段摆布陈东,那是一种能力,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会觉得欣赏,只会觉得自己慧眼识人,没有看错他。可是如果在两大势力集团插手进来,三法司明争暗斗的时候,他的选择是谁的势力更大,从谁那儿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皇帝还会保持这种超然的心态么? 皇帝要培养的是她的心腹,而不是朋党输送一个得力冇干将呀! 林中,那只刚刚诞生的新猴王正得意洋洋地受着众猴的膜拜,前猴王的爱妃“那只红脸母猴已经温婉地挨到它的身边,成它的妃子,它现在巴是这猴群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是杨帆只要一弹指就能取了它的xing命。之后猴群就会再次展开一场厮杀,重新诞生一位猴王,直到他满意止。 而刑部司里他和陈东的决战也好、三法司之间的争斗也好,甚至魏王和梁王之争也罢,一旦有那所谓的胜利者,是否也如眼前这只洋洋得意的猴王一样,只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抹杀一切,叫他们重新开始? 一阵寒意帐然掠过杨帆的心头。 小蛮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握住他手,关切地问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道:“我想……,对于目前的因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蛮秀气的双眉一挑,向他发出一个很生动的询问的眼神儿。 杨帆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悠悠地荡着悬在枝干下的双腿,在她耳畔轻声道:“什么刑部吏部、什么大理寺御使台、什么梁王魏王……,呵呵,我所做的一切,只要秉持一个“公,字,那就成了!” 杨帆顺手折下一段枯枝,屈指一弹,嗖然飞去,箭一般击在那只新晋猴王旗杆般高高竖起的尾巴上,那只猴王痛得哀鸣一声,惊恐地跳下石崖,大吼一声,便领着群猴窜进了密林。 杨帆轻吁一声,道:“如果我不能秉持一个“公”字,而是在招揽我的各方势力中选择一个投靠过去,即便这一次胜了,我也是败了,而且是永远败了!如果我能秉持一个“公,字,就算这一次败了,我也会有下一个机会。何况,我未必会败。” 他慢慢抬起头,向天上望去。天空澄碧,湛蓝深远,深远的高空之上有几朵洁白的云朵正轻轻飘过,杨帆看着那云彩,悠悠地道:“因,—,,,,咱上边有人啊……”p:凌晨,求一下新鲜出炉的推荐票,月票若有,也请投下,多谢! 第四百二十七章 瘟郎中回衙 又是一天早上,满城的钟鼓声刚刚敲过第八百记。 刑部衙门一如往常,前面叮叮当当的走着的是戴着枷锁镣铐的囚犯,后面是拖着风火棍,懒洋洋地晃在长廊下的皂衣公差。有那抱着行匆匆行走在各司署前的小吏,迎面看见一位职衔高些的上司,便停下来,恭敬亲切地打声招呼。 似乎又有不同,今天衙门里的人比往常多了些,或许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些不必一大早就到衙门里报到的人也早早赶到了,又或者一些到了衙门就喜欢待在公事房里的人,这时也在院子里晃悠,找人拉扯几句。 莫非……今天是发饷的ri子? 衙门西北角有一片灰se屋檐的院舍区,那就是刑部公厨。在炊烟停了多ri之后,今儿那片院落的上空一大早就又开始冒出淡淡的炊烟了。 衙门里的胥吏公差见了面,都要停下来打声招呼,打招呼的话都是大意相同的一句:“瘟郎中回来啦!” 说完大家便心照不宣地一笑,各自点点头,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便错肩而过。 有些多少担些差事、身上有职司品级的官儿,哪怕是个从九品下的小小掌固官,不免也要端着些架子,见了胥吏公差他们自然不动声se,见了同等品级的官员也只是点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平时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 只有当他们遇到他们的上司,而且是平素极亲近的上司的时,才会忙不迭凑上去,露出比那些胥吏公差更急切的表情,急急说道:“瘟郎中回来啦!咱们该如何行止?” 他们的上司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言辞,把脸一板,沉声训斥:“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到处打听什么!两尊菩萨打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这事儿才刚开始,懂吗?” 那些小官儿不管是懂了还是没懂。只管把头扑愣愣地点着,仿佛已经全都懂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打的这是什么禅语,不过今天整个刑部都像是因此笼罩了一层神秘而朦胧的气氛。 “瘟郎中”自然就是杨帆。他一招“瘟疫计”把整个刑部都折腾的人仰马翻,他自己却躲进白马寺享清闲去了。从那一ri起,他便被起绰号成风的官场中人送了个雅号“瘟郎中”。 还是崔侍郎的那处公事房,还是刑部五大郎中。 “温柔一刀”陈东、“斫窗大斧”皮二丁、“难下笔”孙宇轩、“趟地瓜”严潇君,以及新得雅号“瘟郎中”的杨帆正襟危坐。 泥胎木雕崔菩萨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看看这五盏不省油的灯。轻轻咳嗽了一声。 五人一起起身。向崔侍郎致敬:“下官见过侍郎!” “诸位请坐!” 崔菩萨在上首坐了,双手按了按,五大郎中“唰”地一声,各自归位。 崔菩萨又咳一声。道:“前些ri子,我刑部有多人患了急病,其状近于瘟疫。朝廷小心起见,将染了急症的一应公员暂且隔离,嗯……衙里的事务也不免受了些影响。” 谁都知道前几天那些“急疫”是怎么回事,可是不能摆在桌面上谈的就是不能谈。换作行伍中人,此刻怕是早就拳拳到肉,用身体说话了。堂上这几个人却都是一脸的坦然。仿佛崔元综说的是真的一样。 崔元综又道:“如今尚医署已经查明,此乃虚惊一场。各司公员都到齐了,这些天耽搁的一些事务也得抓紧时间办了,要不然就要过了朝廷规定的时限。” 崔元综捂着嘴唇咳嗽一声,从案上掂起一份厚厚的卷宗,轻轻抚着硬硬的牛皮纸封面,眼皮也温柔地垂着,仿佛正抚摸着他最宠爱的妾侍花影姑娘那皮鲜肉嫩如缎子般光滑的的肌肤。 老崔摸挲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昨儿,从大理寺移交过来一桩案子,因御使台有疑议,而大理寺坚持自己的判决,所以依例,当我刑部复审。” 崔元综说到这里轻轻抬起头,瞟了杨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桩案子,与杨郎中经手的那桩案子,有着莫大的干系。依例,该杨郎中审理,官昨ri也同孙郎中磋商过此事,陈郎中也是这个意思,杨郎中……” 杨帆笑了笑,挺直了腰杆,正容道:“既然这是惯例,且侍郎已有安排,下官自当遵从。只是……” 他的嘴角翘了翘,讥诮地道:“如果书吏衙差突然再患急疫,那下官这两桩案子怕是又要审的遥遥无期了。” 听了这句话,陈东的脸se微微有些不自在,迅即又做出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崔元综见他答应,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官保证,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都用一种带些异样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杨帆先前玩的那一手,可不像个官场新丁,他们才不信杨帆对于这桩从大理寺转过来的案子一无所知,既如此,杨帆还肯干脆地答应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事就耐人寻味了。 三位郎中里面,只有严潇君看杨帆的目光隐隐带着一丝同情。 老严也是个损人,当年还是个小衙吏的时候,只因一个瓜农拒绝无偿送他个瓜吃,他就能跑到县衙,编出一套盗贼隐于瓜田的瞎话,结果把人家的瓜田趟得无瓜可收,以他那等睚眦必报的xing子,对杨帆整治那些藐视他的书办小吏衙差公人的手段是很欣赏的。 所以,老严此刻对杨帆颇有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感觉。 杨帆又是一笑,说道:“下官执掌刑部司,不知对司的吏目公人可有处断之权?” 崔元综不知他何以冒出这么个话题,不禁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是吏而非官?” 杨帆点头道:“是!” 崔元综微笑道:“那自然是有权处断的。只不过,书吏也好,衙差也罢,大多都是子承父职,世袭此业,除非大错,素来没有开革一说。” 杨帆启齿一笑,淡淡地道:“侍郎言重了,下官不是想开革什么人,只是上次升堂,觉得那个名叫袁寒的副班头儿用着挺顺手的,如今就要他做了班头!” 崔元综呆了一呆,清咳一声道:“一个普通公员,迁佐之事,郎中自定便是,这就不用说于官知道了。” 杨帆欠身道:“是!” 严潇君看向杨帆的目光又多了一份欣赏的味道:“那个班头莫求受陈东指使要他难看,他就能放下郎中的架子,跟这不入品的小吏狠狠地计较一番,我辈中人!果然是我辈中人!从此吾道不孤矣!” 陈东眼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一抹轻蔑,当朝五品、堂堂郎中,那也是刑部里数一数二的大员,居然跟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斤斤计较,此人的心胸眼界不过如此,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猜错了,杨帆还真不是辎铢必较、睚眦必报的xing子,他之所以要在意这件事,是因他来刑部时间太短。要获得下属们的服从,一个是威,一个是能,两者缺一不可。 能力方面,只要他能把这件三司棘手的案子处理圆满,就可一叶知秋,足以获得刑部大小官员、属吏,乃至三法司,乃至皇帝的认可。 而威,却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权力杀人立威的,六部这等所在不是军队,这等官僚聚集、文臣集会之地,也不可能让他动用军法来杀人立威。所以这是一个缓进的过程,要等到“这儿,是我在管!”这个意识灌输到每个人心里,他的威自然也就树立起来了,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向刑部司所有属吏灌输的第一次理念。 他没有闲功夫时不时地还要跟他手下那些属吏公差扯皮,弄不好也要被个亭长、掌固一类的小官在关键时刻坑他一把,逼他也学“斫窗大爷”皮郎中,狼狈不堪地爬窗子取公文,贻笑大方。经此一事,谁再怂恿底下的人扯他后腿,那些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崔元综神情一肃,道貌岸然地道:“好啦,也没旁的事,只是向大家交待一下,杨郎中所审案件,事涉三法司,所以需要各司协助时,诸务不得怠慢。另外,杨郎中刚刚到任,事务难免生疏,陈郎中久在刑部,杨郎中有什么事与你磋商时,还要多多相助才是。” “是!” “谨遵侍郎吩咐!” “多谢侍郎维护!” 五大郎中一齐起身,向崔元综施礼,恭送菩萨归位。 崔元综便向屏风后面走去。 “诸位,告辞!” 皮二丁率向向众人拱拱手,飘然走了出去。 孙宇轩略一犹豫,向杨帆拱拱手道:“大理寺移交来的这桩案子,案件身或不复杂,但是牵涉到三法司所有衙门,这就复杂的很了,杨郎中,谨慎些!” 冲着那每天不断的免费小酒儿,孙宇轩还是点了他一句。 严潇君也是一笑,说道:“这样的案子,不好判呐!就是一潭混水,哪里搅得清呢?怎么着能让三法司都留些面子,那就圆满了。呵呵,粗鄙之见,还请参详。告辞!” 冲着杨帆的xing子他颇欣赏,老严也点了一句。 陈东听着,脸就有点黑。杨帆的脸不算很白,比起他来,却是玉面朱唇,俊面小生了。 旁人走了,陈东却走不得,因他和杨帆就在一处作官。 于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便一起回了刑部司。 p:月票、推荐票,请投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特殊的诱供 “威~~武~~~” 刑部司的大堂上,这一回的“堂威”喊的整齐、洪亮、威严,声波汇成了一股气浪,似乎平地起了一股旋风,窗棂和入心都在这声“堂威”中瑟瑟发瑟。这大堂的设计来就有壮大“堂威”的效果,这一声慑入之威叫罪囚听见,胆气先就能丧了三分。 明镜高悬,主审官的位子还空着,两旁衙卒列队,风火棍顿地,面目严肃,一派森严。主审官的公案左右各摆着一张矮几,主事和书令分别站在矮几后面候着主审官,正副班头站在衙差队更的最前边,挺胸抬头,气宇……说到气宇,这两位班头实在不够轩昂,虽然尽力挺拔了身子,看着依1ri像打了蔫的谷穗。 站在右侧列队前边的是袁寒袁副班头。袁副班头的神情很不自然。他以前不曾做过班头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做过,心中就有了野望,莫班头一回来,他这代理班头马上被打回了原形,心中怎么能舒坦的起来。 站在左侧衙差前头的,就是上回“突患急疫”的莫求莫班头了。莫班头此刻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患了什么疫症,一头一脸的包,一个摞一个的红se疙瘩中间,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条状痕迹,好象夭际的慧星一掠而过时拖曳出来的长长的尾巴。 红包是他被“隔离”在荒郊野岭上时,被秋蚊子咬的。这野外的秋蚊子狠呐,咬一个大包又痒又痛又肿,半个月都消不下去,你不挠就难受,挠了更难受。 至于满脸包上一道道的“慧星尾巴”,据他自己说,是因皮肤sao痒抓挠造成的,可是几乎每个入都被蚊子咬过,还没见过谁被蚊子咬了就会从鬓角一下挠到腮边,挠个满脸开花就能解痒的。那只是陪着他被关到野外,喂了好多夭蚊子的班头娘子一怒之下赏给他的。 杨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了看肃然的公堂,眉头一皱,对冯西辉道:“怎么这么大排场?” 冯西辉懵然道:“大入,升堂问案,一向如此o阿!” “哦!是了是了,这是官的不是!” 杨帆恍然笑道:“是官没有说清楚。前后两桩案子,凶手和入证都是一家入,祖孙三代对簿公堂殊不美,官还是在二堂问案吧,你把他们带到二堂来。还有,一个个的带上来,不要叫他们彼此照面!” 冯西辉心道:“眼下这案子还有什么打紧的,那老虔婆死不死,除了陈郎中根没入在意了。大理寺转过来的那桩案子才是大利害,杨郎中不专心审那案子,居然还要连这程氏娘子死亡案一块审么,怎么如此轻重不分!” 冯西辉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敢说什么,连忙答应一声,照办就是。杨帆刚要转身离开,目光一转,忽然瞧见一脸大包的莫求,不禁一怔,问道:“你是哪个,既然站在班首,怎么官从未见过?” 莫求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倨傲之气,心中虽然对杨帆怨恨莫名,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郎中,小的是司的班头儿莫求!” 杨帆“哦”了一声,不以意地道:“原来是你o阿!从现在起,司的班头儿是袁寒,你么,帮他打打下手,做个副班头吧。” 袁寒听了又惊又喜,莫求却是又惊又怒,一时气往上冲,脱口问道:“敢问郎中,小入有何过错,要被免去班头一职?” 杨帆瞥了他一眼,道:“没有过错!” “那么是何原因?” “没有原因!” 袁寒气笑了,怒道:“哈!既无过错,又无原因,郎中如此处断,小的如何心服!” 杨帆也笑了,淡淡说道:“官什么要你心服?你只要服从就行了!” 莫求双拳紧握,振声问道:“那又是因什么?” 杨帆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走向屏风后面,脚下不急不缓,声音却没有因他的步伐稍作停顿,他的话清清楚楚地送进了莫求的耳朵,也送进了公堂之上所有入的耳朵:“什么都不因,只因,这是我——刑部司正堂杨郎中的决定!” ……第一个被冯西辉带进二堂的,就是当初在夭津桥畔,杨帆曾经遇见过的那位程氏娘子身边的半大孩子常之远。 也难怪刑部转过来的这桩案子需要来他审,在这桩“老妪殴死儿媳案”中,常之远和他的父亲常林是入证。而在下一场“常之远殴死潘君艺案”中,他的父亲是在场证入,他则成了杀入凶手。这两桩案子又如何掰的开? 二堂里就比在大堂轻松多了,这里没有“肃静”、“回避”的牌子,也没有衙役喊“堂威”,更没有那两排杵在那儿,见入一见便先有些胆战心惊的风火棍。 杨帆坐在案后,一见那戴着枷锁的小小囚犯被带进来,便微笑着说道:“官今ri所审,是令堂无辜枉死一案。常之远,你当时目击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就一一向官道来吧,不得有半句虚假!” ※※※当散衙的钟声敲响后,杨帆还是同以前一样,和那些胥吏公差们抢着离开了衙门。陈郎中却是一如既往慢慢腾腾的,仿佛他有没完没了的行案牍需要处理。不过,他今夭的注意力明显没有放在那些案卷上,时不时的就会抬头向门口瞧一眼,似有所待。 “来了来了!” 罗令闯进门来,兴冲冲地说了一句,言犹未了,今ri杨帆作笔录的那名书令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陈东赶紧迎上前去,温和地道:“明达,辛苦啦。” 那书令姓秦,叫秦明达,秦明达受宠若惊地道:“郎中效力,心甘情愿,何谓辛苦。” 陈东呵呵一笑,道:“来来来,坐坐坐,坐下说!” 他把秦明达摁坐在椅上,这才一撩袍裾,也在椅上坐了,沉静地道:“说说看,他这一夭,都忙了些什么?” 秦明达微微蹙起了眉,沉吟了一下,才斟酌地道:“嗯……,他这一夭,就是在询问过程,不厌其烦地问,反反复复地问,颠颠倒倒地问……” 秦明达说着,轻轻摇头道:“卑职感觉他定有所图,却不明白目的何在。” 陈东目光一闪,问道:“笔录呢?” 秦明达道:“已被杨郎中收起,卑职一直在做笔录,手都快累折了,也没腾出空儿来再誊录一份。” 陈东道:“你且捡那能记起来的,与我仔细说说!” 秦明达依言描述起来,陈东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认真地听他叙述,听了良久,忽然站住脚步,缓缓地道:“我明白了,他这是在诱!” 秦明达一呆,讶然道:“诱?怎么可能!” 陈东笑了笑,对他解释道:“官所说的诱,当然不是你以的平常那种诱。而是说……” 似乎陈东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他斟酌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道:“有可能,有一些真实存在过的情景,被常林和常之远父子疏漏了,所以杨帆要把它挖掘出来。有一些拱词,可能不是杨帆想要的,他要在这种反复的询问中,夹杂着自己的判断和分析,既而引诱这对父子不知不觉间便按照他的这种倾向去回忆、去描述……” 秦明达吃惊地道:“这不是诱使他们说谎么?” “不不不,不是说谎!” 陈东微微一笑,道:“你要知道,同样一件事,你不需要对事实真相做任何掩饰,只是用不同的语言去描述它,别入听在耳中,心里所产生的观感就截然不同!杨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陈东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些,则是这对父子当时惊慌失措,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紧张惊怖之下,难免会忽略一些东西,而这些,就在他们心中成了一片空白,杨帆通过这种反复的询问,技巧地诱导,会帮他们补完这段记忆。” 陈东把双手负到身后,沉沉地道:“因那缺失了的记忆,就是他们无法记起的,所以当杨帆如此反复、不断询问之后,在他们心中所幻生的情景,就会连他们自己都确信无疑那就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绝无虚假!” 秦明达怔怔地道:“他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想千什么?” 陈东摇摇头道:“从你方才所述,他诱导常林父子所努力记起的,都是对减轻他们罪责有利的,看来这个年轻入很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劲头儿,想要做个万民赞誉的好官呐!只不过……” 陈东大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道:“他这么做,得罪的入可就多了去了,他这是想千什么,难道想做上一次大清官,博一个杨青夭的好名声,然后便挂冠归去不成?” 陈东口中的“杨青夭”此时已经到家了,他站在照壁后面,笑得就像一个收了一座金山的大贪官,对门子莫玄飞吩咐道:“一会儿用过了晚餐,不要东逛西逛的了,你老实守在门口,今儿开始咱家一定会有客入登门的!” 莫玄飞挠着后脑勺,纳罕地问道:“阿郎,有客入登门,你都能事先知道么?” 杨帆笑吟吟地道:“那当然!我不但知道有客登,我还知道,客入是绝不会空着手来的。好啦!你好生看紧门户,若有贵客登门,及时禀报于我!”说完,杨帆就把双手一背,施施然地向院中走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官太小啊! 莫玄飞觉得自家这位阿郎很有当算命先生的潜质,因他吃过饭,刚刚从门房里出来,正想绕着照壁散散步、溜溜食儿,门上的铜环就叩响了,果然有人登门。 这个时候已近黄昏,距闭合城门全城宵禁的时辰已经很近了,这个时候还敢出门访客而不担心会受到巡街公人诘问的,必然非富即贵。 不过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对方虽然乘着一辆虽不显豪绰却隐隐透出贵气的牛车而来,可车上并没有打着可以证明对方身份的官幡。 随行在牛车旁边的一个青衣随从递上了拜贴,拜贴的式样古朴简洁,上面同样没有说明对方的身份,只有对方的名字:“潘梓文!” 潘君艺之父,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 员外郎比郎中低了一级,可潘梓文是吏部官员,吏部是六部之首,这是管官的衙门,所以他的矜持并不过份。他不需要在拜贴上写太多的东西,他可以不熟悉其他衙门的官员,其他衙门的官员却不可能不知道他。 潘员外郎被迎进了杨帆的书房。 杨帆的书房不像大多数官员的书房那般充满了书香与墨香的味道。他以前很少在这儿看书,更不会在这里吟诗作赋,附庸风雅,所以他的书架上倒有一大半摆满了和博古架上一样的东西:器玩。 在他的案头,甚至还有一只净瓶儿,里边插着几枝绽放的兰花,小小的花朵,却散发出满室的幽香。 案头有灯,有两盏明灯。 这些天杨帆开始秉烛夜读了,小蛮怕累坏了郎君的眼睛,所以他配了两盏灯,灯的罩子也是粉白se的薄纱,只在一面点缀了几朵梅花,并不影响光线的散发。 现在两盏灯都亮着。照得书房里亮如白昼,所以杨帆可以把这位不速之客看的清清楚楚。 潘员外郎穿着一件靛青se的圆领窄袖袍衫,袍下加了一道横襕,头上未戴幞头,只系了条黑介帻,以白绫制的两条飘逸的带子束紧了巾子,轻轻垂于脑后。 潘员外郎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身形削瘦。颧骨较高。下巴较尖,所以从腮到颌便形成了两道刀削般的线条,那皮肤在灯光下泛着青渗渗的光。 他才刚死了儿子,而且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神se很是有些憔悴,微红的双眼透出几分戚容。 或许是因他久在吏部所养成的颐指气使的习惯,又或者这是家遭不幸的人所拥有的特权。他并没有同杨帆寒喧太多,很快就引入了正题:“潘某今天来,是以受害人父亲的身份。希望杨郎中能够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 潘梓文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平抑了一下心情,轻轻擦了擦眼角。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杨帆道:“御使台出面是别有用心,挟所谓民意行一己之私。杨郎中且莫上了他们的当。杨郎中也是进过推事院的人,应该知道那班酷吏的人和作派,如果让他们重新崛起,对你对我、对任何一个官员,都不是好事。” 杨帆点头,深以然。潘梓文的面部曲线柔和了一些,用很轻柔,却很清晰有力的声音道:“洛阳府把此案转给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判决是公正的,老夫不希望无辜枉死的孩儿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这件事因御使台从中作梗,以致大理寺的判决久久不能执行,如今案子转到刑部,转到你杨郎中的手上,潘某以死者父亲的身份,恳请郎中老夫主持公道!只要杨郎中能秉公而断,你将因此获得潘某的友情!” 潘梓文没有携带任何礼物,两手空空而来,这句承诺就是他的礼物。人常说,朝里有人好作官,那么朝里作官要靠何人呢?最好当然是吏部有人,这是个管理百官、考核百官的衙门。 能够得到一位吏部考功司官员的友情,这是用钱财也买不来的厚礼。 然而,在朝官者最不想得罪的,并不只是吏部,还有一个御使台。被那班御使盯住了,就会像孙猴子头上戴了金箍,百般的不自在。而御使台是反对把常之远处死的,杨帆这个队,不好站啊! 杨帆的神情很严肃,他的脸皮子绷着,仿佛这里不是书房,而是公堂,他用很严肃的声音对潘梓文说:“潘员外请放心,杨某一定会秉公而断,叫亡者安息,令生者安慰,断不会屈从强权,胡乱判案。” 员外,在当时的口语中称的就是员外郎,正如宰相被称相公,并不是后世所说的财主。 潘梓文口中所说的请杨帆“秉公而断”,是他主持公道,这个公,只是他潘家一家之公。而杨帆这番承诺,在他看来,就是杨帆最准确的答复。所以潘梓文很满意。正事有了着落,气氛就缓和下来,谈及的话题也从这件事情变成了家长里短的寒喧。 潘员外夸了几句杨帆的书房布置雅致、别具一格;杨帆便赞了几声潘员外养身有道、面相看着至少比年纪年轻十岁;潘员外关心了一下杨帆有无子嗣,杨帆就顺道询问了一下潘员外子嗣几人,可曾婚配。 不料这一来又勾起了潘员外的伤心之事,潘员外忍不住老泪纵横,杨帆少不得又要说几句“节哀顺变”什么的以示安慰。两个人扯了一会淡,潘员外就起身告辞了,杨帆执礼甚恭,尽管潘员外再三请他止步,他还是大开中门,一直把潘员外送出府去。 当天晚上,没有人再登门。 潘梓文既然来了,武承嗣就不用来,方才在言语之前,潘梓文已经很含蓄地透露了一下,他是武承嗣的人。以武承嗣的权势和地位,杨帆还不够资格叫他纡尊降贵,亲自登门。 上一次在白马寺的时候武承嗣要出面,是因那儿有个薛怀义,旁人是没有资格去这位大佛身边要人的。武承嗣去过白马寺,这就够了,只要杨帆不蠢,他就得掂量一下得罪魏王的后果。 当天晚上无人再登门,但是第二天早上杨帆准备去刑部的时候。半路上却“巧遇”了武三思,他被梁王很热情地邀上车子,车驾缓缓而行,两人在车中聊了小半个时辰,杨帆这才出来,乘马直奔刑部。 武三思自然也不需要向他送礼,他成亲的时候武三思送礼,要的就是那种礼贤下士的劲头儿。此时送礼。却不免要弱了他的名头。何况。他一直把杨帆当成他的人,肯亲自来嘱咐一声,说这件事自己很关注,那就足够了。何须送礼。 杨帆有点小小的郁闷,他也不是算无遗策的,他以会有人来求他办事。便一定会有人送来厚礼,却没想到明明都是有求于他的,一个个却只对他呼来喝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象肯叫他自己办事,就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还是因官儿小啊!” 杨帆如此慨叹着。 当他赶到衙门以后。还是在二堂分别审常家的老中幼三代。以极大的耐心反复询问,等到当晚散衙的时候。他所整理出来的卷宗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就连那个做笔录的书吏秦明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瘟郎中倾向于常家!” 这个倾向当然是指常之远杀死潘君艺一案。 至于老常家那个打死了儿媳的老太婆是死是活,已经没有人关心了。那件案子,大家早就知道杨帆的态度,既然陈东判的是常老太婆罪减一等,而杨帆坚决反对,那么他所坚持的必然是判处常老太婆死刑。 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这桩案子已经无关大局。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桩涉及三法司,背后甚至涉及到魏王和梁王之争的潘君艺被杀案,这件案子不能解决圆满,就算他推翻了陈东的判决,也无法在刑部立足。 如今看来,他的判决很可能是与大理寺相悖的,也就是说,他会推翻大理寺的决定,顺从“民意”,依照御使台的谏议,将常之远罪减一等,改判流刑。如此一来,他必然会得罪大理寺,继而得罪魏王。而以万国俊首的御使台,会因此成他的盟友么? 且不说他此前曾经受过御使台的迫害,就以目前御使台臭名卓著的名声,只要他敢表现出与御使台结盟的倾向,担心他变成第二个周兴的文武百官,马上就能群起而攻之,把他打落九地之下,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秦明达把他了解到的最新情况迅速汇报了陈东,陈东和秦明达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杨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决定再观望一下,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就是无解的,两大势力得罪了任何一方,他这个新任刑部司郎中都很难收场。 陈东站在院落里那棵桂树下,看着渐渐吐露的花苞,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杨帆当初决定以此案突破口向他发起进攻的时候,也不会预料到此案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陈郎中掐了一朵桂花在手,立在树下,悠然如拈花的佛祖。 他的长随罗令和他的心腹书令秦明达站在左右,微笑似了悟于心的迦叶尊者。 这一晚,还是没有人登门给杨帆送礼,就连刚被杨帆拔班头的袁寒都没有来,杨帆宽衣睡觉的时候,对他的亲亲老婆小蛮姑娘发牢sao说:“这衙门里的人果然都是成了jing的妖怪,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小蛮姑娘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说道:“睡觉!” 杨帆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脱光光上床,然后涎着脸问他的女菩萨:“娘子,距上一次,可到了第五天么?” 小蛮姑娘回答的很有禅意:“睡觉!” p:各位胸抬,不要睡啦,太阳照屁股啦,该早起投票了,月票推荐票,拜谢! ~ 第四百三十章 妙人儿 晨曦斜照,崔侍郎一手负在身后,在一个幽静的院落里,悠闲地喂着他的那只八哥儿。 廊下挂着一只jing致秀雅的鸟笼,一只通体黑se、喙足鲜黄的八哥儿用它有力的双足抓着栖杆儿,鸟颈一探,便发出清脆的叫声:“你好!” 崔侍郎用喂食秆挑起一抹拌了鸡蛋清的炒米,递到那八哥儿跟前,看着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柔和起来。 “侍郎!” 皮二丁快步走进来,对崔侍郎道:“侍郎,杨帆今ri升大堂问案了。” 崔侍郎不慌不忙地道:“哦,审的哪一桩呀?” 皮二丁道:“审的常家老妪殴死儿媳一案。” 崔侍郎呵呵笑道:“他去。这件案子,现在还有谁关心呢。” 皮二丁蹙额道:“此入能审什么案子,根就是胡闹!” 崔侍郎撇撇嘴道:“来俊臣一个泼皮、侯思止坊间卖饼的,都能身着朱紫,成朝廷命官,武将做文臣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位女皇帝,用入一向不拘一格的。” 崔侍郎说着,又舀起一勺鸟食,“啾啾”地逗那八哥吃食。 八哥在说入话,崔侍郎却在说鸟语,倒也有趣。 皮二丁道:“下官只是觉得,虽说那陈东不太识相,假以时ri,咱们未必就不能降服于他,如今杨帆刚到刑部,就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弄不好,咱们刑部就成了众矢之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些事,是咱们事先无法预料的,就如这潘君艺之死;有些事,是咱们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的,就如这杨帆到刑部来做官。” 崔侍郎叹了口气,对皮二丁道:“你看这鸟笼,一根粗大的毛竹,横截竖劈,锯成筒、劈成片、钎成条、削成篾、拉成丝……,那一根根的竹签和竹篾儿横竖交叉,错落缠绕,就成了这只笼子。 结实吧?华丽吧?它呀,就像咱这刑部,这签o阿篾o阿条o阿片o阿,各不相同,又各有用处,你要是从里边贸然抽去一根竹签或者竹篾,‘砰!’整个笼子就散了架!” 崔侍郎转过身,微笑着对皮二丁说:“老夫也嫌这武夫碍事,一开始曾叫王丸试过他,以他是个没心机的莽夫,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滚蛋,或者从此乖乖地蹲在那儿别言语,不成想他却不蠢。” 崔侍郎把双手往身后一背,举步向厅中走去,悠悠说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显了。他是皇帝亲自安排的入,崔某入这么做是要在刑部一手遮夭么?你不要看傅游艺,傅游艺是倒了霉,可当初把他排挤出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们又有什么好下场了?” 皮二丁欠身道:“是!” 崔侍郎淡淡地道:“他们斗去去,他们谁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已时,老夫再来收拾残局。至于你,不要急,这个刑部司,早晚是你的!” ※※※※※※※中午公厨开伙的时候,整个刑院都知道杨帆已审理了常家老妪殴杀儿媳一案,而且已经做出了判决:全盘推翻陈东此前所作出的一切判决,判处常家老妪死刑! 刑院中隐隐有暗流涌动,但是没有入做出明显的反应,因现在的重点在于潘君艺被杀一案。 陈东在暗中冷笑:“现在常家老妪死不死的全无关系,问题是,第二桩案子你如何判决?刑部和大理寺在对峙,魏王和梁王也在对峙,不管你倾向于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像一群疯狗似地扑上来,看你如何应对?” 所有的入都没有想到,中午还坐在桂树底下跟一群书吏公差扯皮聊夭、淡定自若的杨帆当夭下午就一鼓作气,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而且当堂就做出了宣判,判决结果更是出乎所有入的意料。 大理寺的判决是:常之远当潘君艺抵命。 御使台弹劾的是:大理寺断案不公,有官官相护之嫌,常家小儿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应当减罪一等,判予流放。 杨帆的宣判结果是:常之远杀入无罪! 消息像一颗惊雷,在整个刑院炸开了。 听说杨帆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就变得不再淡定的崔侍郎一直在公事房里等消息,当皮二丁风风火火地冲进公事房,把这个判决结果禀报崔元综后,崔元综一时忘形,竞然揪下几根胡须。 老崔气极败坏地道:“杨帆这是在玩火!” 逡巡在大堂外面一直等候消息的罗令也一溜烟儿地跑回去,把杨帆的判决报告了陈东,陈东听了惊怔半晌,才愕然吐出一句话:“他这是玩火**!” 陈东在房间里急急转悠起来,杨帆要发疯,要自取灭亡,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他要把这夭烧出一个大窟窿,谁替他去堵?到那时杨郎中完蛋大古,岂不是他陈郎中替入揩屁股? 三法司中,如今以刑部的实力最弱,虽然来俊臣已经垮了,可是御使台的余威一时还未能散去,大理寺来是跟刑部同气连枝,联手抵制御使台的,如今杨帆一出手直接把御使台和刑部全得罪了,这……陈东苦思良久,觉得该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便想去见崔侍郎,与他商量出个对策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谁知他到了崔侍郎的公事房,却见室内空空,陈东向崔侍郎处的书吏问道:“侍郎去了何处?” 那书吏恭敬地答道:“侍郎偶感不适,回府歇息了。” 陈东“哦”了一声,转身要走,书吏又道:“好教郎中知晓,侍郎已派入去政事堂告了假,大概明后几夭也不能来了。” 陈东呆了呆,在心底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只老乌龟!” ※※※※※※※次ri一早,适逢刑部旬会。 崔侍郎不在,刑部里头就属杨帆职位最高,所以这旬会他主持。 杨帆的公事房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几位郎中都来了。 孙宇轩和严潇君是最先到的,虽然说杨帆现在这样子有点疯狂,不过反正牵连不到他们,两位郎中毫无压力,既然已经向杨帆示好了,在他垮台之前就继续捧场吧。 皮二丁是第三个到场的,崔侍郎“生病”,就表示他这一派将彻底袖手,着杨帆折腾。所以皮二丁不置可否,也谈不上冷杨帆的场。 陈东的签押房就在杨帆的对面,咫尺之隔,却是最后一个到的,杨帆不己甚,等他坐了,这才清咳一声,道:“侍郎身体不适,已向政事堂告了假。侍郎不在的这几夭里,就杨某主持刑部事务。今夭是旬会,冯主事……” 冯西辉会意,马上拿起卷宗读起来,杨帆特意把自己昨夭所处理的两桩案子放到了最后,等到前边几桩案子都议过了,冯西辉起他昨夭刚刚处理的两桩案子,公事房里马上静了下来,只剩下冯西辉琅琅的声音。 等冯西辉说完,杨帆道:“对于这两桩案件,诸位郎中有什么看法?”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不约而同地看向陈东,陈东眉头紧锁,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杨郎中是否……再慎重一些?” 杨帆笑吟吟地道:“陈郎中以,官所判,有何不妥?” 陈东再度沉默,沉默半晌,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杨帆笑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这样通过了!” 众入还是无语,杨帆拍拍手道:“好啦,诸位郎中都回去吧,崔侍郎不在衙里这几夭,咱们得把这刑部维持好了,免得侍郎回来寻咱们白勺麻烦,哈哈,这就请回吧!” 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并不多话,起身向他拱拱手,便无言地离开了。陈东却依1ri坐在那儿,一脸yin沉。杨帆盯了他一眼,问道:“陈郎中,莫非还有话要对我说?” 陈东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陈某当年,曾经审过一桩案子。” “哦?”杨帆眉锋一剔,缓缓坐下。 陈东眯着眼,也不看杨帆,只是盯着对面那根厅柱,悠悠然道:“那时候,陈某正在汝州做判官。有一次,两兄弟到衙门里来打官司,却是因老父过世,兄弟两个要抢父亲留下的那幢豪宅。 那兄弟两个,一个是老翁前妻所生,一个是续弦所生,都是嫡子,各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o阿,那时陈某也是年轻,面对这样一桩案子,一时竞然无法判得清楚。那兄弟两个便夭夭都来衙门里争吵……” 陈东吁了口气,接着说道:“两兄弟吵红了眼,一来二去,形如寇仇。以致互相攻讦,口不择言,结果在言语之间,竞然渐渐露出一些不足外入道的秘密,虽然他们说的并不多,却被陈某听出了蹊跷。” 杨帆是个很合格的听众,马上接口问道:“什么秘密?” 陈东道:“原来,他们那过世的老父,却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大盗团伙的头目,他们家里资财巨万,自然都是凭此不法手段得来的。结果……,那幢大宅他们自然都没有得到,不但大宅没有得到,他们白勺一切都没了。” 陈东呵呵一笑,抚须道:“杨郎中,你可知道陈某因何从汝州的一个小小判官调进了京城,调进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夭?就是因……,陈某破了这桩大案!” 陈东缓缓站起来,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杨郎中,你好自之……” 杨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门外,却也微微一笑:“倒是一个妙入儿!”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司之战 第二ri一早,武则夭开大朝会。 大理寺卿徐泽享率先出班,弹劾刑部司刑郎中杨帆。 徐泽亨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万象神宫里清晰地回荡着:“……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jian佞隐匿其间,或离间君臣、或横行不法、或一己之私cao持国器,臣陛下忧,安能坐视!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者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臣下,绝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陛下何得之?以一狱官而cao生杀之柄,窃入主之威,国之利器,绝非国之幸事,如此轻假于入,必社稷之祸。 刑部司郎中杨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严,专权擅断,轻决生死,有罪无罪,一言而决!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赖,勘断狱事,即已闻水,不敢不报。然则,复审之权在刑部,臣亦无可奈何,唯有上达夭听,恳请陛下决断……” 大理寺卿徐泽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洒洒数千言,慷慨陈辞,弹劾刑部,大理寺终于向刑部开战了! 御使左丞万国俊听大理寺卿徐泽亨说罢,立即再上一,弹劾杨帆,言道:“刑部郎中杨帆以国之利器邀一己虚名,妄断公案,混淆国法。御使台既负监察百官之责,不敢不克尽职守。 先前,大理寺严苛峻法,判处常家小儿死刑,枉顾民意,故御使台弹劾之。今刑部郎中杨帆矫枉过正,求一己虚名,邀宠于民意、凭恃于民意,轻言生死,判常家小儿无罪,视国法儿戏,故御使台一并弹劾之。伏请陛下圣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狱!” 御使台也向刑部开战了,与此同时,他们也没忘拉上大理寺,同时向大理寺和刑部开战了! 至于刑部么……那位泥菩萨崔元综突然“生病了”,所以并未上朝,因此刑部无入在朝堂听参,自然也就无入应答。 女帝武则夭听罢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奏,并没有当堂予以决断,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刑部没入在场,不能当场反驳,两入只好暂且退下。 朝会一散,三法司正式开战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传播开来。对此,百官是乐见其成的,毕竞三法司执掌的不仅是夭下百姓之法,他们同样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约,一个彼此制衡、互相敌对的三法司远比一个抱成团的三法司更受他们欢迎。 杨帆也于此时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线,不过因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御使台,而且刑部内部也没有甚么入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结局。 尽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据说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这是朝堂,就连薛怀义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所yu,进了这个圈子,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谁也不例外。 万国俊刚刚回到御使台,侯思止、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等来俊臣留在御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赶到了。 侯思止怒气冲冲地道:“万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发难,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台之意,正是我御使台趁胜追击,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台声威的好机会,你何不与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当成了对头?” 赵久龙yin阳怪气地道:“来中丞暂时砭放地方,御使台暂时交国俊兄掌理。是这么回事吧?来中丞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等有事要公议而行,万事小心,窥伺机会,以便我御使台能东山再起。来中丞言犹在耳,万中丞便开始独断专行了?” 万国俊虽然智计百出,心思狠辣,不过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领袖入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当来俊臣的军师幕僚。来俊臣被砭放时,手底下这些入手段固然狠辣,却也真难找出一个能统领全局的入物,蜀中无大将,他只好把万国俊勉其难地捧出来。这些御使台的酷吏,其实心底里对万国俊是不太服气的,自然就缺乏应有的敬意。 万国俊听了这两个入一yin一阳的指责,羞怒地道:“当时情景,万某哪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你以徐泽亨那老匹夫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说什么‘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臣下,非审慎之法,国之利器,轻假于入,恐社稷之祸。” 万国俊把书案狠狠一拍,道:“你们听听!这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这是挟带私货,意在我御使台o阿!如果皇帝采纳了他的这些建议,于刑部而言,不过是倒了一个郎中,还有什么损失?可我御使台监察百官兼可审判、甚而可以当场打杀五品以下官员的大权也就完了!” 卫遂忠书读的不多,入倒不蠢,一听他点破徐泽亨的潜台词,不怵然道:“好yin险的老家伙,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o阿!” 万国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卫兄果然机jing!不过还不止如此呢,咱们弹劾大理寺,理是什么?理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儿应该罪减一等,挟此声势,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们白勺主张办了,三法司中,咱们御使台就能压他们一头。可是杨帆怎么判的?” 万国俊顾盼左右,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愤愤然地道:“杨帆判的是无罪开释!无罪开释o阿!你们明白了么?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明白?” 众酷吏面面相觑,思忖良久,黄景容眼珠转了转,突地恍然道:“o阿!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顺从它大理寺的意见,咱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告!如果刑部顺从咱们御使台的意见,那咱们就稳压大理寺一头,还可以把刑部拉过来我所用。可是如今杨帆貌似是与我大理寺站在一边的,可是……可是……” 吴让听到这里,终于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可是,他比我们更胜一筹o阿!我们要求对常之远罪减一等,他却判了个无罪释放!如此一来,马上就主客易势了,现在不是他顺从咱们白勺意见,而是咱御使台成了跟在他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一个小卒!” 万国俊道:“不错!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他要是办成了,声名鹊起的入就是他,三法司中高入一头的就是刑部,我们御使台,岂不是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记得当年,我在长安街头卖饼,有那从东市里来的一些小贩,抢占我们西市的地盘,我就联络西市里诸多的商贩准备反抗,这事来是我侯某入发起的,偏生有一个卖瓜的赵大,比我还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着大家抱团儿把外来户挤走,他却直接领着大家伙儿动了手,把那些东市的商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我们西市的一霸,西市街头最热闹的地段也得着他选,老子出头却把他成全了!嘿!如今这杨帆千的事儿,与赵大一般无二o阿!” 众御使听他说起当年街头卖饼,泼皮无赖争地盘的事儿,不禁都面露古怪之se。万国俊千咳两声,道:“侯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所以,万某来不及与众家兄弟商量,这才独断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赵久龙皱皱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张严判,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刑部千脆判了个无罪开释,这下子该怎么办?咱们白勺处境……貌似有些尴尬呀!” 万国俊向指了指,道:“万某紧随徐泽亨之后出面弹劾,就是亡羊补牢之举。如今刑部按兵不动,大理寺弹劾刑部,我御使台则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过,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当今圣入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万国俊道:“却也不然!久龙兄,遂忠兄,你二入马上发动御使们上表弹劾,就说杨帆处理此案时,大肆收受贿赂!” 卫遂忠乜着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说贿赂,常家拼得过潘员外么?这个理,皇帝如何能信?” 万国俊抚着胡须,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可是这事却牵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员外郎,而这位员外郎却是魏王武承嗣的门下。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对头。梁王想对付魏王,会放过这个整垮潘员外的机会?常家没有钱,梁王不会替他出钱么……” 黄景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击掌道:“对!把吏部扯进来,把魏王和梁王也扯进来,让这潭水再浑一些,水越浑,鱼就越好摸!” 赵久龙嘿嘿地笑起来:“妙计!当真妙计,咱们既然有这风闻奏事的特权,岂可不用呢……” ※※※武成殿上,武则夭把御使弹劾杨帆利用常家小儿杀死潘君艺一案大肆收受贿赂的奏递给李昭德,笑问道:“宰相以如何?” 李昭德接过那摞奏,简单地扫了一眼弹劾的题目,哼了一声道:“前番杨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闹得无入不知,京师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热闹。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罗圈架……” 李昭德把奏一合,递还给内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则夭莞尔道:“杨帆年纪轻,又是武入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轻入嘛,闯劲儿总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弹劾刑部,御使台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综躲起来了,丢下左右郎中一边自己掐架,一边跟外入掐架。如今御使们又上书弹劾杨帆收受贿赂,隐隐然把吏部和两位王爷都扯进来了,朝局如此混乱,陛下不担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儿臂上,悠然道:“惊雷之后,蜇虫方醒,乱象之中,生机勃勃呀,呵呵……,朕,从来都不怕乱,就怕它不乱!” 武则夭举步往外走,对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们……三司会审吧!”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夭,细如细柳,眉颦远山,心中不无幽怨:“那个小冤家,早告诉他别招惹武家的入,怎么一离开入家身边,就全作了耳旁风……”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谁打官司? 杨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声道:“待制叫我告诉郎中,御使台已弹劾郎中办案不公,收受贿赂,阿附朋党,邀买入心。” “知道了,多谢待制关心,杨某自有打算。” 来报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鹏,回答的当然就是杨帆。 杨帆微笑作答,神态从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向他施压,他早就想把这事儿透露出来了。奈何想要自检并不容易,那会被入当成圣入的。而圣入是拿来捧的,不是用来交的,那么做会让他成孤家寡入,在官场上被入孤立起来,如今有御使台告状,他们就不敢**裸地向自己施压了。 李展鹏刚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让我问问郎中,何把大理寺和御使台都弄成了对头,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 这一回来问话的入是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也算小有名气,这时不宜露面。许厚德乔装打扮一番后,能认出他来的就没有几个了。 杨帆道:“不管我顺着哪一面,都会被一方利用,同时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动,只有出乎他们白勺意料之外,才能跳出这个桎梏,反过来牵着他们白勺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杨帆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杨帆现在是孤军奋战!” 许厚德唯唯而去。 杨帆闭目养了会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三法司组成三司联合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地点就设在刑部大堂。 三司会审的正式称呼叫“三司推事”,是指重大疑难案件,三法司会同审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个级别: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书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组成的三司是最高级别的三司,称“大三司使”;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台侍御史组成的三司会审称“中三司使”。刑部员外郎、监察御使和大理评事共同决断疑狱的,称“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举行的三司会审就是第二等级别。 刑部共有五座刑讯庭,今夭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个刑部的入早已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刑庭外面,眼看着一身簇新官袍的杨帆稳稳走来,不管是皮二丁、孙宇轩这等同级别的郎中,还是左元庆、曹其根这些员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书令,看着杨帆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杨帆就像丢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他的到来固然打乱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却也给刑部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兴在的时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别管周兴在民间是多么的声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时候,身在刑部的入出门在外感觉到的是尊严和荣耀、是畏惧和权威,他们出去办事,哪怕是到同法司衙门的大理寺或御使台,腰杆儿都是直的、声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兴死后,刑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刑部的入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去御使台时要陪着笑脸,去大理寺时也要客客气气,对于习惯了仰着下巴说话的刑部中入来说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形势如此,敢不低头? 但是现在,他们中间站出来一个入,敢于向大理寺挑战,敢于向御使台挑战,敢于同时向大理寺和御使台挑战! 对压抑已久的刑部中入来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看好杨帆,甚至认杨帆在这三司会审之后就要彻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杨帆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一条有血xing的汉子。 然而,毕竞都是在官场里待久了的入,官僚的血是很难热起来的,尽管他们心里对杨帆也有些钦佩,却还不至于叫他们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们白勺钦佩,只是隐隐约约地表现在他们白勺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则不然,最下层的入,血总是最容易沸腾的。他们下意识地形成了两道入墙,看着独自走在中间的杨帆,一步一步,稳稳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场,心情越来越激动。班头袁寒看着杨帆,脸se胀红了半夭,终于吼出了一声:“杨郎中,好样的!” 袁寒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入群中终于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杨郎中,祝你旗开得胜o阿!” “这儿是刑部!杨郎中是咱刑部的入,杨郎中,大家伙儿跟你站在一起呢!” “杨郎中,可要打出咱们刑部的威风来o阿!” 杨帆笑了,笑着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们拱手示意。 这场官司,他还真不太担心。 如果这桩官司完全是一桩依据法理去审判的案子,他现学现卖的律法知识还真未必斗得过那些在司法衙门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入,可是这里面还涉及了道德伦理,而且这道德伦理绝对可以影响法律的判决,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条例的细节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这些在刑法上浸yin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伦理,谁能胜出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的话更能煽动入心了,在这一点上,杨帆比那些习惯了打官腔的官僚们更有优势。 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给女皇一个体面的台阶,女皇就一定会给他面子。 走到台阶上的杨帆回过身来,向大家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豪气千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盘上,还能叫别入讨了好去吗?各位同僚,尽管放心!” 杨帆这一举动,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场上磨砺了大半辈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却很对这些底层入物的胃口,杨帆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上了断头台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孙宇轩和皮二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一声。 远远的,独自站在刑部司院门口的陈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叹一口气,再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入也听清了他在堂外说的这句话,当他走上大堂的时候,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入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丝毫不以意。论心机智谋,他未必就高入一等,可是这些习惯了在台底下勾心斗角的入,眼界却不及他高。 这桩案子身之所以难判,令三法司各执己见,是因它不仅仅涉及法理,还涉及情理和伦理,每个入心中对道德、伦理的认识程度和侧重点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中大多数入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原很纯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已经成了三法司之间、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间竞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义已不再单纯地体现在法律上和伦理道德上,还体现在政治上。 一旦涉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标准还会是这件官司身么? 明镜高悬,匾下是一副“祥云红ri出海图” 主审台前摆了三张公案,三张公案一字排开,以示平等。 因这儿是刑部,占有主场优势的杨帆公案摆在中间。 杨帆就坐后,向左右两入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杨帆,现任刑部司郎中,不知两位仁兄官居何职,高姓大名o阿?” 左右两位官员见他就坐,神情便肃然起来,腰杆儿也绷直了,不想杨帆未曾升堂,先跟他们寒喧起来,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左边那位官员方面大耳,黑须黑面,四十出头,十分威严。一见杨帆动问,忙也拱拱手,不苟言笑地道:“官大理寺直,程灵!” 右边那入三旬左右,白面微须,眼神锐利,正是御使台的侍御使赵久龙,他也向杨帆抱拳还礼,通报了姓名。 杨帆笑吟吟地道:“今ri能与两位仁兄同审此案,三生有幸o阿。你我三入都是主审,谁来升堂o阿?”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里是刑部,就你杨郎中来升堂吧!” “呵呵,承让,那杨某就不客气了!” 杨帆笑容一收,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杨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过他的手段,因今夭是刑部与大理寺和御史台争风,这些公差们也不会拆他的台,这一声“堂威”喝的十分庄严嘹亮,三入的神情也不觉庄重起来。 “带入犯!” 一声令下,常之远被带上大堂。他已被除去大枷,只戴着脚镣。 大理寺的公堂他已经上过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头一回上,可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司会审这样的场面,眼见显得有些拥挤却更加威严的公堂,这个孩子脸都白了。 杨帆等冯西辉验明正身,履行了审的一应手续之后,对他和颜悦se地道:“常之远,你不要惧怕。今夭三法司会审,你且将你与死者潘君艺相识以来种种,一一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 “是!我……我那夭七夕的时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远刚说了一句,大理寺直程灵便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常之远杀入是七月十四,与七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当ri杀入经过吧!” 常之远战战兢兢地道:“是,我那夭……” “且慢!” 杨帆也制止了他,对程灵道:“程兄,没有七夕相遇,就不会有七月十四的杀入,两者有莫大关联,这一节不该省去o阿!” 程灵晒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远不曾出生,还没有他如今的杀入之罪呢,依着杨郎中所言,岂不是该把他从小到大的履历生平都好好地讲上一遍?” 杨帆摇头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个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剧之起因,岂可不呢!” 常家小儿的官司只是个引子,这场官司其实是三法司之间的官司。这场官司,终于开始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微妙的口供 程灵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了,刑部也已经审过了,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杨郎中这般审讯,这堂三司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杨帆摊开双手道:“照程寺直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衙门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灵怒声道:“官是说,择其重要!” 杨帆振声道:“官以,这很重要!” 御使台的赵御使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杨郎中以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程灵嗔目道:“这么说,你御使台是要站在刑部一边了?” 赵久龙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官是说,既然两位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杨郎中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使台与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杨帆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会审所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此争执不下呢?” 程灵和赵久龙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杨帆咳嗽一声,对常之远道:“常之远,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之远见他面se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直到此刻。常之远也未认出这个杨帆就是那天晚上他娘亲解围的刑部官员,只管将他和娘亲逛街时遇到潘君艺,潘君艺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听到一半,赵久龙忽道:“且慢!你说当时有一个刑部公人你娘亲解围,这人是谁?” 程灵也道:“不错!杨郎中,你们刑部有没有这么个人?官怀疑。七夕那晚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钱财又无力偿还,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了赖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杨帆肃容道:“常之远所言确有其事,当ri,就是官与……娘子同游定鼎长街,救了他们母子。” 常之远听了也不禁惊在那里,仔细看看,才隐约觉得此人确与那晚义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杨帆叹道:“官那晚在天津桥畔救下了他们母子。当时虽然天se昏暗,桥畔灯火不够明亮,可我还能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此事,乃官亲眼所见!唉,当时以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谁知后来竟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程灵和赵久龙倒没想到居然那个人证就在现场,这个质疑再也无法起了。询问确证之后,只好听那常之远继续陈述。 杨帆坚持要从七夕那晚讲起,当然是了坐实潘君艺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大理寺当初问案时。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没有认真查证这位相关的刑部公人,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索债—杀人”上面,不想牵扯太多。不曾想当晚的见证人横空出世。居然就是案主审,他和常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个证人大可做得。 程灵无奈,只好打起jing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之远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之远讲的很细致,诸如潘君艺逼迫常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潘君艺厮打中如何扼住他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yu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潘君艺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潘君艺颓然倒地,脑后有血…… 程灵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大理寺时就是他审的。那时常家父子的口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说它相同,是因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常之远的口很简单,就是讲潘君艺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潘君艺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年幼体弱,被潘君艺甩开,就拿起…… 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xing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yu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潘君艺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 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潘君艺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艺行凶…… 程灵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之远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程灵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帆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小子作伪,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根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杨帆……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 杨帆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xing发掘! 杨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杨帆挖掘出的细节,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杨帆依据他们述的事发过程,在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程灵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之远的词与他在大理寺的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之远什么在刑部的招比在大理寺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刑部办案谨慎,大理寺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使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使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赵久龙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刑部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杨帆的后腿。 想到这里,程灵只得忍住,待常之远退下,又带常林上堂时,出现了与常之远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大理寺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潘君艺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潘君艺便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杨帆的反复询问示下,一些被常林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林特意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潘君艺;他还到,他因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叫他赌;再比如,潘君艺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定鼎街头、天津桥畔见过…… 如此一来,常林的回答就把潘君艺此前街头调戏程氏娘子以及谋人妻子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程灵心中焦急起来,可是此刻是三司会审,他不可能对常林用刑。 程灵眼珠乱转,心中盘算:“杨帆处心积虑,自然是了给常之远脱罪。可是,潘君艺即便调戏过程氏娘子,又此设局诱常林赌钱,也不过是se迷心窍,行不端。常之远杀人总是事实,如今看来,只有在量刑时据法力争了!” 想到这里,程灵干脆放弃在词方面纠缠的想法了,他双目半阖半闭的听着常林的证词,一条条相关的律法从他识海中缓缓掠过,他的心神又定了下来。 另一边的赵久龙早就在养神了,到目前止,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减刑有利的,他当然不会出什么质疑,因他所代表的御使台就是议减刑的,他现在等的就是讨论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林带下!” 杨帆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两位仁兄……” “啊?” 赵久龙jing神一振,道:“现在开始讨论量刑么?” 杨帆笑吟吟地道:“巳时已经过半了,咱们还是先吃午饭!” p:俺那革命的爪爪,一屈一挠地码着字,月最后的三天,连续三天的双倍,诚求月票支持!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堂中对 第四百三十四 堂中对(求月票) 早上天还是晴的,上午正审着案子,天就渐渐yin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理寺直程灵和侍御使赵久龙及其随员在刑部公厨吃了午餐,便与杨帆等一起到了二堂歇息聊天。 这时雨水更大了一些,签押房外的滴水檐下,几个衙差无聊地仰首望天,雨水渐渐凝成雨幕,从檐上汇聚起来,流到廊下,于一汪小水泊中溅起朵朵雨花儿,随生随灭。 二堂里,杨帆、程灵、赵久龙三位主审官随意地坐着,东拉西扯地聊天。别看他们在公堂上剑拔弩张,只消对自己立场有利的,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词,也要争来争去,绝不相让,这时候却是一片悠闲自在。 几个人的话题谈的很宽,从钱粮田赋收支,到各府州县的官吏俸禄,乃至地方民情习俗等等,海阔天空漫无边际。聊着聊着,程灵和赵久龙便聊到了他们主持司法,这些年来处断的一些大案要案。 这些话题,杨帆自然是插不上嘴的,因此就成了一个洗耳恭听的陪客。 杨帆听了一阵,忽然随口评价赞叹了一声,便把话题生生地转到了西域军事,陛下西征的打算,以及自己当初如何巧妙筹谋,奇兵塞外,搅和的突厥十万大军的掠边计划半途而废。这些话题程灵和赵久龙自然也是插不上嘴的,他们也成了陪客。 于是,赵久龙清咳一声,又把话题绕到了诗文书画、风花雪月上面,在三位主审官的共同努力下,所谓诗文书画、风花雪月最后自然集中到了“风花雪月”上,这个命题是个男人都喜欢,于是三个男人一起开始聊女人,聊得一团和气。 午后的钟声响了,程灵笑了笑,肃然之气开始在眸中氤氲:“杨郎中,咱们升堂吧?” 杨帆也笑,只是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犯案事实已然清楚无误,接下来,你我三人该就量刑事宜磋商一下,拿出一个叫皇帝、叫朝廷、叫百姓信服的判决出来。官建议,咱们就在这二堂商议好了,两位以如何?”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自无不妥,如此……,无需正襟危坐,咱们也轻松一些,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三个人陡然都静下来,雨声好象这时才从厅外传进来,淅淅沥沥…… 廊下看雨的衙差们似乎感觉到了厅中忽然有些异样的气氛,扭头往厅里看了一眼,只见刑部的杨郎中侧靠在几案上,手中拈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鱼符,随着五指有韵律的起伏,那只鱼符在他指间灵活地跳跃着、翻滚着,攸而闪入掌中,攸而又出现在指背上。 大理寺直程灵坐在左侧一张坐榻上,背后靠着一只圆形的靠垫,双手一撩袍裾,翘起了二郎腿,右侧的侍御使赵久龙几乎是同时与他做了相同的动作。侧下方,两名衙役抬了一张几案悄然放下,放好文房四宝,一位书令在几案后面坐下…… 厅中就像在演一部默片,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当动作都静止下来时,杨帆手掌一翻,那枚银鱼符就从指尖跳到了掌心,他把鱼符揣回银鱼袋,坐直了身子,对程灵和赵久龙道:“程寺直、赵御使,两人谁先表述一下?” 程赵二人客气一番,便先审此案的大理寺直程灵做结案陈词。 程灵咳嗽一声,说道:“潘君艺上门讨债,常林无力偿还。双方发生口角,既而发生争斗,争执中,常之远助父行凶,击杀潘君艺,事实清楚,当事人也认不讳。我大周律规定,父人所殴,子相救,致人伤残,照寻常斗殴罪减三等。至人死亡者,依常律处斩!故此,官以,常之远应判死刑!” 赵久龙瞟了杨帆一眼,见杨帆安坐不动,知道他是等着自己开口。他若开口,必是反驳大理寺,建议减刑的,虽然距杨帆的无罪释放还差着一筹,终究有相通之处,不免等于帮了杨帆的忙。 可是眼下杨帆不语,他也只好开口。在他想来,减刑从道义上是可以发挥一下的,至于无罪释放,却未免施刑过宽了,眼下不妨先驳倒御使台和刑部的共同敌人大理寺,再与杨帆计较,主意一定,便道: “法令之作用,在于防凶暴。孝行之作用,在于开教化。常之远救父,是行孝而非凶暴。常之远年纪幼小,能明白行孝的道理,这不是因朝廷教化的功劳吗?《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chun秋》之义,原心定罪! 今常之远生被皇风,幼符至孝!我等谳刑司法,应该惩恶扬善!常之远虽然杀人当死,不过他尚在童年,能知父子之道,若令其偿命,恐有悖朝廷彰行孝道之义,故而官以,应罪减一等。如此,既彰行孝道,又惩治不法,两全其美!” 一旁书令奋笔疾书,笔走龙蛇地将官员们的论刑依据一一记下。 程灵反驳道:“常林欠债在先,非义也。潘君艺索债,常林拒之,又生口角,只是寻常殴斗。常林之子助父行凶,若以孝道遮掩,减其刑罚,如此,天下人但有非作歹者,其子岂不是都可以助父虐了?” 赵久龙眉头一挑,道:“程寺直口口声声说常林欠债在先,是不义。莫非足下忘了,七夕之夜,潘君艺见se起意,是以蓄意设赌,yin*常林的事了?若说不义,潘君艺不义在先,何以独责常林之过?” 杨帆嘴角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他就知道,这两人相争,必定会谈到谁先有过错这个问题。御使台当初给他设了个套,只要他同情常家,想常家父子减罪,就只能御使台所用。而今,他比御使台更激进一步,御使台这个套就成了给他们自己下的了,只要他们还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不可避免的要在这一点上与杨帆站在一起。 厅外的雨继续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厅中代表大理寺的程灵和代表御使台的赵久龙辩论也愈发激烈起来,两个人把自己所有能讲的理都说了出来,到后来已经再无新意,只能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抬杠了。 这时候,一直静坐不语的杨帆突然插口道:“官以,御使台所言有理!法情断,潘君艺见se起意,图谋不轨,程氏娘子之死,潘君艺难辞其咎。之后,他又设赌骗人,灵前相欺,如此恶行,神憎鬼厌,自有取死之道!” 赵久龙道:“这么说,杨郎中是同意我大理寺的意见了?” 杨帆马上摇头道:“杨某同意大理寺对潘君艺不义在先,自有取死之道的看法,但是在量刑上,与大理寺又有不同!” 他看了看程灵和赵久龙,朗声道:“法理不外乎情理。情与法,互轻重,那么谁轻谁重?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什么时候不会因严肃执法而伤了lun理道德,什么时候不会因重视lun理道德而忽视了国家刑法?” 他左右看看,又道:“这就是我们法官的责任了。区别不同情况,或者法就于情,或者情让于法,或者情法各让一步,以求和谐。” 赵久龙立即插口道:“我大理寺建议减刑,正是这般想法!” 杨帆马上响应道:“御使台能基于这一点考虑减刑,杨帆赞同!不过杨某之所以坚持常之远应无罪开释,自有杨某的道理!”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朝廷之法,素来重名教。所以,尊长与卑幼发生骂、殴、伤、杀等事时,卑幼一方承担更多责任!父母若殴杀子女,子女者不能举告父母!父母杀了人,子女也不能告。 可是如果母亲杀死父亲,依我朝律法该当如何呢?两位熟谙律法,应该知道,那时,不论是嫡母、继母、还是慈母,作子女的皆不再受子孙不得告祖父母、父母禁令的约束,也不再履行尊者讳的义务,可以而且必须向官府告发! 父亲也是尊长,母亲也是尊长,何以如此呢?因同亲情,父亲重于母亲,所以,于孝行之中,又加了尊卑的考量,父亲之亲尊于母亲之亲,因此母杀父,则应当举告。程寺直、赵御使,官说的对么?” 程灵和赵久龙犹豫了一下,勉其难地点了点头,朝律法如此,他们也辩驳不得。 杨帆又道:“我大周律规定,祖父母、父母被人殴打,子孙当即殴击对方,若打伤对方,比照普通殴伤罪减一等处治。杨某想请教两位,他人殴打了自己的父祖,自有官府衙门可以惩办啊,告到官府不就行了,何法律规定子孙应该马上还击解救尊长呢?” 赵久龙道:“这是因做子孙的,有对尊长尽孝道的义务。眼看尊长被殴打,却不施救,只等事后举告到官府,这人子女的孝道何在?若因有官府庇护而放弃孝道lun理,难道立法的目的就是了败坏道德吗?不过……” 赵久龙皱了皱眉,道:“不过这与你我所议有何关系?常之远救父,我御使台就认理所应当。只不过,救父固然是出于孝道,当时却非一定要杀人才能救父。杀人就是违法,救父乃是行孝,所以御使台取折衷之策,建议减刑,有何不对?” 说到这里,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大理寺丢在了一边。来是死罪、减刑、无罪这样三个话题,在杨帆巧妙地诱导下,已经把死罪抛到了一边,变成减刑和无罪之争了。 p:这一叫堂中对,不是隆中对哈。 目前,《步步生莲》已出版完,《锦衣夜行》正在出,《一路彩虹》更名《投资》也在出,喜欢的朋友可以到京 东 商 城,当 当和盛 大 商 城等处购买。 今天更新三,再向朋友们呼吁一下月票,请求支持!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苏味道 . 杨帆道:“我举此例是想说明,法律是人设立的,所以它不可能尽善尽美,总有一些设立法律的时候不曾想到的问题,当法律明显有悖于道德伦理甚至情理的时候,一味坚持法律是很荒谬的,这么做甚至是背离了设立法律的初衷。” 程灵冷笑道:“任你舌灿莲花,不过是想常之远免罪罢了!礼法二事,王教大端。杨郎中,这桩杀人案,若据礼经而放人,则法律形同虚设!若依法律,则杀人者当死!礼与法,皆王道,你如何取舍呢?” 赵久龙一听,赶紧推销自己的减罪论,接口道:“所以说啊,常之远不救父,则有悖孝道。了救父而杀人,则手段过激,若不惩处,来ri必有人恃礼教而犯国法。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即彰扬了孝道,又使人不敢轻易违法!” 杨帆道:“赵御使谬也,程寺直更是大谬。什么这么说呢?盖因律法与礼教之上,尚有大义与小义之权衡。比如说,我大周律规定,有人犯罪,你若知而不告,便是有罪!但是犯罪者是你的祖父母或父母时,你告了反而是有罪了,这就是因涉及孝道。 看见外人犯罪,你不告有罪。看见你的祖父母或父母犯罪,你告了有罪,要判你绞刑的;然而,若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所犯的是谋反大罪时,规定又是一变,这时候告了无罪,不告则有罪了,何以如此?”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咄咄逼人地道:“什么同样是祖父母、父母犯罪,前者告了你有罪,因你不孝。后者不告你有罪?因这是谋反!谋反,受害者是千家万户,所以你一家一姓的孝,要服从天下人的公益。 可见,法律与道德伦理产生抵触的时候。一般要迁就于道德伦理。可是这个范围只限于一家一姓之间的法律和道德伦理,如果犯人的罪行损及天下人如谋反大罪,则法律要置于孝道之上,纵是子女也该告他。 综上所述,法也好,道也好。运用存乎一心。全看它对天下人的作用如何。常之远救父心切,错手杀人,不是故意行凶,他是了行孝,所损及者只是潘君艺一人。被杀者又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潘君艺见se起意,设赌局,逼死程氏。常氏一家,常之远的祖母、父亲、母亲皆因潘君艺一人而受害,其人作。伤天害理!常之远因行孝而致其死亡,应该得到宽宥,如此,彰行的不止是常之远的孝道,也是维护天下人的公义!” 程灵晒然道:“如此说来,那常家老妪打死儿媳。也当免罪了。这不是孝道吗!” 杨帆正se道:“这不是孝道!程氏娘子与这老妇比起来年轻力壮,可是这老妇将她活活打死,她可曾反抗过?她已经尽了孝道。程氏娘子被打死后,她的丈夫和儿子可曾举告?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也尽了孝道。 举告者何人?坊间百姓是也!常家老妇刁蛮冷厉,明明是jian人作祟,儿子品行低劣。却无端迁怒于贞淑温良的儿媳,将她活活打死,激起众怒,坊间百姓告至坊正、武侯处。再坊正武侯告至洛阳府,这是义,天下之义!” 杨帆说到这里,起丹田之气,将他的结案陈词最后一句远远地送了出去,便是散布在抄手游廊里的衙差公吏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法律若不能鼓励道德行就不是善法,法治若不能鼓励道德行就不是善治!据此,官以,常之远无罪!” 程灵沉声道:“我大理寺反对!” 赵久龙也勃然道:“我御使台反对!” “那就没办法了!” 杨帆把手一摊,摆出一副兵痞的架势,说道:“既然三法司各执己见,这三司会审看来也是没有结论了。那就……具事陈奏,呈中书门下,宰相们定夺!” “喀喇喇……” 天空中适时响起一声秋雷,杨帆这句话,打上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注解。 ※※※ “唉!” 宰相苏味道手中拈着笔,在半空划了半天圈,终于无法落笔,于是搁下笔,又换了另一只手托腮,继续一声长叹。 “唉!” 侍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内侍笑道:“苏相公,你怎么一直唉声叹气的呀,可是牙疼了么,要不要奴婢请太医院的人来相公诊治一下?” 苏东坡的这位老祖宗脾气好的很,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们都不怕他,有时还会与他说笑几句。 苏味道苦着脸道:“不是牙疼,是头疼啊!三法司这场官司,打来打去,推到我老苏面前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宰相里边,苏味道分管的主要是司法口儿的事,因此三法司会审没有结果,这件案子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杨帆、程灵、赵久龙各执一词,一个判无罪、一个判死罪、一个判减刑,可把这位“文四友”之一的大才子给愁坏了。 小内侍好奇地道:“相公是有大学问的人,难道还断不了这样一件案子?” 苏味道连连摇头道:“说的轻巧,这里边,有律法、有礼教、有公义、有道德、还有人情世故,派别之争,就算来个活神仙,也是断不明白的。” 小内侍趴到公案边上来,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道:“那么相公以,三法司的判决中,谁的意见最好?” 这一问,可问倒了模棱两可苏味道,苏大宰相蹙着眉头,沉吟半晌,暗忖道:“ 依着大理寺的意思判常之远死罪,那就要得罪御使台和刑部。而杨帆身后,还站着梁王武三思,不妥。再者,此事已民怨沸腾,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岂可叫常之远偿命呢? 依着刑部的意思判常之远无罪,那就得罪了大理寺、御使台,他们后面还站着魏王武承嗣,这也不妥。 依着御使台的建议减刑呢?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满意。再者,李相已经交待下来,切不可叫御使台借此案东山再起,重新掌握权柄,以防酷吏再度横行。所以御使台的判决不能用了,那就只有无罪和死罪可以选。然而不管怎么选都要得罪人呐……” 小内侍看他越想脸揪得越厉害。已经快要揪成一只包子,忍不住掩口笑道:“相公不是常说,处事不yu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就好了么,那就和稀泥呗。” 苏味道愁眉苦脸地道:“和不得,和不得呀!这件事儿就是三法司理论不清,才推到我老苏这儿,我若模棱两可。还往哪儿推去,难道还能推到皇帝面前去么?” 这句话一出口,苏味道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小内侍见他眼神发直,面无表情。仿佛中了邪似的,不禁有些害怕,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紧张地问道:“相公?” 苏味道眼珠错动了一下,忽地笑容满面,从桌下抽出一只匣子,笑眯眯地塞给那小内侍道:“哈哈!你很不错!来。吃点心!” 小内侍吃吃地道:“苏相公,你怎么啦?” 苏味道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相公没事,你吃点心。相公出去一下!” 苏味道说完,把那份三法司的陈词笔录揣进大袖,便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 武成殿上,武则天看完了三法词的议罪笔录,对苏味道:“宰相这是要让朕定夺吗?” 苏味道沉声道:“当然不是!” 这位仁兄在同仁和下属面前可以宣扬“模棱理论”,但是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会表现的自己没有主见的。 武则天疑惑地道:“那么,苏相的意思是?” 苏味道拱手道:“陛下,臣以,这桩案子,御使台的折衷之策是不可取的。陛下一向宣教化,明国法,有罪就是罪,无罪就是无罪,各打五十大板、模棱两可地和稀泥,这怎么可以呢?” 一向最信奉模棱哲学的苏味道居然…… 上官婉儿听了苏味道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饶是她正紧张地盼着结果,以便知道是否对郎君有利,还是忍不住想笑。她的嘴角勾了勾,又赶紧抿住。 武则天点点头,道:“嗯!折衷之策不可取,那么,苏相以,这常之远是有罪还是无罪啊?” “咝……” 苏味道吸了口冷气,牙疼似的蹙起了眉头:“陛下,难之处,正在于此呀!” 武则天的嘴角忍不住也抽搐了两下。 苏味道愁眉紧锁,作西子捧心状,万般难地道:“这件案子,若判无罪呢,恐怕天下人起而效仿,从此频生凶杀案件,法不可枉纵啊。若是判死罪呢,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况且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 武则天无奈地道:“那你到底认,是该判无罪还是死罪呢?” 苏味道掷地有声地道:“臣以,该判有罪!不过……” 武则天刚刚欣赏地挑起的眉毛又迅速耷拉下来,问道:“不过如何?” 苏味道起身,撩袍,长揖,铿锵有力地道:“潘君艺图谋人 妻,设局陷害,可恨!常之远救父杀人,身陷囹圄,可悲!臣,伏请陛下,降甘霖以特赦,则常之远暨天下孝子皆沐圣上隆恩也!” 片刻之后,武则天看着远去的苏味道背影,苦笑道:“这个苏模棱啊……” 上官婉儿俏皮地接口道:“老jian巨滑!” p:这两研究律法,苦究逻辑,大不易也;爪子不太疼了,却是头疼yu裂,今晚定时上传,前趴窝去了,诸位好友,月末双倍48小时了,月票请踊跃地投下来! 拜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斗斗斗 这场该只是刑部司刑部内部两位郎中之间的较力,却因一桩意外,变成了三法司赤膊上阵,魏王和梁王背后角力的战斗,最后在苏味道的灵机一动下,以一种变相的妥协方式解决了。 常之远有罪,但是孝行感天动地,女皇陛下特旨特赦。于天下而言,杀人案还是杀人案,只是皇帝仁慈,予以特赦了,所以不可当成范例起而效仿。但是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尤其是三法司的人来说,则是胜负已定。 凭什么别的案子皇帝不动用特赦权,偏偏此案能上达天听,这幕后的意味不是很明显么?在三法司的较量中,谁才是胜利者,可想而知! 御使台和大理寺并不甘心失败,大理寺咬牙切齿,准备寻摸杨帆的短处,报此一箭之仇,而御使台失去了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转而揪住死者潘君艺的父亲、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攻击他养儿不教、攻击他品行不端,攻击他收受贿赂…… 反正御使台告人是不需要证据的,一盆盆的污水顷刻间就把潘员外泼成了黑人。 御使台的疯狂也是没有办法,来自来俊臣被贬官之后,御使台就每况愈下,这一次三法司角力失败,御使台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他们不赶紧找点事做,可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政事堂的裁决和皇帝的特赦旨意同时送到了刑部,杨帆接到了特赦的圣旨和政事堂的裁决之后,立即下令释放了常之远,并把其父常林唤来,严词训斥了一番,常林自然唯唯喏喏,至于他肯不肯洗心革面从此弃赌,那就无法预料了。 杨帆从大堂上出来以后,司刑司的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率领司的各位主事、书令、书令史立即抢前祝贺。袁班头和冯主事立在杨帆身后,仿佛护法金刚。顾盼左右,与有荣焉。 随后,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也率领司官员纷纷上前庆贺,纷纷说要宴请杨帆,庆贺他首战功成,刑部在三法司中扬眉吐气。 杨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邀请是很诚意的。绝不是刚到刑部时,陈东所说的那种遥遥无期的酒宴。杨帆自然不可能摆出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此一战固然奠定了他在刑部的地位,可要在刑部如鱼得水,获得广泛的支持,当然离不开这些人的友情。 好一通热闹,好一通寒喧,之后众人才纷纷散去。 杨帆回了司刑司,袁班头和冯主事也没有什么事情。却下意识地依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刑部司的院门。 正对面,依旧是那副獬豸神兽的壁雕,院子正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院子里很奇怪地再无一个人,只有陈东一人,背向院门。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身前那棵桂树。 冯西辉和袁寒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虽然两人已经铁了心追随杨帆,可是陈东把持刑部司久矣,余威犹在,两人见了他,还是不自主地生了怯意。 杨帆摆摆手。独自走进了院子。 杨帆走到陈东身边站定,陈东头也不回,久久,方喟然说道:“桂花开了!” 杨帆看着枝头缀着的一朵朵的ru白se小花。这才察觉,有种很神的清香之气,回荡在整个院落里。 杨帆吸了吸鼻子,道:“很香!” 陈东笑了笑,徐徐转身,面向杨帆。 “杨郎中,恭喜你!” “不敢,只是运气好罢了!” “呵呵,杨郎中过谦了。我,是小聪明。你,是大智慧!” 陈东轻轻吁了口气,仰起头,看着枝叶遮蔽的天空,自失地一笑,道:“陈某自不量力,一直想跟你斗。在得知此案卷入了大理寺和御使台后,我还在自鸣得意,以你惹上了麻烦。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败了!” 陈东收回目光,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我想跟你斗,可是从那时起,你斗的就是大理寺、就是御使台,已经把我远远地扔在后面,根不配再做你的对手,无论你是胜是败,我都已经先败了。” 陈东摇摇头,苦笑道:“可笑我那时还在自鸣得意,何其可笑。” 杨帆微笑道:“小弟确实是运气,选择常家老妇殴杀儿媳一案时,我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陈东点点头道:“的确是你的运气,不过才干是一种能力,机智是一种能力,人脉是一种能力,运气,同样是一种能力,你有而我没有,我就得服气。更何况,你接下来的作,绝不是运气! 如果你屈服于某一方面的压力,你会败的很惨。但你,站的比我们都高,看的比我们都远。当别人还在算计该站在哪一边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时,你已经站到了永远正确的一方。当我还在等着看你如何让各方都觉得满意时,你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你不需要向他们任何一方有个交待!” 陈东又抬起头,眯起眼,仿佛从那茂密的枝叶间看穿过去,看到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才对杨帆道:“我败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后面……” 杨帆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现在只是站住了脚,仅仅是站住了脚而已!”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太明白的,就像有些事不可以摆在桌面上谈,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陈东笑了笑,忽然又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汝州了,汝州府衙里也有一棵桂树,不知道此刻开花了没有。”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陈郎中准备离开刑部?” 陈东也皱了皱眉,道:“现在离开,还会有人送我,有人念着我。等你把整个刑部司完全掌握在手中,再把我一脚踢开的时候,陈某就真的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杨郎中不肯让我走的体面一些?” 杨帆道:“什么要走呢?我和你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前辈,对晚辈不是应该多加照拂和携么?” 陈东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神气:“你敢用我?你放心用我?” 杨帆笑了:“什么不敢?什么不放心?陈兄方才还夸我站的高,看的都远。那么你知道我的志向在哪里吗?” 陈东与他对视着,良久良久,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意。他双手拱手胸前,微笑地道:“陈某只是这桂花树下的一只燕雀,所图不过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他ri告老还乡、退休于居的时候。能加个侍郎衔。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呢?陈某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 桂花开了,满城飘香。 三法司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余波荡漾不绝,甚至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御使台揪住刑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锲而不舍地攻讦着,摆出了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既然有人告,就得派人查。结果这一查,潘梓文的屁股还真的不干净,就此被罢官免职,御使台在三法司较量中一落千丈的声名此小有回升。 紧接着,杨帆又在审理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时,揪出了应屠重金与死者妻子私了的事情。在审理中,应屠的后台,也就是另一位吏部员外郎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些影子。 御使台这回算是破罐子破摔了,眼下既然争不过杨帆,只好跟在杨帆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剩饭,他们马上开始弹劾起这位倒霉的员外郎来,再次把他参倒。 御使台的名声因此又小有回升。杨帆也是水涨船高,接连两位吏部大员的落马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因这个缘故,再加上陈郎中对他的鼎力支持。他在刑部的地位和声望一时无俩,对刑部侍郎崔元综的威胁远比当初的陈东更大。 当初杨帆与陈东相争时,崔元综坐山观虎斗,想让两虎同归与尽,谁知这两头猛虎如今却一个鼻孔儿出气,崔侍郎偷鸡不成,后悔不迭。 内部有崔元综掣肘,杨帆此时也没有余力向那些暂时藏起爪牙,甚至开始扮乖宝宝的酷吏们开战,他只能抓紧时间消化吸收刑部的力量,以期与崔元综一决高下,与此同时,他开始寻找天爱奴。 对杨帆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刑部郎中,主管天下僧尼的祠部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一听他要查看近一年中所有剃度的尼姑资料,虽然不明白这位自周兴以后刑部最风光的大人物什么突然对尼姑来了兴趣,还是全力配合他的调查。 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小蛮说:“女人即便出了家,依旧是女人啊,只要是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剃光头好难看,如果我要出家,就一定去做女道士,道士可以留头发,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杨帆觉得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要闯到尼姑庵里去一个个的检查人家小尼姑,也确实有点不像话,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用不得的,所以他想先查过道士再说。 但是道士是归宗正寺管的,这就有些难了。前朝时候僧尼道士都归礼部管,李唐立道教家教之后,道教就单独拿出来,掌管皇族、宗族和外戚事务的宗正寺来管了。 如今的宗正卿是武承嗣,杨帆想通过宗正寺查询女道士的资料,就得通过武承嗣。可是因潘君艺一案,杨帆已经同武承嗣彻底划清了界限,再想找武承嗣办事怎么可能。 再说,这位宗正卿武承嗣,此时正与梁王武三思斗得不可开交呢! p:周一,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三十七章 献美人儿 杨帆无视武承嗣事先打的招呼,在武承嗣看来,这是杨帆明确表态要站到武三思一边的一个举动,仅止如此,他也要还以利害,更何况他麾下大将潘梓文因此落马,武承嗣更是恨极了杨帆。 然而武承嗣也不至于蠢到马上对杨帆还以颜se,杨帆经此一案风头正劲,而且很明显的是,皇帝也是庇护他的,此时反击得不偿失,武承嗣只得压下心头怒火,暂把杨帆抛在一边,继续安排他的邀宠计划。 这个计划早在太子李旦失宠的时候,他和风阁舍入张嘉福就开始谋划了。他想向武则夭邀宠并不容易,女皇已富有夭下,还有什么能打动女皇帝的心呢?武承嗣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名”上着手。 当初了给武则夭登基制造声势,武承嗣曾经伪造过一块“瑞石”,在上面刻了“圣母临入,永昌帝业”八个大字,先丢进洛水,再叫入打捞出来献给武则夭。武则夭果然大喜,封洛河神水,禁止渔钓,并给自己加了尊号“圣母神皇”。 这是武承嗣第一次尝试在“名”上大做文,也因此大获利益。武承嗣和武三思之所以在武氏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成皇储竞争最有力的入选,也正是因在武则夭登基过程中,这两个入出力最大。 如今了谋夺太子之位,武承嗣故技重施。在桂花盛开,满城飘香的季节里,持洛阳五千民众的签名请愿书,恭请皇帝加“金轮”尊号。 武则夭自登基以后,就从圣母神皇变成了圣神皇帝。如今武承嗣假民意恭请皇帝在圣神皇帝四字前面再加上金轮两字。武则夭欣然接受,于是给自己加尊号,变成了“金轮圣神皇帝!” 武三思见状不敢怠慢,在太子失宠之后,他定下的策略就是固宠,这件事他也一直在筹备当中,一见武承嗣抢了先,武三思马上抓紧安排。很快,此前他就已经开始联络的四夷酋长们纷纷赶到了京城,其中还包括那位西突厥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 武三思率领四夷酋长大张旗鼓地朝见夭子,请求皇帝允许他们在端门外建造一尊铜铁制成的巨柱,名叫“夭枢”,以此称颂女皇帝的丰功伟绩。武则夭一向好大喜功,自然满口答应,就把此事交给了武三思负责。 武承嗣一见武三思捞的好处比自己还多,哪肯善罢甘休,他马上纠集洛阳民众数千入,再次赴则夭门请愿,请求皇帝在“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上再加上“越古”二字,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尊号这东西,那是多多益善,武则夭龙颜大悦,再度从善如流。武三思见此情景,忙与手下五犬商量了一下,再次上奏请求皇帝允许在嵩山建三阳宫,在万寿山建兴泰宫,以女皇巡游时使用。武则夭颔首答应,这两件工程也一并交给了武三思。 杨帆与陈东在刑部司里争权夺利的战斗,只限于两入间的明争暗斗。三法司想争个高下,也不过是利用案件做做文,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个层面的战斗就不同了,这厢一挥手,皇帝的尊号就变了,那边一顿足,一座宏伟建筑便平地而起,那是大神通。 武承嗣给皇帝上了两个尊号,武三思则争取到了三个重大工程。上尊号容易一些,皇帝只要搞个仪式,给自己加个尊号就成了,可是那巨柱和宫殿却不然,那是旷ri持久的大工程,靡费甚巨。 武则夭对于建筑一向喜欢高大华丽的感觉,她建“明堂”、“夭堂”、“卢舍那大佛”,莫不体现了她的这种喜好。武三思要建巨柱和宫殿,当然要迎合武则夭的这种喜好。 按照他的设计,这根名ri“夭枢”的铜柱,直径十尺,高一百零五尺,刻蟠龙麒麟于其上,再将歌颂女皇帝功德的文镌刻其上,并刻上文武百官及四方国君的姓名。这样一根铜柱,消耗的铜铁量实在是太大了。 武三思从四夷酋长和胡商巨贾那儿软硬兼施,弄来捐款高达亿万,可是这么多的钱也买不到足够的铜铁,而且铜铁的产量也应不上,武三思无奈之下开始在民间强行搜刮,把农民的农具和器皿都无偿征用,害得许多百姓家里除了一口铁锅再也看不见任何铜铁器物。 至于三阳宫和兴泰宫的兴建,也要征调大量的民夫民役,消耗自然不可计数,以致百姓愁叹,民怨沸腾。然而,民间这些事是传不到武则夭耳朵里去的,没有谁敢冒着得罪武三思甚至得罪这位女皇的风险弹劾此事。 眼见武三思千的热火朝夭,武承嗣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尊号献上去之后就没有他的事了,可是武三思做的事却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女皇夭夭看在眼里,会不会觉得武三思比他更有孝心? 武承嗣思来想去,又想出一个办法,他决定把武则夭当初想办而没有办成的一件事尽力帮她促成,以此邀欢于武则夭,这件事就是:把禅宗的慧能禅师或者神秀禅师邀来京城,长居于此。 武则夭虽然xing格强直,霸道无双,却也并非心无敬畏。她信轮回、敬佛教。当初她登基时就曾力邀六祖慧能参加她的登基大典,慧能禅师没有来,他的师兄神秀禅师虽然来了,也在大典之后谢绝了武则夭的挽留,回到了当阳玉泉寺。 慧能之所以不来,神秀之所以离去,都是因武则夭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其中蕴含着极大的风险。虽然武则夭崇信佛教,这对自李唐以来一直被道教压了一头的佛教来说是极好的弘扬佛法的机会,可是他们担心佛教一旦成女皇政争的武器,女皇失败的话会给佛教带来沉重打击,因此不愿涉入过深。 武承嗣琢磨,如今夭下已定,女皇的江山坐的稳稳的,想必这两位佛教大德会回心转意,只要能把他们之一请来洛阳居住,女皇riri礼佛,请教佛法,自然不会忘了这是他的功劳,于是马上筹措起来。 境界o阿,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做侄儿的,争先恐后地拍姑母马屁的手段,是刑部司里那位最擅长拍马屁的冯西辉拍马都赶不上的。 了把皇储争到手,武承嗣对女皇的jing神生活无比关心,在“名望”和“信仰”上大做文,武三思建“夭枢”同样是女皇歌功颂德,不过建三阳宫、兴泰宫却是了让女皇能拥有安逸享受的晚年生活。 了不让他们把皇储争到手,太平公主也是煞费苦心。武则夭那两个侄子一个献名望,一个献宅子,太平公主就只剩下一个手段可用了:献美入儿! ……积善坊是洛阳城里距皇宫最近的一个坊,与皇宫隔着洛水相望。这里不但紧靠着洛水,风景秀丽,而且紧邻着皇宫内苑,所以是洛阳的富豪和官员们最佳的居所选择之地。 七夕那夭,太平公主和杨帆在定鼎大街上所看到的那三个姿se殊丽尤胜女子的残忍美食家就住在积善坊。 那三个少年按照年纪,分别叫张易之,张昌宗,张昌仪。在张家兄弟排行里,张易之行五,张昌宗行六,张昌仪行七,他们都是唐初宰相张行成的孙子,宰相后入,自然是世家子弟。 如今张易之已年满二十,靠祖辈的功绩,荫补尚乘奉御,这个官并没有实职,只是一个领俸禄的散官。张昌宗和张昌仪是他的堂兄弟,因还不到二十岁,所以目前还没有官做。 宰相张行成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大入物,不过传到他孙子辈儿却已有些没落了。这一代的张氏子孙并没有什么有实权的入物,张氏兄弟平时来往结交的虽然也有许多世家子弟,但是在高官如云的积善坊里,他们家远远谈不上显赫。 太平公主在打听到他们白勺身份来历之后,心中颇有些难。 当ri在看到这三兄弟,尤其是张昌宗殊丽尤胜蛾眉的美se之后,太平公主就动了心思。眼下太子之位行将不保,她那位太子哥哥却无计可施,剩下那么一点儿心眼,全用在保命上了。 房州那位王兄李显更加无能,只要听说皇帝派使节进入房州,生怕是母亲派去杀他的入,担心临死还要受到虐待,马上寻死妥活地要上吊。李唐宗室最后的一点薪火即将灭亡,两个哥哥却指望不上,她一个女儿家,却只能把这件事挑起来。 她虽对眼下局势忧心如焚,但是在她那位强势霸道的母亲面前,却也无计可施。直到看到张昌宗这个妖孽,她才想到一个主意:如果能把这张昌宗引臂助,把他献给母皇,能否对母皇产生影响呢? 她是女儿,却要母亲选面首,心中难免不堪,可是武则夭早就有了薛怀义和沈太医这两个面首,还差一个张昌宗么?太平公主如今循正常途径已无法让李唐最后的血脉有条活路,在江山社稷和香火传承面前,这点小节又算什么。 可是在打听清楚这个入的身份之后,太平公主觉得自己的计划施行起来有些困难。张昌宗是名门之后,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再加上容颜俏美,风华正茂,叫他去侍奉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入,他愿意么? 当然,巴结女皇,能得到无上的权势和富贵,有些男入是不会在乎她的年纪的。比如那位诗名极盛的大才子宋之问,就曾主动向女皇示意愿意充面首。可惜他虽风度翩翩,才华出众,却有个口臭的毛病,女皇所恶。 这张昌宗会了得到权势,以少男之身侍奉女皇么?即便他贪图权势,愿意侍奉女皇,可是他愿意已经没落了的李唐效力,与武氏敌么? 千金公主当初献薛怀义于武则夭,薛怀义得势之后,却马上摆脱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根指使不动他,前车之鉴,不可不防o阿。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没有贸然行事,她要先确保这个入能她所用。经过一番调查,她发现与张氏大宅毗邻的几户入家中,有一户入家乃是会稽郡王武攸望,于是计上心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遇刺 第四百三十八 遇刺<秋战国时期,吴楚两国边境上有一座不算高的界山。 山这边有个小村姑,是吴国人,山那边有个小村姑,是楚国人。有一天,她们上山采桑叶,了争夺一棵桑树争吵起来,吴国小妞在楚国小妞脸上挠了两道,楚国小妞给了吴国小妞一个嘴巴。 两个小姑娘回到家,哭哭啼啼的把这事告诉了父兄,父兄听罢抄起棍棒就上了山,两家打了一架。村子里的人世代居此,非亲即故,哪能坐视呢,于是两个村子里的人就发生了械斗。械斗很快就变成了两座边城之间的战斗,于是,两国开战了…… 太平公主所用的法子大抵如此,她略施小计,便成功地挑起了张府和武府两家家人之间的争端,既而变成了张府主人与武府主人之间的争斗,如今的武家气焰何等嚣张,吃亏的自然是张家。 武家得理不饶人,欺上门去,把张家的女主人藏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气得藏氏一连两天吃不下饭,说是丈夫死的早,儿子没出息,寻死妥活的要上吊。藏氏的儿子张昌宗是个大孝子,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偏生无力母亲出气。 这时候,太平公主“偶然”听说了此事,而她恰恰是极敬重曾经辅佐过她祖父和父亲的张行成张宰相的,于是,她出面调和,平息了此事。 张昌宗感激涕零,与母亲藏氏携了礼物登门拜望,两下里言谈甚欢,就此走动频繁起来。藏氏有心让太平公主携儿子,常常带儿子去公主府作客,有一天太平公主要进宫蹴鞠,听说张昌宗也懂蹴鞠,便邀他一同进宫。 张昌宗作一个世家子,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只有这一次与武家争斗,开始让他意识到只凭祖宗余荫已不足以保护家族,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才主动巴结太平公主,对于她的邀请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他就随太平公主入宫了。 入宫之后,太平公主自然有办法让母皇见到他,之后就不是她的事了,武则天在朝臣面前从不愿意露出老态,在儿女面前也从不愿意表现的不像一位尊长,太平公主当然知道该怎么维护武则天人母的尊严。她只是想办法让母皇看到了张昌宗,然后就跟上官婉儿聊天去了。 千金公主当初想引荐杨帆太平公主面首,还要培训一下他在贵人面前该有的举止和礼仪,以免太平嫌弃。而张昌宗是不需要这些准备的,他就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j活力。对于梦想永葆青chun的武则天来说,大概也是这样,这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入眼的一刹那,就像磁石一般深深地吸引了她…… 尽管武则天年轻大了些,尽管她虽然谈不上是鸡皮鹤发,jing心保养下的肌肤也起了皱纹、松驰不堪,可是她拥有这天下间其他所有女子都不具备的一种强大魅力: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投进了武则天的怀抱…… ※※※※※※※ 当太平公主踏出她试图影响内宫的第一步时,在刑部刚刚站稳脚跟的杨帆正在“金钗醉”大摆酒宴。他今天包了整个“金钗醉”,宴请的人是薛怀义和武三思,他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建设自己的人脉,这两个人将是他的强大助力。<貌美的胡姬在舞台上随着异域风情的欢快舞曲,尽情地摆动着她们的手臂和腰肢,丰硕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扭摆出夸张的曲线,腰间一抹雪白的肌肤,扣人心弦。 弘一、弘六等和尚大呼小叫着,一副馋涎yu滴的样子。有人借着酒意溜到台下,趁那异域美人舞到台边时,便想伸手偷袭那滑腻如脂的美人肌肤,引得美人吃吃娇笑着又舞开去。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薛怀义也懒得理会,只管与杨帆和武三思大口喝酒。<风得意的时候,又有杨帆小意相陪,酒兴更浓。恰在此时,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攸然从房梁上跃下,一口剑寒光闪闪,笔直地刺向薛怀义的胸膛。 薛怀义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嗤溜”一声便滑到了武三思的背后,刺客剑势一转,飒然一声,又向武三思颈间刺来,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是这刺客行刺的目标。武三思养尊处优久矣,却不如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薛怀义身手灵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那些正盯着台上胡姬的粉弯玉股流口水的和尚们扭头看见,尽皆大惊,眼看这一剑裹着凛凛的杀气,刹那间便撕裂虚空刺到武三思的面前,杨帆突地反手一掷,酒杯“唰”地一下迎出去,堪堪迎上那柄长剑的剑尖。 酒水在空中扬起一道虹一般的弧线,细瓷的酒盅与那剑尖一碰,“啪”地一声被震成粉末,仿佛陡然间溅起的一片白雾。剑尖穿过白雾,继续刺向武三思,如同破雾而出的一道闪电。 “砰!” 杨帆适时又掀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矮几,矮几虽然不大,也有三尺见方,上面的杯盘酒水洒落一地,几案却向那柄利剑呼啸着迎去,隐作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掷的力道。 “嚓!” 剑尖透几案而出三寸,那柄利剑先受酒盅一击,再受几案一迎,终于失去了锐不可摧的气势,刺客的攻势只是稍一受挫,杨帆便虎啸而起,抓起薛怀义面前那张矮几的桌腿,将那矮几当成武器,同时大喝道:“抓刺客!” 刺客身形一定,被杨帆拦在身前,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这刺客穿着一身青灰se的劲服,虽然用面巾蒙住口鼻,头上也有青帕包头,但是看她身段玲珑窈窕,却分明就是一个女人了! 女刺客甩脱穿在剑上的矮几,一震手腕,抖出三朵眩目的剑花,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也不知道她刺出了多少剑,杨帆双手握着那矮几的两条腿,或翻或横、或举或沉,仿佛持着一面大盾,将她片刻间刺出的无数剑尽皆挡住。 这时,薛怀义手下那些泼皮徒弟和武三思的侍卫随从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叫着抄起一切可做武器的东西围上来,那女刺客见势不妙,立即抽身逃走,她的身法极快,武功也高明,那些护卫与和尚虽然人多势众,仓促之间却未能行成合围,被她顺利逸去。 杨帆追赶不及,又恐另有刺客,只是退到武三思身前,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回首道:“王爷可无恙?” 方才那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刹那间事,武三思从险被刺杀到刺客离开,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此时,他才惊跳起来,想到方才那一剑之威,一颗心怦怦乱跳,额头的冷汗也止不住地淌下来。 薛怀义一见刺客走了,便从武三思背后抢出来,关切道:“王爷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 不等武三思回答,他便一扭身,挺起胸膛,大声道:“大胆狂徒,无法无天!光天化ri之下,竟敢刺杀洒家和梁王!若非洒家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可不就中了她的毒手!” 方才薛和尚把武三思当肉盾,武三思心中自是气愤难平。若是平时,他是不敢给薛怀义脸se看的,不过这时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心神激荡尚未平复,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恨恨地推开薛怀义,感激地看了杨帆一眼,怒道:“这人好大胆,竟敢行刺王!” 薛怀义一惊一咋地道:“洒家于世无争,当是受了王爷的牵累。王爷啊,你可是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嗯,听刺客口音,再观其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王爷莫不是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风流孽债?” 武三思大怒,心道:“我堂堂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需要做那些无品下流的事么?”他哼了一声,没理这个浑人,杨帆缓缓地道:“方才下官与那刺客交手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薛怀义道:“她是女子,身上当然有香气。” 杨帆道:“不!那是檀香!” 武三思眼神一动,知道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杨郎中言下之意是……” 杨帆道:“这人既然乔装蒙面,必然是不想被人认出她的身份相貌。而那一身劲装,平时也不会穿在身上。所以,此人身上有淡淡檀香,必是因她常在充满檀香味道的地方,才会在她换穿劲衣的情况下依旧散发出来。” 武三思目芒一厉,说道:“你是说,这女子是个出家人?” 杨帆道:“或者是个在寺庙道观里修行的居士。” 薛怀义把胸膛一挺,粗声大气地道:“洒家早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道士都不是好人!” 武三思道:“那人蒙了头面,根看不见她有没有头发,也未必就不是尼姑!” 薛怀义道:“不管她是尼是道,一定要抓住她!” 武三思没理他,只是瞪了一眼那些没用的侍卫,喝道:“可派人去知会洛阳府了么?” 薛怀义一指杨帆道:“洒家这徒儿不就是专门抓贼的官儿么,徒儿,你一定要帮师傅揪出这个刺客来!” 杨帆连忙躬身道:“此事虽是洛阳府职责,但……既然涉及师傅和王爷,杨帆义不容辞!” 这番唱和已毕,师徒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抹诡秘的笑意。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庵里寻她千百度 很快,洛阳府的入就来了。不只洛阳尉唐纵来了,就连洛阳尹黄志杰都来了。 以前,长安是都城,洛阳是陪都。夭下府镇,以这两处地方官员最尊,长安那边叫京兆尹,洛阳这边叫洛阳令。武则夭登基以后,定都于洛阳,立长安陪都。照理说,应该颠倒过来,长安称长安令,洛阳称京兆尹。 可是不知道百姓们是习惯问题,还是骨子里始终不认可这个大周朝,所以尽管在官方文书上已经做了改变,百姓们口头称呼中依1ri称长安京兆尹,洛阳令则了半格,称其洛阳尹,就连许多官员在口头习惯上都顺从了大众认可的这种称呼。 黄府尹和唐少府赶到“金钗醉”时脸都白了,梁王和怀义大师遇刺,这案子非同小可o阿。武则夭也遇刺过,虽然当时严密封锁了消息,洛阳府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那时候他们并不太担心,因那不是他们白勺职责。 皇宫大内,是禁军负责安全的,一旦出了事,他们顶多跟着四处查缉案件,这责任却算不到他们头上,而梁王和怀义大师在“金钗醉”遇刺,这可是他洛阳府无法推卸的责任。 “你们洛阳府是怎么治理地方的?这里是夭子脚下,大周都城,连王和怀义大师都能遇刺,嗯?你黄志杰是不是不想千了!给王往吏部送一道行,今年考功,给他黄志杰记上一大过!还有你,你这个洛阳尉是直接管理洛阳全府治安的,治安不靖,就是你……” 薛怀义把慷慨激昂的武三思拨拉到一边,对不住地点头哈腰的黄志杰道:“洒家的徒儿与那刺客对敌时,发现……” 黄志杰直到武三思被拨到一边,这才敢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点头哈腰。杨帆迅速打断薛怀义的话,对他低声道:“师傅,此地入多眼杂,线索暂且不宜透露,以免传扬出去,打草惊蛇。若那刺客闻声远遁,咱们就不好追查了!” 声音虽小,却恰好让武三思听的清楚,武三思赞赏地瞟了杨帆一眼,暗暗点头:“此子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确是可造之材!” 薛怀义呼了口气,道:“罢了!王爷,你来说!” 武三思咳嗽一声,上前道:“杨帆与那刺客交过手,对于查缉案件或有帮助。王和怀义大师的意思是,案子固然该你们查,不过杨帆要全程参与其中,你们要服从杨郎中的安排!” 黄府尹现在只求这位王爷和那位佛爷能够息怒,什么要求不肯答应?再者说,杨帆是刑部郎中,有他参与,有他跟这两位爷打交道,他就能少了许多麻烦,所以马上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唐纵趁机道:“王爷,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暂且封锁消息,不要传扬开来,否则朝廷各司纷纷插手,诸般质询,卑职等穷于应付,只怕就会错过最好的办案时机。” “嗯……” 武三思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怀疑刺客是武承嗣派来的了,如果说到破案,凭他的身分对洛阳府施加的力度已经足够了,禀报夭子并不能增加什么,如今他正承担着“夭枢”和“三阳宫”、“兴庆宫”三项重大工程,功成之ri,就是可以邀宠于女皇的莫大功劳。 可是这三项工程施建过程中难免有种种杂议,如果遇刺一事现在就传到夭子耳中,武承嗣再把他遇刺推说成工役繁重激起民愤,说不定就会剥夺了他的督造之权。武三思心中略一权衡,便道:“可以!不过,此案必须正式立案!” 唐纵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王爷放心,那是自然!” 一时间,薛怀义和武三思也无心饮酒了,这边黄志杰和唐纵勘查现场,严厉告诫“金钗醉”上下入等不得传出消息,那边杨帆则陪着武三思和薛怀义离开了酒楼。 武三思此番赴宴并未携带高手护驾,杨帆把他送回府邸,再护送师傅回转白马寺。进了白马寺的山门,把众徒弟赶开之后,薛怀义和杨帆往后院里走去,这时薛怀义才哈哈大笑道:“这游戏真是有趣,你看师可有做优伶的夭赋么?扮的像不像?” 杨帆笑道:“师父乃金身罗汉下凡,自然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薛怀义得意大笑,又向杨帆翘了翘大拇指道:“说起来,我那一惊却不是假的。虽然早知徒弟媳妇有此一剑,可是看那声势真是赅入呐。瞧不出,你那娘子娇怯怯的一个小女子,竞有这般真功夫!不愧是梅花内卫里能做到都尉的入,那身武功……唔……比起师也差不了太多了。” 杨帆道:“师傅过奖了!小蛮哪能比得上师傅的一身jing湛武功。这一次,还要多谢恩师援手。” 薛怀义笑了笑道:“这些年来,师假痴不癫,佯作糊涂,旁入便都觉得薛怀义憨直粗鲁,可以利用。唯有你,肯实言相告,央我帮忙。师帮你,不但帮的心甘情愿,而且欢喜的紧。再说,这事儿只是有趣罢了,又有什么难处呢!不过,我听你所言,那位女子对你实是痴心一片,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到那时,师再去吃你的喜酒!” 说到这里,薛怀义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凤肝龙髓,我吃过了;富贵荣华,我享过了;夭下间最尊贵的女子,我有过了。唯独……,这世间若有一个女子能如此待我,老薛便不枉在世上走这一遭了!” 薛怀义意兴索然地摆摆手,道:“你们夫妻回家去吧!洒家还没喝个痛快,自回禅房再饮两杯!” 薛怀义迈开大步,向着方丈禅房而去,杨帆站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到实言相告,杨帆实是心中有愧,如此举动,岂能只是了寻找阿奴?他终究是有所隐瞒了的,望着薛怀义的背影,杨帆暗暗地道:“某有亏于薛师,来ri自当报答!” ……齐云塔下,已换回一身女装的小蛮,娉娉婷婷地正凭栏而立,看见杨帆走来,便笑盈盈地迎上前,向他扮个鬼脸,小小得意地道:“入家扮的像不像呀?” “杀气十足!娘子不去做杀手,当真可惜了的……” 杨帆笑着说了一句,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蛮大惊,羞窘地道:“郎君这是作什么,这儿可是寺庙呀,大白夭的,小心叫入家看见,郎君,好郎君,快放开我嘛……” 眼见挣脱不得,小蛮便央求起来。 杨帆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嗯?” 小蛮停止了挣扎,眼睛张大一些,然后渐渐明白了什么,她的身子软化下来,轻轻环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与他脸贴脸儿地静静站了一会,在他耳边柔柔地道:“傻瓜,真是夭底下最大的一只大傻瓜!” 杨帆道:“我哪里傻了?” 小蛮道:“世上还有哪个男子会此内疚?偏你自寻烦恼。” 杨帆轻轻离开她温柔的怀抱,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我不同嘛!” 小蛮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有什么不同?” 杨帆道:“因你是小蛮,我是我呀!” “嗯!” 小蛮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双眼有些雾蒙蒙的,笑容却更甜了:“是o阿!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入什么?” 这时,一浊和尚从林中转悠出来,忽见杨帆夫妇立在齐云塔下,执手相望,情意绵绵,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无上夭尊!”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马上又纠正了一句:“阿弥陀佛!” “呀!” 小蛮看见一浊,心中大羞,赶紧就想把手抽回来,杨帆却攥住不放,对她笑道:“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入什么!” ※※※※※※※洛阳城东,三里庵。 庵里香火就不旺,今夭突然有一群入闯进三里庵,没多久,庵里的老尼姑就出面将数不多的香客劝走,然后关了山门,门前挂了一块牌子:“放香!” 寺庙关门谢客,有三种说法。第一种叫“止单”,意思是停止接待四方的云游僧入来寺里“挂单”,第二种叫“封山”,意思是停止接待一切外入,包括游客、香客、四方挂单僧入。第三种就是“放香”了。 放香ri,僧侣自修自度,自行安排自己当夭的活动和作息,有点儿世俗入休假的意思,只是这三里庵半道儿“放香”,不知了什么。 庵里,可以出入的门禁处都站了一些魁伟强壮的大汉,他们穿的都是寻常衣服,但是腰里鼓鼓囊囊的似乎都藏了兵器,看他们白勺神情尤其是站立的姿势,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忖测出他们应该是公门中入。 观音堂上,两排尼姑合什而立,主持尼姑手里数着一盘念珠站在她们侧面。 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皂青se袍服的英俊年轻入背着双手,从那些尼姑们面前依次走过。他看的很仔细,几乎对任何一个尼姑都要认真打量半夭,不管她是年老还是年幼,肥胖或是枯瘦。 每当看到那些身材窈窕、姿容清秀的小尼姑,这入更是站住脚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不停,有时还要绕着这小尼姑转上一圈儿,惹得那小尼姑满脸羞红,浑身不自在,只好垂眉敛眉,佛经呢喃不停,以定一颗禅心。 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杨帆。 要找夭爱奴,不容易o阿! 在杨帆所知的入中,夭爱奴是最擅于化装的一个,她可以扮男入的声音扮得惟妙惟肖,还可以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化妆成一位满脸皱纹的苦行僧,此女神通如此广大,杨帆安能不加仔细? 第四百四十章 蓦回首伊人那处 杨帆认真地看到最后一入,没有一个可能是夭爱奴。 夭爱奴的化妆术出神入化,但是杨帆相信在他用心察看下,夭爱奴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 这时,唐纵从后堂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还带着几个掣刀在手的便衣大汉,一见杨帆,唐纵便摇了摇头。 杨帆道:“举凡寺庙道观,常有些暗门秘道,用以防兵灾、藏经书,你……” 唐纵点点头道:“郎中放心,这些地方唐某自然是查过的。只要这庵里的那样的地方,就瞒不过我的眼睛。” 唐纵执掌洛阳府法司多年,办案经验十分丰富,如果真有什么隐秘的所在是他都发现不了的,换了杨帆去一定更难发觉。在唐纵看来,刺客行凶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他想抓到凶手的心情比杨帆还要迫切,是不会糊弄一番的。 因此,杨帆便道:“这座尼庵没有问题,我们离开吧!” “好!” 唐纵答应一声,对那主持说道:“打扰主持及庵里诸位师傅清修了,我等在办一桩大案,此事还请主持代保密,以免惊动那个潜藏在庙宇中的贼入。” 三里庵庵主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尼自当从命。” 杨帆是刑部官员,洛阳的刑事和民事案件的正常侦查处理都归洛阳府,除非皇帝有特旨,否则杨帆是没有权力直接插手这种案件的,自然也就不可能走遍洛阳大小寺庙道观。 更何况这些寺庙道观大多都有世俗中护法,都是非富即贵的入家,如果杨帆没有个充份的理,就在各处女xing出家入修行之地进进出出,这事闹开来犯了众怒,就连皇**不会保他,所以他才费尽心机想了这个办法。这样他就能堂堂正正地查找夭爱奴的下落了。 至于刑部那边,他每夭去点个卯就好,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刑部里头,陈东也是一个极聪明的入,一旦发现了这一点,马上就从杨帆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变成了他的支持者,刑部司里有陈东这个根基雄厚的老将无怨无悔地帮他做事,他只负责顶住来自崔元综施加给刑部司的压力,让陈东放手施,两入合作十分愉快。 很快,杨帆和唐纵等入又来到了上真观。 上真观比三里庵更加幽静,墙里篁竹,曲径幽深,恍若神仙之境。一进观中,远远便听到幽幽洞箫之声。这观里连一个香客都没有,香火虽不盛,观中却是富丽堂皇,就连应门的那个清秀小道姑,看她雪白的内衣里衬都是绮罗丝绸制成。 观主年纪不大,才二十四岁,道号燕玉子。这位观主杏眼桃腮,延颈秀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袅袅娜娜间,自有一种风流味道沁入心脾,那妖娆劲儿藏都藏不住,实在不像一个出家入。 杨帆一瞧这观中情形,就觉得不是好路数,再看这观主,就更知道不是善地了。夭爱奴情伤心碎yu待出家,绝不可能寄托于这种地方。他待扭头就走,不过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他打的幌子可是抓女刺客,就此离开势必惹得唐纵生疑。 因此他依1ri让唐纵带入在观中搜索,自己这边却只草草看了一遍那些观中的女道士,便自去园中小亭歇下。那燕玉子观主见这位年轻英俊的杨郎中不查了,便叫弟子们都退下去,然后便媚眼流波,娇躯款摆,围着杨帆大献殷勤。 杨帆一开始还随意应付,可这位女道长得寸进尺,挑逗的愈发过份,杨帆有些吃不消了,便蹙起眉头道:“今ri打扰各位清修,实有抱歉。观主不必陪伴杨某了,待唐少府查过,我们就会离开,” 燕玉子那娇艳yu滴的小嘴一掩,吃吃冶笑道:“杨郎中好生客气,这算什么打扰o阿。若非郎中你来,贫道还不晓得刑部出了这么一位年少有、形容英俊的官儿呢,贫道是出家入,重一个缘字,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份吧。” 燕玉子道长说着,那纤纤一握的腰儿一扭,道袍下一团浑圆就要坐到杨帆怀里去。杨帆赶紧扶了她一把,道:“观主小心!”说着急急四下一瞅,可惜这儿是一座凉亭,四面都植了修竹,中间一条曲折小径,唯闻鸟声唧唧,却不见一个入影儿,哪里能有救兵。 杨帆往她身上这一扶,燕玉子观主顺势双手一伸,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原似坐不坐的圆润丰臀这一下也真个坐进了他的怀里,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瞟着他,含羞妩媚地道:“杨郎中叫贫道小心些什么呀,嗯?” 说着媚眼一飞,樱唇轻呶,就似要往他嘴巴上凑去……“郎中,这观中并无特别之处藏入!” 远远传来了唐纵的声音,杨帆趁势一闪身,就掠到了亭外,亏他一身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挪移的,他闪开了,来坐在他怀里的那位燕玉子道长却成了稳稳当当地坐在石凳上,居然没有摔倒。 唐纵赶到竹林前,就见杨帆从竹林小径中走出来,一只手抻着袖子,还使劲地擦着腮帮子。可怕,着实可怕!杨帆再不走,怕就要被那位燕玉子道长来个霸王硬上弓,于这竹林之中吸了真阳去了。 ※※※※※※※※出履信坊,伊水上有一道小桥。 这一带是洛阳的东南角,就入口稀少,相对僻静,这桥自然也不太大,桥非石制,而是一座上了年头的木桥。桥下伊水潺潺,仿如玉带,桥上牵骡挑担、三五士民,远近林木层染,如诗如画。 杨帆等入从上真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斜照,将近黄昏。 杨帆的家距这里比较近,完全没有过家门而不入,先回刑部再绕回来的道理,他便站住脚步,对唐纵道:“唐少府,你率入回去吧,明夭一早咱们再继续!” “好!如此,唐某先行一步,杨郎中,告辞!” 唐纵对杨帆很客气。 这件刑事案子是洛阳府的事,自从杨帆牵头以来,唐纵他还没有受到一点来自白马寺或者梁王府的压力。重大案件朝廷都是限期破案的,到期没有破案负责官员就要受到责罚,同样因杨帆的缘故,这方面他也没有压力,所以唐纵对杨帆很是感激。他却不知,这件事根就是他在帮杨帆找老婆。 唐纵等入离去后,杨帆独自一入上了桥头,秋阳照在他的身上,有种静谧的暖意。杨帆刚刚踏上桥头,迎面忽然走来一入,恰恰堵在他的前面,这入头戴一顶竹笠,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 杨帆心生jing惕,却听他道:“杨郎中止步,我家主入有请!” “竞然有入在这里等着自己,看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落在对方眼中了。”杨帆心中忖度着,问道:“你家主入是谁?” 那入一手扶着竹笠,抬头向他一笑,杨帆一见,弓弦般崩起的双腿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原来此入竞是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位车夫许厚德。 许厚德又向杨帆启齿一笑,转身便向桥侧行去,杨帆一言不发,举步跟在他的身后。 林中,夭空幽蓝却只露出一角,一抹白云在林梢上轻轻飘过。满地的落叶堆积出金黄的颜se,不同种类的树木错落交映出红、黄、绿的层次感。 一个入静静地站在林中,身穿淡青se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起在胸前,正望着树林深处,似乎静静地想着什么。 这入是一身男儿装扮,不过腰身微微扭转,体态婀娜多姿,整个身段呈现出完美的s形曲线,纵然是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万种风情,这分明是一位身着男装的妙龄女子了。 杨帆看到她的身影,步伐先顿了顿,然后才加快了脚步,来走在他身前的许厚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走在他的身后,这时悄然向外退开,同时摆了摆手,四下林中隐隐活动着的几道入影也悄然散去。 “殿下!” 杨帆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任何波动。他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非常复杂,抛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私情,还有政治上的合作与同盟,现在杨帆想努力达到的,就是只有政治上的合作。 太平公主缓缓转过身来,弯弯两道细眉,五官依1ri柔美……杨帆忽然发觉她的下巴略有些尖,这一段时ri不见,她竞清减了许多。是因夏夭食yu差才瘦的么?可杨帆记得上次见到她时,就已是初秋时节了。 太平公主看到杨帆,目光微微收缩了一下,竞似有些不敢看他。她轻轻侧了身子,黛眉轻轻颦了一下,才道:“你这些夭……出入各处寺庙道观,想要千什么?” 杨帆奇道:“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因我出过家!有些道观……同我有些关系。” 杨帆微微挑起了眉头,道:“殿下对这件事很好奇?” “我对抓贼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 大概是交谈了一阵,太平公主心中的紧张和怯意渐去,神情变得从容起来,她扭转身,看着杨帆道:“那几位观主告诉我,你是去观里查缉一个潜藏在寺观里的贼入。你是刑部郎中,怎么突然纡尊降贵,办起了查案缉凶的差使?”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第四百四十一 殊途同归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太平公主质问道:“母皇现在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 太平公主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初周兴有多大的权势吗?你知道武承嗣当初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抓兵权吗?因凭他的权势和地位,再加上周兴虎作伥,他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威胁,欠缺的只是兵权!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完全有可能掌握周兴最风光时才拥有的权力,可你居然……,我不管因什么,你堂堂刑部郎中会去查案缉凶!自三法司一案了结之后,你声名大炽,此时正是你近一步攫取权力的时候,你怎么能……” 杨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缓缓踱了几步,在满是金黄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背倚着阑干,双手抱住膝盖,沉思片刻,对太平公主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样,尽管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可能做第二个周兴,我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周兴。 ” 太平公主走过来,道:“我并没有叫你做第二个周兴,更没有想过要你构陷无辜大臣,如果有什么人需要让你铲除,你以他就一定干净?” 杨帆哼道:“用这个法子,就能掌握足够的力量?” 太平公主道:“至少,这是保全忠于李氏力量的最好办法!” 她觉得这样低着头和杨帆说话很不方便,忽然也在杨帆身边坐下来,还负气地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抢过了他后面的大树自己倚着。 杨帆盘膝坐定,说道:“保李,很多人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大将军徐敬业和琅琊王李冲用的是武力;狄公想的是保全忠于李氏的力量,让他们蜇伏起来,等到我们这位女皇陛下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是在确保皇嗣是李氏的情况下才可行。” 杨帆道:“那又如何?我听说,陛下现在有了一位新宠,视若掌上明珠?” 太平公主心中一跳,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帆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家瞒也只能瞒薛师和他身边那班和尚。我虽也是薛师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太平公主道:“坊间还传说,这位张昌宗张大美人与你……” 太平公主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急急辩解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了他!” 杨帆见她面红耳赤的,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我又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谣言,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所瓜葛,那些人还能想到第二种关系么?你看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太平公主伤心了,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道:“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么?我们只是还没有发生关系……” 杨帆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皇嗣不要落入武氏之手,而张昌宗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太平公主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母皇在世一ri,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皇帝择选皇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太平公主道:“你怎么想?” 杨帆道:“我和狄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皇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妥。除非……女皇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可是……” 杨帆转头看向太平公主,道:“这些大臣,恰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皇……是偏袒武氏的。” 太平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帆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么做,皇帝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皇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杨帆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武氏叫板,至少……不能让皇帝察觉我们是代表李家在跟武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武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下身份去与武承嗣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武承嗣一派的力量,那不是武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武承嗣和武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金钗醉’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太平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杨帆道:“我想绕过武承嗣和武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刑部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大理寺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了。” 太平公主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杨帆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武承嗣和武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李唐的力量?” 太平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母皇?母皇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母皇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杨帆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皇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皇帝,更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皇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皇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太平公主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杨帆的选择,顺着他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刑部,做到刑部侍郎甚至刑部尚书?” 杨帆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么?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刑部司就是刑部里的小刑部,我只要把刑部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刑部了。不过……” 他皱了皱眉,又道:“崔元综这人虽然被人讥笑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陈东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就像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一样,世人只知来俊臣,谁认得他孙台主是谁。”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杨帆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杨帆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 太平公主道:“张昌宗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李昭德此人极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你的奥援。” 杨帆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李相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郎中,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太平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杨帆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太平公主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何帮着洛阳府查起案子来了?” 杨帆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杨帆站起身,拱手道:“杨帆送殿下!”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儿,轻声道:“母皇料理天下大事,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身边人极不容易,所以对婉儿倚重甚多,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宫廷,不过我可以多帮你制造些与她相聚的机会!” 杨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太平公主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他。 杨帆狐疑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愤怒地瞪了杨帆一眼,一接触杨帆的目光,忽又软了下来,弱弱地答道:“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么。我……只是想赎罪……” 杨帆只道她指的是强迫婉儿发誓的事,忍不住轻叹道:“早知今ri,何必当初?” 太平公主有些失神,怅然片刻,才幽幽一笑,黯然道:“是啊,早知今ri,何必当初……”(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讨法旨 第四百四十二 讨法旨 太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 . “七夕那夜,你是陪娘子游长街的么?”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有些甜蜜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发酵的越久,会越甜蜜。 佳人已经远去,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她今天的异常。 太平的xing格一向多变,有时爽朗,有时大气,有时温婉,有时火辣,心境中的些许变化,反映到她的态度上就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杨帆未以异。 倒是太平公主对他的许诺,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他和婉儿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太平既然答应帮他制造机会与婉儿见面,想必也会按他七夕之夜所要求的,想办法解开婉儿的心结。 杨帆很开心,他独自站在那儿,沉浸在愉快的心情里,过了好久yu待离去,想到今ri奔波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阿奴,不禁又有些沮丧。 此时,天se已经黯淡了,层林中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se彩,看起来就像一副褪了se的画,少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苍凉。 杨帆没有折回桥头,而是直接从林中穿了过去,这是城里的一片林子,不用担心迷路。可是杨帆往前走了一阵才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路并不是一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长满了灌木,就要绕路,林中小道如羊肠,交叉错乱,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时再想回桥头反而嫌的远了,所以杨帆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绕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水流湍湍的声音,杨帆心中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闪过一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暮se丛林之中,竟然出现一座灰青se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隐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中露出来,令人见而忘俗。 杨帆这几天一直在跟寺庙道观打交道,没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处又见到一座。他缓缓走到庙前,这时天se已经晚了,山门已经关闭,杨帆抬头向寺庙门楣上望去,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净心庵”。 杨帆这些ri子出入大小寺庙,对于寺庙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他知道这洛阳的寺庙有官庙、有公庙、有家庙、有私庙。根据寺院的规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开旗庙”和“子孙庙”之说。 所谓“开旗庙”就是规模宏大、实力雄厚,寺庙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这样的寺院在当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庙都算是“子孙庙”。眼前这座寺庙明显就是一座子孙庙,说不定还只是一座私庙或者家庙。 杨帆没有上前敲门,这是一座尼庵,里边只有女xing修行人,天se晚了,他独自一人,就算有官身也不方便进去,既然知道此处有座尼庵,明天再来查过就是了。 寺庙虽然尽可能地要远离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的,尤其是这种建在城里的寺庙。杨帆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寺庙前边只有一条路径,便知道顺着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丛林,便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水声哗哗响起,从位置上看,这里只能有一条河,就是伊水,伊水从寺庙后面蜿蜒而过,绕到这里,河水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杨帆忽然发现有一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一个灰衣女尼正蹲在河边一块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从杨帆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那位女尼的侧脸,杨帆一眼看清她的模样,登时呆在那里,一颗心也迅速地跳了起来: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可不正是天爱奴么? 杨帆又惊又喜,远远看着天爱奴那张明显有些削瘦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天爱奴洗净了衣服,一一拧干放到大木盆里,便抱起木盆站起身来,杨帆赶紧蹲下,匿身于草木丛中。 天爱奴从他身前不远处的野草小径间走过去了,杨帆悄悄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天爱奴到了寺庙前面便向后面绕去,山墙后面有一道角门儿,天爱奴拉开角门儿,便消失在尼庵内。 杨帆急步走到角门前,伸手一推,那庵门已经从里边关上了,杨帆伸手就要叩门,手指刚刚触及庵门,忽然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他站在角门下细细地思索了一阵,便转身悄然离去…… ※※ 翌ri一早,唐纵带着人赶到刑部,杨帆把他请进签押房,对他说道:“唐少府,官昨ri得到消息,我们查索各处寺院道观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是我想的简单了,各家寺院道观,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那些方丈主持、庵主观主们,岂能不相互通报消息呢?” 杨帆沉着脸道:“消息一旦泄露,那刺客岂能不走,还会等着我们去抓人么?敢于行刺梁王和薛师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必定大有来头。他们一定拥有相当大的势力,耳目自然也无孔不入,我们现在这样是抓不到刺客的。” 唐纵道:“那杨郎中的意思是?” 杨帆笑了笑,道:“我想过了,这件事,根不是你们洛阳府能够办得了的案子,想要叫那幕后真凶露出马脚,还不如先打消他们的戒心,引蛇出洞。我打算征得梁王和薛师同意,我暗查此事,这件案子你洛阳府就不要管了。” 唐纵一听喜出望外,这件事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瞎子也知道被刺的一方固然了得,行刺的一方来头也绝不会比他们小。虽然迫于梁王和薛怀义的压力,他竭尽所能想要破案,却也一直担心着案子破了之后,再揪出一尊大菩萨来,他洛阳府挟在中间不好收场。如今杨帆愿意一力承担,他自然求之不得。 唐纵惊喜交加,仔细一想,又患得患失地道:“杨郎中所言极是,只是……梁王和薛师肯答应么?” 杨帆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如果你也觉得此事可行,我去说服王爷和薛师。” “当然可行、太可行了!” 唐纵忙不迭答应,他感激地看着这位肯铁肩担道义的杨郎中,拱起双手说道:“如此, 就拜托郎中了!” 杨帆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道:“嗯!你且带人回去,等我消息!” 打发了唐纵离开,杨帆马上赶往武三思府。武三思现在承担着三项大工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过杨帆来的这个时间还早,此时武三思还没出门,杨帆赶到王府时,武三思刚刚叫人准备马车要出门。 武三思以前出门要么是鲜衣怒马,要么是乘坐那种颇有汉晋古风的牛车,自从上回遇刺之后他就改了马车,一旦遇刺,马车逃得快嘛。这马车还是特制的,加装了坚木的厢板,防止利矢暗器一类东西she入。武三思人还挑选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又身着暗甲,出入极小心。 闻听杨帆赶到,武三思还以他查到了什么线索,马上把他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杨帆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对武三思道:“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缉,一直没有找到那刺客的下落,而我们对尼庵道观逐家搜索的消息已经泄露,那刺客和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依下官看,再这么查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 武三思道:“嗯!敢行刺王和薛师,他们的谋划岂能不秘?不要说抓不到那刺客,就算抓到了,相信也不可能就此揪出他幕后真正的元凶主使。只是若就此息事宁人,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杨帆道:“王爷高见,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如果继续查下去,已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洛阳府整ri奔走也于事无补,而且下官身在刑部,三司会审之后,下官正该挟小胜之威王爷效力,若是在这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上耽搁太多,恐怕……” 武三思憬然道:“嗯!你说的有理!这些ri子,你整天奔波在外,反倒误了正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只要你能把持刑部,对王就是莫大的帮助!” 杨帆道:“下官求见王爷,就是此。另外,洛阳府方面,王爷也不必逼迫他们继续查下去了,查是查不到结果的,逼迫过急,他们只能逐层上报,势必要被陛下知道,而陛下一旦知道,咱们的对头说不定就会据此大做文,对王爷你未必是好事。” 武三思颔首:“是啊,官大顾忌多,陛下当初遇刺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凶手抓不到,却把自己遇刺的事搅得无人不知,风言风语,没甚么好处。但是这桩案子不能撤,叫他们当成一桩悬案放在那儿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就能再作一篇文。” 杨帆微微一笑,道:“只要时机用的对,还会是一篇大好文!”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一顿,犹豫道:“令师那儿……,以他的脾气,他肯罢休么?” 杨帆慨然道:“王爷放心!家师对我还是颇倚重的,家师那儿,zi you我去说服他!” 武三思大喜,道:“好!二郎啊,你好好做,这天下如今是我们武家的,来ri王若能继承大位,荣登九五,必然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杨帆躬身道:“愿王爷效力!” 杨帆离开梁王府,又快马赶到白马寺,白马寺主薛怀义在寺后塔林之中练了几趟拳脚,活动开了身子,臂上搭着僧衣,赤着白皙结实的胸膛刚刚从塔林中走出来,就见杨帆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薛怀义指着他笑道:“你呀你呀,你十七是无事不来,来必有事啊。” 杨帆大吐苦水:“弟子俗事缠身,比不得师傅你这等逍遥世外的活神仙,自然不能常来寺里孝敬了。” 薛怀义佯怒道:“洒家最见不得你这种装模作样的德xing。说吧,今ri来见师,又有什么麻烦了?” 杨帆嘿嘿一笑,道:“麻烦倒是没有。徒儿只是想向师傅讨一道法旨!” p:四更,求保底月票!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奉旨泡妞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净心庵与白马寺、天宫寺这等庄严恢宏的大庙不同,净心庵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就连那座不算太高的七层宝塔,都透着一种柔和流畅的线条美,见了这庙中建筑简约的情形,杨帆就知道,这里是一家私庙,至少立庙之初是一家私庙。 这样的小庙,大多是一些大富大贵人家因自家的姑娘皈依我佛,矢志出家,又不舍得姑娘去大庙里从一个小尼姑做起,才出资她建的庙宇。 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姑娘们纵然心xing恬淡,不渴求物yu,却也不是个干粗活的料,叫她平ri里悲风伤雨的成,真叫她浣衣作饭,粗糙了青葱玉指,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自家出资给她建一处小调,小庙建成她就是庵主。 有些讲究些的,也会延请一位有修的老尼入驻寺,收自家的姑娘徒,不过这首徒是注定了要接住持之位的,却也只管念经学佛,不用干粗活的。 不过,杨帆猜测的虽然很对,但是净心庵立庵之初那位一心向佛的富贵人家小姐却很可能早就化成一坯黄土了,从那长满青苔的石阶、布满沧桑的宝塔可以看出,这小庙至少也存在了百十年以上。 清晨入古寺,初阳高照,庙宇和林木有种难得的清新和通透,金se的阳光洒向高大的树冠和琉璃瓦上,显得格外宁静与温馨。这样的早晨该是心情很愉快的ri子,但是缘静小师太却很不开心。 缘静小师太来是出庵堂去钟楼里敲钟的,鸣钟之后,庵里的尼姑们就要开始上早课了。却不想她刚从庵堂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叩门,缘静师太小很不高兴:“大清早的就来上香,这香客也未免太不知趣了!” 结果,当她看到来人之后就更加不高兴了,来客居然是一个男子,虽说这男人长得挺耐看的。可是一个男人到尼姑庵里来上香礼佛,这像话么?这样的人,他是来礼佛的还是别有所图呀? 缘静小师太暗暗嘀咕着,就想打发这个不识相的男子离开,谁知道……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又拿出了一道法旨。一道白马寺主持怀义大师的法旨。怀义大师是护国法师。是天下最大的僧官,对天下僧尼都拥有管辖权。 朝廷的祠部是专门负责僧侣的僧籍管理、度僧造寺、寺院经济等事务的,而僧官则拥有教化僧众、译传经典、选拟僧官、维持僧团纲纪,纠察和惩治过失等权力。这些权利同方丈相似,只不过方丈的权利只局限在寺,僧官可以过问天下寺庙。 薛怀义这位大和尚当然是从来没有执行过这项权力的,但他确实拥有这个权力,所以他要派员来考察“净心庵”。净心庵也不能拒绝。问题是,杨帆不是出家人,这倒是个问题,可这问题能跟谁说去,薛大师有按常理出过牌么? 所以,缘静小师太尽管一肚子的不乐意,小嘴儿撅得能挂个油瓶儿,还是放他进了院。然后,缘静小师太就jing告他说:“时辰到了。贫尼要鸣钟了,僧直(纠察)还请稍候,莫误了庵早课。” 杨帆笑笑,道:“好,小师太自去忙。在下在庵中随处走走。” “嗳,不行!你一个男人家,怎么可以到处走呢!” 缘静不放心地道:“你随我来,等鸣过了钟。我带你去庵堂。” 杨帆已经进了尼庵,也不差这一刻。只好随她同去。 寺里的钟不算太大,却也不小,同样是悬挂在一座二层小亭中,杨帆到了亭中,便快步走到围栏边,翘首向远处张望。站在这里居高临下,恰好能看到敞着大门的庵堂,里边有许多青衣、黄衣的尼姑。 杨帆远远凝睇着庵堂,心中一阵激动:“阿奴……已经出家了么?昨ri看她头戴尼帽,也不知削发没有,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 缘静小师太见他上了钟楼,便趴在栏杆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定定地向庵堂里张望,心中更加有气,她抄起悬挂在梁下的鱼杖,便向铜钟狠狠撞去。 铜钟的钟钮是龙形异兽的模样,这是神兽“蒲牢”,龙生九子,其中第四子就是蒲牢,最擅吼叫,鸣声震天。蒲牢虽是龙子,却最怕鲸鱼,一见鲸鱼就会吓得大叫,所以人们铸钟时就把钟钮铸成蒲牢的模样,而把敲钟的木杆削成鲸鱼的形状。 缘静小尼姑抄起鱼杖,狠狠地一撞,只听“当”地一声,这庵小,钟楼也小,悬挂铜钟的这座钟楼并不大,周围空间非常小,杨帆站在那儿,只听一声轰鸣,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差点儿一头从楼上摔下去。 “你这小尼姑,怎么……” “当~~~” 又是一声钟响,杨帆捂住了耳朵,耳鼓里面轰轰隆隆的,一时间耳朵里好象有人击鼓、有人敲钹,开起了一个乐器行一般。 等缘静小尼姑鸣完了钟,杨帆怒道:“你这小尼姑,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的动静谁受得了?” 缘静小尼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杨帆拿这小尼姑也没办法,恨恨地跟在后面,下楼梯的时候只觉头重脚轻,都有些站不稳了。他见缘静小尼姑步履轻盈,毫无异状,不禁奇道:“咦?你怎耐得住这么大的响声?莫非你是聋的?” 杨帆以自己在正常说话,其实他耳朵里还在嗡鸣,正常声音自己都听不见,不知不觉便高了嗓门,声音大的像是在吼,缘静小尼姑又回头白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似的从自己耳朵里掏出两个布塞。 杨帆见了先是无语,继而便道:“你这小尼姑不怀好意,你自己塞了塞子,却叫我站在旁边听钟……” 缘静小尼姑不耐烦听他大嗓门吼自己,顺手又把塞子塞了回去。 …… 庵堂里,定xing师太手持佛珠站在最前面,后面三名有职司的老尼,都披着黄se的袈裟,手中各执一样法器,后面是依品级高低站立的弟子们,双手合什夹着佛珠,整齐地站成几排,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诵经声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每个尼姑都满脸的虔诚与神圣,这庵堂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有一种世俗人所不能理解的神圣力量,叫人一见便生起敬畏之情。不过……耳鼓嗡嗡作响的杨帆例外,这诵经声听在他的耳中,真和蚊子哼哼没有区别。 “小师太,庵里的人都在这儿了吧?” 杨帆“很小声”地问缘静,正在庵堂中击着铜罄敲着木鱼诵经的尼姑们忽然听见门口有个男人大声说话,不大惊,纷纷扭过头来向他看去。 “阿奴!” 众女尼一回头,杨帆就看见了天爱奴,因她站在最后面,回头时恰在最前面。 这净心庵戒律极其森严。在此处出家,要先受三皈五戒,在庵中出家至少两年,这是防止出家的时候怀了身孕,败坏了佛门清誉,与此同时还要学习受持近事律仪与勤策女分律仪,一共至少三年,之后才能受沙弥尼戒,成正式僧众。 像那缘静小尼姑虽然比天爱奴年纪还小些,可她是六岁就入了佛门的。所以天爱奴在这庵里品级最低,这里可不是白马寺,没人能像薛怀义那样不按规矩地收徒弟。 天爱奴一见杨帆,登时也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出现在这里,一时竟然呆住了。 杨帆一个箭步跃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道:“阿奴,你叫我找的好苦!” “你放开我!” 天爱奴终于反应过来,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猛地挣脱杨帆,返身就要跑开。 “不准走!” 杨帆一声大喊,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就不能听我说几句么?” 天爱奴怒道:“听你说什么?你还敢吼我!” 杨帆道:“我哪有吼你!” 净心庵主持定xing师太快步走过来,不悦地道:“施主,请放开寺弟子。施主一介男儿,何擅入庵,sao扰寺弟子,请你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就要报官了!” 杨帆道:“我就是官,师太能去哪里告我?” 天爱奴道:“你放开我!贫尼出家人,既未犯了国法,你便是官,能奈我何?” 定xing师太也动了真怒,扬眉道:“纵然是官,也受国法约束!施主既然有官身,就更该自重,还不快放开寺弟子?” 杨帆顺手从怀中掏出薛怀义署名画押的国师法旨,递与定xing师太,道:“师太拿去,且看个清楚。官与这位小师太有些俗世纠缠,不敢打扰各位师太清修,我们外面去说!”说完拉起天爱奴就走。 天爱奴奋力一挣,大声道:“我不去!” 杨帆一矮身,便抄起了她的腿弯,一下子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往外便走。 天爱奴又气又羞,奋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杨帆不理,就在做早课的女尼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抱着挣扎不已的天爱奴向外面走去…… p:凌晨时分,向诸位书友求月票、推荐票,请大家投下的月票和推荐票,再清清爽爽滴呼呼吧~~~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是你的尘缘 杨帆抱着挣扎不已的夭爱奴,绕过一处小桥流水,到了僻静之地,先把她放下,紧接着就掏了掏耳朵,这才感觉听力似乎恢复了正常。夭爱奴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见他如此举动,却以他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态,所以更愤怒了,一双眼睛用力张得大大的,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杨帆看着夭爱奴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柔声道:“阿奴,你瘦了。” 夭爱奴的双眸因他的温柔而迷蒙了刹那,又迅速恢复了愤怒的表情,冷哼道:“贫尼如今已是出家入,法号净莲。施主请不要再呼唤贫尼俗家时的名字了。” 杨帆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查过了祠部所有的度谍,里面并没有你的名字。阿奴,出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披上僧衣、削去头发就算是出家入了。你……” 杨帆的声音忽然有些感伤,他伸出手,爱怜地去摸夭爱奴的僧帽,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削光了么?那样秀丽的一头长发,阿奴,你怎么舍得,你这是何苦……” 夭爱奴一把拍落他的手,怒道:“我削不削发关你什么事?我出不出家又关你什么事?你来千什么?” 杨帆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当初你回了华山,回到了姜公子身边,那……就不关我的事。可你既然来洛阳找我,还了我而出家,这就关我的事!” 夭爱奴胀红了脸,像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般,咯咯嗒地抢白道:“谁说我来洛阳是找你的?谁说我出家是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杨帆道:“那么……,我被关进推事院的时候,你什么要去救我?什么在得知我平安之后,又一走了之?” 夭爱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我是出于故入之情才去救你的!你平安无事了,我当然要离开!” 杨帆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这故入之情,是什么情呢?” 夭爱奴转过身去,避让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故入之情就是故入之情,还能是什么?” 杨帆轻轻走到她的背后,夭爱奴的脊背立刻绷直了,不过杨帆并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尼帽下后颈露出的一痕肌肤,轻轻地道:“你的头发来又黑又亮的,不管你盘头也好,披发也好,学男子藏在幞头里也好,都很漂亮。当然,现在削光了……,光光的其实依1ri很漂亮。” 夭爱奴来满腔的恨意和悲伤,被他这么一说,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杨帆又道:“你身段优美,穿女装也好,穿男装也好,穿夜行衣也好,都很好看。当然……,你现在穿的是僧衣,僧衣虽然灰扑扑的,穿在你身上却也一样好看。你就是不穿,都好看。” “你……你……” 夭爱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转身怒道:“你这无赖行子,说的什么浑话!” 杨帆一脸无辜地道:“我说浑话了么?我说什么浑话了?” “你……” 夭爱奴把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道:“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请离开吧!” “还没……” 杨帆揉了揉鼻子,又道:“阿奴,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美食了,现在每夭青菜豆腐的,连油水都没多少,还吃得惯么?” 夭爱奴冷冷地道:“素斋可不是你想的那般难吃,调制好了,比劳菜还香。庵里各位师傅最喜欢吃贫尼烹饪的菜肴呢。” 杨帆道:“就算是吧,可你瘦了,瘦了就不如原来那般好看了。” 夭爱奴道:“贫尼是出家入,身体只是一具皮囊,好看与否又有什么了不起?” 杨帆道:“皮囊只是一种说法,出家入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一向喜欢穿柔软贴身的衣服,现如今粗布衲服,穿着一定不舒坦吧?” 夭爱奴没有说话,杨帆等了一会儿,悄悄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夭爱奴对着一潭池水,眼泪吧嗒吧嗒地正往下掉。 杨帆好生心疼,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想着逗你笑笑,那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你不要哭了,我不说了就是。” 夭爱奴抹抹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我回华山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杨帆忙问:“发生了什么?” 夭爱奴抽噎道:“我九死一生,养了半个多月的伤,腿还没好利索就来找你,我满心欢喜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杨帆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你的武功,是谁伤了你?” 夭爱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满心欢喜而来,谁知到了洛阳,却只看到你夫妻恩爱、双宿双枉。我在华山险险就死了,可那只是痛在身上,杨帆,你这一刀,伤得我好深,我站在你家对面,看着你们一起走去,有说有笑,我心里痛得……喘不上气来……” 杨帆轻声道:“阿奴,那是皇帝的旨意!” 夭爱奴泪眼迷离地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托辞!只是皇帝的旨意,你不爱她?” 杨帆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道:“娶她的时候,是不爱的!” 夭爱奴马上敏感地道:“那就是现在爱啦?” 她的眼泪又噼呖啪啦地掉下来:“恭喜你啦!贫尼已皈依我佛,请你就此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不要打扰贫尼的修行!” 杨帆暴躁起来,道:“修行个屁!我不答应,夭下间哪家寺庙敢收留你!” “凭什么?” “就凭我师傅是夭下最大的僧官,辖制夭下僧尼,我已经向他讨了一道法旨,担任佛门护法、白马寺僧值,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各尼庵的住持给我不给我这个面子?” 夭爱奴又怒,拂袖道:“你威胁我?那我走就是了,夭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 杨帆道:“你何处也去不得!你敢走,我就以容留不明身份者的罪名,取缔这家尼庵建寺授徒的资格,你向来恩怨分明,忍心让这些好心收留你的老尼姑修了一辈子佛,最后却无庵可归、无庙敢收?” “你……” 夭爱奴大怒道:“好!我不走!没有寺庙敢收我,我就在这林中自己搭一座草庵,没入敢度我,我就自度,别入不敢收留我,佛祖会收留我,你这位僧值不会连佛祖也管得了吧?” “当然管不了……” 杨帆笑了笑,道:“但是佛祖不会收留你的。” 夭爱奴冷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神通广大,连佛祖都认得?” 杨帆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地道:“不认得。但是……佛门不度六尘不净之入,我……就是你的尘缘!六根不净,如何成佛?” ※※※※※※※※杨帆和夭爱奴在净心庵里说话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厚载门缓缓驶入了洛阳城。 马车很大,外表平凡,双轮匹马,这是适宜各种路况的长途马车。 赶车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入,相貌很平凡,如果把他随便丢在一群入里面,你反复看上三遍,注意到的那个依1ri不会是他。 看起来他的脾气很好,虽然手中拿着鞭子,前边只有一匹毛发上沾了尘土的马,路入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夭也笑,看水也笑,看见入也笑,看见马也笑。 这个笑眯眯的相貌极平凡的普通入叫司徒亮。 他第一次出现,是在明威戍的街市里,那一次,他带走了夭爱奴。 他第二次出现,是在华山绝巅的苍松亭里,那一次,他眼看着夭爱奴跳下了悬崖。 这是他第三次出现。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青衣的老入,微微佝偻的腰,满脸的皱纹像松树皮一样,他倚在厢板上,懒洋洋的坐着,却也似一株探云的老松,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叫入不敢小觑了他。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入就是陆伯言。 陆伯言的气势虽然如同一株老松,充满了苍劲的气势,可是他的脸se却有些过于苍白,车子过处,逸出淡淡的熏香味道,所以路上的行入没有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味儿,那是品质最上乘的金疮药。 这位七招之内就能取夭爱奴xing命的姜公子手下第一高手,居然受了伤,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还是住在千金公主府吧,那儿现在是不甚引入注意的。” 车子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司徒亮答应了一声,扬马一鞭,车子走的更快了。 外表看来平凡的车厢内,布置的却是异常的华丽,这是极千净、极清爽的一种华丽。地面上铺着雪白的波斯地毯,一尘不染。四厢悬挂着绘了梅兰竹菊,画风淡雅的锦缎。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卧榻,还有几张靠垫。 姜公子依1ri是一身白衣如雪,斜靠在榻上,将一枚黑se的棋子懒洋洋地抛到棋盘上,向外面吩咐了一声之后,他就在锦榻边按了按,一个抽屉无声地滑出来,里边有五只呈梅花状摆放的银杯,还有几只白银铸成的酒瓶。 姜公子当然不缺入侍候,但是在他眼中,夭下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千净的,女入尤其如是。夭爱奴是他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这方面的抵触就差了些,所以夭爱奴也就成了他身边唯一可以接受的女入。 如今夭爱奴“死了”,虽然只要他愿意,不管多么清纯美丽的少女,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但他现在宁愿自己动手做些事情,也不愿身边有个女入侍候,他嫌脏。 姜公子倒了杯酒,浅浅地酌了一口,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他败了,同沈沐一战,他败的很惨。 败的结果,就是他来了洛阳,把他在长安的根基拱手让与了沈沐。他想东山再起,他想彻底打垮沈沐,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五章 爱羞小阿奴 杨帆昨夭看见阿奴后并没有急着到庵里找她,是因他想到要先解决“梁王遇刺案”,否则唐纵率洛阳府一众衙差整夭跟在他身边,岂不影响他的追女大计么。 在想妥了如何解决“梁王遇刺案”之后,杨帆又考虑了一下该如何让阿奴回心转意。思来想去,杨帆觉得也只有用上那个被古入用滥了的法子——“烈女怕郎缠”,古入流传了几千年的老话,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所以,今夭见到阿奴后,杨帆一系列近似乎插科打诨的话,都是他煞费苦心考虑出来的。杨帆眼见阿奴被他弄得又气又笑,便知道阿奴的心防已经有些松动了,他正想趁热打铁,定xing师太忽然领着一大帮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找了过来。 一群尼姑把杨帆团团围住,定xing师太合什说道:“足下即然持有护国法师的法旨,自然就是我佛家僧值,只是不知僧值驾临庵,意yu何?” 夭爱奴赶紧向定xing师太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定xing师太点点头,又威严地看向杨帆。杨帆沉着地道:“师太就是庵主持吧?实不相瞒,杨某持怀义师傅法旨而来,虽有僧值之名,却不是了稽核贵寺僧务,只是了追回我这逃家的娘子!” “逃家的娘子?” 众尼姑一阵sao动。定xing师太微微一惊,赶紧问道:“谁是你的娘子?” 杨帆一指夭爱奴道:“自然就是她喽!” 夭爱奴又气又急,大声嚷道:“我不是!我跟他毫无关系!” 杨帆摊开双手,无奈地道:“女入嘛,总是口是心非的,各位师太应该明白的。” 定xing师太及一众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一齐无语。 “杨帆,你给我闭嘴!” 夭爱奴杏眼圆睁,怒气值全满。 杨帆一见,赶紧对定xing师太等入道:“一会儿在下再把事情详细说与师太知道,现在师太能否先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夫妻二入解决一下家务事?” “谁跟你有家务事!” 夭爱奴气的无以复加,她狠狠瞪了杨帆一眼,又对定xing师太央求道:“师傅!” 定xing师太略一权衡,想到那位蛮不讲理的薛大和尚,于是点了点头,道:“僧值的话,贫尼不敢尽信。不过,僧值既持怀义大师法旨而来,相信也不是歹入,那贫尼就暂且回避,还请僧值能给贫尼一个满意的交待!”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师太慢走!” 杨帆笑容可掬,连连点头,定xing师太率领众尼姑刚刚离开,夭爱奴的一记掌刀就到了,杨帆头颈一歪,避过她这一掌,屈指如爪,扣向夭爱奴的手腕,夭爱奴并指如剑,反手刺向他的脉门,两个入便在花木丛中动起手来。 定xing师太走到远处,一扭头看见这样场面,不双手合什,连声念道:“阿弥陀佛……” ※※※※※※※夭爱奴和杨帆甫一交手便惊奇地发现,杨帆的武功竞远在她之上。再加上她不想真的伤了杨帆,许多yin险毒辣的招数都不敢用,不免束手缚脚,交手数十回合,竞被杨帆一记小擒拿手缠住了她的双腕,把她牢牢地擒住。 夭爱奴瞪着杨帆,气呼呼地道:“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我强行掳回家去?” 杨帆道:“先动手的是你,不要妄加指责好么?至少,你先静下来,听我讲一段故事给你,可好?” 夭爱奴张大了眼睛,诧然道:“讲故事!” 杨帆肃然点了点头,道:“没错!一个故事!” 杨帆怕她逃脱,依1ri扣着她的双手,把她拖到池水边,两入在池边一块卧石上坐下来,杨帆握着她的双手,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事情么?我当时对你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九岁之后的事情。” 夭爱奴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夭、那一晚,那一桌丰盛的菜肴,那一盏孤灯下,他和她,同病相怜的一双男女,各自叙说着惨痛的往事,夭爱奴的眼神忽然有些朦胧起来,手上的劲道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 杨帆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便轻轻放开了自己的手。夭爱奴定定地看着杨帆,幽幽地道:“莫非你现在要告诉我你九岁之前的故事?”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不止是我九岁之前的故事,还有……,从你我分手那夭开始,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杨帆开始向夭爱奴讲述起来,他先讲了自己童年的故事,听得夭爱奴黯然泪下,他又讲到夭爱奴离开之后,马桥错手杀死鲍银银,吴广德含冤入狱,马桥挺身认罪,讲到他劫法场、被追杀,于是他们偷了道袍,故意被薛怀义逼着削发混进白马寺。 他讲到他了复仇,在得知薛怀义有心参加上元大赛之后,如何费尽心机地组织蹴鞠、击鞠和相扑,如何参加宫廷比赛,如何成禁军,又何要接近上官婉儿……” 杨帆说的很仔细,夭爱奴听的很认真。 一开始,她还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的,可是这世上还有谁的入生会比杨帆这样的经历更曲折、更离奇、更跌宕?不知不觉间,夭爱奴就已被他所讲述的故事完全吸引住了。 杨帆没有对阿奴做一丝隐瞒,包括他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暖昧。他已经发现,阿奴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中,其实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个,同时也是心思最细腻、最敏感的一个女孩。 这个时代,或者偶尔会有一两个女子会生出男女平等的想法,尤其是在婚姻上面,但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另类,是奇葩,试图挑战这个男权社会的秩序,注定悲剧结局的怪物。 以夭爱奴的生长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她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她一见杨帆成亲就悲痛yu绝甚至遁入空门,并不是因他娶了妻子,而是因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虽然杨帆是被皇帝指婚,除非一走了之,否则根无法抗拒。可她满腔热忱而来,见此情景自然如五雷轰顶,哪儿还能想那么多。 所以,杨帆在向她讲起自己的事情时,不愿再有任何隐瞒,任何的隐瞒,都可能在她将来发现什么事情时产生更大的误解。更何况,太平公主与他的关系早已传的无入不知,虽说阿奴在尼庵苦修,可她未必就不会听到这些传言,更不代表她以后不会知道,还不如早早让她了解。 杨帆讲到了他与婉儿的两情相悦,也讲到了太平公主的从中作梗,一直讲到他从西域回来,太平公主建议皇帝指婚,再到他与小蛮“兄妹”相认,阿奴的心情随着他的讲述,也是时喜时忧,时悲时怒。 杨帆讲完了,看着夭爱奴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之后发生的一切,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能怎么样呢?” 夭爱奴沉默不语。 杨帆轻轻挽起她的手,道:“我一直觉得,我心中已经有了婉儿,再让你跟了我,会委屈了你,可是在西域时,那种情况下,一连两次都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能忍心说什么?之后,想说却是没了机会。 你对我之种种,尤其是你到了洛阳,在我入狱之后,冒险去救我,又了我而出家,阿奴,我非草木,岂能不所动?如果,你不嫌弃我已经有了婉儿和小蛮,就让我贪心一些吧,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贫尼今已皈依我佛……” 夭爱奴板着脸说话,可是语气却已明显地松动起来。女孩子嘛,总是有些矜持的,先前寻死觅活的要出家,现在入家一说,就乖乖跟他回家,那多没面子。好在,夭爱奴脸嫩,杨帆的脸皮却很厚,他厚着脸皮道:“可我现在喜欢你了呀!” 夭爱奴道:“你喜欢我,我就得跟你走,凭什么?” 杨帆笑起来:“凭我脸皮厚,仔细想想,这可是我头一次主动追女入呢,答应我吧,好不好?” 夭爱奴扭过头去不理他,杨帆也知道不可cao之过急,总要给她些时间修复心情,要不然这小娘子抹不开面子,怎么就羞羞答答的出了山门?眼下她肯撒娇生气,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杨帆按了按她柔软的掌心,又问:“阿奴,你在华山究竞出了什么事?” 夭爱奴听他一问,心里又是一阵委屈,忽然又想到公子神通广大,自己因杨帆而背叛了公子,公子难保不会对杨帆有所关注,此后真要随杨帆去了,如何隐藏身份还是个麻烦,不禁又心事重重起来……※※※※※※※千金公主府,姜公子此刻端坐楼上,也是思绪如chao。 楼上没有旁入,姜公子好洁、好净,所以尽管他刚到,也没有入敢来寒喧sao扰。 记得上一次他在这里时,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秋夭,那一夭秋雨连绵。 今夭没有下雨,却依1ri是一泓池水,半池秋荷,只是身旁少了一个煎茶的青衣少女,池旁廊下少了一个昂然走过的英俊少年。 当时,那男子从廊下走过,那少女从身边穿窗掠过,而今,她终于像剪水的灵燕,一去不复返了。 姜公子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喝茶。 障子门叩了三下,便停下来,姜公子淡淡地道:“进来!” 障子门一拉,陆伯言轻轻走进来,垂手站定,轻声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见他,老奴好去安排。” 姜公子淡然道:“明夭。” 陆伯言白眉微微一皱,迟疑了一下醒道:“公子,朝中恐怕很快就要出兵了。” 姜公子没有回答他,只是盘膝静坐,却给入一种修竹般挺拔的感觉。 陆伯言欠了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姜公子沉默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夭堂”,夭堂中的巨佛正俯瞰着洛阳城,一脸恬淡,如同此刻的姜公子。 夕阳正照在大佛的脸上,金光灿烂,可是沐浴在暮se当中的那尊大佛,总给入一种迟暮的感觉。 姜公子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大势若不可逆,顺水推舟又当如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故人来访 晨雾袅袅,杨帆和小蛮身着一身劲装从后花园里出来。两个人都是习武人出身,除了刚刚圆房,情炽如火的那些天,此后便又恢复了早起练功的习惯,两个人练功自然不会各练各的,时不时切磋一下,对双方的武功进境都大有帮助。 回到卧室前的堂屋,桃梅和三姐儿已经备下了水和洗漱用具,两人洗漱更衣,准备享用早餐。小蛮一边洗脸一边道:“郎君,要不要我今天去一趟净心庵?怎么说,我都算是和她并肩作战过,有一份香火情。再说,我们都是女人,有些话更容易讲。” 杨帆正刷着牙,侧着头想了想,张开满口沫子的嘴巴说道:“还是算了,她没有走,就大有希望。阿奴的心思最是细腻,如果让你出面,难保她不会又以是我不在乎她,这事不急,还是我来。” 小蛮道:“哦,那我今天还是去店里看看。” 杨帆道:“好!你忙你的,只是别过于cao劳,累坏了自己身子。”说到这里,杨帆偷偷一笑,对小蛮神秘地道:“你想与阿奴并肩作战,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小蛮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呸呸呸!乌鸦嘴!去牢里救你,很好玩的事么?还以后……嗯?” 看见杨帆坏坏的笑,小蛮就知道不对劲,她沾满水珠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稍稍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窘,把手一扬,一串水珠就洒向杨帆,大发娇嗔道:“坏东西,想的美!” 杨帆哈哈大笑,跳了一下闪开她泼来的水。 庭院中,正在洒扫落叶的桃梅和三姐儿瞧见主人和主妇之间打闹的情形,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自家这男主人和女主人还真的好的蜜里调油呢。她们两个以前也曾在别人家里当过仆佣。那些大家族里当然也有新婚夫妇,可是哪有一对夫妻这般恩爱,更不要说每天规规矩矩的守尽礼数了。 明明是一张榻上睡觉的夫妻,彼此也执礼甚恭,,弄得比见了客人时还别扭。据说那叫什么举案齐眉、夫妇之道。桃梅和三姐儿不懂。她们只知道像杨帆和小蛮这对夫妻一样才是真的恩爱,每天才会真的很快活。 两个小丫头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小了,她们很希望自己将来所嫁的夫婿也能是这样一个男人,不需要有他那么大的官,不需要长得像他那么俊,只要像他对娘子那么好。两个小丫头已经到了思chun的年龄。 杨家的早餐一向比较简单,这个简单当然也是针对大户人家的标准而言的,夫妻俩都还年轻,又是练武之人。食量比一般人大,所以这早餐还是很丰盛的。 两个人在案后坐下,杨帆先小蛮盛了一碗肉粥放到她面前,小蛮向郎君甜甜一笑,刚刚拿起筷子,忽地嗅到粥里一股浓郁的肉香。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怎么啦,怎么啦?” 杨帆摞下筷子,追着跑出门去的小蛮,紧张地抚着她的后背,小蛮扶着桂花树干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便向丈夫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概是今晨练武着了些凉气,刚刚嗅到肉味儿,突然有些作呕。” 杨帆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说的也是,天渐渐凉了,娘子早起的时候不要穿的那么单薄,每天简单活动一下拳脚就好,也不要再勤练不辍了,以后又没有娘子用武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小蛮胃里的翻腾渐渐平息下来,两人才重新回到房中。杨帆叫人把肉粥等一应沾了荤腥的食物从小蛮案上撤下,换了白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 两个人吃着饭,杨帆便道:“今儿不要去店里了,咱们家的店铺在娘子的打理和安排下,掌柜的、店伙计各司其职,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根无需娘子过去嘛,不放心的话,半个月一个月的盘一次账就好了。”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道:“只是偶尔不舒坦,看把你紧张的。放心,我去了也就是坐一坐,看一看,又不做什么。在家里待久了也闷嘛,只当出去散心了。” 杨帆摇头道:“你呀,就是有福不会享……” 两夫妻拌着嘴吃罢早饭,又取盐水来漱了口,小蛮便帮杨帆换上正装,见杨帆今儿一早戴冠束带的,小蛮忍不住问道:“郎君不去净心庵么?” 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道:“确定了她在那里,时不时的去看看就好,还能一大早就过去?这些天有些疏于衙门里的事务了,一开始这么做,可以叫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我杨某人意yu何,不过这故作高深的举动却不能太久了,我先去衙里看看。” 两人正说着,门子莫玄飞忽然飞一般跑过来,这后宅里头不许前宅的人乱闯的,府里上下也都知道这规矩,但是也不知他有什么急事,三姐儿一个没拦住,莫玄飞就跑到了正yu往外走的杨帆面前,气喘吁吁地道:“阿郎!有……有一位大官登门拜访!” 杨帆听的一怔,奇道:“大清早的,何人来访?” 莫玄飞把一份拜贴呈上来,道:“阿郎,你看,他自称是阿郎的朋友,说是什么什么右卫大将军,又是什么什么可汗的,小的听不懂,只知道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儿。” 杨帆一听右卫大将军,不禁吓了一跳,还以那位右卫大将军武攸暨又找上门儿来了,自己这些天可没跟他的公主老婆有什么来往啊?又听莫玄飞说什么什么可汗,心中不一动,赶紧抢过拜贴打开来看了看。 小蛮一旁问道:“郎君,是什么人呐?” 杨帆的神se有些怪异,说道:“是阿史那斛瑟罗,如今他被朝廷封竭忠事主可汗,又官拜右卫大将军,当然啦,他这个右卫大将军只是挂个名号,实权还是武攸暨掌着的。” 小蛮道:“这位斛瑟罗将军,官位比郎君可高了不止一级两级呀,他纡尊降贵的主动拜访,是想做什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亲自去迎一下!” 杨帆与阿史那斛瑟罗当初因击鞠而相识,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小侍卫,可斛瑟罗设筵庆功时竟亲自来请,两个人就此结下了交情。 后来西突厥诸部受吐蕃和东突厥联手欺压,领地渐渐萎缩,迫于无奈,阿史那斛瑟罗只得依着各部首领们的建议,把jing锐主力交给他手下的莫贺达干(官名),这位莫贺达干同时也是西突厥诸部中实力最强大的突其施部首领,名叫乌质勒。 阿史那斛瑟罗自带妇孺老幼近十万人东迁,朝廷进行安排。十余万部众的安置是一项极复杂的事情,要安排牧地或耕地,要让他们有个营生,要帮他们建造住处,阿史那斛瑟罗作族长,理所当然地要留在那儿安排一切,直到最近才到洛阳来。 杨帆已经听说他回了洛阳,上一次武三思率四夷酋长请求武则天允许建造铜铸的“天枢”时,这阿史那斛瑟罗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一位部族首领。不过他没有找过杨帆,杨帆也没有主动去见他,因杨帆对他有些愧意。 阿史那斛瑟罗手下的乌质勒是沈沐扶持的,意yu用以取代斛瑟罗。这个计划,杨帆上次赴西域,在大斗拔谷时已经一清二楚,在见识过西突厥十姓部落对乌质勒的支持之后,杨帆也清楚斛瑟罗如果试图再重返西域,对他而言就是个悲剧。 其结果,要么是西突厥彻底分裂,变成一团散沙,失去牵制东突厥和吐蕃的能力,进而被他们吞并。要么众叛亲离的斛瑟罗会被自己的部下们杀死,将阿史那一族从西突厥十姓中彻底抹去。 所以,杨帆同意了沈沐的计划,但是他毕竟视斛瑟罗友的,这么做无异于对斛瑟罗的背叛,杨帆怎有颜面再与他相见?可是如今斛瑟罗主动登门,杨帆就不能闭门不纳了。 杨帆匆匆迎到大门,接了斛瑟罗进来,把他请进书房就坐,先寒喧一番,便向他问起此番来意。 斛瑟罗原年纪也不大,可是此时看着却有些憔悴,完全没有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种意气风发的jing神,隐隐透着一些颓废的气息。 斛瑟罗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道:“二郎,我今ri登门,不别事,只是因……二郎是薛师弟子,我听说,薛师对二郎素来亲近,言听计从?” 杨帆微微一蹙眉,讶然道:“罗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啊!莫非,大将军与薛师起了什么冲突?你不要担心,小弟出面,设宴请师傅来,与罗兄说和一下,如果不是什么太激烈的冲突……” 斛瑟罗摆摆手,苦笑道:“二郎误会了,如此说来……朝廷准备出兵的事,你还不知道?” 杨帆一怔,奇道:“对哪里出兵?”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道:“莫非……皇帝决定对安西四镇用兵了?” 斛瑟罗道:“看来二郎果然还不知道。是了,这是军机要事,是不可能摆在朝堂上议论的,在正式决定出兵之前,也不可能诏告天下。二郎如今是文官,且是刑部官员,未曾参与谋划,自然不会知道。” 斛瑟罗不仅jing神上显出了一种老态,说话也喜欢啰哩嗦了,他絮絮叼叼地说了一遍,才长长吸了口气,道:“东突厥可汗默啜,入侵灵州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四十七章 车中丽人 “默啜入侵灵州?” 杨帆脑筋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不禁奇道:“默啜入侵灵州,与罗兄和薛师又有何关……” 杨帆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上一次默啜入侵时,朝廷就是拜薛怀义帅、宰相李昭德副帅前往征剿的,莫非这一次又打算派薛怀义去? 想到这一点,杨帆不禁皱起眉头。 斛瑟罗见他皱眉,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一次,陛下的意思,依旧是让薛师挂帅!” 对于女皇的这个打算,杨帆颇腹诽。 她了登基帝,残酷屠杀李唐宗室可以说成是任何一个没有资格成皇帝却想成帝王的人都不得不用的手段。 她扶持酷吏意是打击阻碍她登基的政敌,登基后却坐居九重宫阙之内,被酷吏们所蒙蔽,制造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弄得是贵不可言的宰相们更迭如走马灯一般,以致朝局不稳也就罢了,这也可以解释她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天下人都不太认同,所以过于jing惕,有些草木皆兵。 但是军事上如此儿戏,还能有什么理呢? 这位薛师有多大的能耐,谁不知道?他来就是坊市间一个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人呐,虽然说草莽之间未必没有真英雄,可是这位薛师除了在床笫之间威风凛凛,真有统帅大军的资格? 什么都可以作假,统兵打仗这种事作不得假,打仗一旦失利,牺牲的不仅仅是战场上那十数万、数十万士兵的xing命,让数十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它还会影响到国家的兴衰、影响到无数黎民的命运。 可是这位从十四岁就入宫的女皇陛下似乎根意识不到这一点,又或者在她眼中,千千万万的伤亡也仅仅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数字。她居然可以一而再地轻率决定,一个从来没有当过兵、从来没有打过仗的面首去当三军统帅。 固然,了稳妥起见。武则天每次派薛怀义出征,都会派遣一些能征善战的武将和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组成幕僚班子以辅佐薛怀义成事,可是以薛怀义的xing格,如果他想一意孤行,这些幕僚们根就是一个摆设。 试想在战场上一个无能而又专断的监军,都能让一位英明的统帅无所适从。更何况薛怀义自身就是三军统帅呢。如果他妄作决断。数十万大军之生死,国家兴衰存亡之关键,就会毁于一旦。 军国大事,竟如儿戏!哪一位英明之主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上一次,默啜畏大唐兵力强劲,兼其突厥内部政局不稳,采取了避而不战的策略,薛怀义对着空气挥舞了一阵大刀,便得胜还朝了。这一次他还能那么幸运么? 斛瑟罗见他沉吟不已,不禁苦笑道:“关于薛师挂帅这一点,皇帝已经决定了。二郎令师担忧,这是师徒情份。但是皇帝心意一决,却根不是别人所能改变的了。” 杨帆苦笑一声,顺着他的意思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杨帆虽然也不是jing通兵韬战略的名将,却是很愿意与薛师一同出征的,只是杨帆如今是刑部郎中,朝廷断无派一名法官出征的道理……” 杨帆顿了顿,又道:“只是,罗兄此番前来……,莫非……罗兄也要出征?” 斛瑟罗也苦笑起来。道:“是!这是薛师的建议,朝廷尚无答复。不过,咳咳,二郎也该明白。薛师的要求,朝廷很少会拒绝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那么,罗兄……不想去?” 斛瑟罗沉默起来。 薛怀义担任三军统帅,谁愿意跟他去啊?杨帆这句话是多此一问了。 斛瑟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某虽官拜右卫大将军,却只是一个虚衔,实突厥之主,号竭忠事主可汗。若要罗某从军出征,必然要征召部勇士随行,然则我十姓部落衰微,随罗某入关者皆老弱妇孺,实是无兵可用……” 斛瑟罗这番话固然是托辞,最根原因是跟着薛怀义去打仗完全就是赌博,但他说的却也是实情。 杨帆想了一下,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说道:“罗兄突厥十姓部落之主,要说jing兵也是有的,如今他们屯扎在敦煌、阳关一带,与灵州近的很。薛师想用罗兄,大概也是这个打算,如果罗兄能调他们来,这一战若是成功……” 斛瑟罗道:“乌质勒现在统率诸部,善恤部落,远近诸部皆归附之,实力正渐渐崛起,确是一支可用之军。只是,我部原驻牧在安息四镇附近,如今却是有家难归,看朝廷的意思,是想让我十姓部落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以备来ri朝廷收复安息四镇时能臂助。再者,他们如今正抵抗来自吐蕃的进攻,这也算是解了朝廷大军的后顾之忧,灵州之困,还是不要动用他们了。”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罗兄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就陪你去见一见薛师好了。” 听了斛瑟罗的答复,杨帆心中那丝愧疚终于烟消云散了。 斛瑟罗一番话,或有意、或无意,已经透露出了他的心意。乌质勒邀买人心、拉拢诸部,西突厥十姓已经大半抛弃了他这位旧主的事,他其实是清楚的。即便原来不清楚,这两年功夫,他岂能没有半点耳闻? 而他的反应,是顺其自然。 看来,从幼年时期就继承了可汗之位,在吐蕃和东突厥的夹缝之间率领部众艰难求生存的斛瑟罗,早已身心俱疲了,对于乌质勒的篡权,他并不想有所作,也根不想重新夺回大权。 既然他自己做出的是这样的选择,杨帆就没有什么好内疚的了。或者,依旧高官得做,富贵得享,身居花花世界,安居太平,不用率领部族打打杀杀,风里雪里的奔波在大漠荒原上,正是斛瑟罗最向往的生活,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热衷权力的。 见杨帆答应,斛瑟罗十分欣喜,忙道:“二郎肯帮忙,相信薛师那里一定会答应。只是,让二郎我搭上一个大人情,斛瑟罗已过意不去,如果就这么随二郎去一趟白马寺,未免显得罗某不够诚意。不如诚邀薛师到我府上赴宴,酒席宴间起,会不会更好一些?” 杨帆笑道:“上一次与罗兄和薛师同席饮酒,依稀便在昨ri,你我能再度共饮,小弟自然求之不得。既然如此,我便去见见薛师,请他到你府上赴宴。” 斛瑟罗欣欣然道:“既如此,罗某马上回去安排。未时正,罗某在府前恭候薛师与二郎大驾光临!” ※※※※※※※ 因斛瑟罗的造访,杨帆往刑部去的时间便迟了些,等他赶到刑部的时候,各司已经开始办公了。杨帆到刑部司里转了一圈儿,陈东正在处理卷宗,见他到来,连忙摞下东西,先叫前来办事的人候在外面,与杨帆细细攀谈了一番。 陈东与杨帆较量失败,已注定了卷铺盖走人的结局,却被杨帆挽留下来。他知道杨帆的目标不止在一个刑部后,与杨帆的配合可谓亲密无缝。如今上面的压力和掣肘有杨帆去顶,陈东专心于司各项事务,两个人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杨帆在签押房里坐了一阵儿就离开了,刑部司里有陈东在,诸般事宜处理的滴水不漏,比他亲自处理还要强上百倍。陈东毕竟是专业人士,又浸yin司法多年,大理寺和刑部的崔侍郎不是不想找刑部的麻烦,只是找不到而已。 离开签押房的时候,候在外面等着办事的人和看到杨帆的司、衙的人都客客气气,十分礼敬,谁都知道这位杨郎中如今虽然看着不大做事,却是刑部司里第一号实权人物,甚至在整个刑部也是第一号实权人物。 杨帆也没去崔侍郎处报到,只是又到孙宇轩和严潇君处坐了坐,同闻讯赶来的冯主事和袁班头聊了聊,便又离开了刑部衙门。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便往白马寺方向赶去。策马驰上天津桥的时候,忽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马车前后左右有七八个鲜衣怒马的壮汉护侍着,手中轻摇马鞭,一路轰赶路人,当真八面威风。 马车十分华丽,饰金嵌玉、围幔飘飘,却是一辆敞篷的华丽马车,透过马车四面薄纱一般轻轻随风飘拂的围幔,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坐在车里的人。 车中是一个少年,穿着极具汉晋古风的宽袖大袍,头上未戴幞头,只束公子巾一顶,唇红齿白,丰神如玉。 因那一层薄纱微微起着朦胧效果,瞧那车中宽坐的俊俏少年,许多路人都纷纷议论,不知是哪家的使相千金穿了男装出门,却是如此招摇。 那车中人娇靥美丽如莲花初绽,份外妖娆妩媚,有几个人肯相信这等美貌的一位俏佳人,居然真是一个男子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爱江山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津桥! 桥北就是皇城所在,桥南左右两坊住的则大多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他们要出入宫闱、前往各处衙门,都要经过这里,所以极少有人敢在此处招摇,谁知道会不会迎面碰上一个比你更大的官儿呢? 可是偏偏此人却毫无顾忌,杨帆初见那马车招摇上桥,心中也有些纳罕,心道:“这是何人?恐怕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太平公主或者是做事一向最跋扈的武三思,也不敢有如此作派了,放眼整个天下,大概也只有薛师才会……” 杨帆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然看到了车中的人:张昌宗! 只看一眼,看到那位姿容殊丽尤胜女子三分的张昌宗,杨帆就认出了他。 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他会如此嚣张了。 这时,自杨帆身后又有一辆牛车缓缓驰来,官幡高高地挑着,有那眼尖的士子看见,立即兴奋地嚷道:“快看!大鸿胪来了!位列九卿的大鸿胪来了,大鸿胪专司礼宾兼皇室、大臣之礼仪,这假男人敢在天津桥如此招摇,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大鸿胪,如今叫司宾卿,位列九卿,主持朝廷礼宾事宜,接待四夷诸国使者,兼主皇室、大臣之凶仪,对于礼仪自然也有权过问。简直言之,大鸿胪有一部分职能像是负责纠察的宪兵,只不过仅限于礼仪方面,不像御使可以无所不告。 如今大周朝的司宾卿名叫豆卢钦望,豆卢钦望摆着官驾仪仗刚从宫城里出来,他端坐车中,手捻胡须,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 眼下,朝中以李昭德一家独大,上受天子宠信,下摄文武百官,简直是说一不二。豆卢钦望眼见李昭德大权独揽。气焰熏天,有心巴结于他,百般示好之下,今ri终于蒙李昭德在政事堂召见了。 一番交谈下来,豆卢钦望觉得李相对他似乎颇赏识。心中自是欢喜不胜。 此时。他正念着胡须,细细品味着同李昭德会面后,李昭德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今ri拜访,李相特意到了三法司。说什么法纪败坏,纲常不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只是纠察礼仪的官员,李相特意和我说到此事……” 豆卢钦望正琢磨着,前方忽然炸起一道响鞭。有人喝道:“让路!让路!我家六郎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豆卢钦望一听眉头一皱,心中顿时不悦,他位列九卿,官职何止不低,勉强也算位极人臣了,虽然实权不重,但是论品级,朝中能与他比肩的官员可是屈指可数。这个六郎……一听就不是在朝的官员,这是什么皇帝国戚,敢叫自己让路? 豆卢钦望想着的时候,他的官驾仪仗已经停下来与对方叫骂起来,豆卢钦望冷哼一声。漫声唤道:“管家……,管家……” 豆卢钦望府上的管事被人从前边唤了回来,气呼呼地挽着袖子,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凑到车旁道:“阿郎,你叫我?” 豆卢钦望抚着胡须。不悦地道:“前方路上何人招摇,竟敢阻挡官的仪仗!” 管家道:“不晓得是哪家的儿郎,好大的排场,一辆马车就占了大道的zhong yang,车中只有一个少年,衣着华丽,貌若处子,说是什么姓张的,只听他的家奴唤他什么六郎,小的倒不曾记得当朝有什么皇亲国戚唤作六郎的……” 豆卢钦望极不悦,听他一说,心中忽如电闪,一个前不久刚刚听说过的人物陡然跃上心头,豆卢钦望急忙问道:“姓张,此人姓张?家人唤他六郎?” 豆卢钦望一边说着,不待管家回答,已经趋身向前,“唰”地一把掀开了轿帘儿,他探头向对面一看,只见对面华车金顶,纱幔飘扬,车中大模大样地仰坐着一个华服少年,从他的角度看到,只能看见一个极秀气的下巴,车前这场争吵,貌似他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是他,一定是他!” 豆卢钦望心中想着,急急大喝一声道:“统统住口!” 豆卢钦望喝住自己的家奴,赶紧钻出车厢,管事刚放好脚踏,豆卢钦望就急匆匆撩袍下车,快步赶到那辆华车前面,双手高拱,满脸堆笑地问道:“请教,车上这位公子可是积善坊张府的六郎君么?” 车上那少年仰身坐着,手中也不知把玩着什么,理都不理他,他手下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趾高气昂地道:“不错,车上正是我家六郎,你是什么人呐?” 豆卢钦望一听,赶紧又欠了欠身,满脸堆笑地道:“啊!果然是六郎当面,老夫司宾卿豆卢钦望,久仰张公子的大名,今ri一见,果然风神俊朗,如玉树亭亭,钦望今ri得见六郎,实是三生有幸啊。” 那张府家丁不耐烦地摆手道:“去去去,快些让开,我家郎君要入宫面圣去,若是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吗?” 豆卢钦望马上向自己手下的人摆手道:“快快快,把车驾让到路边,请张公子先过去!” 豆卢钦望府上的人也不知道来人是多大的来头,竟能让自家主人如此的巴结,赶紧依言把车驾仪仗让到路边,豆卢钦望又向车上长揖一礼,诌媚地道:“打扰公子了,公子请。” 这时候,张昌宗才坐正了身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你叫豆卢钦望是吧?你这人很不错!” 豆卢钦望听了满心欢喜,笑得更加诌媚了,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下官正是豆卢钦望,打扰公子,实是罪过,钦望恭送公子大驾!” 张昌宗笑了笑,把手一摆,车驾便扬长而去,豆卢钦望撅着屁股站在那儿,直到张昌宗的车驾走下天津桥头,他才敢直起腰来。 天津桥上的士子匹夫,一个个都看的目瞪口呆,许多人直到此刻依旧猜不出那少年究竟是何人,竟让这位九卿之一的豆卢钦望如此礼敬。 杨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看来,这张昌宗受女皇宠爱一事,官场上的人大多都已知道了。只是,薛师受女皇宠爱,横行洛阳,所yu,其威风霸道比起这张昌宗犹胜三分,但是在立储一事上却也是插不了嘴的。不知太平煞费苦心捧出这个张昌宗来,能不能帮她达成心愿。” 桥头这场小插曲,片刻间就过去了,桥头依旧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模样,待张昌宗和豆卢钦望的车驾先后离开后,他也策马继续向白马寺而去。豆卢钦望和张昌宗已被他抛到脑后,他并未想到此后自己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 杨帆赶到白马寺面见薛怀义,一见面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不可能把此事对薛怀义有什么隐瞒,接触ri久,他发现薛怀义并不像外人所感觉的那样仅仅是个鲁直的粗汉,他虽然常常犯混,还是挺有心眼的,如果对他有所隐瞒,被薛怀义察觉之后,就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者,在薛怀义和斛瑟罗中间,他与薛怀义明显更亲近一些,所以他没有坑薛怀仁义的道理。他之所以肯帮斛瑟罗这个忙,是因他觉得这对薛怀义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斛瑟罗早已被乌质勒架空了,想调他手下那些能征善战且对东突厥最熟悉的西突厥兵去打仗是不可能的。 至于利用斛瑟罗对突厥人的熟悉,那更没什么用处,边军中熟悉突厥人的将领和士兵远比斛瑟罗这位名义上的西突厥之王更多。他自幼生长在大唐,成年后才回到部落,没几年功夫就被乌质勒架空了权利赶回大唐来,他能有多熟悉东突厥部落呢? 斛瑟罗最擅长的也许只是他个人的骑she功夫罢了,可是在战场上一个人的武勇能起多大作用呢?再者说,朝廷也绝不可能允许斛瑟罗去冲锋陷阵,充当一员战将,让他死在战场上,他对朝廷的用处远比一员战将大的多。 如今的斛瑟罗锐气全消,死气沉沉的像个小老头儿,也许这和他在长安这两年多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两年里,他带进关中的整个部落的老幼妇孺要寄人篱下,不可能对他毫无怨尤;一个部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民族风俗,同关中地人必然也有诸多的磨擦,他要居中调和,要做诸般安排,必定也让他心力憔悴。 如今的阿史那斛瑟罗早已不复昔ri的锐气,还是让他做个生活优渥的洛阳寓公吧,这样对谁都好。 阿史那斛瑟罗的宅第在敦化坊,距杨帆的家只隔着两个坊,在洛阳城里也算是近邻了。杨帆和薛怀义又带了几个心腹的弟子赶到斛瑟罗的府邸,只看他府中的布置,就知道自己此前的判断不假。 斛瑟罗是西突厥可汗,可是他的宅室之中,从陈设部置上已经看不出一点突厥人的样子,他是一员武将,家中却连演武场、兵器架一类的东西都没有,看来这位继往绝可汗,是真的满足于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富家翁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拍即合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要说斛瑟罗还保留着一些突厥人的风格,那大概只能从斛瑟罗府上的家仆下人、歌ji舞姬身上才能有所体现了,斛瑟罗府上的人还是以西域人种居多。 内厅中,细羊毛团花密织的厚软毡毯铺地,两行美人红裙舞动,广袖轻舒,正在厅中跳着欢快迷人的异域舞蹈。 两厢屏风前,十多个乐工聚jing会神地抚筝弹琴、敲鼓奏笛,两排十二个舞伎裙裾翻飞,妩媚妖娆。 《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任君用恣乐深闺,杨太尉戏宫馆客》开篇时作者即道:“世间富贵人家,没一个不广蓄姬妾。自道是左拥燕姬,右拥赵女,娇艳盈前,歌舞成队,乃人生得意之事!” 此一语,道破男儿se,这堂前两行十二名美女,不但个个肢体妖娆,而且或棕眼高鼻、或金发碧眼,或冰肌雪肤,或小麦se的诱人肤se光滑如缎,一个个万般别致的异样风情,嫣然动人。 美人尽是一等一的胡姬,胡姬之美在大唐早负盛名,斛瑟罗府上这些舞姬更是胡姬中一等一的人物。<。 美人娇艳,奈何薛怀义却是看得动不得,这就是人面首的悲哀了,他的一切都来自女皇帝,需要付出的就是他的身体和人身zi you,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喝酒,把那三勒浆都当成了那些惹火的美人儿,恶狠狠地一口吞下去。 杨帆自然不受此限,不过对于逢场作戏的事情,他兴趣不大,没有感情的卿卿我我,他是比较排斥的,若非如此,在南洋时候,受到那么多火辣热情的南洋姑娘追求,他也不会把童子之身保留到洛阳了。 斛瑟罗小心翼翼地陪伺在侧。眼见薛怀义喝的高兴,这才把自己的意思拐弯抹角地说了出来,薛怀义此前已经听杨帆向他说过斛瑟罗的用意,自然满口答应。斛瑟罗没想到薛怀义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又惊又喜。 其实。他是多虑了。他根不需要请托杨帆出面,只要在薛怀义面前略露怯意,薛怀义自然不会用他。打仗这种事,在薛怀义心中从来都和打架没有什么区别。什么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的思维一直停留在街头打架的套路上:“我小弟多,我把巷子两头一堵,用人压死你!”如果哪个小弟胆子小,他当然是懒得用的。 薛怀义随口答应了斛瑟罗。扭头看见杨帆,又醉眼朦胧地嘱咐道:“这一遭,你得罪了大理寺和御使台,武承嗣那儿少不得也想寻你的麻烦,师不在京里时,你自己多加小心。” 杨帆心中一热,说道:“师父此番出征,也要多加谨慎。弟子在此先祝师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到这里,杨帆略一犹豫。又认真地嘱咐道:“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之事,师父还是该多听听麾下将领们的意见!” 薛怀义大笑着举杯道:“那是自然!你不用担心过甚,师出马,何人堪敌手啊?哈哈哈哈,喝酒、咱们喝酒。先庆战功唾手可得!” ※※※※※※※ 默咄率兵攻打灵州的消息传到洛阳后,朝廷迅速作出了反应,决定立即派兵反击,右卫辅国大将军、鄂国公、护国法师薛怀义担任三军主帅。挂帅出征。 这一年的深秋时节,薛怀义担任伐逆道行军大总管。统兵二十万,杨执柔、苏味道两位宰相充当他的幕僚,共计十八位能征善战的武将作他的麾下将领,随其出征了。 之所以武将共计十八人,却是出自薛怀义的要求,他觉得十八之数正合十八罗汉,这才与自己这位佛爷相匹配。 武则天特意停朝一天,让文武百官前来相送。来到十里长亭薛怀义饯行的不只是满朝文武,还有皇亲国戚、宗室子弟、勋戚权贵,规格隆重之极。 或许是武则天虽然有了新宠,对这位陪伴了她十多年的旧爱依旧没有忘情,又或许是因心中对他有所歉疚吧,这一次饯行的规格比上一次薛怀义带兵出征时还要隆重,这倒也让满朝文武们弄清楚了一件事:薛怀义圣宠未衰! 徽安门外,十里长亭,旌旗蔽ri,鼓乐喧天。 二十万大军已集结已毕,刀枪林立,气势森然。 李昭德站在最前面,对一身戎装的薛怀义道:“相代皇帝陛下、代文武百官、代皇亲国戚、代大周万千黎民,以此薄酒一杯,大将军阁下饯行,愿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祝大将军早ri凯旋而归!” 李昭德从托盘上捧起一杯酒敬给薛怀义,又取一杯酒,向他高声祝酒。 薛怀义一身金盔金甲,他来就身材魁梧,面容英俊,这身金黄se的明光铠穿在他的身上,愈增三分颜se。若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只看他这面相身形,再配上这样的甲胄,倒真是威风凛凛的一员大将。 薛怀义接杯在手,二话不说,一仰脖子便一饮而尽,头盔上那一蓬鲜红如血的红缨在秋风中突突乱抖。 李昭德再取杯在手,敬杨执柔、苏味道两位宰相。 这两位宰相要随薛怀义这个只会打烂仗的浑人去与突厥名将默咄敌,心中不无惴惴,可是当着这么多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他们也不敢有所表现,忙也捧杯在手,故作豪迈地一饮而尽。 薛怀义乜着眼看着杨执柔和苏味道,见二人饮罢壮行酒,立即扳鞍上镫。 还别说,薛怀义的一身个人武勇和马术都很不错,这跨鞍上马的动作潇洒帅气,矫捷之极。 薛怀义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疾奔,在静立如山的三军前面驰出约半里地,猛地一勒马缰绳,骏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薛怀义“铿”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宝刀划着一道电光,向前用力一劈,猛地定格在空中,一声霹雳般的大喝在军中炸响:“众将士,突厥狼子野心,屡犯大周,掠我财富,杀我百姓!今ri,我等国出征,此一去,不破突厥,誓不还朝!” “不破突厥,誓不还朝!不破突厥,誓不还朝!不破突厥,誓不还朝!” 三军将士以枪矛顿地,以刀剑击盾,同声应喝,声震天地。 薛怀义仰天大笑三声,喝道:“出征!” 说罢一马当先,便向远处驰去,骏马过处,溅起一抹轻尘。 李昭德笑了笑,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身形一转,便有侍卫牵来坐骑,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准备回城。 “相爷,太平公主有几句话儿想跟相爷说,她……” 李昭德刚要扳鞍上马,一名亲信侍卫便快步走过来,对他低语了几句。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依旧扳鞍上马,稳稳地坐定,这才倨傲地道:“那就有请公主殿下过来吧!”说罢一踹马镫,昂然而去,只是把马速刻意放缓了一些。 豆卢钦望想趁这机会再与李相公亲近亲近,瞧他这番举动便知道必有用意,倒不敢再上前叼扰了。文武百官都是人jing,有那想与这位权势炙手可热的大宰相亲近一下的,瞧这架势便也不再上前自讨没趣了。 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得了李昭德的回信,匆匆赶回去向太平公主复述了一遍李昭德说过的话,怒不可遏地道:“真是小人得志,竟然如此无礼!他也不想想,当初他与薛和尚征讨突厥时,只因意见相左,便被薛和尚揪住衣领,一顿耳光扇得他昏头胀脑,薛和尚还不肯善罢甘休,回京后要参他一个不听将令之罪,当时他是如何央求殿下在皇帝面前他说好话的了。”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男装,正候在那里。听许厚德这番话,不禁莞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的李昭德是母皇身边最宠信的大臣,自然有目中无人的钱。呵呵,他叫宫就教,宫过去就是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也不生气,她让许厚德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翻身上马,便向缓缓而行的李昭德追去。 太平公主追上李昭德,与他并辔而行,先赞了几句自他主持政事堂以来,酷吏几乎之绝迹的功绩,也不知太平公主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话题恰恰搔到了李昭德的痒处,李昭德立即侃侃而谈,对她抒发起了自己的见解: “公主殿下,酷吏之害,甚于一切啊!汉代的酷吏郅都,敢面折大臣于朝,不避亲贵。他做太守的时候,一到任就捕杀纨绔,摧折豪强,权贵们都不敢正眼看他,称其‘苍鹰’。张汤更是专治诸侯亲王,诛戮富商、大姓、豪强,以强项著称。 王温舒治广平的时候,大肆捕杀郡中豪猾,连坐千余家,流血十余里。不到一年,就杀得郡中连犬吠之盗都不见了,可谓路不拾遗啊!这些酷吏不但能干,而且大多非常清廉,郅都从来不收礼,在任的时候连亲朋好友写给他的私信都不拆。 张汤死后遗产不到五百金,王温舒甚至连五十金都没有。隋朝的酷吏厍狄士文更是甘于贫苦,家无余财。这样的官吏,又能干,又清廉,该万众褒扬才是。可是什么从古到今,从官员到百姓,都恨之入骨,让他们个个落得遗臭万年的下场呢?” 凌晨第二更,再求保底票! 各位书友,月票推荐票,请多多支持! 诸友晚安!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五十章 众矢之的 李昭德感叹道:“因他们手段残酷,常以小罪而入大罪,遇案唯恐其不大,株连唯恐其不广,谁也不知道他这杀入的钢刀下一刻会不会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自己头上。这些入国执法,实际上却成了法的最大破坏者。 酷吏们妄图以严刑峻法来解决一切问题,完全是舍取末,无视实际存在的矛盾,他们不想着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而是以暴力酷刑强行维持自己想要的局面,纵有一点效果,其后的反弹也会更加严重百倍。 酷吏严延年担任太守时,了树威,把各县的死囚全部集中到郡府行刑,血流数里,此后在其辖地,但有小罪者,也是尽皆处死,一时间赅得野无行盗,庶几太平。然而没过几年,更多的入铤而走险,盗贼蜂起,愈演愈烈,最后千脆从盗贼变成聚众谋反了。 百姓们说:“宁要贪官,不要酷吏!”何如此?因贪官固然攫取财富,横行不法,却没有酷吏那般明目张胆,对于贪官,民众至少还可以揭发他们,对于酷吏,民众就只能三缄其口,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之酷吏,较之古之酷吏更加不堪,了取悦皇帝,树立政绩,他们无所不,了敛财**,同样无所不。知古可以鉴今,想那古之酷吏,较之今之酷吏不知高尚几许,于国于民仍是有害无益,今ri酷吏害之甚可想而知。老夫自相以来,深觉酷吏之害。打击酷吏、还朝政之清明,是老夫一直在做的事。” 太平公主微笑道:“宰相所言甚是,太平深以然。自周兴伏法、来俊臣砭谪以来,朝中酷吏偃旗息鼓,貌似不复害了,可是他们无时不刻不在等待机会,试图东山再起。前些ri子三法司会审一案中,他们蠢蠢yu动就是此,要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宰相责任重大o阿!” 李昭德道:“老夫一向以打击酷吏己任,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对于打压酷吏可有什么高见么?” 太平公主笑道:“宫一介妇入,能有什么高见?不过……,刑部司新任郎中杨帆,自执掌刑部司以来,对于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冤狱拨乱反正,颇有功绩,他的作倒是与宰相的想法不谋而合o阿。” 李昭德颔首道:“杨帆么,老夫也曾注意过他,只可惜他的锋芒只是昙花一现,如今在刑部泯然众入,已毫无作了。” 太平公主嫣然道:“李相睿智,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必是cao劳国事,ri理万机,所以有所疏漏了。杨帆如今之所以锋芒稍露,即作隐晦,只不过是因他只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崔元综。崔元综此入胆小怕事,对杨帆百般掣肘,杨帆纵有千般事,怕也施展不出来了。” 李昭德眸中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说道:“杨帆么,毕竞还太年轻,总要有入在上面把握大局的,否则他不是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么?真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谁去替他收拾残局?不过嘛,崔元综此入确是少了一些锐气。身在法司,却喜欢瞻前顾后,甚不妥!” 太平公主马鞭轻摇,洒脱地道:“是o阿,如今刑部尚书之位久悬无主,崔侍郎又是个不务其业的,宫以,这刑部的正堂该换换入了。” 李昭德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可是崔元综官并无大错,能把他换往何处呢?” 太平公主道:“无错那就是有功了,以崔元综的资历,升一个宰相也还可以的吧?政事堂里有李相公作主,相信崔元综若升做宰相的话,可以在李相身边做更多的事情。至于刑部呢,若能换一个肯做事、肯放手让手下入去做事的入,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问道:“那么公主以,何入可刑部尚书呢?” 太平公主道:“李相公上佐夭子,下摄百官,这刑部尚书的入选,当然该李相斟酌才是。” 李昭德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徐徐说道:“嗯,老夫觉得,现任司宾卿豆卢钦望xing情稳重,堪当大用,可惜……他的资历略嫌不足!” 太平公主道:“所谓资历都是入捧出来的。入入都觉得他有资历,那他自然就有资历了,如果李相有意于豆卢钦望的话,宫虽不在官场,却也有些入脉,如果李相作出议,宫愿意帮李相摇旗呐喊。” 李昭德赶紧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了夭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夭下谢过公主恩德了。” 太平公主莞尔道:“不敢当李相一谢。太平以,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牵头,整肃纲纪,这刑部里就要多多充实些jing明千练的官员才行。窃以,若豆卢钦望刑部尚书,还需一位能与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会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争权的覆辙。据宫所知,左谏议大夫陶闻杰熟谙律法,jing明千练,又兼xing情沉稳,宽厚待入,如果让他担任刑部侍郎,相信会与豆卢钦望相得益彰。” 李昭德轻轻“o阿”了一声,沉吟着道:“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么?嗯,老夫对他的入也略知一二,此入若刑部侍郎么,老夫以,确可担此重任!” 说到这里,两入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番重大的入事任命就在这走马逍遥之间完成了。 ※※※※※※※御史中丞万国俊骑着一匹老马,懒洋洋地走在回城队伍的边儿上。 现在御史台还不是张扬的时候,骑一匹老马也会显得低调一些。 前方不远处,杨帆挺拔地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万国俊冷冷地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对策马走在一旁的卫遂忠道:“怎么样,还没拿住他的什么把柄吗?” 卫遂忠是坊间一个泼皮,被来俊臣慧眼识英才,拔重用起来,如今虽然做了侍御史,依1ri痞气不改,方才满朝文武送薛大将军离京,他还能扮扮样子,这时骑在马上,腰也塌了,肩也斜了,全无一点官形。 他用马鞭蹭了蹭幞头,苦恼地道:“我安排了好几名懂律法的御使,想着寻他公务上的岔子,可是杨帆现在根不做事o阿,那个陈东来做事就小心,现在更是滴水不漏,想在他办的案子上找漏洞更不可能,此入在法司衙门打了半辈子滚,会叫我们抓着把柄么!” 万国俊寻思了一下,道:“那么他的私节呢,就没有一点有亏德行的地方?他最近没跟太平公主在一起么?” 卫遂忠摊手道:“还真没有。这些夭他带着洛阳府的入一直在些尼庵道观里出出入入的,你不是说此事涉及魏王和梁王,叫咱们不要插手么,我就没怎么理会,这两夭……听说他常去一座什么尼庵,却没有洛阳府的入陪着了。” 万国俊皱了皱眉,疑惑地道:“不要洛阳府陪同,却独自出入一座尼庵,这是什么意思?” 卫遂忠嘿嘿笑道:“谁知道呢,莫不是这些夭办案子,在尼庵里发现了什么俊俏的女尼,想勾引入家动凡心吧?” 卫遂忠是一句玩笑话,万国俊却双眼一亮,道:“卫兄此言,没准真就一言中的了。此入既与太平公主有私,定也是个贪慕富贵、迷恋女se之徒。他独自一入出入尼庵做什么?太也不合情理,依你此言才合乎情理……” 卫遂忠一听也来了兴趣,莫非那尼庵里真有什么小尼姑,生得夭姿国se,迷得这位已经折了洛阳之花的杨郎中神魂颠倒么? 他马上兴冲冲地道:“既然如此,我会派入盯紧了他,若是有空,我会亲自去盯着他!” ……千金公主的车子此时也夹杂在一大群皇亲国戚中间,缓缓地往城里头走。从十里亭到城门,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车水马龙的送行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里,缓缓而行。 千金公主车后紧随着的是一辆牛车,两头大青牛皮毛光鲜,头顶两盘牛角粗大茁壮,十分威武。 车子的帘子是垂下来的,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今夭来薛怀义饯行的入五花八门,形形sese,许多入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因此无入知道这辆未打官幡的车上是什么入,也懒得去问。 车中坐的入就是姜公子,侧坐在他旁边的是司徒亮。陆伯言并没有随他出来,尽管陆老头儿功夫jing湛,可是毕竞年纪大了,jing力不足,再加上有伤在身,从长安一路跋涉至此,纵然是铁入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他正在千金公主府上歇养身体。 车上悬挂着竹帘儿,从里边能依稀看清外边的行入,外边的入却无法看清里边的乘客。姜公子此刻就端坐车上,定定地看着右前方挺拔地坐在马上的杨帆背影,目光一片森然,如果目光能杀入,杨帆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心魔 姜公子定定地看着杨帆,看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将呀子倚在座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声请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杀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杀他何益?公子从来不做无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他……” 姜公子猛一睁眼,目光森寒,司徒亮连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阖上双目,淡然道:“人无信不立!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鉴!”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应着,眼珠却微微转动起来。 喜欢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洁癖,且目高于顶,他以前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了阿奴,即便发现,他的爱也比较另类,他只要让阿奴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或者……他喜欢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爱恋与满足,任何**上的接触与他而言都是肮脏的。 然而喜欢阿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亮。当初陪着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的村落间时,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个骨瘦如柴、轻的像一片羽毛的黄毛丫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那样的迷恋她。 但是,他从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削洁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让阿奴在身边侍候他,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仅凭这一点,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脔,哪怕只是被公子当成一个侍婢留在身边。 从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不敢对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奴却喜欢了那个姓杨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连我都不敢对她心生妄想,凭什么这个姓杨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这一点,司徒亮就妒火中烧,如今杨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他才跳下悬崖,尸身饱以兽腹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凛凛杀机:“阿奴死了,这个人……,也该死!” ※※※※※※※ “一更子里,小尼姑进庙堂,怀抱小木鱼泪汪汪,骂一声爹和娘,老来无指望。二更子里,大姐来烧香,穿红披绿真好看,怀抱小儿郎,口口叫亲娘……” 杨帆坐在庵堂里,盘膝打坐,屁股底下垫着个蒲团,哼哼唧唧地唱了几句,忽然奇怪地道:“嗳,缘静小师太,你说这大姐什么要二更天来烧香呢?二更天这庵里都关门了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孩子,嗳……喽,,你别走啊……” 缘静小尼姑气得嘟起嘴儿,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杨帆摇摇头,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更子里,梦见来了一个小书生,左手拉着书生的伞,右手扯着书生的衣,醒来只见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课,手敲木鱼口口念弥陀……” 住持房间里,巴经被杨帆搞得焦头烂额的定性师太苦口婆心地劝着净莲小尼姑:“净莲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众生的快活就是我们的快活,众生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爱奴向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道:“师傅,你不是说弟子要佛心禅定,六情不动,才能度弟子入佛门吗?如今杨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所动,不就坚定了佛心禅性吗,师傅应该弟子高兴才是啊。” 定性师太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师当然高兴。不过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没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杨帆出现在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你的造业,当然要你去消弥。那要如何消弥呢?你应该马上还俗,与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结下善缘,也是有利于你来世修行的。” 定性师太数着念珠,了哄走这个来在她看来灵性最足,已准备将衣钵传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费苦心地解释着:“净莲,你不要否认,你是因对杨帆的嗔怨心,对杨家娘子的嫉妒心,才决心舍身出家的。 这样,你是成不了菩萨的,因这都是你造的业,孽业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业,要如何消业呢?自然是与他结善缘,结善缘就要嫁给他,他开心了,你的业力就消除了。《无量寿经》说,“不当嗔怒嫉妒,……,” 定性师太真是快被杨帆逼疯了,她佛学高深,倒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阳府,洛阳府一听告的是杨帆,根不加理会。她又去祠部告状,祠部一听是持有怀义大师法旨的人。差点儿没把她轰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来上香的善居士们之侧目,风言风语,眼看着庙里头那些年纪轻、定性差的女尼们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性师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驱魔道,定佛心! 无量那个佛啊,在定性师太眼里,此刻的净莲小尼就是她净心庵的魔,一定要驱除! 定性师太鼓动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杨帆赶走,就能专心修佛了吗?不!这样你在菩道上就会产生障碍,不但道业没有修成,还有可能堕入三途。那应该怎么办呢?你要从事上改、从理上改、从心上改……” “好吧,弟子……,会好好想一想的—……” 天爱奴被定性师太说的头晕眼书,只好迟疑着应道。 定性师太见她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门,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门,拥有佛性,修持佛心,如此庄严圆满,诸佛赞叹,菩萨护持,天龙八部嘉许……” 定性师太从未察觉自己竟窄这般好口才,简直都说的天花乱坠了,好不容易劝得天爱奴心防松动,哪还能不大加赞语 天爱奴合什谢过师傅,刚走出禅房,几个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钻进去,向定性师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净莲决心走了么?” 定性师太道:“净莲已经答应好好考虑一下。 几个老尼姑一起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西厢房,缘静和另外几个小尼姑对刚刚走进来的天爱奴七嘴八舌地说教着。缘静道:“净莲啊,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就算你决心还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压一压他,要不然呐,一定会被他看轻了你。” “对啊对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会去珍惜。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缘尘师姐亲口说过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会把你当回事么?再说,他已经有了娘子,你到了杨家算是什么身※份呢?总得拿一拿他,让他给你一个承诺才好。” “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轻易答应他!” 已经被定性师太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天爱奴,规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们聒躁,只好随便答应一声,向她们告一声罪,便避进了后禅院。 “嘿!” 待阿奴一走,几个小尼姑就兴※奋地一击掌,缘静小尼姑欢天喜地道:“净莲晚走几天,咱们就能多吃几顿好吃的斋菜了。 另一个小尼姑兴冲冲道:“我得抓紧时间让她临走之前,再帮我做几套合体的僧衣。” ※※※※※※※ 黄昏时分,缘静小尼姑气鼓鼓地走到杨帆面前,单掌稽首,板着脸道:“僧值,天色己晚,庵就要关山门了,你该离开啦。” 杨帆一般是午后过了未时才来,大约比散衙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离开衙门,他到这庵中坐着,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见他,等到日bo西山时他就会离开。 杨帆此举,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缠”了,在他想来,他和阿奴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儿,阿奴出家是激于一时的气愤和伤心,此时则是有些骑虎难下,这个缠的过程,就是让她的心软化的过程,而且每天这么骚扰,就不信庙里的那些老尼姑们不肯帮忙。 事实也是如此,从许多细微处,他已经感觉到庙里的老尼姑们态度巳经发生了变化,看来了能让他从此不来庵中骚扰,老尼姑们是很希望阿奴能“以身事魔”的。 杨帆偶尔见到阿奴时,阿奴那副又气又羞的模样,也让他感觉到,与其说阿奴还在生他的气、伤他的心,不如说是面对情郎的痴缠有些无可奈何,或者……在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窃喜。 杨帆好脾气地向缘静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对缘静小尼姑道:“好,那我这就回去了,还请小师太代我向阿奴姑娘带个好。” 缘静小尼姑撅着嘴儿不说话,杨帆起身往外走,缘静小尼姑就随在他的后面等着关山门。 杨帆走到院中,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一口气,便举步向山门处走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去者 庵堂侧厢有一棵粗大的古树,天爱奴躲在古树后面,心口怦怦直跳。 方才杨帆看那一眼险些就瞧见她了,幸亏她躲的及时。 天爱奴按着胸口,庆幸地吁了口气,又悄悄探身出去向外看,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杨帆的身影了。 天爱奴四下一看,并未见到周围有其他女尼们在,便纵身一跃,像只轻盈的狸猫般跃上了庵墙,再一闪身,就消失在墙外的灌木丛中。 天爱奴所恐惧的只是被抛弃的感觉,所气愤的只是杨帆的不告而娶,如果她真的恨极了杨帆,又怎会在得知杨帆身陷囵固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重拾屠刀呢? 如今佛堂前的那根烛台,依稀还有一丝血腥味儿呢。 那天杨帆的表白,再加上此后连日造访净心庵的举动,早就软化了她的芳心。正如杨帆所预料的,她现在只是因一个女孩儿家的羞涩和矜持,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口其实,这几天杨帆每晚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尾随出去,直到把他“送”出丛林。 此时已是深秋时分,林木萧萧。秋风一过,枝头残存不多的树叶便会飞蝶般飘摇而下,杨帆独自一人行于林间,脚下踏着沙沙的落叶,沐浴着一抹夕阳,夕阳残红如血,给他的身子镀上了一层血色的边缘。 杨帆自林间那条走熟了的小径上走着,脚下轻盈无声。 忽然,他的前脚抬起,离着地面大约还有三寸的距离,身子一下定在了那里。 秋风拂过,几片枯黄的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萧条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着,地面上卷积在一起的黄叶微微颤抖着,仿佛下面有无数只蚕,正在努力地拱着身子。 杨帆依旧一动不动。 也许只是刹那,杨帆突然动了,他迈在空中的右腿突然一收、一踏、一踢,动作快如闪电,地上被风卷积在一起的黄叶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蓬”地一声飞溅起来,炸得纷纷扬扬。 杨帆就在落叶炸成漫天大雪的同时,趋身疾退,原地蓬地一声,留下半截衣袖,被一道寒芒绞成了碎片,如乱蝶腾空。 杨帆一闪、再闪、三闪,一连三闪,身形已在七丈开外,他每一次落地再弹身疾退的地方,都会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有一道寒光一闪,寒光过处,树折、枝碎、木屑飞扬。 杨帆退到七丈开外,这才得以拔出佩刀,刀一出鞘,那道寒光就裹着一股旋风袭到了身边,可杨帆既不是树木也不是枝干,他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等着被砍。 两道寒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两只银梭在空中飞快地往复,划出一道道银辉。艳红的夕阳就映在这两道寒光之上,让那一道道漫空飞舞的光芒也带上了一丝血色。 密集交织的光芒突然一分,再一合,两道光芒的气势便之大变,杨帆手中一口刀大开大合,骤进骤退,仿佛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道盘旋飞舞的匹练,而对面的那道寒芒却依旧如银梭穿空般骤进骤退、小巧紧凑。 突然间两件兵器猛一交击,溅出一串火花,两人骤然分开,各自如一头大雁般后跃丈余,挺身站定,杨帆这才看清那人模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中年人,大约只有三十出头,像极了那些在店铺里当了十多年伙计的老实汉子,但是他手中现在却拿着一口刀,一口单锋狭刃、式样古怪的短刀。 刀的样子很怪,杨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口怪刀有多可怕,如果他方才的动作稍有迟缓,他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开膛破腹的死人。 这个人的刀法路数非常刁钻古怪。杨帆的祖师爷是个使刀的大宗师,对于天下刀术知之甚详口通常来说,剑走轻灵,刀法刚猛,可是眼前这个面相平凡的人,所用的刀法集剑的轻灵和刀的刚猛于一体,更有一种奇门兵刃的刁钻狠辣。 “什么要杀我?” 杨帆冷冷地问道,他没有自报官身,或者说些什么没用的废话,在这个地方对他蓄意发起攻击,绝不可能是认错人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想杀的人就是他。 可是杨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用刺杀的手段来对付他,从他当初到洛阳止,一直以来扮刺客的人就是他,杀杨明笙、杀丘神绩、杀苗神客……,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刺杀,而且头一回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用刀高手。 司徒亮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因你该死!”然后就像疯狗一样又扑上来。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街坊邻居众口一辞地评价脾气好的不得了,性子温吞的不得了、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实男人,可是他现在的举动,却像是那个老实男人突然发现老婆被人家睡了,孩子也是替人家养的。 他持着一柄狭刃短刀,恶狠狠地扑上来,这一回他换了短促而快速的步伐,杨帆发现他的脚每一次落地时都不是脚尖,而是脚的外侧或内侧边缘,他的步法就像他的刀一样,同样剑走偏锋,奇险无比。 他以不可思议的奇快步伐逼近过来,手中的短刀如雨点一般从上下左右、从胸腹腋背、裆下后脑等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杨帆,此刻的司徒亮就像一个陀螺,而杨帆就是陀螺的中心。 又或者杨帆才是那只陀螺,而他就是抽在陀螺身上的那根鞭子,两柄刀此时的碰击就像炒豆一样短促而激烈,两个人都在回旋急舞,带着身周的落叶也跟着急旋起来,空中有点点、鲜血洒落,却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杨帆的佩刀和司徒亮手中的刀突然同时折断。 杨帆失了先机,又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刁钻诡异的刀法,还有些不适应对方的打法,被司徒亮逼近身来,他的长刀难以展开,身上已经受了几处刀伤,好在他回护及时,伤势不深,也不是要害。 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被对方这样打下去,怕是稍有疏漏他就必死无疑,于是寻个机会与司徒亮的刀硬生生碰撞了一下,一撞一绞之下,两柄刀齐柄而断。 这一回却是杨帆占了先机,刀一断,司徒亮便是一怔,杨帆早有心理准备,却在刀断的刹那即已合身扑上,他身形一矮,称身抄起司徒亮一足,顺势一岚,肘往小腹一撞,将司徒亮撞得仰面跌倒,杨帆便狠狠压了上去。 杨帆不止擅长刀法,还擅长跤法,这纵身一扑,两个人便在地上厮打起来,翻翻滚滚仿佛两条地趟龙一般。 若是不懂行的外人看着,这两个人现在的战斗就和巷里坊里的泼皮无赖一般无二,虽然拳拳到肉,打的凶残,可是哪有半点高手风范,高手会打成滚地龙一般,纠缠厮打满地打滚么? 可是置身其中的司徒亮却是有苦难言,杨帆凶狠猛烈看似无招无式的打法,其实大有法,绝非泼皮无赖打架能使得出来的,其中拳中有跤,跤中有拳,拳中夹跤,跤中夹拳,让人防不胜防。 眼下两人虽然纠缠在一起,在方圆数丈的空间里翻转腾挪,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蛟龙,可是杨帆总能在纠缠羁绊他的同时,巧妙地夹以拳脚,哪怕是在数寸之间发拳,拳力也是极其威猛。 方才司徒亮仗着抢得先机和怪异的刀法,在杨帆身上开了几道口子,此时却被杨帆拖倒在地,片刻间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两根,只是激战之中一时还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吐血。 拳怕少壮,司徒亮比杨帆高明的是搏斗的技巧、武学的造诣,一旦变成这种只讲究速度和力量的近身肉搏,杨帆又是擅长跤术的,他哪里还是杨帆的对手,杨帆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打得司徒亮晕头转向。 司徒亮眼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便足了一口丹田气,硬生生捱过过数十记重拳,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大吼一声,双腿往杨帆腿上一盘,上身一屈,以头抵住杨帆,探手就向靴中摸去。 他还有刀,他就是杀手出身,如果这一次他不是试图想跟杨帆正面交战,堂堂正正地杀掉他,所以故意露出自己的踪迹叫杨帆发觉,而是暴起突袭的话,杨帆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如今迫不得已,司徒亮终于拔出了他的第二柄刀。 五指一探,他便扣住了靴中刀柄,但是雪亮的刀芒只出现一半,就永远停在了那里。 在他的胸口,突然出现了一条虬曲的“小蛇。”那“小蛇”是殷红色的,还在一滴一滴地垂着鲜血,只是片刻功夫,那血滴就变成了血线,仿佛毒蛇垂下的蛇信,在风中飘摇着落下。 那是一截树枝,树枝并不直,枝干带着一些弯曲,被鲜血染得通红后模糊了它来的形状。 在司徒亮前胸透出来的这截树枝并不粗,比小指还细一些,但是他后胸刺入处却已粗如鸡卵,树枝攥在一只白皙纤美的素掌中,那只手正一寸一寸地放开,长达三尺有余的树枝便悬在了司徒亮的身上。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情人箭 司徒亮惊愕地低下头,看着他透胸而出的那截带血的树枝,又绝望地看了杨帆一眼,便艰难地扭过头,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在他背后下的毒手。 “你……,你怎么样了?” 他还没有回过头,就听到耳畔响起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司徒亮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是她!竟然是她?她没有死!竟然是她……杀了我!” 天爱奴每次尾随杨帆离开,都是从庵侧跳出来,从庵后伊水边的草木丛中潜过来,好在杨帆走的不快,她每次都能追上,然后就那么若即若离地跟着,一直到他离开丛林,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尼庵。 今天阿奴从河边绕过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刀光缭绕,杀气盈宵,阿奴大惊之下,赶紧冲到近处,此时杨帆已果断折断钢刀,同对方展开了肉搏。阿奴只看了一眼,就晓得这两个人绝对是生死之战,马上折了一段树枝扑过来—…… 天爱奴是连皇帝都敢杀的人,哪里会在乎这人是谁,既然是想杀死杨帆的人,那杀死他就是了。阿奴干净俐落地刺穿司徒亮的后心,一见杨帆身上血迹斑斑,不禁大惊慌,她扑到杨帆身边,颤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一句话出口,就已珠泪盈睫,她被吓哭了。 其实杨帆伤的还真不重,只不过哪怕是刮破一层皮,不及时止血也要染红一片,更何况他是被刀子割出的伤口,紧跟着又是一番ji烈的拳脚,来不及止血,那血迹斑斑点点洒的到处都是,看着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阿奴从司徒亮身边越过,一把抱住杨帆,紧张的浑身发抖,自始至终她都没看司徒亮一眼。 她从小就被当作刺客来培养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树枝虽然不是笔直如剑—但她有把握那一刺就已刺穿了这个与郎君搏斗之人的心脏。这人已是必死无疑,此时根没有反抗之力,她还担心什么。 至于那个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草野匹夫,在她眼中都只是该死与不该死之分,旁的倒没放在心上。 司徒亮陡然看到他以早就死掉的天爱奴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继而一悲,神色复杂的无以名状,根无法说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他先被杨帆打断了肋骨,又被阿奴一剑穿心,血从伤口和口腔里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哪里还能喊得出一个字来? 实际上因心脏被刺穿,他规在连呼吸都已停止了,只是弥留之际,他的最后一丝意识还清醒着,还能接收来自外界的讯息,而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我没事……,” 杨帆方才ji战之中还算冷静,此时生死已定,想起方才诸般凶险数次徘徊于鬼门关上,心中也是惊骇不已,不过眼见阿奴突然出规,对他冇又是如此关切杨帆心中欢喜,那些许惊惧后怕早就不翼而飞了。 “还说不重……” 天爱奴开始抹眼泪儿:“你怎么到处惹麻烦看你一身的伤,流了这么多血……,” 杨帆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烦,我根不认识他。我伤的真的不重,只要敷上药包扎一下,没两天功夫我就能活蹦乱跳的,你不用担心。” 杨帆趁机握住她的小手,继续诱女大计:“阿奴,你送我回家吧,我怕我这副样子,自己走不回去!” 杨帆越是说他伤的不重,天爱奴越是不信,杨帆再一说如果没人相送,他就无法回家,天爱奴更是六神无主了,赶紧问道:“你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杨帆窘道:“伤处……还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天爱奴怒道:“怎么不用,我帮你包扎不成么?” 杨帆干笑道:“咳咳!还是不要了吧,我……,我的伤处不是大※腿根,就是屁股后面,你要是无所谓,那我就宽衣解带呗……,” 天爱奴生气了:“这种时候,你还胡言乱语的调戏我,怎会都伤在那些地方?” 杨帆无辜地道:“我没说谎啊,我怎么知道什么尽伤在那些地方,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杀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刀法,他的刀法刁钻的很,专门袭击这些一般难以攻击也不易防守的地方。” “他是谁?” 阿奴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便惊叫起来:“司徒亮!” 司徒亮两眼瞪的大大的毫无反应,他伤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真的是“伤心”死的。 杨帆看了看天爱奴的表情,又看看那个活着的时候看来很平凡,死了之后看着却很惊悚的司徒亮,问道:“你认识他?” 阿奴吃吃地道:“是的!他……他裴公子身边的人,他叫……司徒亮!”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不是我惹的麻烦,而是你惹的麻烦!” 太阳西堕,暮色更显苍茫。 杨帆撕了衣襟对伤处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司徒亮已经不见了,他被埋在林中深处,落叶被风刮着,很快就抚平了他下葬的地方,或许很多年后洛阳人口繁衍,这片丛林也变成一幢幢房屋的时候,人们才会在地下掘出一具枯骨,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杨队和天爱奴先回了一趟净心庵,定性师太把庵中最胖大的一个尼姑的僧袍送给了杨帆,于是一身血污的杨帆摇身一变,也成了一个尼姑。 定性师太受到了杨帆严厉的告乱:她的庵堂里从来没有过“叶天爱”这个女人,也没有过净莲这个小尼姑,否则将会给她的庵堂惹来大※麻烦。 然后,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她都只能跟着杨帆离开尼庵。 最后一抹夕阳眷恋地挂在树梢,两个俊俏的小尼姑站在树下,一个长得男人一些,一个长得女人一些。 “这里伙不能呆了,姜公子的人既然能够找到这里,你在这里太不安全,还是跟我回家吧!” 杨帆听阿奴说完发生在华山绝顶的一切后,如此说道。 天爱奴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的目标是你,我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你吗?你知道公子有多大的势力吗,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够杀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杨帆晒然道:“我也曾经以,学得一身高来高去的领,就能纵横天下。等我长大了,真的踏进这个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不是靠一身武功就能解决的。所谓凭一身武功快意恩仇,纵横天下,无所不能,让王侯将相都垂首低头,那只是剑仙传说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只有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才会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从小跟在姜公子身边,就像一个孩子相信他的父亲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他的事,早在你心里扎下根,被你夸大了无数倍,而你自己也未察觉这一点!” “杨帆!我不是说笑的!” “我也不是说笑的。据我所知,他在长安与沈沐斗法,大败而归。如果他身边有个什么陆伯言就能所向披靡,那他也不会败给沈沐那家伙冇了,那家伙根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一根手指捏死他!” “你一根手指怎么捏死他?” “你又抬杠了!我就是说,武功不是万能的!一根手指,,当然捏不死他,但我能戳死他!”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不管你捏还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你走,我会避到天涯海角去,公子就算有再大的事也不可能找到我,只要他不能证明我还活着,就不会背弃诺言对你下手。” 杨帆眉毛一剔,沉声道:“你以我会让你一走了之?我不允许!” 天爱奴恼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你能拦得住我?” 杨帆也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试试?” 秋风萧瑟,夕阳垂暮,将两个摆出了起手势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秋风中,就听那个酷酷地摆着动手姿势的男人幽幽地说:“我的伤口又流血了,你要是忍心,那咱就动手!”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上了那个女人的背,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 两个人慢慢向林外走,一路留下这样一段对话: “你不用背我的,我走的动。” “别逞强!别废话!” “咳!才那一刀真悬呐,差点就让我做了太监,如果不是我闪的快,,,现在想起来都直冒冷汗。 “活该!这就是你欺负我的下场!” “我有欺侮过你么,我很无辜,我毫不知情啊!” “你不知情,就不是欺负我了?” “……说的也是,不过依着我朝律法,“过误所犯,虽大必寄;不忌故犯,虽小必刑”阿奴姑娘是不是该对我从轻处罚呢?” “你当这是你的刑部衙门呢?我理都不和你讲,还用和你**吗?” “你也知道自己不讲理呀………”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俏小厮 自从三法司一案之后,杨帆一直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但是见识过他在三法司会审时的领之后,刑部司里谁也不敢小觑于他,只是对他的疏于公务有些腹诽而已。 可是忽然有一天开始,杨帆杨郎中按时上衙办公了,不但上衙办公,而且和皮二丁、陈东等人一样,来的总比胥吏公差们早一些,散衙的时候又刻意走的晚一些,似乎一下子就融入了刑部官僚们最常见的生活状态。 杨帆在三法司一战大捷之后,忽然把整个刑部司的事务全都交给了陈东,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此事曾经在刑部引起过广泛议论,谁也不清楚杨帆此举到底有什么特殊用意,直到许久之后杨帆始终如此,大家才相信他是真的懈怠政务,各种离奇的猜测才告平息。 如今杨帆突然变得特别敬业,每天都早早赶到衙门办公,每天都比衙差胥吏们晚一些离开,而且开始随着陈东学习律法知识、学习处理各种行公案,学习过往比较有代表性的案例,这些异常的举动再一次引起了大家的猜议。 其实身居高位者或者名头太响亮的人总是这样,他的哪怕是一个无心之举,都会被一些无聊到除了扯淡再也无事可做、平凡到除了议论大人物或者名人再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闲人当作谈资。 刑部里的人对杨帆这种迥异于平时的举动颇多议论,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身边多了一个使唤的小厮。 陈东身边有长随,刑部衙门里员外郎以上级别的官员身边大多都有一个长随,这长随有的是从衙门里挑的伶俐得用的胥吏公差,有的是官员们自幼用惯了的书童,作长随自然都是官员身边的亲信。 杨帆新官上任,身边也需要有个得用的人,这个小厮瞧着只有十五六岁年纪,长相甜美可爱。而且知书达礼,写的一手好字。 刑部司里的人,尤其是对面陈郎中房里的人,一开始都认这个小厮是杨郎中使唤惯了的家里人,后来见他晚上就宿在签押房里,便又猜测是杨帆的什么远房亲戚,或者亲朋友好友推介过来的使唤人。 因这个缘故,自然不会有人去讨那无趣。偏向杨帆询问这个小厮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其他衙门的人更不会注意这件事,眼见刑部司里的人对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俊俏小厮处之泰然,他们便自行脑补了这小厮的来历,无人以之奇。 这个小厮自然就是天爱奴。天爱奴来年纪就不大,女孩子扮作男人后,又格外显得年轻,所以在大家眼中,她就成了一个顶多才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郎了。 当然,阿奴还是利用她高超的伪装技巧对自己做了一些修饰的,否则以她那等柔媚可人的模样。纵然有张昌宗的美貌作示范,怕也很少有人会认她是一个男子。 天爱奴想躲的远远的。杨帆哪里肯答应。再说,天爱奴也就是这么一说,她不知道姜公子已经知道了多少,会不会对杨帆不利,此时真要她走,她也不放心。 可是要她住到杨帆府上去,她同样不肯。她倒不是因还在和杨帆呕气,而是因他们只是猜测姜公子可能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却也不排除是司徒亮发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禀报姜公子,如果她住进杨家,这不是主动暴露么。 所以杨帆就灵机一动,建议她住进刑部衙门。姜公子再如何聪颖,也不容易想到天爱奴和杨帆相聚以后,不住在他的家里,却以女儿之身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天爱奴此时就在杨帆眼皮子底下,却是处于一种“灯下黑”的状态,更容易隐匿形踪。 于是,刑部司里就多了一个小厮,一个很讨喜、却不致于引人注意的小厮。 “呵呵,你还别说,我原以律法枯躁无比,不知道学起来有多头疼呢,想不到这些案例都挺有趣的,看的人津津有味……” 杨帆拿着一份卷宗,对天爱奴笑道:“阿奴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不知对于律法懂得多少啊?” 天爱奴青衣小帽,作小厮打扮。不过眼下房中没有旁人,她对杨帆就不那么恭敬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他一乜,冷哼道:“我只是暂时避到你这里,别跟我嘻皮笑脸的,我可没答应就这么……就这么……” 杨帆向她促狭地眨眨眼,笑道:“就怎么?” 天爱奴没好气地扭过头去,道:“不知道!” 杨帆笑嘻嘻地道:“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啊?” 天爱奴嗔道:“你以我是包打听啊,我研究律法干什么,你说的那什么律法,我不知道!” 杨帆和她打情骂俏一番,见她故意岔开话题,心中大畅,不呵呵一笑,也说回了正题,道:“喏,这是前几年的一桩案例。你看这桩案子啊,说是甲乙二个人同船共渡,结果船走到一半,遭遇风浪沉没了。 这时候,甲和乙都落了水,水里飘着一根木头,半浮半沉的。两个人都抢到了这根木头,可是这根木头担不住两个人,如果两人都趴到木头上,很可能会双双淹死。甲呢身强力壮,乙则身体孱弱,甲就仗着力气大,把木头夺了过来。” 天爱奴听出了一点兴趣,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杨帆道:“当然是乙淹死了,甲获救了。” 天爱奴撇撇小嘴儿,道:“就这样?这有什么意思。” 杨帆道:“有意思的事情在后面。这两个人落水、争木头的过程,岸上是有人看到的。死者的妻子知道后就告到公堂,说她的丈夫是被甲害死的,要让甲偿命,她说如果甲不争抢木头,她的丈夫也许就不会死,是因甲把她的丈夫推开,才致其死亡的。” 天爱奴想了想道:“貌似有道理啊!说起来,这个乙就是死在甲的手里嘛!” 杨帆摊手道:“着哇!可是他们落水不是甲的责任,那是天灾。而木头呢,是他们两个同时抢到的,甲如果把木头让给乙,那么他自己就得淹死。如果他和乙各执木头一端,谁也不放手,那两个人可能都得淹死。 甲也觉得委屈,他向官员申辩说我也不能把木头让给他,自己去死吧,我家里也有妻儿老少需要照顾。如果我不推开他,他还是死,我也要死,那就是两条人命。我推开他不假,可我推不推他都要死,凭什么就把账算到我头上呢?” 天爱奴听出了兴趣,说道:“我以前还以断案子很简单呢,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叫人挠头的案子,原来做法官也不容易。那么此案最终是怎么判决的?” 杨帆就是想要逗她说话,一看她也来了兴趣,刚要对她解释一番陈郎中当初是怎么断的这桩案子,外边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惹得司的那些书令胥吏和前来办事的各衙公员们一起喧哗起来。 杨帆眉头一皱,放下卷宗,对天爱奴示意了一下,举步走出签押房,站在门口清咳一声,故作威严地问道:“尔等何故喧哗?” 罗令急忙赶到杨帆面前,神秘地道:“郎中有所不知,衙崔侍郎荣升宰相啦!” “哦?崔侍郎做了宰相?” 杨帆听了顿时一怔,宰相固然威风,可是如今李昭德权柄日重,似苏味道等一班宰相对他言听计从,政事堂已经成了李昭德的一言堂,崔侍郎升宰相,在各位宰相中也是排名最末的,实权比起现在的刑部正堂可要差着不少,这算是明升暗降了吧? 罗令道:“是啊,朝廷刚刚下了旨意,司宾卿豆卢钦望调任刑部尚书,左谏议大夫陶闻杰调任刑部侍郎,嘿嘿!咱刑部尚书一职悬之久矣,如今皇帝一下子就把咱们刑部的尚书和侍郎都配齐了,看来咱们刑部在皇帝眼中要受重用了。” 罗令说的扬眉吐气,那崔元综与他的主子陈东可是老冤家,崔元综调走,他当然开心。另外,刑部以前是崔元综这个刑部侍郎兼代尚书一职的,三法司凑到一块儿时,人家都有正堂,而刑部却是二把手代理一把手,在地位上无形中就差了半级,如今皇帝把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都配齐了,显然曾经在皇帝眼中最重要的刑部又重新变的重要起来。 杨帆心中暗忖:“这番调动……,莫非是太平的手笔?想不到她还真有办法。” 杨帆想了想,向罗令道:“这么说来,我们该去恭贺崔侍郎荣升之喜才是,侍郎在衙门里么?” 罗令道:“崔侍郎入宫去了,想来皇帝对他另有训教!” 杨帆嗯了一声道:“知道了,等崔侍郎回衙,告知我一声,官与陈郎中同去道喜。” 杨帆说完,便转身回了签押房,门口众人一见杨帆自始至终未曾露出惊讶的神情,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便道:“瞧杨郎中这副样子,好象早就知道崔侍郎荣升似的,我瞧他方才的神色,可不像是才听说。” 罗令的主子陈东如今和杨帆一个鼻孔出气,曾经视杨帆如寇仇的罗令,如今对杨帆自然也要维护起来,一听这话神色一紧,赶紧抢白道:“胡说八道!上头的任命,杨郎中怎么可能事先知道?人家这叫处变不惊,这是城府,懂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密议 罗令如此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一旦坐实了杨帆事先知道此事,传扬出去对杨帆将大不利。 朝廷各个衙门里头,都有一块写着“清慎勤”三字的匾额,以此醒官员们要据此三字,做事做人。这个“清”指的自然就是“清廉”,“勤”则是指勤勉,那么“慎”是什么?就是谨慎保密。 当年,有一次秦始皇登山散心,看见山下有丞相李斯的车队经过,规模太过暄赫,秦始皇很不满意,就发了几句牢sao。没过几天,他又一次看到李斯的车队,竟发现车驾仪仗已经jing简了。秦始皇马上jing觉到身边有人向李斯报讯。他进行了一番调杏,没有确认通风报信的人,就把当时在场的所有太监统统杀掉了。 汉元帝的时候,有人举报一位县令滥杀无辜,皇帝还未决定如何调查,那位县令就上书辩解了,皇帝马上察觉是朝中有人通风报信,一经查实,正是主管官纪监察的御史中丞向那位县令透露了口风,皇帝马上下旨把这位御史中丞撤职杏办,关进大牢。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对于泄漏法令的要求更严格,一旦泄漏了尚未公布的朝廷政令,最轻的处罚也是罢官免职,而且不管你泄漏的消息身有多严重。 有些xing格谨慎的官吏头一次进宫见驾或办事,出来以后家中的亲人乃至长辈好奇地向他询问宫里头台阶前面种的树是什么品种,他都坚决不肯回答。 拔宰相、任命刑部尚书这样的大事,如果皇帝还没有下旨,杨帆一个刑部司郎中就先知道了,那就明摆着是有人泄漏,一旦皇帝知道追究起来,那可是大事,罗令晓得其中的厉害,是以急急抢白。 不过,心府对泄漏政令的处罚虽严,例朝例代却总有人泄漏政令而那些消息灵通,能先人一步知道消息的人,在官场中也就成了手眼通天、令人敬畏的人物。罗令的这番抢白,反而让大家更加认定杨帆早就知道消息了。 有人已经开始恍然大悟地道:“我就说呢!难怪杨郎中最近一反常态天天准时到衙里办公,还用心研究律法,如此勤勉刻苦恐怕……,他是早就知道这刑部衙门要换人了,所以刻意有所表现啊!” “是啊,看样子人家杨郎中早就知道了。” “我说你们别扯了,这是什么级别的事儿?这是宰相、尚书级别的官员调动,你没看崔侍郎接到宫里旨意,要宣他进见时他那副惊讶的表情,连他事先都不知道呢,杨郎中怎么可能先得了口风?” “废话,要不说人家有事呢。莫非你忘了太平公主……—,” “嘘!噤声噤声,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闲扯淡!” 有些老成持重的胥吏发觉他们越扯越歪,赶紧出声阻止。 门口这番议论,已经走进门去的杨帆听到了,尾随他走出来的天爱奴也听到了,天爱奴随着杨帆回到内室脸上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杨帆忍不住辩解道:“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天爱奴撇撇嘴,酸溜溜地道:“有关系没关系,这事儿你都不用跟我讲!”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那是根不可理喻的杨帆很识趣地放下了这个话题,他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道:“崔元综调到政事堂做宰相,豆卢钦望担任刑部尚书,陶闻杰担任刑部侍郎,如此看来我的清闲ri子快到头了,这是要开战呐……,” 天爱奴在炕桌边上坐下,从靴筒里拔出一柄锋利的短刀,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程度,又小心地插回去,喃喃自语道:“开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天等着开战,却不知道你的敌人什么时候动手……,” ※※※ “司徒亮失踪了?” 姜公子在小楼中轻轻地踱着步子,眉头深锁,疑声道:“司徒亮怎么会无端失踪呢?” 陆伯言道:“公子,会不会是沈沐的人在搞鬼?” 姜公子摇了摇头,道:“不会,沈沐要打败的人是我,他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陆伯言道:“这小贼yin险狡诈,什么龌龊的手段使不出来。公子高看他了。” 姜公子摇摇头,道:“他对你用那些狡诈手段那也是没有办法,他手下没有像你这样的高手,难道了表规那些无所谓的英雄气概,他就毫不作地等着你上门去杀他不成?不过这件事绝不会是他,我跟他斗了那么久,太了解他的人了。他就算派人追到洛阳来,要杀的人也只能是我或者是你,而不会是司徒亮。” 陆伯言白眉一皱,道:“可是若非如此的话,司徒亮还能出什么事呢,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姜公子也皱起了眉头,他对司徒亮的失踪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实在想不到司徒亮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司徒亮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犬,他忠于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对那个女子做任何事,他都只能默默地看着,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别人敢欺负、伤害那个女子,他却会立即呲起他的牙齿,发出慑人的咆哮。 司徒亮在车上时,曾经向他议过,是否杀了杨帆天爱奴泄愤,但是这件事早就被他忘掉了,即便想起来,他也很难把这件事和杨帆联系起来。因他从未想过一条惟命是从的狗,也有属于他的感情,也有擅作主张的时候。 此时,司徒亮已经变成了荒林黄土下的一具尸体,被虫蚊吞噬着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他的主人不知道他曾经有过的感情,他深深喜欢着的那个女人也不知道。 “司甘亮的消息要继续查,咱们的行踪也要更隐秘一些。等我们的人陆续赶到,我们就搬出公主府,另寻隐秘住处!” 姜公子沉吟一番,下了决定:“我们加诸般计划,不能因司徒亮的失踪而停止,你尽快安排一下我同那个张易之见面的事!” ※ 刑部侍郎崔元综荣升宰相了,这个结果对崔元综来说,他是乐于接受的。尽管政事堂现在是李昭德一家独大,但宰相毕竟比刑部尚书要高一级,一生之中做过宰相,才算是位极人臣,将来就算写进家谱,也是值得子孙后代万世钦仰的荣耀。 再者,这大周的政事堂……, 崔元综在心底里冷笑:“这大周朝的宰相,简直比地里割的韭菜换的都勤快,今ri风光若斯的李昭德,就不会有倒霉的那一天么?到时候,他这个宰相说不定也有机会更上层楼,今ri的首席执笔李昭德,当初在政事堂不也一样是小字辈吗? 至于大周宰相更换如此频繁对他也同样意味着风险,崔元综却没往心里去。任何一个做官的,都像海浪般前仆后继努力不息,至于那些倒在沙滩上的前辈下场是如何的凄惨,都被他们能地忽略了,所有的官都觉得他会成一个例外。 崔元综心满意足,很开心地去了政事堂。 新任刑部尚书豆卢钦望和新任刑部侍郎陶闻杰也走马上任了。 两位官员到任的第一天,先见了见衙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员,第二天则与杨帆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三人会议。 刑部衙门第三进院落里,在右侧有一个幽静雅致的小跨院儿,这个跨院是崔元综曾经的书房所在。院子里很安静,原挂在廊下的那只八哥儿,已经随着荣升宰相的崔元综离开了刑部,只有木架上一道被鸟笼磨出的痕迹还赫然在目。 院门前有人把守着,书房里坐着豆卢钦望、陶闻杰和杨帆。 豆卢钦望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毕竟是在司宾卿的职位上待了那么多年的官,常年和四夷酋长、各国来使们会唔交谈,所以场面话说的很漂亮。 三个人彼此都不熟悉,但是在他的主持之下,三个人很快就熟络的像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样,书房里的气氛也迅速融洽起来 原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与豆卢钦望的xing格大不相同,此人不苟言笑,不擅言谈,但是言必有物,思维镇密,这种xing格与他做了很多年的规谏工作有关。 御史台的御使们是监察百官的,谏议大夫则是监察皇帝的,专门负责对皇帝的言行举止意见。 这个官很奇特,它既无足轻重,又重要无比,他除了一张嘴巴一点权利都没有,但是他的权力又可以比任何人都大,这一切都取决于皇帝愿不愿意听他的意见。魏征当年就是谏议大夫,陶闻杰比起这位前辈来当然逊se多多了。 在刑部众人看来,两位官员都是新官上任,在刑部原有的官员之中,以刑部司职权最重。杨帆则是刑部司左郎中,是这两人之外刑部地位最尊者,所以召他来了解一下衙的情形也属寻常。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刑部衙门一二三把手的这次会唔,所谈的事情根不是他们所想像的。这三个人此刻所商议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足以在大周官场上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凌晨时分,开始扒,扒光你的月票,扒光你的推荐票,把你扒光光,哄你去睡觉。! 第四百五十六章 罪恶克星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三人此刻商议的事情,竟是如何彻底打垮汇聚在御史台的那个酷吏集团。 这三个人当中,杨帆和陶闻杰算是太平公主一方的人,豆卢钦望则是李昭德一方的人,李昭德和太平公主都想打掉御史台这个多年来一直致力于陷杀百官、打击保李派大臣的强大敌人,豆卢钦望和陶闻杰事先都已经得到了主子的示意,所以三个人的商谈很顺利。 这次会议,其实就是对李昭德和太平公主的交待进行一次细化分工,商量的结果简而言之,就是以后豆卢钦望利用他能言善辩的领负责对外“和稀泥”,“扮滥好人”,“打太极推手”,陶闻杰则负责拟定具体的打击御史台的战略和行动计划。 至于杨帆么…… 杨帆自然就要充当刑部的首席打手、双花红棍了! 嗯,用豆卢钦望的话来说,杨帆就是:“打黑之先锋,罪恶之克星!” …… 能被太平公主相中的人,自然都有一身不同凡响的领。 陶闻杰很快就拟定了一个缜密、详尽、全方位、立体化的打击御史台的计划。 这个计划中许多手法同来俊臣当初搜集罪证、打击大臣的手段相类似。要知道来俊臣的《罗织经》里所列举的那些手段原就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而是例代御史们搜罗证据,打击政敌的成功范例,来俊臣只是集其大成,编撰成书而已。 与此同时,杨帆也通过赵逾了解到姜公子因在长安吃了大亏,他在长安的多年基业已经尽数落入沈沐手中,此时他已转战洛阳,决心在这里重新崛起。也就是说,此后姜公子会长驻洛阳。 有鉴于此,天爱奴对杨帆也不敢再多作保留,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姜公子的各种情况都向杨帆合盘托出,杨帆了解到姜公子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后也小心起来。 当然,鉴于姜公子的势力不大可能公开亮相与官府作对,他最忌惮的主要还是那位据说比司徒亮高明多多的陆伯言。但是自司徒亮莫名出现之后,姜公子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杨帆也只能按兵不动。 眼下,阿奴藏身在刑部衙门,与他朝夕相处,这种感觉份外甜蜜,无论是杨帆还是天爱奴,都不急着改变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是很特别的,既有甜蜜和暧昧,却又与妻子或情人截然不同,挟杂于情爱暧昧之间的,是他们的共事关系。杨帆和小蛮也曾在宫里共事,可是现在阿奴的身份是杨帆的长随,这滋味就不太一样了。 这些ri子,两个人的关系渐渐恢复了,如今反倒是来自姜公子的强大压力,成了阻止他们结合的强大力量,杨帆不知道姜公子此来洛阳究竟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他在洛阳有多少潜伏的实力,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另一方面,陶闻杰的计划拟定以后,在执行上却出现了困难。 要对一个势力集团进行围剿,也要照应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的因素。 眼下将近年关,年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ri,这个时候对御史台发起围剿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一旦这边发动了,却因年节的缘故,各个衙门办事的效率缓下来,就会给御史台留出充裕的应变时间。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三人就年前展开进攻还是年后从容布局尚未讨论出一个结果,一桩意外使得他们彻底放弃了在年前对御史台发动进攻的计划。 这个意外,就是薛怀义薛大师凯旋了! 薛怀义并没有打仗,这位仁兄倒真是一员福将,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去西域,才走到一半,就不用继续前进了,因他的对手和上一回一样,又不见了。 那位率兵侵扰灵州的默咄也不知道是因内部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因听说大周出兵二十万,考虑到自己孤军深入,风险太大,总之他是退兵了。 他撤回大草原,薛怀义自然就无仗可打了,薛怀义不可能自讨苦吃,深入大漠去主动进攻。 一直以来,大漠草原就是上天帮助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设置下的一道天堑,农耕民族很少有能力派遣大军深入大漠,想当年还没有发明马镫的时候,匈奴骑兵还不像现在的草原民族这般强大,汉武帝征讨匈奴都把国家搞的十室九空,行将崩溃,今ri之武则天比不得汉武帝,今ri之薛怀义也比不了卫青、霍去病啊。 于是,薛怀义果真如李昭德他饯行时所言一样:马到功成了,甚至是马未到而功已成。他一矢未发,一箭未she,便成就了一桩大功劳,薛怀义兴冲冲地给朝廷上表说,“默咄一听到洒家的威名就逃之夭夭了,请求陛下允臣还朝!” 薛怀义还朝对刑部围剿御使台的计划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薛怀义“大捷”的消息传回洛阳之后,女皇武则天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认大军劳师动众的,既然已经出发,就没必要如此往返,徒耗军需,莫不如让大军继续出征,只不过把战斗目标改“夺回安西四镇”。 经过这几年的筹备,朝廷无论是在辎秣粮草、甲胄箭矢还是军士训练上,已经做好了收复安西四镇的准备,如果不是因突厥人突然来犯,武则天原也打算用兵的,她打算过了年就发兵收复安西四镇,如今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划前了几个月。 因这件事,朝中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有同意发兵的,有认应按原计划进行的,也有反对远征的,各方意见莫衷一是,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刑部向御史台发起进攻的时候,军国大事当前,朝廷岂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商议了一番,决定暂且中止计划,等朝中这场纷争结束再说。朝中一番激辩后,于武则天人赞成远征,意见渐趋统一,同意发兵。只是原筹措的军饷是了攻打突厥夺回灵州的,这时改成远征安西四镇,又逢年底,财政上未免有些吃紧。 豆卢钦望巴巴地向皇帝了个建议,建议大周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奉献两个月的俸禄作军费,武则天有些意动,但是这种事实无先例,她就先把这个消息放出风来,试探百官的反应,这件事果然引起了官员们的不满。 豆卢钦望想表现他对皇帝的支持,表现自己官的高风亮节,可风头让他占了,对别人来说却只有损失。有些官员没有外捞,全靠俸禄维持他们比较体面的生活,奉献两个月的俸禄,他们可吃不消。 比如监察御史王求礼,他是在来俊臣等御史台官员或被杀或贬官或流放之后,才调进御史台的,这位御史倒还清廉,家中也没有什么积蓄,扣他两个月薪俸的话他可受不了,于是这位御史立即写了一篇义正辞严的弹劾奏,引经据典地驳斥豆卢钦望的荒谬言论。 王求礼的这番驳斥,得到了大批官员的响应,武则天一见官员们反弹太大,只好放弃了这条计划。 此时,武三思还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铸造天枢的事情,三阳宫和兴泰宫的匠师已经赶赴建造地点,清理地面,规划图纸,购置砖石木料。这三项工程耗资巨大,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暂缓停建以济军资,而武则天人也有意似无意地忽略了。 最终军费问题还是户部绞尽脑汁给解决了,所用的法子不外乎是寅吃卯粮。薛怀义大将军得到皇帝旨意,功成身退,回返朝廷,而大军则继续向西开拔,朝廷另派熟悉西域情况的大将军王孝杰担任统帅,正式拉开了收复安西四镇的战争序幕。 ※※※※※※※ 王孝杰被任命武威军大总管,风尘仆仆地追赶他的远征大军去了,此时洛阳城业已迎来了新一年的元旦。杨帆怔了片刻,一咬牙便回了前屋。 他轻轻一推,门就无声地开了。 这里虽已久不住人,但是三个“活神仙”住进来后。俞灏然已尽其所能地对他们的住处进行了一番修缮维护,门轴里也注了油,开起来悄无声息。杨帆松了口气,便像一只狸猫般闪了进去。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人发现。就说自己是来谢恩的,他是小辈,耍耍赖皮这些前辈也不能真跟他一般见识。 这间屋子不大,内外屋之间只用一道木制屏风隔断。房间也不大。外屋堂,只挂字画一副。一张矮几,两副坐榻,余下就没有多少空间了。 <,这间屋子就不错,一进来便有热流扑面。 屏风是全木制的,杨帆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边,悄悄探头向室内望去…… 内室比外堂还要略大一些,临墙有一排柜子,侧里是一铺火炕,净光老尼和摩勒正盘膝坐在炕上。 净光老尼正在灯下吃东西,据说一ri只吃一料米或者一粒芝麻的老尼姑面前摆着一个食盘,碟中好大一个蹄膀,在灯光下泛着油亮油亮的光,蹄膀已经被她啃了一大半,吃得她的嘴角两颊都是油腻。 旁边还有一碟胡饼,已经一口气啃去大半个蹄膀的净光老尼这时不太饿了,才拿起一只胡饼,比较斯文地咬了一口,顺便用饼子把流到下巴上的油腻擦了擦,然后又起一只锡制的酒壶,也不往杯里倒,就着壶嘴儿便灌了一大口。 摩勒嘲笑道:“你们两个真是自讨苦吃。说自己会方术,能长生不就行了?非得吹牛,韦韦什方吹嘘他能辟谷,每天服三粒丹药就不用饮食。好歹他那米面制成的丹药丸子一粒有龙眼大小,服上三颗也能捱一阵子。 你比他更能吹,还说什么一ri一粒米,过午不进食。这下好了,今天圣人在这耗了整整一下午,上午就有官兵来此搜查、jing戒,我晌午的时候能大鱼大肉,你就只好饿着肚子在那装神仙,自作自受!” 净光老尼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不如此怎么能叫人家相信我们真是有大领的人?你是胡人,自可大鱼大肉,我们怎么能成?你说你那里的神仙都有七情六yu,会嫉妒别人、会偏袒亲人,天界之主可以下凡勾引一群凡间女子,生上一堆什么半神的私生子,当儿子的神仙可以宰了当老子的神仙自己做神之王,乱七八糟的这也叫神仙么?你那些胡言乱语若是在我们这里说,别人不活活打死你这个神棍就算好的,还能把你奉若上宾?” 净光老尼使劝咬了一口胡饼,又啃了一口猪蹄,傲然道:“我们东方的神仙,都是无情无yu、大公无私、只饮仙泉、只吃仙果,活在逍遥天界、于神仙洞府中一修就是亿万年一动不动的,这才是仙人。我们想让人家相信我们是活神仙,不下点功夫怎么行?” 摩勒嘟囔道:“这样的神仙,跟一块石头似的,修来作什么?” 净光老尼没理他,又喝了口酒,问道:“什方道人已经歇下了么?” 摩勒道:“还没有,前几ri备下的暗门、机关、法器今天在女皇帝面前一股脑儿地都用过了,韦什方说他要再布下几道神通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摩勒倾身向前,略显紧张地道:“净光。你们……真打算留在京里做官?” 净光老尼乜了他一眼,道:“怎么?” 摩勒搓搓手,担心地道:“这回咱们骗的可是皇帝啊,我觉得……咱们不如糊弄糊弄那女皇帝,骗些金珠玉宝逃之夭夭。咱们的岁数也不小了。还能跑几年江湖?不如狠狠捞上一笔,就此收山。” 净光老尼一手拿着猪蹄,一手持着酒壶,轻轻瞥他一眼。鄙夷地道:“胆小的废物!” ※※※ 不良帅黎亦乔在他的老亲家秦怀德家里睡了一宿,直到次ri一早。 近在咫尺的则天门上敲响了晨钟,钟鼓声穿过洛河上缥缈的晨雾,清晰地送进积善坊的家家户户,随后积善坊里的钟鼓也应和地想起来。 晨钟八百响。一开始各坊应和的时间不一,片刻之后,他们就统一了步调,全城同鸣的钟声和鼓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扰醒了睡的正香的黎亦乔。不过他醒来时是很愉快的,这钟鼓声意味着他升官的时间又近了一天。 黎亦乔暗暗祈祷着:“老天保佑,但愿在老夫升迁前的最后这两天里,积善坊平平安安,不要有丝毫意外发生。” 老天大概是听到了黎亦乔的祷告。今天的积善坊依旧一片太平,俞侯爷一大早就去老宅子向三位上师请安,离开时也是一脸的笑容,整个坊里很安宁、很欢乐,很祥和。没有任何事发生。 大清早,杨帆骑着马去刑部,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迷人了。 昨夜离开积善坊俞家老宅之后。他就一直想笑,他没想到。几个江湖骗子居然连他也瞒了过去,不但让他把那三人当成了武林高手,甚至还对太师傅的说法产生了一些动摇。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江湖骗子也自有他们的事,不是外行人轻易看得穿的。 杨帆没想过就此事去皇帝面前揭穿,要说祸害,武三思用大唐足足两年的钢铁产量来造一根没用的天枢比这三个想骗钱花的幻术高手要厉害一百倍;御使台里那些时刻想着以害人来显示自己存在感的酷吏们比这三个骗子要厉害一千倍。 他放着老虎不打,难道去打老鼠?再者,这三只老鼠可不好打,要揭发他们就得有证据,如果让皇帝知道他杨帆质疑皇帝的选择,未经皇帝允许,就偷偷去调查皇帝最尊贵的客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今天早上,他踏过天津桥,折向刑部衙门时,转首看着星津桥对面的俞家老宅,他笑得更愉快了。 自从在赵逾那里牢牢记下那三页纸之后,他对姜公子在洛阳的暗势力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之一角。他相信赵逾不可能清楚姜公子在洛阳的全部实力,也不会把他所掌握的情报全部给自己,但是有了这些就足够了,有一句话叫顺藤摸瓜。 沈沐对他的要求有两条:一是他不能亲自出面对付姜公子;二是不可以有针对xing地打击姜公子的力量,那就等于告诉姜公子是他沈沐透露了姜公子的底细。 那样一来,姜公子也会不惜一切,把他所知道的隐宗在天下各地的潜势力都曝不,山东世家一手扶植起来的两大势力将会打破最后的底限,展开殊死搏斗,并受到山东世家壮士解腕般的严厉惩治。 那时,不管是了给那些因暴露身份而毁家灭族的兄弟们一个交待,还是了向山东世家表示自己的清白,沈沐都只能对他下手。所以杨帆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他一直还没有出招。 刚刚走在路上,扭头看到晨雾中缥缈的真的如同一处仙家所在的俞家老宅时,杨帆忽然想起了办法。 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拜神!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七十二章 荒诞的圣旨 杨帆到了刑部,刚刚处理好几件公文,一身青衣小帽作小厮打扮的阿奴就走进来,欠身说道:“郎中,尚书请你过去一趟!” 房间里还有几个刚刚拿了批文的小吏,阿奴的言行举止便很是中规中矩,杨帆点了点头,也没有在部下面前表现出对她有一点特别的态度。他又向几个刚刚拿到批复的小吏吩咐了几句,这才起身在众小吏的陪同下出了签押房,赶向豆卢钦望那里。 “元芳来啦,坐坐坐。” 刑部侍郎陶闻杰也在豆卢钦望房中,豆卢钦望笑容可掬地请杨帆入座,随便说了几句官话,便摒退左右,迫不及待地转回了正题,对杨帆肃然道:“元芳,如今已经出了正月了,你看咱们何时发动好?” 陶闻杰马上道:“御史台那一班酷吏不倒,终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李相对这件事很关心,公主殿下那里……也问过多次了。” 杨帆就知道他们是了这件事才叫自己来商量的,虽然说三人中他的官职最低,如果朝臣们决心打响同酷吏们的这场战斗,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意,但是朝臣们向御史台发起进攻的武器就是刑部,而刑部三人的分工中,他就是那个负责赤膊上阵的打手。 这样一来,不得到他的同意,就不宜贸然动手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催促杨帆了,但是杨帆一直以未到最佳时机拖延着,豆卢钦望和陶闻杰今天并未指望他会痛快地答应下来,他们已经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杨帆一拒绝就继续进行说服。 但是今天很奇怪,两人刚作了一个开场白,杨帆就微笑道:“下官自接了这差使,就一直在等机会。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杨帆这一次答应的太痛快,倒把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弄得一愣。豆卢钦望怔了怔,马上兴奋地问道:“元芳,你决定行动了?”<暖花开之前,咱们也该着手准备捉害虫的事了。” 陶闻杰欣然道:“好!既然元芳已经准备妥当,我这里立即安排下去,按计划行事。” 杨帆道:“两位不可高兴的太早,御史台的势力虽已大不如前,却还算不上是一只任人喊打的丧家犬。尤其是他们掌握着风闻奏事的特权,这是朝廷百官和我们刑部以及大理寺都不具备的优势,要防他们反噬。” 豆卢钦望捻着胡须,乐观地笑道:“无妨,朝中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jing明的很,咱们这边只要一动手,李相那边就会和他们打招呼,大家同气连枝,互相照应着,还会叫御史台钻了空子不成?” 杨帆淡淡一笑,道:“朝中百官纵无大过,却也难保个个清如水、明如镜,毫**病可挑。御史台虽惯于无中生有、酷刑逼,却也并非全然只凭这些事。更何况,来俊臣已经因酷刑迫、炮制罪证而遭贬谪,有这个前车之鉴,御史台的那班人会不小心么?”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杨帆严肃地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想要铲除御史台这个毒瘤,自己又毫发无伤,那是痴心妄想。御史台那班人原来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现如今再不济也是一群饿疯了的狗,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们还有一身尖牙利爪。” 陶闻杰长长吸了口气,沉声道:“国除jian,安能没有牺牲?如果有些官员不够检点,那也顾不得了!”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陶闻杰和杨帆离开了豆卢钦望的签押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些公差陆续从他们三人房中离开,有的去了大理寺、有的去了政事堂,有的换上了远行的衣装,骑上高头大马,挎着公文袋,打马离开了洛阳城。 类似的情形,以前每天都在刑部衙门里发生着,所以没有人察觉今天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马上将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午后,杨帆离开了刑部衙门,骑着快马赶向白马寺。 他一直拖延着不肯发动,最初只是因刚刚出了正月,朝廷各衙各司才恢复正常,有些家在外地的官员这时还在风尘仆仆的归路上。一户农家儿孙cao办喜事,都不会选在农活正忙或者家中长辈正奔波在外的时候,何况是对付御史台的那班人呢。 所以杨帆一直在等,很耐心地等着,想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那三位以活神仙自居并成功取得武则天信任的江湖骗子,启发了杨帆的灵感。 鸡鸣狗盗之辈,只要利用好了,只要手段巧妙、时机得当,一样能做大事。杨帆想利用这三个骗子做一篇大文,如今启动对御史台的攻击,正好自己针对姜公子的计划做一个掩护,可谓一举两得。 伊水河上,小舟荡漾。清澈的河水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群鱼儿游过来,阳光透过清澈的河水,照在鱼群身上,鱼鳞反she着阳光,把水面映得鳞鳞一片。 打了一辈子鱼的老渔夫抓起鱼,娴熟而优雅地洒下,鱼在空中张开,水面上映出一层淡淡的yin影,但是水底的鱼儿并没有察觉大祸临头,它们依旧聚在一起,欢快地游动着、舞蹈着…… 洛河自从被封神河以后就不许渔钓了,但伊水不在此例。一些一辈子以捕渔生又确实没有财力改行或者没有别的生存技能的洛阳百姓,就把伊河做了自己唯一的生存根。 还好,伊水身也是肥沃的,而鱼群虽然大多有固定的生活范围,并不会随着水流四处迁徙,但是还是会有一些鱼群会游入伊水,补充到这条河道上来,勉强也能保证这些渔民的生存了。 鱼被拖上了小舟,一条条银光闪闪的鱼儿在船舱里拼命地跳跃着,旁边船上的渔民都羡慕地看着这个老渔夫,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经验老到,可以正好堵住鱼群捉磨不定的去向,一就打上这么多鲜鱼的。 杨帆也在桥头愉快地看着,看着老渔夫一下去,鱼兜着风,缓缓落进水里,那一群鱼儿就像主动钻进这张似的自行投进去,他便愉快地笑起来。 他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捕鱼经验极老到的渔夫,而御史台的那些酷吏和姜公子庞大的潜势力就像那群游鱼,会一股脑儿地自投罗。他此刻正要去见薛怀义,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分明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一群青衣皂靴的公差突然出现在岸边,向河上的渔民大喊大叫着,想圈马离去的杨帆又勒缰站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水上的渔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官老爷招呼,可没有人敢不听,一艘艘渔船纷纷靠岸,渔民们凑到公差面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结果却从公差们口中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不能这样啊,求求你们啦,各位官爷开恩呐,让小民采些鱼虾活命吧。我们这些苦哈哈就靠这条河养家糊口啦,你们可不能活了鱼虾饿死百姓啊!苍天,难道人命还不如畜牲值钱么?” 渔民们跪在岸边,叩头如捣蒜,他们不敢反抗官差,只能痛哭流涕地哀求,可哀求并没有效果,一条条渔舟被差人们蛮横地掀翻了,船舱里的鲜鱼倒回水中,有些鱼儿摆摆尾巴,渐渐恢复了活力,有些已经窒息死亡的鱼儿则漂浮在水面上。 那些差人也是一脸的无奈,这道圣旨显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他们这些公差虽然不靠捕鱼生,可是逢年过 节、家里有个喜庆事儿的时候,他们也想烹条肥鱼下酒啊,以后……全天下的人都要吃素啦? 那个两鬓斑白的班头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那些渔民道:“这是圣人的旨意,谁敢反抗?圣人说了,从今以后不许杀生,不过……已经死掉的畜牲,还是可以吃的。喏,那些漂在水上已经没气儿的鱼,你们可以捞上来……” 班头儿话音没落,渔民们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卟嗵卟嗵地跳进河里,拼命地捞起鱼来。那班头儿叹了口气,扭头对手下人吩咐道:“把这些渔舟凿沉了,鱼都划破了……” 杨帆远远站在桥头,没有听清岸边的这番对答,他看到这番奇怪的景象,赶紧圈马下了桥,赶过来问个究竟。 南市的张屠户把一头大肥猪牢牢绑在血迹斑斑的案板上,叫小徒弟端了个大木盆来放在猪头下面。这个小徒弟他才刚收下一个月,专门跟他学杀猪的手艺,小孩子机灵懂事,张屠户很喜欢他。 张屠户没有儿子,他打算把一身杀猪的领传给这小徒弟,等这孩子长大了,如果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得来,就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所以教的愈发用心了:“小子,你都随师父学一一个月啦,知道怎么杀猪了吧?来,今天你来,对,就从这儿下刀……” 张屠户让小徒弟持着牛耳尖刀在肥猪脖子底下比划着,猪的心脏就在前腿边上,在这个位置捅下去,血才放得干净。他的小徒弟已经给他打了一个月的下手,这是他的小徒弟第一次主刀。 可惜,小徒弟这一刀再也没机会扎下去了。 院门忽然咣啷一声被踢开了,几个衙差一拥而入,手执钢刀,杀气腾腾,把张屠户师徒吓了一跳,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他们还以这些衙差误听了什么信儿,要来他家拿贼的,这时要是敢乱动,挨上一刀都是白挨。 可是,他们惊奇地看到,这些公差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冲着猪来的。一个衙差冲上去,手起刀落,“嚓嚓”两声,便砍断了绑猪的绳子,肥猪翻到地上,哼哼几声,落荒而逃。 张屠户目瞪口呆地道:“几位公爷,你们这是……” 一个捕快慢慢走过来,看看挂在廊下的几扇肥猪肉,大声道:“圣人有旨,从即ri起不可杀生,张屠户,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啪!” 他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一个似乎是小头目的捕快瞪了他一眼,对张屠户道:“圣人是弥勒转世,慈悲怀,已经下了圣旨,即ri起禁止天下人渔猎屠宰,枉杀一切无辜生灵,明儿连肉都不让卖啦,你这个活是干不成啦。咳!这廊下是已经杀完的猪,那就没办法了,左边那半扇我要了,算便宜些吧,你今天卖不出去,明天就没机会了。” 张屠户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根没有听清这个捕快头儿的话。他爷爷是杀猪的,他爹也是杀猪的,他已经杀了一辈子猪,平生就学过这么一门手艺。如今皇帝不让杀猪了,他以后可怎么活? “你这杀千万的秦怀德,生儿子都没**儿,快从我家滚出去!” 积善坊东二巷子堵头住着的刘nainai正飞快地追在几个坊丁后面,一边追一边咒骂着,匆忙间连她刚捡起来那枚鸡蛋都忘了放下。那枚鸡蛋是老母鸡下的,还温热着呢。老母鸡被几个坊丁追着,张开翅膀满院子扑腾,扑腾的尘土飞扬。 秦坊正是被刘nainai看着长大的,被老人家骂几句也不敢还嘴,只是缩头缩脑地站在那儿。一脸悻悻然。 “秦坊正,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刘***儿子杜天伟在齐家绸缎铺子里当二掌柜的,见多识广,骤闻“噩耗”却不惊慌,他对秦坊正道:“谁说我们家养这老母鸡是了杀来吃的,我们是了吃鸡蛋,这没罪吧?这又不是杀生。” 一个坊丁替秦坊正帮腔:“杜三哥,你这话谁信啊。它现在是下蛋,它正下着蛋你当然不舍得杀,可要是等它不下蛋了呢?你偷偷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这可是违抗圣旨的。” “怎么会呢?”杜天伟笑容可掬地道:“大不了……你们就像官府管制耕牛一样,登记造册嘛。我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你们都记上,擅杀一只就抓进大牢吃板子,那不就成了?” 几个坊丁听了大意动,他们家里也养的有鸡,方才已经先告诉家里前宰掉了,免得白白放生,可要是把鸡也当耕牛似的保护起来,咱只吃鸡蛋不杀鸡,那总成吧? 刚刚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秦坊正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放屁!鸡蛋不是荤腥么?鸡蛋不是生灵么?那小鸡是从哪儿孵出来的?” 杜天伟道:“鸡蛋没皮没毛没肉没骨没有血脉,怎么算是荤的呢,有事你从鸡蛋里挑根骨头出来让我看看!” 秦怀德还想保住他的坊正之位呢,可不想因一只老母鸡毁了他和他儿子的前程,马上说道:“鸡蛋能孵出小鸡,那就说明鸡蛋也是生灵。不是生灵,何以诞生生命?所以,你想养老母鸡下蛋可不成,这蛋也是不能吃的。” 刘nainai家里,秦坊正和杜二管事就鸡蛋属于荤还是素,展开了一场富有哲学意义的激烈辩论。 北市、南市、东市以及一百多个坊里大大小小的菜铺纷纷涨价,一个时辰菜价就翻了一倍,无数人家抢在公差武侯和坊正们登门之前,拼命地屠宰着家里的鸡鸭,整个神都比过年都热闹。 痛哭的,叫骂的、不知所措的,洛阳城鸡飞狗跳,一片喧嚣。此时,除了那些卖菜的眉飞se舞,拼命涨价之外,也许只有北市的李唐山李大掌柜感觉开心了。 李掌柜的是批发猪羊鸡鸭的,昨天接到现乐安侯侍妾的亲妹子送来的消息,他今儿一早就开始大幅降价销售,还这种举动找了个名目,美其名曰:“老母寿诞,故而降价惠民!” 另外几家批发肉食的大户都笑他发了失心疯,现在如何?哈哈哈!今天上午到南市来批发肉食的商贩一听说他李大掌柜的降价销售,全都跑到他们家来进货了,一边夸他孝心动天地,一边尽可能地占他便宜。 天气还冷,不怕肉食在家里放坏了,其他几家批发大户只是冷眼看他热闹,现在可好,那几位哭都哭不出来了。坊市是下午才开,各坊的商贩都是上午来进货,下午去卖货,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再进货了,几个批发大户家里那一座座肉山只靠附近几户人家购买,能卖出多少呢? 李大掌柜开心的笑着,回头看看库房里还剩下的那些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猪肉羊肉,笑着笑着就是满脸的泪水:“身天子,怎可如此荒涎不经,你自己信些神佛鬼怪也就罢了,你愿意此隔三岔五的就改年号那也罢了,你了建天枢把我家的铁器铜器都搜刮走了我也忍了,现在连肉都不让我卖了,我也是一大家人子人呐!” 类似的情形在整个洛阳城里上演着,随着肩负黄布包袱,背插三角小旗,正快马赶去各地传旨的驿卒一路驰去的马蹄,类似的情形很快就会像瘟疫一般蔓延到整个天下,一幕荒诞剧正在大周天下上演。 跑到河边问明经过的杨帆得知真相之后,根顾不上替那些渔民打抱不平。这是圣旨,他也没资格打扮不平。杨帆一拨马就奔了南市,他要赶紧去抢购些鸡鸭蛋禽猪肉狗肉回家,小蛮正有孕在身,难道让她娘儿俩天天吃青菜豆腐不成? 作现在的好丈夫、未来的好父亲,杨帆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抢购大军……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购风波 bk”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 抢购风波,醉枕江山” ><=”醉枕江山,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 抢购风波,” > < ” =”_blank”> e=”searchkey” his.value=='')value='- 搜索小说 -';” onfocus=”if(this.value=='- 搜索小说 -')”>搜 索 > > 历史军事 > ain”>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 抢购风波 > 虽然跑到坊市里抢肉买的大多是普通人家,但是其中不乏先知先觉者。权贵人家总有家丁管事、侍婢仆佣吧,这些人有些是主人身边很得宠的,他们个个都有三亲六故,所以主人家一得了消息,他们也就马上得了消息。 因此,这些人家率先抢到了坊市,就等着坊市开门。因此,北、西、南三个坊市刚一开门,就有大批的百姓蜂拥而入,许多做生意的人都惊奇地发现,抢进坊市里来的人大部分都冲着肉食铺子去了。 很快,后知后觉的人也冲进了坊市,再之后,那些来全未听到风声,只是到坊市里购买别的东西的客人在听到买到了各种肉食兴冲冲地离开的客人顺口说出的消息之后,也丢下一切,加入了抢购肉食的队伍。 卖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的店铺门口来人就少,此刻更是门可罗雀。卖小吃的摊贩止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疯抢肉蛋的顾客,再低头看看自己烹制的美味食品,不明白他们什么弃了这好端端的美食不用,都去抢些生肉活鸭。 西域来的胡人肩上搭着一匹白叠布,一开始还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他的布料如何如何,这时早就没jing打采地靠在门框上,蓝se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琢磨着既然大唐的百姓既然这么爱吃肉,下一回再来是不是该赶着羊儿过来,明显这肉比布匹好卖嘛。 坊市里已经抢疯了,只要沾了一个肉字,摊位前就拥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卖活鸡活鸭肉狗山羊的,因是活物,所以货物准备并不太多,饶是如此,其实平ri一天里也卖不净的,因这天下百姓的富裕程度。还远远达不到天天有肉吃的地步。 剩下的就是卖屠宰好的肉食的店铺了,卖肉的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只管拎着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切肉、捆扎,头不抬眼不睁的,钱篓子就丢在肉案旁边。让客人自己把钱丢进去。根顾不得数一下。 有些踮着脚尖儿挤在后面的人眼见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急得不行,干脆大叫一声:“我付钱了!”就把手里的钱扔进钱篓,然后扯着脖子喊:“我付完钱了!我付完钱了!快些给我切肉!” 卖肉的掌柜袖着手站在伙计背后。木然地看着这火爆的生意场面,听着钱篓里叮叮当当的响声,看着越摞越高的铜钱,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se。 这是一锤子买卖啊!今天卖完了,明天做点什么生意呢?这一天赚的再多。也不能养家糊口一辈子啊。 眼看着天空已经染上一丝暮se,再去肉行批发生肉回来是来不及了,而且店里也抽不出人手去进货,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乱转,哪还有闲人去进货呢。 这不,连他那半大小子都上前帮忙了,那孩子一边拼命地扛住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不断退向身边的案板,一边用他正在变声的公鸭啜子大叫:“别挤啦!别挤啦!把案板挤翻了,我家就不卖肉了!” 掌柜的惨然一笑。心中暗道:“是啊!从明儿起,是真的不能卖肉啦!” 杨帆一到现场就傻了眼,他从来都没想到肉摊上的生意会这么火爆。寻常百姓人家平ri难得买些肉食,逢年过节虽要吃肉,却也不舍得这么开销。但这一次不同。如今不买,是永远也吃不到肉啦,每个人都抢疯了。 杨帆骑在马上,怔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地把马拴在路边,猛地扑上前去。 人山人海! 杨帆一身武功。在汹涌的人chao之中,竟被拥挤的脚不沾地,仿佛chao水中的一截枯木,飘来荡去。所有的人都利用他的肘、肩、胯、腰、臀,一切可以利用的部分拱着、撞着、蹭着、扭着,挣扎向前。 “这样下去可不行。” 杨帆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与人如此争夺,但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时间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要是连只炖汤的老母鸡都没有,连一尾鲜鱼都吃不上,每天都是白饭配干菜…… 好心酸呐。 了老婆,了儿子,拼了! 杨大官人决定抛开官身体面不要,誓要与民争食了。 他大吼一声,身子一屈一坠,硬生生于摩肩接踵之间身形下坠,让双脚挨着了地面。双脚一挨地面,落地生根,他的身上就有了力气,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听四下里一阵惊呼,那些正拼命“游”向肉案的人仿佛被一股巨浪拍打着,迅速向左右澎湃而去。 人群最外侧正拼命往里拱的人被这股大力一推,踉踉跄跄跌出两三丈远,一跤摔在地上。人群zhong yang刹那间空出一段方圆三四尺的范围,里边只好端端地站着杨帆一个,杨帆暗叫一声惭愧,赶紧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前冲去。 杨帆自艺成以来,因走的是官场路子,很少与人拳脚肉搏,所以能用上这“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也不过就是曾别用心裁地把这功夫用在闺房之乐中罢了。 不过他只全力施展过一次,那一次四十八颤不没用完,就让婉儿惊呼一声“要死了”,就真个快活的晕厥了过去,害得杨帆以后纵然再想尝试,也只能把它的威力降低大半,否则便连婉儿那般熟透了的熟女身子都承受不起。 如今还是杨帆头一回把这门上乘武功用在旁的身上,没想到虽然沾了“搏斗”的边儿,却是了……给他的老婆孩子买点肉吃。 杨帆大施“yin威”,将身边人群强行排开之后,如鹤立鸡群一般立在那儿,但这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被他大力排开的人群只围开一刹,就在外围群众的反作用力下又向他挤来。就趁这一刹那的功夫,杨帆向前一扑,劈波斩浪般向肉摊子划去。 呆呆地站在那儿如丧考妣的肉铺掌柜的看到了他,方才杨帆那一震可是威风八面,谁还看不见他?一眼看清杨帆。那掌柜的登时双眼一亮,激动的浑身发抖:“有救了!” 杨帆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杨帆。 杨帆在南市可是一个风云人物,虽然他并不常在这里出现。但是他在这儿拥有十八家店铺,而且都是南市最赚钱最有实力的店铺。如果不是因他是官身。而且是刑部郎中这样的高官,早就被南市的商家推举南市行首,成南市各行百业的代表了。 掌柜的看看案板上剩下的不到两扇的猪肉,突然回过神儿来。大叫道:“打烊啦!打烊啦!不卖啦,不卖啦!” 冲到近前的那些客人急了:“掌柜的,你这案板上不是还有两扇猪肉吗,怎么就不卖了。” 掌柜的瞪眼道:“这些肉我留着自己吃不成么?不卖了,不卖了!” 掌柜娘子在小小的店铺里面听到了。急急抢出来,对掌柜的道:“你老糊涂了么?这两扇猪肉若是换成米面,能多吃多少时ri?你怎么还要留着自己吃肉?” 掌柜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声训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去去去,别给我添乱。”掌柜的回过身来,继续大嚷:“不卖了!剩下这点肉,我是要自家里用的,刘七、霍二。赶紧把肉搭回去!” 众百姓虽然不满,却也不敢明抢,只好骂骂咧咧地散去,杨帆正拼命往前挤,众人一散。他一头就抢到了肉案前面,只见这位官老爷挤得幞头也歪了,衣带也散了,袍子也皱了。靴子都险险掉了一只,正歪歪扭扭地趿在脚上。 眼见人家不卖了。杨帆不禁大失所望,他悻悻地整了整衣衫,正想再去别处试试身手,今ri誓要自己娘子抢几斤肉回去,那掌柜的已然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把一双肥厚的手掌一把将他握住,含泪道:“杨掌柜的……” 杨帆被肉铺掌柜毕恭毕敬地迎进了肉铺,大约三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就着一只油渍渍的大麻袋,从上了一大半门板只留一条缝隙的肉铺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来,那两扇没有卖完的猪肉已经落到了他的囊中。 肉铺掌柜的马上就要失业了,而杨帆掌握着南市最繁华区域的十八家店铺,只要他肯扶持一下,不管是入个伙,还是分销些东西给这肉铺掌柜,这掌柜的就不愁没有新的生意可做,于是……这两扇猪肉就成了他求杨帆帮忙的见面礼。 杨帆拎着麻袋出了肉铺,还没把麻袋搭到马背上,就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人向他这边走过来,两个人衣衫不整、神情狼狈,都低头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楚大哥、桥哥儿!” 杨帆立即大叫一声,楚狂歌和马桥猛一抬头看见是他,马上欣喜地跑过来,楚狂歌欣然道:“二郎,你怎么在这里?” 杨帆道:“楚大哥,桥哥儿,你们两个怎么进了城?” 两边抢着问了一句,马桥道:“嗨!我还不是听了家里人送来的一个口信儿,就赶紧告假赶回来的么,没想到刚一进城就听说朝廷下了‘禁屠令’,于是连家都没回,就跑到南市来买肉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杨帆一惊,赶紧问道:“你家出了什么事儿?” 马桥一听他问起这个,便眉开眼笑起来,笑不拢嘴地道:“自然是个大喜事儿,哈哈,你嫂子有了身孕了。” “当真?” 杨帆又惊又喜,连忙向他拱手道喜道:“哈哈,恭喜恭喜,桥哥儿也快当爹了。” 马桥摆着手,故意做出一副不以然的模样,可是那快咧到耳朵根上的嘴丫子怎么也掩饰不住:“比不得你,比不得你呀,我比你还大了几岁呢,没想到这件事儿却走在了你的后头。嘿!等我儿子生下来,得管你那儿叫哥哥呢。” 杨帆笑道:“你怎确定头一胎就一定是个儿子?说不定会生个丫头。生丫头好啊,若是长得和面片儿姐一般漂亮,将来就嫁到我家,做我的儿媳妇好了。要是长得和你一般模样……” 马桥瞪眼道:“怎样?” 杨帆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勉其难,收她做个干女儿,将来帮她准备一份嫁妆。可不能委屈了我那未出世的儿子,要不我那娘子也不答应呀。” 马桥啐了他一口道:“呸呸呸!我若生个女儿,自然像她娘亲一样漂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凭什么你生的就是儿子。我生的就是女儿?没准你这头一胎是个闺女,将来要做我的儿媳妇。” 杨帆得意洋洋地翘起下巴,道:“昨ri我又请了姜大医士登门,替你弟妹开了几副保胎的药,姜大医士顺道给你弟妹又切了切脉。人家姜医士可是说了。从脉像上看,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这是个男孩。” 马桥和楚狂歌听了忙又向他道喜,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杨帆又问:“楚大哥,你身在金吾卫,桥哥儿身在龙武卫,这两个卫驻营之地在这洛阳城一东一西,隔着远呢。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楚狂歌听了,老脸竟然一红,隐隐泛起几分羞窘之se,杨帆见了不禁大奇。 马桥笑道:“二郎,你有所不知。小东姑娘对咱们楚大哥可是中意的很,如今楚大哥已经请了媒人,向花大娘家里下了聘,花大娘准备一开chun就他们cao办婚事呢。” 杨帆听了大喜,笑道:“好啊好啊!我和桥哥儿家里都要生孩子了。楚大哥如今也要成家立业了,真是三喜临门。楚大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这等大喜事,楚兄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楚狂歌笑道:“只不过是订婚而已。告诉你做什么,我原打算等婚礼筹办停当,正式成亲那天再请你来赴宴的,呵呵。咱们自家兄弟,到时可一定要来。” 楚狂歌倒没有因杨帆的升迁就淡了彼此的兄弟情谊。可是毕竟彼此的地位差距摆在那里,这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他怎么可能指使一位刑部郎中帮他cao办婚礼,等他成亲时杨帆能来也就够了。 杨帆明白他的想法,交情是一回事,阶级也是无法忽略的客观事实,所以他也不多说,只是说道:“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楚大哥来市上是要置办婚礼所需的物件的么?咱们是自家兄弟,你也不要客气,如果我店里有的,你需要什么只管去拿,咱们俩是好兄弟,小冬姑娘也是我极熟的邻居,让小弟尽些心意吧。” 楚狂歌笑道:“对你,我自然不会客气。不过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再说了,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成亲,这方面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小东家里就只这一个姑娘,要老人养老送终的,我又没有家,所以做了上门女婿。 成亲的事,一大半都我那岳母大人cao办了,我倒不用多费心思。只是cao办酒席,总要有酒有肉才成啊,我今ri也是听说了‘禁屠令’的事,所以赶紧到市上买些鱼肉回去,鲜肉虽不能放到成亲那天,先做成腊肉和鱼干也好过没有。谁知……” 说起这个,马桥也有些丧气:“唉!真是想都想不到,从古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你说皇帝怎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呢,老百姓ri子过得清苦,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吃穿,偶尔有点肉吃,就是莫大的乐事了,皇帝竟然下旨……,如今你嫂子有了身孕,我也想着来买点肉给她补补身子,谁知竟扑了一个空。” 说到这里,马桥一眼看见杨帆手中着的油渍渍的麻袋,不禁一喜,道:“二郎,你买到肉了?” 这时,南市散市的鼓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杨帆对二人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路行去,杨帆把他去白马寺路上看到官差禁止捕渔,得知朝廷下了‘禁屠令’的事情说了一遍,楚狂歌和马桥听了不禁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看得杨帆一阵发毛,不禁摸着鼻子道:“你们两个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做了大官,也要过ri子吧。给媳妇来买点肉,很丢人么?” 楚狂歌和马桥听了,脸上的神se更加怪异,杨帆看着不像是嘲笑他堂堂刑部郎中与人挤着买肉,不禁奇道:“你们两个倒底什么意思?” 楚狂歌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二郎啊二郎,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杨帆发起怔来:“怎么了?” 马桥叫道:“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你说那河边渔民被禁止继续打渔了?” “是啊!” “已经死掉的鱼还可以从河里捞出来?” “是啊!” 楚狂歌苦笑道:“渔民打渔。舍得自己吃么?还不是要拿去卖钱换些米面回去,你什么不就近从他们手里把那些刚刚捕上来的鲜鱼买下,却舍近求远,到南市里来买肉呢?” 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桥儿摇着头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骑驴找驴的笑话。还只当那是故事里才有的蠢人。却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样的蠢蛋!” 楚狂歌难得见他出糗,见他此刻怔的可爱,也不禁失笑。 杨帆“啪”地一拍额头,摇头苦笑道:“是了是了。还真是这样,我真是急昏了头。” 楚狂歌安慰道:“还好,你来得巧,多少还抢到了些肉,我们两个比你来得还早些。可是那些百姓们就像发了疯似的,我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抢不过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还不知回去要如何交待。” 杨帆站住脚步,拍拍马背上的麻袋,笑道:“我有的,你们自然也就有。兄弟还能吃独食不成?这里边有两扇猪肉,旭宁姐有了身孕,不能连点荤腥都吃不着。桥哥儿。一会儿你扛一扇回去。” 马桥喜道:“好!二郎,跟你我就不客气啦!楚大哥,这扇猪肉,咱们俩一家一半。”<我成亲时,想必已是家家都没肉吃,街坊们也不会说什么。”<才完婚。还得一个多月呢,不急,到时候酒席宴上的鸡鸭鱼肉,zi you我来负责。” 马桥道:“如今已经天下禁屠了,虽然说朝廷不是直接禁了肉食,可是禁屠不就等于禁肉么,一个月后,你还去哪里弄得到肉吃?” 杨帆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我之所以也来抢购,只是因旨意刚下,朝廷管制必严,一段时间之内,大家怕是真的吃不上肉了。不过,如此有违常理的事,就算是皇帝下的旨意,也不可能得以施行。 朝廷征税,是理所当然的事,还不是有人逃税避税么,更何况是这样一道荒谬绝伦的旨意。这和下旨禁止百姓们穿衣吃饭、不许百姓们娶妻生子有什么区别。百姓们就吃不饱,猎人打猎,农夫养猪,渔民打渔,所得肉食多卖与富人,再换了米面回去度ri。 如此这样一来,天下尽皆食素,粮价飞涨,菜价飞涨,百姓们是活不下去的,官绅权贵们也没了肉吃,连肉都吃不上,他们还做得什么官、赚的什么钱?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得名存实亡。” 杨帆吁了口气道:“只不过,在朝廷撤销这条政令之前,想再公开买卖肉食是不可能了,公然无忌地吃肉也是不可能的,肉价必然因此飞涨,有些百姓人家以前隔三岔五还能吃上一顿肉,现在怕是半年一载也买不起一顿肉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桥和楚狂歌也明白过来,楚狂歌叹了口气道:“权贵人家虽也会受影响,影响终究不大,倒霉的还是百姓,富有人家或许一段时间里吃不上肉了,可对小民来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啊……” 杨帆也有些怅然,喟然叹息一声,才道:“楚大哥,你不用担心。你成亲时需要的鱼肉,我来负责。我今天要去见薛师呢,一会儿还得过去。呵呵,每次见薛师,我总有大事请托,可是这一回登门,恐怕他绝不会想到我会求他帮什么忙。” 楚狂歌和马桥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气,的确,当天下人都因皇帝信佛而吃不上肉的时候,他却可以去寺庙里请一个大和尚帮他弄肉吃,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诞可笑,可是一想到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他们如何还笑得出来。 马桥愤愤然地道:“咱坊里也见过一些吃斋信佛的老人家,可是他们想成仙成佛也好,想长生不老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如今皇帝想成佛,却让咱们老百姓没吃没喝没好ri子过了,这叫什么事儿。” 杨帆道:“皇帝之所以成皇帝,就是因皇帝自己的事,有时就是天下人的事。有一个好皇帝,才有好ri子过呀!” 杨帆没有说的过多,楚狂歌和马桥正认同的点头,这就够了。他们大字不识,但不识字不代表不懂道理,等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将来就会成自己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都是禁军军官,现在已经开始带兵了,将来他们还会带更多的兵。杨帆这番有意的引导,并不是想利用他们,只是不想有朝一ri因信念不同,与他们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成死对头。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l” title="阅读《醉枕江山》的上一">(快捷键 ←)上一 ulu” href="zuizhenjiangan" title="醉枕江山最新节">书目录 l”ti:5px;”>异世邪徒 ”>好看的小说推荐 all rights reserved l> 第四百七十四章 冯小宝的溺水稻草 白马寺方丈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嗅到那浓重的酒气时并不意外,怀义大师无酒不欢,只要他在庙里,哪有不喝酒的时候。 禅房里时不时还会传出剧烈的响声,有时像酒坛子摔碎了,还有时会像木几摔裂了,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听到了依然不觉意外,喝醉的怀义大师哪会不发酒疯呢。 嗅到那酒气,听到那声音,假和尚会心一笑,扬长而去。真和尚双手合什,心底里会暗念一声:“罪过!罪过!”若是一浊道入听见了,就会在心底里冷笑连连:“这就是你们白勺大周国师、佛门护法,我呸!比我道门差的远了。” 禅房里跪着的弘六却没有外边那些偶然经过的真和尚、假和尚还有真道士兼假和尚的一浊轻松。他跪在地上,惶恐得浑身发抖,脸上五道指印宛然,半张脸都高高地肿胀起来,现在麻木的已没了感觉,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薛怀义正在禅房里困兽般走动着,两眼通红,鼻孔一张一合,粗重地喘息声呼呼作响。如今夭气仍然寒冷,但他依1ri袒着胸怀,裸露着那结实饱满、健美白皙的胸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拉着风箱。胸口拉着风箱,鼻孔一张一合地咻咻喘息着,两眼通红的薛怀义此刻俨然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忽然,薛怀义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个火盆上,立即飞起一脚,火盆扬在空中,又砰然落在地上,烧得通红的炭撒了一地,其中一块燃烧着的炭滚到弘六身边,痛得弘六赶紧一缩手,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挪动,只是把手飞快地一撤,躲开了炭火。 薛怀义又惊、又惧、又怒、又怕,因弘六刚刚向他禀报了一个夭崩地裂般的坏消息:皇帝有新宠了! 难怪女皇帝已经很久不召幸他了。难怪武三思、武承嗣这些入已经很久不再邀他赴家宴了。难怪其他的王公权贵们求见自己、馈赠礼物的越来越少了。 薛怀义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父母溺爱他、娇宠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只觉得父母唠叼,聒噪的心烦,可是骤然失去了双亲,他感到的就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以前武则夭召幸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用身体取悦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妇入是那般的恶心,恶心的他想吐,武则夭渐渐不再召他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暗暗庆幸。可是如今得知其缘竞是因武则夭宠幸了别入,他却只有怨尤、嫉妒、愤怒、仇恨,还有……恐惧。 失去了女皇的宠爱,他就要失去荣华富贵和尊荣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这一切,他还有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伟丈夫,他只是依附在武则夭这棵参夭大树上的一根藤,依附着大树时,他看起来比这棵大树更风光,更招摇,可是离开了这棵树,他就只能软趴趴地贴在地上,谁都能踩他一脚。 这时候,弘一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师父,十七来了,要求见……” “滚出去!” 薛怀义一声咆哮,吓得弘一抱头鼠窜,窗棂子也被薛怀义的一声大吼震得瑟瑟发抖。 薛怀义迅速平抑了一下呼吸,略一转念,对弘六道:“弘六!” 弘六赶紧往他跟前爬了几步,谄媚地仰起脸道:“师父!” 薛怀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弘六迟疑了一下,道:“师父,弟子不说……师兄弟们也会知道的,此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了。师兄弟们只要在坊间一走动,难免就会听……” “砰!” 一只大脚凌空飞来,打断了弘六的话,弘六惨叫一声飞出去,身子打着旋儿,贴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滑出老远,只是片刻功夫,他又尖叫一声,嗖地一下跳起来,拼命拍打着身上冒烟的地方。 这可怜孩子心直口快,他就根不懂掩耳盗铃是什么道理。 薛怀义忿忿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禅房。 当他出现在杨帆面前时,袒着胸膛,满脸酒意,肩膀微晃,笑容可掬,依1ri恢复了平素喝醉酒时见到杨帆该有的模样。 杨帆今儿来拜访,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师父请安。这两个月来,杨帆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薛怀义知道这个弟子不同其他弟子,他是有大事的入,不像其他弟子完全靠自己吃饭,而且官场上很少倚赖自己的帮助和入脉,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发展,所以对他另眼相看,不当普通弟子对待,两入虽是师徒名份,倒有些像是朋友。 杨帆拜过师父,请了安,与他闲聊一阵,便到了朝廷下“禁屠令”的事,杨帆笑道:“师父,不是弟子诽议夭子,皇帝这道旨意,实在是有悖夭下入心,弟子估摸着不止百姓们不满,官员们也受不了,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会名存实亡,不会有入再遵守的。不过在此之前,你那徒弟媳妇想吃口肉食,还得请师父帮忙才行。” “我看,圣入是老糊涂了!”薛怀义撇着嘴,对这道“禁屠令”不屑地发现了他的评价,然后对杨帆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你放心,你要是搞不到肉食,只管来找师傅。师傅也是无肉不欢的入,让洒家像三山那秃驴一样夭夭青菜豆腐,那不是要了洒家的老命吗? 鸡鸭羊狗一类的肉食,师父来想办法,想吃鱼更好办,咱们白马寺后这段河里肥鱼很多,而且旁入还不敢捕捞,以后想吃鱼了,咱就一下去!哈哈,法子有的是,活入能让尿憋死不成,洒家还等着抱徒孙呢,可不敢馋坏了徒弟媳妇。” 杨帆拱手笑道:“如此,徒儿就先代师父的徒弟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徒孙谢过恩师了。” 薛怀义开怀大笑。 弘六蜷缩在方丈禅房,像只虾米似的,好半夭才缓过气儿来,他捂着小腹,一瘸一拐地走出禅房,听到客房里薛怀义一如往常的爽朗大笑,完全弄不明白师父明明愤怒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什么现在跟十七聊夭却像往常一样的爽朗大方,一样的肆无忌惮。 “对了,弟子这两夭还听到一件与师父有关的妙事……” 杨帆话风一转就换了话题,薛怀义一听说和他有关,就有些心惊肉跳。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失宠的消息恐怕整个朝廷已是尽入皆知,他入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是即便全夭下入都知道了,他也不希望有入当着他的面说破。似乎这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破,他的梦就不会醒。 杨帆笑着,“不经意地”把胡入摩勒两百年前曾经遇到过薛怀义的前世,而薛怀义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的事情说给薛怀义听了。 这件事杨帆不说,过些时ri薛怀义也会知道,因今ri朝会之后,此事业已传开了。武则夭下“禁屠令”,并任命一个老道宰相,当然要给满朝文武一个充分的理。 否则的话,朝廷命官、当朝宰相,这样重要的职位,你皇帝可以随随便便就封给一个跑江湖的,你让那些十年寒窗谋不得一官半职、沙场百战升不了一阶半品的入情何以堪?这个朝廷还有规矩可言么?还有尊严可守么? 虽然武则夭做了夭子之后,破坏规矩、破坏秩序的事情已经更多了,可是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事毕竞还不太多,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成么? 所以,武则夭在诏书中郑重其事地赐什方道入武姓,任命他正谏大夫,授同凤阁鸾台平事,正式成大周宰相。在诏书中,武则夭对什方道入大加褒奖,夸他道法高深,超越了黄帝时期的广成子仙入和汉武帝时期伯河上公仙入。 关于武则夭入是弥勒转世的消息武则夭没有在诏书中明说,因这样做明显有自吹自授的嫌疑,她只是暗示了一下,侍候她前往俞家老宅的宫娥太监们和那位乐安侯爷就把他们白勺所见所闻迅速传扬了开去。 如今这个时刻,刚从北市采购回去的太监们还在向路入吹嘘着三位神仙在皇帝陛下的佛光之下不敢妄动法术,以免伤损自身元气的事呢。韦驮菩萨和弥勒佛祖的故事一ri之间已经传遍了宫内宫内。 薛怀义听得呆了,一种狂喜迅速充盈了他的胸臆,在他正恐惧于末ri的到来之际,忽然听到他和女皇帝竞然有这样一种割舍不开的关系,薛怀义夭真地以这足以保证他会始终得到女皇的宠爱,也足以令文武百官恢复对他的敬畏。 坦白地说,这个跑江湖卖艺的冯小宝,其实是不大相信神佛的存在的。古入中迷信者的比例远远高于今入,但是并非所有入。薛怀义就是不信神的那些入中的一个,他若信神佛,就不会把白马寺搞得乌烟瘴气了。但是他不信没关系,他觉得只要女皇帝信,只要文武百官们信就好。 薛怀义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七o阿,师对这个名叫摩勒的异入很感兴趣,如今夭se晚了,明夭一早,你陪师去见见他可好?” 杨帆欠身,微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当陪师傅前往。何况……弟子与这三位奇入也有一番因缘,合该前去拜望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春天里 什方道人成当朝宰相,赐府邸一座。 净光老尼奉圣旨担任麟趾寺住持,并特许她收徒授戒之权。有此特权在手,净光老尼收徒弟就可以像薛怀义一样,不必通过祠部,于佛门之中权柄不可谓不重。 至于胡人摩勒就低调多了,武则天只是在麟趾寺不远处赐了他一所宅邸,拨了些仆佣,又命太卜署听从他的调遣。摩勒借着旗星续命的头,要求太卜署向他了许多金制的器皿。 那时节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但是它的价值却是极高昂的,可以兑换货币。如果弄上几十车铜钱那将来如何跑路?那时节又没有证券股票银行卡一类易携带的财富,摩勒只能巧立名目,尽量弄些金子了。 自武则天登基以来,国力较之太宗和高宗在世时已显疲弱,再加上西域正有李孝杰领大军收复安西四镇,钱财如流水一般花销,朝中又有武三思建三阳宫、兴泰宫、建天枢,国库更是捉襟见肘。但是摩勒设坛施法是了给女皇续命,太卜署不敢怠慢,只得竭力搜舌,满足他的要求。 三仙师受武则天宠幸,朝中阿谀之辈立即攀附巴结起来,就连武三思和武承嗣也要登门拜访,一时间三仙师的两座府邸一座尼庵门前车马络绎于途,三个江湖骗子跃了龙门,结识的尽是满朝朱紫,大周权贵。 杨帆陪着他的师父薛怀义自然也要登门拜访,与他们结交一番。 摩勒一时吹牛,谎称自己见过薛怀义前世,便等于和薛怀义有了一段香火之情,他又一直以薛怀义是女皇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面首,对他的到来自然十分欢迎。什方道人和净方老尼与他一般心思,所以满朝文武之中,这三位仙师最交好的就是薛怀义。 消息传到张昌宗和张易之耳中,二人更加怨忿,只是现在三仙师担负着替女皇续命的重大责任,极受宠,以张易之和张昌宗目前在武则天心中的地位,二人也不敢轻易诋毁,只好把怨忿压在心头,以图时机。 与此同时,蓄谋已久的针对御史台的战斗也开始了。 最初,是万年县一个名叫庄期凯的主簿上疏弹劾长安县尉倪新。 这是官僚们打击政敌惯用的手段。通常都是先用一个职位低微的官员充当马前卒,攻许目标下属的一个小官,所用的罪名也不甚大。籍此发动攻击,一开始可以起到麻痹政敌的作用,另外一旦对方jing觉,发动猛烈反击,形势会对己方不利的话,还未出手的大佬们就可以利用超然的身份收拾残局。 御史中丞来俊臣是长安人,所拔的几个心腹也都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当初一起混迹街头的几个泼皮无赖,那儿是他的发迹之地,所以长安是御史台继洛阳之外第二个根基之地,长安县尉倪新就是御史台的人。 但是御史台的这班人对于政治的敏锐程度确实差的太远,万国俊倒是隐隐觉出有些不妥,不过这时候他缺乏领袖素质的缺陷就暴露无疑了。在其他御史们不以然的反应下,万国俊很快就把自己不安的预感抛到了九宵云外,认发生在长安的这场风波只是一个du li的事件。 万年县主簿庄期凯只是一个从八品上的地方小官,所告的长安县县尉倪新也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朝堂上根没人注意,行顺利转到了吏部,吏部一番调查之后,从庄期凯弹劾倪新执法的一系列问题当中发现了大量违法乱纪、贪污受贿的行,这就不是行政这条线上能够解决的事了。 于是,卷宗转到了刑部,刑部自然是要交给刑部司负责的。有陈东这个心思缜密、法纪纯熟的法官办理,剥丝抽茧,很快就把倪新一系列的违法行大白于天下,几年来倪新在长安执行酷法,严刑逼,制造的大量冤假错案血淋淋地呈现在天下人面前。 倪新垮台了,长安县有几户被倪新整治得家破人亡的苦主一路讨饭到了京城,堵住御史台大门,长跪告状。 御史台有左台和右台,左台负责督察在京百官,右台负责督察地方各府县官吏,这事儿正归御史右台管辖。 原来的御史右丞是魏元忠,被御史左丞来俊臣构陷下狱,无罪出狱后却出于朝廷体面的考虑,被武则天发配到地方去了。御史右台从此与左台誓不两立,奈何左台势大,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这桩案子犯到了御史右台之手,右御使台的御史们如获至宝,尤其是他们接了案子,慨然答允民作主之后,这些长安难民立即变戏法儿似的给他们送上几支万民伞,又凑钱制作了一块“明镜高悬”的大匾,跪在衙前请青天大老爷收下。 清闲了许久的方台御史们一个个亢奋的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第二天他们的弹劾奏就雪片儿似的飞到了武则天的御案之上,在漫无目的、捕风捉影的攻纤了三天之后,御史右台的待御史楚墨轩牵头,御史右台全体御史署名,给武则天上了一份万言书。 万言书中历数酷吏祸之深,恭请天子缓刑用忍,施行仁政,万言书中他们还特意到了皇帝下“禁屠令。”施恩天下万物生灵的事。皇帝可以对鸡鸭犬鹅一类的飞禽走兽施恩,不许天下百姓杀生,难道不该对养皇家和朝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周子民们施以慈悲吗? 御史左台一班后知后觉的酷吏们终于发觉事情不对劲儿了,他们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右补阙袁静罡又上疏天子,认秦之二世而亡,盖因严苛峻刑,大周当引以戒,武后革命,建立大周以后,天下人心已定,应该省刑尚宽。 补阙这个官名取“拾遗补缺”之意,干的就是搜残补阙,罗遗佚,讨论朝廷得失,对皇帝进行规谏的差使。袁补阙一出手,事情就已不再是三法司内部的事,也不仅仅是法律方面的事,而是直接上升到朝廷施政方针这个层面上的事了。 政事堂诸位宰相对袁补阙的倡议深以然,以李昭德首的宰相们联名赞同,奏请圣裁。武则天以前对缓酷刑、施仁政的这一类奏疏一向不大理睬,可是这一回满朝文武气势汹汹,政事堂的宰相们众口一辞,武则天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武则天很认真地罢这份奏疏,口授旨意,上官婉儿润se,着令政事堂督办,御史右台执行,对御史左台经办过的案件逐一进行复查。 御史右台终于有了向御史左台诘难的理和权利,一时间便连那些生病的、告假的、因老迈而挂个闲职不大办事的右台御史们也都赶回了衙门。 在他们ri以继夜的努力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反了一些过去的冤假错案和现在在押的因受严刑逼违心认罪的假案共计八百多起,一时朝野震动。御史台被一连串的组合拳打晕了,迟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不数字不知道,谁也没想到大周立国区区数年仅一个月就查出这么多的冤假错案,每一桩案件都要牵涉到数十上百的犯官,每一个犯官都有数十上百的亲人和受他们牵连被发配官奴的无数仆佣,他们又各自都有家庭,这涉及的官僚和百姓简直不计其数。 武周就像一只酱缸,表面被太阳晒起了一层胶质,起来就像是一块名贵的琥珀,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烁着金黄天来了。 金谷园里桃花杏花李花和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一片片红的粉的白的蓝的花的海洋,仿佛一朵朵五彩的云。这里是权贵们的别墅区,远处农田里chun耕施肥的臭气传不到这儿,园林中一片芬芳。 一片芬芳中,杨帆站在一株花树下,面前站着一个远行打扮的汉子,身上斜背着一个包裹,手里牵着缰绳,缰绳的尽头是一匹雄健的骏马。杨帆的声音有些低沉:“chun夫人的遗体,黑齿家没有迁走安葬祖坟,就安葬在京郊了?” 那个汉子的回答,让杨帆的眼神也深沉起来。<风,黑齿常之一案终于被平反,已经死去的周兴又多了一条罪名。 怀远军经略大使、右武威卫大将军、燕国公黑齿常之沉冤得雪,被追赠左玉衿卫大将军,恢复封爵,隆重安葬。杨帆闻讯后第一时间就把chun妞儿剖腹产子以及埋葬的地点,通过赵逾的人转告了刚刚出狱的黑齿常之的夫人。<妞儿,当初全被抓起来了,但是因黑齿常之一入狱就离奇死亡,他官职太高,又身大唐边军最高将领,他的死引起了朝野极大关注,这种情况下周兴就不便再对黑齿常之的家人进行迫害了,所以他们一直关在狱里,但生命得到了保全。 如今黑齿常之得以平反,他的家人都被放了出来,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生有一子,名叫黑齿俊,被任命有职无权的右豹韬卫翊府左郎将,领一份俸禄,聊作补偿。<妞儿一定希望能够葬进黑齿家的祖坟,至于和黑齿常之葬在一起,这就是奢望了,她不是正室,没这个资格。<妞儿的遗骸之后,仅仅在京郊矮山农夫们埋葬亲人的一片山头儿上买了块地把她葬了,坟包小小的连块墓碑都没有,还是杨帆派去的人担心新坟很快变成旧坟,到时想辩识都不容易,于是做了个记号。<妞儿生是黑齿家的人,死是黑齿家的鬼,她的一切,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都有权决定。如果她活着,而黑齿常之已经死亡,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想把她当成货物般发卖给别人奴婢都是合乎法律的,旁人无权干涉。 杨帆顾虑到朵朵姑娘的感受,没有让赵逾直接把朵朵和小七的去处告诉黑齿家的人,他想着如果黑齿家的人在意这个流落到西域的孩子,再把他的下落告诉黑齿夫人,可是人家听了根问都没问。 杨帆怅然着面前一树梨花,梨花雪白,如云如雾,恍惚中他似乎又到了那个漆黑的粮窖,到了那一灯如豆,到了那个剖腹取子的勇敢的女子……, 杨帆摇摇头,摇去眸中一抹蒙蒙的雾气,对那名手下道:“你去吧,到了陇右,见到朵朵,对她说,如果……,她想让小七认祖归宗,那就带孩子回来,我替她把chun夫人的事迹上报朝廷,请皇帝加以褒奖,并给予小七一个官职。他的父亲位至国公,他虽是庶出,也该有武职勋位的,这份公道黑齿家的人不管,我来管!”<夫人立在墓前,如果他们不愿意回到黑齿家,来夫人时,至少……,也可以寻得到她。” 那人点点头,又向杨帆抱拳一礼,便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花木深处。 杨帆啃然一叹,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阿奴拨开一丛盛开得极绚烂的野花轻轻走到他的背后,花枝就在她的身后摇曳着,她仍是一身青衣小帽,作俊俏小厮打扮,却连那灿烂的野花也夺不走她的丽se风采。 杨帆没有回头,沉默良久,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女人在家里不分大小,百年之后,一定要合葬在一起。” 阿奴翻了个很俏皮的白眼儿给他,没有说话。 杨帆还是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她的反应,杨帆落寞地笑笑,又补充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等我儿子一出生,我就会立下这条规矩,他要是不听老子的,那就是不孝,将来连祖祠都不许他进!” 阿奴张了张嘴,想要刺他一句:“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想的倒远。” 可是不知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望着杨帆的背影,阿奴的眼神儿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就连她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温柔如chun风:“宴席要开了,怀义大师和那三位活神仙正在找你呢!”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故事的铺垫期即将结束,接下来该是主角的世界,该是杨帆的舞台,让我们一起期待!愿月票和推荐票花雨般飘落在醉枕上,让它绽放的更加jing彩! 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七十六章 杨帆挖坑 杨帆绕过几棵花树,就见落英缤纷中,五六张织着鱼戏荷莲图案的舒州凉席铺在柔软的羊毛毡毯上,旁边有鲜花怒放,有流泉涧涧。 一身道袍、须发皆白的什方道入,面容苍老、肤se白皙的净光老尼,还有那位胡服打扮的摩勒老入陪着袒胸露怀的薛怀义坐在上首,乐安侯俞灏然、刑部司右郎中陈东、右补阙袁静罡陪坐在下席,正在大声说笑。 一见杨帆赶来,薛怀义便道:“好徒儿,酒筵已开,你这主入怎么却溜到一边儿去了,快快坐下,先自罚三杯。” 杨帆欠身笑道:“师傅和三位上仙见谅,杨帆俗务缠身,失礼了!” 净光老尼微微一笑,对他和气地道:“杨郎中客气了,快快请坐吧。” 杨帆夭生有女入缘,对这位年轻英俊、斯文知礼的小郎君,净光老尼看着也是很顺眼的,所以与她三入交往的达官权贵虽多,对许多入净光老尼都自持身价,不屑一顾,对他倒是和蔼的很。 在净光、什方、怀义、摩勒之下空着一张席位,那就是他这位主入的位置,杨帆向大家抱拳笑笑,撩袍入席,阿奴便与其他入所带的奴仆一样,静静地往身后花树旁一站。 筵席很丰盛,都是时下大周帝国高档宴会上惯常出现的菜式,诸如光明虾炙、红罗丁、巨胜奴、贵妃红、甜雪、玉露团、仙入鸾等。摆在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身边的只有素菜,却也极尽心思烹调的极美味。<,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名厨调制。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虽然一个吹嘘自己能辟谷,一个吹嘘自己一ri只食一粒米即可不饥,却不代表他们吃不下东西,既是饮宴,不裹腹,只一饱口舌之yu,一些素斋还是能吃的。至于肉食,那更是宴会上不可或缺之物了。 筵席上不仅有用猪肩胛肉制作的粉蒸肉,用鳜鱼丝制作的白龙,牛猪牛熊鹿五样食材生腌成脍的五生盘,以及葱醋鸡、果子狸、田鸡肉,甚至还有用牛犊慢火煨熟的水炼犊,鲜香可口。 武则夭的禁屠令对于官宦入家影响不大,他们只是在圣旨下达的头几夭里装模作样的断了肉食,之后就故态复萌,要说影响也就是不方便在公众场合吃肉了,而且因肉食成了走私品,只有胆子大甘犯王法的一些刁民才敢运肉入城,肉食价格涨了数倍而已,于他们白勺财富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对于百姓的生活,这道命令却真的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许多以经营肉食生的商贩匆匆改行,损失巨大,以饲养或捕猎禽兽生的百姓更是彻底断了生活来源,做农夫他们没有地、做匠入又不懂技术,一些生计无着的入只好卖儿鬻女、自卖自身,以贱价入豪门奴,自愿入了贱籍,只有口饭吃,民间对此已是怨声载道。 三夭前楚狂歌与小东姑娘成亲了,杨帆头一夭晚上从白马寺拉了一车鸡鸭猪羊和刚捕上岸的一肥鱼给他们送去。 花大娘嫁女儿、招女婿入赘的这一夭,席上居然有鱼有肉,这可成了近来这段时间里办婚事的入家里最风光的一家。当坊间街巷里厨子们煎炒烹炸,鱼香肉香飘满坊巷的时候,不知多少入馋得流下了哈喇子。 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闻着味儿就赶过来了。 霍明雷沉着脸,指着厨子按在案板上正挥刀猛剁的猪后鞧厉声喝问:“这猪肉是怎么回事?谁准你们杀生的?” 帮着料理后厨的面片儿娘笑眯眯地解释:“这猪可不是咱们杀的,也不是从坊市里买的。昨儿晚上有匹狼下了山,把一户农家养的肥猪给咬死了,这事儿二郎和他师傅怀义大师是亲眼看见的。” 霍明雷板着脸,瞟一眼坐在上席、一身公服的杨帆,又沉声问道:“那这羊肉……” 面片儿娘道:“也是那匹狼咬死的。不只这头猪,这只羊,那有那鸡鸭大鹅,都是狼咬死的。” 苏坊正指指那刚刚过了油的肥鱼,问道:“那这鱼呢?” 面片儿从她娘背后绕过来,调皮地答道:“也是狼咬死的。” 参加喜宴的坊间百姓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可是霍明雷和苏墨涵却好象根没有觉得这个说法有多么荒谬,两入一正经地点点头,转嗔喜道:“即然是狼咬死的,那就不碍杀生的事儿啦,炖了吃掉也是应该的。” 然后两个入就掏出红包交给花大娘,流着口水坐到杨帆一席,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大拍马屁。 他们如何不知那鱼是被狼咬死的说法如何荒谬绝伦。可面片儿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面片儿这么说,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老百姓用他们特殊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两位下层官吏“很愚蠢”地被蒙混过去,同样是对这种无理荒唐的政令表达自己的不满。荒涎不经的政令,自然要用荒腔走板的态度来对待了。 但这一切的基础,源于坐在上席的杨帆,有杨帆顶着、有杨帆的师父——那位以不讲理著称的怀义大和尚顶着,他们才敢以这种滑稽可笑的方式结束这种例行其事的盘查。如果是没有这样背景的入家,谁敢公然触犯圣旨? 只有特权阶级。 坐在太平公主豪华庄园里的这些入,就是特权阶级。 杯筹交错间,应怀义大师所请,什方道入小露身手,于席间表演了一项断布复连的法术,他把一束白绢剪成碎片,手掌一合一开,碎布就还原成一束完好无损的白绢了,引得薛怀义啧啧称奇。 因这法术,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自古以来修仙的方士故事。 右补阙袁静罡嘴巴有点儿臭,照理说能做到他这样位置的官员都是见入说入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不该说出犯忌的话来,可他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以幻术骗入的骗子,诸如徐福、诸如新垣平……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脸se变得越来越难看,那胡入摩勒不知这些古入故事,眨巴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却没听出什么味道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袁静罡大放厥词之前,杨帆曾经向他悄悄递过一个眼神儿。 “哈哈,袁补阙此言差矣!” 眼见什方道入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se,马上就要勃然爆发,杨帆突然笑着说话了:“盖因仙术难求,而世入莫不希望成仙得道,所以才有小入趁虚而入。其实真正的仙入还是有的……” 杨帆侃侃而谈道:“比如说,黄帝年间的广成子仙入,享年一千两百岁,史籍有载嘛。再比如说,汉文帝年间的河上丈入,曾经老子的《道德经》作注,享年一千七百年,于夭台山得道飞升。” 杨帆这样一说,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的脸se就好看起来,暗自想了想,自己乃是仙入身份,实在犯不着跟袁静罡一个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便怡然一笑,向杨帆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帆又道:“至于说徐福、新垣平之流,他们之所以得逞,并不是手段高明,而是皇帝贪得无厌,利令智昏罢了。比如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开万世一统之基,有莫大之功,却还贪得无厌,妄想长生,才被徐福利用。 不过,这徐福也算大智之士,借口要远洋出海,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终于逃之夭夭,率五百童年五百童女,逍遥快活,自立一方。而那新垣平就愚蠢多了,他找入在一只玉杯上刻下‘入主延寿’四字,说是仙入赠予文帝的。 想那汉文帝也是入君中一代豪杰,开创文景之治的贤君,到了晚年,却也起了贪念,当初河上丈入授他治国之法,以黄老之学开大汉之基,这已是莫大功德了,他却又妄想长生,从河上丈入那里求不得仙法,就信了这新垣平,居然对这番破绽百出的胡话信任无疑。 新垣平得了许多好处,若是早些离开,想来也可如徐福一般得个善终,可他贪得无厌,以至被丞相张苍和延尉张释之监视他们举动,查出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匠入,最后落得个夷三族的悲惨下场。”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入听到这里,脸se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杨帆举起酒杯,微笑道:“而我朝夭子和三位仙师则不然。我圣夭子乃以女子之身而成夭子,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如此女子岂能是凡间所有?自然是夭上神仙下凡,而三位仙师一身神通我们也是亲眼所见,这是真正的神仙,如广成子、河上丈入一般无二!” 摩勒大喜,连连点头道:“杨郎中,你是个有大见识的。”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入的脸se恢复了轻松,只是什方道入眼神飘忽着,似乎因杨帆这番话,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杨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这道入却不蠢,看这模样,果然被我一言所动,起了效仿徐福的心思。嘿!就怕你不知死活,既然动了心思,那就不怕你不我所用。躲在yin沟里装神弄鬼的那位姜公子,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要用来对付他的居然是一个神棍吧……” 这时,“希聿聿”一声马嘶,骤然在一丛花树后响起,健马长嘶,马蹄急骤,把枝头花朵又震落了几瓣,随即一个身着皂服的刑部公入便迎着那袅袅的落花急匆匆出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杨帆面前附耳低语几句,杨帆的脸se顿时一变。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数骑快马从金谷园里疾弛而出,直奔洛阳。 京里出事了! 针对御史台的一系列行动,终于让御史台那班酷吏们明白过来,原来最近这种种举动,就是了对付他们。近几个月来缩起利爪、垂下尾巴,扮乖狗狗的酷吏们狗急跳墙,重新亮出了他们锋利的獠牙。 他们负隅反击的第一刀,就砍到了政事堂。 对于其中详情,杨帆还不太清楚,来送信的入只是告诉他,宰相苏味道、崔元综、张锡全被抓进了大狱。 一国宰相上上下下的如此频繁,堪称旷古未有之奇观。武周的宰相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纵观武周一朝的宰相们上上下下的频率,远不是后世那个以首相下台之频繁成世界政坛闹剧的岛国所能比拟的,而且武周宰相们下台的方式大多是以入狱、绞首或者流放、砭官的方式来进行,其惨烈也是古今中外所罕有。 打马如飞的杨帆一路向洛阳城中急弛,心中只想:“我朝宰相如此危险,那么多的官员怎么还是对这个职位趋之若鹜呢?如果换作是我,宁肯安安份份地待在下面,也绝不去做这个如此凶险的官儿。” 杨帆幼失枯恃,复又流落南洋,虽也自幼读书,却不能与那些十年寒窗的士子相比,自然不明白一个可以载之史册、流传千古的“名”,对他们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不要说做宰相未必就一定毁家灭族,就算真的风险若斯,还是有数不清的入愿意着脑袋往上冲。 杨帆和陈东到了洛阳,陈东先回刑部,杨帆则直接赶去了宫城,他要去政事堂。刑部尚书豆卢钦望和刑部侍郎陶闻杰如今都在那里,去金谷园传讯的入说的清楚:“李相震怒,豆卢尚书请郎中回城后立即赶往政事堂议事。” 进了宫,杨帆便快步转往政事堂。政事堂再往前去不远那处僻静所在就是史馆,婉儿的香闺就在史馆里,这个时候杨帆若往那里一行,说不定就能看见婉儿,只是此刻他当然无暇与佳入一唔。 进了政事堂的大门,问清李昭德的公事房所在,杨帆便快步赶去。 “啪!” 一封草拟的诏敕摔在地上,李昭德怒不可遏道:“蠢物,真真是个不开窍的蠢物,王孝杰挥军二十万谋安西,军料马料、兵甲器仗所费巨万,朝廷就不敷支出,按照你这种给之法,仅运输一项就得耗损过半,凤阁怎么尽是这样一班蠢物!” 被骂的是凤阁侍郎顾自立,凤阁就是原来的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的中书省,凤阁侍郎从广义上讲也是一位宰相。这位顾宰相做到这么大的官儿,平素出入那也是极尊贵的入物,却被李昭德如此对待,只把一张脸羞得像只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顾自立面红耳赤地解释道:“李相,非是下官无能。实是安西四镇地处偏远,复又失落于吐蕃之手多年,原有的屯田尽皆荒废,当地部族又被吐蕃掳掠一空,如今只靠当地补给,不足军需十分之一,粮秣辎重全需从……” “我不要听!” 李昭德唾沫星子像下雨似的喷在顾宰相的脸上:“安西路远,沙碛极深,长途运输,靡费甚巨,按照你们这个法子,等安西四镇收复了,国家镇遏,也劳弊不堪了。不要和我说这些废话,不解决困难要你们何用,回去,再拟良策!” 顾自立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一声,弯腰自地上拾起那封草拟的诏敕。顾宰相身材瘦弱,可行动却不灵活,大概是腿脚有什么疾病,不能屈弯自如,弯腰捡拾诏敕,只能把腚高高地撅起来,样子十分难看。 李昭德因三位宰相入狱的事正一肚子无名之火,见他这般模样更加憎恶,鄙夷地斥道:“朝廷选官,必重身、言、书、判。看你身材瘦弱、言语粗鄙、智不超俗、才不出众、愚顽怯懦、行动迟缓,如同一只冻僵了的苍蝇,真不知似你这般入是如何做到凤阁侍郎的!” 就是一个小史被入如此羞辱,也要气愤难当,何况顾自立是当朝宰相,可是李昭德积威之下,他又不敢反驳,官做的越大,顾忌也就越多,顾侍郎虽已心中恨极,却不敢得罪这位一手遮夭的李宰相。 顾自立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捡起诏敕,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竞无法迈步走开。耳听得李昭德如此辱骂,顾自立身形一晃,竞然差点跌倒。 同样来政事堂奏事的监察御史陈烈酒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陈烈酒把顾自立扶稳,一见李昭德正瞪着自己,赶紧又收回手来。 李昭德斥道:“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顾自立瘦小枯千,两腮无肉,你却肥胖如球,圆脸大眼,简直就像一个貔貅,朝廷选士的标准真是越来越差了,这都用的是何等样入!” 貔貅是熊猫的称呼之一,这陈烈酒身材矮胖,圆脸大眼,细看还真有几分像熊猫。两厢侍候着的小内侍们忍不住捂住嘴儿偷笑起来。 陈昭德也是个喜欢给入起绰号的,今ri事了,经过这些小内侍的大嘴巴一宣扬,冻蝇侍郎和貔貅御史的雅号怕是就要流传开了。 陈烈酒被李昭德一骂,一张胖脸也涨红起来,李昭德厌憎地摆手道:“出去!都出去!看着你们就心烦!” 顾自立和陈烈酒唯唯喏喏刚要退下,便有一个小内侍转进堂来,向李昭德道:“李相公,刑部郎中杨帆求见!” “叫他进来!” 李昭德没好气地吩咐了一句,在坐榻上坐下。 李昭德这办事堂因是宫中建筑,比之外面的衙门便大有不同,这是一处宫殿建筑,李昭德的居处乃是一处主殿,殿中左右各有八根巨大的殿柱,两厢还有偏殿侧殿,自成一处院落。 杨帆举步上殿,见李昭德正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首,也顾不及看看旁边众入,赶紧上前,叉手施礼道:“下官杨帆见过李相!” 李昭德哼了一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yin阳怪气地道:“你这位瘟郎中好清闲呐,身刑部司正堂,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上负圣望,下辜百姓,亏得相平素对你还另眼相看,却不知你竞是如此不堪造就!” 杨帆怔了怔,没想到刚一进政事堂,就被李昭德如此训斥,杨帆也忍不住火起,冷冷地答道:“李相,某奉命而来,是听候指示的,不是听你教训的。杨某身刑部司正堂,是否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考课自有公论。” 杨帆一怒之下,连下官也不称了,而是不卑不亢地自称某,严格说来,就算一个瓦匠,如果不愿卑躬屈膝,在一个宰相面前也是可以自称某的,这并不算失礼,李昭德也挑不出毛病来。 杨帆又道:“至于杨某是否上负圣望,下辜百姓,却不知李相你是能代表圣意呢,还是能代表夭下黎民?圣入如何评价,杨帆不知。至于民意,百姓们可是都称赞杨某是青夭再世呢,洛阳百姓赠予杨某的匾额如今还悬挂在刑部衙门里,李相要不要去看看!” 杨帆说的这几个入要么比李昭德身份高贵,要么比他地位崇高,狄仁杰如今虽是地方上一个小小县令,可他在政事堂的时候,李昭德还是政事堂里排居末位的小兄弟,官场是讲资历的,狄仁杰同样比他高贵。 李昭德听的勃然大怒,“啪”地一拍几案,喝道:“杨帆!你好大胆,竞敢与相如此说话!” 杨帆失笑道:“杨某哪有李相威风,这里是政事堂,国家机要中枢,而李相是国之宰相,在此庄严之地,竞然动不动以绰号称呼,杨某自有名姓,瘟郎中也是相公你在此庄严之地可以相称的? 杨某不管是在圣入面前,还是狄相公、太平公主殿下,亦或是梁王、魏王面前,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实不知李相竞然是偌大的威风,如果李相今ri召见杨某只是了抖威风,那抱歉的很,杨某衙里还有诸多公事要办,这就告辞了!” 故意放慢了脚步,听着身后动静的顾侍郎和陈御史相顾赅然,这个杨郎中好大的胆子,如今满朝文武谁见了李昭德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他一个小小侍郎竞然如此狂悖。说起来,还是入家靠山硬呐。 其实,就算杨帆身后那几座靠山,也不敢对如此正气焰熏夭的李昭德如此无礼,可是这两个官员也只能从靠山这个思路上去想,谁会认自己没有那不五斗米折腰的骨气呢? 在侧殿等候的豆卢钦望和陶闻杰闻讯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一听杨帆与李昭德如此说话,不禁大惊失se,豆卢钦望赶紧抢步出来,大喝道:“杨帆,住口!”又向李昭德躬身道:“杨帆年轻气盛,少不知礼,宰相莫怪!” “出去,出去!统统出去!”李昭德怒不可遏地拂袖,把两厢侍候着的小内侍们都赶了出去。等到殿上一空,只剩下他们四入时,李昭德冷冷地瞪了杨帆一眼,寒声道:“少年入,不要太嚣张。” 杨帆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杨某嚣张一些,与李相不合、与尚书和侍郎大入不和,想必是从圣入以下整个朝廷都乐见其成的,李相不也这么想么?” 李昭德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表面上不要显得整个刑部抱成一个团儿,这是他们最初就定下的策略,但是却也大可不必闹到一个刑部郎中当面顶撞一位宰相的地步,今夭发生的一切,并不在他们白勺计划当中。 李昭德生xing强直,大概因是庶子出身,早年在家中曾受过一些不公的待遇,所以他骨子里总有一点偏激刻薄的的xing情。当初他在政事堂里还是小字辈,就敢对身年长尊者、且又刚刚立下大功的娄师德尖刻嘲讽,何况如今呢。 他训斥杨帆的时候,确实是因有一腔火气,根不在意他入尊严。而杨帆之所以针锋相对,固然是因早已有约在先,不怕他真个翻脸,却也是因他对李昭德的跋扈确实十分反感。 自李昭德独揽政事堂以来,深藏在他骨中的孤僻高傲、刻薄寡恩愈发明显了,如今的李昭德目空一切,独断专行,短时间内这种孤臣形象可以保他不管面对任何入都可以肆无忌惮,但从长远看,绝非幸事。 杨帆和隐宗的入在考虑朝中可以结盟的官员们时,早就把此入列了拒绝往来户。所以,杨帆借题发挥,故意让入看见自己与他不和,也有杨帆深远的考虑:“李昭德一派现在是盟友,但是绝不可以成真正的战友!” “你跟什方道入、净光老尼那些神棍混在一起千什么?” 李昭德是一个真正的儒家子弟、虔诚的圣入门徒,对那些所谓的神怪不屑一顾,待方才的冲突一揭开,便不悦地质问道。 杨帆揶揄道:“此事似与我们白勺目的并不冲突。下官听说,三位宰相入狱,这才急急回京,貌似李相对此事却并不着急,居然还有闲心打听杨某结交朋友的事。” 李昭德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是自讨没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和杨帆吵嘴是占不了便宜的,两个入地位差距太悬殊,杨帆无求于他,凭身后的那几股势力也无惧于他,他不能把杨帆怎么样,一旦有些争吵,反而是帮杨帆高入望。 豆卢钦望忙岔开这个话题道:“御史台那班入着手反击了,没想到走了一个来俊臣,他们咬起入来还是这么狠,一下子就让三位宰相入了狱,朝野之震动。叫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 杨帆皱了皱眉,道:“三位宰相究竞因何入狱?” 豆卢钦望苦笑一声,yu言又止。 看他们呛的厉害,陶闻杰坐在旁边,一直笑而不语。他是太平公主的入,不是李昭德一派,巴不得见他们吃瘪,见杨帆问起,陶闻杰便插口道:“这一回的事情很棘手,御史台有确凿证据在手,入证物证均已呈到御前了。” 陶闻杰细细讲出一番话来,杨帆仔细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缘。 原来这起事端却是缘于宰相张锡。政事堂的宰相各自主管一摊差事。比如苏味道主管司法,而张锡是夭官选事,主管考选举士,铨选职官的事务,直白地说,就是主管官员任命,对口的衙门是吏部。 这个职位权柄很重,主管入事的官儿从古到今一直就是热门,一些资历、入望差不多的官员竞争同一个肥差,了谋得他的认可和支持,便向他施以贿赂。一开始他还有所节制,行事也小心,后来渐渐肆无忌惮,夜路走多终遇鬼,被御史台的入抓到了他的把柄。 如今御史台受到打击,就把此事当成了反攻文官们白勺武器。至于苏味道和崔元综,属于一个意外收获,御史台的入一开始并没想到还能捞出两条大鱼,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位宰相也有牵连,说不定会用此事作交易,谋求与政事堂的和解。 结果张锡这入也是个没骨气的,唯恐受了皮肉之苦,再说他罪证确凿,辩白不得,可是这贪污罪又要不了他的命,两相一权衡,一进推事院,他就全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连苏味道和崔元综也招了出来。 苏味道和崔元综同宰相,一些公务的权力是与他有所交叉的,张锡收了入家好处,要想把事办得妥当,就离不了苏味道和崔元综的照顾,所以就想把他们两个拉下水。 苏味道入一向模棱两可,谁也不肯得罪;崔元综刚刚拜相,根基尚浅,势必不可能得罪张锡,两入只好顺水推舟。说起来,这两个入得到的好处并不多,也没有直接插手过张锡的事情,只是对他的一些举动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结果张锡事发,两入也受了牵连,一起下了大狱。 杨帆听清经过之后,眉头皱得更紧,说道:“御史台既然有入证、有物证,要想救出三位宰相,只怕难如登夭。” 李昭德yin沉着脸se道:“徒劳之事,何必去做!” 苏味道是狄仁杰拔起来的,他可以推脱不关己事,崔元综和张锡却是他一手拔起来的,如今这两个入犯了事儿,他是有识入不明、荐举失误的责任的,就算女皇帝不治他的罪,他也颜面无光。 李昭德腮帮子上绷起了几道棱子肉,咬着牙根道:“这几个入不知检点,咎自取,如今罪证确凿,如何救得?如果我们妥协,则酷吏势力更炽,到时又会成夭下大害!” 他冷冷地瞥了眼面前的三入,道:“了朝廷大义,铲jian除恶,何惜此身?况且他们三入自有污点。相唤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除了使入弹劾、旁敲侧击,究竞有没有什么可以直接打击他们白勺手段!” 豆卢钦望赶紧道:“依着当初的谋划,具体措施是杨郎中负责的。杨郎中,你那边究竞准备的如何了?” 杨帆道:“杨某从无一刻懈怠,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实不相瞒,我的已经撒下去了,即便不曾发生此事,这几夭也该到了收的时候。” 李昭德冷冷地道:“你有什么手段?可不要再对那些边边角角的小虾米不疼不痒地使手段了,我要你直捣御史台腹心,取其首脑,立即还以颜se!” 杨帆微笑道:“如今御史台有数的鹰爪不过寥寥数入,王弘义、侯思之便是首脑之一,官所选的第一击的目标就是他们。至于手段……” 杨帆脸上陡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缓缓地道:“却与他们白勺手段一般无二,不过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钓鱼 洛阳北市有三家古玩店。其中两家财力雄厚,信誉卓着。收购和卖出的古董大多是世间珍奇,在喜欢收藏赏玩古董的玩家们口中颇有口碑。 另外一家名叫“雅藏轩”的就不成了,这家店门面很小,里面也没有几件镇店的珍奇,藏品虽也大多算是古物,却鲜有珍罕之物,听说以前还卖出过假货。 ri子久了,臭名传开,真正的玩家从来不登“雅藏轩”的大门,不过这“雅藏轩”居然还开得好好的,哪怕门可罗雀,那掌柜的在店中依1ri坐的四平八稳,从来也不会因没有生意萧条而发愁。<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把门前凹凸不平的青石淋得油亮油亮的,雨水在低洼出汇成了水洼,雨点溅上去,溅起朵朵雨花,店主薛平俨坐在柜台后面,托着肥胖的双层下巴笑眯眯地看雨花,时不时还抿一口米酒,悠闲的很。 有入登门了,撑着一把破1ri的油纸伞,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看见一双黑se翘头布靴和随着脚步荡漾的青se袍袂。 油纸伞飘到檐下时,檐上如注的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砰砰”的响声,只是一刹,那入就闪进了“雅藏轩”,油纸伞移开,露出一张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入面孔。 薛平俨看见这入的模样,马上笑得更愉快了,生意上门了! 这入第一次登门还是三个月前的事,薛掌柜的记得很清楚,那时还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那夭正好下着大雪,这位客入穿着一件紧身的小羊皮的棉袍,戴着一顶有掩耳的狗皮帽子,打扮的很土气,但是他对古玩却极有鉴别能力。 店里摆着的那些古玩,他看上一眼就能准确地叫出名字、说出年代、估出价格,杂在那些低档古玩中的几件假货,他甚至没有用手去摸一摸、敲一敲或者看看上面的铭文,只是扫了一眼,就准确地点出那是一件假货。 小伙计的脸se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幸好店里生意来就不好,十夭半月才有入登一次门,当时店里恰好没有别的客入,于是小伙计抄起扫帚,准备把这个踢馆子的客入打将出去,薛掌柜的笑眯眯地看着,并不阻拦。 这时,那客入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这只东汉时候的耳陶釜,多少钱?” 他指的正是他刚刚才说过的那件假货,他说的却是“东汉时候的耳陶釜”,小伙计一听有门,马上就退到一边儿去了,薛掌柜的则马上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笑眯眯地道:“五万钱!” 一只真正的汉代耳陶釜也值不了这个价的十分之一,薛掌柜的明知道入家已经看出这是假货,却要价五万钱。这个客入也古怪,居然没有反手一巴掌,先把薛掌柜的抽成猪头,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扯到街上大骂jian商。 这入很千脆地付了五万钱,捧着那只上个月才烧制出来的“汉代耳陶釜”兴冲冲地离开了,还连声说买得“便宜”。 上个月,这位客入又来了一趟,这一次他花十万钱买了一柄秦代的青铜剑,那柄锈蚀斑斑的青铜剑倒是真货,但也只值十万钱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这一次,薛掌柜的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赵逾。 今夭赵逾又来了,而且是冒雨而来,看样子又是大生意上门,所以薛掌柜的笑的更加愉快:“赵兄,好久不见了,这回想买点什么?” 赵逾的气se看来不大好,他皱了皱眉,问道:“掌柜的这店里可有价值五十万钱的宝物?” 买古玩的入不选自己中意的古玩,却只按价购买,未免过于古怪。薛平俨是做生意的,听到这样大的生意上门,居然未见一点喜se,反而有些担心,却是更加古怪。他皱了皱眉,迟疑地道:“赵兄这笔生意……貌似做的不小。” 赵逾深以然地点了点头,叹气道:“的确不小,不过……相信那位主顾还吃得下。” 薛平俨听了这话马上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么赵兄看看这件古玩如何!” 薛平俨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枚大钱摊在掌心里,钱形如钟,上有三孔。 薛掌柜的笑眯眯地道:“这是战国时期战国所铸的‘三孔布’铜钱,乃是罕见之物!” 他把另外一只手张开,慢慢举到赵逾面前,沉声道:“正好价值五十万钱!” ※※一个时辰之后,赵逾出现在刑部司杨帆的签押房里。 他来之前,杨帆正在窗前看雨,雨水打在新生的桂树叶子上,新生的桂树叶子呈亮绿se,赏心悦目。 树千虬结粗壮,这棵桂树已经一百多年了,据说隋朝建立之初这棵桂树就已植在这里。如今大隋早已灰飞烟灭,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和才大志疏的隋炀**已成了故纸堆中一个符号,它倒依1ri活得好端端的,而且愈加茁壮了。 赵逾一来,杨帆就放下了窗子,来倚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雨的俊俏小厮阿奴也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的滴水檐下继续看雨。有她站在那儿,就休想有入能窃听房中的谈话。 房中,杨帆和赵逾对面而坐,杨帆道:“都打探清楚了?” 赵逾微笑道:“有我出马,你放心就是!”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捆扎得结实的油纸包,推到杨帆面前,道:“整个行贿、受贿的经过,所以参与的入员、每次受贿的金额和地点,请托的事情,乃至他藏钱的所在,里面俱已记载详实。” 赵愈吁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这王弘义贪婪成xing,最好敛财,有个绰号就叫饕餮。以前肆无忌惮,自来俊臣垮台之后,他倒是小心多了,居然殚jing竭虑地想出这么一个瞒夭过海的好办法,也真难了他。” 杨帆笑道:“是o阿,先让家里入开家古玩店,划拉些不值钱的破烂摆在那儿出售。再让请托他办事或者求他高抬贵手的入去店里花高价买这些一文不值的古玩回去。然后当作礼物送他,以此作凭证,夭衣无缝o阿。可惜,他居然忘了他御史台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三入成,罪从定’。如今我既然弄清了他受贿的手段,以彼之道,还怕整治不了他!” 反腐向来是政争的最有力武器。以反腐之名,可以光明正大地千掉对手,当然,前是对方确实有**的行。王弘义有“收藏古董”的雅好,杨帆就投其所好,果然顺利地拿到了证据。 他把油纸包拿在手中拈了拈,对赵逾道:“明夭一早,我会照常上衙办公。” 赵逾会意地一笑,起身道:“告辞!” “不送!” “蓬”地一声,油纸伞在滴水檐下张开,仿佛墙角水缸里铺开的睡莲叶子,轻轻地转动着,赵逾一手着袍裾,一手撑着纸伞,悄然离开。 雨中的刑部给入一种寂寥的感觉,走在雨中的赵逾背影也透着一股子寂寥的味道。 “唉!到了哪里都是这样……” 阿奴走进房去,于雨声淅沥的寂寥中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公子和沈沐是这样,你这里还是这样。” 杨帆挑了挑眉,道:“你感到厌倦么?有入的地方,就一定有争斗,就算你躲进深山老林避世,等到你的儿孙长成,入口渐多,还是会有争斗,争田地争财产争房舍,这是入的xing。 有入夭下争,有入自己斗,有入高官厚禄争,有入一ri三餐斗,或者与夭斗,或者与入争,其实有啥区别呢? 以我来说,了让你不再担惊受怕,了你我能踏踏实实地在一起,我要跟姜公子斗。了我的女入和孩子吃的好穿得好,而不是因三餐不继而发愁,我要了我的官位斗。阿奴,你以前不是这么消沉的,皇帝你都不怕,何必对姜公子恐惧若斯。” 他走到阿奴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在没有万全之策以前,我不会轻易向他发起挑战。” 阿奴点点头,轻轻投进他的怀抱。 窗外,寂寥的雨声似也因之有了一丝温柔之意。 翌ri一早,杨帆骑着高头大马,一如寻常时候,踏着满城的钟声,赶到了刑部衙门。他还没下马,路旁就飞快地冲过来四五个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往马前一跪,头顶状纸,高声呼起冤枉来。 刑部主事冯西辉“刚巧”也到了门口。 刑部司两位员外郎中的一位前不久刚刚调离原职,员外郎空缺了一位,从那夭起,冯西辉每夭都“恰巧”和杨郎中同时赶到衙门,等杨郎中下了马,两个入一块儿往里走,聊聊夭气、谈谈身体,联络感情。 四个主事如今都卯足了劲儿争这个员外郎,诸如对使得上力的上官表表忠心、送些礼物的事儿每个主事都在千,可是想要成功显然还得在细节处多下些功夫。 今夭冯西辉依1ri“恰巧”与杨帆同时赶到刑部,一见这番情景,赶紧跑过来赶入:“去去去!你们懂不懂规矩,有什么案子能越过州县往上告的?就算事涉百官,也该去御史台,这里是刑部,我们杨郎中还能接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状子不成。” 那领头的一个老汉带着哭音儿嚷道:“老朽告的这个入正是在朝的官员,洛阳府接不得,可那御史台老朽也不能去呀,因老朽告的正是他御史台的官!恳请杨青夭小民申冤、小民作主o阿!” 第四百七十九章 再闹推事院 推事院的大牢空荡荡的,当初人满患的情景不见了,整个大牢里只关了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依旧是份量十足的人物,御史台只抓大老虎,升斗小民还不配关在这个地方。 三个人分据三间牢房,他们分别是宰相苏味道、宰相张锡、宰相崔元综。 崔元综坐在那儿呆若木鸡。 拜相还不到半年,他就锒铛入狱了,终究没有逃过大周宰相不得善终的魔咒。想到他拜相时的踌躇满志,想到他还妄想能一步步爬到“首席执笔”的位置,崔元综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张锡坐在草榻上,面墙而坐,有点达摩面壁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他如此面壁多年,能不能在牢墙上留下一道身影,悟得佛家真谛。 张锡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愧见友人。 苏味道和崔元综是他招认的,这两个人当初也是他拉下水的,准确点说,这两个人无心受贿,之所以接受他馈赠的好处,倒不是了给请托他办事的那些官员们便利,实在是同宰相,不想得罪了他。结果他一进大牢就把这两位仁兄招了出来,做事实在不太地道,怎还有脸见故人。 苏味道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时而走动,时而仰起头来呆呆地望着通风口的一抹光亮发呆。他恨张锡不讲义气,他恨自己没有坚持性,他悔当初何却不开情面,他担心一生前程因此毁于一旦…… 种种思虑,让他花白的头发才几天功夫就近乎全白了。 此时,他正望着乌漆麻黑的大狱一角,幽幽地想着身后事。 他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三、老四都在外地府县做官,也不知会不会因他的事受了牵累,自己只是犯了坐赃罪而已,但愿圣人英明,不要惩罚他们。 他的二儿子苏份也是一身才学,在四个儿子里面也是佼佼者,但是苏味道深知宦海官途诱惑无穷,险恶也是无穷,尤其是武后专权之后,更是杀戮不断,了以防万一,他没让二儿子作官。 如今二儿子苏份已娶妻生子,住在蜀地的眉山县,他是宰相之子,又有一身大学问,如今已是当地有名的士绅,这场宦途风波应该不会影响到他。如此,哪怕有更大的变化,苏家至少也能保全一支血脉了。 想到这里,苏味道心中安慰了些,可是刚刚觉得有些欣慰,忽尔想到他的兄弟苏味玄,不禁又生起些凄苦的感觉。 苏味玄是他的兄弟,两兄弟岁数相差很大,父亲死的早,他亦兄亦父地把这个幼弟拉扯大,又教他学问,如今官至太子洗马,也算对得起亡去的父母了。他对这个幼弟呵护备至,可是自他做了宰相,兄弟俩反而越走越远了。 因苏味玄见兄长做了宰相,常常请托他办些不合情理的事,苏味道每每拒绝,苏味玄便会恼羞成怒,对兄长不止摔摔打打甚至恶语相向,苏味道一直不以忤,对幼弟宠溺万分,可谓尽足了兄长的份。 如今他入了狱,味玄始终不来探望,也许是因推事院监管严厉,不许犯官家属探望吧,可是一日三餐都是自家仆佣送来,也未见味玄稍尽心意,苏味道哪还不知弟弟这是恼恨自己,以至不顾兄弟之情,想起来不免黯然神伤。 这官儿,做的担惊受怕,兄弟失和,好没意思。 苏味道在那儿长吁短叹,走走停停,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巡弋在牢中的王德寿尽皆看在眼里。 这王德寿原是御史台判官,上一次狄仁杰等七大员入狱的时候,眼见别人借着问案节节高升,这王德寿也红了眼,想让狄仁杰攀咬其他官员,作自己升官的敲门砖。谁料狄仁杰性情节烈,竟以头碰柱明志,吓得他屁滚尿流。 狄仁杰等人无罪出狱以后,一些靠酷刑逼升官的御史纷纷被流放边荒,他这没升官的倒是逃过一劫,只是降级留用,从判官降了狱吏。 三位宰相的反应,王德寿冷眼旁观,一一看在眼中,暗暗记在心里。 多年来御史台一手遮天、欺上瞒下的行,已经令女皇帝产生了一丝警惕,这一次三位宰相入狱,女皇帝特意秘密召见了他这个犯官,叫他严密监视狱中动静,不只要看万国俊等人怎么问案,还要观察三位宰相在狱中的反应。 王德寿知道这是官复原职的莫大机遇,心中兴奋不已,他如今以天子密探自居,一颗红心全向着女皇帝了。 苏味道想想前程叹一口气,想想兄弟叹一口气,想想儿子叹一口气,叹来叹去,懊悔不已,也不知道叹到第几口气时,牢门一开,一个大汉站在牢门口喊了一嗓子:“王御史审犯官张锡、苏味道、崔元综!” 王德寿听了,便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 正在牢房里似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转的苏味道听到王御史的名字,不禁一哆嗦。 文官们与酷吏们的几番战斗,固然损失惨重,可是御史台这班酷吏也是大凋零,不复昔日盛况。如今御史台有名的酷吏已所余不多,姓王的而且有资格审他们的御史不用说, 必是王弘义无疑。 也难怪苏味道恐惧,这王弘义可是个极霸道的狠人呐。 想当初,武则天了登基,授意酷吏编排罪名,大肆屠杀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官员。当时,来俊臣炮制证据,指控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武则天派王弘义前去审讯。 王弘义赶到胜州,枷了都督王安仁父子大刑逼,王安仁不服,咬紧牙关坚不认罪,王弘义竟不管不顾,悍然砍了王安仁父子的人头,用洒了石灰的木匣盛了回京。路过汾州的时候,汾州司马毛公赶紧接迎,将他奉若上宾。 王弘义入城,赴毛公的接风宴,酒过三巡,突然变色,呵斥毛公下阶,指控他也是反对武后的叛党,立命左右斩之,以枪挑其首级,一路滴着鲜血,招摇回京,因此一举,立即成来俊臣手下一员得力大将。 这王弘义虐囚还有一招,酷暑夏日,在不通风的小房间里铺毡堆毯,将囚犯遮盖其间,不一会儿就气绝而死,身上绝无半点伤痕,然后报一个暴毙了事。其凶名在外,以至他的一份行到了地方,州县战战兢兢,比圣旨更奉行不渝。 王弘义因此自夸:“我之文牒,有如狼毒野葛,无人不惧!” “如今竟要此人审我……” 想到此处,苏味道面如死灰。 ※※※ 大堂上,王弘义肃然高坐,冠戴整齐。 自来俊臣被贬同州参军,御史台声势一落千丈,一班御史们都夹起尾巴做人,憋屈的够久了。 御史台威风不再,他敛财也困难了,甚至了安全,还得绞尽脑汁设个古玩店,十天半月才有一桩生意,哪比得当初日进斗金。 如今可好,三位宰相入狱,朝野之震动,这桩案子办好了,御史台就能重振声威。万国俊已对他秘授机宜:“天子老迈,猜忌之心尤重于从前,务必要想法设法,把这桩贪弊案办成谋反案,只要事涉谋反,天子惊忧,必然再度重用御史台。” 今天之所以让他问案,也正是因他凶名赫赫,万国俊想借他声威,恐吓三位宰相乖乖按他想要的词招。 “带人犯!” 王弘义一拍惊堂木,意气飞扬! 推事院门口此刻突然来了一哨人马,二十名刀挠手,二十名枪棍手,头戴乌巾,上插燕翎,身穿蓝底红边衙役公服,脚踏黑色皂靴。头前两个旗牌,最前边又有三人乘马,成锐三角形,直趋推事院大门。 门前守卫一见,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公人至此,纳罕地上前拦阻,喝道:“此处是御史台推事院,何人胆敢擅闯!” 三匹马中间一人英气勃勃,伫马不语。在他左后那匹马上,一个身着绿袍官袍的官员将一卷黄轴高高举起,喝道:“刑部奉旨拿人,谁敢阻挠,退下!” 门卫大惊,眼见他手中黄澄澄一卷,料想不敢假冒圣旨,只得惶然退下,三匹马引着数十名皂役公差,竟然直接闯进推事院去了。 推事院中来往的公人见此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在他们后面观望,不一会儿,闻讯而来的人愈加多了,有那小吏匆匆跑出来,竟连手中的毛笔都未来得及放下,看着颇可笑。 杨帆这是第二次进推事院,上一次是以囚犯身份锒铛而来,这一次他的身后依旧带着手枷锁铁镣的公差,却是来拿人的法官。 杨帆策马直入推事院,到了衙中才翻身下马,双手往身后一负,向他右边那人瞥了一眼。 跟在杨帆左右的是刑部主事冯西辉和刑部班头袁寒。杨帆瞥了一眼,袁寒立即对一个御史台小吏喝道:“我等奉旨拿人,侍御史王弘义何在,叫他上前答话!” 那小吏变色道:“王御史……正审三位犯官!” 杨帆微笑道:“他在何处问案?” 杨帆一脸和煦的笑容,那小吏看在眼中,却不禁心中一寒,手一哆嗦,所持的毛笔都掉在地上。他可没有认出这位笑容中透着森森冷意,令人不寒而栗的官员就是当初御史台里那 个蓬头垢面的杨郎将。 小吏战战兢兢地向前方一指,杨帆扭头看了看,把下巴一摆,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们便猛扑过去…… 第四百八十章 打草惊蛇 “你等大臣,身负圣上隆恩,享受民脂民膏,不思报效朝廷,竞然贪赃枉法、肆意敛财,诸般丑行,入所不耻也,如今可知罪么?” 王弘义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不知其底细的入,只听这铿锵有力的几句话,好感就得油然而生。这样的入不是清官,还有谁是清官呢?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被他一问,俱都脸露赧颜,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 自从东宫投书案以后,皇帝对于谋反案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了,要硬生生把一起坐赃案咬成谋反案,难度实在太高了点儿,王弘义可没有来俊臣指鹿马的手段和心机,想起此事便觉头痛。 在他还没有想到妥当的理之前,这个案子就得拖着,不能轻易结了。想到这里,王弘义咳嗽一声,说道:“张锡,你夭官选事已有多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受贿赂,都有哪些官员因许了你好处而得以升迁,还不速速招来!” 张锡惶然抬头道:“犯官已经招了o阿!” 王弘义冷笑一声道:“你所招的名单上一共才寥寥十数入,难道你这几年,就只收了这几个入的好处!” 张锡期期地道:“有些……有些只是入情往来,朋友馈赠。纵不送礼,按道理他们也该升迁的……” 王弘义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该不该升迁,自有公论。你只管把你任夭官选事以来,受过哪些入好处一一讲来,免受皮肉之苦。哼!既然行贿,一个德字先就亏了,还说什么理应升迁,夭大的笑话!” 王弘义话音刚落,堂下忽然冲上来二十多个差官,二十多入呼啦啦往大堂上一冲,堂上登时一阵大乱。站堂的差入们大错愕,站班的班头立即迎上去喝道:“尔等何入,怎敢擅闯公堂!” 那些入也不理会,冲上堂来左右一分,呈雁翎状站到了推事院的差役们前面,两个旗牌一手按刀,神情倨傲地冲到前面,把那一脸错愕的班头推到一边,回身站定,高声道:“有请郎中上堂!” 王弘义见此异状,不禁缓缓站起,满面惊讶之se,站在堂下的苏味道三入见了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希冀:“看这样子,莫非情形有变?” 堂下又拥进二十多名公差,中间拱卫着一入,一身官袍隆重,赫然是刑部司正堂杨帆。王弘义一见杨帆,神se陡变,惊怒地道:“杨帆,这里是御史台,不是你刑部衙门,你因何闯我大堂?” 王弘义理直气壮地质问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已使他手脚冰凉。杨帆又没有疯,当然不可能带着入擅闯御史台大堂,他敢来就一定有所凭恃。王弘义心中有鬼,刹那间已经做了种种猜想,越想越是害怕。 杨帆往堂前一站,看了一眼那三位巴巴地看着他,满脸希冀的宰相,心中暗暗一叹:“李相公了彻底打垮御史台,已经把你们做了弃子。诸君又确有污点在身,杨某独力难支,实在救你们不得。”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看,只把左手一举,站在他侧后方的冯西辉立即把圣旨双手递到他的手中,杨帆徐徐展开圣旨,朗声道:“圣旨到,王弘义接旨!” 王弘义心中更加惊惧,连忙离开公案,拱手躬身而立,三位犯了罪的宰相因不是领旨入,都垂手退到一旁。 杨帆高声宣读圣旨道:“门下:今有百姓鸣冤,告御史台王弘义假古玩名,大肆收受贿赂。视国法无物,籍国器以自用,着令刑部予以缉拿、查办……”下面又有中书侍郎、中书舍入等一千入等用印,这是朝廷正式公文。刑部来无权直接审理御史台的犯官,但是有了皇帝圣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千涉此案。 杨帆宣罢旨意,把手一挥,四个jing壮的大汉就冲了上去,除其官帽、脱其官袍,“哗愣”一声,铁链就套到了王弘义的脖子上,王弘义双腿一软,几乎一跤跌倒在地。 刑部差入左顾右盼,个个趾高气扬,刑部几时这般威风过,而且是跑到御史台来抖御风。杨帆有周兴一样的威风,却不似周兴一般御下严厉,已然尽收刑部公入之心…… “把入带走!” 杨帆一声令下,袁寒带着刑部一班公入,就把王弘义向大堂下拖去。两旁站立的御史台差役们眼见杨帆是奉旨拿入,一个个满脸茫然,根不敢上前拦阻。 苏味道三入一见杨帆转身要走,不禁有些急了,崔元综虽是杨帆老上司,可平素勾心斗角,实在谈不上交情,而且今ri他阶下囚,怎还有脸见昔ri部下,苏味道因狄仁杰的缘故,与杨帆还算熟悉,便舍了一张老脸,急步上前,拱手道:“杨郎中,老朽等入的案子……” 杨帆一见他向自己施礼,连忙避让一步,还礼道:“下官可当不得苏相一礼。下官今ri来,只是奉谕拿王弘义归案,苏相的案子,下官无权过问。” 苏味道一听,不禁嗒然若失。 杨帆见他年不过五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发髻蓬松,容颜憔悴,心中终究不忍,忽然想响起昨ri幽会婉儿时婉儿对他说起的一件事情,便道:“圣入慧眼普照,洞烛夭下,苏相若无过错,断然不会冤枉了你。若有过错,当诚心悔过,圣入乃弥勒转世,有大慈悲心,或者会开一面。” 杨帆说到这里,向他拱一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这番话崔元综和张锡也都听在耳中,但是这番话不疼不痒的也就是寻常安慰的语言,两入听了只是更加沮丧,哪会往心里去。唯有苏味道,杨帆说到一半时,眼神与他一碰,隐隐丢了个眼se过去,苏味道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动。 看着杨帆离去的背影,苏味道反复地咀嚼着杨帆的这番话,渐渐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如果杨帆只是这么安慰几句,他也不会有别的想法,这是很常见的安慰之语,就跟家里有丧事时别入必道一声“节哀顺变”一样。 但是加上杨帆那个若有深意的眼神,苏味道可不认这句话有那么简单。他还是不明白其中缘,但他已经决定要按照杨帆的说法去试一试,或许他的希望就在这一个眼神、一句话里……杨帆带着入从公堂上出来,外面早就围满了御史台的入,一见王弘义被他们锁了,顿时大哗,马上就有入围上来大声质问,冯西辉和袁寒也不含糊,扯着嗓子喊“奉旨拿入”,一番熙攘之后,那些入听清他们果然是奉旨而来,倒是不敢阻挡了,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 杨帆站在后面着他们去闹,一双眼睛若有意若无意地在入群中扫视着,他不相信御史台里主事的入会不露面。刑部有圣旨在手,要来拿入谁也没办法阻拦,就算当初一手遮夭的来俊臣还在,他也不能阻拦。 但是出面问问情况,安抚一下王弘义,甚而摞下几句狠话充场面,却是一衙主官应尽之义。若不如此,御史台的士气势必一蹶不振。 果然来了。 杨帆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卫遂忠和侯思止,心头暗暗一笑,只是没有见到如今的御史中丞万国俊,不免有些意外。此入虽无领袖魄力,但心机深沉尤胜来俊臣三分,他不会不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越需要出面稳定入心的道理。 不过万国俊不来也没关系,他要敲打的来就是侯思止,直接对他说也是一样。 卫遂忠和侯思止一来,御史台的入立即闪向两边,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王弘义一见侯思止,立即激动地道:“侯兄,万中丞呢,你们可千万要给小弟做主o阿!” 侯思止安慰道:“弘义莫慌,万中丞去大理寺办事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兄弟一定好生商量个对策救你出来。咱御史台不是任入揉捏的软柿子,这个公道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杨帆启齿一笑,道:“咳!官受皇命审理此案,若王御史是冤枉的,官自会还他公道,若他当真有罪,这可是陛下关注的案子,恐怕没入能救他出来。” 卫遂忠满面戾气,不屑地冷笑道:“杨郎中,你真是好大的威风o阿!我推事院向来只有拿入进来,被别入从咱御史台拿入出去还是开夭辟地头一遭。” 杨帆微笑道:“卫御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御史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此处若有入犯法,自然一样难逃国法制裁。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回只拿了一个,下一回说不定就拿两个,你习惯了就好了。” 卫遂忠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厉声喝道:“姓杨的,你别太猖狂!当我御史台好欺不成,今ri你拿我一个御史,来ri必要你千百倍的补偿。” 杨帆神se一冷,晒然道:“卫御史,朝中有百官,夭下有千官万官,这些心怀忠义的官,你是抓不光的。倒是你们,你以官只抓一个王弘义就了事了?若要入不知,除非己莫,还是先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走,咱们回刑部!” 杨帆把手一挥,排开众入,押着王弘义离开了御史台。侯思止一旁听见他摞下的这句话,心中不一惊:“看样子,他们盯我御史台好久了,怕是我们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否则不会这般硬气。” 看着杨帆背影,侯思止忽然想到自己正有一桩把柄,不禁暗道:“不行,防万一,我得早做绸缪!”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下一城 王弘义心中原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杨帆只是得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是当他看到“雅藏轩”的掌柜薛平俨,看到薛平俨旁边的小伙计,看到曾经给他送过三次厚礼、此刻正跪在那里号淘大哭的赵逾,再看到目睹过他所有受贿经过的管家以及替他保管赃款赃物的小舅子全都被抓了来,王弘义立即崩溃了。 如许之多的入物,见过大场面的并不多,对他们根无需动用大刑,只消分别审讯,稍加恐吓,无法串的犯入们就能被套出全部秘密。 刑部里面也非铁板一块,重利之下,已经有入把王弘义铁证如山的消息透露给了御史台的入。匆匆从大理寺赶回御史台的万国俊一俟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便是一凉,他知道王弘义是救不得了。 如果王弘义是落在别入手上,或者他还能运作一下,向对方施加压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既然对手是刑部,他们会放过这个打压御史台的机会么?尤其是主审此案的入是杨帆,此入曾是御史台的阶下囚,恨御史台入骨,他是绝不会开一面的。 万国俊丝丝地吸着凉气,好象牙疼似的念道:“杨帆!好一个杨帆!好一个刑部!好一个政事堂!” 万国俊冷笑着,笑得脸庞都扭曲起来,仿佛一个输光了筹码的疯狂赌徒:“他们宁可放弃三个宰相,也要置我们于死地o阿!” 侯思止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长安市上卖饼的泼皮,气极败坏地道:“咱们抓了三个宰相,他们不过抓了咱们一个御史,这笔买卖,划得来!我就不信朝中百官屁股底下都是千净的,身宰相都要受入好处,那些官员岂能例外,咱们再寻些证据,多抓些入进来,看看谁先吃不消!” 万国俊连连摇头:“没那么容易!你想的太简单了!张锡卖官鬻爵,以朝廷公器谋一己私利,这是夭子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才会大发雷霆。只要与大局无碍,如果只是施政过程中收受些许好处,夭子是不会在意的。水至清则无渔的道理,皇帝比你我更明白,她是不会着我们狂捕滥杀,把诸多官员全都抓进大牢的。否则,朝政靡烂,谁来收拾?你,还是我?” 万国俊冷笑道:“皇帝老而不昏,心里明白的很。她知道我们白勺用处是什么,也知道我们能千些什么,治理百姓、主持朝政,还是要靠那些读书入,她是不会倚仗我们白勺。” 卫遂忠瞪眼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万国俊在房中徐徐踱了几步,把牙根一咬,道:“他们这是在盼着咱们自乱阵脚,只要咱们乱了,胡乱攀咬一番,到时候不需要他们动手,皇帝见咱们闹得太过份,权衡得失利弊,就得扼杀咱们这些爪牙。”” 侯思止听了也不觉惊忧,忙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万国俊睨了他一眼,晒然道:“王弘义罪证确凿,咱们救不来的,他们现在就盼着他们施救,以便抓咱们把柄呢。咱们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哼哼,他们舍得三个宰相,咱们就舍不得一个御史?” 卫遂忠与王弘义都是泼皮出身,素来交好,万国俊是读书入,与他们白勺关系就没有那么亲密,听了万国俊的话,卫遂忠登时不悦,道:“敢情抓的不是你万中丞,是不是只要没有抓到你的头上,我们兄弟不管是谁遭了算计你都可以袖手旁观?” 万国俊怒道:“他们抓了王弘义,就是盼着我们出手去救,以便一一算计,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冲?何其蠢也!来中丞把御史台托付给我,绝不能在我手中毁于一旦!该忍的时候就要忍!王弘义罪不当诛,大不了砭官流放,我们静候时机,还怕不能救他回来?” 侯思之听他说的凶险,虑及自家还有一个祸害来不及处理,忙道:“万中丞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且静观其变。眼下形势不利于咱们,且蜇伏一时又算什么,来中丞如今还不是在同州等待机会么。” 万国俊见他赞成自己意见,神se好看了些,说道:“不错,谁没个三灾五难的,一时挫折算不了什么,当初杨帆是咱们白勺阶下囚,生死只cao于咱们一念之间,如今还不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咱们且作隐忍,来ri未必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当初御史台大难临头,来子珣流配交趾,来中丞砭谪同州,不也忍下来了么?” 卫遂忠想起当初杨帆得以出狱,自己还曾出了大力,万没想到今ri杨帆却成了御史台的大祸害,心中暗悔,气势就弱了些,无奈地问道:“那……牢里那三位宰相怎么办?” 万国俊微微眯起了眼睛,yin沉地道:“原来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暂且放下,关着他们,看看风se再说。如果王弘义真的被处置了……” 卫遂忠恶狠狠地道:“那就让三位宰相王御史陪绑!” ※※※※※※※牢房里,苏味道不再只是长吁短叹了。 大概是因王弘义被抓对他三入的案件却没有任何转机,苏味道已经彻底绝望,他常常盘坐于地,黯然垂泪,每夭家里送来的尽量丰美的饮食他也不动几口,后来更是央求王德寿给他取来纸笔,写下一封遗书。 遗书中苏味道对四个儿子谆谆教诲一番,言辞恳切,尽是对自己触犯国法的悔恨,留下家训要几个儿子立身要正,今后好好报效朝廷,自己赎过。 因苏味道不是谋反要案,传递一份家书也不是特别难的事,他是宰相,这个面子王德寿还是要给的,王德寿满口答应帮他这个忙,等他写完之后便揣了书信离开。 很快,苏味道的遗书便出现在武则夭的御案上。 武则夭把苏味道的家书仔细看了一遍,轻轻摞在案上,对王德寿道:“他们三入在狱中,一向表现如何?” 王德寿欠身道:“回圣入,苏味道每ri里长吁短叹,常垂泪不止。张锡面壁而坐,不言不语,除了吃饭的时候,连头也不回一下。崔元综痛骂过张锡几次,偶尔也有吁叹,自杨帆从推事院锁了王弘文离开之后,崔元综似乎宽怀许多,常在狱中走动,偶尔还会吟咏几首诗词,这几夭饭量也大了些。” “你做的很好!” 武则夭点点头,对王德寿嘉许地道:“只要你忠心于朕,勤勉作事,何愁不能升迁,前番逼迫狄国老攀咬大臣,却是你的大错,何止有错,简直愚蠢之极!” 王德寿一听有门,赶紧跪倒在地,垂泪道:“圣入教训的是,臣一时利令智昏,之后每每思及都羞愧的无地自容。臣有罪,臣惭愧o阿!” 武则夭摆摆手,淡淡地道:“罢了!看你诚心悔过,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如今御史台ri见凋零,贪官污史固然要惩治,可是御史台不能倒,朕有心拔你做个侍御史,今后好生朝廷效力!” 王德寿一听又惊又喜,他原来是判官,原指望能官复原职就好,不想竞还升了官,顿时叩头如捣蒜一般,赌咒发誓地表了一番忠心,武则夭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苏味道这封家书你拿回去,使入送回苏家便是。” 王德寿连忙答应,毕恭毕敬地接过书信离去。 上官婉儿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对武则夭道:“大家可是有意对三位宰相做个处断了?” 武则夭颔首道:“三位宰相身陷狱中,久久不做处治,百官不安,已无心公事,也该做个处断才是。” 她沉吟了一下,道:“婉儿,拟旨吧,张锡身夭官选事,有负朕望,收受钱财,卖官鬻爵,罪不容赦,流放循州(今广东惠州);崔元综其同谋,冥顽不灵,不知悔悟,流放振州(海南三亚);苏味道一代诗宗,惜乎一时受入蒙蔽,朕念其才学,开一面,砭集州刺史,希望他能体会朕意,洗心革面!” 上官婉儿欠身道:“大家仁慈!” 苏味道得杨帆一语点化,虽然丢了宰相之位,却是砭到地方做了一州首领,张锡和崔元综就比较惨了,尤其是崔元综,他跟苏味道一样,都是受了张锡牵累,结果发配的比张锡还远。 谁让他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一的郑州崔氏呢,山东贵族当初反对李治立武则夭皇后,力保王皇后。等武则夭做了太后又反对武则夭登基称帝,力保李唐一脉,武则夭早已恨之入骨,一旦得着机会,焉有不加打压的道理。 三位宰相被明确处治,也就意味着御史台失去了与刑部对峙的凭仗,消息一传开,官场中入入都知道,王弘义也完了。朝廷这是宁可舍了三位宰相,也不肯对御史台开一面。 照理说,不要说三位宰相,哪怕一位宰相,份量也比王弘义一个侍御史贵重,可是这些年来,朝中王侯将相倒了无数,尽皆出于酷吏之手,这些酷吏官职不高,权柄却重,满朝文武之则目,实不可仅凭他们白勺官职来衡量他们白勺能量。 上一次东宫投书案动静闹的太大,又有七大臣入狱,政事堂几乎被一打尽,就留下李昭德这一条漏之鱼,一旦事败,来俊臣和来子珣不能不予严惩,否则谁动得了他们?因此这一次虽是用三个宰相换了一个王弘义,却代表着文官集团的胜利。 就算是对耗,以文官集团数量之庞大,御史台也耗不过他们,更何况御使台后劲不足,他们再想抓百官把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这些年来御史台众官员肆无忌惮,其把柄却是一抓一把。 有鉴于此,御史台一班酷史又开始做偃伏之态,扮起了无害的小白兔。 三夭后的午后,杨帆用罢午餐,在刑部司各房散了散步,聊了会夭,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刚刚睡下,袁寒就兴冲冲地赶来了:“郎中,侯思止动了!” “哦?这厮倒真能忍,忍了三夭才有动作!”杨帆翻身坐起,冷笑道:“走!咱们抓他个入赃并获!”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关门打狗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立即与袁寒沿定鼎大街向定鼎门驰去,一过天津桥两人就加快了速度,在宽阔、笔直的定鼎大街上策马飞驰。 袁寒手下几个办案经验丰富、做事极老到的公人早就换了便装,悄悄尾随在侯家的牛车后面。侯思止的二管家亲自驾着头车,后面还引着三辆牛车,一共四辆,缓缓走向定鼎门,在快到门口处停下。 因朝廷刚下了禁屠令,此时还是风风火火禁屠的时候,定鼎门作洛阳人流量最大的一座城门,此处不只有守城官兵、巡弋的金吾卫官兵、穿公服或便装的洛阳府公人在此巡视,还有一位监察御史带着手下巡弋不止。 百姓出入城门较之平常严格了许多,因此城门处稍显拥挤。车麻内,一位双十左右的俏丽女子感觉到车子停下了,便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神se间略显紧张。 侯家二管事马珏有所察觉,忙把竹笠压低了些,一边jing觉地看着城门口受到盘查的进出百姓,一边低声道:“二娘子快坐回去,不用担心,这是侯府的车,出城时不会受到太多刁难的。” 那妩媚俏丽的妇人低低答应一声,有些忐忑地放下车帘。 “筐子里是什么?野菜,瞧着倒还水灵,你这一筐野菜卖多少钱呐,咦?这是什么,给我站住!” 一个乡下汉子了只大竹筐,受到守城官兵的盘查。官兵掀开筐上的盖布,只见里边满满的都是刚采回来不久的野菜,可是官兵往下随意一翻,却见下边压着三只已经拔了毛屠宰好的白条鸡。 一见事情败露,那乡下汉子扔了菜筐撒腿就腿,两个盘查的官兵马上拔腿追去,把守此处城门的那位什长从地上捡起筐子,看看筐中三只白条鸡,眉开眼笑。 他左右看看,不见有比他职阶更高的官员在左近,急忙了那筐子走开。<,一群不开眼的田舍汉,还不快闪开了!” 前边正有几个布衣葛服的百姓等着出城,马珏催马前行,口中吆喝,那几个百姓颇不满,不过扭头一看,只见车饰华丽,不似寻常人家,左右又有豪奴陪件,显然是大户人家,那些小民不敢争执,急忙让到左右。 马珏趁着这个门口刚刚走了两个兵丁,检杏的人少,那个什长又跑去藏那三只白条鸡,检查更加松懈,便想趁这机会出城。牛车到了城门处,守城兵丁横枪一拦,其中一人道:“站住,车上是什么人?” 马珏在牛车上向那士兵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几位军爷辛苦了,小的是侯御史府上的车夫,府上几位夫人要出城游玩,车里都是女眷,不便下车,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他刚说到这里,侯思止的二夫人便把轿帘儿掀开一角,探出一张芙蓉玉面来,一双黛眉轻轻辈着,脸蛋儿红扑扑的,手里摇着一方手帕不耐烦地摇着,说道:“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出趟城还要如此盘查?” 那兵丁见这车上载的确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又听说是一位御史的家眷,不想多生事端,便把大枪一竖,闪到了一边,刚想摆手叫他们过去,异变徒生。 袁寒手下那几个公差牵牛骑驴扮作各se人等,一直跟在这牛车后面,一见侯家的车子要出城了,一个牵牛的壮汉扭头递个眼se,后面一个扛着竹篙的汉子突然把那竹篙顺过来,用那包了铁尖的竹篙往黄牛屁股上用力一捅。 那黄牛吃痛不过,狂哞一声,撒开四蹄就往前冲去,牵牛的壮汉使劲去挽缰绳,口中大呼:“牛惊了!牛惊了!”他用力拽着缰绳,貌似想制止惊牛,却拉着缰绳迫那惊牛转了方向,牛头一低,两只锋利的牛角便硬生生向侯家车队最后面那辆华丽的牛车一侧撞去。 “哎哟,我的亲娘唉!” 那辆华丽的牛车被这头发疯的黄牛一顶,撞得车子一歪,差点儿没翻过去,车棚被撞走了形,轿帘儿被撞得一扬,恰好看见两只硕大的牛角插在车壁上,向上一挑,豁开好大一口子,坐在里边的小妇人是侯思止的六夫人,吓得花容失se,连滚带爬地就从车里逃出来。 侯思止这位六夫人不过二八年纪,娇躯纤细,娇娇柔柔,逃的动作并不快,她一掀轿帘,刚从车厢里跑出来,身后就哗啦一声,无数匹绫罗绸缎倾泻而下,正好拍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整个人都压趴在前座上。 马珏见此状况脸se登时大变,那己让开道路的士兵忽见后边一头疯牛撞到了侯御史家的马车,车中跌出一个小妇人,紧跟着一捆捆绫罗绸缎如山之倾,把那俏丽的小妇人整个儿埋在了下面,不禁目瞪口呆。 他怔了一怔才突地反应过来,马上把大枪一横,厉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马珏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定鼎门有三道城门,中间一道最宽,隶属金吾卫、洛阳府的官员和监察院的御史也正守在那里,马珏怕出了意外,特意选了左侧城门出城,谁想还是出了事。 此时,那几位官员见这边出了状况,纷纷带着兵丁差役向这边赶来,喝令四辆牛车上的女眷下车,派人上车一搜,四辆牛车上俱都堆满了织锦绣帛,几乎充塞了车厢里的一切空间,就只留出一点地方,容得一人坐下。 难怪那车上下来的女子一个个俱都粉面chao红,额头带汗,这一路她们不敢打起车帘,里边密不透风,四下堆的又全是织锦,如何不觉闷热。 侯思止蓄藏了大量织锦,何便如此慌张呢? 原来,此时金银虽然贵重,却还不具备货币功能,人们购买一般比较廉价的货物就使用铜钱,大额的支付则使用绢布、丝绸、锦绣之物。它不仅可以裁成衣服、绣成鞋面、还充当着大额货币的作用。 这几种货物之中,尤以锦重。锦,金也。其价如金,故字从金帛。如果豪富人家都蓄积锦绣,致使市场没有货币流通,物价必然飞涨,所以朝廷严禁民间蓄锦,一旦发规,必有极严厉的惩罚措施。 如今王孝杰在西域打仗,武三思修兴泰宫、三阳宫、建天枢,户部捉襟见肘,到处筹措钱财,急得户部尚书都快上吊了,隔三岔五他就到政事堂哭穷,哭得李昭德直上火。 李昭德是政事堂“首席执笔”,不可能把这件事推给户部,自己袖手不理,不管是西域兵事还是皇帝建功德天枢和游赏山水的两处行宫,都绝对耽搁不得,出一点岔子,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干了。 因此,就在月月初,朝廷刚下了一道更严厉的政令:“民间蓄锦者,杀无赦!” 这道政令一下,许多人家不敢再蓄锦绣,市场上多了大量的“流通货币,”这才把行将崩溃的大周经济缓和下来。可是厚利所至,总有人胆大包天,侯思止就是一个。 眼看着物价飞涨,作一般等价物的锦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他如何舍得出手?这几车锦绣,他在库房里多放几天,就能多买几亩田地。 如今王弘义被抓,杨帆在推事院里又摞下那番狠话,侯思止越想越不安,便想把家中所蓄的锦绣转移到乡下,他也担心已经引起杨帆的注意,所以这三天来每天都让妻妾们驾车出城一趟。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把家中蓄藏的锦绣搬上车,可这侯思止只是一个卖饼的小贩出身,他那些心机哪里比得了这些从各州府县层层拔上来的刑部公差,这些人可都是刑捕高手,那车子是轻车还是载满了货物,这些公人只是扫一眼车辙就能判断出来,而侯思止对这个大破绽却一无所知,今天终于中了杨帆的“引蛇出洞”之计。 足足四大车的织锦,价抵万金,面对这么多的赃物,金吾卫、洛阳府和那位监察御史都面露难se。 金吾卫和洛阳府实在是不想得罪御史台,尤其是刚刚有三位宰相被贬官,宰相都能被御史台拿下,何况是他们?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说就此放侯思止一马,这个责任他们同样担不起。一旦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传到哪位想要多管闲事的朝廷大员耳中,他们就有玩忽职守之责。那位监察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脸se铁青。 几方面的官员暗自挠头,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开口,不管是放侯家的车驾出城,还是交付有司处置,只要有人牵头,他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人同此心,一时竟出现了极怪异的一幕,几方面的人都佯装极认真地检查那些被查获的锦缎,磨磨蹭蹭的谁也不该如何处治,私下里却分别派人急急去通知自己的上司来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洛阳尉唐纵卒先赶到,一见这般情景他也大挠头,如果这事只有他的人看到了,那便开一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籍此举动巴结御史台,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断然不肯背负这个责任。 唐纵赶到于事无补,只是在他的吩咐之下,把四辆车子赶到了路边,免得影响其他人进出,车子挪到路边树下,侯思止也闻讯赶来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箭双雕 侯思止赶到定鼎门,一见现场情形,心中便暗自惊慌,恼恨之余再去寻那撞了自家车马的惊牛主入,那个闯了祸的“百姓”早已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几辆装满锦绣的车子上,溜之乎也了。 侯思止无奈,只好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走上前去对唐纵拱了拱手,道:“o阿!唐少府,实不相瞒,这些织锦乃是官上个月纳九夫入时,同僚好友们馈赠的礼物,数量太多,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藏锦数量。 官监察百官,国执法,岂能知法犯法,蓄藏织锦呢?正想着要把这些织锦发卖了,只是我那夫入不知从哪儿听说,洛阳织锦不及扬州价高,妇道入家贪图小利,就想着把织锦转运到扬州发售。 嗨!就这么着,夫入辗转找到了一位绸缎商入,许了他些好处,请他代运至扬州出售。谁想竞给你唐少府惹下偌大的麻烦,惭愧、惭愧o阿。唐少府,还请看在官的薄面上高抬贵手,呵呵……” 唐纵听了,脸颊顿时抽搐了几下。 这些织锦要运到扬州发售?你他娘的要运到杭州发售你不走水路走旱路,还用几辆牛车运去,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到o阿?你搭得起这入工钱么?再者说,你一辆车里塞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入儿,一个个闷得香汗津津的,莫非你侯御史还兼做入口贩子不成? 好吧,就算这两个理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可是你说扬州织锦比洛阳织锦价格还高,这么说还有夭理么?难道那丝绸织锦的产地,反倒比外地卖的价格更高?这番话连鬼都唬弄不过去呀! “唐少府……” 侯思止见唐纵神se犹疑,笑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成一抹冷肃的寒霜,冷冷地道:“唐兄,莫非不肯卖小弟这个面子么?” 话到此处,侯思止又带上了一身的痞赖之气,仿佛他又回到了长安市上,成了一个蛮横好斗的泼皮。唐纵看到他毒蛇般yin冷的眼神,不打了个冷噤,迟疑道:“这个……,既然是托入寄卖,店主是谁,可有‘市籍’?”<风,微笑道:“唐少府,你尽管放心,兄弟做事断然不会叫朋友难的,这市籍与店主么,回头小弟一定亲手把他们送到你唐少府面前,如何?” 侯思止是有名的酷吏,气场强大,往他面前一站,唐纵马上矮了三分,听他并不让自己难,一应手续会随后补齐,唐纵把牙一咬,正想顺水推舟,放了侯家车队出城,就听马蹄急骤,远而近,随即希聿聿一声长嘶,一条彪形大汉从马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嗔目大喝道:“何入偷运大宗锦缎离城?徐子枫,上前答话!” 方才藏鸡的那个什长急忙上前一步,行军礼道:“卑职徐子枫,见过监门校尉。盗运锦缎的就是这几辆车子,如今入赃并获,请校尉处置!” 唐纵一见有金吾卫军官赶来,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对侯思止道:“侯御史,非是唐某不肯通融,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位金吾卫的监门校尉已然看到一切,他若不肯的话,唐某……” 侯思止眉头一挑,眉宇间顿时涌出一片煞气,不屑地冷笑道:“不过区区一监门校尉而已,唐少府何必担心。只要身在洛阳,不论文武,不管军民,谁不受我御史台监察?官去会会他!” 侯思止把袍袖一甩,大模大样的向那位身材魁伟的军官迎去,略一拱手,倨傲地道:“官左台御史侯思止,不敢请教,这位监门校尉高姓大名o阿?” “哦?御史台的入?” 那军官浓眉一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向他抱拳道:“某乃金吾卫监门校尉楚狂歌,见过侯御史。” 侯思止并没有把楚狂歌放在眼里,论权势,两入夭壤之别,今ri他若卖了自己这份交情,对这个监门校尉是大有好处的事,他不信此入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侯思止把方才对唐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矜持地道:“唐少府已经答应了,楚校尉也与官行个方便如何?今ri事了,官在‘金钗醉’摆酒谢过两位,今后大家多多往来,都是朋友!” 楚狂歌微笑道:“侯御史这个面子,楚某愿意给!” 侯思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楚狂歌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国法,某不敢犯;军法,某亦不敢犯!楚某任洛阳监门校尉,缉查九门,不敢循私,如今侯御史这几车锦缎有蓄藏、走私之嫌疑,是否清白,楚某不敢断言,还是交付有司查个清楚的好。这样,与侯御史的清誉、与楚某的职责都有个交待。” 侯思止双眼微微眯起,眼缝里泛起针芒一般的光芒,森然道:“交付有司?哪个衙门敢来审我?” 此事的严重xing侯思止并非不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小心了。 如果现在依1ri是御史台一手遮夭、嚣张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不要说蓄藏几车锦缎,就算再跋扈的事他也不怕,可现在不成,朝里正有入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然而,多年来的嚣张和身上官的尊严,让他无法在楚狂歌面前露出乞饶的神态,即便是se厉内茬,他也隐藏的深深的,不让楚狂歌看出他内心的软弱。 他冷厉地盯着楚狂歌,希望楚狂歌能像唐纵一样屈服,但是楚狂歌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向他的肩后。 侯思止大怒,他受不了这种藐视,但他马上就发现楚狂歌并不是想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而是真的在看什么。 侯思止霍然回头,他的脸se马上就变了。 杨帆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正伫立在堆满锦缎的牛车旁边,身旁还有一骑,马上坐着的那入依稀便是那ri在推事院里锁拿王弘义的那个班头儿。 侯思止的目芒攸地缩如针尖,此时,他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了,杨帆一副恰好出城路过这里的样子,但侯思止如何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杨帆的陷阱,此事想要善了已绝不可能。 杨帆“很偶然”地经过定鼎门,“很偶然”地看到了路旁停着几辆锦缎堆积的牛车,又“很偶然”地看到了唐纵,于是上前攀谈了几句。 今ri之杨帆,权威远在侯思止之上,他不像周兴、来俊臣一般令入畏惧,但是谁都清楚,三法司中,今以刑部权势最炽,刑部之中,自然是这位刑部司郎中力压群雄,只要杨帆愿意,他马上就可以像周兴、来俊臣一般威风。 所以,唐纵不敢有所隐瞒,他讪讪然地说明了经过,杨帆立即把脸一板,教训道:“那么车子还停在这里千什么?我等国执法,岂能官官相护,败坏了朝廷纲纪?前些夭朝廷刚刚下令,重申蓄锦之罪,如今便有入明知故犯,唐少府,你若开一面,小心这法恢恢,最终要落在你的头上!” 唐纵满头大汗,唯唯称命,柳絮飞来,挂在他的眉毛上微微有些痒意,他也不敢去拂。这时,楚狂歌已兴奋地迎上来,大呼道:“二郎,这是要出城去么?” 杨帆扭头看见楚狂歌,不一怔,他确实不知道今夭是楚狂歌当值。同御史台这番争斗的凶险不问可知,他今夭的确想要拉入下水,但那入却不是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否则的话,他何须安排差役“撞破”侯思止的秘密,只消嘱咐楚狂歌守在这里,这几辆牛车就休想蒙混过关。 “楚兄,今ri是你当值?”杨帆连忙扳鞍下马,向楚狂歌打着招呼,一双眼神却落在尾随过来的侯思止脸上。 侯思止咬牙切齿地道:“杨帆,你好!” 杨帆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侯御史,杨某一直都很好,不过足下看来就不大好了!” ……政事堂里,李昭德高坐上首,满脸怒气。 户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坐在旁边,仿佛案上的三清道君,一脸缥缈莫测的神情。 堂前站着杨帆、唐纵、楚狂歌和面se如土的侯思止。 今夭李昭德召见户兵工三部尚书,商讨的还是同一件事: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撑到秋收,今年的秋赋收上来了,就能缓解财政的紧张。 可是哪个衙门都有自己的难处,三个衙门各诉苦楚,都力争能对自己有利一些,李昭德居中调和,正忙得焦头烂额,杨帆就来了,带着金吾卫和洛阳府的入证,还押来了御史台的侯思止,请李大宰相处治。 李昭德的脸se很难看,他倒不是处置不了侯思止,而是一旦这么做,就把他的势力推到了前台,直接与御史台交锋了。 按照他原的打算,是要让杨帆做马前卒的,他在幕后推动,成功他则一统朝堂,再无一方势力能与之抗衡,失败呢? 杨帆不傻、太平公主也不傻,李昭德了铲除御史台,连政事堂的三位宰相都可以牺牲,一旦需要出卖太平公主和杨帆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 你能寄望一个政客跟你讲义气、讲感情么?在他眼中,只有利与害。 如果杨帆按部就班地把这件事层层上报,最后毫无疑问,这件差使依1ri会着落在他的身上,御史台的疯狂报复也将直接他来承担。 李昭德想拿杨帆当枪使,可惜这杆枪是有du li意志的,现在杨帆反将了他一军,他除了从幕后走到台前与杨帆并肩作战,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第四百八十四章 狡兔死?造狡兔! 李昭德威严森冷的声音在政事堂中洪亮地响着:“月初,朝廷刚刚下令,民间严禁蓄锦,违者杀无赦!你侯思止便犯下如此大罪……” 李昭德没法退,也不能退,他是文官集团打击酷吏的jing神领袖,事到临头,有进无退。而且,民间禁止蓄锦的政令也是出自他手,这是他缓解经济的一个重要手段,今ri放过侯思止,这道政令就名存实亡了。 锦缎是硬通货,身又是一种商品,不从法律上严加约束的话,通货紧缩的局面就无法缓解。古代没有纸币流行,发生通货紧缩的情况远比通货膨胀频繁,通货紧缩的总体伤害比通货膨胀更严重,若不加控制,他这个“首席执笔”将承担最大的责任。 所以,李昭德明知被杨帆将了一军,也只能被杨帆牵着鼻子走。堂堂宰相,竟被这后生小子所算计,这令李昭德非常恼火,这火气不能冲着杨帆发,他就只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侯思止身上了。 “侯思止,你身御史台侍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此番落到相手中,断无轻饶之理。来人啊!把他给我拉下去,与午门外用杖,活活打死,以百官jing戒!” 堂上众人听了尽皆一惊,户部尚书忍不住劝道:“李相,侯思止乃朝廷命官,虽然犯法,应交付有司惩办,得了圣人旨意才好处死,如今这般……” 李昭德正满腔怒火,听他规劝,不禁乖张地道:“圣人恩宠,昭德敢不国效力?此獠所作所,百死莫赎,正该午门处死,以jing效尤。便是先报与圣人,侯思止也难逃一死。只要昭德一心国谋划,但有所请。圣人无有不依,先报后报又有何妨? 今国家形势危在旦夕,缓释自救刻不容缓,安能因一侍御史而使天下崩沮,不可收拾?侯思之不过御史台区区一五品官,然我大周五品以下官员他都可以当堂杖死,昭德当朝宰相,就不能杖杀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么?” 户、工、兵三部尚书见他负气刚强。言语乖张,心中凛凛,俱都不敢再言。李昭德把书案一拍,喝道:“堂前武士,将侯思之拿下,立即押至午门杖死!” 侯思止吓呆了,这等跋扈的作风,周兴在刑部的时候,刑部有;来俊臣在御史台的时候,御史台有;丘神绩赴地方公干的时候。丘神绩有;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ri之政事堂上。李昭德也有。 直到两个武士上前扣住他的手臂,侯思止才清醒过来,惊骇地叫道:“李昭德,你敢!我侯思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敢先斩后奏,败坏国法么?” 李昭德一脸戾气地挥手道:“拉出去,杖杀!” 堂前武士只是奉命而行。管你合法不合法,拉了人就走。这宫中武士个个一身武功,六七十斤重的石锁扔着跟玩儿似的。侯思止当年在长安市上也算是一把西瓜刀从巷头杀到巷尾的悍勇泼皮,如今被两个武士拿住手臂,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侯思止凄厉地大叫:“我侍御史可以杖杀五品以下官员,那是朝廷法纪所定,你政事堂宰相有什么权利杖杀官!李昭德,你独断专行,一手遮天,一定不得好死……”骂声渐远,他终究是被拖出去了。 三位尚书如坐针毡,赶紧起身,对李昭德拱手道:“李相所虑者天下也,下官只把眼光放在自己一个衙门,目光未免短浅,下官这就回去,按照李相指示,开源节源,务必保证我西征大军无后顾之忧,下官告辞!” 李昭德没想到杖杀一个侯思止,还有这般敲山震虎的作用,心中更形倨傲,他冷哼一声,道:“相还有公务待办,不能远送了。” 三个尚书点头哈腰地道:“李相留步,李相留步!” 等到三个尚书离开,李昭德把楚狂歌和唐纵也轰出政事堂,独留下杨帆一人,脸se便是一沉,寒声道:“杨郎中,你当真好算计!” 杨帆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李相何出此言?” 李昭德冷笑一声,乜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杨帆又作恍然之状道:“哦!李相是说下官把侯思止交予李相处置么?李相这可是冤枉下官了,对于这班酷吏,下官恨不得把他们从朝堂上扫荡一空,奈何下官职微言轻,许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今者,侯思止蓄藏锦缎,论罪当诛,李相果断诛杀侯思止,有朝廷法令恃,便是圣人也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不是行此雷霆手段,而是按部就班,难保御史台不想办法救援,万一圣人动了怜悯之心,御史台这员得力干将就又能苟全了。 要杀侯思止,满朝上下除了李相还有何人能做到?如今朝廷中三位宰相,两个流放、一个贬官,只换得一个王弘义锒铛入狱,而且还没有必死之罪,百官难免沮丧,李相打杀了侯思止,百官才得以扬眉吐气呀。” 这几句话李昭德听着舒坦,虽然明知他脱不了利用自己之嫌,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撕破脸皮,只好冷哼一声道:“以后在相面前少要搬弄心机,否则,不要以有太平公主照应着你,相就奈何你不得!” 杨帆连忙欠身道:“下官不敢!” 李昭德拂袖道:“退下!” 杨帆道:“是!今ri侯思止杖杀于午门前,还需防御史台狗急跳墙,李相须格外小心。” 李昭德冷冷地道:“笑话,老夫官一生,在宦场中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呢,用不着你这后生小子点么?” “是是是,李相既有主张便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李昭德的冷淡便不以忤。论官职两人有天壤之别。论岁数,李昭德做他爷爷都嫌小了,便得他发发脾气又如何? 杨帆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杨帆倒退三步,一转身便向外行去,李昭德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小子好生jian猾!” ※※※※※※※ 侯思止的尸体被拖回御史台,一具烂尸血染层衣。惨不忍睹。 侯思止受了这么大的罪,说起来还得怪唐太宗李世民。 以前的杖刑没有这么多规矩,板子打到哪是哪,此常有不该处死的罪犯因杖刑不当而一命呜呼。等到唐太宗的时候,有一回李世民在太医院看到一副“明堂针炙图”,得知人体胸背部有许多重要穴位,而臀部的穴位就少得多,便规定以后杖刑只打“八月十五”。 因此。这打屁股是从李世民开始的。 打屁股来是了让人受罚又不致于送命,可是李昭德对侯思止的处置是杖死,光靠打屁股要把人活活打死那得费多大功夫? 所以侯思止这具遗体被打得实在是没法看了,这还是施杖的侍卫后来实在打得太累了,想投机取巧,把杖往上挪了挪,全拍在他的腰间,把他的肾脏都拍得稀烂,这才结果了他的xing命。 当初悍然割下胜州都督王安仁父子的人头,又将盛筵款待他的毛刺史喝斥下阶。割下人头,用枪挑着人头招摇回京的侯思止那是何等威风?如今只落得头尾还是完整的。整个腰臀部位成了一团烂肉,根没法看了。 围在他尸体四周的御史们见此惨状不禁起了兔死狐悲之感,饶是这班酷吏杀人不眨眼,此时也不禁垂下泪来。 自杨帆横空出世,大周的御史台出了多少个第一呀,第一次有人以无罪之身太太平平地走出御史台,第一次有人冲进御史台抓人。第一次有御史台的人被别人用酷刑打死。众御史越想越怒,卫遂忠率先高呼一声道:“走!找万中丞去,吾等定要侯御史讨回公道!” 众御史这才发现万国俊并不在场。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卫遂忠一呼百喏,领着一群人便冲向万国俊的公事房。 “砰!” 卫遂忠一脚踢开房门,厉声大呼道:“万中丞!我御史台受人欺凌若斯,众同僚要你大家主持公……” “闭嘴!” 房间里传出万国俊一声凄厉的咆哮,他那xing格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兴师问罪的气势登时弱了三分。 万国俊站在yin暗处,瘦削的身子竟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留下,其余人等,滚出去!” 此刻的万国俊霸气侧漏,依稀有了几分如来俊臣的风采,众人受他威势所迫,竟然真个退了出去,只有他点到名字的这些人留在了房中。 万国俊冷笑道:“喊!喊什么喊!喊的再凶再大声,能避免我们的危机吗?能打倒我们的仇人吗?他们正巴不得我们出手呢,一点头脑都没有,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再这么下去,今天死的是侯思止,明天死的就是你、你、还有你!” “还有……我!” 万国俊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神se狰狞一片。 卫遂忠冷笑道:“那么万中丞有何高见?是不是要我们继续忍呐?我们倒是想忍,想做缩头乌龟,可是人家不肯啊!” 万国俊缓缓地坐回椅中,仿佛不胜寒冷地缩了缩身子,静静地道:“忍,当然是无需再忍了。但是,与满朝文武正面敌,却更加愚蠢,你们没有看到李昭德已经按捺不住,赤膊上阵了么?” 他的目光凄幽幽的,仿佛坟头上的两簇鬼火地闪烁着,道:“想赢,只能靠皇帝!想要皇帝觉得我等不可或缺,那就要让皇帝觉得天下并不安定。狡兔死,走狗烹!哼,如果狡兔未死呢?” p:凌晨,诚求天下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衣无缝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三位宰相因贪墨罪,两人遭流放,一人被贬刺史,同样是贪墨罪的王弘义又岂能幸免? 李昭德杖死侯思止,朝野之震动。余波尚未平息,刑部便抛出了对王弘义的处理结果,武则天准奏,王弘义被判流放琼州。 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定安县,此时的琼州瘅疫虫蛇泛滥暂且不说,治安更加的谈不上,县治在当地形同虚设,那里民风彪悍,更有海盗土匪游弋于近海和丛林之中,发配到那里就是九死一生。.. 其实崔元综先前被发配振州(海南三亚),武则天也是抱着这个目的,趁你病,要你命,就是想让他死在那儿。只是这崔元综福大命大,到了那蛮荒之地,得了血痢的毛病,可他偌大的年纪,竟然硬生生撑过去了。 几年后崔元综遇赦而归,乘船过海时,海上骤起大风,渡船沉没,同船人尽皆淹死,崔元综还是没死,他抱着一块木板乘风破浪,竟飘上沙滩。当地渔民看到他时,他的后背上贴着一块木板,木板上一根长钉刺入脊梁,深入数寸,已是奄奄一息。 如此一般折腾,这个牛人还是不死,被人救起后一问,得知他是当朝旧宰相,众百姓们不免吁叹:“堂堂宰相如此下场,还不如我等一个小民快活!”遂替他踏血拔钉,将他救起。.. 崔元综伤好后辗转回京,从御史开始又一路升回宰相,一直活到九十九岁,把他的子侄后辈都耗死了,最后因奴婢欺他行动不得,又无子侄掌理门户,不肯服侍饮食,崔元综跟齐桓公一样,活活饿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谈。且说这三位宰相两个流放。一个贬官。御史台马上就有两位干将一个流放,一个于午门杖死,双方算是暂且打个平手。 随后御史中丞万国俊就上书请求巡察地方,这个举动,被文官们认是恐惧于他们的打击,主动示弱,李昭德慨然应允。 杨帆得讯后。急忙去见李昭德,李昭德却不以然,在他看来,万国俊在京里都无所作,到地方上去还能干什么?万国俊这个举动,分明就是认输。趁他不在京里,找机会把御史台剩下的一班酷吏贬官流放,扫荡一空,便是一个朗朗乾坤,到那时万国俊就算回来了,也和现在的御史台台主辰宇一样,成尸位素餐的一个摆设。 杨帆苦劝不得,且朝廷允准之后。万国俊已然出京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抛下此事。着手对付藏得无影无踪的姜公子。 自从得知胡人摩勒称自己韦驮转世,乃弥勒驾前护法以后,薛怀义同三个神棍走的很近,想籍这件事重新稳固自己第一面首的地位。 可惜,武则天明显对张昌宗和张易之更有兴趣,对他们常有赏赐,常常升官,二张的地位如ri中天,渐渐的,当初在薛怀义面前毕恭毕敬执子侄礼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人纷纷跑去拍二张的马屁,他牵马坠镫,丝毫不要面皮。 而白马寺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除了杨帆几乎再无一人登门了,薛怀义更加紧张起来,三不五时就会主动请求晋见女皇,二张此紧张不已,生怕薛怀义挽回圣宠。二人便悄然去见上官婉儿,将他们从武则天那儿得来的赏赐转赠于婉儿,请婉儿帮忙。 自从韦团儿被杖死后,宫里已是上官婉儿的天下,近八成的宫娥、太监都是她的手下,所有重要职位更是一个不漏,只要上官婉儿点头,薛怀义的消息就休想传到武则天耳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高在上的女皇就如同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中坐牢,别人只要愿意,想让她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不得她自己。 自从小蛮有了身孕,上官婉儿似乎对杨帆没了兴趣,每次出宫,十次有九次要换了便服潜进杨府,眼巴巴地盯着小蛮渐渐隆起的肚皮,馋得直流口水。 她现在像着了魔怔似的,连做梦都盼望着也能怀个孩子,不止一次她梦到自己怀了杨帆的孩子,甚到一生就是双胞胎。梦里笑醒,醒来流泪,如今她脑子里整天转悠的念头就是:“生孩子、生孩子!” 可她在武则天面前,怎么敢怀孕?上官婉儿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能离开个一年半载,只有不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她才有机会。如今眼见女皇对二张宠幸ri甚,上官婉儿就把希望寄托到了他们身上。 二张同薛怀义不同,他们出身名门,一身才学。尤其是张易之,似乎野心也是不小。他假意体贴女皇眼神不济,主动接过了帮女皇念奏的差使,渐渐的念完奏就会随口评断几句,评语常常或切中时弊或处理得当。 女皇大悦,便把原上官婉儿处理的一些差使转给了张易之,张易之天天陪在她的身边,躺在小情郎的怀里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处理国事,这等意境显然比上官婉儿陪侍身边更舒服。于是,张易之不但有机会插手朝政,在外又拔了同豪门子弟的一班好友,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如今这伙新贵虽然还不成气候,却已引起了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和李昭德这几方势力的jing惕。但是在上官婉儿心中,权力和儿子相比,显然是生个儿子更重要,她巴不得张易之能她多分摊一些,改变武则天离不得她片刻的局面,因此对二张亦有所求。 二张求上门来,正合婉儿心意,婉儿退回了他们馈赠的宝物,对二张的请求却慨然应允,自此薛怀义的请求不入宫门,武则天根听不到他的一点消息了。 二张是风流公子,满腹才学,对这位秤量天下才学的才女姐姐就颇有好感,因此一来便成了好友。两下里一合作,对彼此的势力都起了加成的作用,二张和婉儿如今已成了可以左右女皇的两支强大力量。 薛怀义一次次请求召见,宫中始终不见回应,薛怀义便自暴自弃起来,他懒得再跟三个神棍来往,天天纵酒狂欢。策马长街。在洛阳城里肆无忌惮地招摇,更收了无数的泼皮无赖弟子,整ri里舞枪弄棒,排遣寂寞,发泄jing力。 可是薛怀义虽与三个神棍不再来往,杨帆却对三个神棍依旧礼敬有加,时常邀约他们出行、饮酒。关系逾加亲密。这一ri,杨帆又陪着三个神棍同游龙门,就在龙门下的伊水河中泛舟。 一艘大船,犁开如镜的水面,层层波澜,荡向两岸。如诗如画。 青山绿水,一派悠然,什方道人站在船头,脸se微醺。 杨帆站在他身侧,微笑道:“仙长真是一位世外高人呐,这人间宰相,多少人求之不得,仙长却主动请辞宰相之职。yu返嵩山修行。如此不恋世间名利,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什方道人听了干笑两声。抚了抚胡须,对这赞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神se间不无苦涩。 其实他是很想做官的,一开始武则天封他宰相,他也颇有兴趣。只是很快他就发觉,做了宰相贵则贵矣,却是不得zi you。身前身后总有朝廷派来的大批奴仆侍卫护拥着,他想敛财不易,想酒肉更难,这宰相做着竟是苦不堪言。 这时什方道人就羡慕起摩勒来,还是人家逍遥啊,大家都是神棍,偏他敛财敛得理直气壮,不但每ri山珍海味毫无顾忌地吃着,便连年轻貌美的侍妾都有了好几个,谁叫他修得是野狐禅呢。 什方道人这才想要辞去官职,求个逍遥自在,谁知女皇虽然应他所请,免去了他的宰相职务,却不肯让他走,什方道人在帝京城里天子脚步,往常扮神棍扮的太过份,如今终究不敢放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摩勒怀拥美女,喝酒吃肉,自己扮那一尘不染的活神仙。 如今听杨帆一赞,什方道人有苦自知,只好涩然道:“是啊!虽蒙陛下青睐,只是贫道山野道人,一向如闲云野鹤,在此久居终觉不便,奈何陛下不舍贫道离开,如今也只有与你同游龙门时才觉有些乐趣了。 杨帆睨了他一眼,说道:“宫中虽多有天才地宝,不过想帮圣人炼长生丹,想必宫中草药还有不足。仙长何不向圣人请旨,去外地寻找草药呢?离了天子脚下,以仙长的身份,想要如何逍遥自在,还不尽得你么,地方官员谁敢多嘴?” 什方道人听了双眼一亮,登时大意动,踌躇道:“这个……可行么?” 杨帆笑道:“仙长圣人寻药,圣人求之不得,怎么会不肯呢?” “嗯!二郎所言,大有道理!” 什方道人连连点头,兴奋地思索着:“西方有昆仑,倒是传说中的仙山,只是西域太苦,而且正在打仗,去不得;北方更不用说了,茫茫大漠草原,怎能花天酒地;东方……东方传说有仙山,可是海上大风大浪的,一旦有点事就回来了。如此说来,只有南方可去…… 想到这里,什方道人便抚须道:“二郎所言不错,贫道所炼丹药,确实缺了几味主药,yu往岭南采药。只是……贫道若是离京,陛下定会遣人跟随,官府中人俗气太重,贫道可不不喜,而且与他们同行,依旧不得堂’,仙长请旨让他们协办不就成了?仙长是钦差,地方上必会予以便利。有仙长出面,‘济chun堂’的生意也可以大获便利,正是合则两利,想必他们也会心甘情愿仙长所用。” 什方道人如一只笼中鸟儿,正盼着飞出去逍遥快活一番,一听这话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不错不错,二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等回了京,贫道就向天子请旨,往岭南一行。” 杨帆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水面,粼粼的水面仿佛是被他的目光犁开了似的,正飞快地向两侧分开,一层层向岸上荡去。<堂,正是赵逾让他记下的那三页纸上的第一个名字。 他想拆天衣,不需要有缝儿,只要有个线头儿就可以了。 p:瘟郎中要祸害地方去了,求票票饯行! 月票、推荐票,我要!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惨无人道 广州都督府,广州都督黄十申坐在上首,脸se非常难看,2“万中丞,那些流人在岭南一直很安份。他们流配岭南之后,在都督指定的几处所在聚居成村,安份守己,从不惹事生非,中丞远自洛京而来,怕是听了些什么流言蜚语吧!” “黄都督!” 万国俊在笑,但是笑的很渗人,饶是黄士申总督一方,位高权重,见了他那不怒自威的笑容也不禁心生寒意。 “黄都督敢给他们打这个保证么?呵呵,只要黄都督你敢说一句他们对朝廷绝无怨尤、绝不会谋反,那么万某马上离开,绝口不此事,怎么样?” 万国俊只一句话,黄士申便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了。谋反是杀头的罪名,谁敢替人打这个保证?他好端端地大都督做着,又何必用自己的身家xing命替一批犯官家眷冒险?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京里的情况地方上不会那么快就知道,尤其广州地处偏远,知道的就更少。何况谋反这等敏感的话题,就算黄士申知道御史台的势力已今非昔比,他也不敢与万国俊叫板。 万国俊冷笑两芦,道:“代武者刘!这句话在岭南流传久矣,黄都督身一方封疆大吏,责任所在,对此就不曾有所耳闻么?” 黄士申当然已经有所耳闻,不过这句流言是新鲜出炉的,就是万国俊赶到岭南的时候才在民间流传开的,要说久矣却是实在没那么久。 可是黄士申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沉默。 万国俊冷冷地道:“刘者,流也。指的分明就是这些流人,前朝宗室有许多凤子龙孙流落岭南,如今岭南传出这般民谣,用意可想而知,朝廷对此事十分重视,中丞这一次不辞辛苦赶到岭南,就是来查证此事的。也不知何人这么大胆,编出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来,想要煽动岭南百姓造反,如果这里真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你黄都督怕也难辞其咎吧!” 黄士申心巾一凛,只好违心地答道:“黄士申忠于朝廷,此心天地可鉴!万中丞既查勘此事而来,黄某全力配合中丞便是!” 万国俊自得地一笑,道:“好!那就请黄都督签个手令吧!这岭南穷山恶水,匪盗横行,又有流人心怀不轨,中丞不管是想查案,还是想自保,都离不了你黄都督帮忙啊!” 黄士申无奈,只好起笔来,写下一道调兵的手令,写好后拿出帅印郑重地盖上,对万国俊道:“如今既无流民作乱,又无外敌入侵,黄某虽一道总督,可以便宜调动的兵马也有限的很,如今只能以一团兵马听从万中丞调遣,可否?”<风地道:“一团兵马足矣!黄都督如此配合,中丞回朝述职的时候,一定会向圣人禀明你的忠心!” 他伸手接过调令,看着上面鲜红的都督冇帅印,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那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 曲江,玉山县县衙。 县令胡旭尧侧身站在一旁,主位上坐着万国俊,面seyin冷。 大堂上一直到大堂外的空地上,站满了被传唤到县衙来的人,这些人衣衫褴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怀中抱着婴儿的妇人,看他们的举止气se,不像是乞索儿,也不像是寻常百姓。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在武则天登基前后被流放岭南的李唐宗室子孙和文武大臣的其家眷。李世民的嫡系子孙已经所余不多了,但是李唐宗室还有不少的亲王、嗣王、郡王及他们再衍生出来的爵位递减一等后的家眷,依旧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万国俊向一旁的胡县令冷冷地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胡县令扭头同捧着画名册的主簿低语了几句,向万国俊拱手道:“回中丞的话,玉山脚下安置流人的三个村落,男女老幼流人总数,共计三百一十七人,一个不少,全部带到!” “好!” 万国俊缓缓站起身来,看看站在大堂上的这些流人,高嗓门,高声喝道:“尔等皆因反叛朝廷,不忠于圣人,才被发配岭南。反叛即是死罪,圣人开一面,原是想让你等悔过知罪,谁知你等不思悔改,反而暗怀不轨。 官现已查实,尔等暗中串连,蛊惑乡民,意图举旗起事,叛我慈氏越古圣神皇帝陛下,其心着实可诛。 今官巡察及此,安能放过你等叛逆,官留你们一个全尸,都在这里自尽吧!” 万国俊一番话,把胡县令和县丞、县尉等一众地方官员和衙役们吓得目瞪口呆,三百多口人都是流人的家眷,他们当初已经被皇帝杀过一遍的,家中的青壮和做官的亲人都已经被杀光,如今幸存下来的一多半都是老弱妇儒,如今居然要把他们杀光? 堂上这些莫名其妙就被从小村召来的流人正忐忑不安,一听这话也惊呆了,呆了片刻他们才反应过来,整个大堂顿时乱作一团,有高声叫骂的,有往上冲的,有跪地乞饶的,有放声大哭的,尤其是那些妇人和孩子,听说这位官员要逼他们自尽,只吓得号啕不己,其情其状,惨不忍睹。 “万中丞!万中丞!请谨慎用刑、谨慎用刑啊!” 玉山县的父母官胡旭尧浑身发抖,头皮上嗖嗖的直冒冷气,他颤声劝道:“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怎么可能就想反了?纵然有人对朝廷心怀不满,也是个别人所,当查清底细,再予严惩,这……这可是数百条人命啊,万中丞,开恩呐!“ 胡县令说着,一撩袍袂,便跪倒在大堂上,县丞、主簿、县尉等一众官员见此情形,都随着县令一起跪倒。万国俊嗔目大喝道:“混帐!尔等敢叛逆请命,不怕殃及自身吗?” 这时那些惊怒不已的流人家眷已向公案前冲过来,玉山县的衙役们无心抵抗,节节后退,万国俊带来的那一团兵马见状便替代了他们拦上前去。 这些人全是折冲府的jing锐士兵,一个个都是jing壮魁梧的汉子,身着甲胄,佩刀枪,那些老弱妇孺哪是他们的对手,登时被放倒一片。 胡县令惊恐的浑身发抖,三百多人横尸在他的大堂之上?想想他就不寒而栗,这些人不是凤子龙孙就是官绅后代,其中任何一个死在他这里,他都会坐卧不安,三百多人……,他想想都要晕了。 胡县令涕泗横流,连连叩头道:“万中丞,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里有这么多的老弱孤寡,七旬以上的老人,何以加荆?施裸中的婴儿,何等无辜?万中丞,下官乞请万中丞高抬贵手,千万杀不得啊!” 万国俊皱了皱眉,只听堂上堂外哭声一片,骂声一片,玉山县令和他一众属下又是这般态度,也觉得不好在此大开杀戒,他把眼珠一转,缓和了语气道:“既然如此,那官再详细查查,首恶是断然不容放过的。 胡县令松了口气,大喜过望地道:“多谢中丞开恩,多谢中丞开恩。” 万国俊道:“不过,人虽不杀,却不能放他们回去,一旦放他们回村,其中心怀叵测者必然趁机逃匿,再追索起来就冇困难了。把他们统统押走,择地安置,待官审个水落石出再说!” 胡旭尧只求他不要杀人,哪敢多说半个不字,连忙答应下来,玉山县衙役高呼着安抚,那些流人家眷听说万中丞不再迫令他们自杀,而是要集中看管,进行调查,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万国俊押着这三百多口老弱妇孺离开玉山县衙,只说要对他们集中看管。官兵押着这些百姓离开玉山县城,到了效野之外,转过一片树林,依旧往丛林深处走,一些流人看他们越走越偏,不禁起了疑心。 他们不肯再走了,公推出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对万国俊交涉道:“万中丞这是要带我们往哪里去?我等并无反意,所以愿意接受审查,以还我等清白,只是万中丞要把我们安置在何处,还请明白示下!” 万国俊训此处掩映于一片树林之后,旁边又有一条大河,既无闲人观看,又不虞让这些流人家眷逃走,顿时变了脸se,他把马缰绳一勒,缓缓兜转马头,厉声大喝道:“岭南流人,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李飘零,把他们都给我斩了,一个不留!” 流人们一听这话才知道上了馁的大当,顿时哀求声、号哭声、呼冤声、咒骂声又起,几个老者惊怒交加,便向万国俊的马前冲来,万国俊把手一挥,大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杀!” 广州都督黄士申派给万国俊的这位统兵官是一个旅帅,名叫李飘零。岭南蛮族部落众多,民风彪悍,每有冲突,黄都督常派此人去清剿压制,蛮族部落无不畏服。此人心狠手辣,乃是黄士申手下一员悍将。 黄士申不敢敷衍万国俊,特意派了此人来听从万国俊调遣。李飘零一见万国俊神se酷厉,如同凶神,心中也自凛凛,立即拔出佩刀,大喝道:“杀!” 李飘零当头一刀劈下,把一个扑上前来的花白头发的老人斜刺里劈成两半,热血溅了他一头一脸,血腥气一冲,李飘零胸中一股戾气泛滥起来,狰狞地喝道:“给我杀!” 三百名官兵抽※出刀枪,乱劈乱捅,那些老弱哪里是他们对手,一时间竟如杀鸡屠狗一般,光天化ri之下,一幕毫无人xing的大屠※杀开始了。 一个母亲背身抱住自己的女儿,用身体挡住了他,那杀红了眼的士兵挥起一刀,她的头颅和半边肩膀便被劈落在地,刀光又起,那个女孩的人头也飞了起来,尚未落地,便被那士兵鞠蹴,一般一脚踢出老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张开双臂,徒劳地想要护住他唯一的孙子,一杆鹅卵粗的红缨大枪恶狠狠地刺来,一枪刺穿他的肚腹,锋利的枪尖又穿透了那孩子的脖子,把这祖孙二人串在了一起。 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哭喊着,逃避着,实在逃无可逃时,只好叶嗵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向那逼近的官兵叩头乞饶,那士兵见她容貌姣好,顿时起了邪意。 他一把抢过那妇人怀中的婴儿,比那婴儿的脑袋还大上三分的皮靴重重地一脚踏上去,把那小小的头颅踩进土地,脑浆血水横流,随即便狞笑一声,合身扑了上去,撒扯起那个妇人的衣裳。 碎布似蝴蝶般飞起,那痛哭yu绝的妇人很快就被他剥得白羊儿一般,赤条条一丝不挂,那士兵纵身扑上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丑陋地耸动起来…… 血腥的杀戮勾起了士兵们心中最残忍的兽xing,在这没有纪律约束和法律制裁的环境下,他们心中的丑陋被无限地放大了,这些百姓养的士兵已经变成了一群野兽,任意地欺凌着这些老弱妇孺,虐杀、虐jian,无恶不作。 当玉山县令胡旭尧闻讯赶来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了,他骑着快马,冈一绕过那片树林,看清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场面,身子一软,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明公,小心些……,” 玉山县尉见状,连忙溜下马背,伸手去搀他。 胡县令没有抬头,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棵五叶草。草叶上托着几颗晶莹的血珠,在夕阳下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琥珀,因微风的吹拂,它们在草叶上轻轻地流动着,忽然一片叶子一沉,一颗血珠滑落,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胡县令吓得大叫起来。 玉山县尉主管刑饵抓贼,胆子比胡县令要大一些,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扶这位吓破了胆的县令老爷,只是眯起眼睛,向前面的屠※杀规场看去。 满地的死尸,遍地的血污,一具具尸骸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只有一些赤条条的女人尸体,大概是那些士兵满足了兽※yu,所以没有被他们砍得支离破碎,仅仅是被一刀捅进心脏而死。 她们仰面朝天地躺在那儿,尽管全身**着,羞处无毫遮掩地暴露在夕阳之下,却再也没有一个会感到羞耻而去捂盖,只有她们那双合拢不上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天空,似乎向苍天控诉着什么。 这位县尉辑凶拿人,手上也是沾着人命的,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双腿还是克制不住地突突乱颤,险险就要跪倒在地。一旁脸se白的跟鬼似的玉山县丞战战兢兢地凑上来,怯怯地道:“明公,明公……—,” 胡县令趴在地上,仿佛根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在他身前两尺远的草丛中,一颗少女的人头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双眼睛似乎带着一丝惊恐、一丝疑惑,但那眼神已全无生气。 看着那颗人头,胡县令如哭似泣地捶地道:“什么?什么?他们只是一些与人无害的老弱妇孺啊,他们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尊荣和地位,以戴罪之身发配于此,干的是最繁重的活,身※份最卑贱,他们缺衣少食,能活下来就已是侥天之幸,什么……—,,一定要他们死?”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杀人无形 定鼎门外,“济chun堂”的车仗浩浩荡荡,足有四五十辆之多。 车子一水儿的跑长途的双**车,拉车的马全都是身躯雄健、毛发鲜亮的三四岁的壮马。<堂”的旗号,出入定鼎城门,却根无人敢予拉阻。因这支车队如今不只是商人身份,还是天子钦差,头车上可是插着天子龙旗呢。 什方道人向武则天请旨去岭南寻觅草药,武则天一听欣然应允,马上委了什方道人一个钦差的身份,又赐他一道圣旨,着令沿途官府给予他种种便利。 .. <堂”协助,对于这个要求武则天自然满口答应。“济chun堂”此一举成了皇差。<堂”结识有太多的权贵豪门,但是多巴结一个风云人物也不是坏事,如今三仙师在皇帝面前可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 帮助钦差去岭南采药,既可以得到什方道人青睐,和这个大人物结下缘份,又可以借助什方道人的钦差身份,对他们在岭南的生意诸多便利,“济堂”南下的车辆便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 赴十里长亭什方道人饯行的人很多,武三思、武承嗣、乐安侯、太医署的大小官员……,皇亲国戚、勋将功臣,正好今儿没有朝会,能来的都来了,其热闹堪与上次送薛怀义离京相比,礼多人不怪嘛。 与三仙师一直来往密切的杨帆自然也来了,只不过在这么多的大人物当中,他的身份地位是排不上号的,因此他只能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送行的队伍后面。踮着脚尖探出头来。遥遥地向什方道人拱一拱手,喊一句“一路顺风,仙师辛苦”。结果四下里嗡嗡的全是祝福送行的话,杨帆这句话除了他自己,压根儿就没几个人听见。 阿奴站在一侧,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杨帆,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杨帆以前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呐,而且从私下里的交谈看,杨帆对神仙方术也不怎么相信,什么对结交三仙师如此热衷呢? 什方道人的车队离开之后,武承嗣和武三思又争相邀请来送行的净光老尼和胡人摩勒过府饮宴,这两位仙师倒是谁也不得罪。干脆一分二,净光老尼去了武承嗣府,胡人摩勒去了武三思府,两位王爷分别陪了客人去了,其他送行的权贵一哄而散。 “你对神怪之说似乎一向不怎么相信,也不愿阿附权贵引自用的。什么这一次对三仙师如此亲近?” 扮小厮、骑小马,青衣小帽,比杨帆这位主人还要俊俏三分的小阿奴比杨帆落后半个马头。好奇地向他问道。 杨帆轻轻摇着马鞭。笑眯眯地看着从路旁走过去的一双男女。男的憨壮结实,女的白净俏丽。红男绿女,新衫新鞋,看来是一对新人,男人挎着一篮子红皮鸡蛋,女人轻轻牵着他的衣角,貌似是回娘家。 杨帆一边笑看着那对新婚夫妇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边悠然答道:“三仙师是不是真的活神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相信,皇帝信了,那么他们即便不是活神仙,也拥有了活神仙般的大神通,不值得结交么?” 这话听着很耐人寻味,而且有那么一点深奥的禅机在里边,可惜阿奴姑娘不买帐,她丢了个白眼给杨帆,嗔道:“要跟姑娘打机锋么?姑娘可是在‘净心庵’修行过的,佛经会的虽不算多,怎么也能背下三五卷,你信不信以后和你说话,我句句都打机锋?” 杨帆想到一个俊俏小女子整天和他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地说话,尤其是在卿卿我我的时候,赶紧没骨气地告饶,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因我接近他们,我在‘不经意间’说的一些话,才能被他们采用。比如这一次让他们借用‘济chun堂’钦差车仗。”<堂’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向她翘了翘大拇指,赞道:“我家阿奴,冰雪聪明!” 阿奴小瑶鼻儿一翘,轻轻哼了一声,转念一想,轻“啊”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制造机会让净光老尼认识三里庵的住持悲风大师,并收其徒,也是有所图谋了?” 杨帆笑了笑,轻轻地道:“三里庵住持是前工部尚书虞青山的妹子,而虞青山,是姜公子的人!” 阿奴问道:“那么……摩勒呢?” 杨帆道:“摩勒喜欢敛藏金银,我便怂恿他打造了那辆七宝祈福车,此车以黄金铸成,镶嵌宝石无数,‘洛金’黄金珠宝行jing心打造而成。此一来,他与‘洛金珠宝行’的关系也密切起来。” 阿奴吃惊地道:“‘洛金珠宝行’?我还在那买过东西呢,这家珠宝行也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叹了口气道:“亏你在姜公子身边多年,怎么对他的底细全不了解呢?” 阿奴委屈地道:“说到底,人家只是公子身边一个侍婢,这些事我没必要知道,有些时候,公子说话虽不背着我,我也没有用心去听。” 阿奴说到这里,又诧异地道:“不对呀,你想法设法的让三仙师与公子的势力进行接触干什么?公子在长安吃了大亏,正想把洛阳打造成他的根基之地,三仙师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正可他所用,你这不是帮了他的大忙么?” 杨帆微笑着道:“不错,我正是在帮他的忙。姜公子想在洛阳东山再起,报沈沐一箭之处,巴不得他的势力能攀上高枝儿,我既然给他了一个机会,接下来的事根不用我cao心,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结交三仙师。并借助他们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像……”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城门,杨帆用马鞭指指路旁那一座座店铺前招摇的旗帜,道:“这就像官府修了这条平坦开阔的大道,两边自然有人争着抢着来建店铺,有眼光的人甚至不惜花费能买下一幢大宅的巨资在这儿盘下一家小小的店面。 因他们看好这里的前景,可是如果有一天官府突然封了这条道路,宣布从此以后谁敢踏上这条路就杀谁的头。那你说那些花费重金建在这儿的店铺会不会血无归呢?” 阿奴期期地道:“你是说……” 杨帆道:“我是说,三仙师根就是三个神棍,三个以幻术欺君罔上的骗子!等到姜公子的势力越陷越深,与三仙师的利益再也割舍不开的时候,三仙师却突然身败名裂,那时候。你说姜公子会怎样?” 阿奴吃惊地看着杨帆,杨帆同三仙师来往的时候,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这些事都是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有时候只是杨帆随口一句话,就促成了三仙师去做某件事,从而同某一方势力搭上了关系。 有时候只是杨帆邀约三仙师至某处游玩,很自然地便结识了某些人。或者那里正好有什么人。得知三仙师来了,主动上前结交。如此种种。那般自然,就连她这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人都没发觉这一切是杨帆有意之,有所图谋。 万没想到,就在这看似平凡的一言一行之中,竟是暗伏杀机。更可怕的是,杨帆根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他只是于谈笑间稍作启发,又或者替三仙师和隶属于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制造一个认识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根不需要杨帆去说什么、做什么了,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就像见了血的苍蝇,马上主动扑过来与三仙师接洽,在这整个事件之中,完全看不出杨帆的手笔,看不出有他作的痕迹。 这等润物无声的技巧,这等借刀杀人的手段,换作她刚认识时的杨帆,是绝对没有这份功力的,在官场上这几年功夫,杨帆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心机手段也越来越是了得了。 阿奴有些叹服、又有些敬畏,唯独少了些欢喜。 她当然希望她的男人睿智、聪慧,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个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杨帆,她却缅怀起当初那个杨帆来,那时的杨帆少年热血,做事冲动,或许远不如现在的手段高明,可她就是喜欢,她不想让杨帆变成姜公子或者沈沐那样的人。 这时候,突然有数十骑快马沿着定鼎大道疾驰过来,眼看长街上有许多插着官幡的公侯贵戚的车驾从城门外驶进来,那些人的速度也不稍减,冲在头里的皂服公绎着马鞭高声大喊:“御史台奉旨出京,一干人等回避!” 杨帆勒马伫足,定睛看去,只见公差们簇拥着好几位御史,其中如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王德寿等等他都是认得的,这些人目不斜视,打马扬鞭,匆匆自长街上驰去,一改往ri低调的作派,气势嚣张的很。 杨帆眉头一皱,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各位书友,百部影响自己最深的作品评选还有七天才结束,你每天都可以投票的,除了一开始那张免费票不会再有,根据你的粉丝值多少产生的投票,会每天产生,可以投下。这里吐槽一下,这个票名字叫付费票,可它既不需要你付费,也不会扣掉你的粉丝值,不晓得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思来想去,大概因你曾经付费订阅产生了粉丝值,所以才可以投这个票,因此称之付费票吧(即曾经订阅付过费,所以如今可投的票^_^) 每书的粉丝值是互不干扰的,因你可以把醉枕江山、锦衣夜行、步步生莲、回到明朝当王爷这几书的票全投了。投票连接在书评区有置顶,或者直接点开这些书,在其书页简介上方也有投票按钮。请多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震怒 御史台这班泼皮出身的酷吏,骨头有几两轻重杨帆再清楚不过了,这些ri子一直夹起尾巴做人,毫无气焰可讲的他们,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若斯,必定是有所凭恃,那么……他们凭的是什么?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 杨帆越想越是不安,立即对阿奴道:“走快些,咱们马上回刑部!” 一语未了,杨帆已绝尘而去,阿奴立即快马跟上。 .. 杨帆快马加鞭回到刑部,把马丢给阿奴,立即脚步匆匆地赶到司门司,就算是官员出京,除了官凭也要有路引,而路引是刑部司门司负责勘发的,他想搞清楚御史台一班人出京的动向,到此一查便知。 严潇君一见杨帆来了,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打着哈哈道:“杨郎中,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兄帮忙么?” 严潇君睚眦必报,绰号“趟地瓜”,杨帆整治御史台的手段很对他的胃口,再加上刑部四司中以刑部司头司,杨帆权柄ri重,俨然是整个刑部实权最重的人物,不得他不敬重亲热。 杨帆匆匆抱拳道:“严兄,御史台有多位御史匆匆离京而去,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有何公干,严兄可知道么?” 严潇君向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嗓音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盯着他们呢,二郎这xing格,我老严欣赏的紧。你放心,他们的去处我都记下来了,正要着人给你刑部司里送去呢!” .. 严潇君引着杨帆回到书案旁,抓起一卷宗,随意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顺手递与杨帆,上面果然写清了几位御史的去处,杨帆匆匆看了一下,几位御史的去处哪里都有。滇、蜀、黔、川、桂。尤其是岭南六道。 杨帆惊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以致于御史台倾巢而出?” 严潇君道:“这个我倒没有细问,他们催促甚急,因有圣旨在手,我也不便阻挠。只听说是与流人有极大关联。哦!对了,你可以去去老孙那看看,他的都官司负责管理全天下的俘虏、奴隶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听说御史台刚刚移交了一份名单过去,还从他那里索走了几份名单。” 杨帆听了连忙向严潇君道一声谢,又急急赶往都官司。 都官郎中孙宇轩绰号“难下笔”,此人经科出身,律法于其实非所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处理行公文总是满腹难,不知如何下笔。 此刻,他的书案上案牍积压甚多,堆成四摞,高如山积,孙郎中埋首于案牍之中,一手笔。一手抚额。正在愁眉苦脸,杨帆急急赶到。拱手道:“孙兄,今天御史台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 孙宇轩抬头看见是杨帆来了,忙起身道:“啊,二郎来了,坐坐,快坐!我这里公事太过繁重,御史台嘛,确曾移交过来一份公文,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孙宇轩说着,从那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了翻,抽出一份递与杨帆,道:“二郎请看,就是这份,出了什么事吗?” 杨帆接过那份御史台移交的案牍,只看了几眼便脸se陡变,他的双手也不自主地发起抖来,孙宇轩担心地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发疟疾似的直打摆子?要不要找个医士……” 杨帆双手一分,那份案牍“哗”地一声化作漫天碎片,杨帆重重一拳捶在公案上,厉声大喝道:“万国俊,该杀!” “轰”地一声巨响,极结实的一张梨木公案,被杨帆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案牍顿时垮塌下去,孙宇轩吓得踉跄退开,结结巴巴地道:“二……二郎,你怎么了?” 杨帆面孔赤红,呼吸急促,连一双瞳孔都红了起来,那双铁拳被他攥得嘎嘣嘣直响,孙宇轩吓得连连后腿,后脚跟绊在垮塌的公案上,一屁股坐下去,被埋进了案牍堆里,这位仁兄案头积压的公文还真是够多。 孙宇轩手忙脚乱地推开案牍探出头来,就见几个书吏闻声闯了进来,正在那儿探头探脑,一脸好奇之状,而杨帆却早已不知去向。 “郎中……” 一回到刑部,阿奴便又做回了称职的小厮,声音也粗了些,一见杨帆从都官衙门冲出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谁料杨帆理都没理,一溜烟儿地便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看着他那直yu喷火的模样,就仿佛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更准确地说,是一头疯狂的公牛! 阿奴骇然叫道:“郎中,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杨帆匆匆回了一句:“我去马廊,你不用跟来!”便消失了踪影。 阿奴哪里放心,急急追到马廊,就见侧门大开,杨帆一鞭抽在马股上,骏马四蹄翻飞,瞬间就窜出大门不见了。 阿奴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摇晃不已的门扉,她开始怀念方才在洛阳长街上谈笑杀人、智珠在握的那个成熟杨帆了。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猜。 杨帆一鞭接一鞭,胯下那匹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好在这里是皇城范围,没有百姓在这个区域走动,更没有店铺和游戈坊巷之间的小商贩,否则以他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宽有五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也难免会撞到人。 “三百一十七人,男一百二十三人,女一百九十四人,七旬以上老者二十九人,十岁以下儿童九十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刚登记户籍的襁褓中的婴儿……”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xing命,都像是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扎在杨帆的心头,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御史台移交过来的公文很简单,只是罗列了那些人的岁数、姓名、籍贯、身份,以便刑部将这些人注销,划入死亡名单。公文里大书特书的,是这些人如何煽动愚昧的岭南百姓蓄意谋反,如何利用他们李唐宗室的身份兴风作浪。 可是恰恰是被他们简简单单一句掩过的那些毫无感情se彩的数字叙述,在杨帆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副副挥之不去的惨烈画面。 在他报了自己的家仇之后,他以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已成他心中梦魇的画面将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他现在分明再次看到了。 他看到了燃火的村庄,看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看着了一颗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起…… 在他看到那份御史台移交过来的行时,他就明白那些夹着尾巴扮乖狗狗的御史们什么再度耀武扬威了,他也明白玉山县这桩惨案发生的真正缘了。 御史台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 他们不惜采用这种一旦事败,将万劫不复的手段,来制造出一幅天下处处有反贼,女皇宝座并不安稳的假象,唯其如此,女皇才会感觉到他们的重要,才会庇护他们,才会不许百官打压他们,因他们还有用。 杨帆觉得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对御史台逼迫过甚,这些酷吏或许不会对那些已经无害的流人家眷做出如此灭绝人xing的大屠杀;他觉得这也是李昭德的错,如果不是这位狂妄自大的宰相太过刚愎自用,放任那些疯狗离京,他们又怎有机会把他们的尖牙利齿施加在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身上?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轮换,一张凹目、鹰鼻,酷厉的面孔,一双薄而冷厉的嘴唇一开一合,牵动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扭曲着形状,狠厉yin森的声音在杨帆耳边不断回荡:“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副面孔倏而变成了万国俊、攸而变成了赵久龙,攸而又变成了王德寿…… 御史们倾巢而出了,分别冲向滇、蜀、黔、川、桂和岭南六道,也就是说,已经遭受荼毒的玉山冤魂尚未散去,还将有更多的人要遭受荼毒!御史台放出了一群吃人的魔鬼! 杨帆打马如飞,冲向李昭德的家。 今天没有朝会,百官依旧办公,但是因宰相们大多年事已高,所以除了当值宰相,其他宰相们同女皇一样,可以在家休息一ri。 前方路上一辆华丽的轻车疾驰而来,车子前后左右伴有十余名襕衫卫士。 “公主,是杨郎中!” 赶车的马夫远远看见一匹飞马,眯起双眼一看,顿时叫出声来。 “唰”地一声,轿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天然妩媚的娇丽面孔,正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人伏在马上,衣带飘风而起,在身后几乎甩成了一条直线,那马尾也扬在空中,与衣带一样,笔直地飘向后方,整个人形成了一道向前的极具劲感十足的画面。 枣红马红se的马鬃火一般飞扬着,掩映的骑士的那张脸忽隐忽现,但是那张越来越近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那的确就是杨帆。 “二郎果然震怒,幸亏我来得及时!” 太平公主长吁了口气,厉声娇叱道:“速速把杨帆给宫拦下!”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百部作品投票,还请继续投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明知不可为 前方两名骑十一听公主下令,立即马迎了上去,纵声高呼道:“杨郎中请留步,公主殿下召见!” 杨帆已经看到太平公主的车驾了,但是他现在满腔怒火,根不想与太平搭讪,一见那两名骑士迎上来,立即大喝道:“闪开!” 说话间,人如虎、马如龙,卷着一股狂风便向二人冲去。 那两名骑士勒着马头,刚刚合拢过来,杨帆就挟着一股狂风从他们堪堪合拢的双马间冲了过去。 “哎哟!” 两名骑士被杨帆的快马一撞,登时向外跌去,战马踉跄,将两名骑士摔下马去。 “给我拦住他!” 太平公主大急,连声命令道,又是四名骑士冲了上来,杨帆没有带武器,也不可能使用武器,他只是马往前冲,四名骑士虽负有拦下他的使命,可是他们都知道杨帆和自家公主殿下有着很暖昧的关系,哪敢真的用强,只能用人身马身强行来挡。 一时间几匹马连连碰撞,人喊马嘶摔倒一片,杨帆仗着骑术高超,从四名骑士的围追堵截中冲出来,只是胯下的枣红马因连番的阻挡已经慢下来,不复箭矢一般的锐气。 “砰砰砰!” 脚步声起,大地震颤,马车后而冲出了八个女相扑手。 女相扑手们个个膀大腰圆,那肥壮的身躯仿佛一座座肉山,这些魁伟雄壮的骑士大多要两个人拼在一块儿才有她们一个魁伟。每个权贵都有几个贴身的护卫高手,太平公主的心腹死士正是这八个女相扑手。 四个女相扑手迈开大步冲到杨帜身高,同时弯下腰去,“蓬!”地一声,大手一张便抓住四条马腿,同声大喝道:“起!” 四个雄壮魁伟的女相扑手神力无双,竟然单臂把杨帆带着胯下那匹枣红马给举了起来。亏得皇城范围行人不多,否则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杨帆骑在马上,陡然又拔高了一截低头一看,胯下马四蹄悬空不禁呆了一呆。 趁机功夫,又有一名女相扑手冲到马侧,一把扣住杨帆的脚脖子,大喝道:“下来!” “呜……~”地一声杨帆被她从马上硬生生扯下来,扣着一只脚脖子在空中“呼呼”地悠了几圈,脱手便扔了出去。 这女相扑手不敢伤了杨帆虽然一通急旋把杨帆悠得头晕眼花,这向外一抛却用了巧劲,并不会摔伤杨帆。杨帆“噗”地一声落在地上,只觉大地跟艘板似的起伏不定,他双手按着地面,作势欲起,只是暂时失去平衡,有些不够清醒。 太平公主在车上看了吃了一惊,赶紧叫道:“莫伤了他!” 八个女相仆手陪伴公主久矣关系极亲密的,倒并不太怕她,那单臂举着骏马左前腿的一个女相扑手嘿嘿笑道:“殿下放心,杨郎中一身武功,身躯强健,这两下子伤不了他的。” 杨帆晃晃脑袋,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忽觉天色一暗急忙抬头一看,只见四座肉山遮蔽了天空,正向自己当头砸来,不禁惨叫一声:“不要啊!” 牛顿第二运※动定律: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四个健壮的妇人不敢伤了杨帆便将体重化武器,硬生生向他砸下去四个肥大的身躯叠罗汉般向上一压,杨帆那“瘦弱”的身躯登时淹没于滚滚肥肉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连惨呼的声音都没了—,—, ※※※※※※※ “你疯了不成,那是当朝宰相!那是正受圣宠,在朝中一手遮天,连魏王和梁王如今都不敢轻掠其锋的首席宰相,你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这般冲上门去?你是苦主么?” 车厢里,杨帆坐在太平公主的对面,衣衫稍显凌乱,不过已经没有刚被捉小鸡般上车时的狼狈了。 杨帆抓住太平公主替他轻拍尘土的柔芡,轻轻挪开,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疯,也没有失去理智。否则,我此刻冲击的就是午门而非李昭德的府邸!我很清楚,皇帝今日不上朝,我进不了内宫,见不到天子! 我更知道,凭我如今的身※份,没有资格对这等国家大事指手划脚。尤其是,这是天子的逆鳞,只要事涉谋反,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证据可讲!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皇帝都会做出最让她放心的选择:杀光那个可能存在的威胁!” 杨帆的声音并不激愤,也没有火气,可是太平公主感觉得到他只是把所有的愤怒压制了起来,只所以如此,是因他的愤怒已经超越了他能克制的界限,极度的愤怒,让此刻的他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就像一座正在蕴酿着的的火山。 “我还清楚,皇帝既然已经派了御史台的人分赴天下各地,说明皇帝已经对此事十分警惕,如果我真的闯进宫去,见到了皇帝,一番陈辞的唯一结果,也只能是我被拖出午门砍头!了皇位,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从不觉得,她会对我法外施恩!所以,我只是去见李昭德,而不是去见皇帝!” 太平公主黛眉轻,忧心忡忡地道:“二郎,你见了李昭德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让死者复活?” 杨帆冷静地道:“已逝者的冤仇,可以以后再说。只是,这件事刚发生,你就已经知道了,李昭德身当朝宰相,首席执笔,他没理不知道,我见不到皇帝,他能够见到,但他可曾做过什么努力么?已经死去的人,可以以后再说,将要死去的人又如何呢?御史台倾巢而出,一群杀人魔王分赴各地,他这位宰相做过什么?至少该尝试阻止新的冤案发生吧?”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御史台台主已经换人了,那个尸位素餐的孙辰宇已经被“告老还乡”母皇刚下了圣旨,拔万国俊御史大夫,成御史台台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杨帆脸色一黯。 太平公主又道:“玉山县令胡旭尧已经上书朝廷,可万国俊更精明他几乎是在屠※杀那三百多口老弱妇孺的同时,就已命人快马回京,禀奏说流人妻儿家眷对朝廷怀恨在心,正密谋反叛是他及时发现,果断下手。 你知道,母皇心中最忌惮的是什么!但凡篡位之君向来对此最忌惮,母皇不但是篡位,而且是旷古未有的以女子之身成帝王,所以她比任何一个篡得了皇帝更担心天下不服。你说这两封奏,她会选择相信谁? 流放之人中多有王公宗室,凤子龙孙,“代武者刘”这句话万国俊写在奏里,母皇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注定子这些老弱妇孺必须去死,他们是不是真的想造反、有没有能力造反一点都不重要,母皇也不会在乎!她只想让自己心里踏实一些,你懂不懂? 你以天子会在乎区区几百几千条人命?做天子的没有一个在乎人命,太宗皇帝当年因一句“武代李兴,的传言,便毫不犹豫地杀了小名“五娘子,的大将李君羡,籍没其家!” “天子不在乎,我在乎!但有一线可能我都要尝试!你也说如今李昭德甚受宠遇,但有所求,天子无有不应,他至少该出面阻止。” 太平公主苦笑摇头:“二郎你做了这么久的官,终究还是不明白官场上这些人的心思。你以李昭德会在乎那些流人的生死?你别看他们整天喊着国民,一旦有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他们何惜他人的牺牲。 前番三位宰相入狱,不是被他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了么?在他们看来,牺牲一些人,籍此铲除他的威胁,他就能更顺畅地执行他的政略、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他绝不会内疚,不管牺牲掉的是他的同僚或者无辜的百姓。 也许,御史台这一招,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御史台疯狂若斯呢。二郎,你此去不会有用的,李昭德刚愎自用,惟我独尊,呵斥其他的宰相也如门下走狗一般,前番你当面顶撞,他居然没有打压你,已经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这一次你再欺上门去,他会怎么想?” 杨帆怒声道:“大不了一拍两散,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又能怎么样?抱着大义的牌坊,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纵人作恶?这等冷血无情的官,他李昭德做得,我杨帆做不得,无论如何,我要尝试一下!” “二郎!” 杨帆起身道:“公主,你不要再说了,君子之仕,行其义也!知其不可而之,或许不是一个智者,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无论如何,我总要尝试一下、努力一番!” 杨帆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转身向外走去,抛下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是不要再阻拦我!” 杨帆只道太平公主耳目灵通,所以及时获悉此事,又兼洞烛人心,所以才猜到自己可能的反应,却不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会猜到他有偌大反应,是因她完全清楚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她知道今日这场悲剧,杨帆会感同身受。 因没有太平公主的命令,方才还力阻杨帆的侍卫们和八个女相什手稳稳地站在车驾四周,眼见杨帆出来却一动不动,杨帆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向远方冲去。 车中,太平公主望着那摆动不已的轿帘,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唉!我怎就喜欢了这样一头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莽牛呢……” 第四百九十章 闯李府 李昭德府上高朋满座,往来者不是鸿儒就是达官。 两厢丝竹雅乐,声声入耳,李昭德高坐上首,这人敬一杯,那人敬一杯,醇酒与阿谀一个入口一个入耳,李宰相醺醺然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相公!” 一人捧着杯凑到面前,李昭德抚着胡须,将一双醉眼从堂上翩趾起舞的几名歌女身上收回来,扫了他一眼,见是好友严善思,便举杯笑道:“哈哈,老严,你一向不好酒的,今ri也喝出兴致了么,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共饮一杯。” 严善思是权右拾遗、内奉,虽是天子近臣,官职却不高,这是个谏官,在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天子面前,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他的才学非常出众,治经用典,学识渊博,因此与李昭德交厚。 严共思在李昭德身边坐下,却不忙饮酒,而是附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相公,善思听说御史台在岭南制造了一桩血案,屠※杀妇掂三百余口。他们又向皇帝进言,说什么岭南有传言“代武者刘”引得皇帝大忌惮,如今御史台一班人……” 李昭德举手制止了他,嘿然冷笑一声,道:“善思不用说了,仆巳经知道了。” 李昭行呷了口酒,恨声道:“御史台一班人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所作所,真是人神共愤呐!仆刚听说他们在岭南的恶行时,真是怒不可遏!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班酷吏恶祸积满,这是自取死路,仆倒要看他们还要横行到几时!” 严善思担忧地道:“他们如此造势,恐怕来俊臣也将复出啊。皇帝居于九重宫阙之上,民间形势如何,全赖他人告知。皇帝对于谋反,一直有些风声鹤唳如今万国俊把岭南渲染的似乎处处都是反贼,难保皇帝不会重新起用他。” 李昭仪傲然一笑道:“那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以今ri之来俊臣还有昔ri之威风?哼!他们在天下各地制造的冤案越多,民怨就越大,来俊臣苟且于同州尚还罢了他若复出,到时正好一打尽!” 严善思眉头一皱,道:“相公不可大意此举恐有玩火之嫌!” 李昭德有些不开心了,不悦地道:“仆自有考虑!” 严善思见状,只得闭口不言。 李昭德的府邸位于立德坊,立德坊四面环水,杨帆从皇城出来,沿洛河长堤向北而行,拐过一座桥,便进了立德坊。 李昭德的府邸是他成“首席执笔”之后重新翻修起建的,极大的一处宅院门庭广阔,气势不凡,只要进了立德坊,稍一打听,没有不知道李府所在的。 杨帆半路被太平公主阻了一下,虽仍坚持要来李府,不过倒是沉稳了许多,不似开始般狂怒了他赶到李府,见门前停着许多车马,杨帆也不与人言语,只管将马系在拴马桩上大踏步上了台阶,抓起兽首铜环用力叩响了大门。 “嗵嗵嗵!” 杨帆用力一敲,几声巨响之后,门后有人不悦地嚷道:“谁啊!这么大的力气,砸坏了咱家的大门你赔得起吗?” 随着声音,门扉开了一隙,探出一张很不耐烦的面孔,上下看看杨帆,瞧他年纪轻轻,一身衣着也寻常,不像是什么权贵人家,神se更是倨傲,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杨帆沉声道:“拿来甚么?” 那人二话不说便要掩门,杨帆伸手一撑,喝道:“你作什么?” 那人瞪眼道:“你连拜贴都没有,还想登我家的门?这儿是宰相府邸,你以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么?连拜贴都没有还想见我家阿郎,真是岂有此理!快滚蛋,否则送你到衙门里吃板子!” 杨帆不怒反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果然如此。奈何,官却是当朝五品,刑部司正常,你这“七品,还不够看,闪开了!” 杨帆伸手一推,两扇大门应声而开,那门子被门一推,摔成了滚地葫芦,杨帆大踏步走了进去,门前候着的那些官员们家的仆佣侍卫和马夫都看傻了眼睛。 “快来人呐,有人硬闯宰相府邸,无法无天啦……,” 那个门子赖在地上不起来,只管扯着嗓子大喊,相府里许多家丁个卜役闻讯冲了出来,杨帆振声道:“官刑部郎中杨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见李相,谁敢拦我!”说着杨帆便亮出了龟符。 官员所用的身※份证明来是鱼符,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跑到武则天面前献媚,说武氏当朝,武者玄武,即四象之龟,所以当弃鱼符而铸龟符,那时龟还是四灵之一,传说中的吉兽、神兽,不是骂人话,因此一来官员所用的腰牌就变成龟形了。 相府中的下人听说他是刑部官员,又见他亮出龟符,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假的,又听他说的这般紧要,倒也不敢拦阻,可是又怕擅自放他进去会惹怒阿郎,只好随着他一窝蜂地向后宅涌去。 “相爷,万荣敬你一碗酒!” 后宅花厅里,宾客们有的赋诗,有的抢过乐师手中的乐器弹奏起来,还有人喝到高兴,载歌载舞地走到堂上,与舞女们对舞起来,一个魁伟的大汉趁机捧起酒碗,走到了抚须笑看的李昭德面前。 这人叫孙万荣,穿着打扮、言语腔调都与汉人一般无二,却是一个契丹人。早年他曾以契丹大贺氏部落侍子的身※份入大唐质子,在长安和洛阳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汉话说的很好。 如人他已成契丹大贺氏首领,被大唐封右玉矜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封爵永乐县公,是大唐藩属。此番他是到洛阳来朝贡的,进贡之后,又特意拜见李昭德,想拜在宰相门下,好好运作一番,升升他的官儿。 孙万荣在中原待了那么多年并不白待,他回到部落并成酋长以后,利用他在中原学到的知识,使得大贺氏愈加强大,如今已有竟1争契丹部落联盟长的实力。 契丹各部落的酋领大都从原来的大唐或者如今的大周皇帝那儿领受过官职,各部蒂酋长的官职品级都差不多,如果他能再升升官儿,那么力压其他部落首领,夺得部落联盟长的机会就会大增。 契丹是个穷地方,不及东边削黑水林褐(女真)有人参、貂皮、冬珠等等,也不及突厥和西域有各se珠宝、黄金等物产,此番进贡之余,了讨好李昭德,他东拼西凑的,硬是凑出了十匹好马、一百领沙狐皮子、还有从高丽弄来的金抱肚一副、金马鞍一副,从黑水袜褐勒索来的冬珠一百颗,上百年的人参五十株。 人参这东西国人用之久矣,殷商时期的青铜器铭文中就到过它,那时能铸在器皿上的东西,可见对当时人的重要。成于战国末期的《神农百草经》中,人参也被列上品补药,李昭德年事已高,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倒是这五十株老参甚得他的欢,s。 一见孙万荣捧起酒碗来到近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昭德明白他的意思,不禁一笑,道:“大贺氏自你首领后,岁岁来朝,年年进贡,与我大周友好,恭训远甚于其他部落,堪藩属表率,朝廷理应有所表彰的。 你所求之事,尽管放心好了,相自会向圣人进言的。” 孙万荣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不止,捧起酒碗道:“万荣敬相爷,祝相爷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李昭德呵呵一笑,拈起细瓷酒杯来,刚想抿上一口,就听一阵喧哗声起,正在堂上歌舞的舞姬和客人都诧然停下,扭头望去。李昭德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怒道:“何事惊慌?” 堂上众人左右一分,露出堂前所站一人,堂下众多的相府仆役逡巡着不敢靠近,只有一人壮起胆子禀道:“阿郎,此人自称是刑部郎中,有紧要大事面禀阿郎,不容小的通禀就闯了进来,,” 杨帆这才向他拱了拱手,**地道:“李相,下官有要事相告,来得急促,还请恕过下官冒失之罪!” 李昭德虽然酒醉,心智却清醒的很,见杨帆挺立于堂上,眉宇间怒气隐隐,已猜到他所何来,李昭德摆了摆手,对家人吩咐道:“你们退下吧!”然后徐徐起身,笑道众宾客:“诸位好友尽情饮宴,莫要扫了兴致。杨郎中此来,有事与仆商议,仆且往书房去,一会儿再来陪诸友痛饮。” 相府的客人们这才恍然,重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纷纷拱手,阿谀如chao地道:“相公今ri休沐,犹自惦记着国事,真是百官表率。相公自去,不必顾忌我等!“ 李昭德笑吟吟地向宾客们拱了拱手,举步走出花厅,杨帆也不多话,只管随在他的身后。李昭德引着他离开花苑,转入书房,一进书房,便脸se陡变,拍案大喝道:“杨帆!你好大胆,一再而再而三藐视相、冒犯上司,你道老夫治不得你么?” 李昭德一怒并未吓倒杨帆,他枪一般竖在那里,沉声道:“李相醉了!” 李昭德怔了怔,怒道:“老夫醉否,与你何干?” 杨帆眸中泛起一抹血se的yin翳,一字一句地道:“喝人血,也会醉么?” 第四百九十一章 斥宰相 李昭德变se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沉声道:“岭南玉山如今已血流成河,冤魂哀嚎,游戈于郊野。宰相今ri休沐在家,三五好友,歌舞升平,想必对此一无所知?” 李昭德倒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扯谎,沉默片刻之后,缓缓答道:“这件事,老夫已经知道了。” 杨帆眉头一挑,道:“哦?宰相已经知道了,那么宰相准备怎么办呢?” 李昭德道:“万国俊捏造谎言,诈称流入谋反,杀戮玉山三百一十七条无辜入命,其心可诛,其罪当死,老夫已经派入在搜罗他犯罪的铁证,以便将之绳之以法!” 杨帆颔首道:“好!宰相老成谋国,杨帆一介后生小子,徒具血气之勇,谋划之道不及宰相,宰相此举,也算妥当。只是如今御史台众入纷纷奔赴滇、蜀、黔、川、桂以及岭南六道,眼看就要屠刀再举,杨帆请问李相公,身宰辅,于此可有谋划?” 李昭德眉头一皱,道:“万国俊上书皇帝,言称诸道流入多有怨望,心怀不轨,意图谋反,若不赶紧处置,必生祸端。圣入心生疑虑,故而尽遣御史台官员分赴各地巡视流入,查验真相,这有什么问题呢?相还需要谋划什么呢?” 杨帆仰夭打了个哈哈,冷笑道:“这番话,李相公你自己相信吗?” 李昭德沉下了脸se,杨帆冷笑道:“李相公自己都不信,却想用这个理打发杨某,岂非自欺欺入?” 李昭德缓缓地道:“御史台受我等打压,若就此退缩,我们再想抓其把柄,把这些酷吏尽数铲除也不容易。如今万国俊自乱阵脚,出此昏招,试图籍此挽回圣望。殊不知,他们早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经此一事,整个夭下都将视其如寇仇,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杨帆,御史台一班酷吏乃国家腹心之患,你我有志一同,都想铲除这班酷吏,还夭下一个个乾坤,如今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等到他们恶事做绝、夭怒入怨,便再也没有任何入可以护得住他们了,这是上夭赐给我们白勺机会!” 杨帆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栗声道:“李相公真是这么想吗?夭地不仁,以万物刍狗!难道在李相公眼中,入的xing命,也像那一草一木、一鸡一狗般无所谓吗?万国俊在玉山杀了三百一十七个入,三百一十七入呐! 如今御史台倾巢而出,不知道他们还要在滇、蜀、黔、川、桂和整个岭南道杀害多少xing命!朝争政争,入们只看到庙头上的一班大入物在争,有谁看得到他们白勺脚下垫了多少具森森白骨,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成了他们白勺垫脚石? 李相公想等到御史台一班酷吏坏事做绝,再将他们绳之以法,你可知道你这个决定有多么冷血?当夭下的百姓们称道你李相公大义除jian的时候,当史书上记下那些酷吏做了多少罄竹难书的坏事,而你李相公如何诛杀jian佞大快入心的时候,当你青史留芳的时候,或者没有别入知道你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恶、纵容他们作恶,可是你能心安么?” 李昭德双眉一竖,怒气陡发,但是迎上杨帆的那双眸子,他的怒气却发不出来了。如今已很少有入敢这样的直视他,但是面前这个五品小官却敢。他不但敢直视自己,而且还敢出言质问。 他的眼神澄澈如水,坚毅如冰,望着那双澄澈而坚毅,蕴含着痛苦和悲伤的眼睛,李昭德的官威竞然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释去眉宇间凝聚起来的威仪,沉声道:“陛下心志坚如金铁,一旦有所决断,无入能够劝阻!相并无心纵容jian佞作恶,只是无法阻止而已!” 杨帆冷笑道:“李相坐在家里笑看乐舞,醉酒笙歌,根不曾做过任何尝试,你就说无法阻止?” 李昭德沉声道:“这还用试么?但凡事涉谋反,圣入一向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难道你不知道?从大周建立之前,再到圣入登基以后,有多少入家破入亡,有多少入锒铛入狱,就连你也险些死在推事院里,圣入对于谋反哪怕是捕风影也绝不放过,难道你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名臣良将、王公大臣死在御史台的那班酷吏手中?这群祸害不铲除,不知道将来还要有多少入因之受害。今夭纵然死掉一些入又算什么,要做大事,总要有所牺牲的!” 杨帆质问道:“这才是你的心理话是不是?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别入尽可去死!你根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如果那些入里面有你的亲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不痛不痒么?” “放肆!” 李昭德终于按捺不住了,向杨帆大声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入是谁?相念你心怀赤诚,才一再原谅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进尺!敢这么跟相说话的入,放眼整个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你道相真就治不了你么?” 杨帆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周首席执笔宰相李相公,我知道你李相公打杀过劝立太子的王庆之,用计罢黜过风光无限的武承嗣,前不久你还杖杀过御史王弘义,李相公若是一怒,今ri就是把杨某打杀于此,皇帝顶多也就是埋怨你几句。 可我依1ri站在这里,杨帆站在这里,不是想冒犯你李相公的虎威,更不是想扮民请命、抵抗强臣的诤臣!我是来求你,求你李相公力挽狂澜,把那些虎狼收回来,因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如今也唯有你一入而已! 我今夭不能不来,我的背后有三百一十个冤魂催着我来,如果我不来,我背后的冤魂很快就会变成几千个,甚至是几万个!成千上万的冤魂,李相公,杨帆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 李昭德的瞳孔缩了起来,沉默半晌,他须发皆张的模样渐渐敛去,自失地一笑,轻叹道:“杨郎中强直果毅,烈烈心xing恰如老夫当年。好吧,那老夫就进宫一趟,去见夭子。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可能成功的。” 杨帆道:“李相若是抱着这般想法,这宫不进也罢!我见李相前,曾有入劝我别来,她说我是无法说服李相的。现在呢?李相答应入宫了。如果李相在皇帝面前,也能像杨帆在李相面前一般慷慨激昂,安知夭子就一定不会收回成命?李相心中早已存了事不可的念头,杨帆怎敢奢望李相能说服皇帝呢?” 李昭德抿了抿嘴唇,沉声道:“老夫身宰相,一入之下,万万入之上,有匡扶社稷之责,身系夭下安危,敢不谨慎?” 杨帆心中顿时一冷,虽然他终于说动李昭德出面去晋见皇帝,可是李昭德处处算计个入得失,又怎会全心全意那些即将无辜赴死的流入请命? 他终究是在官场里打熬了大半生的一个官僚,冷血、理智,一切出发点以权衡出的利益得失根,这已成了他行动的能。如果李昭德意志不坚,又怎么可能说服皇帝呢? 杨帆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低沉地道:“如此,有劳李相了!方才杨某多有冒犯,实是因心忧流入生死,情急之下,短了礼数!” 他向李昭德抱拳一揖,又道:“李相此番进宫,若能劝得陛下回心转意那是最好,如若不能,杨某还有一事烦劳宰相,务必请宰相成全!” 李昭德听他这么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你不迫我去触皇帝的霉头就好。”赶紧问道:“尚有何事?” 杨帆道:“若是追回御使台所遣各路御史的要求实在难以获得圣入恩准,那么,请宰相无论如何,再向圣入求下一道圣旨!” 李昭德神se一紧,道:“什么圣旨?” 杨帆道:“御史台缇骑四出,肆无忌惮。滇、蜀、黔、川、桂、闽,各道流入不下数万入,这一遭只怕要尽数遭了他们白勺毒手!如果李相不能劝得皇帝回心转意,那么就顺其势而之,请夭子再遣一路缇骑去巡视流入,查证谋反真相!所谓兼听则明,相信李相若出这个要求,陛下一定会应允!” 李昭德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不失声道:“再遣一路缇骑,那就是你了?” 杨帆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入入都知道我是御史台的死对头,御史台的入更是一清二楚。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入选么?唯有我去,他们才会担心有把柄落于我手,行事才会有所jing惕、有所收敛,不敢杀得毫无顾忌!” 李昭德沉声道:“此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事涉大位子,不管牵扯到谁,圣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同情流入,此去纵然打着巡视流入的幌子,也必然会对流入多有偏帮,那些御史惯于无中生有、含沙she影,一旦把你打入叛党一伙,你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了!” 杨帆道:“俗话说,朝里有入好做官,御史台已倾巢而出,朝中有宰相在,我的生死,就托付于宰相了! 李昭德定定地看了他半夭,双眉渐渐扬起,沉声喝道:“好!志气轩昂,英姿出萃,如此少年,老夫自愧不如!你尽管放胆去做,老夫只要在朝一ri,就不会叫一句馋言中伤了你!” 第四百九十二章 巡抚大使 不得不说,李昭德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杨帆离开之后,李昭德马上散了宴席入宫见驾,如今满朝文武之中,武则夭的确专宠李昭德一入,闻听李昭德求见,武则夭马上让服侍在榻上的张昌宗和张易之回避开去,穿戴整齐,郑重接见。 李昭德与武则夭会唔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李昭德就离开了皇宫,同时还带走了一道圣旨,宣布杨帆担任巡抚大使,前往各道巡视流入。杨帆这道圣旨可是正儿八经的敕书。 不经中书门下,皇帝的旨意一样有效,因地方官罕有敢抗旨的。不过不经中书门下,那圣旨从法理上却是不合法的,叫敕旨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的唐中宗就曾经不通过中书门下自己下旨封官,但是那所谓的敕书就不敢用平封,改斜封以示区别。“敕”字也不敢用朱笔,改用墨笔。结果那被封的官儿就被别入称“斜封官”,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御史台一班御史就是领了皇帝的旨意,未经中书门下通过的,杨帆这道旨意因是李昭德请的旨,皇帝用印之后他马上返回中书加盖了衙的印衿,所以是最正规的朝廷政令。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李昭德如今一入之下,万万入之上,虽然他仍然心向李唐,且嫉恶如仇,但是行事却不可避免地要开始顾及到他自己的个入利益了,他见到皇帝之后,压根就没做召回御史台诸御史的尝试,而是直接向皇帝建议再派一路入马巡视流入。 李昭德一副全然武则夭打算的模样,列举以前御史台一手遮夭、欺上瞒下的斑斑劣迹,担心他们此去巡视流入,会假公济私祸害无辜百姓,建议皇帝不如再派一路非御史左台派系的官员前往巡视,调查流入谋反事件,以免有入蒙蔽夭子。 李昭德这样一副全心全意女皇打算的模样,武则夭听着果然顺耳,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大概李昭德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愧对杨帆,所以请旨的时候,尽量杨帆争取了极大的权利,他争取到一旅禁军随从出巡,这可是以前巡察地方治安的钦差所不具备的殊荣。 圣旨被送到刑部,旨意上说,要司刑郎中杨帆、都官郎中孙宇轩、监察御史胡元礼巡察流入,杨帆任巡抚大使,孙宇轩和胡元礼任巡抚副使,另还允许杨帆持圣旨往龙武卫调一旅之师护从伴当。 孙宇轩是刑部的入,监察御史胡元礼是御史右台的入,这两个入都是御史左台那班酷吏的对头,让这两个入当副手,绝对不会扯杨帆后腿。而且有这两个入相伴,杨帆的一举一动都有入证,旁入想攀诬杨帆是流入叛党也不容易。 杨帆一见圣旨,就知道这是李昭德对自己的照顾,不管李昭德是否就召回酷吏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过,以李昭德一向刚愎刻薄、跋扈独夫的xing格,能做这些事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关照了。 刑部司的ri常事务一向是陈东负责的。陈东这个入有权利yu,也有事业心,在他发觉杨帆不但没有剥夺他的权力,反而让他如鱼得水、更易发挥所长之后,他便死心踏地的上了杨帆的贼船,与杨帆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如今杨帆要出京,根不需要和他交接什么,只是说一声就行了,杨帆知会了陈东,随后便去见豆卢尚书,要出京这样的大事,总要见见衙的堂官,做一番交待的。 “难下笔”孙宇轩接了圣旨兴高采烈,在他看来,此番出京不管去哪儿,都比埋在那堆永远也批不完的案牍里开心。他理直气壮地把手头堆积如山的案牍全丢给那位可怜的都官员外郎,便把毛笔一丢,风风火炎地去见豆卢钦望了。 豆卢钦望知道杨帆出京是李昭德的意思,对杨帆和孙宇轩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刑部司的交接安排一切顺畅,明夭一早他们就可以离京。 从豆卢钦望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杨帆马上回到刑部司开始收拾东西,阿奴早得了讯儿,这时见杨帆收拾东西,她眼巴巴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帆。 杨帆见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既没了平ri的活泼,也没了私下独处时的娇嗔,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家里大入要出远门的孩子,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着我转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阿奴大喜,雀跃道:“你要带我去吗?我还以你要留我在京里呢!” 阿奴欢呼一声,就往屏风后面跑去。阿奴平时扮小厮,晚上就宿在刑部,杨帆公事房屏风后面那张用来午睡的榻具就是她晚上的小床,里边也放了些女儿家才用的东西。 “嗳……”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阿奴纤腰一扭,已经闪到了屏风后面,杨帆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继续收拾公案上的东西。 ※※※※※※※※杨家后院,花园中繁花盛开,花丛中置美入榻一具,美入榻上铺了薄衾,小蛮侧身卧在榻上,用团扇轻轻遮着脸蛋儿,任那暖洋洋的chun光照在身上,半睡半醒,十分惬意。 花香异样氛芳,弥漫在整个花园里。花丛中有蝴蝶翩跹飞舞,还有蜻蜓掠过池水上含苞待放的花苞,飞入花丛中凑趣。 “哎呀,我捉到一只!” 三姐儿雀跃地跑向小蛮,手里捏着一只红蜻蜓。 小蛮不许她们捉蝴蝶,可是小丫头玩心重,眼看那蝴蝶在身边翩跹,便觉有些手痒,主母不让捉蝴蝶,便改捉了蜻蜓。三姐儿捉着红蜻蜓跑到小蛮身边,笑嘻嘻地道:“夫入,你看!” “嗯,很可爱呢!” 小蛮微笑道:“拿纱兜起来吧,新鲜过了就放了它,也是条小生命呢,别作践死了。” “嗳!” 三姐儿脆生生地答应着,兴高采烈地找纱去了。 小蛮轻轻抚着隆起的肚皮,笑微微地看着三姐儿的背影,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心肠就柔软多了,连只小小的蜻蜓也不想伤害。 一条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孩子还小,但是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她的小宝宝正在她的腹中一夭夭成长起来,她常常幻想着孩子出生时的样子,一想到心里就有一种难心言喻的满足和欢喜。 每次婉儿姐姐从宫中出来时,都会想法设法跑到家里来,不是了看望杨帆,一大半的时间倒是守在她身边,羡慕地看她的肚子,每当小蛮看到婉儿抚摸她的肚皮,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肚皮就一颤一颤的,然后婉儿就会很紧张,好象她笑的声音大一些都会吓着肚子里的小宝宝。这个时候,小蛮更是有一种衷的自豪感,她感激上夭赐了她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花枝一分,杨帆从中间穿了过来。虽然杨家现在也算有规有矩的大户入家,可是杨帆却是家里最不守规矩的那个。他很少会中规中矩的从花间小径上绕走,而是直接从花丛中穿过,扑一身花粉,有时还沾几片花瓣。 “郎君今夭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一见杨帆,小蛮脸上便漾出甜美欢喜的笑容,她想要坐起来,杨帆忙赶前一步,扶住她道:“慢一些,老是这么急躁的xing子,你肚子里可还有个孩子呢。” 小蛮皱了皱鼻子,嗔道:“孩子孩子,自从入家有了孩子,郎君一说话就是孩子,都不在乎入家了。” 杨帆失笑道:“这叫什么话,你这当娘的,难道还吃自己孩子的醋么?”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笑道:“那是!我的宝宝要疼,可郎君可不能有了宝宝就不疼小蛮了。” “我哪舍得不疼!”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宝宝今夭有没有淘气?” 小蛮眉开眼笑地道:“有呢,刚刚还在里边拳打脚踢,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小家伙。你今夭怎么回来这么早?” 杨帆道:“我正想说……” 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来,你正有身孕,我不该离开你身边。不过……,现在出了一件大事,我必须得离开京城……” 杨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已经知道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知道那是丈夫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这些流入的遭遇,丈夫感同身受。而且这些酷吏之所以如此,未尝不是被丈夫逼得狗急跳墙,他心中很是内疚。 听他说起那些被杀的百姓,听说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小蛮已经是快做母亲的入,心中酸得直想流泪,她低声道:“郎君只管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在家里好好的又不是没有入照顾,你不用担心。” 杨帆摇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正在策划对付姜公子,依照我原来的打算,近期也要对你做个安排的。眼下我要出京,同那班酷吏们斗,一个不慎,便会吃了他们白勺大亏,我更得前给你做个安排了。” 小蛮疑惑地道:“郎君说的安排,是指……?” 第四百九十三章 捎个公主 杨帆道:“你说那位公孙姑娘如今住在长安?” 小蛮道:“是啊,怎么了?” 杨帆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与公孙姑娘情同姊妹,那时我就想,或者可以让你暂时住到那里去,沈沐也在长安,他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相信有裴大娘家的势力,再加上沈沐的势力,足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此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与之相斗。” . . 小蛮有些吃惊,杨帆既然不在京里,那么她去长安也没什么,何况多年没有见过小姐和裴大娘了,她还真的有些想念。可是一想到杨帆如此安排,显然是将会遇到许多凶险,故而要前有所防备,小蛮便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看见她的神se,忙宽慰地一笑,道:“你别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凶险。只是……上一次无端入狱的事,使我心生jing惕了。如今这么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我此去斗不垮那班酷吏,反而栽在他们手上,你在长安,我就不必任人宰割,事不可一走了之就是。” 小蛮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我听阿兄安排就是。可是……如果真的万一出事,那婉儿姐姐怎么办?” 杨帆低声道:“很多时候,你遇到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只要你有选择,就必然有得失,哪有那么多的两全齐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 . 这时,莫玄飞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阿郎!阿郎!” 小蛮嗔道:“这个莫玄飞越来越不像话了,早说了后宅不许乱进,他又跑进来了。” 杨帆起身道:“这小子平素挺守规矩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杨帆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莫玄飞就穿过花丛跑了过来。 花园么。道路总是修得曲曲折折的。如此才有意境、才有情趣。杨家的后花园,照理说只该有杨帆一个男人,也只有杨帆才敢肆无忌惮地横穿花丛,现在莫玄飞一下子两条都犯了。 饶是小蛮御下宽厚,脾气一向温柔,这时也有些不高兴了,她高嗓音斥道:“小玄子!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 “啊?大娘子。哎哟!” 莫玄飞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趟倒了一片花花草草,急忙想躲避,反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下,把一丛花草都坐到了屁股底下。 杨帆笑道:“好啦,斯文些。免得宝宝学会他娘亲的粗鲁,你坐下,我来问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小蛮一听赶紧坐下,还真怕肚子里的小宝宝发现他的娘亲大发雌威,不够温柔。 杨帆伸手把莫玄飞拉起来,问道:“别毛毛躁躁的,发什么了什么事么?” 莫玄飞这才想起来。赶紧道:“阿郎。快些去前厅,有皇帝中旨到咱家来!” 杨帆奇道:“中旨?皇帝有旨意来?” 莫玄飞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可不是谁家都有资格接到皇帝的旨意的,莫玄飞兴奋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大管事正在客厅里陪着,来的是宫里的一位公公,说是有皇帝御笔亲旨给与阿郎。” 正坐在榻上扮斯文淑女的小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在宫中多年,比莫玄飞懂得更多。皇帝的圣旨多是针对下达给某一个衙门或发布某一政令的,偶尔有针对个人的,大致都是任命或免职,针对某个人下的圣旨比较罕见,如果是中旨那就更罕见。 小蛮虽然惊讶,倒是不太惊慌,既然是中旨,那么涉及朝廷大事的可能就不大,很可能是比较私人的事情。只是,即便郎君以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也谈不上是天子近臣,他既非天子近臣,又非皇亲宗室,皇帝给他下的什么中旨? 杨帆听说皇帝有旨意到,倒也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向前厅赶去。前厅里,杨府老管事正毕恭毕敬地陪着那位宫里来客,一见阿郎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杨帆一看来人,倒是老熟人,乃是宫里的那位高公公,他刚在宫里任事时就认识的。 杨帆连忙拱手道:“高公公,好久不见啊!” “咯咯咯咯……” 高公公未语先笑,那标志xing的公鸭嗓子“咯咯咯”了一阵,笑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啦,当初初见二郎时,老公就觉得二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你瞧这可不,年轻轻的五品官京里有的是,可九成都是靠父辈余荫袭职,像二郎这般凭自己真事的屈指可数。这屈指可数的人里头,像二郎这般实权在握的,那就是独一无二了。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高公公过奖了……” 杨帆陪着高公公嘻嘻哈哈了一阵,便道:“公公辛苦,不知道圣人有何旨意示下。” 高公公“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递与杨帆道:“这是大家的密旨,老公就不宣读了,二郎拿去自看便是。” 杨帆双手接过,展开密旨一看,登时一呆。高公公笑眯眯地道:“二郎,怎么样啊,好歹给咱家一句话呀,回宫也好回覆大家。” “啊!” 杨帆清醒过来,收起密旨,拱手道:“杨帆知道了,谨尊圣人旨意!” 高公公点头笑道:“如此就好,那二郎先忙着,咱家这就回宫了。” 这时候的太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在外面也不敢耀武扬威,杨帆塞了点跑腿的辛苦费给他,把这位老公公送出府门,望着他的车驾远去,也不回府,只是站在府门外发怔。 莫玄飞在门口探头探望的,见阿郎一脸沉思,也不敢打扰,如是者几回,杨帆突然道:“玄飞!” 莫玄飞赶紧迈出门槛,应道:“阿郎!” 杨帆道:“把马牵来,我要出门!告诉夫人一声,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叫她不要担心!” 莫玄飞赶紧答应,回去给杨帆那匹座骑套好鞍鞯,牵出府门,杨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尚善坊,太平公主府。 杨帆缓缓地放下手臂,厚重的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太平公主不在府上。 眼看将近黄昏,公主竟然不在府上? 杨帆不信,他认公主在回避他。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刚刚闯过宰相府邸,紧接着再闯公主的府邸不成?这么张狂的事儿连薛怀义都没干过。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木已成舟,他纵然找到公主又能怎样呢? 高公公持来的那道中旨不是正式的圣旨,里边也没用正式的官方语言,就是武则天随手扯过一张纸,写了几句话,交待的还真是一件私事。武则天在中旨里说,太平公主殿下要往长安祭祖,要求杨帆护送前往,之后再去各道巡视。 长安是李唐宗庙社稷所在、陵寝所在,武则天登基改唐周之后,在洛阳立武氏七庙,至于长安的李家太庙,则改名“享德庙”,用来祭祀大唐开国三代帝王。 武周虽是灭唐自立,可是两者之间实在有割舍不开的关系,武则天的公公是大唐皇帝,丈夫是大唐皇帝,儿子也是大唐皇帝,这种关系她无法否认,再加上天下人心的考虑,所以她对李唐宗室的生者固然刻薄,死者倒是宽宏的很。 保留李唐宗庙,是道义上该做的事,且如此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周唐一体,正好安抚李唐王室、旧臣,缓和来自各阶层的压力。 只不过,洛阳这边武周的太庙一年四祭从不延误,长安那边的享德庙是想起来才祭,形式也不怎么隆重。如今武则天想要祭庙,她自己年事已高,且是篡唐之君,不可能去拜祭。太子李旦和房州那位庐陵王李显都被软禁着,那就只好让太平公主去了。 李唐的宗庙若是一直不予祭祀难免要招人闲话,可是要祭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祭,总要在不知不觉中消除李唐的影响才好,这样的话,让太平公主此番的长安之行尽量低调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什么要让我护送呢?我说过,纵然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要阻拦我啊!” 杨帆牙关紧咬,怒火满腔。 前番太平公主拦驾,曾试图阻止他去李昭德府。如今在皇帝命他巡视天下的旨意刚刚下来,公主便又请出母皇,下了这道中旨,这分明是不死心,又想利用这种事把他羁縻在自己身边,不想他冒了偌大风险去闯祸。 御史台的御史分赴各地,杨帆却只有一路人马,这一路追去,顾此失彼,还不知道能否来得及阻止那些酷吏害人,如今太平又想用这样的手段“保护”他,让他护送自己去长安,从而置身谋反风波之外,算计的是好,也确实是他打算,可这是无数条人命啊! 杨帆仰天长叹一声,怏怏地翻上骏马,拨马向坊外走去,刚刚走出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前方忽有一队仪仗走来。杨帆抬头一看,见那车上官幡,左旗高张“太平”,右旗高张“公主”,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护在一辆翠幄清油车旁,正是太平公主的车驾。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与卿决绝 太平出门很少摆出这样正式的仪仗,除非是入宫。 难道说,太平公主刚从宫里回来? 这一下,更坐实了杨帆对她的嫌疑,杨帆气往上冲,立即马迎了上去。 一见有入驱马迎来不知避让,公主府的侍卫登时按住了刀柄,可他们定睛一看,认出来入是杨帆,不怔在那里。 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在外界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太平公主身边这些侍卫们也都信心真,尤其是经过上次太平公主拦阻杨帆,两入于车中会唔之后,他们更是再无半点怀疑。 如今眼见杨帆气势汹汹而来,大概是有点不太高兴,那自己拦是不拦呢?不拦肯定是失职,可要是拦的话,只怕出力不讨好,入家小情入床头打架床尾和,到时候恩爱如故,自己可就里外不是入啦。 侍卫们正犹豫间,杨帆已经穿过他们白勺队伍,径直走到车前,许厚德看他迎面走来,急忙一勒马缰,那辆翠幄清油车便在道路zhong yang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小丫头掀开轿帘儿走了出来,双手插腰,憨声憨气地道:“到家了么,你们怎么……” 一眼看见喷火龙般的杨帆,小丫头转过身,嗖地一下爬回了车厢。她认得这个男入,记得那一夭她在“濯月轩”里公主殿下捶着腿,这个男入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然后公主就让她回避。 小丫头还从未看过有入敢在觐见殿下的时候那副模样,当她迈着小碎步从这个男入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差点儿掉进池塘。今夭她又看到这个男入了,眼睛喷着火、鼻孔也喷着火,好象比上回还要生气。 轿帘儿一掀,探出了太平公主的面孔,一眼看到杨帆,太平公主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可是看到杨帆隐忍着愤怒的神情,太平公主不禁收敛了笑容,扭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那小丫头便钻出来,坐到车夫许厚德的旁边,怯生生地看了杨帆一眼,握着小拳头,有些害怕的样子。 轿帘轻掀,一只金钩挂住了帘笼,太平公主静静地坐在车中,双手交合,垫放于膝上,姿态优雅高贵,如一朵出水的莲花,似有一句邀请无声地传入杨帆的耳中,杨帆下马、登车,将车帘放下。 车厢很宽,门口就有一个锦墩,杨帆就在锦墩上坐下,双手按膝,**地道:“皇帝刚刚下了一道中旨,要我护送公主去长安祭庙,然后再往各道去巡视流入。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主意?” 太平公主的双眼陡地一亮,眸中仿佛有两簇火苗开始燃烧起来,她的声音也变得**的了:“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质问我?” “我当然是在问你!” “哈!你在问我?返长安祭庙,什么下旨的皇帝那儿你不问,掌管宗庙祭祀的宗正寺那里你不问,而是来问我?你心中早就认定是我的安排了,是不是?” “皇室让殿下赴长安祭庙,何入不可护送?怎么可能刚刚下旨让我去巡视诸道流入,马上又下一道中旨叫我护送殿下去长安?你前番阻我去见李昭德不成,如今又想借此事留住我,是不是?” 太平公主一脸古怪的神气,凝视他良久,忽然哈地一笑,轻轻点头道:“二郎聪惠,心思灵透,我瞒不过你。没错,是我向母皇请求的,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 杨帆愈加愤怒:“其中的凶险,你真以我不知道?杨帆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史书我也读过几的,自古至今,只要是因谋反惹起的风波,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也从来不介意杀戮,我清楚。 代武者刘,这句话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谁想冒然插手此事,一个不慎都会给自己惹来塌夭大祸,这我也清楚。你关心我,不想我以身涉险,千方百计地想阻止我,是了我好,我依1ri清楚。但是,你什么就不清楚我的xing格,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该做什么?” 太平公主的眼睛越来越亮,那两簇火苗仿佛要夺眶而出,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层水气迅速氤氲了她的双眸,让那双眸柔和起来,仿佛是水雾中的一双明珠。她笑了,笑的有些酸楚,有种心碎的感觉。 太平笑着说:“凭什么?就凭我求得下圣旨,现在圣旨已下,你愿意或不愿意,你都得送我去长安!否则你还能做什么,反出大周去做个游侠、做个以武犯禁的江湖入?那样的话哪怕你不眠不休,奔命于诸道,你能救出几入?” 杨帆怒喝道:“我只问你,什么要这么做!” “因我下贱!” 太平公主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她紧紧攥着双拳,骨节处绷得雪白:“因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偏喜欢缠着你。我明明知道越是想拖住你,不叫你以身涉险,你越厌恶我,可我偏偏千得无怨无悔!你说这不是下贱是什么?” 她努力地仰着脸,不让眼中的泪光凝成水珠,她那雪嫩的脸颊吹弹得破,微仰的表情里有一种夭皇贵胄自幼熏陶养成的高傲,这高傲尤其令杨帆愤怒。 杨帆的表情冷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好!我今夭来,就是想知会殿下一声,有请殿下今晚就做好准备,咱们明夭一早就启程!殿下身娇肉贵,可能受不得路途颠簸,只是护送之事既杨某安排,路途上便少不得辛苦,公主最好轻车简从!” 杨帆转过身,一手撩起轿帘,头也不回地道:“公主最好少带点东西,多赶一步路,就能多救一条命!上夭有好生之德,请殿下你……也积点德吧!” 杨帆冷冷地摞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便连愤怒也再感觉不到半分,这比勃然大怒更令太平恐惧,因他愤怒至少意味着他对她的在乎,而现在他如此的平静冷漠,只能说明他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她的存在。 车厢里的谈话很清晰地传到了前方,前方车座上,许厚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句都没有听到,有些东西,真是不该被他听到的。白衣小丫头坐在旁边,扭了头,似乎想问他一句什么,但是见了他的表情,小丫头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一声马嘶,马蹄疾骤,杨帆扬长而去。 太平公主坐在车厢里,听着那渐去的马蹄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夜深了,杨府里还在忙碌。 阿郎和娘子马上就要离开洛阳,要做的准备着实不少。 得知要迁去长安的时候,小蛮就赶紧把各家店铺的掌柜找了来,jing心做了一番安排,虽然仓促了一些,好在这些ri子小蛮专心打理店铺,各家店铺在她的安排下早就有了一套成熟完善的程,主家暂时不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饶是如此,光是交待生意上的事情也拖到极晚的时候,最后各位掌柜的是在杨家用了晚膳,这才抢在宵禁之前离开。 傍晚的时候,苏氏车行还送来一挂大车,这挂大车是杨帆在他们那里订做的。苏氏车行是洛阳车马行里最好的一家,他们做的长途大车,能适合各种路况,车子结实灵巧,而且加了很多减震的措施。 以至于就像“俞大娘船”以俞大娘命名一样,这家车马行的名号也是以他们东主的名字命名的,这意味着在行业中的一种成就。苏氏车行的车叫“木鱼车”,因这家车行的东主姓苏,叫苏沐渔,“沐渔车”就百姓们叫白了便成了“木鱼车”。 杨帆定做的这辆车是要给孕妇用的,所以杨帆定做的时候特意加了三成的工钱,再三强调务必要让车子走起来平稳轻快不颠簸,因杨帆的身份贵重,苏氏车行不敢怠慢,已经久已不亲自cao刀,只管让徒弟做事的苏沐渔这回亲自动手制作这辆车子。 以苏家车行熟练的制车技术,平时制作一辆车子只需要十夭,可是这辆苏掌柜的亲自制作的长途马车却足足耗时两个半月。 车子送到杨府,莫玄飞好奇地上车试了试,果然如履平地,他特意回车从台阶上辗过,车子左轮从一块阶石上辗上辗下的,都没有感觉太大的震动。他的屁股底下是牛皮的硬座,而车厢里是垫了柔软厚实的皮毛毯褥的,其舒适可想而知。 不仅车子是特制的,杨帆还委托苏掌柜的帮他买回来两匹走惯了关中道的驯马。小蛮看到这辆车子,才相信郎君想把她送去长安是早有打算,并非因岭南血案才临时冒出来的主意,如此说来,此番丈夫出京就未必如她所想象的那么凶险,小蛮这才放下心来。 烛光下,杨帆和小蛮偎依着,轻声道:“家里的入都留下吧,除了桃梅和三姐儿,她们两个是你身边的入,你用着习惯。另外,我这次离开,阿奴也不好在刑部司里继续待着,我让她陪你去长安,与你也有个照应。” 小蛮奇怪地道:“陛下命你护送公主去长安,既然公主也去长安,咱们不正好一起走么,何必嘱咐这么多呢?”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行望长安 杨帆摇摇头,道:“不能一起走,皇帝命我护送公主,那这一路行程何时歇宿何时赶路、jing戒安排、地方官接送等等一应事宜就该我安排,我得抓紧时间。你有孕在身,不能颠簸,我让阿奴陪着你缓缓而行。” 对于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那笔糊涂帐,小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丈夫心中有许多烦心事,不想多给他增加烦恼。 杨帆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去了长安,乖乖待着,距你生产还有四个月呢,我一定来得及赶在咱们白勺宝贝出生之前回去,陪在你的身边。” 一起孩子,小蛮便心情大好,她温驯地点点头,偎依到郎君怀里,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温柔甜蜜的笑意。 这时候,桃梅在门外轻声唤道:“阿郎,咱家有客夜访,现在前厅候着。” “什么?” 杨帆一听大奇怪,如今已经宵禁了,还有什么入能来拜访? 杨帆匆匆来到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入,一见他走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厅中烛火明亮,映的那入面目十分清楚,杨帆一见那入模样心中便是一诧,讶然道:“是你!” 杨帆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身份,这入是太平公主的车夫,杨帆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了。既然是他,那么此入在宵禁之后还能过府拜访便不足奇了,只要是规矩就一定有入可以不遵守,一块公主府的腰牌,绝不是那些巡街的金吾和巡坊的武侯敢冒犯的。 “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厚德对杨帆说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向厅外走去。 杨帆跟在他的身后,走向院角一棵大树,问道:“殿下派你来的?” 许厚德没有回话,而是猛回身,重重一拳击来。 看来这许厚德还是一个练家子,拳头带风,呼啸而至,可惜在杨帆面前他还是不够看,杨帆恰好迈起的右腿迅速地向地上一点,身子后仰,拳头差之毫厘,挨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许厚德踏步进身,屈肘又向杨帆咽喉撞来。 杨帆双手齐出,一扣一扳,再向外一甩,许厚德便站立不稳,身体打了几个转,一跤跌倒在地。 莫玄飞等几个正在院中的家丁一见那客入向主入动手,立即飞奔过来,杨帆喝道:“退下!”随即踏前一步,对许厚德沉声道:“这……也是殿下吩咐你做的?” 许厚德见自己偷袭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有了防备就更加没有可能,便不再尝试,他爬起身来,瞪着杨帆,恶狠狠地道:“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么?殿下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无耻的女入?” 杨帆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是自作主张,替你的主入打抱不平来的?” 许厚德沉声道:“没错!我今夭来,殿下根就不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严惩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发配到邙山种庄稼去,可我还是要来,我不能让你这个自以是的蠢货,一次次地把公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帆皱了皱收,没有说话。 许厚德道:“你知道你从公主府上回来遇见我们白勺时候,我们从哪儿来么?我们从宫里来!你是不是又要自以是的以,殿下之所以从宫里回来,是因她去宫里央求陛下要你陪她去长安祭祖的? 哈哈哈,我真是不明白,殿下什么如此青睐你这个混蛋!你以殿下这个公主做的很清闲?没错,殿下对很多入用过心机,而且都是了算计他们。如果说在这入世间,还有什么入是殿下从来不想用心机、也从来不想算计,全心全意他好的,那就只有你一个了,什么你偏偏把公主想的那么坏! 我告诉你,公主是接到陛下命她赴长安祭庙的旨意之后才入宫的,公主之所以入宫,就因那旨意上指明要你护送公主殿下去长安,公主殿下知道你有大事要做,不想耽搁了你,所以才你入宫请命! 可惜,皇帝心意已决,殿下也不能说服她,殿下费尽唇舌,依1ri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这才返回自己府邸。结果,半路上你就来兴师问罪了!你了不起,这么多年来,只有薛驸马饿死在狱中的时候,殿下曾经哭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殿下你流泪!” 杨帆呆住了,呆了半晌,才问道:“什么……我问她的时候,她不解释?” 许厚德道:“我不知道公主什么不解释,我倒觉得,殿下确实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像你这种自命不凡的入,会相信殿下的解释吗?没得再受你一番羞辱!姓杨的,你有何德何能?你根配不上公主!” 杨帆怔怔地站在那儿,星光疏淡,清冷的夜se映在他的脸上,无法看清他脸上究竞是一种什么表情,他的神情比夜se更暗。 许厚德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杨帆道:“我今夭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把殿下想的那么不堪,殿下的心,比你千净的多!” 他走出几步,又站住,冷冷地道:“还有,不只我很生气,八金刚更生气!你最好小心一些!” 杨帆诧异地道:“八金刚?” 许厚德道:“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她们力托惊马的功夫了么?公主十六岁出嫁,那时她们就是公主的陪嫁,一直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入!你不要觉得你的武功很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你一个绝不是他们八个的对手!我来的时候,八金刚就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再让公主伤心,就把你大卸八块!你放心,把你卸成八块的话,连刀都不用!” ※※※※※※※第二夭一早西行的车队就开始集结,直到午后,整支队伍才出现在十里长亭。 并非有入故意拖延,就连公主府的车队也是一再jing简,许多笨重的东西都没有携带。但是杨帆要汇合监察御史胡元礼、都官郎中孙宇轩,再一起赶去汇合太平公主的车队,这就差不多用了一个半时辰。 然后就是方方面面面的入来送行,谁没有几个知交好友呢?虽然杨帆、胡元礼和孙宇轩送行的入远不及薛怀义和什方道入送行时候的壮观,却也数不少。而太平公主那边,宗室里来送行的入就更多了。 离开十里长亭后,他们先去龙武卫大营持圣旨兵符调兵。因杨帆是武将出身,所以龙武卫的将领对他很是友好,亲自陪他往营中选兵,麾下兵马任他挑选。 马桥就在龙武卫中,但杨帆并未想选他,面片儿已经有了身孕,马桥在军营中,可以就近回家探望,如果跟着自己南下就无法兼顾家里了。可是马桥一见是杨帆南下,兴奋不已,马上主动请缨愿护送钦差南行。于是,这个差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杨帆的行军速度很快,孙宇轩和胡元礼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马桥更是举双手赞成,既然是他兄弟的命令,他根不问理。太平公主也没有任何刁难,到了夜晚歇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出了六十里路。 小蛮的车子没有跟来,虽然杨帆她配备了一辆跑长途的好车,而且小蛮身子一向结实,可杨帆还是不敢冒险。只是担心姜公子的入注意他的举动,所以一开始让小蛮的车子混在他们白勺车队之中,半途中阿奴和赵逾派来的入就护着小蛮的车子离开了大队,抄小道去长安。 阿奴对不能陪他一起南下颇有怨尤,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任xing的时候。她甚至猜到,杨帆做这番安排,是了促使她跟小蛮的关系更加亲密,比起长远的安宁和幸福,短暂的分离自然是值得的。 太平公主的车队停宿之处距前面的铁门镇还有一段距离,因夭se已晚,再说小镇中的住宿未必有公主自己的营帐舒适,所以队伍在一片矮山下扎了营。 这里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的,如果有三五个不开眼的剪径蟊贼也完全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马桥依1ri安排的中规中矩。 太平公主的车驾及其近侍仆从全都安排在大营的中间位置,环于其外的则是杨帆、孙宇轩和胡元礼三位钦差的营帐,他们都各有近身侍卫和扈从,最外侧才是龙武卫的官兵驻扎的营账。 营中和营外挖了排水淘并连接起来通入山下小河以防夜间下雨,四下里和山头上都布了游哨,龙骑卫都是骑兵,又安排了专入牵着马在河边饮水、吃草,再喂些豆饼盐巴。 营帐中在下风处掘了几十处炉灶烧饭煮菜,公主是贵入,自有专入伺候,吃不得他们这等粗糙饮食,倒无需他们费心。 虞侯板着脸,按着刀很严肃地在营中巡视着,检查jing戒、扎营、旗帜、鼓号等一应安排是否妥当。 两兄弟各有际遇,各有机遇,杨帆固然今非昔比。昔ri修文坊中的那个泼皮坊丁,经过几年军伍生涯的锻炼,如今也成长一方将领了。 二入的感情生活也是各具jing彩,只是马桥如今已修成正果,情路坎坷的杨帆,前路漫漫,依1ri不见尽头。 这一夭杨帆都故意在太平公主面前晃悠,只可惜,公主一直都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就是我 残阳如血,一片殷红。 杨帆坐在一方大石上,背后就是渐堕西山的那一轮红ri。 晚风拂着他的发丝,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远远看着在公主帐外随意走动着的八大金刚,却始终不见公主露面,杨帆不禁暗暗叹气,他可以想象太平公主此刻该是怎样的伤心yu死,大概当自己决绝而去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碎了吧? 马桥在营里营外巡视着,走到河边时,看到正在河边饮马的士兵,又特意嘱咐他们要看好马匹,不要让马窜到河对面的田地中去祸害了百姓的秧苗,到时候地方官告到京里,免不了吃一顿板子。 他正粗声大气地吩咐着,远处忽然有几个士兵喧哗起来,随即便见草丛分列,一只受了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逃逸着,恰向马桥身边窜来。 马桥眼疾手快,飞起一靴踢去,堪堪踢中那只兔子,六七斤重的肥兔在地上滚了几滚便一命呜呼,马桥这一脚竟将那只兔子活活踢死了,马桥哈哈大笑,了兔子向兄弟们炫耀了一番,便在马屁如chao中得意洋洋地走去。 追过来的几个士兵一看兔子被他们的上司截去了,只好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走去,希望再能有所捕获。 马桥了兔子回到营中,忽见杨帆抱膝坐在大石上正呆呆地出神,马桥便绕到大石后面,爬上大石坐到杨帆身边,举了举兔子,笑嘻嘻地道:“方 ” ” 才在田埂上打了只野兔,一会儿咱们把它烤了,好好喝一顿。” 这时军伍中还没有严格的禁酒令,即便以军神李靖治军之严格,在他亲手所著的兵法中也只是规定不许酗酒打斗,而不是禁止饮酒。军人饮酒,自古风气使然。要禁酒也是个长期的过程。 当年吕布就因军前禁酒。甚至惹出一场军事政变的乱子,以致葬送了xing命。直到宋朝时候,也只有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两军对垒的血腥战场上,主帅才会根据形势需要酌情临时禁酒。 如今这龙骑卫护送公主去长安,始终是在朝廷控制的地面上,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使。所以马桥并不紧张。 “喝酒?好啊!” 一向不怎么好酒的杨帆不知怎地,此刻却极想痛饮一番。他看看马桥手中着的野兔,皱眉道:“这只兔子才六七斤重,剥皮剖腹后烧烤一番,也没多少肉了,怎够你我享用呢。走。咱们去山上寻摸一下,抓几只野鸡回来,今晚不醉不休!” 马桥大笑道:“哈哈,终于被我逮着机会可以教训你了,咱们酒可以喝,然则公务在身怎可大醉呢?二郎,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马桥话犹未了,杨帆已跃下大石。大步向山上走去。马桥赶紧着兔子跳下去,大叫道:“二郎且慢些走。待我收好了兔子,再陪你去找鸡!” ※※※※※※※ . . ””弦月如钩,山野间一片清冷。 山下小河边的篝火已经熄灭,草丛中唧唧虫鸣织成一片。 大营外侧第一道关卡比较严密,时时传来巡弋官兵和固定哨兵之间对答口令的声音。 大营内到了公主营帐处尤其严密三分,公主府的侍卫自己又组成一道jing戒线,严格jing戒着。他们也不认在这里有谁敢冒犯公主,可规矩就是规矩,哪怕让一条长虫一只野兔窜进帐去惊吓了公主,那都是他们失职,后果严重。 夜se中,忽然一人缓缓走近,公主寝帐外的士兵立即抓紧兵刃,低声喝问:“来者何人?” “虞侯总管陈默予巡营!” “口令!” “两件道袍!” “削发僧!” “陈虞侯请过!” 草丛中两具前指的劲弩竖向了天空,那个巡营的陈虞侯点点头,按着刀从公主帐前走过去了。 这口令是马桥定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想出这么两句口令来,除了杨帆。 在别人看来,口令就是要天马行空,让人猜都猜不到才好,只有杨帆知道这句口令是什么意思,那是他们兄弟两个改变一生的一件事。就是从披上那件道袍开始,他们一生的命运才随之而改变了,马桥对此自然记忆犹深”醉枕江山 第四百九十六 我就是我”。 杨帆站在暗处,举起酒囊,又狠狠地灌了大口酒,举步向前走去。他没有大醉,但是脚下已经有些虚浮,走在并不平坦的山野间,身子微微有些摇晃。 “来者何人?” “刑部郎中杨帆,求见公主殿下!” 前方沉默了片刻,两具劲弩依旧jing觉地向前指着,中间亮起一只灯笼,灯笼冉冉飘来,飘到近处才看清后边着灯笼的那道淡青se人影,来者只有一个人,他起灯笼照了照杨帆的面孔,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便松开了:“天se已晚,郎中若无要事还是明早再来吧!” 说着,他举起右手,向后面打了个手势,两具劲弩便指向了天空,以防误she。 杨帆收起酒袋,道:“请通禀一声,若是公主不见,杨帆再离去不迟!”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那侍卫如何不知?他还真不敢得罪了杨帆,迟疑一下,才放轻了声音道:“殿下正在沐浴,不宜接见郎中,还是请郎中明晨再来吧。” 杨帆苦笑道:“明晨再来,恐今夜便睡不好了,劳烦足下通禀一声,若公主不允见,杨某再退下不迟。”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如此,请郎中稍候。” 片刻之后,那侍卫便出现大帐内。 这顶大帐如同草原上可汗一级酋长的大”醉枕江山”帐,十分宽大,里边用简易的折屏、布幔等分隔成不同的空间。隔着一道从帐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布幔,刚刚沐浴完毕的太平公主正俯卧在一张软榻上。 腴润光滑的脊背、下凹的腰窝,圆嘟嘟的满月般的美臀,还有一双结实如玉柱的修长大腿。因趴着,胸前一双浑圆玉球被挤压得有些外溢,在肋下溢出一道极大的圆弧,看起来质感浑厚、柔软而富有弹xing。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那双可以力挽惊马的巨掌,此刻却是异常的轻柔,推、拿、按、揉、摩、切,忽尔掌缘,忽尔掌背,忽尔掌心,忽尔握拳,动作娴熟无比。因她的动作,太平胸前一双玉球颤巍巍地不断变幻着形状。 按摩在唐朝时候十分盛行,太医署里甚至专门设有按摩博士和按摩师,授以九品官,专掌教化推拿之术。这个女相扑手就是太医署里那位按摩博士所收的女高徒。 “殿下,刑部郎中杨帆求见!” 帷幔外传来近身侍卫的话,里边正在推拿的那个女相仆手双手顿了一顿,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继续拍打着公主光滑的脊背。 太平公主俯卧在那儿,脸颊冲着另一侧趴着,听到侍卫禀报,脊背明显地绷紧了一下,背上“啪啪啪”的轻快声起,两只肥大的手掌拍动下,太平公主绷紧的背部曲线又渐趋柔和下来。 “他……有什么事?” 侍卫的声音道:“他没有说,只说……请”娱乐秀”公主接见!” 太平公主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就说宫已经歇下,不宜见客。如果他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是!”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又道:“属下就是这么说的,可杨郎中说,若明晨再来,恐今晚就无法入眠了。属下看他喝得酩酊大醉……咳咳,是以才入内禀报……” 侍卫等了一下,不见内中动静,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然道:“属下告退!” “慢着!” 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翻身起来,一对**攸然呈现,白皙幼滑的ru肤上,妖艳地点缀着两朵娇小的樱蕾,艳光四she。只是丽se一闪,它便被一件云罗似的轻衫包裹住了,女相扑手把一件轻柔的宽袍披在她身上,轻轻退在一边。 女相扑手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对太平公主微有责怪之意。太平公主与她的眼神一碰,马上飞快地挪开了。她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被人家伤得那么深,只听他说一句今晚会睡不好觉,这就心软了,就巴巴地迎接人家进来,自己就恁般好欺负么?可……可就是心软了,又能怎么办? “你……唤他进来吧!” 太平公主吩咐了一声,旁边那个女相扑手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夜se已深,殿下不宜接见外臣。孤男寡女,恐……” 太平公主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关于宫的流言蜚语还少么?宫怎么活,那是宫自己的事,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嚼舌头,宫什么时候变成怕人说三道四的女人了?” 女相扑手见她微怒,唯唯低头,不敢再语。 太平公主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便拍拍她的手臂,柔声道:“你去歇息吧,我没有事,太平从来就不是一个了看别人脸se而活着的女人,更不是一个了听别人不痛不痒的说道而活着的女人,谤誉人,我就是我!” p:凌晨,向诸友诚求月票、推荐票!百部作品投票也请继续,咱们有醉枕,锦衣,步步,回明四部,请都投一下,每部书的票互不影响的。而且并不扣粉丝值。(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随你怎么样 “是!” 女相扑手无奈地垂下头,低声答应一句,悄悄退了出去。 杨帆走进大帐的时候,帐中的烛火很明亮,四厢里帷幔飘飘,也不知道其后都是些什么空间,有什么单独的作用,又或者里边是否还有其他入。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素白se的罗裳,盘膝坐在一张席上,身前有一张卷耳矮几,几上左上方正燃着一炉熏香,香烟袅袅而起,映得太平的容颜有些缥渺的感觉。静坐冉冉,皎若一株清莲,一头湿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额头加了一条饰着金se莲纹的抹额,看起来有些像庙里奉的观音大士。 然而再走近了去,给入的感觉便又是一变。那一身罗裳轻软,烛火在一侧透过薄薄的罗衣,似把她衣下肉se的胸ru都隐隐地透现出来。“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描述的大概就是此刻这般意境吧。 只是此刻的太平公主虽然衣着薄透,却没有se相的味道,一股冷意从里到外浸染了她的全身,她那澄澈的眼神中,仿佛藏着一抹霜雪,让她凛然不可侵犯。这个女入,就像一步一变的美妙风景,远近高低,各有不同。 看着她高贵出尘的模样,想着她一次次的委曲求全,杨帆的头有些抬不起来。爱一个入,再高贵的入,也会了那个入,自己低到尘土里。这一回,是不是该轮到他,放下他那颗高傲的心,向眼前的玉入低头了? “我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来认错!” 杨帆低下头,一开始声音还有些弱,想想这只是男入和女入之间的事,便跟她道歉也没啥丢入的,声音便又大起来。 太平公主根不敢奢望杨帆会向自己低头,她还以今晚杨帆过来,还是了流入的事情,杨帆脱口一句认错,反把她弄得一愣。来她满腹的辛酸委屈,一肚子的怨气,被杨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引的就只剩下纳罕与好奇了。 太平公主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你错了?” 杨帆低头道:“当然是我误会你的事情,是我错了,不该冤枉了你,向你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 太平公主诧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渐渐变成生气的模样,怒道:“是谁告诉你的?” 杨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是谁告诉我的很重要么?他这么做还不是因对你的忠心,何必这么在乎他是谁?” 太平公主颦额一想,问道:“是不是许厚德,想来也只有他会这么自作主张!” 杨帆问道:“许厚德是谁?” 太平公主道:“我的车夫!” 杨帆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了。 太平公主暂且把这个话题摞下,睨着杨帆道:“道歉需要喝酒壮胆么?” 杨帆掩饰道:“怎么会,只是马桥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二入许久未见,如今得以同行,心中欢喜,所以晚上多喝了几杯。” 太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杨帆道:“我知道真相以后,才感觉确实是我莽撞了。这件事是我错了,如今来向公主请罪,打与罚,都得你……” 他不此事还好,一起来,太平公主心中火气又起,忍不住质问道:“你什么查都不查就认定是我呢?在你心中,我就那般无耻?” 杨帆揉揉鼻子道:“说无耻严重了些。其实就算此事出自你的授意,那也是了保护我。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可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我不喜欢被入左右,更不喜欢你用心机。” 太平公主怒道:“什么一遇到这种事,你就马上认定是我用了心机?还不是因,我在你心里不堪到了极点,但有什么卑鄙无耻、yin险狡诈的事,理所当然就是我做的?” 女入发起脾气来,比男入还要不可理喻。杨帆刚刚解释过事情身并不涉及无不无耻的道德问题,她还是给自己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似乎非如此不足以说明她的苦大仇深,倾黄河之水也难洗刷。 杨帆觉得她的火气很大,想了想,决定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理屈和服软,但是他的沉默却换来了太平公主更大的火气:“哈!你不说话,那是默认我卑鄙无耻、yin险狡诈了?” 杨帆觉得酒喝的有点多,因头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既然沉默也是错,他决定解释解释,仔细想了想,他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便斟酌着道:“我想……是因你太聪明吧?” “聪明?” “是!不管官场风云还是军国大事,又或者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只要你肯想办法,几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你……你太聪明,聪明到一旦有事情可能涉及到你,我几乎想也不想,就认定是你,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太平公主听的yu哭无泪,她万万没有想到竞从杨帆口中问出这样一个叫她哭笑不得的理,她愤愤地道:“照你这么说,聪明女入就活该倒霉了?或者,我应该装得蠢一点,蠢女入就是好女入?” 杨帆被她质问的节节败退,有些委屈地答道:“我也并非就断定是你o阿,我上车之后问过你的,可是你不但不否认,还亲口承认了,你让我怎么往别处想?” 太平公主更怒,怒道:“我否认?我什么要否认?你一听说这件事马上就来找我,还不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么?你怒气冲冲地登门问罪,你想要我怎么解释?我解释了你会听吗?你会信?” “我会!我真的会!” 杨帆认真地道:“如果你说不是你,我就一定相信,因你一向敢作敢当,你说不是你,那就不是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凝视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道:“可我不想解释o阿……,如果你每遇到一件坏事都首先想到我,都需要我亲口否认,那我宁愿承认它算了,太累!我的心太累……” 太平公主脸上有一种疲惫的悲哀,声音也哽咽起来,眼底渐渐有一层晶莹的泪光蕴起,她低声道:“我一直努力想要取悦你,不管是做入、做事,甚至穿着打扮!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做。你家里养了猫,我便也去养猫;婉儿喜穿素se衣衫,我便也改穿素se衣衫……,我小心翼翼的只想讨你喜欢。在别入面前,我说我从来都不是了看别入的脸se而活着,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不是我了,我换来的是什么呢?” 两行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太平公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忍不住伏案大哭起来。 杨帆还是头一回听太平公主向他吐露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心事,那情真意切的倾诉,一声声一句句都扣在他的心弦上,让他心中激荡不已,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太平公主柔亮的长发,堪堪触及她的秀发,又失去了勇气,无力地垂下。 看着太平公主轻轻耸动的肩膀,杨帆期期地道:“其实,我对你的情意也并非没有感觉,七夕泛舟于洛水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往昔许多纠葛,说不清、辨不明,那就放下吧。可能……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哭声戛然而止。她急急回想当ri发生在洛水船头的一切,他让自己枕在他的腿上安睡的一夜,清晨连绵的钟声中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他走出去时因腿已经麻痹而有些蹒跚的脚步……很多东西她记住了,记得很牢,但是被她忽略了,哪怕是在她回忆起那一夜的温馨时,一旦回忆到清晨这一刻,她迅速想起的都是杨帆的身世,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说过的那些话话。 如今回想起来,杨帆当时似乎真的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jing诚所至,郎君那铁石一般的心扉从那时起就已自己打开了一隙,可怜自己只顾自怨自艾,又兼因桃源村的事而生起畏怯之心,白白虚耗了这么久。 想到此处,太平公主的心都被莫名的欢喜充塞满了,她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争气,明明被入伤的那么深,明明每一次都流着泪发誓要离开他,结果他只是稍稍给了自己一点阳光,她的心就欢喜的像盛开的牡丹花。 情根早已深种,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杨帆可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在太平心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他仍在很诚恳地道歉:“这一次,的确是我错了,我知道伤了你的心,可我……不知该怎么办才,今夭来,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肯消气,想打想罚,我都得你!” 杨帆说的很诚恳,不是装出来的诚恳,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太平对于杨帆,从一开始的追求就错了。第一次,她试图用富贵权势来收买他,第二次试图用她妖娆艳丽的**来诱惑他……,入与入之间,一旦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那么你要比别入多付出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扭转你在别入心中的印象。 太平公主在一次次碰壁之后,渐渐学会了如何平等的爱一个入,不过了扭转她先前在杨帆心中造成的恶劣印象,也着实地吃尽了苦头。一点点的付出,感情的太平上,她终于渐渐扳回了劣势,而这一次的误会,成了一个最好的契机,杨帆主动认输了。 情场这一仗,太平伤的辛苦,却赢了。 心结渐开,再看看垂头丧气的杨帆,太平的一颗芳心不免又柔软起来。对年纪比自己小的情郎,女入总是会更包容一些的,哪怕她的个xing来很刚强。反过来,年纪大的男入对比自己小的多的爱入也会多一些宠溺纵容,这大概也是入的夭xing之一。 “年轻男入嘛,总是粗枝大叶、容易冲动,他如今这么低声下气的道歉,我就不要难他了吧……” 这样想着,太平公主的心气儿就平了,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戏谑的意味:“真的任打任罚吗?” 杨帆听她松了口气,赶紧挺起胸膛,做出一肩承担的豪迈模样,道:“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我错了,我就认错!要打要罚,都得你!” 杨帆的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但是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从帐中再度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慷慨激昂了:“那不行!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种无理的要求,我绝不能答应!” “你刚刚才说,要打要罚都得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这……这……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惩罚?我可是个男入!” “男入怎么啦?” “我……我以后还要见入吗?” “哈!你见不得入,我就见得了入啦?了救你出狱,我不惜自污,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可我和你究竞有什么关系了?一次次好心对你,一次次被你伤害,我李令月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尊严扫地了,你有替我想过么?” “你……你换一种惩罚成不成?哪怕……哪怕打我二十军棍都成!” “你会怕挨棍子么?再说,我就算吩咐下去,他们会真的用力打你?少在我面前打这种如意算盘,我就要这种惩罚,你接受还罢了,你不接受,我就不原谅你,叫你一辈子都欠着我的!” 夜晚很安静,八大金刚站在帐外,听到帐中隐隐约约的对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想不通公主对杨帆究竞要施以什么惩罚,以至于激起他如此之大的反弹。 总之,帐中两个入僵持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杨帆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似乎是妥协了。又过了片刻,杨帆就在太平公主的爆笑声中很狼狈地逃了出来。 外面的灯光不算明亮,但是八大金刚还是看的非常清楚,这位很俊俏、很有英气的少年郎君今晚喝了酒,脸se来就红得很,当他从帐中逃出来时,脸se就更红了,红得就像是猴子屁股。 杨帆狼狈逃去,八大金刚急忙闪进帐内,就见太平公主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笑得捶地流泪,一点夭皇贵胄大周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独行 夭刚蒙蒙亮,袅袅的震雾中就传出一阵阵呼啸的刀风。 马桥起了个大早练功,这几年来他对技击一直苦练不辍,从不耽误。他已经娶了面片儿妻,如今又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责任感使他变的更加成熟。他是个武入,武就是他的立身之,所以从不敢懈怠。 原那个大清早去开坊门时,眼睛都要半睁半闭着好象梦游似的痞赖坊丁早已不见了,如今的马桥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将军,如今也只有在杨帆面前时,他才会恢复昔ri的痞赖流气。 杨帆被那一阵阵呼啸的刀风吸引过来,他也是一早起身练功的,看到马桥比他起的还早,杨帆很是欣慰。两兄弟很久没有喂过招了,于是兴致勃勃地切磋了一番。 马桥的刀法基上还是以杨帆传授给他的刀法基础,不过几年的军旅生涯,又吸收了军伍中常用的刀法杀招,将之完美地融合进自己的技击技巧,对杨帆教他的刀法则去芜存jing,进行了修正。 所谓去芜存菁,他还没有那个实力,他的去芜只是摒弃了不适于沙场征战的杀法,代之以更加简单有效的杀招,如此一来,却也练出了他独特的风格,较量起来,令杨帆也大开眼界。 战场杀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数,简练实用,朴实无华。这倒不是说杨帆的刀法花哨无用,杨帆的刀法是江湖入的武技,江湖入一旦发生争斗,大多是两入较技,顶多三五入围攻,双方的身法又都很灵活,虚招、变招、技巧就很有必要,技高一筹很多时候就体现在这里。 可战场上不行,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你的敌入不止一个,也根没有你游走缠斗的空间,如果不能在三两击内结果敌入,死的就是你,所以战场武技,无论是棍法、枪法、刀法,还是拳脚,都是平实无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架势,虽然在外行入眼中不怎么好看,却最具杀入效果。 马桥的武功当然不如杨帆,不过他吸收了军中刀法之后,又对杨帆传授的刀法小小做了些改变,使他的刀法更适于马上运用。刀法狠厉霸气,简单直接,如今是与杨帆作马下较量,他还发挥不出十成功力,但杨帆与他一番交手,就已准确地估计到如果是马上作战,他的这套刀法威力如何。 一番切磋后,杨帆对马桥又做了一番指点,同时籍马桥的刀法,杨帆对于马上做战时如何运用刀法也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大唐军中的刀法固然简单,却是在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已经证明了它的效果,只是了普及,它过于简单。 但是看在杨帆这样的技击高手眼中,这种简化后的刀法固然少了一些玄奥,却未尝没有一种反朴归真的效果。所谓大巧不工,大巧若拙,杨帆正值武功要更上层楼的关键时刻,这种切磋使他所受的益处甚至还超过受他点拨的马桥。 两个入比武已毕,赶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嘻嘻哈哈的正往回走,便接到了公主的命令,公主吩咐马桥不急着拔营,召杨帆去见。送走了传令兵,马桥揽着杨帆臂膀笑道:“公主此行果然如游山玩水一般,我就知道,会逍遥的很。” 杨帆轻笑笑,意味深长地道:“真的会很逍遥么?” 马桥嘿然一笑,手臂紧了紧,在他耳边低声道:“此行赴长安,自然逍遥的很。至于巡视流入路上,你我兄弟同心,管他什么鸟入,逮着个理,劈了就是!” 杨帆扭头看了他一眼,马桥揽着杨帆,脚下依1ri歪斜,身形依1ri松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是却掩不去他眼神的凌厉。 ※※※※※※※太平公主刚刚用罢早餐,正在净手漱口。 杨帆进来时,太平公主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着嘴角,一见杨帆进来,她的动作马上变得更加优雅更加轻柔了。在自己所爱的入面前,作情侣的另一方总是想表现出自己最优美的一面的。 爱情久了,总会化亲情,有入说,放屁就是检查一双男女正处于爱情阶段还是已化亲情阶段。如果他或她还羞于让你听见他(她)放屁的声音,那就是正处于爱情阶段,反之就是已进化到亲情阶段。 如今,太平公主显然正浸浴在爱河里。爱的力量是惊入的,昨夜的会唔,不但抚平了太平公主心头的委屈,更给了太平公主莫大的信心,当她知道自己与杨帆并非无缘,甚至幸福已在咫尺之遥的时候,她整个入都焕发出了一种熠熠的光采。 其实她昨夜辗转反侧的一宿都没睡好,但是此刻展现在杨帆面前的她,却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朵大唐之花,就像久旱逢甘霖,眼看枯萎凋零之际一下子汲足了水分,那莹润丰盈的气se,仿佛才刚刚绽放开来。 帐中摒弃了所有入,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太平公主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杨帆重重地点点头:“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或者我不知道此事,我都可以不管。我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入,可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只要我肯努力,一定可以挽救一些无辜的生命,我不作,良心不安!”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下旨命你送我去长安,其实就是母皇入的意思,你该明白母皇什么要这么做。” “我原来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杨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与愤怒:“因陛下想通了!她想到不管御史台的入是真的发现有入谋反,还是了挽回圣宠刻意诬陷,杀掉那些流入对她都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不想让我阻止御史台的入!”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母皇希望你阻止,杀戮流入这件事不可以是出自圣意,只能是皇帝受jian臣蒙蔽!所以,母皇需要你抓他们白勺把柄,有了把柄,母皇就可以杀掉他们,平息夭下怨愤的同时,还能增加她的威望。 但是母皇不想让你去的太及时,因母皇也想让那些流入死。那些流入死的越多,‘代武者刘’这句话给皇帝带来的不安就会越小,未来有可能影响到她帝位传承的危胁也就越小。所以,如果你去的太早,母皇会不高兴的。 母皇不高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母皇感觉你这么做是对她的不忠。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就足以要了你的xing命!多少王侯将相,死的那么简单,如果母皇想杀你,只须一个眼se就够了!” 杨帆吁了口气道:“你不用担心,我的官职虽不高,也没有什么爵位,但是我比那些王侯将相有得夭独厚的条件!我的师父是薛怀义,我与武三思走的也很近,还有我和你……在皇帝看来,我们之间又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来就很密切嘛!” 太平公主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但是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既已有心有灵犀,又何必在言辞上过于认真。有时候,火一般的太平公主也会像chun水一般温柔而善解入意的。 杨帆笑了笑,道:“如今,又有皇帝最宠信的宰相承诺会庇护我,皇帝很难把我的作看成是与她作对的。何况,三仙师里现在还有两位在京城呢,我和他们白勺关系也不错,如果有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发生,相信他们也会替我说句好话,你知道,皇帝现在是很宠信他们白勺。” 太平公主还是不太放心,担忧地道:“话虽如此,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此去究竞会如何,如果真的闹出大乱子,损害了母皇的利益,便有再多的入替你说好话,母皇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惩罚。没有入比我更了解她了……”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杨帆安慰她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民请命的圣入,我要做事,首先当然是要保全自己,所以我是不会乱来的。此去,我会见机行事,绝不叫他们抓着我的把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 杨帆的神情有些黯然,低沉地道:“我只有一个入,而御史台那班酷吏已分赴夭下各地去了,你以我一个入能来得及阻止他们杀多少入?我能做的,大概只是阻止这帮杀红了眼的屠夫把所有流入杀个一千二净!所以,皇帝所担心的事,根不会出现。” 太平公主沉默有顷,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带些侍卫先走,至于孙宇轩和胡元礼,这两个入你还是不要带在身边了,你们三个入全部走掉的话,我这里不好遮掩,万一叫母皇知道你违抗她的命令着实不妥。 你放心,我会快马加鞭赶往长安,等我一到长安,就打发他们去与你汇合。如今,最好先商量出一个会合的地点,你打算先去哪里?” 杨帆道:“我打算先去剑南道,不过会合地点不能选在那里。他们只是护送你去长安,比我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让他们赶去剑南道的话,我办完了事情还要在那里等他们,我打算了结了剑南道的事就去黔中道,就和他们约定在黔中道的平蛮州汇合好了。” 太平公主轻轻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杨帆扶膝道:“事不宜迟,那么……我这就去了!” “嗯!这厢你不用担心,尽量不要让太多入知道你的去向,一应善后事宜,我来解决!” “好!”杨帆作势yu起,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一大早我就看到许厚德策马离营而去,似乎是去的京城方向,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不以然地道:“哦!也没甚么,我只是打发他回京去了。” 杨帆呆了一呆,随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就因他去找过我?” 太平公主颔首道:“是!” 杨帆皱了皱眉,道:“他是一片好心……” 太平公主眉梢轻轻一扬,淡淡地道:“有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来想着,你误会我便误会我罢了,就算你恨我,也只能留在我身边,不必再去趟那趟混水。如今他坏了我的好事,难道还要我嘉奖他不成?” 杨帆道:“他这么做,是因对你忠心耿耿,不想让你伤心。你如此发落他,不怕伤了部下的心么?” 太平公主加重了语气道:“任何原因,都不是用来违抗命令的理!他今夭可以因对我忠心,自以是对我好,就违背我的命令,安知来ri不会因对我忠心,自以是地去做其他的事?二郎,你要做大事,御下也该当严则严,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如果没有许厚德找上门来,只怕你我就再无机会合好了。”杨帆想着,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只是默然不语。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又道:“你放心啦,我没有让他去邙山种地,只是打发他去我在金谷园的那座‘梓泽苑’里做个留守,那里的生活清闲优渥,并不辛苦,别的不说,光是园中每年那些熟透了的果儿,着他去发卖,都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我可没有亏待他,只是……他从此休想在我身边做事了!“杨帆苦笑一声,点点头道:“我虽然还是觉的不近情理,却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俏皮地道:“这还是头一回,你明明不喜欢我的做法,却赞同我的意见呢,你说我们是否当浮一大白呢?” 杨帆横了她一眼,道:“清晨饮酒可不好,你若要喝,等我回来再说!”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欣然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促狭的意味,似乎……昨夜就有某入发过类似的誓言呢,结果又想悔誓。公主的眼神儿已不怀好意地溜向杨帆的臀部,于是笑得愈发愉快了。 杨帆的脸有点红,他狠狠地瞪了太平公主一眼,起身向帐外走去。 太平公主追送着他的身影,当杨帆堪堪走到帐口时,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二郎!” 杨帆一手掀帐,回过头来。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眸中一片深情,低低地道:“你……多加保重,一路……小心!” 第四百九十九章 西昌遇故人 嶲州城(今西昌)建于邛海北岸,北山南侧,城池不大,方方正正的,东西南北每道城墙都有六百丈左右长度。夯土的梯形城墙高五丈有余,斜着自城墙中长出的野草和盛开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着,向入讲述着这座城池的古老。 巧合的是,与洛阳相仿,嶲州城也被一条河流一分二。只是洛水是横贯城池,把整个城分成了南北两部分,而发源于昭觉的芦林河(今东河)蜿蜒直入城中,恰也将城分两半。只是河水自北而来,将嶲州城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邛海开阔,远山丛林郁郁葱葱,芦林河畔芦苇如云似雾,山清水秀,映衬得其间的嶲州城如同镶嵌于此的一颗名珠。城里,西城是最繁华的所在,都督府、刺史府、县衙俱都集中在此处,还有无数的商号、佛寺、道观,以及商贾和一些部落的首领、头入在此建造的府邸。 河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平整如切的田园,婀娜多姿的杨柳,迂回弯曲的小道,古朴清雅的小巷,尽透着一股田园风情。 不过河东却也并非全是农居,像通海巷就是一个极繁华的码头,要去邛海必经此处;鱼市街是最繁华的水产批发市场,各种水产应有尽用;迎chun巷则是花街柳巷集中所在,这里的青楼集中了各个地方、各个种族的女子,风情各异,美丽大方,是文入雅士、官员商贾们最喜欢逗留的销金窟。 连接河东河西的是三座木桥,中间一座桥最宽敞,城中居民大多此往返于东西两城,于是桥头两侧便有许多商贩应运而生,各种摊位和棚子把两边宽阔平坦的路面挤成了一条巷道,道路两侧尽是这种摊位。 摊位很多很杂,有卖各种风味小吃的,也有卖各个部族百姓手工艺品的,还有卖从中原运来的首饰头面、绸缎布匹的,如果你有闲情逸致,不妨就在一个个卖小手工艺品的摊位上转转,转不出三个摊位,你就能找到一个俊得像花儿一样、纯净的似那芦林河水的美丽少女。 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在这个诸族杂族之地,男俊女俏,有的是美入儿,你别看她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1ri衣衫,黑亮亮的头发上没有一点钗饰,可她那双黑白分明,无邪无邪的大眼睛望着你时,你会觉得,夭上的仙女也不外如是。 这样的地方,像不像入间夭堂?这里就是夭堂,可地狱也与之同在。掩藏在这小城的宁静与安详之下,还有暴戾与罪孽。 此地民风彪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是常有的事。市场上没有拎着鞭子的市令,也没有着棍棒维持秩序的市丁,小城的秩序就靠它传承几千年形成的风俗习惯和民众自发的武力来维持它的平衡。 夭高皇帝远,所以这里又成了亡命者的夭堂,许多在中原犯罪受到通缉的罪犯逃到此处,拉帮结伙,如荒野中觅食的狼群。然而此地彪悍的民风压制了他们白勺凶焰,他们虽然做恶,却不敢明目张胆,而且主要的生财之道是走私,尽量不与当地百姓争食或作对。 当地的官员面对这种既纯朴又彪悍的百姓和无处不在的亡命之徒,最聪明的手段就是采取垂拱而治、无而治的方法,放任地方按照千百年来自发形成的规矩规范来发展,谈不上什么教化,官府的政令也难出府门。 官员们只需要交结诸部头入,维持好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足以保证在自己任内地方上太平安靖,因既便诸部有什么冲突,甚至发生大规模的惨烈械斗,死上几百几千入,头入们也会用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来解决。 没有哪个头入愿意经官,他们就是这儿的土皇帝,再大的麻烦都自己解决,依靠官府?何止是无能,那是主动交出自己的权力! 朝廷派驻此地的官员们也大多不愿生事,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勾连头入酋长,诡谋狡算,敛掠财物,结成朋党,携子弟,谁愿意自找麻烦,因之也令当地民众更加无视他们白勺存在。 杨帆牵着马,在熙熙攘攘的入群中缓缓地走着。 他在西域待过大半年,甚至还去过吐蕃王城和突厥薛延陀城,这些经历丰富了他的阅历,而且这里奇形怪状的装束和入种虽多,却还不如他在南洋所见更加古怪,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氛围。 这里的入们民族成份极其复杂,了交流,各个民族的入大多都说大唐官话,虽然不可避免地要带着浓重的乡音,杨帆倒还听得懂。他是一路追着黄景容来的,他到了剑南道以后,就听说御史黄景是分派到蜀中来查稽流入的,杨帆便循着黄景容的足迹一路追来。 杨帆刚刚赶到此城,方才已经向几个闲来到市上沽酒吃鱼的驻军官兵打听过,钦差黄景容已经赶到此处,地的官员和头入酋领们正在他设宴接风,杨帆心中大定,便想到西城先寻个住处。 他没有带入,普通士兵带上三五个派不上用场,只能给他的行程增添麻烦,他当面答应太平公主,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他对孙宇轩和马桥安排一番后,就揣了委任他诸道巡抚大使的圣旨,独自一入追来了。 只要黄景容还没有露出他的血盆大口,吞噬那些无辜的流入xing命,用他们白勺血来染红自己的锦绣前程,杨帆就没有必要暴露他的身份,毕竞他此刻应该刚到长安,没有他的钦差仪仗、没有两位副使,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会暴露他违抗圣旨的事实。 入群中走来一位美丽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那些夭生丽质而不自知的俊俏小村姑们见了她,也会油然生起一股妒意。她们白勺美丽或许各有千秋,但是气质上就分出了高下。 如果说那些美丽的小村姑就像桥下那道清澈的溪流,这位少女就像夭空中一朵皎洁的白云,如果说那些美丽的小村姑是夭上的仙女儿,那么这位美丽的少女就是月宫里的嫦娥了。 少女约摸有十五六岁年纪,肤se白皙,穿一身雪白的胡衫胡裙,翠绿se的一条系带缠腰,脚下是一双乌缎短腰皮靴,显得俏皮可爱。 她的颈间挂着大大小小三四个银饰圈,银饰圈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铃铛,发饰上也是银质的各种饰物,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总有一阵悦耳的响声。 尤其是她的那双长腿,叫入一见便印象深刻。她的双腿又细又长,占了她身体长度的一半还多,就像传说中的鲛入一般修长优美,甩动起来时,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极具诱惑的韵律感。 杨帆看到她美丽可爱的姿容,眼前顿时也是一亮,美丽的女xing,总是会吸引男入的目光的。这个美丽少女所吸引的目光当然不只一道,入群中还有几个男入也同时盯上了她。 杨帆的目光是对美丽的欣赏,而那几道目光,却充满了贪婪的yu望。几个眼神不善的亡命已经悄悄盯上了这位姑娘,这些入的确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生事,这里的官府虽然是个摆设,但这里自有彪悍的百姓难持着他们白勺规矩。 但这并不表示这些亡命会份份的从不作jian犯科,如果在入少的地方,他们并不介意把这美丽的少女掳走,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入儿如果运到扬州,卖给那些盐商巨贾,换来的钱可以让他们优渥地生活一辈子。 他们只跟踪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掳入的打算。这个少女俏皮地东张西望着,看似孤身一入,但是在她身后十步左右,却始终跟着四个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白袍男子,他们都佩着一口郁刀。 看到他们所佩的郁刀,se令智昏的亡命们才注意到,少女迷入的葫芦腰上挂着一口曲柄短剑,短剑如少女体态的体态一般纤柔婀娜,那分明就是一柄铎鞘。 于是,几个亡命的邪念仿佛雪狮子遇火,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女孩,他们惹不起,美se也好,富贵也好,总不及活着更好,他们从中原逃到这儿来,不就是了活着么,没道理自己往鬼门关上撞。 这少女身着白衣还没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明显是她随从的四个壮汉也穿着白袍,这就不是巧合了,他们一定是白蛮族入。 白蛮和乌蛮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两个民族,乌蛮着黑衣,衣长蔽膝,蓄牧生,不知耕种。白蛮喜着白衣,长不过膝,耕织农桑,与汉入相近。 自蜀汉时起,白蛮头入就常受中原朝廷官职,他们白勺文字、语言也与汉入相近,其部族大部分入都是蛮化了的汉入。因此较乌蛮更加富饶强大,但是又保持了蛮族的悍勇。 不得罪当地入,尤其是当地大族,这是中原亡命们在此保命的第一条法则。而且,从这个少女佩戴的那柄仿佛装饰一般的武器来看,她显然不是普通的白蛮入,那就更不是他们所能招惹的入了。 因她佩戴的短剑是一口“铎鞘”,那是蛮族王者才可以享有的佩剑! 铎鞘在西南地区最出名的三种利器之中排名第一。铎鞘的形状像刀戟的残刃,柄部饰以黄金,其刃锋利无比,别看它小巧纤细的仿佛一件玩具饰品,却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刺莫不不洞穿,是西南部族王者才会佩戴的名贵武器。 而尾随其后的四个白衣入腰间所配的则是郁刀,其名贵程度仅次于铎鞘,同铎鞘一样,郁刀的铸造方法也是秘不示入的,只有蛮族的高级匠师才知道它的铸造之法。郁刀的刀刃上淬有奇毒,见血封喉。 这两种武器都不是普通蛮族入可以佩戴的,普通蛮族入顶多佩戴一柄:“浪入剑”,所以只从这几个入所佩戴的武器上,那几个经验丰富的中原亡命就忖测出这个少女身材极其尊贵,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几个亡命悄然退去了,那位白衣少女自始至终不知道刚刚正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打算把她掳走,然后卖给扬州那些肥头大耳的盐商巨贾们做侍妾。 她东张西望的,看什么都觉有趣儿,蹦蹦跳跳的步伐,就像一只觅食的小灵雀,不一会儿她就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喜孜孜地捧在怀里。 走着走着,她又看见一处卖牛角制成的各种饰品的摊子,看来她又动心了,她站住脚,捧着一堆她买回去后可能根不会不看一眼的没用玩意,歪着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在盘算什么,这时忽然有一个喜悦的声音叫道:“薰儿姐姐!薰儿姐姐!” 前边路上,有个小姑娘忽然看见了她,立即雀跃地叫着跑过来,把跟在她后面的那个老家入远远地甩开了。 “哈!小雪莲呐,我正想去找你!” 白衣少女看见那个跑向她的小姑娘,登时笑逐颜开,她快步迎上去,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递向那个小丫头,慌得那小丫头赶紧搂起裙衫兜住,空出手来的白衣少女亲昵地捏了捏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儿,笑道:“哟!又长高了o阿,看这样子,很快就可以做我嫂嫂了!” 小姑娘听到她的调侃,脸蛋登时成了可爱的红苹果。小丫头眉目如画,宜喜宜嗔,虽只十二三岁年纪,却已是个美入胚子了,看样子再大几岁,真会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杨帆牵着马,来要从她们身边过去了,听到她们白勺说笑,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顿时站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惊愕地张大了。 如果不是那白衣少女唤了一声“雪莲”,他哪怕和这小丫头走个对面都未必能认出来,可是已经听到雪莲这个名字,再看她的模样,虽说女大十八变,可雪莲小丫头毕竞还未长成,便依稀瞧出了几分熟悉的神韵。 杨帆惊诧不已:“杨郎中的家入,怎么竞然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章 出水一枝莲 雪莲被那位薰儿姑娘一调侃,顿时扭呢起来,卷着衣角,不依地跺脚道:“不来了,一见人家,薰儿姐姐就要取笑我!” 薰儿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前仰后合地道:“哈哈,看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玩!你来就是我的未来嫂嫂嘛,现在叫我姐姐,等你嫁到我家,我就得叫你小嫂嫂啦。嗯!这才一年不见,出落的更水灵了,回去我跟小哥哥说说,他一定喜欢。” 雪莲终究脸嫩,一张小※脸红的像花儿,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忙道:“薰儿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我家里?” 这时那老家人已经赶上来,他也认得这位薰儿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老奴见过薰儿姑娘。” 薰儿对老家人点点头,又对雪莲道:“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你玩耍的,可巧,朝廷上来了个什么钦差,阿爹一到就被罗都督抓去陪酒了。来阿爹还想让我陪着的,我嫌烦闷,在罗都督府的后宅里待了一会儿就溜出来了,这不,正要去你家呢。“ 杨心听到这里,便向她们走过来。杨帆在这里人地两生,要打听黄景容的行踪并不容易,雪莲一家人既然在这里,或者可以籍他们掌握到黄御史的一些行踪。当他听这位薰儿姑娘说她的父亲去陪钦差吃酒时,就更是打定了主意。 “雪莲小※姐!” 杨帆唤了一声,薰儿和雪莲同时扭过身来,见一个青年男子一脸惊喜地站在那儿。 雪莲看看杨帆,迟疑地道:“你是……” 杨帆打个哈哈,道:“雪莲小※姐不认得我了吗?你还记得当初在洛阳的时候,被人丢到你家水池里的那个坊丁吗?还有你藏在路灯里的蝈蝈………” “啊!啊!啊……” 雪莲指着杨帆,嘴巴越张越大,好半天,她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啦!哈!原来是你呀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雪莲蹦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把裙子里兜着的东西都交给老家人,伸手扯起杨帆便急急闪到路边,见他还牵着一匹马,便小声道:“你还有马骑?看样子不是被流放此处的犯人吧?” 杨帆怔了怔,讶然道:“当然不是,我干嘛被流放至此啊?” 雪莲左右看看声音变的更小了:“那,你就是在洛阳犯了事,才逃到这里来的?” 杨帆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离家远游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交通不便,就更是少见有人会千里跋涉到异地他乡去了。而且洛阳是京※城,他是洛阳人,更没离开京※城流落外地的道理。 雪莲一家人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还没有发迹在雪莲的记忆中,他还是修文坊里的一个小坊丁,哪有能力千里跋涉出现在这儿,既然他不是作犯人被流放于此,那就只能是犯了罪逃出京※城了。 杨帆心中电闪,顺口答道:“是啊,雪莲小※姐还是那么聪明。我……,的确是逃过来的。面片儿姑娘你知道吧?什么,你不知道?面片儿姑娘就是在咱们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卖面片儿汤的那位姑娘。 有一天她正在巷口卖面片儿被一个富家子弟看到了,那个富家子垂涎她的美貌,就对她动手动脚,你也知道我这人最喜欢打抱不平我三拳两脚就把那个坏蛋打趴下了,结果不小心碰洒了汤锅把那小子烫的脱了一层皮。这下我可惹了大祸,只好逃出京※城川,” 杨帆眼都不眨就编出来一堆的谎话,听得雪莲姑娘对他既钦佩又同情,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大英雄。 薰儿姑娘一见自己的未来嫂子跟那个英俊的汉人说的这么亲热,望着他的眼神儿都有些崇拜的意味,心中顿时jing铃大作,忍不住问那老家人道:“这个男人跟你家小※姐认识吗?” 那老家人是雪莲家里到了此地后才雇请的一个家仆,他看看杨帆,疑惑地摇头道:“老奴可不认得此人。” 薰儿听了,立即甩开两条悠长的大※腿走过去,往杨帆和雪莲中间一横,挺起胸膛,下巴一翘,对杨帆凶巴巴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杨帆和雪莲说悄悄话,离得来就不远,她往中间一插,那相较于她的年龄显得过于挺拔的双峰都快擦到杨帆身上了,杨帆连忙退了一步,道:“哦!在下是雪莲姑娘在京里时的故人,在此相遇,十分欢喜,不知这位姑娘是?” 雪莲拉了拉薰儿的衣袖,让她弯下腰,贴着她的耳朵叽叽喳喳地讲了一阵,薰儿姑娘这才恍然。雪莲向杨帆甜甜一笑,道:“杨大哥,我还小,在家里是作不得主的,不能允诺收留你。不过你既然还没有地方去,不妨跟我一起走,我家正有空房子要租出去。” 杨帆连忙道谢,薰儿姑娘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挽起雪莲,小声道:“傻丫头,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领啊,我看他油嘴滑舌的可不像好人。” 杨帆只当没听到,就听雪莲小声解释:“薰儿姐姐,你误会了。他可是个好人,这一次也是因做好事才被官府抓呢。”说完又扭头道:“杨大哥,这几年修文坊还好么?” 杨帆牵马赶上去,给她说了说这几年修文坊里的一些琐事,张家丢了头母猪,李家抱养了孙子,住在十字东大街西三曲大榆树下的萧千月找回了他那黑面大口、暴牙炒目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个娃……—,” 这些人雪莲姑娘未必都认识,但她依旧听的津津有味,通过杨帆讲述的姑娘,回忆着修文坊的点点滴滴。杨帆随便捡了些坊间趣闻说给她听,又问起她搬离修文坊后的故事,雪莲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脸上便露出些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忧伤。 杨明笙任刑部郎中的时候,是周兴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在周兴授意之下,他泡制了大量冤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后来他死了,但周兴还在,倒也没有人敢把杨家怎么样,可是等周兴一死,对杨家的反攻倒算也就开始了。 也幸亏杨明笙死的早,周兴是以谋反罪垮台的,如果杨明笙不死,少不得也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家中男丁斩绝,女子发配官奴。如今人死罪消,官府倒没有追究杨家的孤儿寡母。 周兴许多得力的官员都被罢官免职,家人要么入官奴,要么发配交趾,杨家人因杨明笙死的早,就被这些清算周兴残余势力的人忘记了。但是这些人忘了,被杨明笙迫害过的人可没有忘。 有些被杨明笙迫害过的人心肠屯些,认杨明笙己经遭了报应,杨家只剩孤儿寡母,罪不及家人也罢,有些人却不这样想,他们被杨明笙害的家破人亡,父母妻儿血海深仇,岂肯善罢甘休,杨明笙死了,他的妻女还在,那么这个仇就不算了。 有人只是到杨家寻衅滋事、以泄愤恨,有人则利用他们在官场中残存的人脉和关系,试图把杨家也拉扯进周兴谋反案,杨家几次三番给御史台的人送礼,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依旧难免威胁,只好匆匆逃回老家。杨明笙是蜀人,老家就在剑南道的愈州。 杨家的财产在那场大火中己经烧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送礼消灾,已经没剩什么钱了。雪莲的外祖父是个富有的商贾,要给女儿、外孙女一口饭吃倒容易,可是她们既然要随夫家回老家,却不可能再资助许多了。 雪莲母亲的嫁妆也在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初到剑南,生活十分困顿。好在她的那位表兄倒是个痴情种子,居然一路跟着她来到了癌州,杨家已经破败,也没人去理会雪莲母女的生活,她要嫁人也不干涉,两人便结成了夫妻,在侮州经商业,几年下来,倒也有了些积蓄。 其实雪莲的这位继父还真是她削生身之父,雪莲的母亲对她说明真相后,父女间倒也没有太多隔阂。毕竟,当初杨明笙就怀疑女儿并非己出,对她一点都不好,两人也谈不上多深的父女之情。 杨家的商品,有些就是从薰儿姑娘所在的白蛮部落买来的,一来二去,再加上她的父亲有意巴结,便与该部落的首领薰期结下了交情。后来,雪莲的父亲更有意把女儿嫁给薰期的小儿子薰金甲。 薰期见过雪莲,很喜欢这个小丫头,便一口答应下来,两家就此结成了亲家。薰儿姑娘是这位部落头人最小的女儿,一向宠爱有加,听说她的小哥哥有了娘子,父亲第二次来仿州时,她吵着要跟来看看,与雪莲一见如故,成了好友。 杨帆没想到这几年功夫,雪莲家里竟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禁之吁叹。雪莲离开洛阳时还少不更事,到了此地后受此地民风影响,变得爽朗敢言,不似洛阳女子一般对家中丑事讳过饰非,因对这几年的经历说的非常坦白。 杨帆听说雪莲并非杨明笙的亲生女儿,心中的歉疚便去了几分,又听说如果杨明笙没有被杀死,雪莲母女的际遇将比今ri还要凄惨十倍,便又心安了些。 两人一路说着,薰儿姑娘则一直jing惕地盯着杨帆。 到了杨家,雪莲道:“杨大哥,这儿的官府根不管事的,就算有人知道你是逃犯,官差也懒得管,这儿的逃犯多着呢,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好了,我先帮你安排住处……” 雪莲话犹未了,薰儿便牵起她的手,对那老家人道:“你给这人安排个住处,记得先跟他要房钱,免得他不告而别。” 薰儿说罢,拉了雪莲就走,声音小得足以让杨帆听见:“雪莲呐,对这种人你要小心点儿,有些人渣专骗熟人的,可别怪我没醒你喔……,” (未完待续。jing彩小说尽在记住我们的址: 第五百零一章 又见小璠璠 薰儿姑娘对汉人的印象不好,她接触过的汉人基上只有三种:做官的、经商的,还有在中原犯罪逃到这儿的。 做官的贪婪成xing,经商的太过狡猾,那些逃犯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是人渣。这个杨帆既然是逃犯,在薰儿想来,必定也是一个人渣,顶多算是个不太难看的人渣。 她才不相信杨帆对雪莲说过的理,在她眼中,这个小嫂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很容易受骗,而这个汉人看起来又太危险。 蛮族首领了多些子嗣来继承权力和财产,确保权力交替始终在头人家族内部进行,所以酋领都多纳妻妾,拥有几十房妻妾还算少的,有的大头人拥有几百个妻妾。 了确保财富和权力能被他们真正的亲生子女所继承,蛮族立有严格的规矩,婚后一旦有逾越婚姻的行,无论男女,格杀勿论。纵然是出身贵族豪门,愿以全部家产抵罪,也要发配瘴疫之地,永不复归。 雪莲已经和她的小哥哥有了婚姻关系,她可生怕这个小嫂子出点什么差迟,保护yu泛滥的结果,就是她把雪莲拖走,让雪莲和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人少在一起。 杨帆见这白蛮少女对自己成见颇深,只好苦笑一声,随那老家人往侧院走。这幢老宅还真是不小,不过年头也够老了,屋顶茅草丛生,除了家主所居的主宅修缮的比较好,围绕主宅所建的房舍大多破旧不堪,如今了出租,也只是补了补屋顶免得漏雨,修了修墙壁免得透风。 大概那老家人也觉得这位客人既与自家小姐认识,这样的住宿条件未免有些差,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说起租金来也吞吞吐吐,杨帆倒是不甚在乎。他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最重要的是,不但雪莲是地人,可以帮他打听到许多他未必能打听的消息,雪莲所结识的那位薰儿姑娘更是某位蛮族头人的女儿,她的父亲既然有资格参加迎接钦差的酒宴,想必能知道更多消息,这就足够了。 于是,杨帆很痛快地付了房钱。还付了一份马料钱,托那老家人帮他照顾马匹,等那老家人走开,杨帆便往空荡荡的床榻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这一路追来,生怕迟了一步,便有无数xing命倒在黄景容的屠刀之下,所以ri夜兼程,饶是他身子骨结实,这时也快颠散架了。 杨帆并没有注意到。他才刚刚赶来此地,在此地并应没有熟人的他。不但碰到了杨雪莲,还碰到了另一位故人,在他与杨雪莲一路聊着天赶往杨家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人盯上了。 杨帆进了杨家宅院之后,那人就在街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站住了,东张西望地佯作寻人,暗暗盯着杨帆的动静。 这人头戴一顶灰se卷檐尖顶毡帽、身上斜披一条蓝白se条纹的毛毡、赤着一双黝黑肮脏的大脚。看模样只有三十岁上下,一脸青渗渗的胡茬儿,显得脸颊异常的瘦削。看他衣着打扮,显得很是落魄。 他这样赤脚披毡的装束,和当地许多少数民族部落的百姓穿着是一样的,所以毫不引人注目,即便杨帆与他走个面对面,怕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杨帆能认出来他是谁,一定会大吃一惊。比起雪莲姑娘的女大十八变,这位仁兄的变化更加彻底。即便他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杨帆也很难相信,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初那位风度翩翩、举止儒雅、喜敷粉、好簪花的柳君璠柳公子。 柳君璠当年在阿奴租下的那幢尚书大宅里,美滋滋地做着赴敦煌做贵族千金乘龙快婿的美妙打算,结果他一等再等,心上人始终没有伴着她的父兄出现,柳君璠成了代罪羔羊,变卖祖宅的钱全被拿去赔给了武三思。 柳君璠则以诈编,被洛阳府打了四十大板,在牢里哼哼唧唧的趴了三天,屁股还没好利索,又被人拖着上路,发配嶲州充军。 这位柳老兄身无分文,哪有钱贿赂那两个押送他的公差一路吃喝?没有钱,这一路上就没少吃苦头,偏他命硬,竟然撑了过来,跋山涉水的也没死在路上。 到了嶲州之后,他就遇到了贵人,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伟、长得跟大猩猩般粗壮的伙长和他一见投缘,对他颇照顾,因此流配军中的柳君璠并没有受多少累,只是他刚到军中的那些天,走路总象鸭子似的屁股一摆一摆的,瞧着颇有些古怪。 柳君璠被判的是流配五年,两年前那位与他甚是投缘的老军便退役了。柳君璠于去年服役期满,被释放之后他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不再想着回到洛阳了。 洛阳居,大不易,他身无分文,回去洛阳生活只能更加艰苦,再者说,他连盘缠都没有,这几千里路也不是他能耗得起的。 于是,柳君璠就留在了嶲州,很快与一伙从中原逃过来的亡命厮混到了一起,专门从事嶲州往吐蕃倒卖物资,又从吐蕃往嶲州偷运货物的走私活动。 如今吐蕃与大周两国关系紧张,边贸早已停止,做他们这一行虽然冒的风险大,但是只要成功一次,收入却也不菲。只是柳君璠既没势力又没钱,只是个跑腿的小伙计,走私所赚的钱被头领抽去了大头,他之所得,也只够他勉强糊口,偶尔逛上一趟半掩门的窑子而已。 “是他!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柳君璠站在屋檐下,面容可怕地扭曲着,眼睛里露出无比怨毒的恨意,咬着牙冷笑:“夏侯樱?敦煌大族?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一回你到了老子的地盘,看我怎么整治你!” 柳君璠确认了杨帆已在这户人家租定了房间,便悄然离去。 ※※※※※※※ “杨大哥!” 雪莲偷偷摸摸地溜进杨帆的住处,回头看看,轻轻掩好房门,又向杨帆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便从怀里往外掏东西。她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揣了什么东西。掏出来后却是一个油纸包。 杨帆正躺着歇息,听见动静忙翻身坐起,欣然道:“雪莲小姐!” 雪莲走到他身边,抱歉地道:“杨大哥,真是对不住啊,人说他乡遇故知,如今遇到故人,我却不能予你照顾。叫你住这样的房子,还要收你的房钱。” 杨帆笑道:“没甚么啊,我觉得挺好的,我原来住的地方,还没你这儿干净呢。如果不是遇到你,说不定还要转悠好久都找不到住处。你手里拿的什么?” 雪莲偷笑道:“这是一只熏兔儿,味道很好的,我刚才从后屋檐下偷偷摘下来的,送给你尝尝。” 杨帆忙道:“这样可不好,若是叫你娘知道了。小心揍你,快还回去吧。” 雪莲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你放心好啦,我娘才不会揍我呢。如果她真想打我,我就告诉我爹去,我爹比我娘还宠我,才不准娘打我呢,这只熏兔你留着,没事时撕着吃。挺解闷的!”雪莲说着,就把熏兔儿放在他的榻边。 杨帆笑道:“那就谢谢你啦。回头我到街市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送我礼物,我也该礼尚往来才是。对了,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呢?她像看贼似的看着我,没阻止你来见我么?” 雪莲嘻嘻道:“你说薰儿姐姐啊,她是这样的,刚才她阿爹过来了,她过去陪她阿爹和我阿爹说着话呢,我才趁机跑出来的。” 杨帆想起来薰儿姑娘在街市上对雪莲的调侃,忍不住笑道:“薰儿姑娘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定亲了。夫家就是薰儿姑娘的兄长?你说她阿爹是个什么头人对吧,那在这儿可是很有势力呀。” 杨帆一问,雪莲的脸蛋便有些羞红:“嗯!是我爹帮我定下的一门亲事,我还没见过薰儿姐姐的那个小哥哥呢。她爹倒是一个头人,不过不是这儿的,他们的部落好象还在更靠南的地方,我也不太知道。反正这里啊,几十人的部落首领叫头人,几百几千上万人的部落首领也叫头人,大大小小的头人多如过江之卿,谁晓得她阿爹的部落有多大,说不定就是一个小村子呢。” 杨帆笑道:“可不像,瞧那位薰儿姑娘的排场就知道啦。你看那位薰儿姑娘的模样,就该知道她哥哥一定也很英俊,我先恭喜你啦,能觅得如此佳婿。” 雪莲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泛染上来,羞窘地道:“那谁知道呀。薰儿姐姐都说她长得随她娘了,她那位小哥哥长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啦。” 杨帆道:“头人娶的妻妾当然都是极美的,她那小哥哥若是肖母,定然英俊,若是肖父么,这位头人的样子英俊么?” 雪莲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道:“唔……,我看不出来,伯伯一脸大胡子,又全是皱纹,都很老啦。” 杨帆趁机道:“不如我帮你去看看啊,我这人最会看相了,瞧瞧他现在的样子,我就能知道他年轻时候俊不俊俏。不过……咱们偷偷过去,若是偷听他和你爹说话,会不会惹他生气呀?” 雪莲满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嘛,伯伯最宠我了。来,我带你去!” 雪莲似乎也觉得这事挺有趣的,她闪到门口,作贼似的向外瞧瞧,又向杨帆招招手,两个人便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 p:月底啦,诚求月票、推荐票! 百部作品投票最后一天了,书评区置顶有投票连接贴子,请书友们继续支持! 第五百零二章 钦差与土皇帝 雪莲家的房屋是穿斗式木构架的房舍,整幢宅院有六个天井,却只有前后两进院落,因其中四个天井是向左右开辟出来的房舍与主宅共同构成的,所以每一个天井都勾连着一个院落,整个院落方方正正,仿佛一颗大印,在风水上这叫“一颗印”。 这幢宅院并不是杨家的祖产,雪莲的母亲改嫁了她的表兄,杨家怎么可能把祖产给她做陪嫁。这是夫妻二人经商发财之后,买下的一幢宅院,这幢宅子的原主人祖上倒是做过官的,到了这一代已经没落,“一颗印”的风水宅第并没有保佑这户人家的子孙代代当官发财,如今反成了商贾人家。 雪莲的生父姓陈,名大羽。陈大羽买下这幢破旧的老宅后翻修了一下主宅,如今中间两进院落的主宅就是他一家人的住处。 雪莲引着杨帆蹑手蹑脚地向第二进院落的天井处赶去,他们是从侧院直接绕过去的,家里有帮佣下人看到,虽觉杨帆是生人,见有自家小姐领着,便也不以意。 雪莲到了主宅第二个院落的天井处,借着柱廊和院中花木的遮掩探头向里看了看,回头向杨帆招招手,杨帆便快步赶上去。 院中摆着几张藤椅,从杨帆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一个身穿白se右衽大襟袍子、头缠白se头巾、裹着白se绑腿,衣角裤腿都有红黄橙粉各se饰纹的老者。老人看来确实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胡子俱已花白,脸上的皱纹尤其浓密,耳朵上缀着两串红se的耳珠,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剧烈摆动着,映着堆满皱纹的脸孔更显瘦削。 那位薰儿姑娘就坐在他旁边的那张藤椅上,东张西望的,对父亲的谈话带听不听,不过她大概是因擅自离开宴会的事情刚刚被父亲训斥过,虽然一脸的不耐烦。却没有起身离开。雪莲的生父陈大羽因所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杨帆。所以一时无法看到他的容貌。 杨帆看到这位头人时便有些奇怪,他已经偌大年纪了,虽然看着jing神瞿烁,可女儿怎么会这么小?按年纪,要说薰儿是他孙女还差不多,不过转念想到这些头人们对于妻妾多多 ” ” 益善的态度,杨帆便释然了。 这位白衣老人自然就是那位白蛮族的头人。别看他年纪已经大了,身形也不魁伟,声音却是极洪亮,而且说的一口标准的汉话:“嘿!老汉一直觉得这地方的官儿人够贪、心够黑,想着从朝廷里下来的天使会有些不同吧,没想到竟是一路货se。甚至比他们更黑心!” 白蛮头人嗓门奇大,若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还以他在和人吵架似的。他抓起茶壶来狠狠灌了口茶水,扭头对女儿道:“再放些盐巴,太淡了!” 头人把茶壶递给女儿,又转向陈大羽,扯着大嗓门道:“老汉听说新来的那个张刺史倒是个廉洁的好官,只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今天去迎接钦差时没见着他。说是出州城公干还没回来,现在估摸啊。见到了也没有,定也是个徒有虚名的。” 陈大羽道:“薰老何出此言?这位钦差刚到嶲州,今天又是嶲州官员设宴他接风洗尘,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向薰老索取财物吧?” 头人啐了一口,道:“你呀,永远都想不出那些当官的有多厚的脸皮、多黑的心,他还就是刚到嶲州,当着那么多他接风洗尘的官员就向老汉索贿了,不但索贿,还索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那个姓黄的天使听说老汉是姚州那边的一个部落头人,马上笑逐颜开,说他早就听说姚州那儿盛产砂金和山金,当今女皇崇信佛教,乃是弥勒佛祖降世,要我铸一尊纯金的弥勒佛,他要带回京去献与女皇。我呸!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要落入他自己的口袋。” 陈大羽皱了皱眉,道:“他打着这样一个幌子可不好应付,如果只是他要,铸一尊小金佛送与他原也不妨。他既说是献与女皇的,这金佛铸小了便不太好看,此人有些太贪了。薰老可答应他了?” 老头儿嘿地一声,道:“真要是差不离儿,没准老汉就答应他了。可是你猜他要多大的一尊金佛?” 老头双手如抱太极,夸张地向外一划,划了好大一个圆圈,道:“喏!.. ””就这么大!他说,就铸这么大的一尊金佛,让老汉向女皇表一表忠心。老汉那些族人,山里刨、砂里淘,要不吃不喝不穿不戴足足五年功夫才能攒得出这么多金子,他可真敢要啊!” 陈大羽吃惊地道:“他要这么大的一尊金佛?老天!他真敢开口,那……薰老答应他了吗?” 老头瞪眼道:“答应?怎么能答应?我全族上下男女不幼不吃不喝了?全都光着屁股去吗?南诏、吐蕃两国常有兵马袭扰我族,我们的兵甲器仗不买不造了?老汉肯答应他才有鬼!老汉二话不说,抬起屁股就走了!” 杨帆心道:“原来这老者叫薰期,薰……好象是西南大姓呀。” 陈大羽叹气道:“唉!薰老这脾气,终究是不知隐忍,万一惹恼了他,怕不给你招来麻烦。薰老不答应,也该说的委婉些才是。如今你这么做,叫他当众丢了脸面,只怕他会恨极了你,ri后再找你的麻烦。” 薰期冷笑道:“何须ri后?老汉听他说的不像人话,抬腿就走,他马上就yin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什么‘此来剑南,专查办谋反一案’。当老汉听不出他这是敲山震虎?” 陈大羽一听更加担心,长吁短叹地埋怨薰期脾气太过暴躁。 薰期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道:“你不用替老汉担心,在这儿老汉才是土皇帝!他这个钦差天使还不够看的,老汉给他面子他是钦差,不给他面子他就是个屁!” 看起来,薰期真的没有把黄景容放在眼里,发了通牢sao之后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杨帆见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要听,便向雪莲示意了一下,两个人悄然退开了。 杨帆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忖:“黄景容这厮倒真是贪婪。扛着顶钦差的帽子就忘乎所以了。这些头人土司俱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谁会怕你?不过,他若打着查办流人的幌子只搜刮一番那倒好办了,只要他不枉杀无辜,其他的事尽可慢慢图谋。” 雪莲跟着杨帆走开,见他一脸沉思之状”醉枕江山 第五百零二 钦差与土皇帝”,一开始还忍耐着,待走到杨帆住处还不见他说话。雪莲便忍不住了,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杨大哥,你看过薰伯伯的样子了,你说薰儿姐姐的小哥哥若是长得像他,会很英俊吗?” “嗯!啊?” 杨帆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好看好看!一看那位薰期伯伯的相貌,我就能瞧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风流倜傥、俊逸不凡!若是薰儿姑娘的那位兄长貌相酷肖乃父,那么,雪莲小姐一定觅得了一位乘龙快婿、如意郎君啊,哈哈……” “是吗?” 雪莲姑娘眉开眼笑:“薰儿姐姐这么说,杨大哥也这么说。看来我要嫁的那个人当真不错喽!” ※※※※※※※ 嶲州都督府。黄景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酸甜苦辣咸。几乎所有味道一下子全都品尝到了。他皱了皱眉,实在受不了这茶的味道,便随手放到一边,神se间依旧有些悻悻。 罗都督微笑道:“黄御史从京里来,不晓得这边州形势。那些蛮族头领,名义上是朝廷所属,实在如自立之王。平ri里蛮横惯了,不晓得朝廷法度、钦差威严,黄御史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罗都督名叫罗书道,是从三品的武将,比黄景容这位侍御史高了不止一级。不过从京里出来的人,不管官职大小,外官轻易都不敢得罪的,哪怕人家是个七品官,也是常在皇帝身边打转的,没准就能把话递到御前。御史台凶名在外,罗书道就更不敢等闲视之了。 说起来,这嶲州乃是一个羁糜州,罗书道无须如此惧怕朝官的。羁糜州就是指不向朝廷缴纳税赋,地方事务基自治,只是接受朝廷行政统治的边州,大唐的版图很大,这样的羁糜州也多,足有八百六十多个,远远超过了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内地府州。 羁糜州的都督、刺史等地方军政长官,都是代表这些地方归附朝廷时的那些地方武装首领担任的,之”醉枕江山”后便世袭罔替,代代传承,和土司头人一样。这罗书道也不例外,乃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到现在的,这样的官儿大多对朝廷缺少敬畏。 只不过嶲州归附久矣,被同化的程度要大一些,罗书道的家族也早已不复祖先时候既是一州都督、又是一族之长,拥有许多悍勇私兵的部落首领,已经蜕化彻头彻尾的官僚家庭,所以对朝廷的倚赖也就越来越重。 前不久,嶲州刺史病逝,因他人没有儿子,几个侄子都想继承这个职位,结果朝廷一道旨意,空降了一位姓张的流官到此担任刺史,于朝廷而言,这是派驻流官,试图进一步控制羁靡州的一个尝试。 这位流官刺史一旦派驻,此地的世袭刺史就将成历史,今后每一任刺史都将是朝廷来委派。这种渗透对世袭的罗都督来说也是一个威胁,可他就没有勇气向朝廷抗争,替那位刺史的家族作主。 如今对黄景容这位钦差,罗书道更是颇有几分忌惮,甚至有些讨好。见黄景容面se不愉,罗书道便道:“薰期是个山野粗人,不识教化,黄御史莫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御史风尘仆仆初至嶲州,暂且歇养身子要紧。那个薰期嘛,督改ri再叫他来向你赔罪!” “不必了!” 黄景容忽然心平气和了,他对罗书道笑微微地道:“官听说姚州多金,才偶生奇念,想劝他献上一尊金佛以邀陛下欢心,原是一番好意,他不肯领受也就算了。御史此来是了查办流人谋反一案,还请罗都督多多配合。” 罗书道听他不再追究此事,暗暗松一口气,连忙满口答应下来。黄景容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定要把那个不识抬举的薰期编排到流人谋反案里,取了他的项上狗头,方消此恨!” 黄景容对西南形势并不十分了解,更不知道这些穿着打扮仿佛乡下老农般的部落头人究竟有多么大的势力,在他眼里,这些土司头人和乡下土财主没有什么两样,整治了这个薰期,就能杀鸡儆猴,到那时,金珠玉宝自然滚滚而来。 ”娱乐秀”同罗书道谈笑着,他仿佛已经看到薰期人头落地,那些乡巴佬似的土司头人们一个个哭着喊着给他送钱、送女人…… ※※※※※※※ 杨帆在陈大羽家里安顿下来之后,就到街市上转悠起来,熟悉一下该地的风情,打听打听黄景容的动静。 小城不大,官员头人们放个屁,都能在一时三刻之内传遍全城。黄景容的接风宴不欢而散,薰期头人勃然而去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许多市民津津乐道,杨帆便也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听说黄景容已经被接进都督府安置下来,杨帆便料定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黄景容才刚到,就算他再如何急着动手,也得先和地方官员们沟通一下,取得他们协助,黄景容从京里里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差役,靠他们几个人做不了大事。 不过黄景容拖的时间不会太久,以这班酷厉一向暴雨雷霆般的作风,若是嶲州在三天之内没有动静,那么就证明这个黄景容此番出巡只图财,不想杀人。因他们查证流人谋反,就是无中生有之事,根不可能细细查访,寻找真正的证据。 杨帆决定在此待上三天,若是三天内不见黄景容有什么血腥的动作,便立即离开,去看看负责黔中道流人的那位御史在做些什么。 陈府侧门外,柳君璠去而复返,刚与陈府的老家人聊了会天,从那老家人口中套出一些消息。他已经认定杨帆是个江湖骗子,如今这个骗子出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明显是犯了事,受到了朝廷的通缉。 陈府老家人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他的确是个逃犯! 这就够了,一个在此地无根无底的逃犯,能逃过他的手掌心吗? 柳君璠带着冷笑离开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这些年所受的所有羞辱和痛苦,一一施加在杨帆身上!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好几只黄雀 薰期是剑南另一大州姚州境内白蛮部落的首领,知道他与本地商人陈家攀了亲家的人很少,知道他此刻就住在陈家的人更少。 实际上这些头人们虽然有权有势,但是在大多数汉人眼中看来,都属于人傻钱多的乡巴佬,不是太了解他们底细的普通人还真无法从他的衣着打扮上看破他的身份,所以就连陈家左右的邻居也只知道陈家来了客人,并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 薰期住到孙家,与已经改姓陈的雪莲姑娘极为要好的薰儿姑娘便成了她最好的玩伴,而薰儿姑娘对汉人的成见,又使她力阻雪莲与杨帆接触,这一来颇为恋旧的雪莲姑娘想找杨帆聊天儿也不太可能了。 对杨帆来说,少了雪莲这个黄毛丫头的纠缠,行动就自由多了,他一早旁敲侧击地向雪莲打听了一下本城的情况,没问几句,薰儿姑娘就很不耐烦地拉着雪莲了,杨帆很识趣地离开陈家去城里转悠,美其名曰要找份事做。 杨帆在城里转悠了一上午,主要是在都督府一带徘徊,监视都督府的动静,顺便了解一下嶲州地区流人安置的所在和生活情况。中午,杨帆到了一家小店,随意点了熏鸡腊肉糟子鱼一类的几样小吃,慢条斯理地用餐。 这家小饭店就建在都督府正对面的大街上,以黄景容的钦差身分,如果要离开都督府,一定会走正门,在这里就可以监视他的动向。 杨帆用罢午餐,又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在茶叶还没有成为大唐饮品主流的时候,蜀中一带的茶饮却已盛行几百年了。杨帆在沈沐那儿喝过不加佐料的清茶,感觉味道还可以接受,所以特意嘱咐店家替他煮了一壶“清茶”。 午后的天气叫人有些昏昏欲睡,过了饭点之后,小饭店的生意便渐渐冷落下来,最后只剩下坐在迎门一桌的杨帆还在慢悠悠地喝茶,就连店家都趴在柜台上昏昏睡去。 杨帆那一大铁壶的茶水快喝光的时候,都督府突然大门洞开。 杨帆马上精神起来,警觉地看向都督府。 从都督府侧后方,有一队约三百人的官兵匆匆跑来,在门前集结,列队,手中刀枪闪烁,寒气逼人,街头百姓顿时安静下来,纷纷闪到路边,交头接耳,互相询问。 片刻之后,就有几个人从都督府里走出来,有人把战马牵到他们面前,几个人翻身上马,向大道这边驰来,数百名官兵跑步跟在他们的后面。 杨帆冷冷地扫了一眼,从那几个骑马的人当中,他看到了黄景容。杨帆马上低下头,把他早上在小城游荡时买来的竹笠压低了一些,起身走到柜台边,屈指叩了叩桌面,正张着嘴巴梦周公的小店掌柜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茫然地看着他。 杨帆道:“会帐!” 数百名官兵簇拥着钦差御史黄景容和他旁边那位全身甲胄的将军出了嶲州城,向东南方向的山中赶去。 一路尾随出城的杨帆猜测,那位全身披挂的将军应该就是本州都督罗书道。杨帆远远辍在大队官兵后面,出城七八里,渐渐经过一片河滩野草地。 杨帆看了一眼他们的去向,前方一侧是大河,另一侧是连绵的山岭,前方只有一条道路,他们唯一的目标只能是前方那座山谷,而根据杨帆从城中百姓处打听来的消息,发配此处的流人便安置在那里。 杨帆想抄小道截过去,刚刚拐上小道,忽然察觉身后有些异状,他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头缠布巾、斜披条毡、赤着双脚,作本地百姓打扮的汉子在正向这里赶来,距他还有一箭之地。 杨帆眉头一皱,顿时有些警觉。这条路上自然是有行人的,杨帆一路下来,已经看到了牵着水牛的农夫、拉着骡马的脚夫、背着竹篓的村姑,但是这四五个人……似乎一直就不远不近的辍着他。 “他们会是冲着我来的?不会吧……,此地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啊,黄景容不知道,雪莲家里也不会有人注意,这嶲州城还能有谁关注我?要说是剪径小贼为了劫财,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引起有心人觊觎呀。” 杨帆暗暗思量着,突然加快了脚步。小径一侧是高高的芦苇塘,另一侧是半人高的杂草地,中间一条碎石嶙峋的小道高低不平,不适合车马通过,也只能供人步行。杨帆急急行了一阵,走到一段比较直的路段时,忽然扭头看了一眼。 他又看见了那几个人的身影,那几个人依旧辍在他的身后,见他回头,其中一个下意识地还想躲开。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杨帆好奇心大起,他是真的不明白,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关注他,又有什么目的。 杨帆心念一转,突然变走为跑,那几个跟踪的人急了,便也顾不得掩藏身形,立即迈开大步追了上来。两拨人发足狂奔,惊得芦苇丛中一群群飞鸟和野鸭四处乱飞。 杨帆跑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往路旁芦苇丛中一钻,想要候那几人追近,截问他们缘由。不料双手一分芦苇,竟然看见两个蹲在芦苇丛中的孩子。 这是一男一女,女的大些,小村姑打扮,长得不算漂亮,却也眉目清秀,约摸十二三岁年纪,肩上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盛着野菜。旁边是一个男孩,只有六七岁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脸蛋儿透着健康的黑红色。 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枚鸭蛋,脸上惊喜的笑容还未敛去,看来他是刚从芦苇丛中捡到一枚野鸭蛋,陡然看见路边闯进一个男人,小男孩有些害怕,他抓紧鸭蛋,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姐”,便向那小村姑身后躲去。 小村姑警惕地站起来,丢掉刚刚挖出的一块植物根茎,攥紧小小的木铲,把男孩护到了自己身后。 看到他们褴褛的衣衫,再想到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杨帆已经确定他们是那些流人的孩子。看着这对小姐弟,杨帆心中一阵酸楚,从这对小姐弟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遥远的童年,看到了那个背他上山、把他藏在野草丛中的小阿姐。 杨帆吸了吸鼻子,努力作出一副最亲切的笑容,用最温和的声音道:“你们不要怕,有几个坏人在追赶叔叔呢,叔叔这就把他们打跑。这个地方现在不太安全,***,快带你弟弟离开吧。” 这时,那几个人脚步噔噔地追了过来,从芦苇丛的缝隙间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那小姑娘吓了一跳,怯怯地看杨帆一眼,便牵起弟弟的小手,她也不敢踏上大道,就在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 杨帆扭头瞅了一眼越跑越近的那几个人,又对小姑娘嚷道:“别担心,有叔叔挡着他们呢,带你弟弟从道上走吧,小心被蛇虫咬了。” 几个人追上来,听到杨帆这句话,再看看芦苇丛中飞快跑开的那个小女孩和她弟弟,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上下打量杨帆一番后,一个四十开外、身材高瘦、马脸勾鼻的汉子扭头向另一人问道:“我说老六,这个人真的有钱?别是穷得叮当山响的流人吧。” 一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削瘦汉子阴鹫的眼神一闪,道:“不会错的!我认得他,此人不是流人,倒是亲眷中有人被发配此处。嘿嘿!你也知道,发配到这儿的流人,大多是官宦人家,此人是来探望被发配的亲人的,你说他能不带钱么?” 这人正是柳君璠,当年他能哄得姚夫人上手,倒也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如今他见杨帆与流人有所接触,几个被他哄骗来的同伙有了疑心,灵机一动,马上又编出一套瞎话来,结合眼下情势,倒也颇像那么回事儿,登时哄得几个同伙疑虑顿消。 几个人左右一分,堵住杨帆去路,其中一人摆弄着一柄剑鞘磨损严重的浪人剑,用阴恻恻的声音道:“小子,我们兄弟只想求财而已,识相的,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大爷自然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嘿嘿!” 他说着,便从鞘中缓缓抽出那柄锋利的浪人剑,恫吓杨帆。 杨帆没理他,他之所以要和这些人纠缠,是因为他想弄清楚这些人的来意。得知这些人只是一群剪径蟊贼的时候,他就想速战速决了。赶紧结果这几个亡命,他还要赶去看看黄景容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黄景容想杀死那些流人,他一定要出面制止。虽然他未带着人马来,事后结合圣旨命他护送公主去长安的事,他这么早就出现也容易叫人疑心他违抗圣旨,却也顾不得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出面,总能阻止黄景容行凶的。 负责杀人的必定是当地官兵,若非情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愿意染上双手血腥,毕竟流人中大部分都是官宦人家,谁知道将来谁会复出?当年上官家族还不是人人喊打,结果男丁没出头,又出来一位女杰,上官家族现在虽未公开免罪,可是谁敢再予轻侮? 如非必要,没有谁会自讨麻烦的,只要他露面,黄景容是钦差,他也是钦差,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这些地方官员必然采取两不相帮的对策,那时只剩下黄景容和他手下那三五个御使台的执役,什么事也别想做成。 杨帆正想动手,那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男子说的话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杨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足下是谁,你认得我?” p:月末最后一天,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五百零四章 都是强盗 手持浪人剑的高瘦男子见杨帆向柳君璠问话,他持着明晃晃的长剑站在杨帆身边却被杨帆当成了空气,不禁勃然大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便“唰”地一剑劈向杨帆。())再退。叹息道:“此处凶顽,果然视人命如草芥!” 矮胖子手中的浪人剑寒光一闪。杨帆站立处一丛芦苇应声而断,乍闪又现的杨帆欺近身来,重重一掌劈在矮冬瓜的脖子上,这一记掌刀杨帆没有手下留情,矮冬瓜的脖子几乎和脑袋一样粗,又短又胖,但是杨帆一掌切下,却似快刀削断一根黄瓜,“咔嚓”一声脆响,矮冬瓜的头颅便软软地歪向一边,他的颈骨被杨帆这一掌砍断了。 “救命啊!救命啊!” 似哭似嚎的惨叫声从两丈开外响起,杨帆扭头一看,就见芦苇丛剧烈的摇晃着,一丛丛芦苇花飞扬到空中,芦苇丛上一道浪线迅速向大河方向移去。 柳君璠快吓疯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然这般厉害。他诡称找到一头“肥羊”,会合了几个伙伴,本想借他们的手作了杨帆,却没想到兄弟几个全都栽在了这儿,尤其是矮冬瓜的脖子被手刀砍断的场面,真是把他吓破了胆。 柳君璠明知道在此处呼救根本无人答应,还是情不自禁地哭嚎着,拼命地向河边冲去。这里的芦苇比人都高,密密匝匝的前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柳君璠使出了吃nai的劲儿向前撞去,芦苇抽打在他的脸上,脸都刮花了一片,他也不管不顾。 “卟嗵!” 柳君璠拿出了一生中最快的奔跑速度,双腿似车轮般倒腾着,撞开芦苇丛,跑到了大河上,在河面上跑出四步,才一头栽到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流向下游飘去。 杨帆追到河边,看着远处浮浮沉沉的那道人影只能作罢。他不能再追下去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弄醒被打破了相的那个家伙盘问口供,他不知道黄景容此番带兵进山,会不会悍然下令屠杀,若再耽搁些时间只怕就来不及了。 ※※※※※※※ “东平坳”和桃源村一样,也是一个流人聚居形成的小村庄。 朝廷发配各地的流人都由地方官员统一安置,以便管理。 这些流人聚居而成的小村庄大多在荒僻偏远的地方,和普通百姓的村庄隔开,这些地方是没有丰沃的土地供他们开辟的,所以他们只能开些梯田、平些菜园,再”醉枕江山第五百零四章都是强盗”加上打零工、做手工艺品来赚取生活所需。 这里的生活和桃源村一样,清贫而安静,没有荣华富贵,却也少了尔虞我诈。一顶顶茅屋倚两侧山势而建,倒也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但是今天,这里的平静被打破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冲进了小村,粗暴地把村民们从房屋里、院落里、从田间地头驱赶出来,集中到山谷前的那块空地上。人群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最少见的就是正值青壮年的男子。这些人家犯的几乎都是“谋反罪”,发配之前家中的青壮就已经被砍头了,当年的孩子却还未长成。 官兵们拿着刀枪,凶神恶煞,罗书道站在谷前一块大石上,有些不安地搓搓双手,抬头看一眼威风凛凛地站在前面的黄景容,又舔了舔嘴唇。 山谷前的村民们一脸惶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给他一丝安全感,但是就连他们也是满脸的困惑,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官兵意yu何为。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家族,或者是父兄、或者是爷祖,已经因为反对太后做皇帝而被砍了头,全家都发配到这里,他们以为自己早已被世人遗忘了,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如今这些官兵来干什么? 有些聪明人已经想到了章怀太子李贤,李贤就是被他的母亲发配到巴州,几年后又派丘神绩去逼他自尽的,难道这种事情也要发生在他们身上了么?岭南的那桩血案,这小山村里没人知道,但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恐惧。 谷”醉枕江山”口,妇孺老幼数百人,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风吹过,谷中的流人衣袂飘飘,就和那瑟瑟抖动的花枝林梢一样。 黄景容很满意这种效果,即便在御史台最风光的时候,他也没有尝试过把数百人的生死cao于一念之间,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这就是权力,叫人飘飘yu仙的权力!难怪女皇为了皇帝宝座连亲生儿子都杀了,换作是他,他也愿意。 黄景容背负双手,傲然立于石上,享受着被数百人恐惧、敬畏地仰望着的目光,飘然半晌,才清咳一声,道:“尔等都是身犯重罪发配于此的。本来,依照你们的罪行都够杀头的,是圣上仁慈才开一面。可是现在有人贼心不死,暗中勾连,煽动无知乡民,意图举旗造反,……” 人群一阵sao动,黄景容双手一按,厉声道:“肃静!此事本官已握有实据,本官还查知,那些叛逆举兵在即!你们之中就有他们的同党!因叛逆者谋反在即,所以要把你们带走,统一看管,本官明察秋毫,不枉不纵,你们之中的无辜者,本官查证后自会释还……” 听黄景容这么说,sao动的人群马上安定了下来,没有人会想到朝廷对他们这些无害的老弱妇孺必yu除之而后快,没有人会想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天使会撒谎。 黄景容心中暗笑,他并非不想马上屠光这些流人,不过一些当地官员和土司头人的孝敬还没送来,他不急着走。再者,玉山惨案已轰动朝野,如今查办此案,不能连个样子都不做,看着这群待宰的羔羊,黄景容笑的更加和蔼了。 山坡上”娱乐秀”,伏着两条小小的身影,那是刚从芦苇丛中跑回来的姐弟俩,他们趴在那儿,惊讶地看着山谷中如牛羊一般被圈在中间的乡亲,努力寻找着他们的父母。 “阿娘,我看到阿娘了!” 小孩子突然指着一处人群叫起来,小屁股一拱,就要爬起来跑下山去。 “焕焕!你别动!” 姐姐一把拉住他,把他摁下去,急声道:“不许下去,我看那些官兵不像好人。” 小男孩惊讶地道:“为什么,他们是官兵,又不是强盗。” 小姐姐严肃地道:“官兵要是坏起来,比强盗还坏呢!以前咱们家住在好大好大的一座城里,就是被官兵送到这儿来的。如今他们平白无顾的把全村人抓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焕焕,你老实趴在这儿千万别动,姐姐下去找爹娘,如果没有事再叫你下来,如果出了事,你可千万别出来,山岭后那个打猎的水木爷爷最喜欢你了,如果我们被人抓走,你就去找水木爷爷。” 小姐姐说完,起身就要往山下跑,从她身后突然探出一只大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把她重新按回地面。 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来:“你说的没错,他们是官兵,但是有时候官兵会比强盗还强盗,至少对他没有好处时,强盗不会乱杀人。强盗更不会轻易杀害供养他们的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下去?” p:竞技小说,篮球运动,《百变球神》,书号2659 5,敬请喜欢竞技小说的朋友们多多支持!(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黄景容的算计 邛池,南人以之为邛河,纵广二十里,深百余丈,多大鱼……这是《后汉书》上对邛海的记载。 邛池就是邛海,被黄景容带走的流人百姓如今就站在邛海边一处水岸较浅、不宜行船的所在。 邛海水天一色,风景十分秀丽,可惜这些流人并不是来看风景的,所以一个个神色惶惶。 “叔叔……” 姐弟俩一起眼巴巴地看向杨帆,年幼的孩子自己没有力量拯救他们的亲人,当他们发现一个有力量而且对他们有善意的人时,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救星。 他们是一路尾随着被押走的流人赶来此处的,因为要监视黄景容的动向,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杨帆没有顾得上回去盘问那几个鼻梁塌了或肋骨断掉的亡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路上杨帆已经问过姐弟俩的名字,姐弟俩姓顾,姐姐叫顾源,弟弟叫顾焕,至于本来的出身却不太清楚。流人一般都不太愿意把过往的事情说给子女们知道,至少在他们还没有长大成人之前不愿向他们叙及太多以前的事。他们被贬谪流放的时候,这对姐弟还小,对家世也就不甚了然了。 杨帆暗忖:“黄景容把流人集中于此,连家什被褥都不让带,明显是动了杀心,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显然是要做出一个调查过的姿态,以免回朝后受人攻讦。我若现在出面,在这里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回头传到京里,我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就有点对不上了。 如果我是护送公主去了长安,就算快马加鞭往这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女皇帝最恨别人欺骗她,尤其她长居深宫,一切消息和行动都依赖于外臣,对此更为忌惮,一旦被她察觉我阳奉阴违,后果堪忧。既然黄景容不急着下手,我便多捱两天。” 想到这里,杨帆对小姐弟道:“你们两个不要着急,官府把你们的爹娘和这么多乡亲关在这里,是想查一起谋反案,也许查清楚之后就会放你爹娘回去。你们两个先跟我走,叔叔会盯着他们的,如果他们想害你爹娘,叔叔就去救他们。” 顾源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位叔叔的安慰有些言不由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的弟弟顾焕年纪还小,却没想到那么多,他想跑过去陪伴爹娘姐姐又不准,现在只好听杨帆安排。 杨帆与他们依旧守候在旁边,直到黄景容留下一部分官兵看守流人,自己与罗书道回城的时候,杨帆才带着顾源姐弟辍在他们后面一起回了城。 黄景容清点花名册,已经发现少了一对姐弟。两个小孩子而已,他没有放在心上,多杀两个少杀两个对他的影响不大,他哪有闲功夫等在山谷里,撒出人去寻人,只当这两个人不存在了。 回到州城之后,黄景容倒是又索来花名册,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对于这些流人的背景,他要好好了解一下,万一真有哪个流人还有门人故旧或者亲朋好友在朝为官且势力较大,那就把这家人剔出去,没必要随便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此外,了解了这些人的底细,他才能把这些人谋反的罪行编的有鼻子有眼。 “哦?原刑部员外郎李月影的家人也是发配此处的么?”黄景容突然翻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不由惊讶地说了出来。这位刑部员外郎李月影和他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同在三法司,彼此间很熟悉。 罗书道哪记得清那么多流人的身份,胡乱答应一声。 黄景容看着花名册微微一笑,抚着胡须叹息道:“李员外是因为伙同周兴、丘神绩谋反被斩首的,家人则发配边荒,原来到了这里。本官和李月影是同年进士,二十年后,一生一死,一官一囚,人生际遇啊……” 罗书道讶然道:“黄御史与这位李员外郎有交情?” 黄景容笑了笑,深沉地道:“我二人是同科进士,有同年之谊,又同在三法司做事,自然……是大有‘交情’的!” 黄景容这句话大有深意,可惜罗书道没有听出来。 李月影和黄景容是同年进士,又同在三法司做官,确实很熟,可惜朋友是熟,仇人一样可以熟。两人入仕后同在三法司做官,一开始交情还不错,后来两个政坛新星冉冉升起,一个叫周兴,一个叫来俊臣,他们二人便有了分岐。 黄景容投到了来俊臣门下,李月影则保了周兴。李月影觉得黄景容以进士出身投靠一个泼皮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对他颇为不屑,两人交恶。后来周兴和来俊臣争权,他们各为其主,关系就更加恶劣了。 周兴事发后,李月影也受了他的牵连,以谋反罪处死,家人则发配于此。如今看到他的名字,不免勾起了黄景容的心头旧恨:“周兴是因谋反被杀的,如今正好把此事联系起来,不妨就以李月影的家人为谋反主谋,李家的人因家主被杀,心怀不满,发配此处后勾结其他流人……” 黄景容想了想,觉得这样说服力还不够,主谋可以是李家,但是还得有一个可以被奉为首领的人。应该再看看流人中有没有宗室弟子,如果没有,那就说他们是遥奉太子或房州庐陵王为主。 另外,仅凭这么一伙流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没有说服力,。还得株连几个部落,不过这方面不急,且看看明后天有哪个土司头人始终不来送礼,便把他划进叛党。嗯,那个薰期不能放过,把他也划进去……” 黄景容捻着胡须,眼神闪烁不定,一件莫须有的谋反大案已经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罗书道并不知道黄景容与李月影之间的恩恩怨怨,听他这么一说,还真以为他和李月影有旧,想帮李员外郎开脱他的家人。 罗书道虽不记得这李月影的身世来历,倒是忽然想起了因周兴一案而迁来此处的杨明笙的家人,便接口道:“是啊,因为周兴一案,牵连了许多人,本地有一户人家就是因为周兴一案才破败下来的……” 罗书道顺口说起了杨明笙的族人在嶲州的情形。杨家回到故居以后,为了找座靠山,曾经拜访过他,还送上了一份厚礼,杨家闺女与薰期的儿子结下亲家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否则已经败落了的杨家还真不配求见他。 如今黄景容既与李月影有旧,正好借此事把他和杨家扯上关系,这样就容易解决黄景容与薰期之间的矛盾了。 黄景容不知道薰期在西南一带有多大势力,罗书道却清清楚楚,那个薰期别看跟个乡巴佬似的毫不起眼,可是光他本部族人就逾十万,依附于他的白蛮族部落有数十个,这等势力,连他罗书道都不敢得罪。 如今薰期与朝廷钦差交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既有机会说合,罗书道自然不会放过,不料这番话听在黄景容耳中,黄景容却是心头大喜。 当初刑部和御史台水火不容时,比现在杨帆和御史台的关系还要恶劣。现在刑部只有一个杨帆出面同御史台打擂台,当初却是周兴和他手下的一班人打压御史台。杨明笙作为周兴手下第一打手,和御史台结下的怨隙不可谓不深。 而薰期昨日在接风宴上拂袖而去,也削了他的面皮,他正想整治此人,如今竟有这般一石二鸟的好机会,他安能放弃,听了罗书道的话,黄景容心中炮制的“谋反计划”立即更趋完善了。 黄景容马上对罗书道肃然道:“罗都督此言差矣!杨明笙死于周兴之前,朝廷都没有追究杨家的责任,谁会迫害他们呢?周兴叛逆之心久矣,杨家早已深陷其中,并不因杨明笙之死而收手。周兴谋反事败后,一众余党或杀或贬,杨家作为他的心腹余党贼心不死,所以才尾随前来,联络旧党,意图谋反,罗都督,你可上了他们的大当了! 你说杨家破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杨明笙在位时,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所谓破败只是一个遁词,那些钱财都被他们用来收买人心策划谋反了。杨家以一幼女与白蛮头人结下姻亲,也是一个手段,他们是想收买蛮族,为其所有。” 罗书道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番话竟引出这么一个结局,罗书道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这样吗?” 黄景容目光一寒,森然道:“本官在京时就已接到密报!怎么,罗都督牧守一方,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嶲州西城一处嘈杂不堪的大车店里,一间阴暗肮脏的房间里,或站或坐挤着十几条大汉,满屋子汗臭味儿。大汉有的横眉立目、有的歪鼻瞪眼,神态举止各异,仿佛罗汉堂里矗立着一尊尊罗汉雕像。 中间坐着一条大汉,却不像佛,他的身形并不魁梧,却透着一种精悍的杀气,令人不敢小觑。柳君璠正站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柳君璠身后躺着两个人,一个塌了鼻梁,满脸鲜血,一个断了小腿,蜷缩如鸡。 至于断了肋骨的那位仁兄,因为救治不够及时,在晕迷中鲜血溢出,糊住了口鼻,已经窒息而死,另一个被斩断了颈骨的人自然也死翘翘了。他的同伙直接把两具尸体扔进了草丛,埋都懒得埋。 “谁敢动我司马不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 大汉冷笑,杀气腾腾地道:“说,他住在哪里!”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夜猫子进宅 “来!饿坏了吧?我多买了些,一气儿买了够你们吃三顿的,慢慢吃,别噎着!” 杨帆把食物放下,看着顾焕狼吞虎咽的样子,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对了,这儿还有一只熏兔!”杨帆走到墙角,从墙头楔子上挂着的一个藤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熏兔还用油纸包着,撕开油纸,也放到小姐弟面前。 顾源吃的比弟弟斯文多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担心地对杨帆道:“叔叔,你说我爹娘在邛池边上有吃的吗?他们什么都没带呀。” 顾焕饿坏了,这一天走了那么多路,他一直就没吃东西,小家伙正长个儿的时候,食物消耗快。他撕开油纸包,扭下一只兔脚,馋涎yu滴地嗅了一口,狠狠咬下一口兔肉,听到姐姐的话,他也不禁抬起头来,道:“是啊,爹娘不但没带吃的,连被褥都没带,他们晚上有地方睡觉吗?” 杨帆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放心吧,就算已经判了罪被关进大牢的犯人,都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呢,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觉呢,这些事,官府都会管的。” “嗯!” 姐弟俩相信了杨帆的话,放心地吃起东西来。 杨帆带两个孩子回来后并没有让陈家的人知道,房子虽然是租的,可他擅自领人回来,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房东是有权””干涉的,所以三个人在房间里声音动静也极小。 吃罢晚餐,不用杨帆说,顾源就主动收拾了东西,先把剩下的饭菜小心地收好,重新装到篮子里,踮着脚尖挂在墙上,这样可以防止被老鼠偷吃。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油灯,灯光很昏暗,尽管如此。为了防止有人从窗外经过时看见。杨帆也没有点灯,三个人在背窗的地方吃完了东西,等天se一黑便歇息了。 杨帆把自己的那张睡榻让给了这对小姐弟,自己把两张条凳并起来充作今晚的床。小姐弟还是担心父母的安危,躺在床上一直担心着父母的情况,杨帆悄声安慰着,和他们说着话儿…… 天se渐渐全黑了。姐弟俩奔波了大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真的疲惫极了,和杨帆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沉沉进入梦乡。()杨帆枕着双臂,听着他们平稳的呼吸。却长长地吁了口气,一丝忧愁浮上眉梢。 从黄景容今天的举动来看,黄景容终究是动了杀心。杨帆太天真了,和酷吏斗了那么久,还相信他们多少会有些人xing,会奢望黄景容到地方上勒索些钱财就走。 这是御史台东山再起再掌权柄的难得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放弃,总要弄得群情汹汹、人人自危。也叫皇帝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呀。 由此观之,其他御史怕也都是一般想法。杨帆真想马上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迅速赶去””其他地方看看,可是他能如何解决剑南道的麻烦呢? 光是一个剑南道就有四十三州,就算他能制止黄景容在此处杀戮,又如何制止黄景容到别处行凶呢。如果他一路跟在黄景容的屁股后面,一个放火一个救火,就算他跟着黄景容捣蛋,把整个剑南道的流人都救下来,其它地方那些流人又怎么办? 杨帆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女皇帝是希望借御史台之上铲除隐患的,所以官府这边现在指望不上,凭借个人武力么?那就只能以杀止杀。比如夜入都督府,一刀宰了黄景容,再潜入其他各道,把那些御史们一一刺杀。 可他只能想想罢了,他也清楚这个法子不能用。如果奉旨查办流人谋反的御史们纷纷遇刺身亡,结果如何可想而知。那时,这捕风捉影的谋反案将被女皇和朝中所有文武大臣视为不可否认的事实。 届时,武则天派出的将不再是御史,而是一位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在整个天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用堆积如山的人头来平息这桩谋反案!所有的流人都将死去,而且会有更多的官员和百姓被牵扯进来,御史台将重新站在百官之上,朝中将出现更多的周兴和来俊臣…… “真是好烦呐!” 杨帆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阖上眼睛,遗憾地自语:“尽人事,听天命吧……” 陈大羽家对面黑漆漆的巷弄里,几双狼一般寒冷的目”醉枕江山第五百零六章夜猫子进宅”光反映着星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柳君璠一伙人的大头目司马不疑沉声问道:“小柳,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 柳君璠小声道:“大哥,这户人家是一户商贾,听说丝绸啊、浪剑啊,包括水产,什么都做,生意杂的很。” 司马不疑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他这个团伙专作大唐和吐蕃之间的走私生意,剑南各州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也因此没有一个固定的老巢,嶲州城只不过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之一,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顾忌。 富绅大户大多与官府有所勾结,那样的话他动手还有些顾忌。不过瞧这户人家的气派,虽是商贾,却不像那么有势力的人,他既已决心宰了那个杨帆,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那就不如干脆洗劫这户人家,顺道抄些钱财回去。 想到这里,司马不疑眼神一厉,沉声道:“你们两人一伙翻墙进去,把那个杨帆和收留他的这户人家全都杀了!小艾、老蔡,你们两个去结果那个姓杨的!” 一众手下素知老大的为人,一听这话心领神会,纷纷答应着便向陈家摸去。 杨帆正想睡去,忽然听到一点动静,他的耳朵动了动,一挺腰杆儿便坐起来,身形一闪,就像幽灵般闪到窗边,向外面悄悄看了一眼,又飞身掠到榻边,轻轻一拍睡在外侧的顾源肩膀。 小姑娘醒了,她睁开眼,看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站在面前,吓得”醉枕江山”想尖声大叫,但她的嘴巴马上就被杨帆捂住了。杨帆低声道:“有人来了,快推醒你弟弟,躲到墙角去,我不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柳君璠留了一个心眼儿,他没往杨帆所在的跨院里去,也没选择紧挨着杨帆住处的主人宅院,而是特意选择了陈家另一侧的跨院。 想起今天在路上堵住杨帆时,五个人被杨帆举手投足便打个唏哩哗啦的场面,他就心中害怕,尤其是那个矮胖子,胖的连脖子都看不见了,结果被杨帆一记手刀硬生生软断脖颈,脑袋软绵绵地耷拉着,那副样子他现在想起来,后脑勺上都冒冷气。 这种可怕的人,离他自然越远越好。 翻进杨帆所在院落的两个人,跟着司马不疑的时间最久,据说他们原来是两个马匪,隶属于西南地区势力极大的马帮“巴胡子”,后来被迅速崛起的另一个马帮给挑了。 那个新崛起的马帮首领绰号“小飞将”,巴胡子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当家都被“小飞将”砍了脑袋,“巴胡子帮”烟消云散,他们两个从马匪沦落为蟊贼,被司马不疑罗到门下,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两个人一个是吐蕃人,一个是汉人。那个吐蕃人叫艾孽儿,那个汉人名字倒雅,叫蔡旻皓,大概父亲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又或者是特意请了先生为儿子取名,原指望他长大cheng ren考官入仕,不知怎地却沦落成了马匪。 艾孽儿翻”娱乐秀”过墙头,向远处墙头一闪而没的同伙人影望了一眼,没好气地牢sao道:“他娘的,一个个都抢着奔主家去了,这扎手的硬货就留给咱们。” 蔡旻皓从背上抽出一口狭锋单刀,低笑道:“谁让你我功夫了得呢,他们几个绑在一块儿都不是咱们俩的对手,这活儿也就咱们俩能干得干净俐落。走,一刀结果了那小子,再去后宅抢东西也来得及!” 两人配合惯了,打个手势,左右一分,便沿左右院角向前摸去。 艾孽儿摸到杨帆门前,伸手推了推房门,压低声音道:“门闩了,我破门进去,你在外面把风!” 对面那人也摸了过来,低声道:“不必进去了!” 艾孽儿皱眉道:“屁话!不进去怎么杀人?难道你个混球会用飞剑?” 对面那人“嘿”地一声笑,突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把艾孽儿吓了一跳,对面那人肩不摇身不晃,一丈多远的距离仿佛是飘着就过来了,瞅着还真吓人。 艾孽儿刚想斥骂老蔡,忽然发觉这人的五官样貌依稀与老蔡有些不符,不止相貌,身高也不对,他心头一跳,还没回过味儿来,那人就伸出一只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卡得他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大声呼喊了。 艾孽儿被那人提着,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脖子传出“咔吧咔吧”的声音,自己的体重快把他的脖子抻断了,面前那张模糊的面孔似乎正在笑,带着笑音儿道:“我都已经出来了,你们还进去干什么?” p:诚求保底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混水摸鱼 杨帆这句话是艾孽儿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杨帆这句话说完,卡住艾孽儿脖子上的大手就松开了。() 脸憋的通红的艾孽儿攸然向下落去,双脚还没着地,胸口就被一只钵大的铁拳打得塌陷下去,发出沉闷的“噗”声,整个人像一具稻草人似的飞出去,把侧院和主院之间的那道门硬生生地撞裂开来。 两扇上了闩的门板被艾孽儿的身子“轰”地一声撞裂,碎片乱飞,在静寂的夜里,那动静听起来十分惊人。 “他娘的!搞什么鬼?” 两个刚刚摸到后院的歹人陡然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巨响,不禁恼火地站住脚步,低声咒骂起来。他们无法再偷袭了,两道白se的人影已经在那声巨响之后迅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是两个白袍人。 “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白蛮武士怒喝道。 两个贼人一看行迹已经败露,便也不再躲藏,他们始终以为这宅里的人是普通的商贾人家,手里有刀并不令人意外,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谁家没有几口刀子?不但有刀,而且几乎人人都练过几手庄稼把式,其实也就是力气大点而已,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 一个贼人上前几步,大大咧咧地道:“不要怕,老子求财不要命,你们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拿出来,只要识相,便饶你一死。” 两个白蛮武士””又惊又怒,其中一人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到到这儿来勒索钱财!” 那贼人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真叫你说着了,我柳下采诨号就叫柳大胆儿!” “找死!” 白蛮武士怒斥一声,手中郁刀一挥,“呜”地一声就向柳大胆儿劈来。 刀刃狭长,夜se之中不甚清楚,那白蛮武士料他必然闪躲,这一刀本就是虚招。没有上十分的力气。不料他一刀劈下,柳大胆儿闪都不闪,“嚓”地一声,一颗大好人头便滚落在地。 “噗”地一腔热血喷起,把那白蛮武士吓了一跳,不禁失声叫道:“这厮的胆子倒真是很大!” 无头死尸直挺挺地立在那儿,血似雨点般洒落。()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攥住他足踝的手在那血雨飘落以前,便已攸然缩回。 闯进陈家的歹徒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好象这伙贼天生就这么笨拙。混战中有人一刀劈中了自己人的后背,有人打着打着裤腰带松了,一怔之下,对方的尖刀便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有人突然一跤仆倒在地。主动把自己的脑袋送到了对方的刀下…… 疑心生暗鬼的柳君璠嚎叫着跑开了:“有鬼啊!有鬼啊……” 柳君璠像中了邪似的,翻墙跳出陈家,魂不附体地沿着长街向远处狂奔而去,好象身后有一个yin魂正在穷追不舍。带着一个手下在外面把风的司马不疑诧然地””道:“小柳怎么了?” 杨帆暗中做手脚,昏暗之中倒没特别注意这个胆子极小的家伙,待柳君璠嚎叫着逃走,他才听出这个人的声音正是那个自称认识他的家伙。 杨帆有心去追,奈何这时陈家人已经全都起来了。灯笼火把亮如白昼。薰儿小姑娘握着她的那柄铎鞘,兴致勃勃地想要寻贼厮杀。慌得几个白蛮武士紧紧地护在她的身前身后,杨帆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形迹,只好悄然隐去 陈家大院里没有活口。这些白蛮武士都是头人身边的近身侍卫,所佩的武器都是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郁刀,再加上有杨帆暗中动手脚,即便没有被伤到要害的贼人,也都一命呜呼了。 至于其中有人胸口坍陷、有人被扭断脖子,一时间也找不到正主儿,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以为是别人在混战中下的手。 薰儿攥着她的铎鞘宝刀,前院后院左院后院兴冲冲地转了半天,一个厮杀的对手都没找到,正觉晦气的时候,身后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杨帆光着脊梁、穿一条犊鼻裤,披头散发地走出来,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问道:“出什么事啦,怎么这么吵啊?” 薰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嗔道:“真是头猪!” …… 没有活口,就无法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于是薰老汉很生气。半夜三更的,他那超大的嗓门在陈家”醉枕江山第五百零七章混水摸鱼”大院里响起来,吼得整条街都听得见:“居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半夜三更摸到老汉头上来了!老汉睡的正香……” 陈大羽忙着解释:“薰老,你别生气,说不定这是冲着我来的。” 薰老汉的嗓门更高了:“冲你来的?老汉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冲谁来的,大羽啊,你做生意一向还本份吧?嶲州城这地儿虽说乱了些,可这种强盗夜入民宅的事儿却也不多见!你结过什么仇家?” 陈大羽苦笑连连,压低声音道:“大羽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的。薰老,你声音小一些,莫吵了四下的邻居。” 薰老汉的嗓门更大了:“吵了就吵了,老汉差点儿被人摘去脑袋,还不兴喊两嗓子冤枉吗?明儿一早我就去找罗书道,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嶲州城都让他治理成强盗窝了。” 薰儿姑娘在一旁叹气:“可惜强盗太少啦,我都没来得及动手。” 薰老汉没好气地冲女儿嚷嚷:“谁叫你动手的,姑娘家家的,拎着把刀子跑来跑去,将来还嫁得出去吗?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薰儿姑娘大为不满,反驳道:“那我该听到声音就藏起来不成?咱们薰家不论男女,可从来没有一个孬种,这可是阿爹你自己说的。” 薰老汉对嶲州治安的声讨,迅速变成了父女之间的纠纷,陈大羽在一旁团团乱转,劝的口干舌燥,父女俩火气都很大,吵得旁若无人。最后还是雪莲姑”醉枕江山”娘出面,未来公公和未来小姑肯卖她面子,这动静才小下来。 杨帆在房里对那姐弟俩道:“没什么事儿,只是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摸上门来偷东西,跟咱们没关系,你们安心睡觉。” ※※※※※※※ 第二天一大早,薰老汉就怒气冲冲地拖着七八具尸体到都督衙门告状去了。陈大羽本劝他吃过早饭再去,薰老汉只说了一句“让他姓罗的管饭,不还老汉一个公道,我天天去他家里吃饭”就一撅一撅地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陈家来了一群官兵,把薰期的女儿和留守的人以及陈家上下人等全都“请”走了,薰老汉一语成谶,一大家子都去罗书道家里吃饭去了。一时间陈家人走室空,杨帆这个房客成了陈家唯一的主人。 都督府在这座小城里算是最庞大的一个建筑群了,一些建制规格其实早已逾越了都督的建制,如同一座王府,不过这些羁靡州的世袭都督、刺史们本来就如同地方上的土皇帝,建制上有所逾越,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为此与之交恶。 都督府庞大的建筑群里,在第三进院落里就有客房,不过钦差是贵宾,被罗书道安置在第五进院落里了,那是罗书道自己居住的院落。第三进院落的左右两厢客房平时都是闲置的,如今右厢客房却已住满了人。 右厢客房里,薰老汉正跳着脚儿的骂人,唾沫星子喷了罗书道一脸,罗都督学习娄师”娱乐秀”德“唾面自干”的作派,一动不动,任由那“毛毛细雨”飘洒到他的脸上。 “罗书道,你能耐了啊!你老子活着的时候,也得叫老汉一声大哥,你现在敢把老汉关起来,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杀了老汉,老汉四十二个儿子,不夷平你的嶲州城,把你小子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罗书道苦笑连连,低声下气地道:“老爷子,我哪儿敢抓你呀,你也看到了,这是牢房吗?我可是把你当贵宾侍候着呢。老爷子,小侄是你的晚辈,可也是朝廷的官员呐,那钦差发了话,小侄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罗书道打躬作揖地道:“老爷子,你消消气。小侄实在是两面为难呐。” 薰期一听是那钦差从中作怪,更是勃然大怒,道:“原来是他!好贼,拿着鸡毛当令箭,索贿不成,就想编排老汉的不是,老汉去宰了他!” “别别别,老爷子,你就别给小侄添麻烦了。当ri你要不是拂袖就走,有啥事不能商量?是,他是太贪心了,咱可以坐地还钱嘛,偏偏你老这牛脾气……” 薰期瞪眼道:“这么说反而怪我了?” 罗书道忙道:“当然不怪你,不过……” 罗书道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嗓音道:“老爷子,这些朝廷上下来的人,身后站着的自然是朝廷,小侄知道你老的能耐,可你能耐再大大得过朝廷?真要把事闹大了,这剑南道烽烟四起,倒霉的不还是咱们、不还是咱剑南道的百姓吗?” 薰期刚要说话,罗书道又抢着道:“没错,他这么做,是有点欺人太甚。小侄已经把你在剑南的势力跟他说了,黄御史听了也有些忌惮,再加上小侄从中说和,只要薰老你服个软就行了,他不就是图钱嘛,给他好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醉卧美人膝 薰期梗起脖子,背着双手道:“没有!老汉一文钱都没有!他有本事就杀老汉的头!” 罗书道苦着脸道:“小侄哪敢真的让你老人家掏钱呐,这礼物小侄已经替你给了,小侄只求你老人家不要生小侄的气,小侄把你老人家请来也是迫不得已。()另外,回头见了那位钦差,还请老爷子说话稍微客气一点!” 薰期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罗书道打躬作揖地道:“老爷子,小侄求你啦,求你老人家看在你那死去的老兄弟、小侄那过世多年的老父亲份上,帮小侄这个忙吧,小侄这个都督也不容易啊!” “你……看你这点出息!” 薰期是吃软不吃硬的xing子,被罗书道这么一说,也不好继续发火了,他叹了口气道:“罢了!老汉不与你计较,你说吧,什么时候放老汉回去?你这个地方透着一股子官威臭气,老汉闻不惯。” 罗书道陪笑道:“看你说的,老爷子想走就走,小侄还敢拦着你不成?” “好!” 薰期扭头招呼道:“女儿,叫上你陈叔,咱们走。” 罗书道赶紧拦住他道:“别别别,老爷子,你怎么也得陪黄御史吃顿饭,敬杯酒再走啊。” 薰期跺了跺脚,仰天长叹道:“唉!如果你老子还活着,也得被你活活气死,堂堂大都督,如此没有骨气,被一个狗屁御史挤兑成这样!害得老汉也跟着你一块儿丢人!” 薰期拔腿就走,走出两步不见罗””书道跟上来,便怒气冲冲地道:“站着干什么?走啊!” 罗书道奇道:“上哪儿去?” 薰期咆哮道:“当然是陪那个什么混帐行子的狗屎御史吃饭!” 罗书道陪笑道:“这还没到饭晌啊,你老歇歇乏、消消气儿,等到酒席备妥了,小侄来请你。” 薰期怒气冲冲地又走回来,走到罗书道身边时,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你可记住了,老汉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咽下这口鸟气。” 罗书道连声道:“是是是。老爷子对晚辈提携之恩。小侄铭记在心……” 罗书道一个长揖到地,再抬头时,只看到薰期的屁股消失在门内,然后“砰”地一声,大门关上上。 罗书道的脸上还带着笑,但是笑容中渐渐渗上一层苦涩:“黄御史说他肯放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薰期头人说愿意他愿意走人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罗某人……还真是好有面子啊……” …… 傍晚时候。()陈家的人被放回来了,罗都督亲自陪同,把他们送回来的。 薰期头人难得地没有扯开他的大嗓门继续骂人,一回陈家就闷头儿回了后院。虽然他只是被罗书道“请到”都督府喝了顿酒就回来了,在他看来已是丢尽了颜面。 奈何这不是他的地盘,耍威风也得有个限度。还有那个黄御史,虽然只是一个御史,他若想杀如同杀鸡,可黄御使的背后站着朝廷,他不能不忌惮三分””。 陈大羽夫妇则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很是庆幸陈家攀上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亲家,否则这一遭他们是在劫难逃了。回到陈家,撕去各道门上的封条。陈大羽夫妇都到薰期头人那里去了。 罗书道在陈家没人理会。心里好不是意思,他在薰期面前转悠了几圈。又道了番歉,便讪讪地离去了,陈家人和薰期的人都在薰期房里大骂黄御史,谁也没有注意到小雪莲已经怏怏的独自走开。 “雪莲小姐!” 雪莲独自蹲在院角,把裙子搂到膝上,正一片一片地揪着野草叶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杨帆唤了她一声,雪莲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嘟着小嘴,一句话也不说。 杨帆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看看她的模样,笑道:“雪莲小姐不开心了啊?有薰期头人护着,又没有人敢欺负你,干嘛不开心?有惊无险,安然回家,该庆幸才是啊。” 雪莲揪了片叶子在手里轻轻捻着,直到那绿se的汁液染了她纤纤的手指,才幽幽地道:“可是……杨家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呀。” “杨家的人?” 杨帆皱了皱眉,马上反应过来,知道雪莲说的杨家的人就是杨明笙的族人,他奇怪地问道:“杨家的人也被抓了?和你们一起被抓的?这究竟是因为什么罪名啊,如今你们被放回来了,为什么杨家的人还要关着呢?” 雪莲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没有人和我说这些。被抓的那些人,我都好熟悉,有叔伯,有婶娘……,虽然”醉枕江山第五百零八章醉卧美人膝”我娘嫁给了我爹,可是他们对我一直很好,看着他们被抓,我很难过。”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不请薰期头人帮忙把他们救回来呢?” 雪莲低声道:“我虽然没问,可我看得出来,说了也没用。头人不想跟那个坏人说一句软话,这一回还是罗都督帮忙,我们全家才被放回来。所以就算我开口,薰期头人也不会帮忙,还会被爹娘骂不懂事。” 杨帆笑道:“说的像个小可怜似的,你是他的儿媳妇嘛,又不是外人。” 雪莲摇摇头,道:“娘说,虽然头人很喜欢我,我也不可以恃宠而娇。阿娘说的对,头人有四十多个儿子,如果每个儿子都用自己的私事去烦他,他如何做全族的大头人?”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雪莲小姐,其实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长大了。” 杨帆隐隐有些不安,他在刑部待了这么久,对于三法司办案的一些程序和手段已经相当了解了。杨家的人被抓,看起来是很莫名其妙的事,如果要据此猜测黄景容的动机,似乎他只是想把谋反案扩大化。 但杨帆不这么想,杨氏族人为什么会跃入黄景容的眼帘?只能是因为杨明笙,杨氏族人在洛阳那般风光是因为杨明笙,被迫离开洛阳也是因为杨明笙,而杨明笙是刑部郎中,干的就是杨帆现在这个差事,是当时的刑部第一打手。 当时的刑部和御史台明争暗斗。比现在还要激烈。杨明笙一定得罪过许多御史台的人,所以黄景容趁机报复杨家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他用什么理由把不是”醉枕江山”流人的杨家扯进谋反案? 杨帆马上想到,周兴就是因为谋反罪而死,杨明笙是周兴的得力打手,黄景容准备如何利用这一点,便也不言而喻了。想通了这层关系,杨帆马上觉察到。黄景容似乎已经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那些流人可以杀了! 这时,雪莲又说话了:“薰期头人去赴宴,回来时很生气地说,有两个部落的头人被抓了,那是两个小部落。每个部落都只有百十来人,因为太小,平时安份守己,从不招惹是非,结果却被他指说是叛贼的同党。 罗都督偷偷对薰期头人说,黄御史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两个部落轻慢了他,一个部落送的礼物太轻贱。都是些山珍野果。不值几个钱。另一个根本没送礼。 礼送的轻的那个部落其实是因为太穷了,另一个没送礼的部落靠打猎为生。族人都住在深山老林里,跟一群半野人似的,本想着纵然不送礼也不会被他注意到。结果……,薰期头人说起来就生气,可还不是没救他们么,他只骂这个钦差贪婪成xing、睚眦必报,没有一点钦差天使的风度。” “他不是没有风度,而是想要找齐可以动手杀人的证据……” 杨帆迅速转着念头:“原蓄意谋反的周兴余孽杨氏族人乃是此案主谋,被判流放心怀不满的流人们则是同犯,那两个可怜的小部落则是被他们收买,准备一同造反的同谋,一起“谋反案”就这么被炮制出来了。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se,暮se沉沉,黄景容已不可能这个时间出城。尤其是薰期刚刚赴宴回来,也就是说黄景容刚刚散了酒宴”娱乐秀”。 明天,明天应该就是黄景容挥起屠刀的时候了吧? 杨帆缓缓站起身,从院墙上方望向远处的山峰,ri薄西山,残阳如血! ※※※※※※※※ 黄景容今晚的心情很不错,昨ri赴宴的地方官员和土司头人们在知道他这位钦差大人的“雅好”之后,一大早就陆续送来了许多黄白之物和其它珍奇。 美中不足的是,官员们大多是亲自来送礼的,土司头人们却大多是遣派管事送来,未免有些不够恭敬。此外,还有一些土司头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人没到,礼也没到,黄景容咬着牙根,把他们一一记在了“帐”上。 但是到了下午,薰期被抓的消息传开以后,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了,甚至还有一些上午给他送过礼的人,嫌自己送的礼太轻了,下午又给他补了一份,果然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贱种。 那个熏期他本来是决心拿来祭旗的,不过此人被抓之后倒是马上服软了,不但立即给他送来一大笔钱,还送了两个妖娆妩媚的蛮族美人儿给他暖床,听罗书道说,此人在西南还是比较有势力的。 黄景容考虑了一下,决定看在那些黄白之物和那两个美人儿面上,放那死老头一马。那老头儿是姚州的,不是本地人,放他回去还可以籍他之口把自己的威名在姚州传播开来,免得自己到姚州的时候还要立一立威,才能折服那些不识相的人。 黄景容赴宴回来,先掀开那一只只箱笼,眉开眼笑地点捡了一番金银珠宝,又一一锁好,这才兴冲冲地向卧室走去,里边正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在等着他呢。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这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看来黄景容是想颠倒一下顺序,今晚醉卧美人膝,明朝醒握杀人剑! p:六月二号,各位书友,请投下您的保底月票和今天的推荐票,多多支持!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嶲州张使君 第二夭一早忽然下了一场大雨,雨来的快去得也快,豆大的雨点连成了线,在地上来来去去的刷了半个时辰,便攸然收住,一轮红ri跃出云层。 云收雨歇之后,整个大地都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树木和花草被雨水冲洗的一片鲜绿。小池塘里荷花和荷叶上都缀着晶莹的水珠,娇艳yu滴。 青蛙重新跳上荷叶,扯开喉咙呱呱地叫着,几只红尾巴的蜻蜓迅速地点着水面,点出一个个小小的涟漪,阳光透过云层把绚丽洒满了大地,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今夭的夭气很好。 黄景容从榻上爬起来的时候,雕花胡床上那两个昨夜刚被开苞的美丽蛮女犹自玉体横陈地沉睡不醒,两张凝露海棠般的美丽脸庞紧紧地挨着,仿佛一只并蒂的花朵。 两个少女才十三四岁,正是渴睡的年纪,比不得年过半百的黄景容起的早,黄景容在一个少女高翘的臀部上摸了一把,一触便是幼滑紧绷富有弹xing的感觉,抬起手指,粉粉腻腻犹在指尖。 黄景容满意地笑了一下,起身更衣。 一夜颠狂,这一起身,他感觉自己的腰有点酸了,两条大腿也有些用力过度的感觉,终究是年纪大了呀,黄景容感慨了一下,决定以后要减少疏狂的次数,他可是很重视养生之道的,反正是自己盘子里的菜,慢慢享受就是。 黄景容让几个丫环侍婢侍候着洗漱穿戴完毕,步出滴水檐下。房中一夜风雨狂,没想到屋外也是一般光景,地上有被骤雨打落的树叶,可是就算被打落的叶子在阳光下都是翠绿绿鲜亮亮的,充满了勃勃生机。 黄景容长长地吸了口气,怡然一笑:今夭夭气不错,是个杀入的好ri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黄景容和罗书道带兵出城了。 小城的生活节奏很慢,入们生活的很悠闲,他们出城的时候,有些入家还在吃早餐呢。 骑在马上的罗书道全副披挂,在持着锃亮的刀枪剑戟的士兵拱卫下显得威风八面。但是他佝偻着脸,眼神飘忽,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看起来还不如他旁边那位昨夜连采两朵处子之花的黄御史显得jing神。 黄景容将罗书道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暗冷笑一声,微带嘲讽地道:“罗都督似乎有些不太情愿,莫非还在同情那些乱党?” 罗书道千笑两声,勉强道:“哪里,若有乱党意yu对朝廷不利,那就是我罗某入的死敌!罗某入对朝廷的耿耿忠心,相信黄御史是知道的。只不过……” 罗书道“丝”地吸了口气,好像牙疼似地道:“黄御史,那些流入中,有好多妇孺老幼,似乎……就算有入谋反,也和他们不沾边吧,你看……对这些入是不是可以开一面?” 黄景容嘴角一撇,淡淡地道:“罗都督这是在质疑本御史办案不公么?” 罗书道赶紧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觉得那些老弱妇孺……” 黄景容哼道:“那些乱党,老弱妇孺亦怀异志,今ri斩草不除根,来ri必成朝廷大患,为夭下大计,怎能心慈面软?” 黄景容咳嗽一声,又道:“普夭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有心怀异志者,虽地处偏远,亦不轻饶!如今圣入遣大军收复安西四镇,突厥与吐蕃联兵反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罗书道有些纳闷儿,不明白他怎么又扯到了西域战事上,却听黄景容道:“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已在冷泉、大岭,接连击破吐蕃和突厥jing锐各有三万余入。碎叶镇守韩思忠亦大破吐蕃名将泥熟俟斤的一万多jing锐! 一些西域酋长眼见吐蕃大势已去,纷纷投奔我朝,不ri,王孝杰就能大胜而归,到时候,圣入就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在内部捣蛋的家伙,哼!圣入一向最恨的就是反叛,对反叛者一向是宁枉勿纵,罗都督,不可不察!” 罗书道听到这里,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黄景容挂着捉摸不定的笑容,揶揄道:“罗都督,你我一见如故,本御史才和你推心置腹,说这么多话。换作旁入的话,本御史是懒得点拨他的。”” 罗书道没有说话,黄景容[***]裸的威胁令他暗自火起,可他终究提不起勇气来与这位钦差作对,罗书道只好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胯下战马身上,狠狠地一鞭子抽下去,向前方快速赶去。 黄景容看着他的背景,晒然一笑。 杨帆早在大军出城的时候就尾随其后了,但是半道上他就抄了小道,抢在了官兵的前面。 昨晚,他和雪莲小丫头聊了好久,通过雪莲了解到了罗书道的为入和他在此事过程中的一些表现,对于今ri阻止黄景容行凶,杨帆就更有把握了。 罗书道此入不过是个xing情有些懦弱的官僚,他要掌握权力,离不开朝廷的信任,更离不开地方的支持,他想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下去,既不得罪朝廷,也不开罪地方,所以他一直在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平衡” 在他的辖内,动用他的入马大开杀戒,他当然不愿意。但是这些将要被杀的入主要是流入,还有一小部分是失了势的官员家族以及两个微不足道的小部落,这就在罗书道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了,所以他才顺从了黄景容。如果黄景容再过份一些,他是宁可得罪黄景容,也不肯变成他赖以生存的嶲州入的仇入的。 杨帆把握到了他的心态,就知道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罗书道就会顺水推舟,置身事外,把自己推上去与黄景容打擂台。 如今已是他赶来嶲州的第三夭,此时露面虽然还是有些牵强,但勉强也说得过去,只消说是沿小道赶来的好了,谁能算清蜀地山地中有多少条小道? 前方草地上蜿蜒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浅不过膝。 杨帆策马赶到,猛地一勒缰绳,翻身下马,撩起溪水便向马身上泼去。等马身泼湿,水顺着鬃毛滴滴嗒嗒向下流淌的时候,杨帆又把幞头解下,头发松松地挽一个髻,拨下几绺头发垂在脸颊上,再往脸上扑些水珠,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就出来了。 片刻之后,一入一马再度向远方奔去,邛海已不远矣。 ※※※※※※※新任嶲州刺史上任已经近四个月了,不过在嶲州官民眼中,全都忽略了这个入的存在,很多入甚至不知道这位刺史姓甚名谁,而这一点本该是新官上任后其下属官员和地方百姓们首先应该了解的事情。 大家如此轻慢,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位刺史在这儿千不长,这位刺史姓张,今年已经七旬高龄。在这个做官终身制的年代,这么大年纪的官儿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这么大年纪的官儿还会被派出来从事开拓之责。 嶲州都督和刺史是世袭官。上一任世袭刺史死后恰好没有儿子,朝廷趁机安插了一名流官,正式结束了嶲州刺史世袭的制度。可是刺史的僚佐,诸如长史、司马、六司参军等等虽然不是世袭却也近乎世袭,全都由一些较小的世家把持着。 他们没有哪个家族愿意把嶲州变成流官制,让朝廷控制的更严密,所以对这位首任流官刺史都抱着一种抵制的态度,阳奉yin违、敷衍了事,意图把他挤走。 一位七旬老入本不该来受这个罪,可这位张老先生偏被派了这么一个差使,可见剑南道观察使对这位官员是极不待见的,大概就是想让他在这折腾死。可是,这位张刺史虽然年过七旬,却是身强体壮,jing力也旺盛的很。 他不但身体好,心机也深。你们不肯向我汇报地方上的实情?你们不肯执行我的政令?你们抱起团儿来抵制我?好!张老头儿明里哼哼哈哈,什么事都好说,暗地对对各司官员报上来的一切都做了详细记录,对自己发付有司执行的每一条政令也都做了详细记录。 最yin险的是,老家伙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还整夭扮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好象随时都会咽气儿,那些下属官员们就蹦跶的更欢了。在任入摆布做了足足三个月傀儡之后,老头儿突然jing神焕发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跑五个县都不费劲! 老家伙开始赴各县视察了,对地方官以前报上来的事情逐项核察是否相符,对他颁布下去的政令逐项检查是否执行,出了问题的官员就地免职,光是这样的话,他也撼动不了地方,如果他空降一些入来,照样会被地方官员、小吏、名流、士绅们合力架空。 但他在扮傀儡的这三个月里,除了拿小本本记帐,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千,他派了入分赴各县,专门打听由哪些有势力的地方名流与现任官员不合、甚至有仇。查出问题之后,他刚免了前任,马上就任命了后任,都是前任的对头。 上任的入也是地方名流,不会遭到整个地方的全力抵制,前任和后任有仇,这足以保证这些新上任的地方官员最大限度地执行他的命令,他这一手不能立即把整个地方完全掌控在朝廷手中,却足以撼动地方势力,征服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刺史跑了几个最主要的县,刚刚回到嶲州城,就听说都督罗书道陪着钦差御使带着大批官兵去邛海边“平叛”了。 张刺史又惊又怒,御史台那般入都是些什么货se他再清楚不过了。诬流入谋反?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入?那怎么成!尤其是这些流入中还有一些幸存的李唐宗室,而张老头儿正是以李唐忠臣自居的。 张老头儿刚进府门,听说消息后二话不说,拨马出了刺史府,便箭一般向邛海边上赶去。这位刺史的身体还真是好,七旬高龄,策马狂奔,待他赶到邛海边上,居然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邛海边上,官兵成扇形排列,正把百姓们逼得背对邛海退无可退,张老头儿奋力一鞭,胯下战马长嘶一声,陡然加快速度,笔直地向那官兵队伍撞了过去。 “刀下留入!刀下留入!” 张老头儿边策马急奔,边高声大喊。 几名官兵扬起刀枪,厉声喝叱:“来入止步!” 老头儿须发如雪,纷纷扬扬,嗓门儿比他们还大,口中厉叱道:“嶲州刺史张柬之在此,谁敢拦我?统统退下!” 张柬之提马向前猛冲,挺枪迎来的士兵闻听是本州刺史驾到,倒也不敢莽撞,急急左右闪开,张柬之提马急入,一直冲到罗书道和黄景容前面,一勒战马,碗口大的马蹄重重一踏地面,溅起一蓬黄沙。 张柬之嗔目大喝:“贼子敢尔!竞以谋反为名,屠戮无辜百姓!” 黄景容脸se一沉,扭头问罗书道:“这老匹夫是谁?” 罗书道尴尬地道:“张公乃本州刺史。”说着身子一倾,低声道:“他叫张柬之,前两年刚刚砭离京师,黄御史可听说过他的名字?” 黄景容轻轻“o阿”了一声,忽然记起了这个入。 大器晚成这句话简直就是张柬之的最佳写照,张柬之当年考中进士以后,被委了个清源县丞,八品官,起步倒是不低,但是做的时间长了点儿,这位仁兄在县丞的位置上一直千到六十三岁,始终未见升迁。 直到六十四岁那年,武则夭做好充分准备,要龙袍加身了,开始大肆提拔外官,替换朝廷中一些看不顺眼的官员,他也做为备选官之一进了京,武则夭廷试之后,对他很满意,任命他为监察御史,不久又升为凤阁舍入。 唐初时候,凤阁舍入(中书舍入)入直阁内,出宣诏命,凡有陈奏,皆由其持入。凤阁是掌出令权的所在,凤阁舍入在凤阁的地位就像杨帆这个刑部司郎中在刑部的地位,权柄不可谓不重。 武则夭这是摆明了要重用他这个在李唐治下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官员,想要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结果张柬之却以李唐忠臣自居,根本不买武则夭的帐,对武则夭颁布的许多政令不予赞同,行使凤阁的驳回权,一一驳回,惹得武后大怒,把他砭到了地方。 黄景容当时就在御史台,知道这些事情,因此听说过张柬之的名头。这位主儿连说一不二的女皇的旨意都敢忤逆,一听此入是他,黄景容还真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他是钦差,而张柬之不过是一州刺史,倒也不用怕他,便又泰然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针尖对麦芒 黄景容脸se一沉,道:“张刺史,本钦差驾临嶲州府,你身为本州刺史不来相迎,已然失了礼仪。今ri本钦差查办流人谋反一案,你又横加干涉,意yu何为?” 张柬之冷笑道:“钦差已经决定将流人全部处死了,张某请问,口供何在?他们谋反的证据何在?谁是主谋、谁是同谋、谁是从犯,兵甲器仗、辎重钱粮何在?难道,钦差所说的叛党就是这些衣不蔽体、面有菜se的老弱妇孺吗?” 数百个老人、孩子、妇人依偎在一起,在明晃晃的刀枪下瑟瑟发抖,这就是蓄谋造反的叛党?只需一队民壮,就能把他们杀个jing光,这样的一群人会想造反?在张柬之义正辞严的喝问声中,官兵们手中的武器渐渐地垂了下来。 黄景容大怒,叱道:“本官奉朝廷旨意巡视流人,如何断案那是本官的事,轮不到你张柬之横加干涉!” 张柬之针锋相对地道:“朝廷任命本官为嶲州刺史,身为一方父母,既然事涉本州百姓,本刺史就管得到!” 黄景容不屑一顾,从怀中取出圣旨,高高擎在手上,厉声喝道:“本钦差有圣旨在手,尔等还不动手,也要意图谋反吗?给我杀!杀光他们!” “谁敢!” 张柬之抽出长剑,咆哮道:“谁敢动手,便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张柬之手下那几个公差是他做清源县丞时便带在身边的老人,对他忠心耿耿,虽有大军当面也毫无惧se,纷纷抽出腰刀,护在他的 ” ” 身前。 罗书道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劝道:“黄御史、张刺史,两位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 黄景容怒视着他道:“罗都督,本钦差奉旨查案,你身为本州都督。负有佐助之责。还不快赶开这老匹夫,立即执行死刑!” 张柬之也怒视着罗书道,喝斥道:“罗都督,你食民脂民膏,受一方供养,不能保一方平安,护一方百姓。反而助纣为虐,你惭不惭愧?” 罗书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当然不喜欢黄景容在这里指手划脚,可他更害怕钦差做手脚把他搂进去。眼前这个张柬之,不就是朝廷趁着嶲州原刺史没有儿子,无视其几个侄子的诉求而派来夺权的么,如果自己行差踏错。给朝廷一个借口,难保不也是这么个下场,黄景容背后站着的是朝廷啊。 想到这里,罗书道把心一横,沉声喝道:“黄御使乃钦差天使,本都督自然奉谕办事!来人啊,遵照钦差天使的命令行事!” 众兵士一见都督下了令,立即手握长枪向前逼去。人群中马上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叫声。张柬之浑身发抖,拼命挥舞长剑劈砍着阻止。那些官兵也不与他交战,只留下十几个人,用长枪将张柬之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逼在zhong yang,任由他的长剑劈砍在自己的枪矛上,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只管将他们拦住。 张柬之绝望地大呼道:“不许动手!你们如此丧尽天良,黄景容,老夫要告你!罗书道,老夫要告你!” 罗书道转脸看向别.. ””处,只当没有听到,黄景容撇了撇嘴,晒然一笑。 古代言情 > 架空历史 > 娇娘医经,看俺书的妹纸和喜欢言情书的汉纸可以去瞅瞅喔,书号3039651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二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蒙蒙烟雨中,一艘无篷船和一般乌篷船,一前一后,仿佛两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儿般荡开涟漪丛生的水面,向湖边荡去。 无篷船的船夫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用力拧着衣服的水,阿卜杜拉趴在船舷边,奄奄一息地嘟囔道:“你们中原男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杨帆毫无反省之意,哼道:“你入乡而不随俗,该当有些惩罚。” 古竹婷为杨帆撑着伞,抿着小嘴儿,笑眯眯的煞是可爱。 阿郎为她出头,那是在乎她,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被她的男人如此重视的,在如今这个朝代,姬妾可以用来馈赠他人或者拿来款待客人,有名份的妾室虽不致遭此待遇,却也不会得到主人应有的尊重。 阿卜杜拉是沈沐手下大将,而杨帆和杨帆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如今阿卜杜拉只是言语间有所倾慕,并没说什么不堪的言语,就受到杨帆这样的惩罚,古竹婷心里头可是甜蜜的很呢。 岸边正有人等候着,略略一扫便不下数十人,俱都牵着马缰,蓑衣笠帽,身形站的笔直。其中有阿卜杜拉的几名随身武士、有沈沐派来迎接杨帆的高手,任威等几名杨帆的亲随也等在那里。 杨帆皱了皱眉头道:“沈沐怎么挑了这么个坏天气会面?” 阿卜杜拉从船上爬起来,抱着双臂,脸色有些发青。他不怎么怕热,却很怕冷。湖水里浸了这一趟,可把他冻坏了。阿卜杜拉瑟缩着道:“哪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日子,碰巧今天就下雨了。” 杨帆微微笑了笑。尖尖的船头既将碰上木制的码头时,船夫把竹篙轻轻一点,小船鱼儿一般把尾一摆,便以侧舷轻轻擦靠到了岸上,停的非常稳。 后边替杨帆驾着另一条船的阿拔斯虽会撑船,技艺却很一般。到了岸边不知摆荡,船尖笔直地撞向岸去,把他自己闪了个踉跄。 杨帆现在的情形,已经可以步行、小跑,早起时做些不太刚猛的动作练练武艺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已经可以乘马而行。但沈沐还是给他派来了马车。 四匹马拉着的一辆轻油车,十分宽大,阿卜杜拉手忙脚乱地爬上车,对杨帆牙齿打战地道:“请稍等,我换身衣服。”过了一会儿,一团湿答答的衣服抛了出来。随即阿卜杜拉从车厢中挺胸腆肚地走出来,那只落汤鸡又变得人模狗样了。 阿卜杜拉把杨帆请上了车。杨帆甫一登车就感觉车子不似它外观所表现的那么轻巧,轻轻在壁上一扣,听那声音果然是内夹铁板的。 车轮辘辘,在数十骑士的护送下驶出了隆庆坊。古竹婷取出一方丝帕,替杨帆沾了雨水的脸颊轻轻拭了拭,杨帆听着淋漓的雨声,对阿卜杜拉道:“沈兄有话要讲。何不来我湖心岛,这样的天气。去‘长安居’作甚。” 阿卜杜拉道:“沈沐说你那岛上太素了,他如今日子不好过啊,这也算是公私两便吧。” 杨帆奇怪地对古竹婷道:“咱们平素吃的食物很素么?” 古竹婷也茫然不解,阿卜杜拉苦笑两声,却并没再解释。 洛阳如意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就叫如意楼,与该坊同名。长安平康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却叫长安居,与该城同名。 到了长安居前,车马停下,古竹婷撑着伞先盈盈地走了出去,美目一扫,只见数十名骑士早就下了马,他们的站位看似随便散乱,其实已经将任何可能存在的偷袭死角都已封锁住。 古竹婷犹不放心,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弯腰掀起车帘,柔声道:“阿郎,可以出来了。”这车前帘子也是以五金之丝织成,不止能防箭矢,连火都能防,看似柔软,实则极为沉重,古竹婷挽起来却不费什么力气。 杨帆点点头,举步走了出去,杨帆以前还不曾来过这里,如今一看这“长安居”,不由欣然赞叹。 白墙黛瓦、飞檐斗拱,比起洛阳的如意坊来似乎少了几分脂粉气,可是看着却极为大气,若非早知长安平康坊就如洛阳如意坊一般,乃是烟花聚集之地,杨帆真要以为这是规模宏大的一家书院了。 门楼砖雕精细,两旁有对联一副,中间三个大字,赫然是“长安居”,任威已经放好脚踏,杨帆无暇细看便信步走了下去。阿卜杜拉随后出来,他的小随从阿拔斯急忙殷勤地上前搀扶。 这“长安居”作为此间最大的一处青楼,生意本极红火,不过现在是白天,又下着雨,客人想必不多,杨帆站在门下不见有客人出入,连迎客的伙计都未见一个。及至走进去,依旧不见有人走动,杨帆这才明白,这处青楼今日怕是被沈沐包了。 “长安居”里这边一丛鲜花、那边一片修竹,柳下有棋台琴案,水边有石桌小几,庭院深深,环境优雅。阿卜杜拉引着杨帆穿过一处葫芦门,穿过花架,又是一道九曲长廊,长廊下有楼里姑娘闲游看雨。 见他们过来,姑娘们笑靥如花,敛衽施礼,却没有一拥而上、挠首弄姿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十分自在。长廊尽头,有一幢精致的二层绣楼,阿卜杜拉向杨帆示意了一下,杨帆扭头对古竹婷和任威等人嘱咐道:“你们候在楼下!” 上青楼赴宴,他就不好带着任威等人上去了,身后站着几个赳赳武夫算什么,又不是找人打架谈判。古竹婷现在还是他的贴身护卫,而且是女儿身,上楼原也不妨,但杨帆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带她上去便更觉不妥了。 杨帆心思细腻。古竹婷知他心意,乖乖答应一声,便收了雨伞与任威等人进了楼。 杨帆拾阶而上,沿着雕花扶栏一上楼,便见眼前偌大一间厅堂,厅中布置花团锦簇,偏偏并不显得奢华俗气,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华美。 沈沐坐在一张几案后面,左右各有一位美人儿。双目之瞳如碧玉炅炅,两鬓秀发似黄金拳拳,赫然是两个极其妖娆貌美的胡姬。两个胡姬一个挟菜、一个喂酒,沈沐的一双手只管在两个美人儿身上忙碌着,却是喝酒吃菜两不耽搁。 杨帆失笑道:“沈兄左拥右抱,美人佐酒。好不惬意!” 沈沐哈哈一笑,放开双手,一双眼睛微醺,却仍不失精明,他对杨帆笑道:“你我辛苦一番,所为何来?如今大功告成。正该好好享受。来来来,快请坐。” 杨帆听他说“大功告成”。心中便是一动,他在沈沐对面的几案后缓缓落坐,这才问道:“他们肯让步了?” 沈沐微笑道:“不错!昨日,郑宇陪着郑家老太公来见过我。” 沈沐说着在两个胡姬丰满的翘臀上拍了拍,示意她们两个退下。 那两个美貌胡姬被他摆弄的俏颊嫣红春情上脸,显然是动了**,原以为马上就要与他胡天黑地一番。不想杨帆一来,这位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客人马上就把她们赶出去了。两女蓝汪汪的大眼睛瞟向杨帆时,不免就有了一丝幽怨。 杨帆被她们看的头皮发麻:“我跟沈沐又不是香火兄弟、旱路英雄,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 两个胡姬姗姗地退下,厅上顿时一空,杨帆这才发现阿卜杜拉并没有跟上来,刚才一到楼口他就止住了脚步,如今楼上只有他和沈沐二个人了。 四壁帷幔被风轻轻拂动着,带入丝丝春雨的潮气,让人不免产生几分萧索的味道,可沈沐看起来却兴致勃高。他又喝了口酒,这才道:“继嗣堂如今已在你我二人掌握之中,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失去了跟我们决裂的勇气。 何况,我们还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清楚,选择与我们合作,远比跟我们决裂的损失要小,而且,我们虽然坑了他们一道,但是要跟他们合作却是诚心诚意的,这一点他们也明白。 如果这还不能让他们甘心让步的话,二张执掌文教的风声一传出去,他们就不能不认真考虑了,呵呵,我们虽然损失不起,但我们豁得出去,他们损失的起,可他们不敢拿几十年上百年的沉沦做代价,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靴的。” “的确是个好消息!”杨帆欣然微笑起来,斟满一杯龙膏酒,向沈沐一举。 虽然他早知道和解是世家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一日得不到准确的消息,他终究放心不下,这几天他买房置地、游山玩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其实不无故意作态的想法,直到此时,他绷紧的心弦才真的放松下来。 沈沐微笑着举起杯,与他遥遥一碰,一饮而尽,又凝视着他道:“接下来,二郎如何打算?” 二人之间早已有过许多交流,又共同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已经不需要婉转或者试探,因此沈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二人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选择了同进同退共同战斗的两个盟国,对于如何瓜分胜利果实,那是在战胜之前就已决定了的,不需要就此再进行磋商。但是战胜之后对外要采取什么策略,却是不能事先商定的。 因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败则一败涂地,胜则攫取权力,没什么好讲的。但是仗会打到什么程度,会造成多大损失,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情形,这却存在着太多的变数,事先没有办法规划。 杨帆明白沈沐这是在询问他,也是在考较他,虽然他对此早就做了一番规划,也征询了观天部的意见,有了详细的考虑,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地道:“一个字,稳!咱们可不能学秦始皇。 接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与世家的联系,争取他们的信任。毕竟,咱们的根在他们身上,彼此间不仅仅有着许多共同利益,而且今后也是分不开、离不了,我们得用诚意让他们明白,我们只想独立,而不是跟他们决裂。不过这次他们吃了大亏,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怕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沈沐微微一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各世家阀主都是一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我一直觉得,人年纪太大就会缺乏闯劲儿,但是因此一来,他们会更倾向于求稳。血气之勇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或仇恨,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是一样。” 杨帆道:“最好如此!另外一个,我们要稳下来,经营内部。我们现在用强势手段清洗异已、震慑群雄,的确达到了目的,但是这样的继嗣堂是不稳定的,我们还需要用心经营。况且,显隐二宗从此一家、互为显隐、因势而定的策略,也需要让他们适应。” 沈沐专注地听着,慢慢呷了口酒,缓缓地道:“那么对朝中之势,二郎怎么看?毕竟,不管是我们继嗣堂也好,各大世家也好,因为过于庞大,朝廷稍有动作,就会对我们有莫大的影响,世家当初成立继嗣堂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来自朝廷、战争、动乱的变数,我们因为这个使命而生,本身也有这个需要。” 杨帆略一沉吟,缓缓地道:“女皇虽老,爪牙未衰。如今女皇正有一个最强大的而且是她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正一步步向她逼近,我们何不耐心等下去?这时抢着向女皇挑战,是很愚蠢的。” 沈沐目光一凝,道:“这个敌人是?” 杨帆道:“时间!” 沈沐豁然大笑起来:“二郎所见,与沈某不谋而合,哈哈哈!同二郎一起做事,当真痛快!” 沈沐“啪啪啪”三击掌,高声道:“歌乐美人儿,且为我等一助酒兴!” 沈沐一声令下,身着龟兹、波斯、大食、突厥等各式异国服饰的美貌胡姬如穿花蝴蝶般一只只“飞”了进来,杨帆打眼一扫,只见个个体态妖娆,貌美如花,就没一个不耐看的,怕是这“长安居”中身价最高的美人儿都被沈沐叫了来。 一时间,弦乐声声,群雌粥粥,谁会想到如此风月热闹下,这两个在官场上绝对算不上权倾朝野的人物议论的竟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可是当初曹阿瞒和刘大耳朵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时候,袁术袁绍刘表孙策等英雄俱在,他二人又何尝是天下至尊了? 杨帆这样想着的时候,似乎沈沐也有同样的感觉,忽然望着杨帆一笑,说道:“今天下英雄,惟二郎与沐耳!” 杨帆为之失笑,正考虑要不要凑趣地配合一下,比如失手掉落筷子,就听楼外一声娇叱:“沈沐那个混蛋可是在此鬼混?” 沈沐闻言色变,手中酒杯当啷落地。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每位读者都有的,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随着你的订阅、点赞、打赏等消费,票票还会再给,莫忘记及时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三章 好事难成 “闪开!” 公孙姑娘穿一身红,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就像一只从头红到了尾的朝天椒,怒气冲冲地向楼上冲去,管弦丝乐之声就从楼上传来,那个混账东西自然应该是在楼上。 隐宗的人不敢拦她,他们那位风流浪荡的宗主情债无数,而且专门喜欢招惹不好招惹的大户人家小姐,类似的戏码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到了,何况他们之中有人认识公孙兰芷的,这时哪敢多事。 “沈沐!” 公孙兰芷一声厉喝,提剑一跃,极其利落地出现在厅堂中央,一看面前情形,却是为之一怔。厅上有很多人,但是只有两个男人,其他的都是女人。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杨帆,对面坐着的是个大食国人,公孙兰芷认识,那是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穿着一袭肥大的大食国袍服,盘坐于席上,倚红偎翠,眉飞色舞,在他身边环绕着的足有七八个美人儿,对面的杨帆与他一般无二,身边也有七八个美人儿,将他团团围住,亲得他满脸唇印。 公孙兰芷四下一扫,不见沈沐形踪,不觉怔了一怔。她跟杨帆的关系不太和睦,而且阿卜杜拉才是沈沐的心腹,于是她只横了杨帆一眼,便大步向阿卜杜拉走去,瞪着他道:“沈沐呢?” “啊!是公孙姑娘啊!”阿卜杜拉抱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儿,大手在她丰满的怀里用力揉搓着。眉开眼笑地道:“没想到在这里有幸遇到公孙姑娘,哈哈哈,你说沈沐?我今天没见到他呀。” 公孙兰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四下一看,大步走去刷地一声拉开帷幔,帷幔后面自然没人,公孙兰芷又探头向窗外瞧瞧,窗外也没有人,沈沐不会武功。如果他在这里,本也不可能及时逃去,而这空荡荡的大厅里是藏不了人的,公孙兰芷火气渐消。 她这几天向沈沐发动了逼婚攻势,沈沐先是推诿,最后竟然失踪。把公孙姑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公孙兰芷作为女武痴,在长安游侠中颇具威望,她一声号令,通缉逃夫,长安游侠纷纷凑趣,都在帮他打听消息。 今日杨帆雨中赴平康坊。因为下雨行人不多,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信口说与公孙兰芷听了,公孙兰芷知道杨帆与沈沐是一对狐朋狗友,却也知道杨帆一向洁身自爱,很少出现在风流场所,登时便疑心是沈沐邀请,因此才急匆匆赶来,谁知到了这里才知是会唔阿卜杜拉。 公孙兰芷见沈沐确实不在这里。醋意去了,火气也渐消。当下便想转身离去。杨帆怀里抱着一个美人儿,懒洋洋地道:“公孙姑娘,听我良言相劝,女人就该有点女人样子,你若不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沈沐也不会逃避你了。” 公孙兰芷瞪了他一眼,气唬唬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没好气地瞪了杨帆一眼,见杨帆一脸唇印,怀里还抱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那女人一张脸都钻到他怀里去了,其形其状实在丑陋不堪,俏脸不由一红,又恨恨地道:“没想到你平素的老实样儿都是装的,没有师妹管束,你便如此风流,等小蛮到了长安,看我不告诉她!” 杨帆拍了拍怀中美人儿的丰臀,洋洋得意地道:“我那贤妻温良淑德,便是知道我出入烟花柳巷,也不会像你一般模样的。” 公孙兰芷气极,可她知道杨帆不是吹牛,她那师妹被杨帆降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对这个臭男人有所违拗,当下只能恨其不争地“呸”了一声,悻悻然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公孙兰芷搅了人家酒局,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讲,提着剑扬长而去。只听那楼梯声“噔噔噔噔”的远去了,以公孙兰芷的轻身功夫本不至如此,这分明是她含忿之下有意为之。 脚步声刚一消失,伏在杨帆怀里的美人儿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把披散的长发左右一分,心有余悸地道:“这野丫头,险些被她吓死了。” 杨帆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公孙姑娘旁的都好,可是这脾气实在叫人吃不消。沈兄根本不该招惹她的。” 沈沐把身上披着的女人长衫脱下来,摇头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杨帆睨着他道:“怎么?难道你已经把她给……” 沈沐道:“那倒没有。” 杨帆奇道:“既然你没坏了人家身子,有何不能了断的。” 沈沐悠然长叹道:“伊人一往情深,我怎忍,挥慧剑,斩情丝……” 杨帆没好气地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走,懒得看你这副可气模样。” 沈沐道:“我今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怎就走了?” 杨帆道:“你要寻欢作乐,不是还有阿卜杜拉陪你么?公孙姑娘既已走了,你还怕她回来不成!” 这边吩咐下去,古竹婷马上登楼来接杨帆,其实杨帆现在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原不需她如此照料,可古竹婷怎么放心得下。古竹婷见杨帆一脸唇印,连忙取了手帕,自墙角盆中扑湿了,细心帮他拭去,这才搀起他的手臂。 沈沐见古姑娘温情款款,贤良淑德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杨雪娆、李七七、公孙兰芷,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不由羡叹道:“看看人家二郎,女人调教的这么好,我的女人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温柔听话的呢?” 阿卜杜拉笑吟吟地道:“在我们那儿有句谚语:‘女奴可以自由买卖,自由女人却是男人脖子上的枷锁。’我早跟你说过的,你不听。偏要去招惹这些不该招惹的女人,现在知道苦恼了吧?” 沈沐赶紧求知若渴地问道:“那么你们那儿的谚语有没有说,男人一旦套上了枷锁,要如何才能打开?” ※ 杨帆登上轻车,车马启动后,才向古竹婷轻声解释道:“沈沐生性风流,可这几日被公孙姑娘追得东躲西藏,今日难得逃出来透口气儿,不想又被公孙姑娘闻讯追来。我脸上的吻痕,都是故意做戏帮他遮掩才造成的。” 古竹婷捻着衣角,垂首道:“郎君无需向奴家解释,奴家又不会干涉郎君的事情。” 杨帆轻轻牵起她的柔荑,欣然道:“今日见识了公孙姑娘的蛮横霸道,才知道我家婷儿的好。” 古竹婷似嗔还喜地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难道……阿郎平时觉得人家不好么?” 杨帆笑道:“平时也好,只是有公孙姑娘比着,就更加觉得我家婷儿可爱了。” 杨帆说着,就势在榻上躺下,枕在古竹婷浑圆结实的大腿上,他今日只浅饮了几杯。并未醉酒,可是脑后枕着一双暖玉。鼻端是她淡淡的体香,惬意之中竟然有了几分倦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古竹婷心疼地道:“阿郎身子还未大好呢,沈公子为了自家快活便拖阿郎出来,真不像话,阿郎且歇一歇吧。” 杨帆嗯了一声,又往她怀里靠了靠。这是杨帆第二次枕在古竹婷腿上。古竹婷的感觉与上次又有不同,那一次是惊喜莫名。而今芳心已有归属,荡漾在心头的,却是一种宁静满足的幸福了。 车行辘辘。杨帆在这细雨淅沥中真的睡去了,直到上了湖心岛他才被古竹婷轻轻推醒:“阿郎,回到岛上了。” “嗯!听雨易眠,这一觉真是好睡。”杨帆惬意地抻了个懒腰,双臂刚刚伸开,突然又停下,从他躺着的角度望去,几乎看不到古竹婷的俏脸,跃然在他眼前的是颤颤巍巍傲然挺立的一双玉峰。 杨帆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的纤腰,身子抬起,把脸颊埋进她的酥胸,深深地吸了口气。“哎呀,阿郎……”古竹婷被杨帆的偷袭弄得手足无措,杨帆在她胸前一蹭,她的酥胸顿时像过了电似的,有种酥酥的感觉。 古竹婷羞怩不胜地道:“阿郎,已经到……到岛上了。” “嗯!”杨帆应了一声,却没放弃对她的骚扰,而且有些变本加厉了。古竹婷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点点灼热起来,双峰愈发坚挺,乳珠也一点点变硬,古竹婷又羞又怕,阿郎怎么越来越恣行无忌了? 杨帆是一个成熟健壮的男人,他可真的有很长日子不曾跟女人亲热过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不是东奔西走地忙碌公事,而是每天都在湖心岛上修身养性,同时各种天材地宝不断地进补,春天火气又旺,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畔,他当然很容易就被撩拨起来。 再者,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古竹婷对他又是一向予取予求,这些都纵容了他。可古竹婷却羞不可抑,大唐风气开放,可她却生长在规矩森严、风气最不开放的世家,骨子里她是个极传统的小女人,她可接受不了这些。 但她又没勇气反对杨帆,正因为她太传统,所以一旦心有所属,对她的男人的顺从便深入了她的骨髓,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阿郎……”她只能低声地央求。 杨帆放开了她。虽然他此时**如潮,有些难以遏制,可他还是很在乎古竹婷的感受,他听得出古竹婷的难为情。他贴着古竹婷的耳朵道:“那就先回去,可是回到府上你可别找理由了,今天,你逃不了。” 古竹婷被他咬着耳朵,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身子都酥软了,如今只想着让他下车,免得被人发现异样,因此红着脸只管点头,这时就听车外有人朗声大笑道:“哈哈,二郎回来了,为兄等你多时了。” 杨帆两眼发直:“我有这么多兄弟?我怎么不知道!”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车帘一掀,杨帆就看到了独孤宇神采飞扬的笑脸,在滴水涟涟的檐下。 长安风云获得最大利益的当然是武则天和幕后策划推动并借武则天的手大获全胜的显隐二宗,但是除了他们,还是有许多人从中获利,独孤世家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他们获得的利益在政治权力上并没有太直接的表现,沈沐和杨帆是有意识地不让他们过多地掺和到权力之争中来,这会令未来的局势更加复杂。 但是,经济上的收益、作为地方大族的崛起,必然会反作用到政治上,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和影响较之以前还是有了极大的发展。这一点是客观事实,杨帆和沈沐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其发展。 出身庶族的杨帆和沈沐,本能地不愿意看见世家大族独揽大权左右朝政,虽然从理智上他们也明白,出身庶族并不代表做官就一定清廉,庶族子弟并不见得比世家子弟更具才干,唯阶级论的想法从来都是愚蠢的 而且无论古今,即便千年世家没有了,政治世家也依旧会存在,它的存在也许没有千年那么久,可是几代人的影响还是有的。只要家庭、亲族、社会的组成架构不变,只要人类还有情感在,这种事就永远不可能避免。 杨帆和沈沐并没有狂妄到自以为能动摇它,这根本就是源自人类最根本的情感。换作是你,你有别人所不具备的实力和资源。你会不会投注在你的亲生子女身上,你会不会全心全意地栽培他、扶持他,希望他比你走的更高? 沈沐和杨帆都是聪明人,明知不可违的,他们就不会逆天行事,而是适应它。何况他们眼下还需要关陇世家的支持,尤其是皇帝迁都在即,而关中是关陇世家的根基之地,七八代经营下来。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皇权也没办法连根拔去,适当分润利益达成共赢就是唯一的选择。 独孤宇很高兴,原本在日益窘迫的关陇世家中,独孤世家就因为率先选择与实力更雄厚的山东士族合作,比起其他关陇世家来保留了较多的元气。只是山东士族传承千年,早已自成体系,他始终被排斥在门外。 转而选择与杨帆合作后,他终于得偿所愿,如今山东士族考虑到皇帝即将西迁,他们的官场势力几乎损失殆尽。没有几十年功夫恢复不了元气,所以开始放下姿态。同土生土长的关陇世家频繁接触,加强了合作,这令独孤宇更加扬眉吐气。 杨帆见是独孤宇,脸上便露出了笑意,脚踏已经放好,细雨已然如丝,杨帆也不等古竹婷为他撑伞便快步走了下去。挽起独孤宇的手臂欣然道:“独孤兄来了,怎么竟在檐下相候。我这院子里尽是粗人。不懂待客之道,独孤兄千万莫怪。” 古竹婷担心脸上的嫣红会被人看出异样,又担心发髻衣着会显得凌乱,所以躲在车里很是认真整理了一番,这一来就落到了杨帆的后面,等杨帆把着独孤宇的手臂并肩行向客厅时,她才从车里姗姗出现。 任威等人好像都很忙,要么神情专注,要么脚步匆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人向古竹婷多看一眼,古竹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独孤宇这次来见杨帆,是代表关陇世家想跟杨帆就今后的合作明确一些意向、敲定一些细节,同时对于山东士族抛来的橄榄枝该如何反应,也得了解一下杨帆这个强大盟友的意见。 如今长安正是多事之秋,每一个人都很敏感,动静稍大一点就会引人注意,所以关陇世家不能声势大张地与杨帆接触。因为独孤宇早就与杨帆有联系,这件事连柳徇天都知道,来探望他名正言顺,关陇世家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杨帆刚从沈沐那儿回来,他对时局的看法以及今后的思路已经得到了沈沐的认可,再答复起独孤宇来就胸有成竹了,许多关陇世家急于了解掌握的底限和态度,如今都得到了杨帆明确的回答。 关陇世家还在等独孤宇的消息,山东世家在关中的势力被大肆清洗、势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关陇世家急于占据他们腾出来的势力空白,心情急迫的很,如今有了准信儿,独孤宇急着回去与关陇各世家沟通磋商,所以马上便向杨帆告辞。 “独孤兄且慢!” 杨帆唤住独孤宇,略一沉吟,才道:“小弟还想麻烦兄长一件事。” 独孤宇听了又坐回座位,欣欣然道:“你我之间何谈麻烦,二郎有话只管讲。” 杨帆道:“皇帝已经咸告天下今年将迁都长安,小弟身居禁卫之职,须在天子抵达长安之前,将整个宫城检查清理,布戍防务,因此是不能离开的,而我的家人都要从洛阳搬来……” 独孤宇恍然道:“二郎府上只有女眷和孩子,搬家确属不易,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介时我亲自往洛阳一行,护你家人来此。” 杨帆微微一笑,摇头道:“小蛮和阿奴虽是女流,却有一身不让须眉的本领,何况以我今时今日的能力,何至于搬个家都要麻烦兄长。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当然……这也是我的家人。” 独孤宇眼珠转了转,心道:“二郎莫非还置了外室?”当下谨慎答道:“二郎只管吩咐,只要帮得上忙,为兄绝不推诿!” 杨帆轻轻垂下眼睛,低声道:“宁珂!小弟请独孤兄把宁珂从洛阳接回来。” 独孤宇“啊”地一声,脸上顿现戚容,虽然胞妹过世已久,可他与这个妹妹感情最为深厚,忽听杨帆提到她。难免勾起他的伤心事。杨帆低声道:“小弟在隆庆池畔置了地,正在起造新宅,我想……把她接过来。” 独孤宇沉默不语。 杨帆道:“世事难料,宁珂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无法预料到天子迁都,如今我来了长安,怎能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洛阳。” 独孤宇迟疑地道:“二郎,你与宁珂并无名份,只怕……” 杨帆摇了摇头。道:“名份?宁珂未嫁,过世之后就该把灵柩运回长安葬入独孤家的祖宅,可她没有,为何?” “这是宁珂的遗言,我……不能违拗……“ “她为何要留在洛阳,你应该很清楚。舅兄!” 独孤宇身子一震,眼圈儿红了,沉默半晌,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好!这件事,我来办!” 杨帆起身。向他长长一揖,独孤宇向他还了一礼。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杨帆没有提娶宁珂过门给她一个名份的事,那些仪式都是给活人看的,他心中记住了这个女子,能记她一生一世,这就够了,没必要表演给别人看。况且,如果他真想公开娶独孤宁珂过门。反而会制造许多麻烦。 独孤世家一定有人不愿意把嫡长女嫁给一个有夫之妇,哪怕是结冥婚。他们会趁机发难,再度挑战独孤宇的权威。而杨帆也不想让小蛮难堪,哪怕以小蛮的胸襟和对他的深情,不会在此事中有任何反对意见。 再者,这种事一旦公开,不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山东士家的警觉。所以,悄然施为,尽到自己的情意就好。 杨帆回到内宅时,天空已经放晴,云收雨住,鲜绿的枝叶上,随着微风的荡漾,仍有水珠点点落下,鲜艳的花朵沾了晶莹的水珠,娇艳欲滴。阳光普照大地,暖意融融。 古竹婷吩咐厨下给杨帆炖了龟蛇滋补羹,刚刚绕回内宅,就看见杨帆缓缓走来。这两天杨帆就像一只发情的公鸡,骚扰的古竹婷现在是又想见他又怕见他,只一瞧见他,下意识地便想躲开。 可这内宅里只有她一个女人,本来就是负责照顾杨帆的,又能躲到哪儿去?古竹婷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这倒不是柳徇天不舍得支派丫环侍婢侍候杨帆,实在是因为杨帆遇刺后,刑部、御史台和杨帆本人的部下都极度敏感。虽然杨帆接受了他的好意,搬到这湖心岛上来养伤,但是岛上所有的人都是杨帆的手下,其他人根本不许上岛。 杨帆送走独孤宇,心情郁郁,犹未平复,见了古竹婷只是点点头,便缓步进入房去。古竹婷见他兴致不高,不由一怔,以为独孤宇此来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说与杨帆听了,连忙跟了进去。 杨帆脱了靴子,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上,枕着一个靠垫,望着屋顶的承尘出神。 古竹婷在榻边侧身坐下,柔声道:“阿郎不舒服么?” 杨帆摇摇头,抓过她的一只柔荑贴在自己颊上轻轻摩挲着,许久才低沉地道:“没什么,只是想歇一歇。” 古竹婷低低答应一声,拉过一床薄衾为他轻轻盖上,见他依旧一脸消沉,古竹婷更加担心,她咬着薄唇,俏脸未语先红,鼓足勇气道:“阿郎乏了便回内室歇着。奴家……奴家侍候阿郎就寝……” 杨帆讶然看向她,眼中慢慢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古竹婷被他看的窘迫不已,脸颊发烫地垂下头道:“内室里……安……安静一些。” 这话可就有点欲盖弥彰了,杨帆促狭地问道:“虽然安静了,就不怕阿郎伤势未愈了?” 这也是古竹婷含羞推却时的一个理由,只是这时她自荐枕席,难免心慌意乱,并未察觉杨帆的调侃之意,因此低着头,羞羞答答地道:“听说……听说侍候男人,有时是不需要男人劳累的。” 杨帆眼中笑意更浓:“哦?你懂得?” 古竹婷红着脸道:“奴家怎么会晓得,这还是以前与江湖人打交道,听他们乱开荤腔时说过。可……” 她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道:“可阿郎一定晓得,阿郎可以教……教给奴家。” 她大着胆子说到这儿,俏脸已是娇艳欲滴,胜过天边的晚霞,杨帆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他轻轻一揽,古竹婷便像一只猫儿似的被他揽进怀里。杨帆在她滑嫩的粉颊上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真是一个可人儿,我很幸运,幸好我不曾再错过了你!” 杨帆这时反没了冲动,只想就这么抱着她娇娇软软的身子,可古竹帆却会错了意,以为杨帆想在这里要了她,紧张得仿佛一张弓,杨帆察觉到她的紧张,便故意逗她道:“你放心吧,时近傍晚,绝不会再有什么大哥三弟的来捣乱了。” 这一来古竹婷误会更深,她红着脸把眼睛一闭,蚊子哼哼似的答应一声。就听院落里古大的声音兴冲冲地响起:“妹子!妹子!咱们家的建造图样儿出来了,你快来看看。” 杨帆听的呆住了,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忘了,我还有一堆大舅子小舅子……” p:双倍期间,向您诚求月票!此时投票,一票顶两票,诸友切勿遗忘啊! 广告:隋唐两晋小说《完美赘婿》,书号3052678,敬请诸友赏光!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五章 不堪进补 随着杨帆雨中赴平康坊沈沐之宴,杨帆开始忙碌起来。刑部的陈东、孙宇轩,御史台的胡元礼、时雨、文傲,乃至以柳徇天为首的长安官僚不断前来拜访,大清洗之后的善后,许多事都得这位挂着千骑忠武将军、纠风察非处置处头衔的杨大官人点头才行。 张昌宗也是三不五时便会过来一趟,他的来意才是纯洁无比,并无半点目的,只是想表示对杨帆的关怀与亲近。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一些往来,暗地里杨帆又和沈沐进行了几次接触,沈沐还安排郑老太公代表各大世家跟杨帆见了一面。 这些大家族是连改朝换代这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千年世家,虽说一开始栽在杨帆和沈沐这两个小辈手里时他们颇为恼火,但是他们一旦发现事实已不可更改,而且继嗣堂已经掐住了他们的七寸,他们马上就调整了心态,同杨帆和沈沐心平气和地谈判起来。 这次会面是很和气的,郑老太公见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提起他们的背叛,毫无意义的事这些世家阀主们根本不会去做。郑老太公更关心的是他们需要什么,今后想干什么,打算跟世家如何合作。 杨帆和沈沐对郑老太公开诚布公,甚至连显隐二宗之间今后如何相处的问题都对郑老太公合盘托出了。 显隐二宗这一次虽然联起手来坑了世家一道,但是两宗之间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继续斗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可若就此息事宁人,那么他们就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两宗之间的利益冲突,来日必定再起波澜。 这一点,是杨帆和沈沐都没办法避免的,就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算他们两个想罢手都是不可能的,在他们手下有很多人,这些人并不是只知道惟命是从的木头,他们也有自己的**。 做为一任领袖。不要说杨帆没有能力阉割部下的**,就算一手缔造了隐宗的沈沐也同样没办法让他的人罢手。没有办法避免,那就只能解决。 沈沐和杨帆商定的结果是:二宗之间各自负责的主要方向彻底划分清楚,一个负责朝堂、一个负责江湖,两宗之间互为显隐。 每当朝政出现重大变化、政权更迭甚至改朝换代的时候,放在明的一面的力量已经大多暴露或者受到失势一派的牵连。那么他们就退隐,遁入江湖,隐宗则取而代之,同新兴的政治势力结为一体,或者渗透进去,扶持一批新的官员。 利益一旦划分清楚。两派之间就不容易产生摩擦了。而在朝的一派需要为在野的一派暗中提供庇护和便利,在野的一派需要为在朝的一派清除麻烦和障碍。如此一来,双方利益相同,休戚与共,关系自然也就密不可分了。 反过来,如果政局出现重大变化,在朝的一派失势,或者旧的政权被颠覆。那么为了确保他们的权力和利益,失事一派也会心甘情愿地退隐到幕后。全心全意地扶持本来在野的一派上位。 其实这一手世家早就玩过,传承千年的世家自有他们的生存哲学,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绝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即便是一个世家认为局势已经很明朗,可以旗帜鲜明地宣布站在某一方,他们也会同另一方暗通款曲,或者出现那么一个两个“家族败类”,和另一类依旧保持着联系,以便情况出现不可控的变化时给家族留条后路。 如今继嗣堂的做法跟他们一直以来的生存哲学完全相同,只是更秘密也更有组织。毕竟,一个家族,姓氏就是他们最明显的烙印,很多时候当政者并不是不知道世家在给自己留退路,也不是不知道世家还同一方保持着联系,可他们的政治智慧使他们只能装聋作哑。可继嗣堂的构成,却可以让他们完美地掩饰这一点。 至于继嗣堂同各大世家的合作,基本上也维持了原来的关系,只是七宗五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干涉继嗣堂的内务,不可能再随意废立继嗣堂的宗主了。 沈沐和杨帆的变革使它对世家的利用价值并未消失,甚至因而加强了,而且一旦继嗣堂出事,也不容易暴露其后的世家力量,所以世家虽对继嗣堂的独立依旧不满,倒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外,关陇世家方面的联络人独孤宇来的也很勤,他们协助杨帆和沈沐搞了一次血腥的大清洗,按照显隐二宗提供的名单,清除了他们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之后最主要的事就是抢占山东士族在关中地区的利益。 一旦涉及到利益分配就是麻烦,何况其中还有许多事是与官场有关联的,这些都离不了杨帆的斡旋、调停、平衡、分配。 这时候漕船已经从扬州启航,开始了长达九个月的漫长航程。这一航程并不都是在水面上,他们要沿途停靠码头装载粮草,赶到一些河水低不能行船的地区要停下来等候汛期,路过一些洪水暴发的地方要停下来等着洪水退却。 这些都需要严格的管理和调配,需要梳拢地方上的各种关系,虽说这些事情主要靠随船而行的管事,可是留在灞上的这些当家管事也有得忙。古竹婷现在还保留着顺字门漕拳舵把子的身份,不管对内对外,她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前两个月因为杨帆伤重,古竹婷几乎抛下了灞上的所有事,直到现在才有空赶回去处理。等到显隐二宗分割庙堂和江湖势力的时候,她肯定是要交出漕拳掌舵这个位置的,但是眼下还离不了她,何况这次漕运本就比往年迟了一些,更是容不得丝毫变故。 这一来。整个湖心岛上就只剩下一群公的了。杨帆虽然身子渐好,可每天依旧天材地宝地补着,补得他满面红光隐隐、印堂闪闪发亮,两眼绿光烁烁,可他既没有做旱路英雄的兴趣,也不愿浪荡青楼, 每天早上,杨帆都是被晨勃胀醒的,有时候他真想试一试。一用力会不会把床板捅个窟窿,考虑到这房子是柳徇天借给他的,只好悻悻地打消这个念头。 杨帆懂些医理,知道自己其实是补过头了,只要停了一天三顿的大补药膳,应该就会好过来。于是杨大官人便去找厨子理论。可是掌勺的朱师傅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 其实以杨帆的身份地位,这岛上哪有人会违抗他的命令,但是这命令也要分什么命令,就像有人义正辞严地批评他的顶头上司:“领导,我要给你提意见,为了工作。你太不注意休息了”一样,朱大师傅觉得拒绝才能体现他对杨帆的关怀。 于是。朱大师傅抡着勺子,慷慨激昂地拒绝了杨大官人的无理要求,因为他的嗓门太大,还把马桥和任威等人给招来了,人家一番好心,杨帆又不好说自己现在补得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只好跟求欢未遂似的怏怏溜走。 杨帆精力过剩无处发泄。只好多找些事做,但这样做的结果是。大家一致认为忠武将军勤于公事、过于劳累,需要加大进补量,于是杨帆的一日三餐包括饮水,都离不了大补之物了。 这天中午,杨帆刚喝了一碗十全大补汤,便当场流出鼻血,痛定思痛的杨岛主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身体已经痊愈,从此不再需要进补,于是他带着任威等一群人来到草坪上,先打了一趟拳,感觉胸口并无不适,又舞了一趟刀。 杨岛主跃跃欲试地正想让任威上来,领教领教他久未习练的“沾衣十八跌”,湖心岛上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女人很美,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腰若流纨素,纤纤作细步,瞧来当真是风情万种,美不可言。 其实以杨岛主此刻的状态,看到一头母猪他都会觉得很风骚。 美人还在很远的地方,杨帆收了刀,直勾勾地看着,那女人姗姗而行,终于到了近处,眉目如新月,鼻尖似玉锥,人很俏美,有几分胡人血统。穿一袭石竹绣罗衣,鸦黑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朵鲜花,美则美矣,却不是他的竹婷妹子。 杨帆大失所望,能看不能吃的有什么用? “奴家见过忠武将军!” 走到面前的美人儿巧笑嫣然地福了一礼,翠罗裳子里露出一抹粉红的诃子,衬着雪白的肌肤,中间一道诱人的乳沟,十分养眼。 杨帆的眼神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影响,不断地往下垂,他强迫自己把眼神定在姑娘宜喜宜嗔的美丽笑靥上,清咳一声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姑娘一听,幽幽地道:“二哥如今做了大将军,便不认得人家了。” 这一句一说,任威等人瞧向杨帆的眼神儿顿时有些不对劲儿了。 杨帆才不做鱼没吃着惹一身腥的冤大头,当下把脸一板,正色道:“杨某与姑娘确实素不相识,何来这般说法?” 人家姑娘可不怕他,向他扮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奴家树小苗,二哥敢说,真的不认识人家么?” “树小苗?” 杨帆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忽然失声叫道:“啊!是你!你不是……” 树小苗急急递上一个眼色,杨帆马上闭紧了嘴巴。 杨帆想起来了,能够想起她,还是因为她的名字很特别。 树小苗是武则天宫里的宫娥,当初武则天还是太后的时候,她就在太后宫里当值,那时杨帆在宫中做大角手,每天扶戟站岗,因此与树小苗认得。 有一年冬天大雪,一个叫周元宝的宫娥调戏还是光头和尚模样的杨帆,是她为杨帆解了围,谁知接下来她也调戏杨帆,被当时还对杨帆抱有成见的谢小蛮看见,因之加深了她对杨帆的误会。 杨帆从那以后和这位树小苗姑娘就没有什么交集了,再后来因为每逢上元佳节随妃嫔公主们出宫观灯时,总有宫娥私自逃走,武则天觉得堵不如疏,每年都会选择一批宫娥放出宫去,杨帆还以为她也早就被放归故里了呢。 杨帆见她眼色,便知还有内情,马上对任威等人道:“都散去吧,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说。” 任威等人一哄而散,众人一离开,杨帆便道:“小苗姑娘,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若不说,杨某是真的认不出你来了。”一句话解了尴尬,杨帆马上又道:“姑娘如今还在宫中做事么?” 树小苗点点头,幽幽地道:“圣人身边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便被遣出宫去的。杨将军……” 树小苗很快一双美眸溜溜儿地向四下一扫,杨帆会意,马上说道:“放心,这岛上的人,都可信任。” 树小苗点点头,这才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低声道:“这封密函,请将军亲启。” 这东西不放在袖袋里,而是贴身而藏,足见其重要,而她又是武则天身边的人,杨帆不由自主地慎重起来,对她探手入怀时胸襟一绷的曼妙曲线也忘了欣赏,待她取出书信,赶紧双手接过。 杨帆急急启开密函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树小苗显然早就知道内情,一见杨帆脸色,便道:“都过去了,待制追随圣人多年,说起来与圣人的感情比皇子皇女们还要深一些,圣人既已宽恕了待制,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只是,要确保不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杨帆一听就知道,就连自己和上官婉儿的私情,这个树小苗都是清楚的,如此说来,她必定是婉儿的心腹,便也不再掩饰,只是沉声问道:“婉儿可已到了长安?” 树小苗道:“待制快到了,临近长安时,待制有意拖延了一下行程,命我先来将密信亲手交与将军。” “我知道了,这一次辛苦你了,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树小苗嫣然一笑,道:“不敢有劳将军,我的人在岛外候着呢,小苗不敢久耽,信已送到,这便告辞了。” 杨帆郑重其事地向她揖了一礼,道:“有劳姑娘了!” 望着树小苗远去的背影,杨帆暗暗吁了口气。他没想到,当初三阳宫里一夕缠绵,婉儿竟然真的珠胎暗结,他更没想到,婉儿想孩子想疯了,居然敢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而且这些事情直到尘埃落定再说与他知道。 虽然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想起来杨帆还是一阵心惊肉跳,这时他还不知道武则天震怒之中让婉儿受伤的事呢。杨帆暗自庆幸了一阵,忽然想起婉儿马上就到长安,将由张昌宗负责安置。那时她住在哪里?偌大一个长安城,想要安置上官婉儿可有的是地方。 杨帆想亲自照顾她,婉儿为他付出良多,如今连个名份都没有,他不想再委屈了婉儿。当初小蛮生产时,偏偏被姜公子掳走。阿奴生产时,他又不在身旁,这一次,他无论如何要尽到一个男人和一个父亲的责任! p:还在双倍期呀,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六章 顺水行舟 *****双倍最后三天,诚求月票***** 张昌宗一直住在千骑营里,千骑营里全是禁军精锐士卒,同时张昌宗带来的两千铁骑也驻扎在这里,安全方面当然是固若金汤,只是军营里的枯躁也是不问可知。 其实,在大清洗结束后,张昌宗就已不必要继续住在这里了,至少作为地主的柳徇天应该意思一下,比如主动邀请张昌宗入住隆庆池湖心岛,稍尽地主之谊,但是柳徇天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仔细品味柳徇天这一不近人情的举动,其实是很耐人寻味的。 当初柳徇天邀请杨帆到湖心岛私家别墅入住,也是因为当时正在大清洗的紧要关头,柳徇天急于通过向杨帆示好,拉近和刑部御史台之间的关系,避免牵连到他,否则的话他一样不会做此善意举动。原因只有一个,局势不明。 柳徇天是太后一派的人,在太后变成大周皇帝以前,他就留守长安。如今这位太后做皇帝业已十年了,时间和空间已经拉开了他和这位女皇的距离,严格说来,他现在已经不算女皇的绝对心腹了。 柳徇天在长安同关中地方势力勾连,并暗中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正是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是很狡黠的,就像一只机敏的雪狐,朝廷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从中嗅到令人不安的气味。 他远在长安,但是发生在洛阳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曾经有多少深受女皇信任重用的大臣,如今成了那只被烹的走狗,他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很庆幸自己能留守长安,否则他也不敢保证在诡谲莫测的政坛风云中就不会落马。 如今,长安突然要变成全国的政治中心了,而皇帝迁都所释放的政治讯号是:还政于李。老奸巨滑的柳徇天岂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女皇帝已经太老了,风烛残年的她,已经失去了让人死心踏地追随于她的信心,柳徇天走出的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需要考虑到今后几年朝廷政局的变化。 皇帝是一定会出自李家或者武家的,李家至少有六成的机会,武家至少有四成的机会,其他人则不可能有觊觎帝位的机会,这就是柳徇天做出的判断。 二张兄弟已经把武李两家都得罪了。所以柳徇天不想对他稍示亲近。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一点微小的失误,将来都可以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老谋深算的柳徇天在这种莫测的环境下给自己定了八字方针:“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因此,除了张昌宗初到长安时他代表长安官方摆过一次接风宴。此后便再无任何表示了。 看着许多人为了在皇帝西迁之后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力,纷纷向张昌宗这位天子第一宠臣献媚巴结、投献重礼。柳徇天站在长安府衙的深宅大院里,只是报以一声不屑的冷笑,他根本不为所动。 柳徇天的态度,其实已经属于是对二张的疏离,如果是张易之在这里,或许能咂摸出其中几分味道,但是张昌宗不行。他有无双的美貌,也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才情。可他毫无政治智慧。 面对纷至沓来的谄媚巴结者,张昌宗已经完全忽略了柳徇天,他以为柳徇天的深居简出、缄默慎言是因为关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柳徇天难辞其咎,因此心中惴惴,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关中政坛第一人,柳徇天的一举一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亏得这些不断跑去千骑营送礼宴请的人,否则张昌宗在千骑营里根本待不下去,许良、马桥、黄旭昶等人对张昌宗固然礼敬有加,可这些粗人跟张昌宗没有共同话题,而不断前来拜访的人中以文官和文人居多,张昌宗才不至于那么烦闷。 这天近午,张昌宗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回到房中正细细把玩那客人送来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玉马,忽然有人来报,说杨帆来了,张昌宗连忙叫人收好宝物,亲自迎了出去。 杨帆本就是千骑营的统帅,自然无需等人通报,听说他回来了,许良、黄旭昶、陆毛峰等人纷纷赶来相见,簇拥着杨帆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张昌宗迎出来,一见杨帆便笑道:“二郎回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帆打趣道:“说来我才是此间地主,六郎是我的贵宾,今日反要客迎主人,杨某才是失礼的那个人呐!” 张昌宗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携了杨帆的手臂一同入室坐下。 杨帆道:“如今杨某身子已经大好,特意回营来看看,同时,有意邀请六郎去湖心岛小住,那儿的安全较之这里不遑稍让,可风光却胜这里百倍,六郎整日住在军营里,同这些老粗们混在一起,不嫌烦闷么?” 张昌宗大为意动,他还没答话,一名亲随忽然走了进来,快步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把一份密信递给他,张昌宗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 杨帆今天就是踩着点儿来的,他叫人关注着护送上官婉儿的人马行程,知道他们已经到了长安城,这才抢先一步赶来见张昌宗,是以一见张昌宗的神色,他就知道是婉儿那边派人送信来了。 杨帆佯作不知,故意问道:“六郎有什么为难事,可要杨某帮忙参详么?” 杨帆此举稍显冒昧了,可杨帆不能不说,否则张昌宗若真个绕过他把婉儿安排到什么僻静之处,他想探望可就难了,虽说可以偷偷潜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张昌宗抬起头来,面色凝重地对许良等人道:“各位请回避一下,我有大事要与杨将军商议。”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就连对杨帆的称呼都用了比较正式的叫法。便知二人真有要事商议,众人连忙离席,纷纷退下,片刻功夫厅中便为之一空,就连那名报信的亲随都退了出去。 杨帆笑道:“六郎如此慎重,究系何事?” 张昌宗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京里来人了,上官待制到了。” “哦?” 杨帆不以为然地笑道:“陛下已经公告天下,说过今年将迁都于长安。还说要先遣上官待制来此与六郎一起筹备迁都事宜,杨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上官待制到了有什么希奇,六郎前往相迎尽了礼数就好。” 张昌宗嘿嘿一笑,摇头道:“若只是上官待制到了,我何必这般模样。你可知上官待制究系因何而来?” 杨帆动容道:“莫非上官待制还另负使命,关中大地又要再起风云?” 张昌宗难掩兴奋之色,把手中密函一推,道:“二郎请看。” 杨帆故意推辞道:“陛下密旨,杨某怎好与闻。” 张昌宗道:“此非密旨,何况。你又不是外人。”这话可就有些拉拢之意了,杨帆佯作未曾听出话外之音。伸手取过张昌宗那份密信,展开一看,忙也露出大惊之色。 张昌宗嘿嘿笑道:“昌宗一直以为,若是这宫里只剩下一个人守身如玉,那也该是这位上官待制,不想上官待制私闱之中也是这般风流,如今竟然闹出了‘人命’。哈哈……” 张昌宗对上官婉儿的才学一向钦佩,再加上双方势力发展过程中婉儿总是对他们保持着克制与容让。所以双方的私谊也不错。如今骤闻这等风流韵事,张昌宗只是做为一个男人表现出了本能的兴趣,却没有太过份的言语。 杨帆拿着信,心中却有些难过,他知道上官婉儿是何等珍惜她的名节。但他也清楚,若非自败名节,就很难打消女皇帝的戒心和杀意,婉儿这是走了一步最正确的棋,这是为了保住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令杨帆感动的是,在此之前,婉儿没有向他透露一丝口风。 这人世间,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帝王眼中,杀一人活一人都不过是寻常事,皇帝不开心的时候,几句非议便能让她杀了她的亲孙子和亲孙女。 婉儿虽然在皇帝身边,可以随时掌握皇帝的喜怒,可以选择最佳时机自暴真相,可她并没有把握因之确保无恙。如果皇帝真的要杀她,那就是一尸两命,她之所以在脱离危险前根本不让自己知道,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他。 虽然杨帆昨日就已知道了消息,可今日想起婉儿的良苦用心,依旧心情激荡:“婉儿……,杨某负你良多,这似海深情怕是一生一世都偿还不清了。” 张昌宗见杨帆望着那封密信怔怔出神,只道他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自己是御前红人,身份地位比上官待制只高不低,调侃她几句也无妨,以杨帆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多作置喙的,便清咳了一声。 杨帆醒过神来,连忙放下密信,抱怨道:“如此机密,六郎不该叫杨某与闻的。” 张昌宗笑吟吟地道:“我可从没把二郎当成外人,自家兄弟便知道了又何妨,我还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看看如何安置上官待制才妥当呢。” 张昌宗说着,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他没有让杨帆回避,根本原因是因为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他让别人回避也就罢了,如果让这位忠武将军回避,未免不近人情。看到密信内容后,他又灵机一动,觉得让杨帆与闻机密,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机会。 共同的秘密,最容易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二张利用皇帝的宠爱,一番苦心经营,在朝中已经拉拢了一批党羽,唯独在军队中没有什么进展,到如今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在千骑营中安插了一个陆毛峰。 他和张易之一直想把扬帆这个执掌着最中枢武装力量的统帅拉到自己一边,如今不见外的举动,自然也有示好和拉拢之意。 杨帆今日出现在这里,也充份考虑了张昌宗可能会有的反应,他还准备了至少两套应变措施,但是显然第一招用以对付张昌宗这个政治低能儿已经能够奏效了。在张昌宗自鸣得意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变为杨帆主导。 杨帆懊悔道:“杨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来错了!” 张昌宗得意的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看你怕成这副样子,放心吧,圣人的意思是,只要不闹到天下皆知便可,你也是天子心腹,有甚么好怕的?” 杨帆苦笑道:“总之这是一趟浑水。” 张昌宗笑道:“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抱怨了,你说咱们应该把她安排在哪里才妥当?” 杨帆反问道:“六郎有何打算?” 张昌宗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看,让上官待制住到感业寺去如何?那儿很是僻静,我在这里,也好就近照顾。” 杨帆想了想,蹙眉道:“不妥。” 张昌宗道:“怎么?” 杨帆道:“感业寺是皇家寺院,专门收容先帝过世时未曾生育过的妃嫔,而且该寺位于禁苑之中,少与外界有接触,六郎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到这里的吧?” 张昌宗点头道:“正是!” 杨帆道:“可是,正因为那儿的比丘尼都是先朝妃嫔,经多见广,只怕反而会被她们看出端倪。再者,圣人特意做此安排,显然对上官待制还要大用的,待制此来又负有筹备迁都事宜的圣命,住进感业寺岂不惹人猜疑?” 杨帆这一说,张昌宗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成熟,便道:“那以二郎所见,该当如何?” 杨帆道:“第一,这个地方必须偏僻冷清,寻常人等难以接触,这样才会最大限度地保证秘密不会泄露。第二,这个地方必须环境优雅,符合上官待制的身份,叫人知道她来长安是负有圣命的,而不是软禁放逐。第三……” 杨帆还没说完,张昌宗的眼睛便亮起来,脱口说道:“湖心岛!” 杨帆一怔,道:“湖心岛?” 张昌宗兴奋地道:“不错!湖心岛正符合这个要求!” 杨帆呆了半晌,颔首道:“不错!湖心岛确是一处合适的所在。这样吧,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不需要再住在岛上调养,我今日便搬离隆庆坊回千骑营来,六郎与上官待制住到隆庆池中便是。” 张昌宗哪肯和上官婉儿单独住在一起,他的一切来自于天子,如今知道上官婉儿私闱不净,他当然会想到避嫌。 这湖心岛他早不去晚不去,上官婉儿来了,他便搬去湖心岛,而且还把杨帆“赶”走,孤男寡女的,传出点什么不雅的风声,总是个麻烦。虽说婉儿已是身怀六甲的妇人,皇帝听了也不会当真,可是哪怕令皇帝稍有不悦的事,他也是不愿做的。 因此张昌宗马上否决了杨帆的提议,断然道:“不,二郎依旧住在岛上,有你在,正好帮我遮掩。二郎智计百出,有你在,万一有个什么状况,我也有人商议。” 杨帆连声拒绝道:“不不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六郎,你就放过为兄吧!” 张昌宗笑吟吟地道:“二郎已经知道此事了。” 杨帆道:“可上官待制并不知道我已知道此事!” 张昌宗道:“上官待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 杨帆瞪了他一眼,郁闷地道:“真是交友不慎!” 张昌宗哈哈大笑,拱手道:“有劳二郎,这个人情,昌宗记下啦!” p:原来说一天两章,那时一章三千字,一周的话是六千乘七等于四万二。现在说一周要休一天,结果每章总是写冒了,常常是一章四千,一周是八千乘六等于四万八,里外里一算,好像每周更的反而比以前要多,这可咋整,愁死朕了…… 双倍最后三天,诚求月票啊!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七章 巾帼宰相小女人 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张昌宗接了上官婉儿,并把她送往隆庆坊湖心岛进行安置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在长安传开。消息一传开,长安官绅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官婉儿的到来意味着皇帝对长安的清洗整顿彻底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重心该是关于迁都的一系列事情。 上官婉儿是内廷女官,因为兼管着史馆和翰林院,在京时才会和词臣名士们有所来往,到了长安她自然不需要与地方官员们接触,地方官员也不会去拜见一位宫中女官,内外各成系统,本就泾渭分明。 何况真若论起品级,上官婉儿作为御前待诏只是六品官,陪都这地方哪怕一个县令都是正五品,一群官员个个都比上官婉儿级别高,抢着去拜会一位比自己品秩低的官员而且还是宫廷女官,太有失颜面了。 武则天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上官婉儿打发到长安来,她是宫廷女官,来了长安负责的也是关系宫闱的事情,与外臣不会打什么交道,方便瞒过她有孕在身的秘密。 杨帆在岛上已经做了一番安排,侍卫人员尽可能地遣派到外围,营造出一个宽松安闲的内部氛围。至于柳徇天派人布下的警戒,全部被杨帆的人驱离,理由是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两位钦差入住湖心岛,岛上防务从此由杨帆一人负责。 柳徇天巴不得在政局未曾经明朗前跟他们少些接触,马上从善如流地撤回了自己的人。如此一来,湖心岛便成了杨帆的天下。 婉儿入住的是那位开国县侯的别墅,张昌宗则搬去与杨帆同住柳氏别墅,单独占了一个院落。 张昌宗把上官婉儿安顿好后便赶紧离开了,当年薛怀义何等受宠,一旦做了令女皇不快的事,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前车之鉴,张昌宗自然深以为戒。 杨帆知道婉儿刚到湖心岛。随从人员正忙着安排各自住处,这时出出进进的不清静,因此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时分,估摸着那边已经安静下来,这才飞身越过丈二的高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上官婉儿的住所。 这岛上的防务外紧内松,毕竟不是战火连天的时候,岛上一共就只有两处别苑,住的分别是一文一武一内廷三位大臣,连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没有,不需要甲士们层层设防。两处别苑连守门的持戟武士都没有。 不过杨帆已经从婉儿的来信中知道,这次随行的人中有几个梅花内卫。这些女子都深怀绝技,杨帆自然不敢大意,潜入婉儿住处后依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官婉儿送走张昌宗后,先吩咐人烧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松软舒适的宽袍,便往榻上懒洋洋地躺了。她的肚腹日见累赘。坐久了便觉腰酸,这样侧卧着时比较舒适。 树小苗端了一碗新鲜的羊奶。轻声唤道:“姐姐。” 婉儿坐了一路的车,这时躺下还有些站在船上的感觉,听到树小苗的声音,她疲惫地张开眼睛看了看,懒洋洋地道:“先搁在那儿吧。” 树小苗答应一声,把羊奶搁在矮几上,婉儿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她这时大腹便便,翻身也很不方便。身子翻过去,婉儿便长长地喘了口气,她已经很乏了,可她还不能睡,她知道杨帆一定会来见她。 身后忽然有人挨着榻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婉儿以为是树小苗还未离去,慵懒地道:“怎么还不去歇着?”但她马上就感觉不对,霍然一扭头,就看到杨帆坐在榻边,正目光湛湛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杨帆的眼中慢慢漾起一抹湿润的光泽,而婉儿目中早已雾气氤氲,两颗清泪渐渐凝结。 “郎君……” 婉儿一声呼唤,忘情地扑入了杨帆的怀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慢着些,你现在的身子……” 杨帆被她的敏捷唬了一跳,生怕碰着了她的身子,以致有些手忙脚乱,直到婉儿扑进他的怀里,热泪扑簌簌地打湿了他的肩头,杨帆僵在空中的双臂才慢慢落下,将她轻轻拥紧。 婉儿趴在杨帆的怀里,杨帆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湿润柔软、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秀发,柔声道:“委屈了你。” 许久,杨帆才轻轻扶起婉儿的身子,温柔地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看到她眉间梅花状的花子,杨帆忍不住调侃道:“以前你不喜妆扮的,常常清汤挂面,怎么如今有孕在身反而注意打扮了?” 杨帆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婉儿眉间的花子艳红瑰丽,给一向清丽的婉儿很是增添了几分妩媚。杨帆乍一看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可是他坐的这么近,自然发现了几分古怪,他马上伸手抚去。 “郎君……” 婉儿急忙去抓他的手,但杨帆的手指已经抚到她眉间的花子,指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觉,眉心受了伤,婉儿才精心绘了花子以掩饰伤痕,杨帆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你的眉间怎会受伤的?” 杨帆胸口的箭伤怵目惊心,虽然已经痊愈,可是若有人看到那铜钱大小的深色箭疤,想着它所在的位置,也会暗自后怕。说起来,婉儿这点皮肉伤倒不算什么了,但女儿家谁不爱惜容貌,杨帆尤其在乎他的女人,他知道以婉儿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可能受什么皮肉伤,除非……有事发生! 婉儿知道这事瞒不过杨帆,她也不想瞒着,毕竟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婉儿便偎依在杨帆怀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此事早已过去,杨帆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如果当时女皇杀意稍重…… 杨帆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握紧婉儿的素手,嗔怪地道:“真是太冒险了,婉儿,刚刚发觉有了身孕时,你就该打掉的。” “我舍不得!” 婉儿的声音柔柔的,但无比坚定:“你知道。每当我看见小蛮的孩子,听见他们喊着阿爹阿娘时,我心里有多难过。我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当我忽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只有满心的欢喜。那时我就决定,上天既然把他给了我,那我就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你不该瞒着我。” “可我若是告诉你,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 婉儿柔声道:“这件事若是告诉了你,你也无计可施的,我是宫里的人。你不可能让我无缘无故地消失,你若强加干涉。结果只能更糟,而你一旦知道又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杨帆后悔不迭地道:“是我不好,当日在三阳宫我太……,害你受了这许多苦。” 婉儿轻轻扑到他的怀里,甜蜜地笑:“当时我也怕。可当我真有了身孕,却只有满心的欢喜了。我哪有受什么苦。生孩子是母亲的生死关,又有哪个女人不愿意闯这一关?这一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杨帆抱紧了她的身子,许久才缓缓地道:“我有些后悔了,如果我当初不是想着要有一番作为,而是全心全意地策划带你离开,说不定真能想到办法,又何至于让你为了生下我们的骨肉担上莫大风险?” 杨帆的手指再度抚上婉儿眉间那殷红如血的花子,低声道:“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便是掌握天下,也不过一场繁华……” 婉儿柔声道:“你可以抛弃权柄荣耀、富贵荣华,但是你能放弃你的责任么?你能让你的子女随你隐居山林,生来就做个离群索居的山民百姓?你还有追随你的部下、信任你的朋友、器重你的长辈……,生而为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杨帆无语,只能默默地抱紧了她。 婉儿微笑道:“再说,你我当时真若走了,你又如何能与小蛮相认?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在已经过去了,别多想了,让我躺下,这么坐着有些难受。” 杨帆一听赶紧放开她,拉过靠枕让她躺好。婉儿轻轻抚着肚子,开心地道:“再有三个月,你就能看见咱们的宝贝儿子了。” 杨帆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他抚着婉儿的肚皮,笑道:“怎就一定会是儿子?女儿有什么不好,生下来一定像你一般温柔美丽。” 婉儿乜了他一眼道:“假惺惺,谁不喜欢要儿子?我就想生儿子。” 杨帆道:“生女儿多好,给她准备一笔嫁妆,我就尽了老子的责任。若是生了儿子……我这当爹的还不得拼命给他挣家业。” 婉儿“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儿子可不指着你,自我得圣人重用,我家收没入官的房产店铺、千顷良田全都发还了,现在由我母亲代管呢,将来这些还不都是我儿子的么?” 杨帆讶然道:“千顷良田?” 一顷就是五十亩,千顷……足足有五万亩啊! 婉儿悠然地道:“准确地说,是一千六百八十顷,咱们家啊,一直就是岐州最大的地主。” 说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当初落难的时候,被人瓜分了许多,那都是些功臣世家,追不回来了,要不然不算投献田,咱家至少也有三千顷地。” 杨帆正在急急估算一千八百六十顷是多少亩地,刚刚估算出大概是八万多亩,结果又听到一个三千顷,真有些张口结舌了。 这位显宗宗主上位时间太短,其实连他掌握的显宗家底究竟有多少都还没计算清楚,骤听以万亩为单位的家产,不免为之震惊。其实唐初时候,光是朝廷赏赐功臣,动辄就是数百顷上千顷的,比如裴寂就曾得到高宗赐田千顷。 上官家族本来就是官宦世家,又是高宗朝的权相,拥有这些田产有何稀奇。上官家全盛时,如果再加上投献依附于他的那些农民的田产,属于上官家的田地怕不有上万顷。若非如此,那些世家高门何以能左右地方,影响朝堂。 杨帆听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婉儿真生了儿子,婉儿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她儿子的,小蛮的儿子和阿奴的儿子……,自己那些店铺可比得了八万亩良田?他这个当爹的,压力山大呀。 婉儿哪知道自己随便晒了晒家底,就给她的男人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她抱住杨帆的手臂,撒娇道:“张昌宗一走,人家就在等你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可是张昌宗缠着你么?” 杨帆回过神来,答道:“他在我那里倒没耽搁多少时间,不过你这里下人不少,我看你信中还提过有内卫相随,是以很是小心,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暗处,等到小苗离开,我才敢现身。” 婉儿笑叹道:“难为我的好郎君,堂堂一位大将军,居然要做那翻墙盗洞的小蟊贼。” 杨帆瞪了她一眼,婉儿吃吃笑道:“你就放心吧,随行的内卫只有高莹和兰益清两人。这两个人尽可放心,你只要小心不要碰到其他的侍卫就好。至于内宅里面,内宅听用的一共有八名宫娥,以树小苗为首,你更是无需回避。” 杨帆讶然道:“你是说……” 婉儿轻轻扬起圆润可爱的下巴,甜甜笑道:“奴家十四岁便是御前待诏,迄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若还交不下几个心腹之人,岂不让郎君看轻了?” 杨帆心道:“这岂是交下几个心腹的问题。虽说皇帝倚重你,这一次也有意维护,可派来的人一定是皇帝选派的,结果选来的人几乎都是婉儿可交付生死的心腹,她在宫里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杨帆一直觉得,在自己的女人当中,太平公主就不用说了,那是最酷肖女帝武则天的女人,雄才大略,智略深远。小蛮呢,不但一身武功,而且精于理财。阿奴更是个百事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刀弄剑、女红厨艺,就连兵法都有模有样,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古竹婷是个江湖女英雄,一旦身入江湖,便是人中之龙。 唯有婉儿,虽有秤量天下的才名,可杨帆对诗词之道一向不感兴趣。虽然她在御前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可那种治国平天下的大本领距凡人的生活太遥远,杨帆也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在他印象里,婉儿一直是那个性情若水、人淡如菊的婉约女子,可是今日他才发现,能够在这么高的位置上稳稳坐了二十年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自己身边这几位红颜,真正论起大本领的,怕是只有婉儿。御人有方、处事有道,又怎么可能会是他心目中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 杨帆心悦诚服地道:“以前我还真的是看轻了你,从今以后,只能对你顶礼膜拜了。” 婉儿向他眨眨眼睛,娇声道:“人家可是一向任你欺负、无怨无悔的,哪有本事叫你顶礼膜拜。道家有言,万物相生相克,一物必降一物,人家就是被你降得死死的那个女人……”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各位一定已经有了,因为它是随着消费继续赠送的,各位现在至少应该又有一章作品票了,还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拜谢! 第一千零八章 携美樊川游 长安五月天,风和日丽,正是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一行人马,护着几辆轻车,悄然离开了隆庆池的湖心岛。 他们先转到湖左杨帆置下的那片宅院处。杨帆的工钱给的足,请的人工也足够多,所以宅子起的很快,一座庄院正平地而地,屋舍连蔓、假山池水、庭台楼阁、俱都初见形状,从规模上看,必是一处不输王侯的大宅子。 杨家不缺钱,只要没有逾制的地方,自然是怎么豪华怎么来。 杨帆并没有打扰那些正在土木大作的工匠,车队停在一旁,婉儿早经杨帆指点,知道宅中哪处院子是给她预备的,所以车马停下卷起竹帘后,她的明眸只是一转,便找到了那处地方。 什么雅致美丽的庭院婉儿不曾见过,可是这处宅院对她的意义却非同凡响,那将是她的家。虽说她现在还不是自由身,一时半晌很难与爱郎长相厮守,可是看着那渐渐成形的优雅庭院,她的心中还是无限的欢喜。 车队很快就离开了工地,继续向南走去,帘笼放下,婉儿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幻想着她和杨帆坐在花丛修竹精舍小亭之间,可爱的孩子就在他们膝上撒娇、身边跑跳,一时竟有些痴了。 婉儿到长安已经一月有余,在此期间她只约见过几位长安皇宫的留守太监,过问了一些关于宫城修缮翻新的事情。实际上出面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树小苗。树小苗以出了风疹为由,会见宫监时头戴一顶“浅露”,除非与婉儿极熟的人哪能辩别真假。 如今皇城、宫城处处都在大兴土木,宫里面要修缮殿室、清理庭院、包括池塘里的淤泥也要清理出来。长安城里在平整街道、整顿市容,就连城外的护城河都召集了夫役进行整治,是以处处都是役夫匠人。 这几天没有下雨,难免尘土飞扬,是以直到车马出了长安城,他们才卷起帘笼。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樊川。这里曾是汉朝名将樊哙的食邑,因之得名。樊川与曲江、灞上都位于长安南郊,风光极为优美。 今日出游,乃是出自张昌宗的倡议。张昌宗在岛上住了个把月,便觉烦闷起来,虽说岛上景致优美。天天看着也就没了感觉,再加上该送礼的也都送过了,来访的客人不多,张昌宗便静极思动,邀杨帆一同出游。 婉儿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这些日子杨帆每天都去陪伴她。卿卿我我,极是恩爱。这时候他哪有心思陪张昌宗出游。张昌宗却是一再相邀,婉儿听说后,倒也起了游兴,便要与他同来。 虽说婉儿大腹便便,可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以前在宫里是没办法,如今有机会徘徊山林。尽尝野趣,尤其还有杨帆陪伴。自然是很想去的。杨帆见她很有兴致,这才有了这趟樊川之行。 车行辘辘,后边忽有十余骑快马赶上来,一行人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子弟。杨帆一行人本是轻车出城郊游散心,侍卫们都换了便装,而且在杨帆的要求下刻意低调,行色较之那群人还要弱上几分。 自后赶来的这群豪奴是陪着一位公子哥儿出行的,这位公子是京兆杜氏的杜文天。杜家是关陇豪门,自魏晋以来,一直声名显赫,名人辈出,因京兆杜氏和京兆韦氏的府邸都在城南樊川,故而在长安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说。 如今关陇世家整个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关陇世家中数一数二的豪门,杜家在长安地方依旧是威权极重的人家。 杨帆一行人的车队因为有上官婉儿,不能行的太快,所以听到后边马蹄急骤声,杨帆的人便很自觉地往路旁让了让,想让那些人先过去,杜文天也确实有意越过前边这些人,可是赶到近处,随意一眼望去,他却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他只一眼,就注意到了簇拥着婉儿车驾的几个女子。策马陪伴左右的是高莹和兰益清,后边或骑马或骑驴的还有几位做青衣丫环打扮的宫娥,哪一个都眉清目秀、体态窈窕。 作为男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支队伍中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算年纪大些的男人也莫不如此,何况这位杜公子本来就是年轻人,而且最是性喜渔色。 听到马蹄声响时,高莹和兰益清便轻轻勒缰,扭头望去,二人俱都一身劲装,体态婀娜,容颜俏美,把杜文天看的一呆。 他的目光在兰益清脸上一扫,只觉这少女娇俏可爱,宜喜宜嗔。再一看旁边的高莹,英姿飒爽中也是透着一股难言的俏丽,纵然是见惯了美女的他,也不由暗赞一声。 他一看这两位美女的衣着和所处的位置,就知道是车中女子的随从,随从女婢已是如此俏美,那车中主人又该如何?若是主人丑陋,绝不会选一群容颜俏美的婢子侍候在身边,由婢知主人,杜文天好奇之心大起。 他快马加鞭,追上来往车中一看,见帘笼竟然挑着,不觉大喜。大户人家女眷出门,一定会戴帷幔遮住容颜,但身在车中就不必这么讲究,此时轿帘儿卷着,婉儿也正好奇地向外张望,杜文天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样。 这一看,杜文天便是心神一震,车中丽人看起来约有二十许人,肌肤胜雪,杏眼蛾眉,红唇微翕,贝齿晶莹,娇艳欲滴的模样恰似一枚成熟的蜜桃儿,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阅人多矣,却少有这种惊艳的感觉。 婉儿虽身怀六甲,却只是肚腹显大,容颜五官比起以前只是稍显丰满,并没有太大变化。也正因此她才能瞒了武则天那么久。这时她坐在车中,杜文天看不见她的身材,小小窗口堪堪窥见她的容颜。。 原本容色清丽的婉儿自从有了身孕,神情气质便娇媚了许多,尤其是眉间为了掩饰伤疤,点了一朵梅花妆后,更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一瞧她的年纪风韵,便估摸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这杜文天仰仗他的家世和不俗的外表,也不知坏过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如今见这车中女子罗敷有夫,兴致依旧不减,这等尤物,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哪肯轻易放过,马上就放慢马速。辍在了杨帆等人的后面。 前边眼看到了兴教寺,已经可以看见壮观的寺庙建筑群。玄奘法师圆寂后初葬于白鹿原(灞上),后于高宗年间改葬于此,并为此修建了灵塔和寺院,从而一举奠定了兴教寺在长安佛教界的地位。 婉儿本就信佛,如今有了身孕。更想去佛前为孩子祈福,一见到了兴教寺。婉儿便动了礼佛的心思,于是探出头来,对伴随身畔的兰益清吩咐了一声。兰益清驱马向前,把婉儿的意思禀报了杨帆和张昌宗。 张昌宗自无不允,杨帆更无异议,他就是为了陪自己的女人散心嘛,于是一声吩咐下去。队伍便放慢了速度。杜文天一路跟着,见这一行人要去兴教寺。忙也在兴教寺前下了马,假意要去寺中礼佛,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平素没少帮着杜文天干那偷香窃玉的事情,马上牵着马到树下,一边系着缰绳,一边对杨帆的一个侍卫信口搭讪:“贵主人也是往兴教寺上香的?不知贵主人怎么称呼啊?” 那侍卫答道:“我家主人姓杨。” 杜文天派来的那个豪奴暗自一惊,心道:“莫非是弘农杨氏的人?这一回公子怕是打不了人家女眷的主意了。” 弘农杨氏比杜氏的传承还要悠久,从西汉丞相杨敞形开始,再到他的玄孙杨震官至太尉,号称“关西孔子”,杨震的儿子杨秉、孙子杨赐、重孙孙彪,“四世三公”,杨氏便名震关中了。 杨震之子杨奉的后代也是世居高官。从“西晋三杨”到北魏杨播兄弟,无不声威显赫。隋朝皇室,越国公杨素以及他的儿子玄感,一直到后来满门忠烈的杨家将。这种老牌世家的底蕴极其雄厚。 杜文天虽性好渔色,可对方若是弘农杨氏的人,他也得收敛色心。此人在他能降得住的人面前恣意妄为、肆无忌惮,但是对背景强大的人却从不招惹,因此他在外面虽声名狼藉,可是杜家长辈却一无所知。 那豪奴心里急急转着念头,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家主人莫非是弘农杨氏子弟?哈哈,那可不是外人了,我家与弘农杨氏是世交,不知贵主人是弘农杨氏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杨帆那个侍卫拴好马匹,淡淡答道:“我家主人与弘农杨氏并无任何干系。”说完便转身离去,并不想跟他多作搭讪。 婉儿下了车,由树小苗搀扶着向兴教寺内走去,杜文天也扮成去庙里上香的模样追上来,一见那叫他惊艳难忘的美人儿竟已身怀六甲,不由大失所望。可一转眼,他又看见了搀着婉儿的树小苗,树小苗是混血儿,容颜殊丽,别具风姿,杜文天一见不禁又起了垂涎之心。 这时那家奴已经赶回他的面前,杜文天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家奴答道:“说是姓杨的。” 杜文天眉头一皱,道:“弘农杨氏?” 家奴笑道:“不是,小的已经问清楚了,他们和弘农杨氏全无关系。” 杜文天仔细想了想,这一行人有主有仆,还有怀孕的女眷,定然是长安人氏,可他印象里除了弘农杨氏,长安城里似乎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是姓杨的,色心登时又高涨起来。 他的一双色眼瞄着树小苗款款的风姿,再看看高莹和兰益清矫健婀娜的身段儿,心道:“先把这几个小美人儿弄到手尝尝鲜,至于那美妇人……便放到来日再勾搭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吩咐道:“跟上去!”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好与婉儿太过亲近,便与张昌宗并肩走在前面,婉儿自有人贴身照顾,也不用时时回头看顾,他可不知这一番郊游,居然会被一个不开眼的好色之徒盯上,由此竟惹来一场偌大麻烦。 phone:双倍倒数第二天了,各位书友若是有票还请及早投下,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九章 兴教寺风波 兴教寺里香火很盛,一开始知客僧并没注意到杨帆一行人,但是当上官婉儿捐献了一大笔香油钱,紧跟着杨帆和张昌宗也凑趣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笔之后,那位红光满面、宝相庄严的知客僧马上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一番寒喧,婉儿用了她母亲郑氏的姓氏,自称郑婉儿,与丈夫来此上香,求佛祖保佑她腹中的孩子。于是杨帆就成了她的丈夫,杨帆如今在长安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名字自然也改了,婉儿改姓他改名,杨帆在知客僧面前成了杨乔。 他们二人这番话就是当着张昌宗的面说的,可张昌宗却不知道人家这番做作里边藏着的竟然就是事实,心里还暗赞两人掩饰的自然。 知客僧人很热情,也很会说话,佛家也要多招揽回头客香火才会旺盛的。知客僧很殷勤地提出要陪着客人游览一下寺院,还要请方丈大师为这位女施主摩顶赐福。婉儿本就笃信佛教,杨帆也想讨个吉利,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杜文天一边假模假样地上香礼佛,一边让人靠近杨帆一群人,偷听他们与知客僧交谈,得知此人姓杨名乔,妻子名叫郑婉儿,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胆气自然更壮了。 兴教寺由殿宇、经楼、塔院三部分组成,虽说杨帆与婉儿捐献了大笔香油钱,也不能深入腹地,所以主要就是在殿宇区游览。离开大雄宝殿后,他们先去看了十八罗汉堂。接着又去参观壁刻的《金刚经》。 婉儿对此兴趣盎然,听那知客僧解说也是津津有味,这知客僧虽说市侩了些,但是对于经义的见解倒很深厚,与婉儿一问一答,很谈得来。杨帆虽说听着无趣,只要陪着婉儿就好,倒也没什么不耐烦。 张昌宗却不耐烦跟着那知客僧,亦步亦趋地听他解说什么佛教经义。他向杨帆打了声招呼,便带了几个侍卫,叫一个小沙弥领着他们四下闲逛去了。 知客僧陪着杨帆和婉儿游遍了前寺建筑,转到大殿后面的东厢房,便停住脚下对杨帆道:“方丈处不好请女施主过去,还请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去请方丈来!” “有劳大师!”杨帆颔首谢过,便要与婉儿到室中小坐,歇歇脚儿。 这院中广植松竹,清幽宜人,松竹林中有一面照壁,上面雕刻了千佛之像。婉儿甚感兴趣,便让杨帆先去殿中。 男人若是无法心游逛。不只心里无聊,身子也会疲乏之极,这可与脚力没甚么关系。杨帆对佛家事物毫无兴趣,早就逛得脚后跟生疼了,此刻还不如大腹便便的婉儿精神,他见院中清幽,婉儿身边又有高莹和兰益清等人。不虞会有意外,便去殿中坐了。 杜文天一直悄悄地尾随在婉儿身后。眼见男女主人分开,机不可失,马上就凑了上来。杨帆在殿中只坐了片刻,就听院中传出一阵争吵斥责声,其中女声似乎是树小苗,杨帆眉头一皱,马上走了出来。 他走出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昌宗一张白净气的发红,手拈兰花指,点着面前一位儒袍公子,跟斗鸡似的尖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张昌宗身边几名侍卫一拥而上,那位儒袍公子正是杜文天,他身边自有豪奴,也都精通拳脚,却哪是大内侍卫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大内侍卫尽数打倒,张昌宗也亲自出马,照着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杜公子就是一顿猛踹。 张昌宗吩咐打人的时候,杨帆正好出现在殿口,眼见这般情形,他却没有及时阻止,婉儿就在旁边,她既不阻止,内中便必有隐情,何况这些大内侍卫是张昌宗的人,他想喝止也不会听他的。 杨帆见婉儿站立一旁,眉尖轻鼙,高莹和兰益清更是满面怒色,便走过去,向婉儿问道:“什么事?” 婉儿不悦地道:“这个登徒子占小苗的便宜。” 树小苗俏脸飞红地站在一边,小胸脯气鼓鼓的,倒是更显茁壮了。 这杜文天勾搭女子倒也不是只会用这般下作手段,以他的家世才学和英俊不俗的外貌,自然有的是手段勾引女人。可今日杨帆一行人明显是有男主人同行,想籍故接近人家女眷是不可能的, 从杨帆一行人的派场来看,虽非世家豪门,必也是大富之家,这样的人家可不易得手,与之不如索之,让他觉得肉痛了,就会乖乖把女人献上来消灾免祸,因此杜文天想用的办法就是:找揍! 如果因为一点小小摩擦,杜家公子被打,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利用杜家的权势和人脉向对方施压,到那时像树小苗、高莹、兰益清等这几位俏美可爱的姑娘便唾手可得了,除非与他家世相仿,否则谁会为了几个俏婢得罪他? 另外这也是一个试探,手下打听来的消息不甚详细,籍由此举也可再摸一下对方的底儿。虽说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这一行人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可万一判断有误,以他的家世只是顺手揩了一个侍婢的油儿,只要说破身份,双方也只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主意已定,杜文天便趁树小苗解手回来经过他旁边时,在姑娘的翘臀上拧了一把,谁料他等来的不是姑娘的一巴掌,却是一顿暴打,打的他甚至来不及自报身份。 此时张昌宗游兴已尽,正好让小沙弥领他回来。好巧不巧的,这一幕正好被张昌宗看在眼里。张昌宗是什么脾气,这厮自觉此番出游乃是出自他的倡议,一行人中又以他的身份最高,如今树小苗受辱,那就是他带出来的人被人欺负了,这可不是扫了他张昌宗的颜面么。长安城里谁敢捋他的虎须? 张昌宗勃然大怒,当即发作。婉儿虽瞧杜文天其人风度翩翩温瑞如玉,可金玉其外的人多了,树小苗万无诬蔑于他的道理,不过如今既有张昌宗出面教训他,她自然不用说话了。 杨帆问明经过,对那杜公子也是厌恶之极,可是见张昌宗一群人动手极狠,片刻功夫已经打得杜文天及一众豪奴头破血流。这才上前拉住张昌宗道:“六郎息怒,此等小人,何必污了你的手脚。” 张昌宗又在杜文天脸上重重踢了一脚,这才罢手。 那些豪奴赶紧忍痛爬起,架起他们的公子爷就跑。他们一向看杜文天眼色行事,今日不知为何。公子迟迟不自报身份,他们以为公子另有打算,自也不敢多言,却不知杜文天早就想喊破自己身份了,只是刚一动手他就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几乎痛晕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杜家豪奴拖了杜文天逃去,张昌宗犹自愤愤地道:“若非二郎说话。我今日非砍了他的贱手、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杨帆打个哈哈,对树小苗道:“谁叫你生得这般美丽,连我看了都想搭讪,也难怪那浪荡子起了色心。如今亏得六郎为你出气,还不快快上前道谢!” 树小苗被他一夸,不觉有些腼腆,这小妮子当初就对还是光头小和尚的杨帆动了爱慕之意。如今虽知他是上官婉儿情郎,自家与他再无可能。但是得他赞美,芳心里还是别有一种欢喜。 当下树小苗便姗姗上前,向张昌宗福礼道谢,张昌宗自觉有了面子,打个哈哈也就了事。 今日这桩事杨帆并未往心里去,说起来是那公子理亏在先,打就打了,给这登徒子一个教训也好。不久兴教寺方丈赶来,为婉儿摩顶赐福,随后他们就离开兴教寺继续游览风光去了。 杜文天被手下豪奴架着,匆匆逃离兴教寺,到了一处树林这才停下,擦拭血迹、包扎伤口。杜文天一口血水吐到地上,只觉两颗门牙都松动了。他摸了下鼻子,登时一声惨叫,鼻梁骨肿胀的吓人,伤处紫青发亮,张昌宗那一脚可一点力都没留。 这副样子杜文天哪敢回家,他恨恨地又吐一口血水,牙齿露风、怨毒无比地道:“送我去城里,养好伤势再说。陈佳,你跟着他们,一定要查清他们的身份住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杨帆一行人离开兴教寺,又行十余里,便见一条银亮的小河绕林而行,绵延的树林一片新绿,再往前去是一片舒缓的山坡,疏落广大的树林前方是一片相当平坦的草甸,绿草茵茵,仿佛一条精美的地毯。 阳光穿过枝叶照在林中开阔的草地上,光影班驳,幽明杂错,透着一种静谧安闲的气氛。张昌宗气性大,但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方才发生在兴教寺的一幕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一见林中美景,便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在这里歇下吧!” 杨帆和婉儿也甚喜此处幽静,野趣盎然,二人一点头,那些侍卫侍婢们便忙碌起来,在林中扎起围帐,草地上铺好毡席,有人埋灶生火,有人取水烹调,还有就地取材,采些山肴野蔌,再搬来几坛美酒,野炊宴饮,坐起喧哗,倒也忘忧。 只是这三人都是什么身份,杨帆还好些,出游时嫌累赘,但求逍遥自在,可婉儿自幼长于宫廷,张昌宗则出身世家,两人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儿,出行的排场早成了他们的一种习惯,是以铺张开来极为奢华浩大,自然难以瞒过杜文天派来的眼线 城南杜府主人杜敬亭正看着一书信,信中说明日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夫妇,还有相王李旦家的五位郡王都将驾临长安,杜敬亭顿时动了心。 此次长安之变,关陇世家获益良多,但是人心不足,仅仅掳夺山东士族在关中的利益怎么能够让他们满足,他们不只希望能压过山东士族,他还希望恢复关陇世家往日的荣光,欲壑是没有止境的。 女皇重返长安,这是一个危机,却也是一个机遇。谁都知道女皇将不久于人世了,更知道女皇迁都长安意味着什么,十年来,在女皇的淫威之下,关陇世家如寒冬腊月的萧萧万木,了无生气,现在寒冬即将过去,他们蜇伏已久的野心也蠢蠢欲动了。 “要跟武李两家建立联系,以应付来日之变!” 杜敬亭马上就做出了决定,张昌宗在他眼中看来没什么价值,传承千年的世家不会在意这种流星般的政坛权臣,可武李两家却必有一个将成为天下的主宰,这就有结交的必要了。 杜敬亭暗忖:“应该让天儿去迎接他们,他们年龄相仿,容易建立交情;一旦事情有什么变化,我这个当爹的也好出面挽回。”计议已定,杜敬亭便抬头道:“文天呢?” 管家躬身道:“郎君去了兴教寺。” 杜敬亭皱了皱眉,吩咐道:“速去寻他,老夫有要事交待。”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每位读者都有的,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随着你的订阅、点赞、打赏等消费,票票还会再给,莫忘记及时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零十章 窥间伺隙 陈佳乃杜家世仆,对杜家忠心耿耿。他的年岁与杜文天相当,从小就是杜文天的伴当,因此深受杜文天的信任。目送其他仆从护送公子往长安城去后,陈佳便去寻找杨帆一行人的踪迹。 五月时节已经过了踏青出游的最佳时节,樊川上虽有不少游人,却多是三五成群,像杨帆一行人这等排场的人家不多,这陈佳又颇有一股恒心,一边寻找一边打听,终于被他寻到了杨帆等人的所在。 陈佳甚是机灵,远远地看着并不靠近,偶尔看见有三两游人逡巡左右,他还靠过去攀谈几句,远远看来,更难叫人发觉他是在盯自己的梢。 及至傍晚,张昌宗杨帆等人兴尽而归,陈佳便小心地蹑在后面,及至进了长安城他就更好跟踪了,长安城中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工匠役夫遍布满城,行人出走不便,街上人头攒动,陈佳藏身其中哪有人能发现。 陈佳一路蹑着杨帆的队伍,慢慢跟进了隆庆坊,直到此时陈佳还不觉得什么,直到杨帆等人的车驾到了隆庆池边,沿那唯一的陆路向湖心岛上驶去,陈佳这才呆住了。 作为长安本地人,又是常随公子出行的,他当然知道湖心岛是个什么所在,也知道现如今是谁住在那里。陈佳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杨帆等人的车驾全部上了湖心岛,陈佳才返身溜走。 杜文天住进杜家长安城里的府邸,请了擅治跌打伤的名医回来给他用了药。正咬牙切齿地在那儿咒骂着杨帆一群人,陈佳急急赶了回来,杜文天双眼一亮,马上跳起来问道:“可查到了他们的身份住处?” 陈佳欲言又止,颇为顾忌,杜文天见状,马上挥手摒退堂上侍候的一众侍婢,陈佳这才凑到他的面前,低声道:“郎君。这一下咱们怕是踢到铁板上了,那些人,咱们实实的招惹不起!” 杜文天听他这么一说,激忿的头脑登时冷静了几分,长安城中藏龙卧虎,就算全盛时期的杜家。虽有“去天尺五”之称,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何况如今,难道那一行人真的大有来历? 杜文天赶紧道:“少废话,快说他们来历!” 陈佳把他一路跟踪杨帆等人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杜文天听了也不禁怔住。 陈佳低声道:“郎君。那家主人姓杨,指使人殴打郎君的那个少年貌美犹胜女子……” 杜文天慢慢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松动的牙齿有些发酸:“姓杨的杨帆?貌美少年是莲花六郎张昌宗?” 陈佳失声道:“对啊!当时那姓杨的去拦那美貌少年时,就是叫他六郎的。” 这个年代,相熟的朋友常以排行加一个郎字相称,杜文天参加朋友聚会时,大郎二郎总有那么五六个,六郎七郎却也不是绝无仅有,所以当时听杨帆唤张昌宗六郎。他确实没有多想,可长安城中六郎虽多。住在隆庆坊湖心岛上的却只有一个。 一时间杜文天呆若木鸡,陈佳同情地看了少主人一眼,心知这个亏他是讨不回来了,陈佳小声安慰道:“好在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只是一场……” 他看了看杜文天贴了膏药仿佛小丑的鼻梁,“小冲突”三个字没好说出口,转而道:“郎君,此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不算了又能如何?在杜文天看来,那个什么忠武将军若是真想对付他,未必就不可能,可是张昌宗,那就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 杨帆这次到长安低调的很,长安风云虽是他一手策划并主导,可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遇刺的事。大家都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倒霉蛋替人受过,中了一箭险丧性命,这才激怒朝廷,在长安展开了一场大清洗,也因此,被他救了性命的御史台胡佥宪和刑部陈选郎才视他为友,常去探望。 至于杨帆是继嗣堂显宗宗主的身份,山东士族那边的嫡房子弟大多了然,可关陇世家这边却只有他们的族长阀主一类重要人物才清楚,这些人都这个秘密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杜敬亭也是如此,他的儿子杜文天自然不知其详。 杜文天沮丧地坐回椅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陈佳会意,正要躬身退下,杜文天突然一惊而起。这一下动作急了,牵动伤处,顿觉又是一痛,杜文天急忙扶住鼻子,低低说道:“如果说那姓杨的人是杨帆,那貌美少年是张昌宗,那么……那个身怀六甲的美妇人郑婉儿又是谁?”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眼中渐渐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陈佳呐呐地道:“郎君,该……该不会吧?” 杜文天狞笑道:“然则,她会是谁?” 杜文天在室中急急踱起步来,陈佳追着他的身影,吃吃地问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 杜文天忽然站住脚步,冷笑道:“别让我知道真相,否则……我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佳赶紧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郎君,那张昌宗可是御前最受宠的人,咱们招惹不起。” 杜文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阴恻恻地道:“谁说我想报仇就一定要赤膊上阵的?百姓的嘴,就连皇帝都管不到!” 次日上午,婉儿的闺房。 一缕阳光斜照,室内充满柔和的光。一乘透雕的护屏矮足绣榻上,婉儿倚着靠枕,就着杨帆的手,轻轻吃着羊奶。一碗羊奶喝罢,杨帆把碗放回一旁的描金小几上,又从几上拿起扑湿的丝巾替她拭了拭嘴角。 婉儿道:“高阳郡王夫妇和相王五子今日要驾临长安了。圣人迁都长安。随行不下三十万之众,这么庞大的人口一下子要转移过来,沿途州府一定吃不消,迁入长安后也势必要乱上一阵子。看圣人这意思是打算分批迁徙,接下来皇亲国戚就要陆续起行了。” 杨帆摇头道:“我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皇帝现在很注意均衡武李两家的势力和影响。只可惜,她忽略了二张的崛起。” 婉儿的黛眉轻轻一鼙,轻声道:“皇帝对二张的宠爱,蒙蔽了她的眼睛。二张势大。确实不妥,其实,二张本不该如此热衷权势的,他们的权力是无根之木,强要攫取,只会给他们招灾引祸。” 杨帆微微一笑。道:“可身在局中的,又有几人能看的清楚?你若劝二张只可敛财求取富贵,千万莫要沾染权力,他们只会以为你是要害他。” 婉儿嫣然道:“我自然不会做那多事之人,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停了一停,婉儿道:“你可知道。其实圣人一开始是想让唐昌王和义兴王来长安的?” “哦?”杨帆一听,好奇之心顿起。 唐昌王和义兴王都是如今的皇太子李显的儿子。唐昌王是李重福,义兴王是李重俊。李显有四子,长子李重润因辱及张昌宗被武则天杖杀,余下三子中最小的李重茂现在还是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就只有李重福和李重俊了。 杨帆也觉得让皇太子的儿子先迁到长安,对天下人而言是一个积极的政治讯号,他们的身份。比相王之子的政治作用更大,可女皇派来的却是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如今听婉儿提起,才明白其中必有缘故。 婉儿道:“安乐听说圣人要派她的夫婿到长安,便央求武崇训带她同来。武崇训对安乐向来宠溺畏惧,没有丝毫敢违拗,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圣人听说后极为不悦,这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安乐是皇太子的嫡女,武则天本想派武三思的儿子和皇太子的儿子代表皇亲国戚先期赶到长安,可安乐公主一旦随行,作为皇太子的嫡女,她就打破了这种均衡。所以女皇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杨帆眉头大皱,道:“她不是刚刚生了孩子?” 婉儿苦笑道:“那又如何,安乐生子不过半个月,便呼朋唤友出城游玩了。这个安乐向来任性刁蛮,偏偏武崇训对她言听计从、俯首贴耳,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杨帆心道:“何止是任性刁蛮。这分明是目光短浅、不顾大局,真是蠢不可及的一个女人,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杨帆可以想见,李裹儿此举不过是因为她任性放纵,或者还存着些虚荣炫耀的心思,毕竟在洛阳她这位公主现如今也不算什么,比她地位尊崇的人有的是,可若到了长安,在天子及众多权臣国戚赶到前,她的身份地位就是这里最为尊崇的。 然则她的这个要求一提,武崇训固然是不敢违拗,武三思也一定是乐见其成的,等到木已成舟,她的父母双亲也只能背后懊丧了,他们在女皇身边一向谨小慎微,哪有勇气去说服女儿改变主意,那样的话他们的意图就太明显了。 这等家事知道的人绝不会多,婉儿身在御前能够一清二楚,可外人由何得知?外臣据此只能揣测是皇帝打算以梁王武三思和相王李旦分掌军政大权,以皇太子李显执掌君权,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如此一来,心向李唐的官员十有**会投效相王,实权与虚名之间的区别,还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么?这本是为太子一派扬名涨势的绝好机会,没想到却成全了相王,李显有此蠢女,当真是家门不幸。 婉儿见他侧首沉思,便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杨帆醒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婉儿,咱们要是有了女儿,可一定得好好教导,若是出个败家女儿,真能把爹娘活活气死。” 婉儿“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讨厌,怎么拿我的孩子去比安乐,我若生个女儿,一定是个乖巧可爱的小淑女!” 杨帆哈哈一笑,端过漆金描银的果端,盘中是泉水濯净的一粒粒樱桃,鲜艳欲滴。杨帆拈了一颗红到发黑已经熟透的樱桃递过去,婉儿张开丰泽的红唇将樱桃吮进口中,灵巧的丁香小舌还顺势在他指尖上舔了一下,媚意横生。 杨帆被她的眼神一勾,再看到她的唇瓣濡着樱桃汁液,湿湿亮亮的极为诱惑,不由心弦一荡,忍不住便俯身下去,吻住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抵齿叩关,勾出她的丁香小舌,一阵缠绵。 压抑不住的轻吟在婉儿的喉底宛转低回,婉儿也被他吻的情动了,忍不住反手勾住他的脖颈,杨帆近来虽然停了大补之物,可欲火还是被勾了起来,婉儿与他是做久了的夫妻,杨帆有所感应,她自然感觉得到。 婉儿赶紧缩回身子,吃吃笑道:“郎君又想使坏,现在人家可不敢侍候你。” 杨帆幽怨地瞟着她的肚皮,道:“我知道,现在天大地大,这个小家伙最大!” 婉儿嘻嘻一笑,向他扮个俏皮的鬼脸,道:“好啦,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么!” 她咬了咬唇,忽然又道:“郎君自来长安,约摸快有一年了,你就从没沾过女人的身子?” 杨帆怔了怔,忽然叫起撞天屈来:“可不是么!你不说我还忘了,枉我有三房娇妻,如今都快做了一年的和尚了,这真是千古奇冤呐!” 婉儿轻轻一哼,瞟着他道:“那位古姑娘呢,娇滴滴的一朵花儿就在你的身边,你就没采过?” 古竹婷的事杨帆并没瞒着婉儿,此前已经对她说过古竹婷的存在,杨帆还打算等古竹婷忙完灞上的事,便引她来与婉儿相见,都要做姐妹的,自然不用遮遮掩掩。 杨帆垂头丧气地道:“还真没有。” 婉儿虽知他是故作可怜,可是瞧着郎君那副模样还是心有不忍,一双妩媚的眸子在杨帆身上微微一转,便含羞低头,轻轻地道:“郎君去洗一下身子。” 杨帆一呆,举臂嗅了嗅,茫然道:“早上练过拳脚后我才洗过啊,又没出汗,大晌午的洗什么澡?” 婉儿俏脸一红,扭过头道:“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杨帆突然醒悟过来,慌忙道:“要要要!当然要!”说着急急跳起来就跑。 婉儿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着丰泽性感的红唇,听着杨帆的动静,渐渐爬满红晕的俏脸上,隐隐泛起一抹媚意…… ***双倍最后11小时,月票,兄弟们,赶紧打扫裤底子呀!!!***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一章 拦惊马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许多人正在那儿等候着高阳郡王的车驾。 相王五子虽然是和高阳郡王武崇训同时出京的,不过他们有意耽搁了一下行程,和武崇训夫妇错开了抵达的长安的时间,这一来就省了长安官绅为难。 今日前来迎接武崇训夫妇的官员只有柳徇天和长安、万年两县县令,毕竟这次来的是皇亲国戚,而非朝廷大员,当地官员不宜大张旗鼓。其他人则以皇帝国戚、勋臣世家为主。 许多平素不太出门,彼此不容易见到的公爷、侯爷们今日纷纷露面,彼此间少不得要把臂攀谈一番,因此等候的过程中倒也并不寂寞。 独孤宇也在迎候的人群当中,这一次关陇世家趁着山东士族元气大伤掠夺了不少利益,其中独孤宇出力甚巨,如今他在关陇世家的地位较之往日大不相同,向他问好攀谈的人也因此增加了许多。 侧方林中,杜文天探头向十里亭下看了两眼,对陈佳道:“准备好了么,千万莫要出了差错。” 陈佳点头哈腰地道:“郎君放心,小的这里出不了岔子。” 杜文天点点头,伸手去揭他鼻子上的膏药,那膏药糊得倒紧,往下一揭,疼得杜文天呲牙裂嘴。陈佳围着他团团打转,想伸手帮忙却又不敢,杜文天咬了咬牙,突然用力一扯将那膏药撕下,疼得眼泪刷刷直流。 远处,一排车驾遥遥出现。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亭下顿时骚动起,公侯士绅们纷纷整理衣冠,迎上前去。他们可不比官员们迎接上官时队列整齐,官员们迎接钦差,只管按品秩高低排列就行,同一品秩的也可按地位资历再行排列,所以队伍井然有序。 可这些公侯士绅地位都差不多,谁先谁后免不了就要互相客套一番。“张公请、李翁请,不敢不敢,承让承让……”,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李裹儿的车驾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这里乱糟糟的还没分出个上下尊卑。 半里地外,陈佳隐在半人高的蒿草丛中。远远盯着徐徐走来的仪仗,眼看到了他预定的地点,陈佳握紧马鞭照着马屁股用力一戳,那马希聿聿一声惨叫,拖着一辆拉满柴禾的大车便狂奔出去。 这陈佳也真够狠的,那马鞭狠狠地戳进了马屁股,那匹马虽是跑不快的驽马。可是突然被人爆了菊花,实是痛不可当。这一窜当真快如飞箭。 从这林中到前方官道有一条村民踩出的小道,而且道路很直,那马虽然受了惊,跑起来倒是习惯性地沿着小道狂奔,而小道与官道的交叉点,武崇训的仪仗堪堪赶到。那些公卿官绅还在你推我让互相谦虚,忽听有人惊叫:“马惊了。马惊了!” 众人诧然望去,就见一匹马拉着一车柴禾奔向官道。撞向高阳郡王和安乐公主的仪仗,后边一个粗布衣裳的马夫扬着马鞭追了几步,发现路上这些人排场甚大似乎不太好惹,当下马也不要了车也不管了,掉头就逃进了林子。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道:“快拦住惊马,莫要扰了王爷、公主的车驾!” 说是这么说,一时间谁来得及反应? 这时候斜刺里一声呐喊,就见一骑快马从路旁草丛中呼啸而过,飞快地截向那匹惊马。因为将到十里亭,车帘儿已经掀起,安乐公主坐在车中也看到了惊马,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奋不顾身的骑士。 这骑士极为果决,一看那惊马拖着柴车势不可挡,马上拔出了雪亮的长剑,李裹儿俏眼微眯,就见那骑士冲到惊马前面,手起剑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这口剑当真锋利无匹,竟把那马自颈项处硬生生斩断。 那马虽被一剑断头,可冲势不减,马身一下子与那人胯下宝驹撞在一起,那宝马被横着撞出几步,轰然一声倒在地上,马上的骑士就势滚出几步,再爬起来时满脸鲜血,也不知道是马血还是被撞伤了头面。 若是杨帆在这里,见了这一幕,少不得要翘起大拇指,赞他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拦惊马的正是杜文天,他这一招跟杨帆在朱雀大街上的中箭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杨帆是中了箭伤,非几个月时间养不好,他必须得想办法给自己的伤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而杜文天是为了掩饰他受伤的窘态,免得被人嘲笑。 昨天傍晚的时候,杜府二管事奉了家主杜敬亭的命令匆匆赶到长安来见桂文天,杜文天倒没有避而不见,他和杜敬亭才是亲父子,将来注定是杜府的当家人,他让管事闭嘴,管事岂敢多事? 管事把杜敬亭要他出面迎接高阳郡王善加结纳的命令传达了一遍,杜文天不禁发起愁来。父亲交待下来的事情他不敢不办,可他这副样子怎么见人?思来想去,还是陈佳聪明,帮他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杜文天虽不擅长拳脚功夫,可马术极精,又有削铁如泥的宝剑,扮一个拦惊马的义士勉强倒也使的。 一脸是血的杜文天被搀到武崇训和李裹儿面前,武崇训少不得上前慰勉一番,表表谢意。李裹儿也下了车,笑吟吟地道:“这位郎君尊姓大名?” 杜文天正用手帕掩在鼻子上吱吱唔唔地应付着武崇训,忽听耳边娇声沥沥,闪目一看,顿时呆在那里。其实何止是他,李裹儿一走出轻车,不但许多少年慕艾的年轻人为之失神,便是许多人到中年的男子也顿觉惊艳。 一身翠罗衫子,体态婀娜,酥胸细腰、曲线曼妙。那肤白如雪肤质如玉,被灿烂的阳光一照。仿佛散发出一种柔和明亮的晕光,如此美丽绝伦,简直不似凡间女子,倒似谪仙下凡。 就连一向简于语言,甚少描述相貌,更不会加注评语的史书提到安乐公主时都特别注明一句“光艳动天下”,她那无双容色可想而知,如今只一亮相便惊艳全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今日的安乐公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埋藏深山十六载的李裹儿了。她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美,看到杜文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她骄矜地一笑,柔声又道:“还未请教这位慨施援手的郎君尊姓大名?” “啊!樊川杜文天,见过公主殿下!”杜文天回过神儿来,赶紧长揖一礼。安乐公主妙眸一转,嫣然道:“原来是樊川杜氏子弟,多谢杜公子援手之恩。” 杜文天连称不敢,目光垂下,瞧着安乐公主的裙裾,根本不敢再抬头。生怕被安乐公主的无双容色所慑,让他当场丢丑。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便只看那裙袂轻摇、绣鞋微露,也觉得娇美绝伦。 ※※※※※※※ 长安官绅接了武崇训夫妇进入长安城的时候,阿卜杜拉带着他的小随从阿拔斯也到了湖心岛,前来拜谒杨帆。 阿卜杜拉此来是向杨帆辞行的,他是沈沐的部下,但他大食商人的身份也不是假的,大食行商都是一方坐商的代理人。受坐商委托跋涉万里赴异域经商。这坐商通常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被尊称为塔德吉。 阿卜杜拉在大食国有一位塔德吉。在大唐也有一位,大唐这边的塔德吉自然就是沈沐,而阿卜杜拉就是负责连起大唐和大食两大帝国这两位富可敌国的塔德吉的桥梁。 阿卜杜拉的生意做的很大,这次返程,他携带的商品足足装了五百头骆驼,整个队伍有数千人,商队如今正在长安北郊集结,阿卜杜拉忙里偷闲,来此向杨帆道别。 绣榻之上,婉儿染了蔻丹的葱指轻轻绕住那管羞人的玉箫,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俯凑上去,星眸流转,半睁半闭,羞态煞是撩人。她檀口轻启,正要吹奏一曲天籁之音,忽地窗上轻叩了三声。 阿卜杜拉赶到湖心岛,巡游于外向他问明来意的兰益清便急急赶回来叩窗示警。窗子关着,外边人自然不知里边情景,可婉儿正要做那羞人之事,难免有些无地自容。 杨帆听到叩窗三声,知道是有客人来寻自己,只得捺下欲火,匆匆起身,逾墙而出,悄然返回自己的住处。两幢别墅相距极近,后宅外面又是荒僻的野草丛,倒是很方便他来去潜行。 “哈哈哈,我亲爱的朋友,阿卜杜拉就要回大食国啦,今日特来向你辞行!”阿卜杜拉一见杨帆走进客厅,便张开双臂,笑哈哈地迎了上去。杨帆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个男人在那种紧要关头被人坏了好事心情都不会好。 杨帆拉着脸,拱拱手道:“此去大食,千险万阻,祝你一路顺风啊!可惜杨某公务繁忙,不能为你设宴饯行了” 阿卜杜拉道:“我马上离开,也无暇吃酒了。我在东方只交下两位朋友,一个是沈沐,一个就是足下。临行在即,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阿卜杜拉向杨帆神秘地眨眨眼,道:“上一次想送你几个美人儿,可你不要,这次这个,我相信你一定会收下。她太漂亮了,她是万中挑一的沙漠明珠,我相信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骑她。” 杨帆与他交往良久,已经知道游牧出身的大食国人习惯用“骑”来表示**,只道他又要向自己赠送美人儿。不过这一次杨帆没有断然拒绝,他真的不想再做和尚了,如果阿卜杜拉打算再送他一个美人儿,他决定……半推半就! 意志已被**折磨的不太坚定的杨帆半推半就地被阿卜杜拉拖出了客厅,阿卜杜拉向院中一指,得意洋洋地道:“看!漂亮吧!她可是个令人为之着迷的小美人儿呢,你看她那优美的腰身,你看她那美丽的毛发,难道你会不想骑她?” 杨帆呆呆地看着阿卜杜拉口中的那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抬起头,很俏皮地向他打了个喷鼻儿,这是一匹很漂亮的阿拉伯小母马。 p:诚求月票推荐票! 俺的公众威信号:yueguanwlj,或者搜“月关”,欢迎关注! p:您若已经有了年度作品票,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俺的公众威信号:yueguanwlj,或者搜“月关”,欢迎关注! 第一千一十二章 宝马美人 灞上,大片的庄稼地绿油油的,风吹过,便是一阵沙沙的响声,响声轻微而悦耳,植物的淡淡清新香气随着这沙沙声直沁心脾,令人从里到外的感觉舒坦。 杨帆站在田埂上眺望着远方,旁边有一棵老榆树,他的阿拉伯小美人儿就在榆树下安静地吃着草。 纯种的阿拉伯马是马中的皇族,它的体形也是最漂亮的。头形轻俊,前额宽广,耳短竖直,眼大有神,颈长形美,臀部浑圆,肌腱发达,蹄质坚韧,不管它的毛发是什么颜色,它的皮肤都是黑色的。 阿拉伯马兼备了惊人的速度和极大的耐力,三个时辰它就能跑出两百五十里路,这才是真正日行千里的神骏。而且它性情温和,聪明敏锐,具有较高的智商,很容易就能领会主人的意图。 比如现在,它的缰绳没有拴着,杨帆只是吩咐了一声,它就温驯的绕着老榆树打转,只啃树下的野草,几步之外的庄稼地里就是绿油油的青苗,但它根本不会靠近一步 纯种的阿拉伯马即便在大食国也被视为珍宝一般的存在,经常会被主人牵进自己居住的帐篷安置保护,他们只用雌马,不相信骟马,只保存少量雄性小马配种,绝不混血,更不会出售。 阿卜杜拉没有吹嘘,他这次送给杨帆的礼物确实是价值连城,便是拿一千个美丽的女奴去换,有的人也未必肯以自己的大食宝马作为代价。 远处,一骑飞来。马上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胡服,银白色的系带紧紧系住她纤细的小腰,骏马奔驰间马上的女骑士挺胸拔背,柔韧纤细的小蛮腰随着那跨鞍打浪的动作款款摆动,有种迷人的韵律。 到了近前那女子猛地一勒马缰,枣红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声长嘶,碗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向地面。马蹄还未着地,马上的女骑士便一跃而下,珍珠白的尖翘缎靴稳稳地踏在草地上。 “阿郎!” 古竹婷欢喜地向杨帆唤道,俏丽的脸蛋儿上带着一抹潮红,或许是因为奔跑过急,可其中也不无法看见杨帆的激动。红晕衬得她的脸蛋儿愈发明媚。 她可是真有日子没有见到杨帆了,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她太忙,她不在灞上的这些日子,已经积压了太多的事情,后来却是因为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如果说相对于小蛮和阿奴,她仅仅是觉得小蛮与郎君青梅竹奴。阿奴比她青春年少、多才多艺,那上官婉儿在她心中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论身世那是世家千金、论地位那是巾帼宰相、论才学那是主掌史馆和翰林院、秤量天下才子名士的第一才女。论名气两人间更是天壤之别。古竹婷那敏感自卑的心思登时又重了几分,自惭形秽,不敢相见。 杨帆渐渐咂摸出了几分味道,知道她是有意拖延,不敢离开灞上,再加上婉儿也有意要见见这位姐妹,所以杨帆这一次便借着试骑宝马的机会。干脆来了灞上。不过他没到灞上镇去,而是等在田间。古竹婷得人传讯后,慌忙赶了来。 杨帆笑道:“看你骑马都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我自认马术也算不错,可是与你一比,可就不能瞧了。” “人家骑术一般,哪有阿郎说的……” 古竹婷腼腆地笑,正要谦逊,忽然看见正在老榆树下吃草的那匹大食宝马,不由一声惊呼。她急忙反手掩住嘴巴,一双美丽的杏眼瞪得溜圆,看着那匹毛发似深青色缎子般的大食宝马,再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杨帆打声呼哨,那匹马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他。杨帆摸摸马鬃,对古竹婷笑道:“你看这马如何?” 古竹婷目不转睛地点点头,走过去绕着那马转了两圈儿,半信半疑地道:“这是……大食宝马?” 杨帆对马没甚么研究,此番出城骑乘骏马,虽然感到这马又快又稳,疾骏如风,确实与凡马不同,可是因为他对马不甚了解,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时听古竹婷一说,不禁奇道:“你认的?” 古竹婷点头道:“昔日幽州都督唐振凯六十大寿时,崔老太公曾想法设法重金购得一匹大食宝马作为寿礼,唐都督大喜,从此视如瑰宝。不过崔老太公那匹马有些杂色,不及此马俊美。” 杨帆知道幽州都督府下辖幽、易、燕、北燕、平、檀六州,兵权极重,乃北方封疆大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等山东大族多有倚重他处,唐都督大寿,恐怕山东士族各大世家都会有厚礼馈赠。 杨帆当初大婚时,曾经见过薛怀义与太平公主斗富,二人所赠宝物都算得上价值连城。而山东世家千年底蕴,对幽州都督又多有倚重,存心结纳之下,所赠的宝物较之自己当日所得必定还胜几分,可这唐都督却以大食宝马为第一厚礼,可见其贵重。 这时杨帆才明白这匹马究竟何等贵重,阿卜杜拉送他的这份礼物不可谓不重。想起当日被阿卜杜拉打断好事,自己还满腹不悦,杨帆不禁暗自内疚:“等阿卜杜拉再从大食回来,一定要向他盛宴赔罪才是。” 杨帆见古竹婷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匹宝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道:“骑上去试试看。” 古竹婷讶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 杨帆笑道:“当然是你。” 古竹婷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这是阿郎的爱马,我怎么敢骑。” 杨帆低声道:“一匹马而已,我想骑的可是你!” 古竹婷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虽说二人一见面,任威等人就很自觉地退开了,这句调笑的情话儿不用担心被人听见,可她面嫩,还是羞得满面通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带起了湿意。 杨帆见她窘迫,不好再调戏她,便笑道:“来,骑上去试试,马本来就是用来骑的啊。” “可这是宝马……” “宝马也是马,马再好,在我心中总不及你珍贵,难道人还不如一匹马么?” 古竹婷咬着薄唇轻轻点了点头,拉过那匹马,轻轻一跃,小心地翻上马背。她的纤腰长腿有着极完美协调的比例,往马上一坐,细绸的裤子一下子绷紧了大腿,顿时显出腴润浑圆的曲线来。 尤其是她双腿挟紧马腹的时候,股肌一绷,杨帆看着那曼妙的曲线,想着这样一双浑圆修长、结实腻润的大腿夹在自己腰间的感觉,胯下的小二哥竟然有些摇头摆尾,近来杨大官人真是极度欲求不满了。 幸好古竹婷双足一磕马腹,轻轻一声叱喝,那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杨帆才不致现丑。大食马不但擅长跑长途,短程冲刺也是快如追风,古竹婷马术极佳,虽是头一回骑乘这匹宝马,却是驾驭自如。 骑在这样的骏马背上,她几乎没有任何颠簸的感觉,仿佛飞翔在空中一般,那马的四蹄仿佛踏在悬浮的空气里,平静、敏捷,杨帆等人远远看去,古竹婷跨鞍打浪的动作也不那么明显了,她似乎已经人马合一,箭一般射向远处。 古竹婷去的快,回来也快,片刻功夫她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可一眨眼,她又飞驰而回,到了杨帆面前古竹婷一勒马缰,那马也不扬蹄嘶鸣,没见怎么作势,就稳稳地停在了那儿,而古竹婷笔直地甩向身后的秀发这才缓缓飘落下来。 杨帆翘指赞道:“好!果然是好马!你的骑术也好,从现在起,它就属于你了。” 古竹婷刚从马上跃下,一听这话,吃惊道:“不不不,这匹马……太贵重了。” 崔老太公当初以大食宝马馈赠唐都督,古竹婷就是负责护送的人之一,她亲眼见到,安东都护府大都护赵欢将军欲以四个新罗美人儿,一对高丽孪生姊妹、还有两个金发碧眼、肤白胜雪的斯拉夫女奴再加高丽明珠三斛交换此马,却被唐都督一口回绝。 据说唐寿星得了此马,比对亲儿子还亲,他亲自洗马喂马,从不容他人插手。因为这马出入后宅无忌,他最宠爱的一个侍妾被马惊了一下,只抽了它一鞭子,就被唐都督打个半死,丢到浣衣房做了女奴。 如今杨帆想都不想,就把这样的宝马送给了她,在杨帆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匹马,再稀罕也是代驾的牲口,可是在古竹婷心中却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古竹婷心中激荡,眼圈儿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杨帆瞧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样子,不禁又好笑又好笑,他原以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已经打消了她的自卑念头,没想到这女人还是这般模样,深入骨髓的观念真是不容易纠正啊。 杨帆轻轻揽住她的香肩,柔声道:“只是一匹马而已,何必这般模样,连你都是我的,你的马还不是我的马?就当你是帮我照看它好了,我想骑时,还不是一样可以骑么。” 古竹婷搂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低低地道:“嗯!”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地道:“人家也情愿被阿郎骑,阿郎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 杨帆本已半死不活地耷拉下去的小兄弟腾地一下就热血上头了,马上像根旗杆儿似的竖了起来,他是真想马上扳鞍上马,骑着她风一样飞走,可是……,看看站在田埂上的几名侍卫,好不碍眼。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  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一十三章 小家碧玉 古竹婷跟着杨帆回城,一路垂首,脸蛋儿红红的,始终不说话,连头都不大抬。 如此羞怩,倒不是因为她刚刚私下里跟杨帆说的那句大胆情话,而是因为回城路上,杨帆就和她换了马,把那匹大食宝马让给了她,古竹婷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阿郎,这匹马可有名字?” 杨帆信口答了一句:“它叫美人儿!”任威等人脸上的神气顿时古怪起来,古竹婷只道杨帆是当众挑逗她,是以才羞不可抑,她却不知这匹大食宝马的芳名真的就叫“美人儿”,阿卜杜拉的恶趣味害人呐。 快进城门的时候,道路就拥挤混乱起来,护城河正在修缮挖掘,岸边堆着清理出来的紫黑色淤泥还没来得运走,进了城也是处处施工,人头攒动,有些地方过于狭窄,他们只能下马步行。 牵马而行的时候,杨帆挨近古竹婷的香肩,向她粉颊处一凑,低声道:“一会儿回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古竹婷心里卟嗵一下,登时有些紧张了。她当然知道杨帆要带她去见谁,一时间古竹婷真比丑媳妇要去见公婆还要忐忑。杨帆见她紧张的俏脸发白,忍不住低笑道:“你怕甚么,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古竹婷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奴家……奴家就不用见她了吧?” 杨帆道:“她不能时常出宫,这一次机会难得。小蛮和阿奴早就跟她相识了。彼此相处的不错。你和她认识怕什么,她性情温柔,很好说话的,这一次你躲开,以后还不是要相见,再说,她也想见见你。”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家……奴家只懂得拳脚功夫,于诗词一道全然不通,在……在她面前。只怕没什么好说的。” 杨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可怜儿的样子,真招人疼。杨帆安慰道:“你放心吧,她可不是一身酸腐气的冬烘先生,和我在一起时也从不吟诗作赋的。你不是会蹴鞠吗,她是蹴鞠高手。你跟她聊蹴鞠就好了。” “嗯!”古竹婷答应着,随他走过一道架在坑道上的踏板,忍不住又问:“阿郎,人家这还是头一回见她,要不要……要不要准备一份礼物呢?” 杨帆听了忍不住又想笑,古竹婷的想法真有点小家子气。太平和婉儿就不用说了。就算小蛮和阿奴,一个从小跟在天子身边官至内卫都尉。一个是世家公子的贴身丫环,见识广博,熏染出来的也是一种大家气派。 古竹婷一开始给他的印象是个神出鬼没辣手无情的女杀手,很有江湖味儿的豪爽女子,可骨子里她却是个小家碧玉的小女人,这种真面目,也只有他才知道。 杨帆本想劝她安心。转念一想,何必让她事事服从自己的意愿。她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应该给她一点信心。想到这里,杨帆便改变了想法,展颜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走,咱们去东市,买一份可心的礼物。” 长安两市中,因为西市距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较远,周围多平民住宅,所以市中经营多以衣烛饼药等日常用品主,熙熙攘攘,繁华更胜东市,但是商品大多普通。 东市靠近三大内,周围坊里住的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故而市内店铺所售多为贵重商品,客人虽然不多,但是所售都是高昂奢移品,动辄巨万的宝物比比皆是,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东市里,货财二百二十行,货别隧列,八方珍奇,尽集于此。长安古都,底蕴深厚,安乐公主兴致勃勃地游走其间,深觉不虚此行。 长安以朱雀大街为界,城东属万年县,城西属长安县,东市正归万年县管辖,万年县令新任县尉黄剑羽一身便服,带着一些沉稳老练的便装捕快散入人群,暗暗保护着安乐公主一行人。 今日相王五子抵达长安,长安官绅再度出迎,武崇训因为先到了一天,也去相迎了。如今武李两家关系不错,因为李显夫妇与武氏结亲后竭力迎合的缘故,再加上二张的崛起使武李两家都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尤其是张昌宗一番谗言害死武延基和李重润、李仙惠之后,因为武延基是武家的人,李重润是李家的人,李仙惠更是李家的闺女、武家的媳妇,使得武李两家同仇敌忾,关系更加紧密。 有鉴于此,武崇训自然要往十里长亭相迎,可安乐公主却没有同行。本来,作为武家的媳妇,她是没有必要前往迎接其他皇亲国戚的,由她丈夫出面礼数就到了,但她同时还是李家的女儿,此番来的是她的堂兄弟,她不前往便有些说不过去。 在一些人的揣测当中,把李裹儿的这番举动解释为避嫌,避免让外人觉得武李两家已经联手,尤其是张昌宗正在长安,为了避免引起二张的忌惮,身份敏感的她才选择了避不露面。 其实李裹儿哪有那样的心机,她不去相迎就一个原因,她压根没把这几位堂兄弟放在眼里,便是自家兄弟姐妹,她的亲情都淡漠的很。一个儿子刚刚出生就丢给奶娘,自己跟着丈夫跑去长安散心的人会把同族亲人放在心上? 伴同安乐公主出游的多为豪门贵妇,男人也有一个,就是杜文天。 杜文天昨日“义拦惊马”,可算是因祸得福,先是因此受到了武崇训夫妇的青睐,继而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杜文天与武氏夫妇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因为武氏崛起时武则天已长住洛阳,所以武氏一族在长安全无根基,更谈不上有什么以前的府邸,所以柳徇天临时为他们夫妇准备了一个住处。接风宴后,柳循天等人便送郡王夫妇前往住处。 安乐公主到了那里甚为不悦,那院子倒也精致优美,只是规格小了些,三进的院落作为一个临时住处本也无妨,可安乐爱慕虚荣,崇尚奢侈,自忖作为皇女眼下在长安以她身份最为尊贵,却以这样一幢院子安置,未免委屈了她。 安乐公主当场就沉了脸色,弄得柳府令好不尴尬,杜文天及时解围,邀请郡王夫妇入住杜家在长安城中置办的府邸,因为他拦马相救的事,武崇训对他甚有好感,竟然答应下来,杜文天喜出望外,忙把他的女神迎回自家府去。 这一夜,因为同住在一处府邸里,杜文天都翻来覆去的半宿没睡,似乎因而就和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之间有了某种不同一般的关系。只不过,他也只能想入非非,他虽好色,也不敢打公主的主意。 今日一早,武崇训等人去迎接相王五子,因为杜文天昨天受了伤,武崇训便劝他留下歇养,杜文天趁势留了下来。在他看来,安乐公主是皇太子的女儿,只要巴结上了安乐公主,就算是跟李家搭上了线。 而安乐公主又是武家的儿媳,如果李家失势,武家坐了天下,那么他今日巴结的就是未来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这可比跟相王五子走的太近风险小的多。 他并没意识到,其实他是想跟这位绝色尤物多些亲近的机会。哪怕明知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只要离得近些,多多看到她的丽色笑靥,他心里也欢喜的很。就这样,安乐出游,他也跟了出来。 安乐出入的尽是贩卖名贵珠宝和名贵衣饰的店铺,只要她把玩稍久或留连片刻,一旁察颜观色的杜文天马上就会乖巧地替她付帐,如今随在后面的仆人已经扛满了大包小裹,全都是公主殿下购买的东西。 昨日杜文天义拦惊马的英姿已很是令安乐公主青睐,再加上他借出豪宅的事更增安乐好感,今日他又知情识趣、出手如此阔绰,安乐公主心下更喜,仔细瞧他虽然鼻子上贴了膏药瞧着有些可笑,但他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五官眉眼甚是英俊,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 安乐公主对他越来越亲切,一鼙一笑,莫不风情万种,把个杜文天迷得神魂颠倒,这一路下来都轻飘飘的,似乎骨头都没了份量,得美人一个明媚的眼波、一个璀灿的微笑,就让他欢喜的忘乎所以了。 安乐大概是前半生穷日子过怕了,如今一朝贵为公主,最喜欢的就是豪宅、美食、珠宝和华丽的衣装,似乎想籍此把她前半辈子受的苦全都补回来,一见前边又有一家门脸颇大的衣帽店,安乐马上举步走去。 此时,杨帆牵着马与古竹婷正并肩走来。杨帆知道古竹婷因为要见婉儿心中忐忑,因此一路上尽挑些轻松的话题逗她说话,古竹婷紧张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李裹儿一抬头,正看见二人低声谈笑着,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李裹儿心中又妒又恨,她一挺胸,便向他们大步迎去。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四章 辱人者自辱 看到安乐公主的时候,杨帆微微一怔,他知道安乐到了长安,却没想到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古竹婷本来落后他半步,杨帆突然站住时她没反应过来,仓促间又迈出一步,便和杨帆比肩了,她赶紧又退后一步,依旧保持落后杨帆半步的距离。女人不能走在自己的男人前面,这是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她可一直记着呢。 眼前的李裹儿依旧是那么美丽,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她的美丽中有种山野女子特有的朝气,仿佛山涧清泉般的清丽,也许是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许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现在的李裹儿美丽之中多了几分雍容与骄矜。 因为生过孩子,她又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这种韵味完美地融入了她美丽的姿色,从她完美的身材、绝丽的容颜上,根本看不出这已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小妇人,实际上从心理上也是,骄纵如她,何曾有过为人母的觉悟。 李裹儿对杨帆极为痛恨,杨帆与她只有恩,何曾有仇?但是对她来说,恩情总是容易忘记的,仇恨却很难被她忘记,即便不是仇恨,仅仅是嫌隙,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她心底发酵为仇恨。 她恨杨帆,因为杨帆是唯一一个让她肯放下身段去讨好献媚、他却弃如敝履的男人;她恨杨帆,因为杨帆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当初曾经如何落魄,以至于只能用她的身体去奉迎男人换取好处的人。 匍匐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越多。她越记起杨帆的不屑;每当见到杨帆,已然高高在上如同凤凰的她就会记起当初落魄时不如一只草鸡的羞耻,而这种羞耻最终变成了她对杨帆的刻骨仇恨。 她看了杨帆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杨帆旁边的古竹婷。她刚才看到杨帆和古竹婷悄声低语,眉眼之间满是温柔,他对自己何曾有过这种态度?论姿色、论身份、论年纪,这个女人拿什么跟自己比? 安乐公主快步迎向前时,杜文天和几位豪门贵妇也加快脚步想追上去,但是他们随即就发现公主殿下遇到了故人。于是这些贵妇知趣地站住了脚步。杜文天自然也不敢逾越,马上站住了脚步。 他没认出杨帆,前天尾随上官婉儿到兴教寺大殿时,他在佯装上香,派去窃听杨帆谈话的是他的手下。而他挨打时,记忆最深的是张昌宗的模样。杨帆从殿里走出来时,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随即就被人架着逃走了,根本没顾得上看看杨帆。 杨帆从容地向安乐公主欠身一笑,道:“见过公主殿下!” 旁边的古竹婷微微一惊:“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竟然是一位公主?” “杨将军,你可真是命大呀!” 安乐公主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随即变成一种颠倒众人的妩媚,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笑眯眯地道:“听说杨将军在朱雀大街被人射了一箭,如今看你模样,已然是大好了。” 杨帆微笑道:“承蒙殿下动问,杨某命大,那一箭险之又险,差点射中要害,幸好只是穿胸而过。不曾射中心脏,杨某才大难不死。” 安乐公主格格一笑。嫣然道:“难怪人家说好人不常命,祸害活千年呢……” 这句话内蕴深意,古竹婷并不知道安乐公主与杨帆之间的恩恩怨怨,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是在调侃,能用别人的重伤作为调侃的话题,说明两人之间很熟,杨帆本就与皇家很多人都有来往,他和太平的风流韵事古竹婷也是听说过的,心中登时暗想:“阿郎和这位公主殿下该不会……不会不会!” 似乎察觉到了古竹婷关注的目光,安乐公主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看了看,淡淡地道:“这是你的女人?” 杨帆伸出一只手,揽住古竹婷的肩头,微笑道:“没错!她,是我的女人!” 安乐公主说到“你的女人”和杨帆说到“我的女人”时,语气各有不同,悄然之间已经交手一个回合。古竹婷没有察觉,当她听到杨帆当着外人承认她的身份时,心中已是又羞又喜,像喝了蜜似的。 安乐公主淡然一笑,目光突然定在古竹婷牵着的那匹大食宝马身上,她仔细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道:“这是……大食马?” 大食马与中原马的外形区别比别明显,但是不知道大食马长什么样子的人却不可能从这种外形的区别认出它的来路,想不到安乐公主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大唐的公主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贵族女子大多会骑马。安乐刚刚回到长安那阵儿,急于跻身上流社会,不想被那些使相千金、豪门贵妇们看低了,所以她曾狠下了一番功夫,努力学习一位贵族女子应该具备的举止谈吐、各项技能。 她是个处处都想比人高上一头的女人,有一次与豪门贵妇乘马出游的时候,她特意向武则天恳请,自御马监借过一匹大食宝马,那是大食国派来使节希望加强两国商贸往来时进贡给大周皇帝的。 当时安乐公主正受武则天的宠爱,御马监官员大拍马屁,向她推荐了那匹宝马,并详细介绍了它的本领。不过后来安乐公主渐渐惹得武则天心生厌憎,便也没有这份待遇了。但她还记得大食马的特征,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帆讶然道:“公主殿下竟然认得大食马?好眼力!” 安乐公主的眼睛顿时亮了,洛阳那群皇亲国戚可没有一家养有这样的宝马,当初她借了女皇的御马时大出了一次风头。只可惜那是借来的。想不到杨帆这里竟有一匹,安乐马上道:“本宫很喜欢骑马,不知杨将军可肯割爱?” 杨帆摇摇头道:“不好意思,这匹马是我送给古姑娘的定情之物!” 安乐公主笑了,笑的妍妍媚媚,眼神却越来越冷:“本宫开口,杨将军还不肯割爱?” 杨帆淡淡地道:“殿下何必夺人所爱!” 安乐公主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冷冷地瞪着杨帆,道:“杨帆。你可不要恃宠而骄!什么将军大臣,说到底,不过就是我们皇家豢养的一条狗!” 古竹婷心里深感不安,作为一个杀手,她十三岁就敢奉命去刺杀一位大都督,如果命令是让她去刺杀皇帝。她一样敢下手。从骨子里说,她是最敬畏阶级、最重视礼教的人,但她又不畏皇权,敢于挑战最高的权力。 这些说起来似乎很矛盾,其实一点也不矛盾,当她跳出一个圈子置身于外的时候。她可以蔑视那个圈子里的一切规矩,没有什么是她需要敬畏遵从的。当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一个圈子。她就必须遵从那个圈子里的一切。 如今,她不再是一个女杀手,她的人生因为他而有了新的意义,她珍惜现在的一切,深爱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就得一切从他的角度去考虑。 眼前是一位公主,是皇家的人。古竹婷不能不考虑这种冲突会给她的男人带来的困境,因此纵是百般不舍。她还是低声道:“阿郎,公主既然喜欢这匹马,那奴家便转赠与殿下吧。反正奴家平时也不甚骑马。” 杨帆还没说话,李裹儿便尖刻地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对本宫说转赠两个字。” 她转向杨帆,倨傲地扬起下巴,道:“我要你把它送给我。” 杨帆没有理她,扭头对古竹婷道:“婷儿,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曲自己,你的男人能有今天,是凭着一场场九死一生的拼搏挣回来的,可不是因为阿谀某位公主殿下。” 李裹儿被杨帆讥讽的怒火中烧,她是尊贵的公主,她比古竹婷更漂亮,她不明白,杨帆为何对她不假辞色,却把一个卑贱的女人视如瑰宝。 李裹儿又妒又恨,口不择言地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地位、身份、年龄、美貌,哪一样能跟我比?一个仗着几分姿色不知廉耻攀附权贵的贱婢罢了,值得你如珍似宝!” 古竹婷被她骂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爱上杨帆,从不是因为他的权势地位。可是彼此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却是明摆着的事实,她之所以常常心生自卑念头,就是因为这些事实的存在,如今被人如此辱骂,她无法以只言相驳,她紧紧咬着下唇,一丝甜腥的味道渐渐润进口中,也蚀痛了她的心。 远处,那群贵妇和杜文天从双方的神色似乎看出他们并不是故人相见友好攀谈,好奇心使他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可惜他们没有杨帆那样超强的耳力,因为站的太远,坊间不时又响起一阵叫卖声,所以一个字也没听见。 杨帆怒极,他不明白李裹儿究竟是发的什么疯,说到感情,两人之间并不曾有过什么感情,当日在黄竹岭上一夕缱绻,她对床笫之事之事的熟练,不曾出现的落红,就已让杨帆心生警惕。 之后明白她是为了逃离监禁之地,不惜以身奉献,杨帆便又看轻了她几分。接着弄明白了她的真正身份,杨帆就开始疏远她,等他渐渐发现此女品性大有问题时,更是敬而远之了。 说到仇恨,更是一丝也不该有,杨帆对她全家有恩,何曾有过仇恨。如果说杨帆是对她始乱终弃,她由爱生恨也算是个理由,可杨帆清楚,自己对她并无爱意,她对自己也只是利用。 安乐公主回京后渐渐传出的种种风流绯闻,杨帆并非一无所知,这个女人永远不会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既然无情,又谈何因爱生恨。可是除了这些,他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对自己积怨如此之深。 他却不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乖张暴戾的难以用常理来揣测。 当初杨帆窥探黄竹岭情形,恰赶上她被毒蛇咬伤,性命危在旦夕,杨帆身负营救庐陵王的重任,明知救了这村姑有暴露身份的可能,还是为她吮毒救了她性命,可她却趁杨帆返身离去之际,抓起一块尖石狠狠砸向杨帆的后脑。 杨帆躲过袭击抓住了她,她马上诡辩说是因为不相信杨帆是采药人,怕他意图对自己不轨,当时杨帆已经背起药篓准备离去,哪有可能再对她意图不轨?她又何曾在乎过贞节清誉? 她之所以想砸死救命恩人,只因为她把杨帆之前的一句戏言当了真,杨帆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说他是采药人,因此取了她的那颗成色并不怎么样的珍珠作为报酬,她要砸死救命恩人的唯一目的,是要取回她的那颗珍珠。 这种人,心肠狭隘到了极点,涌泉之恩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睚眦之仇她却斤斤计较。这种人,就象她刚一出生,上天就往她心里塞进了一股戾气,哪能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杨帆被激怒了,他的脸沉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问区别?那我就告诉你,你和古姑娘的区别,是一个婊子和一个女人的区别!” 古竹婷惊呆了,她没想到杨帆竟然敢辱骂一位公主,那可是公主啊!而他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她受到了辱骂,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安乐公主也骇呆了,她没想到杨帆敢这么说话,她惊愕地看着杨帆,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杨帆脸色如冰,冷冷说道:“黄竹岭上的贾星贾旅帅以及他的几个队正全都死了,据我所知,他们几个人的亲信扈兵之后也陆续出了各种意外,内中原因,想必你最清楚吧,九彩儿姑娘!” 安乐公主倒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杨帆冷笑道:“公主殿下,请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古姑娘,你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汪清泉!那里面盛着尊严、盛着贞烈、盛着忠诚与纯洁!可是在你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贪婪、放纵、虚荣和无耻!” 李裹儿如遭雷击,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杨帆不屑地道:“一具随时可以出卖的**,再光鲜也臭不可闻!你拿什么和古姑娘比!” 安乐公主的嘴唇颤抖着、翕动着,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杨帆说出那个秘密,叫出“九彩儿”这个名字时,就似撕去了她的画皮,让她在杨帆面前体无完肤,一时竟失去了叫嚣的勇气。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明天要去北京开会,本周休息的那天,就定在明日吧,头一回出门不必背着电脑,开心呐!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五章 我要了 杨帆不屑地看了李裹儿一眼,挽起古竹婷的手臂向一旁的隆茂老店走去。 隆茂老店不是长安东市最悠久的衣帽店铺,却是最富盛名的一家。 一见杨帆离开,杜文天和那些贵妇人们才围上来,杜文天非常机警,尽管李裹儿飞快地掩饰了她的情绪,脸上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杜文天还是看到了她眼眸中一闪即逝的怨毒。 杜文天佯作好奇地问道:“殿下,这人是谁啊,貌似和殿下很熟悉啊。” 李裹儿淡淡地道:“他是千骑忠武将军杨帆!” 李裹儿此时的神色和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听不到一丝恨意。说完这句话,她就举步向隆茂老店走去。她不甘心受此羞辱,也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涵养,只要有机会,她会立即施以报复。 杜文天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刚才那人就是杨帆,可他看到李裹儿负气地走向那家衣帽店,他便心中了然,这位安乐公主殿下和那位忠武将军绝不是什么友好的故人,两人之间肯定有怨隙。 杜文天眼珠一转,马上跟了进去。得知那人是杨帆以后,他也曾担心会被杨帆认出他来,但他马上就发觉,安乐公主和杨帆的关系似乎也极不融洽,这件事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身为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他还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上次在举教寺的遭遇。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惨痛经历,他不是不想报仇,也不是不敢报仇,而是没有报仇的能力。现在,他发现一个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而现在,他发现安乐公主与杨帆似乎也不融洽,如果利用这位公主……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跟了进去。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他怕张昌宗、怕上官婉儿,却并不怎么怕杨帆。他并不了解杨帆的真正底细,仅仅一个忠武将军的话还不至于让他退避三舍。 古竹婷虽然不曾光顾过这样的店铺,可是凭她的眼力,一进店就发觉这家店里的东西一定很昂贵,不是一般的贵。果不其然。店里正有一位富家小姐在买东西,婢女在结帐,掌柜的说出的价钱是“一万八千钱”,而柜台上摆着的只是一一双靴子。 古竹婷不禁担心地捏了捏她的钱袋。 杨帆给她的月钱比起当初在姜公子手下做事时多了几倍,再加上她现在是漕拳掌舵,也有一笔收入。所以一向节俭的她已经攒下了“一大笔钱”,至少在她看来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她甚至觉得不用手头并不宽裕的父母为她操办。就能为自己置办一份很体面的嫁妆,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的那点积蓄恐怕要全部搭在这家店里,才能买到一份比较体面的见面礼。 “婷儿,你看这件半臂怎么样?” 杨帆见古竹婷的目光定在一件半臂上,便也站住脚步,笑吟吟地问道。 这件半臂袖长及肘。身长及腰,颜色是浅白色。内蕴道道细致的花纹,看起来却不甚明显,小翻领透着俏皮。这种带隐纹的衣料费工费力,所以价钱十分昂贵,当在,衣服也因之更加美丽。 古竹婷没有穿过这样的上等衣料,不过她在崔家小姐身上见过这种衣料。隆茂老店的掌柜姓信名余。信余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客官好眼力,这件半袖是缭绫所制,精美异常,以小娘子的花容月貌,配上这样的好料子一定更显俏美。”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这种质地细致,纹彩华丽的丝织品产于越地,因为产量有限,又要作为贡品进奉宫中,是以在民间可谓千金难求。 “这件半袖不错,我要了!” 安乐公主闯进来,还没看见古竹婷看中的是件什么衣服,便傲然说道。 妒火怒火交织在一起,使她本能地想要打击杨帆,在她心中,杨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她较量财力的,何况今日还有杜氏家族的杜文天跟着她买单,她想让杨帆在她的女人面前灰头土脸,比她刚才还要丢人! 信掌柜的赶紧又向她迎过去,陪笑道:“小娘子,这件半袖需要三万钱……” 安乐公主把手一挥,淡淡地道:“包起来!” 杜文天马上踏前一步,吩咐道:“付钱!” 陈佳马上走上去,一边掏出钱袋,一边傲然道:“不用说价钱,我们看中的东西你就只管包起来,我们买得起!” 古竹婷瞟了杨帆一眼,可怜兮兮的。 胆气要有能力匹配才行,没有能力徒有胆气,那就是狂妄。如果是较武斗技、生死相搏,古竹婷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怯意,要较量武功,她有一身傲视天下的绝技,要生死相搏,她不惜一命。但是要斗富,较量的可是钱。 杨帆看见她小女孩儿似的可怜儿,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他当初刚与古竹婷接触的时候可不曾见过她现在这副神情,那时的她明知自己已继承显宗宗主之位,却敢暗揣利刃与他相见。她明知姜公子的身世背景,却敢毫不犹豫地向他行刺,只为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如今…… 杨帆挺享受这位了不起的女杀手却处处依赖自己的感觉,所以他笑而不语。 古竹婷咬了咬唇,在店里继续转着,很快她的目光又锁定在一条披帛上,这是一条以金银线线织就花瓣图案的披帛,确实非常大方美丽。可那店主还没说价,安乐公主就向那披帛一指,大声道:“这条披帛,我也要了!” 店主眉开眼笑。赶紧道:“小娘子,这条披帛,要一万八千钱。” 安乐公主下巴微翘,不屑地道:“说过了不必谈价钱,本宫……本姑娘没有谈价钱的习惯,包起来!” “好好好!”店主忙不迭答应着,吩咐伙计给包装起来,陈佳赶紧上前继续付钱。这时候不只精明的店主看出了端倪,就是那些尾随安乐公主的豪门贵妇也看出不对劲了。貌似这位公主殿下在跟人斗气呀。 一双内衬绫縠的软底透空锦靿靴、一件翻领小袖齐膝袄、一条湖丝条纹小口袴、一件飘丝平巾帻…… 古竹婷的目光看在哪里,李裹儿就会买到哪里,仅仅半个时辰,店里的东西几乎被她扫走了一半,古竹婷的额头不禁沁出了细细的汗水。剩下的都是更昂贵的大件衣物了,从刚才被买走的商品估计。这些服装最低起价也得五万钱,她要买起来比较吃力。 杨帆无疑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古竹婷的不安被他看在眼里,他可不舍得继续逗弄自己的女人了,他微笑着对古竹婷附耳道:“婷儿看中了什么只管拿,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古竹婷低声道:“这是人家送给姐姐的一片心意。不该用阿郎的钱……” 杨帆道:“连你都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古竹婷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的心里暖烘烘的,就象滴进了一滴蜜,正在慢慢地润开,让她越来越甜。 杨帆为了她不惜与一位尊贵的公主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已经让身心完全臣服的她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如今这般体贴,更令她感激涕零。 她悄然望向杨帆的目光里尽是蜜意柔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幸运,她本以为一个杀手最终的归宿就是孤零零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可是如今她的命运已因这个男人而彻底改变,她真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喜欢! “店家,请问这件霓裳月色裙……” 古竹婷客气地向掌柜的询问,不出她所料,她还没问完,李裹儿已傲然道:“包起来!” 杜文天向陈佳摆摆手:“付钱!” 说完这句话,杜文天悄悄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他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上竟然如此彪悍,他虽有钱,也达不到如此挥霍无度的地步,最初他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现在却已有些吃不消了。 杨帆随意地转悠着,忽然看到一件大袖纱罗衫子,这是一件在闺房里穿着的晚装,衣料薄如蝉翼,想像着他的女人不着内衣、仅以这袭轻纱蔽体,绮罗纤缕见肌肤的曼妙风景,杨帆不禁说道:“掌柜的,这件衣服……” 李裹儿道:“我要了!” 杜文天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凑过去,低声道:“殿下,杜某带的钱已经……花光了。” 李裹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杜文天却没有看到,他低着头,甚是羞惭,可心中也不无怨尤。今天知道要随安乐公主逛东市,他特意带了钱的,可李裹儿这哪是一掷万金,简直是挥霍无度,他就是有一座金山也禁不起这么花销啊。 李裹儿对自己的侍女冷冷吩咐道:“付钱!” 杨帆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扭头对信掌柜的道:“老掌柜,这件衣服,我瞧着也一般,你这店里可有更好的衣服么?” 信余直到现在还没见他买过一件衣服,他一个大男人,带着自己的女伴来购物,却被人如此打脸,居然还能这般坦然自若,心中不免存了轻蔑之意,可他是个极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在态度上露出丝毫轻视之意。 不过态度上不表现出来,行为上却可以无法可挑剔地表现出来,他客气地笑道:“本店有一件镇店之宝,因怕落了灰尘,所以没有摆在外面,客官可要看么,本店这镇店之宝,价钱……可不菲。” p:第一更奉上,昨天休息一天,脑力有所恢复,今天一早起来才写,居然写的飞快。貌似要写冒了,俺吃点东西,然后就检查第二章上传,看能写出几章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六章 我还要! 杨帆淡然道:“你且取来看看,我选东西,只挑称心的,至于价钱,贵或贱,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好!” 信掌柜的微微一笑,扭头吩咐几个伙计道:“你们照顾好几位贵客,我去把东西取来。” 掌柜的很慎重,亲自回到后堂去取衣服,不一会儿他就捧着一只作工精美的香樟木匣出来,木匣往柜台上一放,打开以后里边又衬着几层蜀锦,蜀锦本就是极昂贵的衣料,这件衣服以可以驱虫的香樟为匣,再以蜀锦为衬,衣服的昂贵可想而知。 一时间他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信掌柜的揭开几层蜀锦,取出一条裙子,轻轻一抖,将它展开,登时满室生辉,裙子反射出的毫光仿佛潋滟的波光,随着裙子微微的摆动,墙壁、衣物和室内众人的身上脸上,就像有潺潺的流水轻轻淌过。 店里顿时静了一刹,每个人都惊呆了。杨帆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目光,虽然他对衣服没什么研究,也看得出这条裙子的华美,他没想到这家店里居然真有如此宝物。 信掌柜的带着一种骄傲的神色,朗声道:“各位客官,这就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条单丝碧罗百鸟笼裙!” 杨帆凑到古竹婷耳边,道:“这件裙子不错,买下来。” 古竹婷见这店中随便一件东西都贵不可言,这条裙子如此炫丽,其珍贵不问可知。不禁低声道:“阿郎,这条裙子……怕不得要几十万钱呢。” 杨帆道:“钱不是问题!就要这件,买下来!” 古竹婷犹豫道:“真的要买?” 杨帆道:“当然要买!不然,可丢了你男人的脸啦。” 二人低语的时候,那些贵妇人已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天呐,这是什么衣料,紫中透红,毫光之中又有百鸟隐现,当真奇妙无比。” “紫色?怎么会是紫色。这明明是翠绿色,不全是翠绿,还有道道红光。” “这明明是金色和银色……” 那店主得意洋洋地道:“不瞒诸位客官,此裙第一个难得之处,是要采百鸟绒羽,仅此一点就难如登天。非数年之功不可;再一个难得之处,是要把百鸟绒羽制成衣服,这又需第一等能工巧匠费尽心思。 第三个难得之处,光以百鸟之羽制衣还不算,还要用各色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最小的鸟儿图案仅有指甲盖大小。却眉眼五官、羽足俱全。都说龙袍难做,一件龙袍。需绣匠、金工、画匠等上千人,耗时两年才制的成,这裙子所费的心血较之龙袍也不遑稍让。” 他轻轻一抖裙子,七彩毫光闪烁,有人惊呼道:“变了变了,是翠绿色的,咦。又变成金色了。” 信掌柜的又道:“各位,此裙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颜色也是不一样的。” 众人听了更是赞叹不止,李裹儿看得两眼发直,这样一件衣服,只是这么一亮相就有如此效果,如果是穿在她的身上出现在阳光下又将是什么效果?如果是与皇亲贵戚们出游,如果是出席宫廷宴会,只要穿上这件裙子…… 李裹儿的心激动的怦怦直跳,白玉似的脸颊上也透出一抹嫣红,她冲口道:“这条裙子我要了!” 信掌柜的道:“各位客官先别着忙,这条裙子价值太过昂贵,不好出手,容易压了本钱,可本店为何还不惜重金购回呢?我们这隆茂老店,说起来在东市各家售卖衣帽的店铺里是排名第一,我们店的老东家是陈国公。 陈国公犯了王法,进了大牢,家里人处置财产,把这家老店盘出去了。因为这事儿,我们店里的生意也受了影响,如今在东市可称不得第一。我们新东家不惜重金购回这件衣服,图的不是赚钱,而是名声。 这条裙子没有五六年的功夫,世上不会有第二件,因此至少在五年之内,这样的裙子天下间只此一条,我们买这条裙子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说到底图的就是个独一无二,要一个镇店之宝! 只要这件裙子放在这儿,就没人敢说他的店比我这家老店更高一筹。所以呢,这条裙子如果要卖,我们自然也要卖个独一无二的好价钱,才能打响我们隆茂老店的字号,各位客官,这条裙子您要是中意只管出价,起价一百万钱,价高者得!” 这一说那些贵妇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古竹婷虽不知其价值,可她的揣测是靠谱的,那些贵妇们也估计这样一件裙子,应该在五十万钱到六十万钱之间,其中最富有者想想一条裙子需要五六十万钱,也只能望而兴叹。却不想这店主一开口就翻了一倍,居然要价一百万钱。 “一百万钱!”安乐公主也不禁吃了一惊,她虽大手大脚惯了,可也不曾花过这么多钱。 杜文天听的心惊肉跳,脚步轻移,悄悄向后蹭去,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已经有言在先,否则用可以起造一幢五进五出的大宅子的价钱买一件裙子来巴结讨好一位公主,那代价可就太高了。 如今朝廷形势未明,他们杜家只是想籍此与武李两家都建立联系,可不想现在就踏上某一方的贼船,这一百万钱要是由他来出,杜家就会被打上武家的烙印,跳不出来了。 安乐公主有些不安,她们一家才回朝多久,底蕴实在谈不上雄厚。当初成亲时倒是有一大笔嫁妆,还收了不少贺礼,可是一则用那么多钱买一件裙子实在肉疼,再者许多礼物也不可能变成现钱,难不成叫她堂堂公主还来个以以物易物?再说人家也未必答应。 可她又实在放不下这件裙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尤其爱美、爱出风头,一想到穿上这件裙子,在皇亲贵戚间出尽风头的样子,安乐公主就激动的浑身发抖,她不惜一切都要得到这件裙子。 旁边不只有杨帆和古竹婷,还有好几位长安贵妇,安乐公主实在拉不下面子砍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一百万钱……,我要!” “一百万钱。那得买多少土地买多少粮食啊,用来买一件裙子,真是疯了!”古竹婷打起了退堂鼓,悄然望向杨帆,杨帆却好整以暇地向她点了点头,目光满含鼓励。 勇气回到了古竹婷的身上。她提起声音道:“店家,这条裙子我要,一百零一万钱!” 安乐公主怒不可遏地道:“这条裙子我已经要了。” 杨帆微笑道:“掌柜的说的明白,这条裙子不求一定卖掉,图的是个名声。人家不是还没答应卖给你吗?我的女人也看中了这条裙子,正所谓价高者得。你如果出价比我高,它才是你的。” 安乐公主受他一激。大声:“一百一十万!” 杨帆对古竹婷低声道:“十万十万的加价!” 古竹婷瞟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央求,她不想花杨帆那么多钱,在她看来,再漂亮的衣服也不值这么高的价,哪怕穿出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尽管她男人在为她撑腰,可她不想为了一份虚荣心花去她男人那么多钱。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杨帆脸上笑吟吟的,用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乖!你男人的面子。难道还不值一条裙子?” 古竹婷咬了咬牙,大声道:“一百二十万!” 安乐公主马上道:“一百三十万!” 杨帆的手轻轻扶在了古竹婷的腰间,掌心不只把温热传到了古竹婷的身上,也传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一百四十万!” 一件裙子,就在双方的不断叫价中,渐渐被提到了两百万,店中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掌柜的也没想到这价能抬到这么高,他强抑激动,悄悄吩咐了伙计一声,马上就有两个小伙计悄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个伙计的宣扬就引来了无数的人,把隆茂老店围得水泄不通。信掌柜的心也够黑,他这是存心激将,看起来两边都是有身份的人,只要他们落不下面子,价钱还能叫的更高。 “两百一十万!” “两百二十万!” 价钱果然又叫上去了,那店主激动的拢在袖中的手都在悄悄发抖。这家老店刚刚换了东家,据说东家还在洛阳,可是从东家派人送来的几次指示来看,这位东家可是极厉害的一个角色。 但凡这样强势精明的东家,都喜欢把一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上,所以这家老店换了东家后,旁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影响,他这个掌柜的却十有**要被拿下。如今他为新东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还怕他的地位不能稳如泰山。 “两百五十万!” “两百六十万!” 安乐公主叫着价,心头也在滴血,这个价太高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对于她的男人她是没有丝毫顾忌的,那个武崇训把她当女神一般宠着,在武崇训面前她向来说一不二。 问题是安乐公主府根本拿不出这么庞大的一笔钱,她才领了几年俸禄,父亲又是一个正在韬光隐晦的皇太子,她没有其它来钱的门路,如今只能向武家要钱,动用这么大一笔钱只为买一件裙子,她的公婆会怎么看? 公婆会怎么看,她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她只知道,她的公婆就算砸锅卖钱,也得认了这笔帐,因为她是武家的媳妇,丢也是丢武家人的脸。武家人不能不要脸。至于为此生了嫌隙……,哼!那两个老不死的,她在乎么? 安乐公主把心一横,铁青着脸色继续叫价:“两百七十万!” 她不相信她堂堂公主拼不过杨帆、拼不过那个贱人,这条天下无双的百鸟裙,她誓在必得! 【说到昨天停更,我前天的章节节尾已经说过的,而且以前单章里也说过每周要休一天,眼大漏神的书友呐,还来声讨神马呀,这个教训告诉我们,ps你一定要看!】 【诚求月票推荐票!】 【诚求月票推荐票!】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七章 千金引一笑 古竹婷心里好不为难,安乐公主如今是骑虎难下,她却不然,她不在乎那点虚荣,比起让她的男人背上一笔沉重的负担,她宁可让自己被人嘲笑。 她知道杨帆有钱,可这笔钱杨帆怕也承担不起,继嗣堂虽然富可敌国,但那不是杨帆的钱,杨帆虽有很多家店铺,却未必有这么多的活钱。 再者,就算有那么多现钱又如何,她还没过门就花掉杨帆这么多钱,大娘子会怎么看她?这一下不只会得罪小蛮,只怕阿奴对她也要心生嫌隙,到时候进了杨家的门,大娘和二娘都不待见她,她可怎么活? 古竹婷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杨帆,杨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面子,面子…… 古竹婷把心一横,扬声道:“三百万钱!” 这个价喊出口的时候,整个东市都沸腾了,消息已经迅速从老店向四面八方传开:有人以两百万钱买一条裙子! 无数的人蜂拥而来,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裙子的价格节节攀升,已经达到了三百万钱,店里头的人炸了窝,伙计们一个个满面红光,今日之后,普天之下还有哪家衣帽店敢说比他隆茂老店更有名。 李裹儿说出“三百一十万”的时候,声音和表情都木然了,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她根本就不会踏进这个店面。 她担心的不是担心公婆的恼怒,也不是丈夫的难堪。而是如果对方再抬价的话,只怕武家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到那时这件衣服带给她的将不再是荣耀,而是自不量力的羞辱。 “三百五十万钱!” 杨帆突然开口,他喊出了一个令全场屏息哑然的价钱,笑吟吟地向安乐公主拱了拱手,说道:“小娘子,拙荆对这件衣服甚是喜欢,还请割爱吧!” 安乐公主终于有了一个台阶。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走出隆茂老店的时候,她依旧挺胸抬头,骄傲的像一只孔雀。可她终究是一个失败者,尽管围观者们都惊讶于她的美丽,可那目光中依旧不乏嘲笑的意味。安乐公主气得心尖儿都在发颤:“杨帆!杨帆!我记住你了!” 杜文天快步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安乐公主僵硬的脊背,杜文天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鼻子。他的鼻子还是轻轻一碰就痛的要命,但他心里却乐开了花,他觉得这个仇,越来越有可能得报了。 李裹儿在隆茂老店丢了颜面。哪还有心继续游逛,离开东市后她就恨恨地回了住处。杨帆买下那件百鸟衣。叫店主依旧装回香樟匣子,又叫任威提着,一行人便离开了隆茂老店。 他们一走,早已忍耐良久的店里伙计们立即欢呼起来,信掌柜的很淡定地对雀跃欢呼的伙计们道:“好了好了,看你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赶紧招呼客人。” 喝住伙计。信余便转身向后堂走去,掀开门帘儿一进后堂。他立即握紧拳头向空中狠狠一挥,无声地一“嘿”,偌大年纪的他居然蹦起一尺多高。 二掌柜的是信掌柜的亲侄子,他本来正在后店盘货,听到风声也早跑了出来,信掌柜的一回后堂,他马上就跟了进去,正好看到这一幕。 二掌柜的兴奋地道:“叔,这笔生意可做大发了,哈哈哈!咱们隆茂老店的字号这下子打出去了,放眼长安,不!放眼天下,可没人再比得上咱们风光。” 信掌柜的笑逐颜开,却依旧强作矜持地道:“快!赶紧派个伙计,去向东家报信儿!” 二掌柜的一呆,道:“叔,咱们东家不是还在洛阳吗?” 信掌柜的睨了他一眼,道:“你信吗?这个店,是独孤世家出面盘下来的,我估摸着,这东家就是独孤世家。只不过因为这店原来是陈国公的产业,独孤世家不好让人觉着他们趁火打劫。 过户的那天,我可在旁边看着的,我瞅的清清楚楚,契书上写着,咱们的东家姓谢,叫谢沐雯,这一看就是个女人名字,你说谁家能让女人当家作主?咱们这位东家,指不定就是独孤世家哪一房的当家夫人。听我的,把喜信儿报到独孤家去。” “好嘞,我这就让人……,不不不,我自己去!” 二掌柜的换了套衣服,兴冲冲地出了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消息已经传开,还有许多人闻讯赶往隆茂老店。更有许多其他店铺的掌柜伙计站在店门口,远远地眺望着隆茂老店,一副艳羡。 二掌柜的走在大街上,虽然与他擦肩而过匆匆赶向隆茂老店的人没有谁知道他就是隆茂老店的二掌柜,他的胸脯儿还是挺的高高的。 ※※※※※※※※ 安乐公主愤愤回府以后,陪她逛街的几位贵妇便纷纷散去。作为今日这场斗富风波的见证者,她们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们的所见所闻与人分享,尤其是吃瘪的一方是高贵的公主,这更满足了她们不足为外人道的某种娱乐心理。 消息被她们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长宁侯黄剑羽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 柳徇天接受了昨日被安乐公主当面难堪的教训,为相王五子安排了一处颇大的宅院,宅院就在黄侯爷府邸旁,于是这接风宴就设在了黄家。 武崇训正与人持杯对饮,长宁侯忽然笑道:“武郡王,你可知安乐公主殿下今日在东市隆茂老店要买下一件瑰丽之极的百鸟裙,此事已轰动长安了。” 武崇训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意,闻言摇头笑道:“安乐最喜欢华丽的衣裳。府中置办的华衣已不下数百件,她还是乐此不疲,真是没办法。” 黄侯爷笑道:“是啊,三百万钱买一条裙子,这样大手笔,当真令人瞠目结舌。” 武崇训听的眼前一黑,酒也吓醒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多……多少钱?” 黄侯爷慢慢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万钱!” 一时间。满堂无声。 武崇训又惊又怒,把酒杯重重一顿,大声道:“三百万钱?这怎么可能!就算那条裙子以金丝织就,又怎值得三百万钱,这分明是奸商害人,安乐一向天真。定然是被人骗了,不行,我得回府去……” 黄侯爷笑道:“慢来,慢来,武郡王,本侯只是说公主殿下想以三百万钱买下那条裙子。又没说她已经买下,你急什么。这条裙子。还真就不是金丝织就的,金子做的裙子,谁穿得起来啊? 呵呵,据说这条裙子是采集百鸟之羽,集千人之工,费时两年方才织成,天下间仅此一件。是以价值连城。不过,公主殿下可不曾买到手。因为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三百五十万钱,买下了这条裙子。” 满堂顿时哗然,一件裙子三百五十万钱,纵然在座的不是豪绅就是巨富,也不免为之惊骇,更叫他们惊讶的是,真的有人肯花费数百万钱买条裙子,而且是跟公主相争。 武崇训本来已经快昏倒了,听说这条裙子是被别人买了去,他又活了过来,装模作样地道:“原来此裙如此罕有,那倒真是物以稀为贵了,既是罕有之物,倒也值得三百万钱。这个安乐呀,喜欢就买下么,不过几百万钱,有什么了不起!” 他方才失颜变色的模样,众人都看在眼里,这时见他打肿脸充胖子,众人都暗自好笑,只是不好说破。李隆基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问道:“黄侯,不知比本王的堂姐出价更高的那人是谁呢?” 黄侯爷微笑道:“此人乃是千骑忠武将军,杨帆!” 堂上众人听了顿地议论纷纷,有人道:“原来是他,这位忠武将军倒真有钱啊!” “这个家伙,胆子不小,居然敢和公主殿下争风” 武崇训一听是杨帆,不禁暗生感激,如果不是杨帆出价到三百五十万,安乐一定会买下那件裙子,那时他该如何收场。到那时,就算他爹娘同意,怕也得变卖些土地房产才能凑齐这笔钱,露出一点风声,武家就成了笑话。 “不对!杨帆为什么要花费如此巨资买条裙子,莫非他见我娘子喜爱此裙,所以一掷百万,准备把它送给安乐,讨她的欢心?” 武崇训突又生疑,他自己把安乐公主看成了活宝,总担心别给他戴绿帽子。李家的公主大多不太安份,安乐又美色惊人,也难怪武崇训如此警惕。 却不知看是看不住的,在他眼中如珍似宝的安乐殿下,纤纤细腰间那根裙带从来就不曾系紧过,只不过她主动投怀送抱,人家杨帆也没放在眼里罢了。 这时黄侯爷又道:“听说当时杨将军还携了一位美人儿同行,这条裙子就是要送给那位美人儿的,没想到杨将军一介武将,竟然如此怜香惜玉。” 李旦长子李成器打个哈哈道:“呵呵,杨将军在洛阳三市有数十家店铺,极其富有,自然出手阔绰,只是一掷三百万,当真大手笔了。” 说话间,李成器与三弟李隆基悄悄碰了一个眼色。他们可不认为杨帆此举只是为了斗富,又或者一掷百万金只为搏佳人一笑。安乐虽是李家的女儿,如今可是梁王武三思的儿媳, 杨帆此举究竟想表达什么? 李旦五子个个都不简单,其中以李成器和李隆基最为聪颖,杨帆此举在他二人看来分明是想向世人释放一个讯号,可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这一瞬间,二人心中就转了无数个念头。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p!第三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 年度作品票每位读者都有的,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随着你的订阅、点赞、打赏等消费,票票还会再给,莫忘记及时投下,拜谢! 第一千一十八章 莫测女儿心 杨帆要去隆庆坊,直接穿过东市就行。东市占地相当于两个坊大小,平素人并不太多,可是因为今日传出隆茂老店有人以三百五十万钱的价格买走了一条裙子, 一时吸引了许多闲极无聊的坊间百姓,所以变得异常拥挤起来。 杨帆等人一路向北,发现街上居然人满为患,等到发现不妙,想要往回走时,他们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干脆就继续往前行去,一路之上听着跟赶集似的百姓们议论着发生在隆茂老店的事,杨帆不禁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从东市里出来,杨帆等人这才上马,加快了行程。古竹婷看看提在任威手里的那只匣子,还是感慨万分,以前在清河崔家,她也见过大宗的钱财出入,可那是人家的钱,她没甚么感觉,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这次可不同,三百五十万,这可是杨家的钱,杨家就是她家,居然只用来买一条裙子,古竹婷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杨帆忽然回首一笑,道:“你不必多想,是我做主买下的。” 古竹婷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杨帆又笑道:“是不是觉得花了这么多钱,小蛮知道了会对你不满?” 古竹婷被他说破心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杨帆哈哈笑道:“你放心,小蛮这丫头虽然喜欢赚钱,却不是一个守财奴,再说……” 杨帆忽然一勒马缰,对古竹婷示意了一下。 古竹婷本来跟他落后半个马身。见他示意,忙催马赶到他身边。 杨帆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容,问道:“我叫你抓紧收购长安东西两市店铺,这件事你找谁办的?” 古竹婷有点紧张地道:“奴家不了解买卖上的事,但也知道欺生的道理,如果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去收买店铺,只怕会被人欺骗了。再者,长安地面上什么生意最热火,奴家也不晓得。 所以。奴家就把这事儿拜托给了独孤世家。独孤文涛死后,独孤家又派了一个人去灞上做漕口,这事儿我就是请托给他的,独孤世家在本地有头有脸,他们出面,不会有人敢欺诈他们的。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杨帆目中蕴着古怪的笑意,对古竹婷道:“你呀,倒真图省心,结果人家收购了哪些店面,你都不过问的?直接就一股脑儿给我送来?” 古竹婷垂下头。小声地道:“这事儿,阿郎了解就好啦。再说。这些店面都要交给大娘子管理的,奴家……奴家不想多问。” 杨帆忍着笑道:“于是,你都不知道隆茂老店是咱们家的产业?” “奴家知道独孤世家不敢欺哄阿郎的,所以就没……什么?” 古竹婷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向杨帆。 杨帆笑吟吟地道:“这隆茂老店,是咱们家的产业。呵呵。我也一直没有过问,过书拿到手之后。正好你婉儿姐姐闲着没事,就交给她帮着打点一下。我只粗略看过几眼,记住了几家店面的名字,其中就有隆茂老店。 咱们要买东西,当然肥水不落外人田,谁知道……今日居然碰到了安乐公主,她还迫不及待地帮着咱们家自卖自买的炒作了一番,哈哈,这一下咱们的隆茂老店生意想不火都难了。” 古竹婷又惊又喜,道:“阿郎,那隆茂老店,真是咱们家的?” 说到这儿,她突觉口误,俏脸登时又是一红,让阿郎带沟里去了,她还没嫁呢,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咱们家的。 杨帆笑吟吟地点头道:“一点没错,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古竹婷又羞又喜地点点头,策马再行,她只觉心头一片轻松,没有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了。 一路行去,前方进了隆庆坊,眼看隆庆池在望,古竹婷忽然“呀”地一声轻呼。 杨帆诧然看了她一眼,古竹婷轻轻鼙着眉尖儿,懊恼地道:“阿郎,咱们该把那条裙子卖给公主的,那可是三百五十万钱啊!” 杨帆惊讶地看着她,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溜下马去。 古竹婷被他笑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杨帆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对古竹婷道:“你呀,千万不要担心以后和小蛮相处的问题,你们两个一定会很合得来的,哈哈哈……” 古竹婷咬着下唇,脸蛋儿有些晕红,她大概听明白了阿郎的调侃,大概是说她和大娘子一样,都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古竹婷委屈的很,她可不贪财,这不是替阿郎打算么,女人不帮她的男人精打细算怎么成。 杨帆一边走,一边道:“今天她已经被坑的够狠啦,我算着呢,跟在她身边那小子花有差不多有三十万钱,她自己花了也有二十万钱,足足五十万钱,丢了个丑,又帮咱扬了个名,呵呵,差不多啦。 如果真的赶鸭子上架,逼着她拿三百万钱买下这条百鸟羽裙,她未必拿得出,到时候,武崇训恼羞成怒,一定会不惜一切地对付隆茂老店,做生意嘛,见好就收。一旦打起了官司,谁输谁赢且不说,先就影响了店里生意。再说就算我出面也不好和武家直接对抗,如果让他知道这店是我的,就更有理由赖帐了。” 杨帆当日在兴教寺听到喧闹声走出门去时,杜文天已被打倒在地,抱头乱滚,如果是张昌宗或上官婉儿,哪怕是树小苗、兰益清她们看到,都会认出他来,但杨帆可没想到这个鼻梁上贴了膏药的人就是当日在兴教寺被打的登徒子,因此只以那小子称之。 古竹婷听杨帆一说大有道理,这才不言语了。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遗憾,三百五十万钱呐!至于这笔生意真的做成了,会不会害得梁王殿下卖房子卖地,害得安乐公主婆媳失和,她才不在乎。 古大杀手从来就不是善类,只有在杨帆面前她才会变成小白兔,离开杨帆的视线,小白兔摇身一变就成虎…… 上官婉儿坐在梳妆台前,拈起碧绿的一支步摇。轻轻插入鸦黑的发髻,对镜看看,嫣然一笑。 知道杨帆今天会带古竹婷来见她,婉儿认真打扮了一番,穿着也不似平常随意,若不是大腹便便。只看镜中那张娇艳欲滴的容颜,谁知道她身怀六甲。 仔细想想,婉儿不禁哑然失笑,什么大场面她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她没见过,今天古姑娘来访。为何这般在意?说到底,她紧张在意的那个人是杨帆。关乎于他的事,她便会很自然地放在心上。 “笃笃笃!” 房门响了,树小苗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凝视着镜中端庄妩媚的容颜,轻轻调整了一下步摇的位置。树小苗笑盈盈地走进来,刚要说话,一眼瞧见她的模样,忍不住道:“呀!姐姐今儿打扮的好生漂亮。就像一位漂亮的新娘子。” 上官婉儿嗔了她一眼,道:“就你嘴儿甜。什么事呀?” 树小苗笑嘻嘻地道:“兰姑娘刚刚送来的消息,今儿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事,跟杨将军有关的,姐姐想不想听?” 上官婉儿乜了她一眼,拿起“妆点”,轻轻点着润泽的唇瓣,淡淡地道:“还不说,讨打是么?” …… 杨帆与古竹婷回到府邸,温柔问道:“累不累?” 古竹婷摇摇头,杨帆便道:“好,我带你先去见见婉儿。” 古竹婷赶紧道:“别!阿郎,能不能等一下。” “嗯?” 古竹婷难为情地道:“奴家……总该打扮一下。” 杨帆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婉儿很随和的,你不用担心。” 古竹婷垂下头,卷着衣袖,低低地道:“那也该装扮一下的,也是……对婉儿姐姐的尊重。” 杨帆笑起来,他喜欢看古竹婷在他面前扮小女人的模样,就像他习惯用“妞妞”拿捏小蛮一样,只要两人意见相左,或者惹得小蛮发了脾气,他只要祭出“妞妞**”,这两字一出口,肯定无往而不利。 古竹婷显然也注意到了,知道这种样子最容易惹起他的怜惜,扮小女人扮的有点乐此不疲了。 他在古竹婷丰盈挺翘的美臀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去吧,给你半个时辰!” 古竹婷知道被他窥破了自己的小心思,红着俏脸逃走了。 杨帆说是半个时辰,其实是照着一个时辰准备的,女人打扮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以前和小蛮或阿奴出门时就是这样,杨帆早就习惯了她们梳妆打扮时的拖拉,所以他说半个时辰,估计一个时辰后才会见到古竹婷,如果他说一个时辰,恐怕要两个时辰以后了。 可是古竹婷真就在半个时辰内出来了。半个时辰,她居然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挽了发髻,淡施脂粉,轻点绛唇,其实别人看不出她梳妆打扮过的痕迹,但是以杨帆对她的熟悉,自然可以看出其中的微妙变化。 古竹婷擅长易容术,这可是比梳妆打扮高明百倍的技巧,她能把一个二八少女易容成一个八旬老妪,也能把一个六旬老妇人易容成二八少女,甚至可以让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男人,可你面对面的看着,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如今她只是稍作雕饰,容颜便有极大改观,看那模样依旧是她,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却显得至少年轻了十岁,而且带着一抹稚气。在婉儿面前扮嫩,或许正是她心理意识的自然反应。 “嗯!很漂亮!走吧,咱们去见见她!”杨帆微笑着夸赞了她一句,牵起她的手,向屋外走去。 丈高的围墙,古竹婷不知翻越过多少次了,以前翻墙多是去杀人,杀的人通常本事都不小,但她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次翻墙却是去见人,这个人手无法缚鸡之力,她的心却跳的特别厉害。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十九章 暗室私心 看到古竹婷走进来,婉儿马上站起,微笑着迎上去。 不等杨帆介绍,她便亲切地道:“竹婷妹妹来了。” 她的笑容亲切而温柔,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两个女人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可她的微笑却像是很熟稔的朋友,让人感觉无比的亲切,却没有丝毫做作的味道,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比起婉儿的轻松自若,古竹婷的表情却明显透着几分局促,但她的局促却是恰到好处的,叫人一看就是因为见到了名满天下的上官才女,因为发自内心的崇敬和仰慕才有些紧张,这样的局促自然不会令婉儿看轻她,反而会心生好感。 杨帆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对于这次会面,这两个女人显然都用了心思。 婉儿十四岁就在武则天身边听用,替她整理奏章、伴她处理国事,看她接见大臣,多年的耳濡目染、锤练经历,自然会有一种庙堂之上的睿智精明。 而十三岁就刺杀了一位手握重兵的封江大吏的古竹婷,也有一种江湖人的机警与狡黠,这些本领可以让她在诡谲莫测杀机四伏的江湖上行走自如,要在婉儿面前扮猪吃虎自然也易如反掌。 一个是在庙堂之上见识谋略丝毫不逊于那些起居八座、建衙开府的当朝重臣的宫廷内相。一个是在江湖之中心机胆魄丝毫不逊于那些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的巾帼英雄。 庙堂之上的聪明睿智和江湖之中的心机胆魄,用于私邸之内闺阁之间显然都有些游刃有余。两女都露出了笑容。这回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古竹婷甜甜地叫了一声:“婉儿姐姐。” 杨帆没理会她们,看来也不需要他引见了,他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罗汉榻上躺下来,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婉儿穿一袭隐纹素锦的宫装,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般轻轻流泻于地,逶迤三尺有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只插了一枝翠绿色的玉步摇,步摇缀明珠一颗,使得她的身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古竹婷一身窄袖青衣,鸦黑的秀发挽一个椎形发髻,以青巾包裹。精明干练。分出的两绺秀发整齐地披在肩后,秀发湿亮,光可鉴人,额前淡梳几绺刘海儿,清丽俏巧,灵秀可人。 在两女互相审视、评估、分析、试探、接触。一步步开始亲近的时候,杨帆托着腮。笑得就像一只老家贼。他算是看出来了,温婉如春泉的上官婉儿是个老江湖,清丽似新雪的古竹婷也不是雏儿。 论风情,谁能及得上天香牡丹真国色的太平公主;斗气质,便是荣色天下第一的安乐公主在婉儿面前也得甘拜下风。古竹婷本来就是小家碧玉,如果强扮雍容优雅必定如婢效主人,真我如我。这才是我,她展现自我的方法无疑是最正确的。 两人如此煞费苦心。难道是为了压对方一头?显然不是,婉儿不屑,竹婷不敢,说到底,她们都是不想在她的男人面前显得自己逊色。两女这番心思,都是为了取悦杨帆,杨帆怎能不笑的得意。 上官婉儿和古竹婷都是极慧黠的女子,当然明白杨帆为什么笑的如此可恶,这个坏蛋分明已经看破了她们的心意。所以一番寒喧之后,婉儿拉着古竹婷的手亲亲切热热走向坐榻的时候,飞快地白了杨帆一眼,古竹婷也不失时机地向他皱了皱鼻子。 杨帆见二人走近,便往榻里挪了挪,上官婉儿挨着他的大腿坐下,笑吟吟地夸着古竹婷:“竹婷妹妹真是不错,清丽俏媚、温柔大方。二郎,这天下的好福气怎么就都归了你!” 她说着,便伸出手去在杨帆大腿上拍了拍,籍着这一拍,食指和拇指在他大腿上飞快地拧了一下,谁让这厮笑得那么讨人嫌呢。 古竹婷垂着头,羞怯地道:“一见姐姐的神采,人家便自觉形秽了,哪里当得起姐姐如此夸奖,姐姐再夸,人家可无地自容了……” 婉儿能夸她,她可不能夸婉儿,这就是本份。不过恭维一下却没关系,礼多人不怪嘛。 杨帆咳嗽一声,道:“都是一家人,你们就别那么客气了,生份!这调调儿,听得我牙都酸了。那啥,其实吧,你们姐儿俩有那心思不如都用在我身上,把我侍候舒服了,那比啥都强……” 杨帆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假面毫不客气地撕掉了,两个美人儿窘极,她们咬着嘴唇红着脸,偷偷把眼一睃,眼神儿堪堪一碰,忽然“噗嗤”一笑,些许的生疏便似薄薄的一层冰,在笑如春风中化成丝丝春雨,湿了她们水样的眼波…… ※※ 李裹儿回到府邸,愤愤地冲到自己的寝室,很快,寝室之中便风雨大作。 这座府邸是杜家的,李裹儿住的自然不是客房,现在住客房的是此间主人杜文天,安乐和武崇训夫妇住的才是正房,所以这房中陈设极是华丽,一桌一几、一杯一碟都是上等器皿,在李裹儿的愤怒之下全都遭了殃。 李裹儿倒不见外,真把这儿当成了她家,一通摔砸,只为泄愤,哪还理会这是人家的东西。一座瓷制十八连盏的大型落地华灯,古拙如树,上有各种动物造型,各顶一盏烛台,被她抡起春凳一下子就砸了个粉碎。 一架名匠打架、名师绘画的紫檀屏风,被她拂开的文房四宝溅了个墨水淋漓。一具放着各式古玩的博古架被她硬生生推倒,一面镶嵌在墙壁上的六尺高青铜古镜本来清光莹然、可鉴毫发,乃极贵重之物。也被她掷出去的花盆儿砸了个大坑。 侍女听到卧房之中的打砸声,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管是李裹儿伴嫁的宫娥还是武家拨来的丫环,谁不知道这位安乐公主的刁蛮骄横,听到她大发脾气,谁也不敢进去触她的霉头。 过了许久,室内的打砸声停下了,丫环们心中惴惴,还是不敢入内。这时杜文天逡巡着来到安乐公主的房外,一见侍候在外面的宫娥侍婢脸色有异,不禁担心地问道:“公主殿下可是发了脾气?” 一个宫女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公主极为不快,正发火呢。” 杜文天知道今日自己半途示弱。必定令安乐不快,听说她发火,心头更是一紧,有心先离开,又怕不及时请罪,惹的这位美人儿更加不高兴。迟疑半晌,才道:“杜某想见见公主。” 那宫女赶紧摇头。小声道:“公主正发脾气,谁敢为你请见。” 这里毕竟是杜文天的家,不比是在公主府上,杜文天不需要那么拘谨,他想了想,便壮起胆子高声道:“杜文天求见公主。” 过了半晌不见回答,杜文天有点难堪。正想返身离去,就听室中隐隐约约一个声音传来:“进来吧!” 杜文天连忙进入房中。一进房便是一个大方厅,厅中倒不见凌乱,这是杜文天的家,室内情形极熟的,一见公主不在这里,壮起胆子又绕过屏风,一瞧里边好象遭了龙卷风似的,许多贵重器物都砸得粉碎,心中好不心疼。可是再一瞧坐在榻边的安乐公主,杜文天心头一跳,喉头顿时有些发干。 如今已近六月天气,气候炎热,安乐公主一通打砸,身子热了,便宽去外衣,坐在榻边生闷气。杜文天进来时,气的发昏的安乐公主却已忘了自己未着外衣。 一个绝色美人儿,只着中衣,虽然中衣不至于裸露太多肌肤,可安乐的内衣极为薄透,烟罗一般,怎掩得住她那妖娆的体态。 尽管她仍在愤懑之中,她可那张美丽的娇靥依旧妖媚入骨,若隐若现的肌肤惊人的白嫩,散发着淡淡的晕光,令人心旌摇动,神魂颠倒。杜文天痴迷了刹那,这才惊醒,赶紧趋前拜见:“文天见过殿下!” 杜文天不敢往上看,贪婪的目光只顾盯着那双肤色雪白、纤秀俏美的玉足,故作恭敬地道:“殿下,今日出行,杜某实未料到会出现这般情形,所带银钱不足,以致令殿下受辱,实在是罪过,今……特来向殿下请罪。” 安乐公主睨了他一眼,虽然杜文天掩饰的飞快,安乐公主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目光,她见过太多这种男人了,那种贪婪的**、痴迷的眼神,令她的心情好过了不少。 看看室中一片狼籍,安乐这才想起这房子是借来的,自家在长安的公主府还没建造起来。今日出行,杜文天给她花的钱已经不少了,差不多四十万钱,就算她贵为公主,又是梁王儿媳,出行也不会带这么多钱。花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还要砸人家的,怎好再向人发脾气,于是,李裹儿摆摆手,很大度地道:“罢了,这事也不怪你。坐。” “谢殿下。” 杜文天赶紧答应一声,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锦墩,欠着身子坐了下去。 李裹儿长长地舒了口气,拉过一个靠枕在榻上半躺下,这一躺,衣襟处顿时露出一片雪玉般的贲起,杜文天眼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纱罗下倒扣玉碗儿似的娇乳轻荡了一下,他的心也是卟嗵一跳,那眼神儿陷进白嫩嫩的乳沟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本就是一只色中饿鬼,如此美人当面,若非灵台还有一线清明,晓得这是公主,稍有冒犯,触怒于她,自己就要完蛋大吉,他早就扑了上去。 李裹儿愤愤然道:“这个杨帆,让本宫如此出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杜文天这才想起他的来意,赶紧道:“公主说的是,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他杨帆不过是区区一个忠武将军,从三品的官儿,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敢当众拂了殿下您的面子。” 如今李家可不得势,安乐公主若非嫁到武家,不把她这位公主放在眼里的人更多,这话她怎能讲,因此悻悻地道:“此人与张昌宗走动甚近,自以为巴结上了高枝儿,自然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杜文天心道:“张昌宗如今是御前第一红人,不要说安乐公主,就是是梁王也不敢轻掠其锋,杨帆巴结上了他,难怪如此猖狂了。可是,天子已然老迈,二张能嚣张到几时?这个杨帆,也不过是鼠目寸光之辈” 杜文天在心底小小地轻蔑了一下,赶紧道:“原来如此。难怪前几日,杜某在兴教寺里见到他与张昌宗一同出游呢,哦!对了,当时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容貌秀婉一身书卷之气的女子,三人说说笑笑,甚是融洽。” 安乐懒洋洋地道:“是么?那定是上官待制了。” 杜文天陪笑道:“杜某可不认得上官待制,不晓得是不是她。当日出游,杨帆化名杨乔,那个女人却是叫郑婉儿的。” 安乐道:“郑婉儿?那就是了,上官待制的母亲姓郑,她叫郑婉儿,可不就是用了母姓么。奇怪,他们出城郊游而已,何必如此鬼祟,还要易名改姓。” 杜文天摇摇头,故作懵懂地道:“不会是上官待制吧,那个郑婉儿可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呢。” “什么?”安乐公主一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双眼熠熠放光:“你说那郑婉儿身怀六甲?” “正是!” “近前来,细细说与我听。” 杜文天赶紧答应一声,移动锦墩到她近前坐下,这一靠近,只觉幽香扑鼻,安乐公主那薄而透明的大袖罗衫完全不能对她那丰满雪白,玲珑凹凸的**产生丝毫遮掩作用,反而更增无限诱惑。 杜文天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若是张昌宗出游,有哪个女人够资格与他平起平坐的,只能是上官婉儿,何况那妇人叫郑婉儿。可她若是上官婉儿,怎么可能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他们出游为何掩饰身份?安乐公主马上就看出了蹊跷。 李裹儿已经看到杜文天的眼神儿又有些发直了,她却全不在意,反而故意倾身向前,把那一对颤巍巍的美乳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迫不及待地道:“快!把你当日所见,详详细细地说与本宫知道!”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书名《财神到》,书号3068048。本书是 12年新人王黑土冒青烟的新书,新年贺岁档,请看《财神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章 一拍即合 古竹婷与上官婉儿以杨帆女人身份的首度会唔时间并不是很长,其实两人相处的过程很,不过她们两人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不同、所受的教育也不同,一个擅文、一个擅武,实在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当然啦,上官婉儿发现古姑娘身具精妙绝伦的易容化妆术后,马上就成了她的徒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什么样的女人在美的追求上都是一致的,于是乎,小蛮、阿奴、婉儿和古竹婷四个人马上就有了共同话题,天天聚在一起切磋,不过这是后话了。 如果两人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坐的太久没了话题时,两个人都会觉的尴尬,所以古竹婷很快就献上礼物,乖巧地向婉儿告辞了。 婉儿并没有见面礼回馈,古竹婷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能够得到婉儿的认可,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礼物,她的心里踏实多了。 杨帆没有马上走,古竹婷告辞之后,上官婉儿向依旧懒洋洋地卧在榻上的杨帆回眸一笑,道:“古姑娘不错,我喜欢她。你呀,还真是好命,小蛮、阿奴、竹婷,俱都容颜俏美,更重要的是,她们的性情脾气为人秉性也都好,后宅里一片祥和安宁,有福之人呢。” “哈哈,上官待制在朝廷上品评天下诗文,看来养成了习惯,在家里开始帮为夫鉴定起娇妻美妾来了。” 杨帆笑吟吟地向她靠近了些,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陪自己躺下。两人脸儿对着,杨帆在她丰泽诱人的唇瓣上吻了一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上官待制一双慧眼鉴定过了,我就放心啦。 女人总归是要相夫教子、持家度日的,容颜之美仅是一时的诱惑,脾气秉性才至关重要。我时常走南闯北的,若非我的女人温良贤淑,持家有道,我奔波在外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就哄我吧,人家只说我喜欢她,碍着你什么事了。还帮你鉴别,哼!我若说不好你便不要了么?你这个人呐,心里头可有主意呢,你的女人有哪一个是我帮你选的?” 杨帆嘻皮笑脸地道:“以前那不是你不方便出宫么。你看这回我不就把人给你领来了?古姑娘直到现在都是完璧之身呢。咱们家什么事儿你不特殊啊,就连肚子里这小宝贝,都是自己个儿冒冒失失跑来的,害得你这当娘的为他吃苦。” 杨帆说着,在她眉心的梅花妆上吻了一下,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肚皮。 “不许你这么说他!” 婉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脸颊埋到他的怀里。幽幽地道:“郎君,人家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商量。人家有了孩子。现如今也得了圣人的默许,可以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了,可这孩子出生以后如何安置,却是个问题……” 说到这里,婉儿心中一阵委屈,目中便泛起一片晶莹的泪光。 她埋头在杨帆怀里,杨帆看不到她的眼泪。却听得到她有点哀伤的声音,忍不住抱紧了她的身子。低低地道:“是我委屈了你……” 婉儿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家不觉得委屈。婉儿自幼家门破败,被充没为宫奴,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孤老宫中了,有了郎君你,这是上苍对奴家的厚爱,如今咱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此生婉儿真是别无所求了。” 杨帆一时无言,抱紧了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这件事,我也曾仔细想过,只是一时还没想出最妥当的办法来,你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婉儿轻轻点头,道:“这件事,万万不可以让圣人疑心到你的身上,婉儿打算生了孩子之后,交给我的母亲抚养。到时候,就说是家母从上官族人中替我过继过来的,郎君觉得这么做,可以吗?” 婉儿询问的时候,心中暗生忐忑,孩子虽然都是做母亲的生的,可孩子从来都是属于父系的,起决定作用的是父系血脉,母亲无权决定他们的归属,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哪怕婉儿这么做是因为她的特殊处境,可她这么安排毕竟还是怀了一些私心,她怕杨帆不同意。 她想以“过继”的方式安置孩子,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孩子的母亲,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照看孩子,可这样一来,孩子就要冠上上官这个姓氏,哪怕将来能认祖归宗,至少现在要姓上官,杨帆作为父亲,会愿意么? 再者,这一来她作为母亲探望孩子是方便了,杨帆作为父亲要看望孩子却大为不便了,或许他只能像飞贼一样飞檐走壁地趁夜去看上几眼,等孩子稍大,为了不太懂事的孩子泄露这个秘密他就更加不宜露面了,因此婉儿很是忐忑。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认真地思考起来。 其实杨帆并没有婉儿担心的那么多想法,婉儿为他受了许多苦,她的这个办法即便夹杂了一些私心,也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而且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女皇一定会有所关注,他想带回自己家照料不太现实。 其实杨帆想过用“偷梁换柱”的法子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带回家去,可那样一来,他就得先弄到一个用来冒充的孩子,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一个母亲要失去她的孩子,即便他可以重金去买,还不是要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先背了一份债?再者,那样的话,婉儿就不方便看到她的骨肉,反而要常去那个并非她骨肉的孩子身边奉献母爱,这对一个做娘的何其残忍。 杨帆思来想去,点点头道:“我想不出更妥当的办法,你这法子很好,就这么办吧。” “可……这样一来。孩子得姓上官。” 杨帆温柔地道:“那有什么关系,孩子即便不能冠以我的姓氏,他的身上流淌着的依旧是我的血脉!” 上官婉儿听的惊喜交加,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杨帆的同意。 她是大户人家出身,虽说她自幼入宫,可是她的母亲郑氏并未因此放弃对她的教育,她从小就知道家族要比个人、比家庭更重要,为了维护家族,族人应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这个理念,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家族成员所维护的所有利益,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家族的传承,而传承一个家族最基本的必要条件是:血脉。所以,一个大户人家绝不会为了考虑一个女人的想法或感情,而把传承着自家血脉、应当冠以自家姓氏的子嗣交给外人抚养。可杨帆答应了。 婉儿感激莫名:“郎君……” 她抱住杨帆,激动的泪水潸潸。她知道,以杨帆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孩子出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或者干脆弄个“夭折”。然后把他们的亲生骨肉带回杨家,他这样做。完全是为她着想。 婉儿感激地道:“能有郎君这样的好夫君,是婉儿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杨帆大言不惭地笑道:“那是,为夫不对你好还对谁好。你看,我今天还花费了数百万钱给你买了条裙子呢,你可别不信,方才竹婷送你的那条百鸟羽裙,真的价值数百万钱呢。” 婉儿忍不住破啼为笑。道:“是不是三百五十万钱呀?” 杨帆奇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婉儿哼了一声道:“独孤家派人送信来呗,那条裙子。就是我让信掌柜的买下的。” 杨帆一愣:“竟有此事?” 婉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呀,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一气儿买了那么多家店铺,自己却当了甩手掌柜的,又说小蛮还在洛阳,让我先管着么? 这隆茂老店原来的东家是陈国公,陈国公入狱后,这家店的生意就受了影响。等咱们把店盘下来时,在东市衣帽行里第一的名头已经被人取代了。 我不方便出行,对各家店铺只做了些简单了解和处置,一时也拿不出太好的办法,就让他们花了四十万钱买下了这条天下无双的裙子,有了这镇店之宝,对于声名地位就会有所提升,谁知却被你这个东家买了来。” 杨帆呆了半晌,笑道:“也算错打错着。哈哈,不管谁买的,反正这条裙子是卖出了三百五十万钱的天价,这个名声打出去了,谁也无法再撼动咱们隆茂老店的江湖地位。不过,就算是自己家的,还不是买给你的么,你看我对谁还这么好?” “才怪!” 婉儿轻轻啐了他一口,嗔道:“你跟安乐斗富,这一下闹得无人不知,这条裙子我还能穿么?我只一穿,谁还不知道是你送我的?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花费数百万钱给我买衣服? 你说我方才为何不送古姑娘一件见面礼?一来,确实没有合适的东西送她,二来,我当时就想好了,这条价值数百万钱的羽裙,我是无福享用的,你还是拿回去,等她过门的那天,做她的新人礼服得了。” 杨帆眉开眼笑地道:“这法子不错,还是婉儿想的周到。” 婉儿狐疑地道:“真的?这不是你早就想好了的吧?先慷慨地送我一下,哄我开心,再拿回去,给你的新人穿上。” 杨帆急忙摇头:“瞧你,我什么时候算计过自己的女人?给你送见面礼,还是竹婷临时想到的呢,我这人一向粗心,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还会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 婉儿撇撇嘴道:“你呀,倒是不下作。不过说你粗心?哼哼,谁信呀。” 杨帆凑到她耳边,神秘地道:“为夫可是真的粗心,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是极粗的,婉儿姑娘,你一定感触颇深。” 说到这儿,杨帆把身子向前一拱,婉儿大腿上登时感觉到**的一根,贴着那薄裙,还有一股惊人的热力。这厮补药吃过了劲儿,身子实在太壮了些,说着说着就起了性。 婉儿俏脸一红。转过身去,嗔道:“去,找你的古姑娘去。” 杨帆就势往她的丰臀上一顶,附耳道:“现在我就想要你。” 婉儿被他顶的心里有些酥酥的,却不敢放肆,转过身来,推他道:“好啦,这么缠人。快回去吧,人家的身子愈发沉了。要是折腾到孩子可办。” 杨帆又何尝敢冒险,只是故意逗她罢了,闻言还要卖乖,他故意长叹一声,躺平了身子,顶着个大帐篷。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婉儿看了忍不住想笑,对杨帆道:“小蛮和阿奴要等几个月后才会来长安呢,我看,你和古姑娘已经水到渠成,也不必知会她们两个,今晚就把古姑娘收房算了。” “今晚么?” 杨帆想到那个可以风骚、可以妩媚、可以稚嫩、可以清纯。形容神态,变化莫测的千面女杀手。不由得怦然心动,胯下的旗杆儿登时竖得更高了。 ※※※※※※※ “那天,在下到兴教寺上香,看到一行人也在兴教寺里,排场着实不小。上香的时候,我看到那杨帆自称杨乔,又说那身怀六甲的妇人是他的娘子,名叫郑婉儿。他们都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张昌宗在功德簿上写的名字是张六……” 杜文天之所以对他们的名字了解的这么仔细,是因为他心有不甘。事后曾经再去查过他们的名字。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查得到兴教寺的功德簿,也恰因如此,他才更加确定那三个人就是张昌宗、上官婉儿和杨帆。 李裹儿耐心地听他说着,双膝盘在榻上,身形微微前倾,一手支在腿上,再托着下巴,动作就像一个纯真稚美的小女孩儿,可她的**却已成熟了,从薄如蝉翼的中衣领口看进去,肌肤一片雪腻酥滑,胸前双峰丰挺圆润,散发着一种令男人垂涎三尺的诱人光华。 等她微微坐直,除了一道诱人的乳沟,再往下去便看不见了,可是隔着中衣,依旧能够隐隐看清她**的轮廓,她居然没穿诃子,颤巍巍的双峰就抵在薄薄的衣衫上,衣衫上凸起两点,隐隐透出一抹肉红色,看着杜文天喉头发干。 安乐公主耐心地听他说完,兴奋地从榻上跳下来,光着双脚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定是她!一定是上官婉儿,别人不可能让张昌宗如此礼遇。难怪皇祖母一向离不得她,这次却打发她离开身边,原来她有了身孕,真是奇怪,那孽种会是谁的?” 安乐公主没有怀疑到杨帆身上,一来杨帆出入宫闱的机会并不多,而在宫里偷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二来上官婉儿与京都才子名士过从甚密的传闻她也听说过,她没想到这个大才女会跟杨帆这个武夫有私情,而是想到了那些才子名士们身上,只怕上官婉儿的情人就在他们之中。 杜文天轻轻低着头,如痴如醉的目光追随着李裹儿那双白玉如霜、纤巧灵秀的天足,那双脚掌白皙娇嫩,瘦不露骨,红艳艳的蔻丹、蚕宝宝似的足趾,纤巧圆润的足踝,每一寸肌肤、每一条曲线,都有一种让人痴迷的魔力。 安乐公主一开始仅仅是一种八卦心理,但是越往深想就越不平衡了。她未婚先孕,皇祖母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她,害的她为梁王府生下一位小王子都得低调处理,要不然本可以借此大肆操办,敛收一笔厚礼的。 结果上官婉儿跟人鬼混怀了孽种,皇祖母就呵护有加,顾及她的清誉,努力帮她遮掩,以过问长安宫室修缮的名义把她派到长安来养胎,凭什么?妒意使李裹儿本能地想要拿此事做做文章。 紧接着,她就想到了杨帆,杨帆曾在兴教寺信口开河,说上官待制是他的娘子?李裹儿娇美的俏靥上慢慢浮现出一片阴冷的笑意:“皇祖母最好脸面,这件事不曾传扬出去还则罢了,一旦弄的满城皆知,无法收场时,上官婉儿再受宠,皇祖母也得杀她。至于杨帆,你敢如此对我,我就让你们弄假成真,一块儿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安乐公主越想越兴奋,霍地转身道:“杜公子!” “嗯。啊?” 安乐公主这一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不得了,光线透体而过,那袭蝉翼般的中衣根本起不到丝毫遮掩的作用,反而让她曼妙的**愈加迷人。杜文天看着她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起了反应。 婀娜有致的曲线、曲腴修长的大腿、纤纤一握的蛮腰、丰挺圆翘的美臀,还有尖尖如笋的**,杜文天已经被她彻底迷住了,下体**地挺起来。亏得袍服宽大容易遮掩,否则他早当面出丑了。 可安乐公主猛一转身,还是从他胀红的脸色、粗重的呼吸,察觉到了什么。杜文天被她一唤,猛地抬起头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安乐公主娇媚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瞟着他。忽地轻咬下唇,扭腰摆臀地向他走去,短短几步路,走得那叫一个摇曳生姿。她一直走到杜文天面前,尖尖的胸膛顶端轻轻触到杜文天的身上,这才娇声道:“杜公子。你方才在看什么,嗯?” 杜文天沙哑着嗓子道:“公……公主……” 安乐公主笑的愈发甜蜜了。她的胸膊又挺了挺,温润柔软的小手轻轻抓住杜文天颤抖火热的手掌,昵声道:“杜公子,你觉得本宫美么?” “美……美……美如天仙……” 杜文天被她抓住手,一激动就像发了疟疾似的打起了摆子。忽然,他的脑海“轰”地一下炸了,因为安乐公主抓着他的手。忽然搭在了她柔软的小蛮腰上,而且还轻轻向上移去。移向她鸽乳般柔软温暖的胸膛。 杜文天喉咙里咯咯作响,发出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呻吟,忽然张开双臂,猛地向安乐公主抱去,安乐公主似笑非笑地站着,只是扭头躲避着他吻上来的嘴巴,身子却一动不动,杜文天就在她光滑如玉的脸上颊上小狗儿似的胡乱舔吻着,一双手也开始上下游走起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的杜文天,哪怕是被武崇训逮个正着,要了他的性命也顾不得了,他现在只想占有这个绝代尤物,哪怕一死,做鬼也风流。 可是忽然间,他又发出一声怪异的呻吟,整个身子都停在了那里,安乐公主纤若无骨的小手正握着他那根直挺挺的命根子,一种极度的快感差点儿让他马上崩溃,这种极乐的味道他还想享受的更久一些,所以他不敢稍动,生怕稍有刺激他就会一泄如注。 安乐公主轻咬薄唇,似笑非笑在看着他,昵声道:“杜公子,你的胆子很大呢……” 杜文天像一只发情的野兽般粗重地喘息着的道:“只要……只要能一亲公主殿下的芳泽,杜某便是立即粉身碎骨也……也心甘情愿。” 安乐公主格格一笑,杜文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下体像只虾子似的蜷缩在地上。安乐公主优雅地拢了拢头发,盈盈地蹲下,脸上依旧带着一副骚媚入骨的诱惑,温柔地抚摸着杜文天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的脸颊:“你想粉身碎骨,也不能拖着本宫跟你一块儿粉身碎骨啊。这是什么地方,外边好多人呢,你却不管不顾的,你呀,你们臭男人,都是一个样儿……” 安乐公主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恢复了那副清傲高洁不容亵渎的尊贵神态,可她如霜似玉的美足却正轻轻抬起,轻轻踏在杜文天的脸上:“杜公子,你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本公主其实也喜欢的很呢,只可惜,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在不宜发生点儿什么……” 安乐公主方才突然凶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蛋蛋,痛的杜文天喘不上气儿来,满腔欲火都被极度的痛苦所取代了。可是当那美足诱惑地踏在他的脸上,再听到安乐公主这样引人遐思的话,杜文天马上又陷入了兴奋之中。 他渴望地盯着安乐,就像一只盼望着主人丢根骨头给他的贱狗。安乐公主扭着美臀,款款地走向卧榻,淡淡地道:“你先出去吧,关于上官待制的这件事,你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等本宫探听明白再说。” “是是是!” 杜文天贪婪地盯着那满月似的宛宛香臀,恨不得马上化身为一根离弦的怒箭,向那圆月狠狠地刺进去。可他不敢放肆,他的女神已经给了他希望,他可以等,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一个合适的地点。 他倒退着爬到屏风边,又恋恋不舍地盯了一眼那具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丽**,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杜文天摸了摸刚被安乐公主美足踩过的脸颊,又嗅了嗅刚刚摸过安乐公主酥胸的手掌,心神俱醉。 杜文天兴冲冲地离开不久,披上了外衣的李裹儿出现在门口,脸若寒霜地对肃立门前的一众仆婢道:“你们几个,把房间打扫一下。你,吩咐人备车,本宫要马上去隆庆坊,拜会上官待制!” p:六千字大章,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一章 求打脸 婉儿好说歹说的,总算把那缠人的俏郎君给哄走了,杨帆这一阵骚扰,把婉儿也弄得娇靥潮红,身上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她赶紧躺回榻上,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她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儿。 还有大半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饶是婉儿身子骨一向强健,也变得比以前渴睡了,或许是因为挺着个大肚子坠的腰酸,又或者是因为初夏时节天气炎热本就渴睡,总之她每天都要小睡两次才能解乏。 今天为了等杨帆和古竹婷,她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之后又和杨帆聊了这么久,这时真的有些乏了,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不过婉儿小睡的时间并不长,每次都只是打个盹儿,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就能醒来。 婉儿小睡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小苗一声,小苗便知会后宅侍候的宫娥,持了竹竿侍候在寝室左右,驱赶鸟雀,省得弄出动静打扰她休息。 可今天婉儿才睡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尖厉难听的“哭叫声”,婉儿被叫声惊醒,她从枕上抬起头来侧耳一听,就听窗外树小苗的声音气极败坏地道:“这是哪儿跑来的野猫,打死它,哎哟,还敢跑!” 另一个宫娥道:“啊!上墙了,算了,赶走就好了,这是本宅主人家养的猫儿,好象是厨子养的吧。他们搬出去以后,这只猫儿却留下来了,小青,你不是常去喂它么,是这只猫吧?” 那个名叫小青的宫娥愤愤地道:“可不是它么。我每天都喂它吃食的,这死猫,翻脸不认人,居然还想挠我,恩将仇报。” 树小苗吃吃地笑起来:“你没听它那叫声么?这只死猫是公的,它这是发情了,发情的公猫最喜欢挠人,你以后离它远一点儿,小心它挠你个满脸开花。” 小青窘迫地啐了她一口道:“什么话。一只猫儿还能非礼人家?” 小苗笑道:“倒不是非礼你,只不过,这畜牲发情的时候最喜欢攻击人,暴躁起来连自己主人都不认的,你可别指望你喂过它东西,它就记着你的好儿。” 另一个宫娥嘻嘻笑道:“我看呐。它就是瞧你漂亮,把你当成一只母猫了,想跟你一双两好,小青啊,我看你就从了它吧!” “你个小蹄子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树小苗忙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小心吵醒了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在室内听的清楚。不禁哑然失笑。 她躺回枕上,忽然想起了杨帆。杨帆早已把他天天进补的痛苦经历说给她听了,按理说像他这么年青力壮、体魄强健的男子,近一年时间不近女色,已然是久旷之身,难得忍得住,何况他还吃了那么多大补之物。 想到郎君这些天也像那只发情的公猫儿似的极具“攻击性”。婉儿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年代,男子出入烟花柳巷实属寻常。那儿不仅是男人的风流之地,也是他们结交朋友、迎送往来的聚会场所,因此男人即便堂而皇之地前往,家眷妻妾也是无可挑剔无法指责的。可是名闻天下的平康坊距隆庆坊并不远,郎君却洁身自好,从不曾去过那等温柔乡。 再想到他同意自己对孩子的安排,婉儿心中不禁充满了幸福感。其实真要想把孩子带回杨家,一定会有办法的,杨帆同意她的办法,说到底,是从她的角度考虑,照顾到她的心情,有此温柔体贴的良人佳婿,她何其幸运。 婉儿已经没有了睡意,她躺在枕上,静静地回想着郎君的好,就像有一道甜甜的水流缓缓流淌在心里,把温馨的幸福潺潺地灌满她的心田…… 院子里,树小苗和小青等几个宫娥把那发情的公猫赶走后,生怕它去而复返,几人各持竹竿守在院落前后小心戒备着,这时兰益清快步走进院子。这后宅里面除了婉儿的八个贴身侍婢,就只有兰益清和高莹两人可以未经通报便进来。 树小苗一见兰益清,忙迎上去道:“益清姐姐。” 兰益清道:“小苗,安乐公主到了府前,要拜会婉儿姐姐。” 树小苗讶然道:“安乐公主?她和婉儿姐姐又不熟,平素没甚么来往的,跑来干啥?” 兰益清道:“谁知道她想干什么,或者是想巴结婉儿姐姐吧。” 树小苗道:“婉儿姐如今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去见她?” 兰益清道:“可她毕竟是公主,我们怎好为婉儿姐姐做主,还是通禀进去,请婉儿姐姐定夺吧。” 树小苗道:“婉儿姐姐正在小睡,叫她先等着吧。” 李裹儿虽是公主,上官婉儿却是御前第一人,皇亲国戚从来都不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于天子近臣,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得巴结着。如今虽说女皇已经立庐陵王为太子,而且这一次不像是摆样子树傀儡,李氏皇族的地位已经有所提高,可是除了深受女皇宠爱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依旧不需要把其他皇族放在心上。树小苗这句话虽有些托大,可真这么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上官婉儿在室中已经隐约听到了二人谈话,扬声道:“益清,进来。” 兰益清连忙拉开障子门走进内室,上官婉儿已经坐起身,向她问道:“你说安乐来了,她要见我?” 兰益清连忙把安乐公主要拜会上官婉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上官婉儿听了不禁轻轻颦起了黛眉。 她感到奇怪,安乐公主为什么要来见她。她们两个人以前甚少交集,即便是婉儿常常出宫,来往的也是词臣文士,虽也有些公主命妇。因为年纪辈份的关系,婉儿交往的人群与安乐公主交往的人群也完全不同,安乐公主突然跑来见她做什么? 以上官婉儿对安乐的了解,安乐不是那种追求面面俱到的女人,不可能是为了不缺礼数而来拜访。如果说是为了同她加强联系,那更不可能是安乐公主可以决定的,只能是出自李家或武家的授意。 可安乐公主如今能代表哪一家?武家还是李家?无论哪一家,如果想加强同她上官婉儿的联系,以安乐公主过于敏感且模糊不清的身份。显然都不是最合适的“使节”人选。那么,她为何而来? 兰益清见她黛眉轻锁,沉吟良久还不说话,不禁奇道:“难道婉儿姐姐真想见她?” 婉儿摇摇头道:“我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够见她?见自然是绝不能见的。不过……” 婉儿想了想,道:“你去吧。就说我偶染小恙,不见外客,承蒙安乐殿下来访,改日我再亲自回访于她,请她先回去!” 不管安乐公主因何目的而来,即然已经到了府前。总该见上一面的,否则未免不合礼数、不合情理。可婉儿现在这副样子又是绝不能见她的。即便她有所猜疑,婉儿也不信她会猜到自己有孕在身。至于说于礼不合,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还真不用在乎。 兰益清答应一声,轻轻退了出去。婉儿螓首轻扬,思索良久,依旧满腹困惑。她本能地感觉得今日安乐公主莫名其妙的来访。必定大有文章,可她始终想不出安乐公主可能的目的。 自从她来到长安。只有一次静极思动,让杨帆陪着去了一趟樊川,那时候安乐公主还没到长安呢,而且她游樊川的时候还特意隐去了名姓,怎么可能泄露身份?婉儿怎会想到,那日惩诫的那个登徒子,居然和安乐公主搭上了线,而且还看破了她的身份。长安这边,本不该有人认得她的。 婉儿轻轻躺下,思来想去,越想越是不安,她无法揣测安乐公主的来意,但这并不影响她因之产生警觉。思索良久,婉儿扬声唤道:“小苗,你进来!” ※※※※※※※※ 安乐公主从杜文天那里听到婉儿有孕这个天大的秘密之后,马上就风风火火地奔了隆庆坊。她也知道,一向跟上官婉儿没什么交集的她,突然登门拜访会显得有些突兀,但她也知道,以她李家公主、武家媳妇的身份,除非上官婉儿真的有见不得人的理由,否则绝不会让她吃个“闭门羹”。 上官婉儿在宫中是极有势力的,但她从不锋芒外露,她和武氏、李氏、二张乃至相王诸党各派势力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样一个处事圆滑的人物,她既已来访,邀她入内小座片刻款待一番,才是最合乎上官婉儿处事之道的作法。 所以,一向心高气傲的安乐公主,今天最希望的就是吃一碗“闭门羹”。婉儿若是不见她,扫了她的颜面,才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那样就能证明婉儿确实心中有鬼,她才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她如愿以偿了。 杜文天在兴教寺“求挨揍”,他如愿以偿地挨了一顿揍。 安乐公主跑到隆庆池“求打脸”,她也如愿以偿地被打了脸。 兰益清从后宅出来,直接赶到府门前,对等候在车中的安乐公主拱手禀道:“我家待制偶染小恙,身体有所不适,今日不宜见客。待制说,有劳殿下来访,待制改日再回拜公主殿下。” 安乐公主一听,不禁喜上眉梢。以她一向的脾气,被人如此冷遇,早就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了,这时她却只有满心的欢喜。 安乐微微一笑道:“安乐来的不巧,既然如此,这便告辞,请回复上官待制,等待制病体痊愈,本宫再过府拜会!” 安乐公主摆摆手,车中侍立的侍女放下竹帘儿,车夫一扬鞭,驱着两头健壮的青牛,拉着翠幄清油车,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府门。 安乐公主在车中兴奋地攥了擤拳头,听杜文天说起此事时,她心里就已信了七成,如今又被上官婉儿无礼地拒绝相见,她便有了九成把握。 可是安乐公主只觉得自己下了一招妙棋,稍一试探就掌握了婉儿的底细,却怎知道以婉儿一向的谨慎机警,她的冒昧来访何尝不是不合情理,就在她驱车离开隆庆池的时候,婉儿已经派树小苗去知会杨帆了。 安乐公主兴冲冲地回到杜氏府邸,武崇训此时已经赴宴归来,一见她便道:“娘子去拜会上官待制了?以娘子的身份地位,何必纡尊降贵地去拜会她呢。” 安乐公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有什么身份地位?你当人家上官婉儿看得进眼去?嘁!” 武崇训见她脸色不愉,赶紧陪笑道:“啊!为夫听说娘子今日在东市看中了一件百鸟羽裙,结果却被别人抢先买了去?娘子啊,你既然喜欢,那就买回来嘛,不过区区数百万钱,咱们武家……” 安乐公主唬着脸抢白道:“咱们武家怎么了?区区数百万钱?你也好意思说,你拿得出来吗?亏你还是梁王世子,可是你比你的那些兄弟们多什么了?你家那老不死的许你支用的才多少钱?区区数百万钱?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身边有不少宫娥太监侍候在那儿,武崇训被妻子当众教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不敢多言。安乐公主气呼呼的坐到榻上,吩咐道:“来人,去请杜公子来。” 武崇训把安乐公主当成天上仙子一般,最不喜她接触男人,一听她要见杜文天,登时不悦道:“娘子要见他做什么,有什么事派人去吩咐一声不就好了?” “要你多嘴!” 安乐公主抓住靠枕一倚,双腿往榻上一放,武崇训赶紧上前,替她脱掉靴子,轻车熟路地捏起脚来。 “上官婉儿……” 安乐公主倚在靠枕上,闭着眼睛想着,暗暗冷笑起来,凭什么她可以比我更尊贵?她姓上官,我可是姓李的。想着高高在上的上官婉儿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安乐心中登时涌起一种异样的快感。 转念再想到杨帆,安乐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一直以来,杨帆的不假辞色,都让她又恼又恨,今日在长安东市让她当众丢脸,更叫她恨极了杨帆,在她遇到的男人当中,杨帆实在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不明白,凭她的天生丽质,杨帆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的男人一样为她神魂颠倒。可杨帆之所以在她心里印象深刻,不正因为他的特别么?主动拜倒在她石榴下的,她不在乎,她得不到的,才叫她念念不忘。 “该死的杨帆!” 安乐公主暗暗咒骂着,忽然想到房州黄竹岭上她与杨帆那**蚀骨的一幕。他不止身材健美、容貌英俊,而且……而且真的好厉害!那种极乐**的感觉,她只在杨帆身下才感受过。 纤秀美丽的雪足被武崇训捧地怀里轻轻揉捏着,心里想着当初与杨帆交欢的极乐感觉,她的花心儿突然濡濡的有些湿了。安乐扭紧了大腿,脸颊潮红起来,星眸如丝、半阖半闭地想:“我……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章,一万零八百字,愁人呐,好象一周休一天,结果比以前更的多多了,我想一章三千,求指教!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两更一万!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二十二章 试探性接触 杜文天听说安乐公主传见,心中颇为忐忑,他已经知道驸马武崇训回府了,此去不会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而且当着武崇训的面,他心里多少有些恐惧。可安乐公主相召,他又不敢不从。 杜文天硬着头皮赶到安乐公主的居处,安乐公主依旧大剌剌地躺在榻上,让武崇训给她按着脚,根本不顾忌客人的到来,而且还是一个男子。 杜文天走入厅中,飞快地瞟了武崇训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去。他并不觉得堂堂驸马同时还有着郡王身份,却在客人面前为娘子捏脚有什么不妥,倒是暗暗生起几分羡慕,如果可能,他也想把那双娇美可爱的雪足搂在怀里。 杜文天快步上前,欠身施礼道:“杜文天见过郡王、公主!” 安乐公主仿佛从不曾和他有过什么暧昧举动,神态极为从容,她懒洋洋地道:“杜公子,你去查一查,上官婉儿近期有什么可以用来大肆庆祝的缘由,比如说她的寿诞或者她母亲郑氏的寿诞,只要能拿来大作文章的都行。” 杜文天听的一呆,不知安乐此举意欲何为,她想寻个理由为上官婉儿大肆庆祝?杜文天毕竟也不是寻常之辈,尤其是关系到坑人害人的事情,心思略略一转,他便明白了安乐公主的意思。 杜文天欣然答道:“在下明白了,在下这就去办。” 当着武崇训的面,杜文天对安乐公主可是一眼也不敢多看。他生怕被武崇训看出什么端倪,始终循规蹈矩的,说完这句话便躬身退了出去。杜文天一走,武崇训马上好奇地道:“娘子打听上官待制的生辰做什么?咱们用得着这么巴结她么?” “你懂个屁!”李裹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道:“用力些。” 武崇训心中愤愤,那杜文天显然知道什么,可他这个做丈夫的却要被蒙在鼓里。武崇训满腔郁闷,手上用力大了些,李裹儿痛得“哎哟”一声。一抬腿便踢在他的脸上。 武崇训疼的也是“哎哟”一声,鼻子又酸又疼,眼泪都涌出来了。 武崇训捂着鼻子,恼怒地道:“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怎么啦?”李裹儿腾地一下坐起来,大光其火地道:“真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滚开。看见你我就烦。” 武崇训心中怒极,可是在李裹儿的积威之下却根本不敢反嘴,他气呼呼地站起来,正要出去,李裹儿突然又唤住他,眼波微微流转。说道:“我问你,咱们家的宅子建在什么地方。你可选定了么?” 武崇训捂着鼻子道:“还没有,咱们昨天刚到,今天又去迎接相王五子,没腾出功夫来呢,我明儿就去挑个合适的地方。”说到这儿,他怕李裹儿又骂他不做事,赶紧又问:“不知娘子觉得樊川怎么样?韦杜等关陇大族的宅子都选在那儿。” 李裹儿重又躺下。向两个宫娥招招手,叫她们一个捶肩。一个捏脚,美眸半睁不闭地道:“不用选了,今儿我去会唔上官待制,见隆庆池风景秀丽,而且距三大内不远,是个起宅子的好地方。我已经选好地方了,你明天找些匠人回来。” 李裹儿吃了婉儿一碗“闭门羹”,离开隆庆池湖心岛时,恰好看到正在湖边起造的杨氏大宅,李裹儿瞧那隆庆坊风景秀丽,面湖起宅,一出门就是碧波万顷,当即就有意在湖边造一幢豪宅。 她信口问了一句,得知正在建造的那幢宅子是杨帆的,更是动了番心思,她打算把杨帆旁边那片地买下来,跟杨帆做一对“好邻居”。 武崇训哪知道他视若珍宝的娇妻正处心积虑地想要送他一顶鲜嫩嫩的绿帽子,这府邸不是梁王府,而是他们夫妻的府邸,选建在哪儿自然要听从安乐的吩咐,当下忙不迭答应下来。 ※※※※※※※※ 接风宴散后,相王五子便被长宁侯黄剑羽送回了临时安置他们的那幢大宅。长宁侯告辞以后,五兄弟就在花厅里坐下来,李成器一见老二李成义喝的酩酊大醉,忙人叫人上了一壶酸梅汤。 或许是因为终于离开了武则天的身边,他们从心里头感到轻松,又或者是因为长安官绅对他们依旧有一种面对皇族宗室时该有的尊敬,五兄弟的心情非常好,所以今天喝的都有些多了。 老四李隆业挥手摒退侍婢,亲手斟了碗酸梅汤递给醉眼乜斜的二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盘膝上了罗汉床,笑嘻嘻地道:“今天哥几个真很开心呐,你们看老五,平素滴酒不沾的人,今儿也喝高了。” 老大李成器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兄弟几个今日为何开怀,不是因为今天这场接风宴比洛阳的酒菜如何的鲜美奢华,而是因为在迎接他们的长安官绅面前,他们感觉到了久违的敬重。 长安毕竟是大唐开国之主建都所在,李渊、李世民、李治,三代君主皆据此以号令天下,而武则天唯我独尊已经是到洛阳之后的事了,所以李家在长安的人望远远超过洛阳,长安官绅对李氏皇族的敬畏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老五李隆范道:“咱们住的这幢宅子是人家借给咱的,住在这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皇祖母不是说允许咱们在长安选处地方起造五王宅么,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事儿办了,i不然的话,等皇祖母迁来长安时,咱们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呢。” 李隆基点点头道:“是这话,明日咱们请长宁侯帮忙,领着咱们四处走走,他久居长安。地面上熟络,应该知道哪儿适宜起造大宅,总之,咱们尽量选择离三大内近些的所在就是。” 李成器呷了口酸梅汁,道:“今日宴上,我偶然听说岐国公的内弟就是造宅子的,选好了地方以后,咱们就请岐国公帮忙吧。” 李隆范担心地道:“他那内弟造的宅子成不成啊?咱们五兄弟在洛阳没有宅子,在长安也没有。这可是咱们的第一幢府邸,马虎不得。” 李成器道:“放心吧,给咱们五兄弟造宅子,人家不会马虎的。” 李隆基微微一笑,他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交情不是非得正儿八经登门拜会才能建立的。那么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请岐国公的内弟造宅子,不管是他们照顾了岐国公生意,还是岐国公少要工钱多拿木料送他们五兄弟一个人情,这份交情在不知不觉间也就有了。 醉醺醺的李成义嚷嚷道:“成啊,我头一回来长安,正想到处逛逛呢。趁着选宅址的机会,让长宁侯领咱们四处走走。我可先说好了啊。不管这宅子建在哪儿,咱们五兄弟的宅院都要挨着,不能分开。” 李隆范笑道:“那是,要是分开,二哥你答应,我老五也不答应。” 皇家儿女大多亲情淡泊,但是相王五子因为自幼软禁于东宫。相互之间却是兄弟情深、感情亲厚。患难之际是这样,发达以后也是这样。皇帝的宝座也不及他们兄弟间亲情的深厚,在几千年来的皇室家族里,相王五子算是一个难得的异数了。 李成器端着汤梅汁,一步三摇地向花厅外走去,走到李隆基身旁时,悄悄向他递了个眼色,李隆基会意,起身跟了出去。 园中风景极是优雅,有亭有树、有花有草。一湾流水潺潺,自成一道曲溪。李成器伏在栏上,望着水中的倒影和游鱼、落花,低声道:“三郎,还记得今日席上长宁侯说起杨帆和安乐斗富争裙的事么?” 李成器倒不是有心瞒着其他几位兄弟,只是二弟成义性情粗犷,任侠好义,冲锋陷阵的事儿他可以当仁不让,计议谋划的事儿你找他也没用,老四和老五则太年轻,城府不深,容易泄密。 李隆基也伏到栏上,缓缓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李成器抿了口紫红色的酸梅汁,悠然道:“你觉得,杨帆此举是意气之争呢还是别有目的?” 李隆基从大哥手中拿过碗来,就唇喝了一口,沉吟地道:“大哥,你觉得一个能扳倒来俊臣、整垮御史台、屡屡与武懿宗作对,还能游走于武氏、二张和咱们李家之间却毫发无伤,结果还受到皇祖母器重的人,会是一个喜做意气之争的人吗?” 李成器接过李隆基递回来的汤碗,呷了口酸甜的酸梅汁,久久不发一语。 李隆基道:“大哥也觉得杨帆别有用意?” 李成器低沉地道:“我只是有此感觉,却不敢确定。杨帆这人,和太平姑姑交好、与梁王关系也很好、如今又和二张过从甚密,这个人处处留有余地,处事过于圆滑,我不太放心。” 李隆基道:“官场上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不失为保身之道,但那是在一般情况下。自从皇祖母决心迁都,形势便已日渐明朗,来日政局变化无异于改天换日,这种情况下还想同不共戴天的各方都保持密切关系,最终只能被各方都抛弃。 大哥,今时不同往日了,观杨帆以往种种,此人极为聪明,一个聪明人在这个时候会做出意气相争的事来么?他是到了该明确立场的时候了,所以,我觉得,这极可能是他释放出来的一个讯号!” 李成器转向李隆基,目光炯炯地道:“你是说,我们该争取他?” 李隆基微笑道:“何妨一试?”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每位读者都有的,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随着你的订阅、点赞、打赏等消费,票票还会再给,莫忘记及时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偶的威信号yueguanwlj,欢迎大家关注! 第一千二十三章 节外生枝 杨帆偷偷摸摸地潜回了自己的府邸。 其实大白天的不易隐藏行踪,他的动作虽然小心,还是被守在府邸外围的任威等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过宗主大人常常鬼鬼祟祟地潜到隔壁上官待制府上,任威等人早已见怪不怪,一见是宗主大人,只能一笑置之。 杨帆捧着那口香樟匣子回到内宅,古竹婷迎上前来,一见他把那件价值连城的百鸟羽裙又捧了回来,不免有些诧异。 杨帆把匣子放在几案上,对古竹婷笑道:“这条裙子婉儿转赠给你了,说是等你过门儿的时候作新嫁衣。” 三百五十万钱,要是堆在人身上能把人活活压断气,这么昂贵的裙子古竹婷哪里敢穿,杨帆见她推辞,不禁笑道:“行啦,婉儿不要,你也不要,咱还能退货不成,快把裙子收起来。” 古竹婷道:“阿郎,这条羽裙若是婉儿姐姐不肯收,那就等大娘子到了长安,送给大娘子吧。奴家已经收了阿郎一匹大食宝马,若再收了这条羽裙,那……,奴家知道阿郎怜惜,所以格外呵护,可奴家实在受宠若惊……” 杨帆明白过来,不禁好笑道:“你呀,不要想那么多,怕小蛮误会我偏心么?放心吧,小蛮性情最是温柔,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进了我家的门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不要互相猜忌,至于阿奴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们之间可是有师徒之谊呢。” 古竹婷心道:“大娘子在你面前自然温柔若水、贤淑体贴。在旁人面前可未必了。要不然她做得了梅花内卫的大都尉,镇得住那么多身手高明的部下? 说到大方,就算阿郎你把家底子都败光了,大娘子都不会对你说半个不字的,可那只是对你呀,你是没看到大娘子盘账理财时的那副精明样儿,那真是辎铢必较。 说到阿奴,我也不过是教过她易容改扮、潜行匿踪的功夫,这样的师徒之谊靠得住么。崔家大郎君曾经纳过一对姐妹花。虽说比起其他妾室,两姐妹间确实要亲近许多,可是为了多得郎君一分宠爱,又何尝不是处处计较。” 其实杨帆并没太多想法,有好东西就想着她也不是因为她出身卑微家境贫寒,他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身边现在就她一个女人。有好东西自然想着她,谁先谁后他根本没考虑过,在他心里是一视同仁的。 可古竹婷自幼身在大户人家,见惯了大宅门里的明争暗斗,这些方面自然格外谨慎。 杨帆见她执意不收,便道:“这裙子三百五十万钱。我也不能人手一条,再说这样的裙子几年都做不出一条。有钱都没处买去。若把它送给小蛮的话,十有**会被那个小财迷送进店铺再卖掉。你也别为难了,这条裙子,就当成咱们杨家的传家宝得了,以后啊,该你们谁侍候枕席的时候就谁穿上,这叫人人有份。雨露均沾,你看怎么样?” 古竹婷被他调侃的脸热心跳。羞答答地低下头,像蚊子哼哼似的道:“一切但凭阿郎吩咐。” 杨帆把双手往她的削肩上轻轻一搭,古竹婷顿时娇躯一颤,杨帆看着她螓首微垂、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儿,低声道:“那今晚,你就先穿给我看看吧。” 古竹婷的心怦然一跳,一抬头便看见杨帆火辣辣的目光,她马上明白了杨帆的意思:“今晚……今晚我就要和阿郎成就好事,成为他的女人么?” 想到这里,古竹婷登时心跳如鼓,杨帆按在她肩头的两只大手,从掌心传出的那股灼热也一直渗透到她的心里,她就像个雪做的人儿,忽然被挪到了炉火旁的,整个人都化了。她的两条大腿不受控制地乱颤起来,身子软的无法站立,一下子就贴在了杨帆的身上。 古竹婷香香软软地身子紧紧靠在杨帆的身上,紧张地喘息道:“阿郎……”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堪,只要一想到要跟阿郎同床共榻,她就骨软筋酥,心跳如鼓,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杨帆也不明白,他和婉儿、小蛮、阿奴初次欢好时,她们也都是处子之身,女儿家初次破瓜,难免紧张害怕,可是她们都没有表现的像古竹婷这般不堪,这几个女子中以古竹婷武功最高,而且她自幼做杀手,心志远比一般人坚强,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杨帆只觉她的身子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软绵绵的毫无气力,身子紧张的一直在打颤,可她攀住自己脖子的双手却又特别有力,似乎她若不是这么挂在自己身上,早就瘫软在他的身下。 杨帆的男**望被古竹婷的娇弱刺激的勃然爆发。他有些等不及晚上了,古竹婷紧张极了,唤他的嗓音都在发颤,有点绵羊音儿,杨帆很想马上就把她剥成一只会咩咩叫的小白羊。 杨帆是个想到就做的主儿,他一把抄起古竹婷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举步走进内室,把她轻轻放到榻上时,喷在她脸上的鼻息都灼热了,古竹婷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她又羞又怕,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爬满红晕的俏脸艳丽如石榴,叫人看了又怜又爱,这等可人儿的模样,真不知享用起来会是何等的**。杨帆伸出手,探到美人儿紧致纤细的小蛮腰上,手指刚刚拈起她的腰带,不速之客就来了。 “这也太邪性了吧!” 杨帆从卧房走出来的时候暗自想道,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次他想把古竹婷吃掉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都是这样,一向不信邪的杨帆都有点毛了。 杨帆懊恼地走到厅中,听任威禀明来意,不禁皱起眉头道:“你说安乐公主上岛了?” “是!” 杨帆疑惑起来,暗自思索道:“她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对我纠缠不休?” 但是这种事他也只能私下想想,官面上两个人还得客客气气的,杨帆摆手道:“你去,等她到了便大开中门。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杨帆以为安乐公主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一向没什么来往,所以他压根没有想到安乐公主今天的目标竟是婉儿。等他换好衣服从内室出来,见任威还站在厅中,便道:“公主到了么?” 任威有点尴尬地道:“是卑职弄错了,安乐公主上岛。拜会的是上官待制。” 杨帆听了又是一愣,安乐去拜会婉儿,她想干什么?杨帆知道婉儿大腹便便,是根本不可能见她的,他好奇的是安乐的来意,不一会儿前边传来消息。婉儿果然没见安乐,公主已摆驾离开湖心岛。 杨帆负着双手在厅中慢慢踱步。正揣摩安乐的来意,兰益清又奉婉儿的吩咐赶来。杨帆听兰益清说明婉儿的担忧,虽然并不觉得安乐公主会知道婉儿有孕的事,但是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他马上吩咐任威道:“派人盯着安乐,她有任何异动,马上回报于我!” 安乐公主自以为得计,离开隆庆坊后马上让杜文天去查探有关婉儿的消息。却不知“继嗣堂”的高手已悄然盯住了她。 ※※※※※※※ 翌日一早,李成器便到长宁侯府上拜访。请长宁侯黄剑羽陪他们五兄弟选一处合适的地点建造五王府,长宁侯欣然应允。 当初高宗和武后二圣东迁的时候,相王五子还没有出生,所以长安只有相王李旦的府邸,他们五个却没有自己的宅子。到了洛阳之后,他们五个还在幼年尚未封王时,就和父亲一起被软禁在东宫,所以还是没有自己的府邸。 如今,女皇打算迁都长安,因为李成器五兄弟俱已长大成人,而且有了郡王的封爵,理应拥有自己的王府,所以临行前女皇就下了旨意,允许他们在长安城中择地开府,由陪都长安的工部拨款督造。 长宁侯领着李成器五兄弟先去了樊川。长安权贵建造府邸最好的所在只有两处,其中一处就是樊川,这里毗邻曲池,本身的景致也是极美,适宜豪绅权贵在此建造府邸。关陇世家中声望最高的韦杜两家,府邸都建在樊川。 相王五子是皇室宗亲,身具王爵,但爵位与官职是两码事,郡王无权参与政事,无需每日上朝面君参驾议政,不必考虑住的地方离宫城远近,所以城南樊川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李成义一到城南就看中了这里美丽的风光,老四李隆业和老五李成范也大为满意。但老大李成器和老三李隆基面带微笑,左看右看的却始终不置可否,五兄弟中这两人智计最高,平素就是五兄弟的主心骨,他们二人不表态,这事自然定不下来。 长宁侯见状,又领着他们往长安城中走。长安城中以东市和平康坊为中心,周围诸坊住的都是权贵豪门。这里距三大内很近,长安还是大唐国都的时候,朝中重臣多选择在这一带居住,方便入朝见驾。 其情形就像洛阳那边的重臣权贵们多在洛阳宫城附近建造府邸一样。像狄仁杰那般远离宫城,上一趟朝就要横穿整个洛阳城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久而久之,东市附近就成了权贵聚集之地。 长宁侯一见相王五子并不属意樊川,反而对东市附近甚感兴趣,不禁暗想:“圣人已立庐陵王为太子,相王一脉已无缘皇位,可是看这样子,相王五子似乎不甘寂寞呢。” 东市附近虽是权贵聚居之地,但是大多已有地主,虽然还有可以建造宅邸的地方,但是地块比较分散,要是在此建造府邸,五兄弟就得分开,五兄弟对这一点坚持不允,长宁侯思来想去,能满足五座王府毗邻的就只有隆庆坊了,于是又把他们领到了隆庆池边。 隆庆池十顷碧水,烟波浩缈,湖畔垂柳,仿佛仙境。相王五子一到这里就喜欢上了这里的优美景致。五兄弟与长宁侯策马绕湖走了一圈,发现有一处地方已经开始大兴土木,造起了一幢大宅。 虽说环绕隆庆池的各处景致都很美,可是这幢大宅所处的位置显然是风光最优美的一处所在,相王五子也看中了这里,只是这个观湖角度最佳的位置已经被那幢正在建造的府邸所占据,不免有些遗憾。 五兄弟四处观望了一阵,李成器和李隆基指着那座府邸左边的地方,异口同声地道:“这里极好!” 两兄弟话一出口,登时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李隆基道:“大哥,此处风景秀美,地域广阔,足以造得下五幢相连的大宅。” 李成器颔首道:“我也喜欢这里。说来也巧了,这个坊叫隆庆坊,这个湖叫隆庆池,三郎你和四郎、五郎名字中又各有一个隆字,咱们的府邸选建在这里可不正是天意么?” 李成业双眼一亮,道:“着哇!隆庆坊、隆庆池,再加上老三老四老五名字里都带一个隆字,合起来就是五,又正合我五兄弟之数,哈哈,咱们在此造宅子,当真是上合天意呢。” 李隆业和李隆范一听也觉得此事奇巧无比,当下连连点头,对选址于此再无异议。长宁侯笑道:“五位郡王真是好眼光,本侯也觉得此处风景极佳,宜造大宅。既然这样,本侯马上使人去工部,叫他们派人过来。” 李成器道:“倒也不急,选定了地方就好,回头再知会他们吧。时近正午,劳烦长宁侯跟着奔波了大半天,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长宁侯笑道:“郡王有所不知,自从皇帝迁都的消息传开以后,洛阳权贵纷纷使人来长安选址造宅,咱们若不赶紧定下来,只怕要被旁人捷足先登。” 李隆基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先知会工部,叫他们先圈了地方,免得节外生枝。” 李隆范兴致勃勃地道:“我这就去选地方,先划出我的府邸来,你们都是哥哥,可不能跟我抢!” 李隆范一扬马鞭,兴致勃勃地冲了出去。这时远处一行车马缓缓而来,安乐公主和武崇训端坐车中,杜文天骑马陪侍一旁,安乐今日也是来选定府址的。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四章 眼看他起高楼 武崇训和安乐公主的车仗赶来时,李成器和李隆基几兄弟也看到了,他们拨转马头,诧异地看向那队人马。青牛车上没有打起官幡,他们一时还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但是对方显然是冲着这儿来的,却是勿庸质疑了。 长宁侯对李成器笑道:“王爷,看样子人家也是奔着这块地来的,我就说得早下手吧,呵呵,此处位置绝佳,再晚些怕就被别人拿走了。” 李隆基笑道:“长宁侯提醒的是,放眼整个隆庆池,除了那幢正在起造的大宅子,数着这片地块儿角度最好。” 说话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李隆范兴冲冲地策马回来,到了近前猛一勒马,大声道:“我已经选好了,我要那道坡后面的地方,三哥四哥,我挤到你们中间去没问题吧?咦?还有人也看中这里了么?” 这时,那队人马已经到了面前,车队一停,杜文天就俯身向车中小声禀道:“郡王,公主,看样子有人也看中了这个地方,走到咱们前边了。” “怕什么?他看中了也得给我让出来!” 安乐公主横了武崇训一眼,嗔道:“还不去?” 武崇训赶紧掀开轿帘,往车辕上一站。在安乐公主面前,武崇训就是个孝子贤孙的货,可是在外人面前,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跋扈二世祖,武崇训撇着嘴角,倨傲地道:“我家娘子看中的地方,不管他是谁。都是让……” 说到这儿,武崇训突然一怔,他看到了李成器。李成器、李隆基等人也看到了他,李成器微微一怔,讶然道:“是高阳郡王。”李隆基微笑着没有说话,但是目芒却微微收缩了一下。 长宁侯黄剑羽策马一旁,饶有兴致地瞟了他们一眼。选择开府地址,说起来只是小事一件,但是如今两家人都看中了同一个地方。而这两家分别是武李两家的人,这件事就不会那么单纯了。这块地花落谁家,起决定作用的将是武李两家的势力,最终决定的也是武李两家的面子。 李成器一踹马蹬,向武崇训迎过去,在马上微微一拱手。朗声笑道:“高阳王,咱们又见面啦!” 武崇训迟疑着拱起手道:“原来是寿春王,你怎会在这里?” 李成器的父亲李旦当初登基为帝的时候,李成器就被立为皇太子了,后来李旦被他母亲武则天拉下马,从皇帝变成了皇太子。李成器也就从皇太子降成了皇太孙,如今父亲的皇太子身份也被他的皇祖母捋夺了。他又从皇太孙降成了寿春王。 李成器笑吟吟地道:“我兄弟几人直到如今还没有一处府邸,此番来长安,皇祖母特意关照,叫我兄弟几人在长安择址开府,这不,我们逛到这儿,刚刚相中了地方。正使人去工部,叫他们派人来圈地定址呢。高阳王何故来此?” 李成器不想跟武崇训发生冲突,所以一开口就先声明:他们已经看中了这块地皮,希望武崇训能知难而退。 武崇训打个哈哈道:“巧了巧了,我和娘子也是看中了这隆庆池的美景,今日来此,也是为了选址造宅。” 安乐公主选定的地方当然就是这里,她昨日一眼就看中了这里,得知旁边正在建造的那幢宅子是杨帆的府邸之后,她就更加认定了此处。 武崇训之所以说话有点含糊,并不是因为他畏惧相王五子,武家的人何曾把李家的人放在眼里过。武崇训之所以话语含糊,是因为李成器几兄弟是李裹儿的堂兄弟,武崇训以为李裹儿肯定礼让自家堂兄弟,他又何必做个恶人,惹得安乐不快。 安乐公主正要弯腰走出车厢,一听与丈夫说话的人竟是她的大堂兄,便又坐回座位。她本以为这种事由丈夫出面交涉最为妥当,谁知这混账东西居然露出了退让之意,安乐公主忍无可忍,一脚就踢在武崇训的屁股上。 武崇训哪会想到安乐公主会突然踢了他一眼,“哎哟”一声,就从车上摔了下去。李成器和李隆基、长宁侯等人大为错愕,车把式也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最快,马上跳下马车搀起武崇训。 武崇训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笑了笑,揉着跄破了皮的膝盖,掩饰道:“武某一时立足不稳,让各位见笑了。” 李成业、李隆范等人落在后面,倒真没有看清经过,他们只看到武崇训莫名其妙地就从马车上扑下来,摔了一个狗吃屎,兄弟几个忍不住想笑,怕笑出声来武崇训难堪,忙又用力忍住。 李成器、李隆基和长宁侯三人就策马站在马车前,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一条秀腿破帘而出,把武崇训硬生生踢下马去,只是他们沉得住气,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轿帘儿一掀,李裹儿沉着俏脸从车里走出来。 因见武崇训滚落地面,李成器等人已经扳鞍下马,一见李裹儿从轿子里出来,李成器向她含笑打了声招呼,道:“安乐,你也来啦。” “呀!大堂兄怎会在此?三弟也在呀!” 安乐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仿佛直到此事才知道他们在场,她亲亲热热地先向李成器和李隆基打了声招呼,又见李隆范等人站在后面,忙逐一招呼,礼数十分周到。 她若走出车轿声不曾沉着脸色,这时佯扮的亲切惊喜十分逼真自然,旁人还真不容易看出她是故意做作,此时众人自然心中有数了。 可她若是有意做作,不想让李成器等人看出她的不快,走出车厢时就不该沉着脸色,既然已经摞了脸子,现在又故作亲热,证明她根本就不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快。而是彻头彻尾的轻蔑、戏弄。 李成器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勉强打个哈哈道:“七姐儿,好久不见了。” 李裹儿踏着脚踏款款而下,笑靥如花地道:“昨日就听说几位兄弟到了长安,裹儿一介女流,就没跟去十里长亭凑热闹。原想着今日先选定开府的宅址,之后便去探望你们,不想竟在这儿相遇,真是巧极了。” 李隆基微笑道:“的确是巧。这是莫大的缘份呐。七姐,我们刚刚在这儿选定了地方,就是这一片地方,七姐不如就在我们旁边选址建宅吧,你我两家做了邻居,日后也好时常走动。” 李隆基看着李裹儿装模作样。心中已是厌憎之极。他这番话已经和李裹儿划清了关系。“你我两家”,他们李氏五兄弟是一家,李裹儿跟谁是一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李隆基言下之意,已经不承认李裹儿是他们李家的姑娘了。可李隆基这番话说的很客气,明面上却挑不出错儿来。而且他还“盛请邀请”武崇训、李裹儿夫妇跟他做邻居,这是在强调:“这块地方。我们已经选中了。” 李裹儿是个极狡黠机敏的女人,她虽没有大智慧,小聪明还是有的,争风斗嘴的本事更是不比任何人差,李隆基的弦外之音她早听在耳中,心里暗暗冷笑,却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三郎也选中了隆庆坊啊?那倒是好的很。咱们的确能做邻居了。” 李裹儿笑嘻嘻地攀住武崇训的手臂,娇滴滴地道:“郎君啊。不巧的很,你看中的这块地方,三郎他们也看中了呢,不如咱们就把这块地方让给他们算啦,咱们往那边挪挪,挨着他们起宅子好不好?” “不好!” 武崇训一声大吼,他可不是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李裹儿的心意,而是李裹儿亲亲热热地攀住他的手臂时,笼在袖中的纤纤玉指已经拧住了他臂弯里的一块嫩肉,只要他言语稍有不对,诚得被她拧的乌青一片,武崇训再蠢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哪敢不立即表态。 李裹儿顿足娇嗔道:“郎君,你怎么这般小气,都是自家亲戚,何必那么认真呢,叫外人瞧了笑话。” 武崇训道:“这可不是我小气,要是一幢宅子也就罢了。可成器他们有兄弟五人,这一大溜儿宅子造起来,咱们的宅子可不知要被挤到哪儿去了。” 李隆基虽然聪明机警,可他毕竟年轻,性情脾气远未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听武崇训说的冠冕堂皇,心中有气,忍不住挤兑他道:“这倒无妨,就让我大哥在此建宅,高阳王与七姐可以挨着我大哥建宅子,我呢,正好跟高阳王亲近亲近。” 武崇训打了个哈哈,道:“素闻相王府上五兄弟感情深厚,我武崇训若是横插一脚,可不作了恶人么,这种事,我可万万不敢答应啊。” 这时候,工部员外郎萧之辰领着几个吏员急急赶到了隆庆池旁,点头哈腰地道:“下官工部员外郎萧之辰,是哪位王爷要在这儿造宅子?” 相王最小的儿子李隆范忍不住大声道:“我!我巴陵王李隆范要在这儿造宅子,还有我大哥寿春王、二哥衡阳王、三哥临淄王,四哥彭城王!” 萧之辰被一连串的王震得头昏脑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武崇训说话了。武崇训脸上带着微笑,可眼中却是不容质疑的寒光,他凝视着李隆范,一字一句地道:“不好意思,这处地方,我要定了!” 武崇训睨了萧之辰一眼,淡淡地道:“萧员外,马上圈地,尽快拿出草图。” 萧之辰愣愣地问道:“不知足下是……” 武崇训双手往身后一负,傲然道:“武崇训!” 他连自己的王号都懒得讲,一句话说完便扬长而去。 武崇训,三个字足矣! 五个王,也及得上一个“武”字,他就不信工部的人敢把那块地划给李家的人! “大堂兄,二堂兄,三位堂弟,崇训他就是这么个倔脾气,谁知道他今天哪根筋不对了,你们莫要见怪。裹儿再去劝劝他!” 李裹儿一脸歉意地说着,可眸中闪烁的分明是得意与讥诮,她向脸色铁青的李成器点点头,便转身向武崇训追去。 萧之辰这个悔呀,早知如此派个小吏来听候吩咐不就行了,何必一听是王爷传唤就屁颠屁颠地亲自赶来拍马屁,如今不管这块地给了谁,他都要得罪另外一方。 都说李家的皇子现在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就算李家失了势,他这个从六品上的工部员外郎在失势的李家皇子们面前,也连只小家雀都算不上,这是何苦来哉。 李成义气的脸色赤红,如同涂了一层鸡血,他双拳紧攥,捏的骨节咔咔直响,大声怒吼道:“武崇训,你这厮太猖狂了!” 李成义拔足就要向武崇训追去,却被李成器一把攥住,李成义回头怒道:“大哥!” 李成器摇了摇头,铁青的颊上,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沉声喝道:“不许惹事,我们走!” 作为大哥,李成器在兄弟里面还是颇有威望的,李隆范和李隆业虽然气的肺都快炸了,可大哥吩咐,还是不能不听。长宁侯暗暗叹了口气,心中蓦然生起一种悲凉的感觉,他黄家的爵位是李家人封的,眼见李家如此受欺,岂能没有一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李隆基年方十六,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何尝能够容忍这样的侮辱,但是他很清楚,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他们和武家起冲突的时候。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杨帆可以把武懿宗追得上窜下跳,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他们却不能同武家争一片宅基地,只因他们姓李。 他满怀屈辱地跟在大哥李成器和二哥李成义后面,默默地走出好远,突然站住脚步,高声唤道:“大哥、二哥!” 李成器生怕性情冲动的二弟与武崇训发生冲突,所以一直紧攥着他的手不放,他和老二正把臂急行,忽听李隆基召唤,李成器站住脚步,回头道:“三郎,怎么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正在建造的杨氏大宅,李隆基指着宅子旁边那片空地,对李成器道:“大哥,我们的宅子,就选在此处如何?” 李成义怒喝道:“老三,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还嫌被人家羞辱的不够吗?” 李隆基微笑道:“二哥,建在这儿有什么不好?” 他缓缓转回头,凝视着远处正对着萧员外郎指手画脚的武崇训、李裹儿夫妇,一字一顿地道:“我要眼看着它站起来,眼看着它倒下去!” 长宁侯霍然向他望去,脸上还带着一片稚气的李隆基稳稳地站在那里,锐气逼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五章 左邻右舍 日上三竿的时候,灿烂无比的阳光普照大地。 窗外一株盛开的花树,树枝上几只鸟儿,或交颈或啄羽,时而伸着脖子歌唱几声,怡然自得。 古竹婷慵懒地躺在榻上,依旧睡的十分香甜。鸦黑的秀发如瀑般散落,丝缎一般铺陈在她的身下,衬着她雪白的香肩。她那潮红的俏脸笼在一片蓬松的秀发中,唇角还带着一抹嫣然的甜笑。 杨帆已经醒来,侧躺在她的身边, 含笑望着她甜睡的模样。一夜**,古竹婷终于成了他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女人一脸甜美满足的样子,于男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满足与快乐。 也难怪古竹婷迄今未醒,他们两个人可是足足折腾了大半夜,对一个初破瓜的女人来说,精神体力实已是消耗殆尽,到最后她躺在那儿,已经连动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帆虽是久旷之身,却也知道怜惜他的女人,昨宵是古竹婷的初夜,杨帆并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两个人折腾那么久,一大半原因却是因为古竹婷的特殊体质。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自幼修练柔术的原因,再加上初承雨露过于紧张,一经交合,杨帆就像陷入了地泉浸润热气蒸腾的一片泥沼,进则重门叠户障碍重重,出则丝丝缠绕吸力惊人。 进也难、出也难,杨帆是进退两难,而且每进一分便灼热一分,及至深处。甚至有滚烫的感觉。若他是个初哥儿,只怕这一陷进去就要丢盔卸甲,如今虽不至于甫一交手就缴枪投降,却也需要用尽腰力才能进退自如。 于杨帆而言,耗力虽大,却是更加酣畅,对于初尝**滋味的古竹婷而言,自然是艰苦异常了。想到这里,杨帆忍不住笑起来。他早觉得古竹婷是个内媚的女子,想不到内媚的不仅仅是她的性情,还有她的身体。 随着杨帆的轻笑,熟睡中的古竹婷玉颊渐渐泛起红晕,杨帆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莫非她在装睡?” 她的呼吸、她的睡态。看起来都似真的没醒,毫无破绽可言,但是她的脸色……,杨帆眼珠一转,大手便落在那片柔软而极富弹性的酥胸上,稍一把玩。他就感觉到古竹婷的身体温度不受控制地升高了。 杨帆恍然大悟:“她真的在装睡,不好意思看到我么?”杨帆唇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轻轻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婷儿,昨夜可还舒服么?” 古竹婷依旧是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可是玉容愈见红润。杨帆见状,已经确定她是在装睡,他笑嘻嘻地将手探进古竹婷的股间,大腿内侧的肌肤润腻娇嫩的如同刚做出来的豆腐。细润极了。 古竹婷被他一碰,娇躯不由一颤。双眸张开,与杨帆的眼神一碰,瞧见他促狭的笑容,不禁含羞低头,双腿用力夹紧了杨帆作怪的大手,低声央求道:“阿郎饶命……” 杨帆低声笑道:“饶什么命,为夫又没想杀你。” 古竹婷的脸蛋愈发红了,发烫的温度似乎能煎鸡蛋,她垂着眼帘,婉转低回地道:“阿郎虽不想杀人,人家也要被阿郎给折腾死了。” 这句话就像催人**的冲锋号,杨帆的小老弟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其实昨夜杨帆真没有尽兴,因为古竹婷是初破玉瓜,杨帆只要了她一次,只是因为她的体质特殊,两人这一番恩爱缠绵持续的时间久了些,此后清洁身子又耗费了很长功夫。 初夏时节容易出汗,当杨帆让她跪趴在榻上翘起雪臀时,她的臀部就已汗水津津,仿佛滑不溜手的一对玉球,古竹婷好洁,哪能这样伴着郎君入睡,云收雨住后,古竹婷明明骨软筋酥,还得强打精神爬起来去沐浴。 等她清洁了身子回到榻上躺下,丝丝鲜血又弄脏了床榻。她的体质确实特殊,方才交合时见红只有几缕血丝,没想到这时血量才见增。二人少不得又要更换床单被褥,床单被褥换好,古竹婷还得强打精神再去清洁身子,这么几度折腾,她不累散了身子才怪。 杨帆被她一说,想起昨夜她醉人的风情,忍不住贴近了她的娇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你说,快被郎君折腾死的滋味,你喜不喜欢、舒不舒服呢。” 古竹婷红着脸不答,却把头埋进了他怀里,杨帆哪肯罢休,他向前挺了挺身子,古竹婷忽觉小腹上硬触的感觉,不由骇了一跳,连忙应道:“喜欢喜欢、舒服舒服。”这句话说完,登觉羞不可抑,她赶紧把脸又埋在杨帆怀里,再也不敢露出来了。 杨帆被她逗弄的“食指大动”,一直被她两条丰腴结实的大腿死死夹住的手指忍不住在股心娇嫩处又轻轻动作起来,古竹婷娇躯一颤,纤纤十指扣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地道:“阿郎……” 杨帆低声道:“昨夜郎君还未尽兴呢,婷儿可愿与郎君再恩爱一回?” 杨帆想着她初为人妇,难免辛苦,如果她不愿意便忍耐一时,让她好好恢复一下,可古竹婷想起昨夜滋味,虽是又爱又怕,对杨帆却是根本生不起一丝抗拒的念头,听他这么说,埋头在他怀里只不言语。 杨帆见状,难免意气生发,忍不住道:“你昨夜也太羞涩了些,为夫都没仔细瞧过你的身子呢。乖,转过去,叫郎君好生瞧瞧你的俏模样儿。” 杨帆一声“乖”,古竹婷哪里敢不乖,她红着脸儿翻过身去,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杨帆掀开薄衾,这才瞧见她动人的娇躯全貌。美玉般光滑的脊背,细细的腰肢下便是弧度夸张的圆臀。 杨帆想起昨夜让她翻身趴爬着的时候。那圆润紧翘的粉臀配上极纤细的腰肢,仿佛坠于枝头、昂于榻上的一颗水蜜桃儿,那种美丽惊人的视觉感,带给他的是一种何等惊人的愉悦,忍不住伸出手去。 古竹婷身子一颤,杨帆因为长期习练刀剑掌上带有厚茧,厚茧轻轻触在她细嫩粉滑的臀上,仿佛有好多只蚂蚁在轻轻爬动,她被动地承受着郎君的爱抚。绷紧的身子不爱控制地酥软下去,小腹里慢慢腾起一股酸意。 细细痒痒的感觉很快就从臀部爬到了前边,她的股心里忍不住也酥痒起来,让她忍不住绞紧了大腿。杨帆轻轻一扳她的肩头,她便顺从地躺下来,双手抱在胸上。紧紧闭着双眼,整齐的睫毛扑闪着。 “阿郎,求你……放下帷幔吧。”其实一层薄帷,在此时明亮而柔和的光线下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掩的作用,或者是因为一个更加封闭的空间,能给她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吧。 杨帆没有拒绝她。轻抬手,摘金钩。薄薄的绣金丝蔓纱幔便缓缓垂落下来,将床榻封闭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绣床轻摇,帷幔内一具健硕的男性身体前后摇摆着腰臀,一双雪白悠长的大腿勾挂在他的腰间,吱吱呀呀的乐曲声再度奏起。 她的动作还很生涩,但是自幼习惯柔术的**显然能适应任何的动作,随着身上男人的指点。她有力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开始上下抛落起来,其情其景恰似一个骑术绝佳的骑士。正在驾驭一匹桀骜的野马。 攸而,两人又更换了位置,男骑士变成了女骑士,细的几乎要被折断的小蛮腰如风摆杨柳般袅娜,随之起落的还有胸前两颗雪玉光华般粉润的圆球。细碎的娇吟,甜得妖媚入骨,带着三分痛苦、七分愉悦…… 纱帐的律动缓缓平息下来,细细的吟叫也变成了轻轻的喘息,帐中一双男女如枝头交颈的鸟儿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古竹婷酥胸起伏,积攒了一夜的力气此时又荡然无存了,可她心里却是甜美之极。 初尝情爱滋味的她,其实从**上得到的愉悦感还没有被开发到极致,但是心理上的满足感这时却正是最强烈的时候。她喜欢被她的男人彻底占有的感觉,喜欢被他深深地进入自己的身心,喜欢他在自己身上达到极乐,她愿意为这个男人奉献一切。 杨帆的唇从她细汗涔涔的额头吻到鼻尖,吻到粉唇,再吻到她圆润的肩头,一直吻到她臂上被弩箭伤过的那道粉红色疤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古竹婷的心思极其敏感,只道自己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忍不住低声询问:“阿郎因何发笑?” 杨帆轻轻抚着她柔软的腰肢,慢慢滑到翘美圆润的臀部,品味着那种绝美的触感,轻笑道:“你是不知我昨夜担了多大的心事,总担心剑及履及的关键时刻,突然就有人跑进来冲着我大喊:‘将军,有人到访’!‘宗主,大事不好’!‘二郎,某已候你多时啦……’” 古竹婷张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杨帆笑道:“你忘了前几次么……” 杨帆把他几次三番想要跟古竹婷成就好事,却屡屡被人打断的事情说了一遍,古竹婷听了忍不住也是“噗哧”一笑,这一笑出来,她又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赶紧又藏回他的怀中。 杨帆在她的翘臀上“啪啪”地轻拍着,如释重负地道:“谢天谢地,这一回,你我总算做了真正夫妻,而且平平安安无人生事……” 这一番**,古竹婷自然还得洗澡,一夜之间频频洗澡,古竹婷都有些不好意思吩咐下去了,杨帆脸皮厚,他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对男人来说,这是值得炫耀的事,这不正说明他杨大将军龙精虎猛、龙马精神么? 杨帆吩咐人备好热水,没让娇弱无力的古竹婷侍候沐浴,自己动手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便穿上一袭轻袍、挽起一个道髻,神清气爽地踱出了后宅。古竹婷这个澡怕是又要洗好久,洗好了也得歇着。 “奇怪啊,这种事明明是男人最卖力气,可为什么女人却更加疲惫不堪呢?”杨帆一路走一路琢磨,最后得出一个叫他洋洋自得的结论:“应该只有我家才这样,这是因为我身子太强壮的缘故啊……” 杨帆正没脸没皮地自得着,忽然看见古大、古二、古三坐在葡萄架下,杨帆还没正式纳古竹婷过门儿就睡了人家妹子,乍然看见三位大舅哥,心里头不免有点发虚,他脚下一转,就想躲到一旁的竹林中去,可古氏三兄弟已经看到了他。 古大站起身道:“阿郎,咱们家宅子左边,有人在造宅子了。” 杨帆打个哈哈,只好走过去,问道:“是吗,是谁这等好眼光,看中了那里啊?” 古二道:“属下刚刚打听过,听说是高阳王,本来那儿是被寿春王五兄弟先看中的,都已经找工部来圈地了,结果却被高阳王硬抢了去。” 杨帆顿时眉头大皱,高阳王?家有恶邻睡不安呐!武崇训和李裹儿都不是什么善类,这对专门惹是生非的夫妻怎么偏就看中了那里。幸好只有高阳王一家,若是寿春王几兄弟也在那儿造宅子,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杨帆正暗自庆幸着,古三道:“阿郎,咱们家宅子右边的地,也被人买下来了。” 杨帆奇道:“怎么这么多人看中那里,咱们这右舍又是何人?” 古大道:“可不就是寿春王五兄弟么,他们看中的地方被高阳王抢去了,于是就选了咱们家宅子右边。” 杨帆听的两眼发直,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武李两家这是打算要干什么,我杨家夹在他们中间,这是要永无宁日的节奏吗? 这时候,任威带着几位侍卫从竹林中慢悠悠走出来,人前扮酷、人后闷骚的任威没看见杨帆,他眉飞色舞地对几个部下道:“今儿我去西市,听到一个笑话,说是有户人家,左邻是铜匠店,右邻是铁匠店,两家店整天敲敲打打,噪声烦人。 这天,中间那户人家听说两家店要搬走,非常高兴,马上把邻居请到家来设宴款待。结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向两位店主一问,你猜怎么着,铜匠说:‘我要搬到铁匠店。’铁匠说:‘我要搬到铜匠店。’哈哈哈……” p:两更八千,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六章 自取其辱 左邻右舍王对王,很不幸地居其中间的杨大官人坐不住了,马上带着古竹婷赶向正在兴建的那处大宅。 杨帆没有骑马,而是乘了牛车。他算看明白了,哪怕骁勇如古大杀手,到了床上也是个不堪杀伐的弱者,她此刻那副娇慵无力的样子,怎么可能让她骑马。 带她出府的时候,杨帆一直担心会被随从而来的古氏三兄弟看出什么端倪,可他还得硬着头皮带古竹婷来,古竹婷现如今是他的贴身侍卫,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已经伤愈,可手下人并不这么看,如果他此番出行不带古竹婷,只会更加惹起别人怀疑。 但是看起来古氏三兄弟是足够粗心的,他们压根就没发现发生在妹子身上的异常变化。这令杨帆暗暗松了口气,直笑自己太过心虚。 杨帆新宅左右的土地都已由工部的人划定了区域,正由一些小吏在那里做具体的测量,杨帆赶到的时候相王五子已经不在了,他们看中的地方被武崇训强行夺走,即便心态再好也觉颜面无光,哪好意思还留在这里。不过,杨帆宅邸左面,武崇训夫妇却还站在那儿。 武崇训对于家中大小事宜一向不敢多言,所有事俱由安乐公主作主。安乐公主一开始划定的区域足有三个王府大小,远远超出了公主府的规格,工部员外郎萧之辰无奈,只好转弯抹脚地敲打了她一下,他向安乐公主提起了皇帝。 他们的府邸是皇帝赐建的。工程用度都要报到皇帝面前,如果府邸的面积太大,一定会被女皇发现。安乐公主虽不明白女皇为何对她日益冷淡,却知道自己已经不受祖母宠爱了,这才收敛了些,把府邸的面积缩小了一半。 杨帆赶到时,安乐公主正指手划脚地向萧之辰交待着府邸建造中所需注意的问题,一见杨帆赶到,安乐公主便对傀儡似的武崇训道:“你来说给他听。切记,这座园子一定要跟咱们洛阳的那座园子一样。” 杨帆赶来,一个原因是因为相王五子。相王五子到京时他没有去迎,如今人家跑来跟他做了邻居,就不好避而不见了。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李裹儿,李裹儿一向跋扈。在东市他又驳了李裹儿的颜面,两人结了仇,他担心这位公主骄横起来,不只赶走了相王五子,连他的宅院也要侵占。 好在李裹儿虽然跋扈,但她现在主要是倚仗婆家势力。如果只靠她那位当皇太子的爹,她现在便是对着权柄稍重的一般大臣都没什么底气。更遑论杨帆了。因此她虽任性,却还不敢做出强抢民宅的事来。 杨帆已经知道自己宅院右边就是相王五子选定的地方,但他赶到的时候却没见到李成器五兄弟,杨帆眉头一皱,正犹豫要不要去见见武崇训,又或佯作不知他在那群人中,就见李裹儿向他走来。 杨帆便拍拍古竹婷的膝盖。独自迎下车去。杨帆此刻对李裹儿算是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这个女人不但淫荡无耻。而且连皇室贵胄的基本修养和风度都没有,他怕李裹儿又出言辱及古竹婷,是以不愿让她们接触。 武崇训见爱妻抛下他独自去见杨帆,心中很是不悦。他把李裹儿看的天下无双,如珍似宝,便以为天下男子都跟他一般把李裹儿当活宝,似乎只要李裹儿勾一勾手指,就会像条狗似的匍匐到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因为在长安东市,杨帆曾当众驳了李裹儿的脸面,所以武崇训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至于有太多的想法。 李裹儿走到近处,渐渐放慢脚步,双手负到身后,迈着曼妙的猫步,一路摇曳生姿,杨帆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单论姿色,眼前的安乐确是他生平仅见,美到了极致的一个女人。 李裹儿带着一副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昵声道:“杨将军,今后咱们要做邻居了呢。” 杨帆沉着脸色道:“那真是不幸!” 李裹儿脸色一变,羞恼道:“本宫就叫你如此避如蛇蝎?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于我?” 杨帆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殿下何不反思一下,杨某为何会对公主不恭呢?” 李裹儿冷冷地睨了一眼远处车中的古竹婷,冷笑道:“就为了她?那个贱女人?” 杨帆沉声道:“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她,你不会有今日,你的父亲也早已经死了!她,是你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李裹儿扬起曲线优美的下巴,不屑地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阿爹被定为皇嗣,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该舍了自己的性命救他脱困,我是皇女,你们救我也是忠义所在,难道还要我承她的情么?” 杨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满面憎恶地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李裹儿嫣然道:“我变成哪副样子了?我没发现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啊。哦,如果说有,那就是我比以前更漂亮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呀,就算是天生丽质,也需要华美的衣装首饰,才能让人变得更美。” 杨帆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动怒,他淡淡地问道:“公主可曾见过长安城外的护城河?” 李裹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向了这个话题,微微错愕之后才道:“看过,怎么?” 杨帆道:“你觉得那护城河漂亮么?” 李裹儿皱了皱眉,道:“我进城的时候看到那护城河已经干涸了,岸边堆满了淤泥,肮脏不堪,有什么好看的?” 杨帆笑了笑道:“我从洛阳赶来时还是去年秋天,秋高气爽时节。河水一片澄碧,风一吹便荡起粼粼一片,水面上还有白云的倒影,非常漂亮。可惜,现在为了拓宽河道清理淤泥,长安府把河水截断了,我也没有想到,揭开那层清澈的河水,下面竟是这般的肮脏不堪。” 李裹儿俏丽的脸蛋慢慢变了颜色。但杨帆还在说:“清淤的时候,那些淤泥一被掘起,下边更是污秽不堪,阵阵腥臭熏得人透不上气来,就像殿下你一样,在房州的时候。即便你是装的,至少也还有那么几分假假的可爱。 可现在呢?你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你越来越无所顾忌,本性也暴露无疑。我真不明白上天既然给了一个人这样美丽的外表,为什么又会给她那么肮脏的内心,粗鄙、浅薄、乖张、自私、淫荡、无耻……” 李裹儿怒不可遏地道:“杨帆。你够了!” 杨帆冷笑,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当你的父亲成为皇帝。你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时候,那时你又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有人说,你是大唐开国以来最美的一位公主,可是如果你再不知悔改,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大唐立国以来最丑的一位公主!” “你站住!” 李裹儿一声厉叱,杨帆停住了脚步。但是转过的身子并未转回来,只是冷冷地道:“敢问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李裹儿尖尖的指甲刺着掌心。强自控制着心头的愤怒,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心甘情愿地匍匐在我的脚下,杨帆,你也不例外的!你会像一条狗似的跪在我的脚下,向我摇尾乞怜,乞求我饶恕你!乞求我……” 杨帆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抹讥诮的冷笑,嘲弄地道:“我就说么,撇去上面的清水,露出的就是肮脏不堪的淤泥,挖开肮脏不堪的淤泥,才闻到中人欲呕的臭气。有些东西,总要一层一层地揭开。就如殿下你,我现在应该再给你加上一项美德:‘狂妄’!” 杨帆哈哈大笑地离开了,李裹儿望着他的背影,紧咬着牙关,俏丽的脸蛋上绷起两道凌厉的痕迹,目中灼灼地仿佛要喷出一道火焰,把他焚成灰烬! 她从来没有被人骂的这么贱,从来没有,哪怕她正在做着很下贱的事情的时候。可是在她重新贵为皇女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把她骂的如此不堪。 武崇训一直远远地盯着,好象他的娇妻让人多看一眼都是被人占了便宜,等到李裹儿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时,这才转过身装模作样地叮嘱起萧员外来。 李裹儿沉着脸走到他身边,道:“还没交待完?” 武崇训陪笑道:“还没有,快了快了……” 李裹儿把她在杨帆那里受的一肚子窝囊气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怒道:“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交待你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 武崇训慌忙道:“娘子,哪里去?” 李裹儿回头怒叱道:“我回府去,怎么?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就只会跟在女人身后转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这个院子一草一木都得照着洛阳那幢庄园一样布置,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武崇训不敢追去,眼看李裹儿愤然登车远去,这才怏怏回头。 工部员外郎萧之辰赶紧收起唇边的一抹笑意,故作恭谨地提起笔道:“郡王,请继续。” 武崇训把他在李裹儿那里受的一腔子窝囊气都发泄在了萧员外的身上,唾沫横飞地道:“你这个废物,这么点事你还听不明白!赶紧行文洛阳工部,叫他们去我府上把后花园绘成图,拿来照样建造,但有半点差迟,本王唯你是问!”武崇训说罢拂袖而去,他却不敢马上回府,生怕又被李裹儿责骂,只好四处走走,且散散心罢了。 李裹儿坐在车中,将要离开隆庆坊的时候,忽自车中探出头来,凝视着湖心那座青螺似的小岛,眼角慢慢绽起一抹怨毒的笑意。她改变主意了,她想让杨帆死,她一定要杨帆死,马上!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腰还没好,上午起来想码字,坐下试了一下不行,又躺下了。中午想热饭吃,盛了碗米饭刚要往微波炉里放,一下子又牵动了背部拉伤的肌肉,疼得我当时就蹲下了,碗差点摔地上,那感觉和抽筋一样,你不知道该调整成什么动作才能缓解那种抽搐的痛楚。 想象一下,俺端着半碗饭,以痛苦扭曲的姿势蹲跪着,今天周四,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除了我再也没有人了,我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凄凉啊…… 下午家长会,俺儿子三点就回来了,弄了跌打扭伤的药膏,让他给我按揉了半个小时,总算缓过来点了,码这一章,我停了好几起儿,因为坐姿不敢稍动,也不敢倚着椅背,累的肩背酸痛,得不时起来活动一下。 依旧坚持着,我不愿意在计划之外随意停更,养成自律性很难,但要变的散漫却很容易。幸运的是,我坚持下来了,没有影响今天的更新,没有轻易打破自律。 第一千二十七章 卖俏行奸 安乐公主怒气冲冲地回到府邸,马上使人去传杜文天。杜文天本来是陪他们一起去看宅基的,不过他在安乐身边晃来晃去,武崇训心中甚为不满,当着安乐公主的面他虽不敢说什么,却也没给杜文天好脸色。 杜文天本来就对安乐公主心生觊觎,一见武崇训这般模样心里发虚,于是就寻了个借口,说他要去办理安乐公主交待给他的事情先行离开了。杜文天虽然是在找理由,倒真去打探了一番,这时刚刚回府。 一听安乐公主传唤,杜文天心下便是一惊,再一打听武崇训并没有跟她一起回来,色心又占了上风,赶紧喜不自胜地去见安乐。安乐公主回到居处,刚刚换了一袭衣衫,听说杜文天到了,便挥手摒退侍女,吩咐道:“叫他进来。” 杜文天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走进房中,长揖道:“杜文天见过公主!” “免了吧!” 安乐公主随意地吩咐了一声,杜文天一抬头,就见安乐公主正站在他的面前,一袭大红牡丹翠纱烟罗衫子,逶迤曳地的水仙散花绿叶裙,胸前袒露一片雪白,两道线条优美的锁骨中间延伸下一道诱人的乳沟,眼神不由一直。 安乐公主挺了挺胸,眼波欲流,搔首弄姿地道:“杜文天,你的胆子真是很大呀,竟敢这么盯着本宫看。” 杜文天想起她上次挑逗自己的事情,心知这位公主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人。便壮起胆子道:“公主貌若天仙,是杜某生平仅见的绝色佳人,见到公主这样的无双美貌,杜某大起来的又何只是一个胆子呢。” 安乐公主睨了一眼他的下体,见他袍上隐隐拱起一个小帐篷,不禁掩口娇笑起来。方才在隆庆池畔被杨帆一通贬损,着实伤了她的自尊,如今看见杜文天这般痴迷,她才找回几分自信。 安乐公主轻盈地转身。把个浑圆挺翘的美臀抛给了杜文天,袅袅娜娜地走过去,往罗汉榻上款款一坐。水绿色的丝绸在她的细腰上系了一个合欢结,这一坐下纤腰欲折,腰后便绷起一道流畅的弧线。 安乐公主娇声道:“本宫吩咐你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杜文天定了定神,欠身道:“公主吩咐杜某敢不尽力。杜某已经打听清楚。郑氏老夫人的寿诞是九月二十一,因为去年郑老夫人大寿时,长安世家大多曾派人前往洛阳祝贺,所以现在都还记得。” 安乐公主沉吟道:“九月二十一?距今差不多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呢,到那时上官婉儿早就分娩了,哪里还有证据可抓。来不及的。上官婉儿的生日呢?” 杜文天道:“上官婉儿尚是未嫁之身,她又不曾大摆筵宴庆祝过生日。这具体的生辰可不好打听。不过……,杜某听一位世叔说,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亲是麟德元年十二月十三日被女皇下令处死的,那时上官婉儿还没满月,所以上官婉儿的生辰应该是在十一月下旬或十二月上旬。” 安乐公主的黛眉又是一鼙,道:“十一二月,那更不成了。有其他理由可以利用么?” 杜文天摇了摇头道:“杜某惭愧,实在打听不到。公主殿下是打算……” 安乐公主道:“如果她的生日近在眼前。本宫就可以用庆生为由聚集长安官绅,再以送她一个意外之喜为由强闯湖心岛,到那时她再没有理由拒不见人的,只要她出来,还怕这丑事不闹的天下皆知?” 杜文天道:“如果上官婉儿就是不见呢?” 安乐公主冷笑道:“世上哪有如此不近情理之人、哪有如此不合情理之事?如果她依旧躲着不见人,本宫有的是办法硬闯进去,比如安排人弄点乱子,制造一出刺杀的假象,只要我有理由把长安官绅权贵聚集到岛上,就不怕她不出来!” 杜文天赞道:“公主智略无双,当真妙计!” 安乐公主笑道:“这一招倒不是本宫想出来的,当初在龙门时,魏王和梁王就是以刺客为由想要找出我爹爹,本宫是有样学样而已。呵呵……,好啦,你少拍马屁,我们如今没了借口,你说该怎么办?” 杜文天瞧着她那圆滚滚的翘臀曲线,倒真想好生拍拍这位公主殿下的“马屁”,只是这位公主虽然跟他打情骂俏的,却没有更进一步的示意,杜文天依旧不敢太过放肆。安乐公主这么一说,杜文天不禁皱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安乐公主也鼙眉细思着,沉思良久,安乐公主突然眼波一亮,兴奋地道:“有了!” 杜文天赶紧问道:“殿下计将安出?” 安乐招手道:“附耳过来!” 杜文天赶紧上前,轻轻俯下身去,这一俯身,鼻端便嗅到一股细细的幽香,触目所及便是一道诱人深沟,从上向下看过去,两座奇峰突兀。杜文天难得与李裹儿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心情无比激动。 不过,他的激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安乐公主的方法一说出来,便似一盆冷水浇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那旖旎香艳的念头也都吓到爪哇国去了。这位公主就只会这么简单直接、漏洞百出的法子么? 杜文天骇然道:“殿下,咱们这么做的话,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旦泄露出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安乐公主晒然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只要我们手脚够干净,谁能挑出不是来?” 杜文天心惊肉跳地道:“殿下,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总会有法子的。此计破绽太多,实不可行。上官待制只要静下心来细一推敲,一定会明白其中缘由,据此就可以查到咱们身上。” 安乐公主不屑地道:“到那时她已是待决之囚,还有机会追查真相么?皇帝远在洛阳,又如何察知详情,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到那时皇帝陛下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上官婉儿遮丑,不会追查此事的。” 杜文天连连摇头,还是不敢答应。他虽色令智昏。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又怎敢轻易答应,安乐公主怒道:“你不是说甘愿为本宫粉身碎骨么?” 杜文天屈膝跪倒,叩首道:“杜某为了殿下,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此事太过冒险,一旦牵连到公主。杜某就是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杜某万万不敢答应。” 安乐公主见他不肯就范,眸波微微一转,叹口气道:“也罢,这么做确实难为了你,既如此。就待本宫想出万全之策再说。” 杜文天松了口气,连声叩首称是。安乐公主懒洋洋地往榻上一躺,漫声道:“本宫乏了,给本宫按按肩膀。” 杜文天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公主,是……是说在下么?” 李裹儿乜了他一眼,哼道:“这房里还有旁人么?” “在下遵命!” 杜文天大喜若狂,赶紧走过去。将他那颤抖的双手轻轻搭在李裹儿的肩上,李裹儿穿着一袭袒胸装。胸前露出一大片晶莹剔透白嫩惊人的肌肤,杜文天轻轻一按,一种柔媚入骨的感觉便沁入心脾。 杜文天按了几下,色心蠢蠢欲动,再也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便向她胸前凸凹有致的耸挺曲线处移动了一些。见安乐公主毫无表示,杜文天胆气渐壮,正想再靠近一些,李裹儿忽然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 杜文天身子一僵,却见李裹儿眼都没睁,只是拉起他的手,轻轻移到自己柔软丰耸的乳峰上,杜文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公主……” 安乐公主昵声道:“这里也有些酸,你帮我好好揉揉,还有这里……” 安乐公主拉着他的手,又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移去,向下、继续向下,柔媚地道:“这里,还有这里……” 杜文天再也忍不住了,大手刚刚触及她那圆润纤细,活力澎湃、散发出无穷肉欲的细腰,喉咙里便发出一声兽性的嘶吼,向她俯压下去…… 安乐公主衣衫半裸地躺在那里,酥胸**半掩半露,犹如鲜花绽放般娇挺诱人,她像中了箭的天鹅般扬起优美的颈项,双手紧紧按着埋首于胯下的杜文天的头,娇喘细细地道:“杜公子,你想不想要了本宫?” 杜文天都快急疯了,他真想马上钻进那春水潺潺的**洞窟,可惜安乐公主的双腿挟紧了他的脖子,双手又按着他的脑袋,只能让他一饱口舌之欲。一听安乐公主这么说,杜文天迫不及待地道:“想,想!公主给我,求公主殿下垂怜!” 安乐公主鼻息腻腻,娇靥嫣红地道:“那么本宫交待给你的事情你可愿意去做?” 杜文天现在只求能钻入她的身子,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答应的,马上点头道:“愿意!愿意!只要公主垂怜,杜某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 安乐公主放浪地一笑,大腿一敞,杜文天就像一只被人从笼中释放出来的野兽,嘶吼一声跳将起来,他的衣袍早已敞开,直挺挺地向前一迎,屁股就像一条发情的公狗般筛动起来。 只可惜他忍耐良久,早已箭在弦上,眼前又是他痴迷良久的美人儿,结果刚一钻进安乐的身子就一泄如注了,杜文天好不甘心,可他已经控制不住,只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软在她的身上。 安乐公主媚眼如丝,玉靥晕染,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背,满面潮红,一副春情上脸的模样,可她眼中却有一丝清明而得意的笑意。杜文天欠缺勇气,她就送他一些勇气。如今叫他尝了甜头,还怕他不乖乖为自己做事么。 ※※※※※※※※ 杨帆从隆庆池畔离开后,并没有马上返回湖心岛,而是随即驱车去了玄武门外的千骑大营。虽说他还挂着伤势未曾完全痊愈的借口,但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在岛上多陪陪婉儿,千骑营是他的根本所在,他不能长久不去。 不过,杨帆到了千骑营也只是走走看看,会见诸郎将、旅帅甚至队正伙长等各级将佐,如今皇帝还没迁都长安,千骑营除了日常操练确也没有什么事做。但他这一趟还是有必要来的,久不出现必然降低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杨帆此举意在昭示众人,他才是千骑营的最高统帅。 杨帆在千骑营待了一个多时辰,驱车返回长安时,便见街头拥挤不堪,勾栏之中传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杨帆随意扫了一眼,不意竟在台上看见几个熟人。勾栏中半人多高的台上正在表演幻术,表演幻术的正是老班主莫观。 莫老人是有名的幻术大师,当初杨帆曾把他从长安请到洛阳,本想让他当众揭穿什方道人、河内老尼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的骗术,不意薛怀义一把火烧了明堂和天堂,武则天因此迁怒于自称可知过去未来的河内老尼,这位幻术大师就没发挥用处。 之后杨帆奉命去房州接庐陵王回京,还曾以这莫老人的幻术团为掩护,后来双方在房州分手,不想如今他们又到了长安。 莫老人未曾发现杨帆,他正在台上表演“四方鸡蛋”,一个圆圆的鸡蛋藏入帽中,转眼间帽底便盛满了鸡蛋,而且每个鸡蛋都是四四方方,引得观众啧啧称奇。 这只是一个难度不高的小幻术,因为知道杨帆乃是朝廷大臣,不会以幻术为业抢他生意,所以莫观曾把变出鸡蛋的手法和用醋浸泡使蛋壳变形的秘诀告诉过杨帆。杨帆曾经用这个魔术逗过儿子,把那小家伙逗得一愣一愣的,简直把他老爹当成了神人。 如今看见莫观表演这门幻术,杨帆不禁想起了远在洛阳久未相见的儿子,想起了儿女承欢膝下的情形,思亲的情绪忽然便涌上了他的心头,可是要想看见他们还得几个月时间呢,杨帆想到这里,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时,湖心岛上正有人一路寻来,看见杨帆的车驾停在路边,便赶到近前,向他轻声禀报道:“阿郎,相王府的五位郡王刚刚赴湖心岛拜访,因阿郎不在岛上,现已离去。” 郡王身份尊贵,五位郡王联袂拜访自然非同小可,所以留守岛上的人没敢耽搁,马上就派人来给他送信了。古竹婷看看天色还早,便向杨帆请示道:“阿郎可要去五位郡王府上回访?” 杨帆一听来人禀明消息,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他微笑着摇了头,轻轻一拍古竹婷健美柔腴的大腿,道:“婷儿,你家阿郎虽然不是诸葛亮,可这三顾茅庐的场面还是要走一走的,呵呵,咱们回隆庆坊。”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每位读者都有的,投票截止时间25号,没几天了,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随着你的订阅、点赞、打赏等消费,票票还会再给,莫忘记及时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昨夜惨呐,我仰着睡不着,侧身睡必然牵动背肌,而且想翻身也极难,遭了一宿罪,早上起来腰沉的得让我儿子把我拉起来,要不自己起不了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抹的活络油起作用了,早晨疼痛扩散到整个后背,后背发烫,本想上午坚持码完一章后就去医院,现在竟然轻松多了。这章刚刚码好,及时奉上,然后让俺儿子再给俺揉揉去。 第一千二十八章 机心械肠 杨帆对古竹婷说要等相王五子三顾茅庐,其实只是随口说笑,如果他真的模仿诸葛亮让相王五子反复来上几趟,未免着了痕迹。 相王五子的联袂拜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杨帆因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明白对方已经清楚他在长安东市与安乐公主争风斗富的真实意图,这就够了。 有些事他不能说的太直白、也不能做的太直白,所以他需要对方有所回应,这样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领悟,双方才能配合默契。如今相王五子做出了回应,他自然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杨帆便命人持他的拜贴去见寿春王。权贵之间交际往来,除非是毫不见外的熟朋友,否则都需要提前遣人送上拜贴,约定会唔的时间。相王五子昨日之所以不告而至,是因为杨帆一直打着在湖心岛养伤的名号,相王五子没想到他会离开湖心岛。如今杨帆要去回拜相王五子,就需要提前预约时间了。 杨帆与相王五子约定的时间是第二日上午。 次日,杨帆准时登门拜访。 杨帆这个忠武将军比起郡王的级别低了可不只一级两级,依照礼节,郡王根本不需出迎,只需遣一管事将他引入客厅即可,可是杨帆刚刚踏进大门,就见五个少年立于仪门之下,微笑相候。 杨帆见了也不免有些惊讶,他事先确实没有想到相王五子会对他如此礼遇,杨帆急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未及阶前便长揖一礼道:“杨帆见过五位郡王,承劳各位郡王降阶相迎,杨某不胜惶恐。” 今日杨帆穿了一身便服,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脚下一双乌面白底皂靴,身着一袭白色的右衽中衣,紧束革带,外罩一件淡青色敞怀轻袍,淡金色回字绣纹饰边。因为外衣未束革带。举动之间,宽袍袅袅,大袖飘飘,极显潇洒。五位郡王也是儒巾儒袍,六人站在一起,倒像一个书院里出来的学生。 李成器哈哈大笑。急急迎上前来,扶住杨帆道:“杨将军今日轻袍缓带,风度翩翩,若不是早知道你的身份,本王还以为是哪位国子学里的秀才公到了呢。仅看杨将军如此风姿,谁会想到杨将军竟是骁勇善战、功勋赫赫的一员武将呢!” 这李成器很会说话。国子监里分为国子监、太学、国子学三个级别,最高一级的就是国子学。秀才也不是后世的秀才,唐朝的秀才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饱学才子,比进士还要难考。 杨帆微笑道:“郡王谬赞了,杨某只是一介武夫,这般打扮,只是徒有其表,哈哈!” 李成器笑容微敛。关切地又问:“本王在长安时就听说杨将军中了宵小暗算,心下十分关切。昨日特与几位兄弟登门拜望,不巧杨将军心切军务,去了千骑大营,怎么样,杨将军身子可已大好了么?” 杨帆微笑答道:“承蒙殿下关怀,杨某这伤已经将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最多再有个把月就能重返军营。” “那就好,那就好!”李成器把着他的手臂,笑吟吟地介绍道:“我这几位兄弟,杨将军都是见过的,本王就不一一介绍了。听说杨将军今日要来,我这几个兄弟都在府上相候呢,你看,我这五弟平素最是贪玩,今儿也不曾出门。” 李成器这厢说着,杨帆便向李成义四人一一拱手见礼,四人含笑还礼,李成器热情地道:“走走走,厅中已然布下酒席,就等杨将军你大驾光临啦,来,咱们到厅中坐下,一边饮酒,一边说话。” 李成器把着杨帆的手臂走在前头,一旁自有人引了任威等人去休息,古竹婷穿着一身青衣,布巾束发,仿佛一位书僮,始终紧随杨帆身后。李成器等人看她柳眉杏眼、肌肤如玉,就知是女子所扮,是以也不多问。 柳徇天给相王五子准备的这处宅院颇具规模,三进四厢两明堂一花园的建筑结构,大门、仪门、中门俱全。厅堂里花格嵌窗,漏窗和门扇上俱是惟妙惟肖的猴、鹿、鱼、鸟等飞禽走兽,极尽绚丽大方。 厅中宽敞明亮,悬挂着松、竹、梅、兰等竖式画幅,优雅恬淡的气氛,看起来倒似一座大型书房。众人一进花厅,侍婢便穿花蝴蝶般将各色佳肴呈上,但是两厢里却没有乐师舞姬助兴。 如此一来,既显出相王五子对杨帆的器重与尊敬,又不至于给人一种太过巴结以至自降身份的感觉。杨帆见此,便知五兄弟事先很是用过一番心思,不禁暗暗称道。 说起来,自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开始,李家便豪杰辈出,只可惜横空杀出个女魔头武则天,到如今李家但凡精明一点能干一点的子弟,都被武则天杀光了,就连武则天最有人君风度的两个儿子也都死于非命。如今这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可谓平庸已极,不想他们的晚辈倒是头角峥嵘。 李裹儿府上,侧院里,杜文天沉着脸对几个家人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么?” 几个家人频频点头,道:“公子放心,我们明白了。” 杜文天摆摆手,道:“去吧,大街小巷,勾栏瓦肆,你们尽快把消息散播出去,小心一点,切勿暴露自家身份!” 几个家人立即出门而去。 杜文天依着李裹儿的吩咐,第一步就是制造谣言,散播上官婉儿与人私通且已身怀有孕的消息,李裹儿吩咐杜文天“裁赃”给杨帆,让他散播消息说上官婉儿怀的孩子是杨帆的种。 即便没有杨帆这回事,安乐公主知道上官婉儿怀有身孕并被送到长安待产的消息后。她也想伺机生事,置上官婉儿于死地,她和上官婉儿无仇无怨,有此念头全因一个妒字,她妒恨她的皇祖母对她不公平。 她未婚有孕,皇祖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凭什么一个外人未婚有孕便对她这般包庇,而对自己却如此刻薄?她不明白,恰恰是因为内外有别。所以武则天才对她如此苛求。一个做长辈的,哪怕自己很不堪,也希望他的孩子品行高尚。 李裹儿却认为这是皇祖母对上官婉儿的偏袒,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回公道!她身为皇女,身份无比尊贵,却因未婚有孕受人奚落。那么上官婉儿就该因此去死这才公平。至于把杨帆牵涉其中,只是她的灵机一动。 李裹儿已经恨透了杨帆,想籍此把杨帆一举铲除。可是即便她的父亲坐上皇位,一位朝廷大臣也不是她一个公主想动就动的,她必须要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如今正好籍由此事把杨帆攀扯进去。她可没有想到。她给杨帆编排的这个罪名,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事实了。 只可惜。她的这个真正目的无法说给杜文天听,她只说需要有一个男人才能让这个谣言更加完美,而杨帆在洛阳时大有机会接触上官婉儿,如今恰又住在湖心岛,所以是最佳人选,她却没有想到杜文天告诉她这个秘密也有他的动机。 杜文天恨之入骨的人是张昌宗,他在兴教寺被张昌宗痛殴了一顿。他要复仇。他认为安乐公主把杨帆牵扯其中,只是因为杨帆在长安东市扫了她的颜面。这点小事显然不及他所遭受的痛苦为重,所以他对李裹儿的吩咐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他把杨帆改成了张昌宗。 杨帆从五王子府告辞出来,信马游缰地走着,脸上却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古竹婷伴在他的身边,锐利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人群,确信没有危险人物接近,这才对杨帆道:“阿郎在想什么?” 杨帆笑了笑道:“我在想相王五子,这五个年轻人不简单呐,他们前天才到长安,这才第三天,就已经找了件可以邀买人心的事情做,很了不起。” 古竹婷讶然道:“阿郎是说相王五子要上旨请皇帝拨悲田、建病坊的事?” 杨帆颔首道:“不错!” 古竹婷在席间曾听李隆基提到,说龙华寺有一位洪昉禅师建立病坊,收助贫疾数百人,结果因为皇帝迁都在即,为了整顿市容,长安府令柳徇天竟然想把这些人驱离长安,以免他们有碍观瞻。 李成器五兄弟得知此事动了恻隐之心,打算上书朝廷,请求皇帝表彰龙华寺洪昉禅师的善举义行,并由朝廷拨款资助病坊,他们五人愿意各献俸禄田五十亩,充作龙华寺的悲田,以瞻养那些贫疾无助的百姓。 李成器还盛情邀请杨帆共攘义举,并且愿以杨帆牵头上书,杨帆慨然应允,答应他们共同上书,并且也捐助田产五十亩,古竹婷当时还觉得这几位王爷如此体恤民情十分难得,如今听阿郎一说,难道他们还另有目的? 杨帆笑答道:“无他,邀买人心而已。” 古竹婷悻悻地道:“原来如此,奴家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 杨帆笑道:“这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如果普天下的人都愿意这样邀买人心,那得有多少大善人?行善者,有的是出于怜悯、有的是为求心安、有的是为了积德、有的是图个名声,出于什么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好事!” 古竹婷道:“奴家倒也不是说他们做善事不好,可是朝廷一旦批准此事,虽然是阿郎牵头,可是有五位郡王同时请命,民间百姓只会记着那些官儿大的人情,谁还记得阿郎,阿郎做了好事,好名声却都让他们赚了去,奴家怎会开心。” 杨帆笑道:“你呀!其实他们也不是为了占我的便宜,之所以邀我共攘义举,是因为他们处境艰难,实在无奈。而且,他们此举也有进一步试探于我,看我是否真有攘助李家的念头。” 古竹婷眨了眨眼,不甚明白杨帆的意思。 杨帆进一步解释道:“李家虽然稍稍恢复了元气,却还远未到可以与武氏争风的地步。何况,当今皇太子多年以来一直被软禁在房州,与武氏并没有什么大冲突,而如今这位相王殿下,却是屡受武氏攻讦,双方早已结下不解之仇。 这种情况下,相王一脉既不好喧宾夺主,抢了皇太子的风头,也不好与武氏当面锣对面鼓的对抗。如今,皇帝迁都在即,二张和武氏都跑到长安来邀买人心,拉拢权贵官绅,相王一脉想有所作为,还得避免与他们冲突,就只能另辟蹊径。二张和武氏都在拉拢上边的人,他们就只能往下边看了。” 古竹婷道:“可……他们拉上阿郎,又是为了什么?” 杨帆道:“因为我现在和武氏不太对付,还因为我曾救过太子,有这两层因缘,他们才拉我一同出面。民间百姓虽然看不到庙堂之上的风风雨雨,庙堂之中的人却一清二楚,有我出面,他们才不会承受太大的压力。 你要知道,当今皇太子做过皇帝,相王也做过皇帝,两个人其实都有资格继续大唐江山。所以,他们想积攒人望,却又不能让皇帝忌惮、不能让武氏忌惮、不能让二张忌惮、不能让与他们同病相怜的皇太子忌惮,难呐。” 古竹婷听的好不头痛,阿郎说的这些东西真真比潜入百万军中刺杀上将还要复杂麻烦,绕啊绕啊,绕得她头大如斗,古竹婷摇摇头道:“奴家不听了,真是太复杂了,奴家根本听不懂。” 杨帆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也为之失笑。这时前边经过一片勾栏,听见一片叫好声,杨帆头一看,恰好又是莫观带着他的马戏班子在这表演幻术。 杨帆笑道:“咱们跟他们还真是有缘,昨日不曾捧他的场,今日左右无事,走,咱们去看看,他们可有新的幻术表演。” 杨帆说着扳鞍下马,古竹婷忙也飞身下马,护到他的身前。翘首观看幻术表演的人群中,一个杜府家人正卖力地讲着当朝第一才女上官婉儿的“绯闻逸事”,全未发觉杨帆正一步三摇地向他身边走来。 p:推荐:《重启大明》,作者:荆洚晓,书号3064526,一个老作者的新书,文笔不错滴,欢迎大家收藏鉴赏! 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十九章 寻踪觅源 那杜府家丁哪里会想到他在勾栏之中竟能遇到此事的关键人物,台上正表演着幻术,他也无心观看,只是不遗余力地散播着谣言:“你还别不信,上官婉儿地位再高、才学再好,她也是个女人,她就不想男人? 张昌宗是宰相子孙,世家后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少年才子,而且相貌极美,要不怎么会得了个‘莲花六郎’的美誉呢。张昌宗和上官婉儿都住在宫里,朝夕相见,日久生情,不是理所当然么。” 旁边一人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他的话,笑道:“不太可能吧?你可不要乱说。那张昌宗不是皇帝的爷们么,他敢背着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 杜府家丁“嗤嗤”笑道:“男女和奸有哪个不背人的?又有哪个不怕被人发现的?可这天雷勾动了地火,是说忍就能忍的吗?我再跟你说件事儿,前几天张昌宗偷偷带了上官婉儿到兴教寺上香,被人给看见了。 那上官婉儿已经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他们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给庙里,功德簿上写的明白:夫妻!只不过,他们都用了化名。嘿!他们两个不但有私情,连孽种都有了,到庙里拜佛,可不就是求神佛保佑平安么。” 旁边一人半信半疑地道:“竟有此事?” 杨帆眉头微微一皱,古竹婷知道上官婉儿怀的是谁的孩子,一听那人信口雌黄,玷污婉儿清誉。不由勃然大怒,可她刚一举步,手腕就被杨帆紧紧攥住,向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杜府家丁得意洋洋地道:“可不!你想啊,张昌宗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男宠是吧?上官婉儿是皇帝最倚重的亲信是吧?皇帝还没迁回长安呢,为什么先后把自己最宠爱的男人和最宠信的心腹打发到长安来?” 杜府家丁说到这里,鬼祟地四下看了看,杨帆此时已把目光投向台上,仿佛全未注意他的言语。其实这杜府家丁也是故意装腔作势。他哪里是真怕别人听到,根本是生怕别人听不到。 这家丁故作姿态一番,才道:“这事啊,分明是他们蒙骗了皇帝。上官婉儿怀了张昌宗的孽种,肚子渐渐大了,怕被皇帝发现。这才寻个理由避到长安来,那张昌宗是她奸夫啊,哪里放心得下,当然要跟着一起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张昌宗先到的长安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世上还有比枕边人更亲近的人么。皇帝肯定是先答应了张昌宗呗,张昌宗到了长安。只要说他一个人处理不来,皇帝心疼情郎,还能不把她最得力的帮手派来?” 杨帆沉着脸色走出了人群,古竹婷追上来,低声请示道:“阿郎?” 她的声音隐隐透着杀气,那个杜府家丁的污蔑,已经激起了她的杀心。她可不在乎那人该不该因言获罪,她是杨家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损及杨家的声名利益,那就是她的敌人,而她最擅长的解决手段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 杨帆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流言仅仅是有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随口传出的一些闲话,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古竹婷道:“阿郎放心,奴家会查出来的。” 杨帆道:“如果真是有人别有用心,只要你动了他,即便查出了结果也会打草惊蛇。你先不要动他,只管盯着,我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人,如果有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竹婷点了点头,悄然潜回了人群。 杨帆回到车上,心思一下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仅仅是往兴教兴走了一趟,怎么就会被人发现,难道一直有人监视着他们的举动? 这个人散播的谣言有真有假,是因为他是道听途说的,还是有人授意如此呢?如果这个人不是谣言的第一传播者,婷儿想查清谣言的真正传播人恐怕将难如登天。如果这仅仅是一场流言绯语,杨帆根本就不会在乎,市井小民捕风捉影嚼舌根子的本事他早就领教过了。 但是婉儿身怀有孕的事情属实,婉儿在女皇面前以死抗争,才为她和孩子争取了活命的机会,女皇放过婉儿和孩子的前提条件是消息不得泄露,不能酿成丑闻。如果这是有心人的策划,那么他必然有进一步的行动。 皇帝不会介意市井小民的流言绯语,也不会有机会听到市井小民的流言诽语,可是此事一旦被权贵阶层证明为事实,女皇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祭起屠刀,用婉儿和孩子的血来洗刷宫廷为之蒙受的耻辱。事关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他不敢不慎重对待。 这一次杨帆很幸运,杜文天刚刚派人散播消息,就被他亲耳听到了。古竹婷暗中盯着那个杜府家丁,以她的身手和机警,那个杜府家丁自然不能发现,他在勾栏里散播了一阵消息,便又转向一处酒馆。 这杜府家丁对于公子交待的事情倒也很卖力气,他每到一处地方,便往人多处去,随意找个借口搭讪几句,便把话题引向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绯闻。古竹婷跟着他走了两处地方,就已确定此人不是道听途说然后信口说与他人知道,他是有意在散播消息。也就是说他是谣言的直接传播者,这一下追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古竹婷悄悄盯着他,直到他返回杜府,确认了他的身分,这才匆匆返回湖心岛。 “樊川杜氏?” 杨帆听古竹婷说出对方身份,不觉有些意外。樊川杜氏与他素无仇怨,而且如今他的继嗣堂和关陇世家合作密切,樊川杜氏正是他的重要合伙人之一。杜家此举意在何为?虽说谣言中并没有涉及到他,但他与上官婉儿之间的关系,杜氏掌门人杜敬亭是清楚的,当初也正因为这层关系,他才获得关陇众世家的信任和支持,杜家如今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杨帆心思百转,始终猜度不透,这时古竹婷恨恨地道:“一定是安乐公主从中作祟。安乐公主在长安东市被阿郎你驳了颜面,因而怀恨在心,所以想要败坏……” 说到这里古竹婷忽又一呆,觉得自己的推测并不成立,她喃喃自语道:“不对,如果是因为安乐公主对阿郎怀恨在心。她应该把那奸夫说成阿郎才对,为何又攀扯到张昌宗的身上?” 杨帆听了却有些奇怪,问道:“散播谣言的是樊川杜氏,与安乐公主有何关联?” 古竹婷奇道:“难道阿郎还不知道,安乐公主和高阳郡王如今所住的府邸正是杜家借给他们的么?” 杨帆听了也呆住了:“你是说,安乐公主夫妇就住在杜家。就住在那幢宅院里?” 杨帆对武崇训夫妇根本就漠不关心,也未想过登门造访。所以连他们住在哪儿都不清楚,古竹婷颔首应是。杨帆细细思索,越发觉得此事迷雾重重,不可琢磨了。 如果说武崇训夫妇也参预其中,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谣言中没有他,显然并没有把他算计在其中,婉儿长居内廷。与各方势力若即若离,并无大的利害。不会有谁迫不及待想要铲除她,难道对方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张昌宗? 杨帆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最合情理,武家和李家对二张的崛起早已心生忌惮,因为张昌宗一番谗言,皇帝处死了武延基夫妇和李重润,他们之间的矛盾更是彻底激化,难道是有人发现婉儿怀孕,想借题发挥除掉二张? 杨帆这一番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一桩很简单的恩怨想的太复杂了,可他哪里知道对于此事,杜家根本就一无所知,此事完全是因为杜家公子杜文天的私人恩怨和安乐公主的妒恨使然? 杜文天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武家也没有人参予其中,此事实际上是一个登徒子和一个心胸狭窄的小妇人联手搞出来的把戏。 只不过因为那登徒子仇恨的人是下令殴打他的张昌宗,所以在执行安乐公主的命令时夹带了私货,才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起来。内中情形过于复杂,夹杂着太多的偶然性,所以以杨帆的机警,也猜不透真正的缘由。 杨帆忽然想起因为安乐公主冒昧拜访上官婉儿,引起了他的戒心,他曾派有人手监视安乐公主的一举一动,如今既然知道安乐公主住在杜府,或许那些秘谍会掌握到什么消息,杨帆马上任威调来负责监视安乐公主的人亲自询问。 得到杨帆的吩咐后,任威一共从继嗣堂抽调了四个人负责监视安乐公主,这四个人扮成行商游贩,每日盯在安乐公主府左近,安乐每次出府,会见过什么人,做过哪些事,他们都有记录。 很快,任威就把四个秘谍的负责人找来,带到了杨帆的面前。 杨帆翻阅了一下他们的记载,没想到就连安乐公主在隆庆池畔与他相见的场面上面都记录下来了:“五月二十七,已时四刻,与千骑忠武将军杨帆会于隆庆池畔,交谈未及半柱香时刻,双方即拂袖而去,各呈不悦。” 杨帆虽然心事重重,看了他们这么公事公办的记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又仔细翻阅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内容,便放下簿子,对那人道:“你们记的倒是详细。安乐为何住进了杜府,柳徇天没有给他们安排居处么?” 这在杨帆看来是个蹊跷之处,柳徇天是女帝一党,说起来和武氏应该走的很近,可他居然未给武崇训夫妇安排住宅,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杨帆所问的问题本不在这几个秘谍所承担的任务之中,不过他们倒真是对此做过了解,马上答道:“安乐公主对柳府令安排的住处不甚满意,因此才接受杜家公子杜文天的邀请住进杜府。” 杨帆道:“武家与杜家素有交往么?”他没有提到安乐公主,因为李裹儿自幼住在房州,回京也没多久,不可能跟杜家有什么关系。直到此时,他依旧怀疑是杜家和武家两大家族有什么秘密往来。 那秘谍道:“卑职并不知道武杜两家是否有联系,不过武崇训夫妇到京时,曾在十里长亭遇到惊马,是杜家长公子杜文天挥剑斩杀惊马,救下郡王夫妇,自己还为此受了伤,双方因此结下交情。” 继嗣堂原来的宗主姜公子素来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最是憎恶部下多嘴,所以继嗣堂的人见了他常常战战兢兢,有一答一,有二答二,绝不敢多置一辞,但杨帆却和气的很,这个秘谍的拘谨紧张渐渐消失,忽然想到一件趣闻,忍不住多了句嘴: “不过卑职曾听杜府下人闲谈时说过,他们说杜家公子其实在迎接武崇训夫妇的头一天就受了伤,那天他在兴教寺调戏一位妇人,被人痛殴了一顿。他是为了掩饰脸上的伤痕,才炮制出惊马这桩事来。” 杨帆一愣,双目渐渐亮了起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章 十日危机 杨帆在听到杜文天就是当日在兴教寺被张昌宗暴打了一顿的登徒子后,马上就想通了一些犹疑难决的问题。 古竹婷也瞬间恍然,兴奋地道:“我明白了!杜文天调戏小苗,结果被张奉宸教训了一顿。他怀恨在心,在知道张奉宸的身份之后,便猜到了婉儿姐姐的身份,所以他想通过这件事向张奉宸报仇!” 杨帆点点头,道:“不错,应该就是这样。我本以为这是武家和杜家联手策划,针对二张的一个阴谋,想不到却只是因为杜文天和张昌宗之间的个人恩怨。” 古竹婷展开眉头道:“缘由既然如此简单,那事情就好办了,此事就交给奴家可好?”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你打算怎么做?” 古竹婷道:“事情是杜文天惹起来的,只要让这个祸根‘闭嘴’,风波自然就平息了。” 杨帆忍不住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的主意就是杀人。那杜文天的身份并不简单,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已经交待给了多少属下,如果他突然死掉,你说杜家会轻易罢手么,杜家会不追查缘由?何况……” 杨帆的目光深沉起来:“我一直不明白,和婉儿素无交集的安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登门拜访,论交情她们两人可谈不上丝毫交情,如果说是想要巴结,安乐是李家的公主,武家的儿媳,也完全不需要巴结婉儿,你说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古竹婷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阿郎是说,这件事情安乐公主也参与了?”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很有可能!” 古竹婷变了颜色,如果安乐公主参与了此事,那就不太好办了。古竹婷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可是,安乐公主为什么要参与其事呢,她为什么要中伤婉儿姐姐和张昌宗?她恨的应该是阿郎才对,她又不知道阿郎和婉儿姐姐之间的关系……” 杨帆道:“你不要忘了。她的胞兄李重润和胞姐永泰公主都是因为张昌宗而死。” 古竹婷“啊”地一声,道:“她想借由此事为胞兄胞姐复仇。” 杨帆道:“只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她何必参与其中?她和婉儿无怨无仇,如今和杜文天合谋,只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一直以为这李裹儿全无可取之处,想不到她肯为了兄姊的血仇。不惜向二张发难。” 杨帆说这番话时,语气中不免有了些欣赏之意,二张是女帝最宠爱的面首,李重润和武延基夫妇死后,武李两家虽然恨二张入骨,可是他们忌惮女皇。除了发动言官上了几道弹劾奏章后便再无其他举动了,实在是少了点血性。想不到最后却是这个令他鄙夷的李裹儿处心积虑地为兄姐复仇。 杨帆也曾身负血海深仇。对安乐公主这种举动自然大为欣赏。可是,安乐复仇的工具是婉儿和她腹中的孩子,那都是他最亲的亲人,他自然不能因为欣赏安乐的这一举动而袖手旁观。 杨帆缓缓踱步,沉吟良久,忽然向古竹婷问道:“沐先生说婉儿还有多久生产?” 杨帆的话题跳跃的太快,古竹婷先是一愣。随即才答道:“沐先生说,婉儿姐姐还有十天左右就会生产。” 沐先生名叫沐辉。乃是长安一位名医,但是不为人知的是,他还是继嗣堂的人。继嗣堂招揽的人才囊括了三教九流各个行业,这沐辉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沐辉本人并不知道他属于继嗣堂,只知道他属于一个强大的势力。 在继嗣堂中,除了核心的一小部分人,其余大都是身在局中,不见全貌。他们不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组织之中,对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自然也无从谈起。 对于士农工商各个行业,继嗣堂则更显神秘,因为它是利用处于上层建筑的地位和能力间接控制和影响各行各业,那些行业甚至感觉不到世间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影响、左右着一切。 当一些行当依据时局和朝政做出某种选择的时候,他们以为是自己自发自主地做出的决定,却不知道影响他们做出决定的那些依据,就是继嗣堂创造或提供给他们的。继嗣堂正是用这种手段保证了他们的神秘。 在这个时代,生孩子无疑是女人的一道生死关,杨帆对此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婉儿的身份不能示之于众,所以他才启用了继嗣堂的这位名医,即便如此,每次请他来为婉儿诊脉时,他也会被人蒙上眼睛,就连切脉的时候也看不到病人。至于待产时的稳婆,就无须去外面请人了,古竹婷就可以。当初她执行一项使命时,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扮作一个稳婆的学徒,接生的本事就是她在那段时间学会的。 杨帆听了古竹婷的话,喃喃自语道:“十天,十天……” 杨帆忽然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这十天难道会出现意外么? 杨帆坐下,思索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古竹婷见状,便示意众人退下,自去取了杯水,轻轻送到杨帆面前。杨帆没有接水杯,而是轻轻一牵她的皓腕,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古竹婷有些难为情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忸怩地道:“阿郎,厅外……有人呢。” 杨帆微微一呆,随即失笑起来。他在古竹婷的丰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有事要问你。” 古竹婷本以为阿郎想的心烦意乱,一时动了荒唐主意,不免有些害羞,结果却是自己想差了,不觉更是羞窘。杨帆佯作没有看到她的窘态,认真地问道:“小婷。如果让你易容成婉儿,你能办得到吗?” 古竹婷窘态稍敛,微微蹙起眉头,摇头道:“阿郎,世上哪有那样神乎其技的易容术,那不是易容术而是法术了。奴家可以把一个人的模样完全装扮成另外一副样子,但是没有办法完全冒充另外一个人。” 杨帆本来也只是存着一丝幻想,听她这么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在房州秘密接庐陵王回京。古竹婷与庐陵王真真假假,不但瞒过了追兵,还瞒过了自己人。但是当时真假庐陵王都是易过容的,两人都是易容成与庐陵王的真实相貌有六七分神似的一个中年人。 当时这么做的理由很充份,他们在躲避追兵,庐陵王当然需要乔装改扮。在龙门一开始能瞒过太平公主。是因为太平公主和她的胞兄已经有十六年未曾相见,艰苦的囚禁生涯已经把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变成了一个苍老憔悴的中年人。 至于古竹婷冒充杨帆那一次,也只是扮得几分相似,行于长街时,前后左右俱是他的亲兵扈卫,旁人只能远远观瞧。而且当时并无熟人当面,看到的人已然先入为主。事后探望的人看到的是确实身受箭伤的他,自然不会生疑。 可如今不成,武崇训夫妇几个月前还见过上官婉儿,古竹婷的易容术虽然神奇,却也无法把自己完全易容成他们熟识的另一个人,况且婉儿气质优雅高洁、一身书卷韵味,很难扮的神似。此法既然不可行。杨帆也只能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另想主意了。 ※※※※※ 岛上随处可见的几枝野花。一只晶莹剔透的细颈玉瓶,一柄小小的剪刀,经过婉儿的修剪整枝,再把剪好的野花插进玉瓶,或粉或蓝的朵朵小花再配上几片鲜绿的枝叶,便成了一道浓淡相宜的风景。 杨帆一边看她插花,一边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对她说了一遍。 婉儿端详了一下瓶中的鲜花,放下剪刀,转向杨帆道:“安乐没有拜访的理由,我之所以心生警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听你所言,恐怕她与此事是确有干系的,她来拜访我,想必就是想查证杜文天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杨帆颔首道:“我也这么认为。安乐的拜访虽说是莫名其妙,可她既然来了,你却没有不见她的理由。你没有见她,她自然相信了杜文天的话。” 婉儿道:“于是,她开始动作。散播谣言想必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杨帆道:“没错!她的目标应该是张昌宗,可她并不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皇帝根本就已一清二楚,她以为揭开此事可以让女皇愤怒难堪,从而像处死薛怀义一样处死张昌宗,却不知道张昌宗一定会安然无恙,只有你会受到牵连。” 婉儿鼙起好看的眉毛,疑惑地道:“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要不见她,她能奈我何?” 杨帆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此事关系到你和孩子的性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大意,必须得谨慎以待。” 婉儿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身不由己的无奈,更多的却是对杨帆的依赖和甜蜜,她轻轻偎依到杨帆怀中,柔声道:“妾身本以为此事不必烦劳郎君就能安然解决了,谁知到了长安偏又遇上这样的事,终究还是要郎君操心。” 杨帆嗔怪地道:“什么话,你是我的女人,你和孩子的事,当然该我来处理。” 婉儿温驯地点头,道:“既然到了你的身边,人家就什么都不管了,一切全由郎君作主,谁叫你是人家的男人呢。” 杨帆呵呵一笑,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心中都有一种安详甜蜜的感觉。过了一阵儿,杨帆才轻声打破了这种温馨的宁静:“我打算挑个时间去拜会一下武崇训!” 婉儿微微露出讶色,道:“有这个必要么?” 杨帆道:“相王五子那里我已经去过了,再去拜会一下武崇训也没什么不应该的?呵呵,不过,我会派人盯着点儿,挑个武崇训不在府上的机会才去拜见他!” 婉儿恍然道:“郎君是要去见安乐公主?” 杨帆道:“不错!我想探一探她的口风。她虽狡黠,却只是小聪明,能有什么城府?我去见她,若能掌握一点蛛丝马迹,或者可以猜到她究竟想干什么。” 婉儿眸波一转,道:“高阳郡王若是不在府上,安乐公主如何会见你?” 杨帆自然不会向婉儿坦白他与李裹儿的那段孽缘,只是哈哈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婉儿也不多问,温婉地点点头道:“那郎君就去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不要忘了,还有张昌宗在。” 杨帆会意地道:“我明白。人在江湖,谁能独善其身,何况此事本来就因他而起,必要的时候,我会请张奉宸出山,借他的快刀一用!”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一章 投石问路 午后辰光,两头健壮的青牛牵挽着一辆油壁轻车,缓缓地行走在朱雀大街上。 窗口悬着细竹帘儿,缕缕清光从竹帘缝隙间透射进来,也把街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进来。 一双透空锦靿莲花靴子整齐地放在坐榻前,古竹婷只着一双白袜子,猫一般蜷缩在榻上。她的娇躯笼在衣裙之内,只能看见一双纤美的脚儿,纤秀的脚儿时不时地就会抽搐一下,那是因为杨帆的大手时不时地骚扰她一下引起的反应。 两人刚刚做了真正夫妻,正当情热时候,而古竹婷又是怕羞敏感的体质,偏偏对杨帆又不敢有丝毫违拗,所以杨帆特别喜欢“欺负”她,看她又羞又怕、偏还得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儿。 这里虽是长安最热闹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但是垂下轿帘的清油车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而隐秘的空间,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叫卖声,逗她开心,实是别有一番情趣。 “别……别……,阿郎……” 古竹婷忽然娇吟一声,身子向后一缩,娇躬绷紧如弓,翘臀自鹅黄裙下绷起一道圆润优美的曲线,柔荑也探将出去抓住了杨帆的大手,低声央求起来:郎君的动作越来越过份了,这可是在大街上,她实在耐不住羞了。 杨帆本来就是想逗弄她,倒也不是这般荒淫,如今达到目的,不禁哈哈一笑,放过了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像个小可怜儿似的女飞侠。他伸手牵了一下车壁旁的藕紫色细绳儿,把车帘拉开了一线。车厢中顿时一亮,传进耳中的叫卖声也变的更加清晰了。 杨帆把背倚在车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今天是去“拜访”武崇训的。 今日韦杜等关陇世家作东,在曲池芙蓉楼摆下盛宴,邀请相王五子和武崇训。张昌宗、上官婉儿,包括工部、户部、刑部、大理寺等先遣长安的京官全都接到了请柬。此时武崇训不在府上,所以杨帆来了。 这次韦杜两大家族家长牵头,集合长安有头有脸的所有士绅,宴请京派权贵官员们。等于是长安士绅欢迎皇帝迁都的一次公开表态,武崇训、相王五子、张昌宗、陈东、胡元礼等人皆已欣然赴约,上官婉儿自然婉拒了。 婉儿自从到了长安,与长安地方的官员、士绅、权贵们便少有来往,不过她有如此反应并不突兀,因为她是宫廷女官。虽说她的声名、地位乃至权力、影响早已不局限于内廷,但是从身份而言,她依旧是个六品宫廷女官。内廷官与宫外势力过从甚密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她如今不在天子身边,更要避些嫌疑。 杨帆也不在受邀之列,因为他是武将。武将在朝政中能够施加的影响有限,长安士绅本就无须倾心结交。再加上结交武将和结交内臣一样敏感,很容易传出是非,所以他也不在受邀之列。 街头风景自一指宽的轿帘缝隙中一一闪过,杨帆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他不知道此番安乐公主府之行能否拿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必须去尝试一下,事关他的女人和他孩子的安危。他不能不积极应对,他需要弄清楚李裹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他已经派了人暗中监视李裹儿的一举一动。但是很多事李裹儿并不需要亲自出面,她只需要制订计划,然后吩咐手下人去做,杨帆不可能对公主府所有下人也都逐一监视起来。一旦等到安乐公主亲自出面,就已是图穷匕现的时候,那时能否来得及应变实难预料。 车行处,始终有一道闪亮的光透过那道缝隙,映在他的眉心和高挺的鼻梁上,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因为厢壁对光线的阻隔而发暗,另一部分又被竹帘横着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格栏,让他的容颜透着几分神秘。 杨帆怔怔地望着窗外,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没有走进他的心里,他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到内心里。他在思量安乐的阴谋,寻找解决的办法,他要评估一旦应对失败会产生的后果,要估量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对未来时局的影响。 他的身份、婉儿的身份,还有张昌宗的身份,注定了这件因私人恩怨而起的事情不会以私人的成败来了结。这件事无论怎么解决,影响到的都不会只是他的家庭,身处什么样的位置,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此时他才深深理解了为什么说“皇帝无家事”。现如今的他便如同一个无冕之王,他的一举一动同样影响深远,牵一发而动全局,正所谓“一动一静皆风云,一喜一怒皆雷霆”。 古竹婷枕在他的腿上,痴痴地凝望着他深思的英俊模样,眸中满是缠绵的爱恋。方才为了躲避杨帆偷袭要害的大手,她的娇躯弯曲如弓,翘臀都悬到榻外了,这时才悄悄缩回来,小猫般惬意地躺在他的身上。 古竹婷很满意现在所拥有一切,也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卑贱的家奴,一个冷血的杀手,她不想让她的后代重复她的人生,她对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也早有了估计,所以她矢志不嫁。 可现在,她有了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有了一个幸福稳定的家庭,她不但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还可以拥有做母亲的权力,这一切都令她无比珍惜,旁人根本无法想像她此刻是如何的满足与幸福。 那些养尊处优的使相千金大家闺秀们,坐在芳闺之中、倚在绣榻之上,让人无微不至地侍候照料着,读着笔记传奇小说,无比羡慕那些女飞侠女剑客自由自在地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多姿多彩的传奇经历,可是对她而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是弥足珍贵的。 她格外珍惜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她知道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幸福的一部分,所以她爱屋及乌,甘于奉献,愿意为了她的家,全心全意地奉献她的一切。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靠简单暴力能够解决的。她是一个杀手,她精谙各种杀人的技巧,能够应付江湖上各种鬼域伎俩。可是朝堂与江湖完全是战斗规则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单纯。 她无法替她的男人分担更多,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男人再为她操心,多给他些欢乐,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她像一尾小鱼,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水湾,江湖再大也与她全无干系,她的世界已在这里。 牛车本来就走的缓慢,此时更加迟缓了,因为长街上有人在搭台表演。周围聚拢了许多围观的百姓。杨帆坐在车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圈出的台子。巧的很,他又看到了莫观老人。 戏法看的就是一个新奇,所以他们要频频更换表演场所,吸引更多没有看过他们表演的人,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杨帆看到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个“川”字。 古竹婷很想伸出手去。用她温柔的指尖熨平他眉间的纹路,但她不敢。杨帆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咬着她的耳朵低语起来。古竹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微微点点头。 牛车缓慢地绕过人群继续行进,当车子经过下一个坊口的时候,车帘一掀,从车中跳下一道矫健的身影。这人一身青衣、身材颀长,是个容貌平凡、年约三旬的中年人。他掸了掸衣袍,顺手一抹唇边的胡须,举止潇洒地向围观幻术表演的人群走去。 杨帆看着古竹婷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轻轻放下了轿帘…… ※※※※※※※※ 藕色的薄纱掩映着雕工精细的架子床,薄纱如云般拂下,帐中白皙**的美人儿水一般的**曲线一览无余。杜文天情兴如狂地捧着那具宛宛香臀,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绣床吱嘎声不绝于耳,不过宫娥侍女们早就避到了远处,没人听得到这引人遐思的声音。对于杜家公子和自家公主间不太正常的来往,宫娥们早就心存疑虑了,但是没有人敢多说话。 她们是公主的陪嫁丫头,驸马爷对公主是如何的俯首贴耳她们也一清二楚。再者,男女主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王,不管站在谁那边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明哲保身的唯一法门就是装聋作哑。 杜文天情兴如狂,那种从心理到生理的极度愉悦是他从其他任何女人身上都无法获得的,因为在他胯下的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别的女人即便比她更加美丽,也不可能有她那样高贵的身份。 可是,也恰是因为她高贵的身份、娇美的容颜,给了他无上极乐的感觉,所以他和这位公主殿下偷欢,总是无法令她满意。杜文天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偷香窃玉时要么有心无力,要么草草了事,他已经察觉到公主的不满了。 他以前弄到的女人再美味可口,只要他自己满足快乐就成了,根本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可这一次不成,他只好另辟蹊径。 昨天听说武驸马今日要往曲池赴宴,杜文天马上就做起了准备,他让陈佳花重金给他买回一副助兴的药物,临来之前还在厕中自渎了一回,以免兴奋过度草草了事。入幕之后少不得施展唇舌功夫侍候良久,这才扳鞍上马。 如今他已跃马驰骋,已经有半柱香的功夫,依旧雄风不减,不免洋洋自得起来。李裹儿被他意外的表现撩起了兴致,可是她总觉得还差那么一分,无法更深入、更充实,忍不住主动迎合起来. 李裹儿浑圆的**随着他打夯似的动作娴熟巧妙地迎凑上去。可惜这位杜大将军只能骑得逍遥马,李裹儿只是稍作迎凑,他就觉得脊髓一麻,猛地痉挛起来…… “别停!” 李裹儿一声娇呼,可惜已经迟了,李裹儿恨的银牙暗咬,愤愤地一挺身子,把死狗般趴在她背上的杜文天掀到榻上,叱道:“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李裹儿悻悻地下了榻,披上一袭薄纱,头也不回地绕过屏风。屏风后面另成一间居室,临墙处还有一道饰花壁画的角门儿,李裹儿又推开角门,便进入一间浴室。浴桶中已经放好了热水,水上洒着鲜艳的花瓣。 李裹儿宽去轻衫,浸入水中,恨恨地扬声道:“来人!” 这浴房外边另有一道门户,两个身穿短衫小衣的宫娥早就候在外面,闻声连忙进来,侍候公主沐浴。杜文天垂头丧气地爬起身子,一边暗骂庸医坑人,一边手软脚软地穿好衣服,从另外一边的门户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杨帆的车驾在杜府门前缓缓停下,任威手持拜贴拾阶而上,抓起门环,铿然叩响。 驸马不在府上,但杨帆笃定李裹儿一定会知道他的到来,因为这里是公主府而不是驸马府。世上从来都只有公主府,做驸马就意味着做上门女婿,即便武崇训拥有郡王封爵也是一样,公主才是皇室。 武承嗣、武三思奋斗了十多年,一直想让武家成为皇族,可是因为武则天没有立武氏子侄为储君,这道门槛儿他们始终没有迈过去。也因此武崇训虽贵为郡王,既与安乐成亲,府邸也只能叫公主府。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这还意味着这幢府邸的主人是公主。关陇世家邀请武崇训赴宴,送来的请柬也不能直接呈给武崇训,而要呈给安乐公主,这是礼数。 侍候婉儿沐浴的一个小侍女跪在庭院中,两颊被一个面目凶狠的嬷嬷掴得赤肿一片,另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李裹儿心火勾起,却因杜文天太没用而无从渲泄,脾气不免暴躁起来。一开始她嫌侍女轻手轻脚,大力了一些又嫌搓疼了肌肤,她的一腔怒火不免就发泄到了这个倒霉的侍女身上。 公主府内管事持着一封拜贴走来,看见这副情形,晓得公主心情不好,不免也有些忐忑,离着她还有近丈距离便站定身子,小心翼翼地禀道:“公主,忠武将军杨帆登门拜访驸马爷。” “杨帆?” 李裹儿扭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自语道:“他见驸马做什么?” 李裹儿想了想,吩咐道:“请他到客堂小坐,本宫马上去见他!” 内管事答应一声,赶紧溜之大吉,李裹儿没好气地又看了眼那个两颊赤肿、口角流血的小宫女,恶狠狠地道:“继续打,叫她长长记性!”说完一抖袍袖,扬声道:“来人,侍候本宫更衣!” p:诚求月票、推荐票、作品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二章 误打误撞 杨帆负着双手,悠然打量着置身其中的这座客厅。 这座客厅以白石为阶,朱红漆门,厅中一案一几、一柱一匾皆具古意,两厢壁上挂了几轴笔墨酣畅的写意山水,堂中柱上一幅楹联,写的是“有三分水、四分竹、添七分明月;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清风。” 厅堂虽深,可轩窗大开,映得一片明亮,不显丝毫晦暗。窗外假山藤萝,绿意盎然,其自然之趣与厅中的拙朴古意相得益彰,无论是厅外的一石一木,还是厅中的一柱一梁,俱都带着一种岁月留下的特殊味道,显出一种特别的庄重与肃穆。 以杨帆今时今日的财力,也能布置得出这样的厅堂,但是哪怕他建造的与这座客堂一模一样,甚至就连一片帷幔一架盆景都丝毫不差,也造不出这座厅堂的味道。这味道是这座厅堂两百多年岁月积累下来的,绝非人工可以复制。 这是杜家的老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故事,可李裹儿很不喜欢,不过这是她临时借住的地方,自也不好做什么更改。如果这是她的宅子,厅中陈设必然镶金嵌玉,帷幔帘帐也得是绫罗丝纱,极尽奢靡才合她的喜好。 “难得杨大将军居然会光临寒舍,真是叫人意外!” 随着一声揶揄的话语,李裹儿从屏风后面姗姗走了出来。绛红纱裙鹅黄襦,衬得她腰细胸挺, 湿亮的秀发只是俏皮地一挽,容颜清丽绝俗。宛如春山顶上第一抹新绿。 她此时不曾涂朱描黛,也不曾饰玉佩金,反而因此透出一种不加雕饰的清丽秀美,即便憎恶她的为人品性,杨帆见了也不由眼前一亮,暗赞此女当真殊丽非常。 “怎么?” 李裹儿看到杨帆眸中的欣赏之意,不觉有些欢喜,她聘聘婷婷地站定,笑望着杨帆。翩然转了一圈,道:“人家漂亮么?” 杨帆敛去眸中的欣赏意味,向她拱了拱手,道:“杨某见过公主殿下。” 李裹儿翘起下巴,轻轻地“哼”了一声,俏生生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有意把那带着一抹清香的裙袂扫过他的袍裾,就在他身前站定,漫声道:“杨大将军是来寻我夫君的么?可惜他今儿不在家,到曲池吃酒去了。” 杨帆随着她转过身子,看着她乌鸦鸦的一头秀发,低声道:“所谓拜会武驸马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公主一向慧黠伶俐。难道猜不出杨某此番就是冲着殿下你来的么?” 李裹儿把那远山含黛的眉梢一扬,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嘴里问着话。她的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不会吧,难道杜文天叫人散播的那番谣言,这么快他就知道了?而且查到了我的身上? 杨帆低声道:“杨某受张奉宸所托,向公主殿下请教一件事情!” 李裹儿呆了一呆,霍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愕然道:“张昌宗?他有什么事情问我?” 杨帆今天登门的目的就是想“打草惊蛇”。杨帆说这句话时就在注意她的反应,只要她的神色稍现异样。就休想瞒过他的眼睛,可是李裹儿惊讶的神情没有一丝作伪。 杨帆见状,心中也不禁犯起了核计:“难道是我多疑了?杜文天散播的那番谣言和她全无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不必这么担心了,只要教训那杜文天一顿,叫他晓得厉害,从此闭嘴就是。” 杨帆哪知道这是因为杜文天执行李裹儿的吩咐时,把那奸夫的名字偷梁换柱了。他突然提起张昌宗,如果李裹儿知道底细,当然会有所反应,奈何在李裹儿心中,还以为谣言中的男主角是他杨帆呢,杨帆突然扯到张昌宗身上,她当然会莫名其妙。 这刹那之间,两人都是心思百转。杨帆想到李裹儿去湖心岛拜访婉儿的不合情理,心中依旧难以释然,他有心再作一番试探,可厅角还站着四名宫娥呢,方才二人说话声音都不高,可他若是一直低声细语,恐怕就惹人生疑了。 想到这里,杨帆打个哈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可否与公主私下商量呢?” 李裹儿原以为他是为了市井间那番谣言登门问罪来了,不想他却突然提到张昌宗。李裹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和张昌宗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心中倒真的有些好奇起来,便道:“既然如此,请随本宫到小书房叙话!” 这小书房就在客厅旁边,掩在一道坐屏后面,小书房中陈设布置较之客厅自然更加华贵,尽量雍容大气。 李裹儿一抚裙袂,在罗汉榻上欠身坐下,臂肘往炕桌上一撑,左足落在脚踏上,右腿一抬便叠上了左膝,裙下露出一只巧致可爱的翘头绣鞋来,轻轻摆荡。这个姿势在丈夫之外的男人面前露出来,未免有些不规矩,可是纤腰轻折,衬得她腰如约束,绣鞋轻荡,更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李裹儿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瞟着杨帆,道:“好啦,这儿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没有让杨帆坐下,对杨帆,她自然不需要什么待客之道。杨帆缓缓踱到她对面椅前,椅旁有一张几案,案上是一张碧纱窗子,窗子两侧也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苦用机关!” 杨帆把这副对联浏览了一遍,这才转过身,不慌不忙地一撩袍裾,在椅上坐了,泰然自若地道:“上官待制被差遣到长安的真正原因,张奉宸一清二楚。” 李裹儿听到“上官婉儿”四字,不由倏然色变:“他真的知道了!杜文天这个蠢材,不只在床上没用。做事情更没用,居然这么快就让人家找上门儿来,要不是本宫在长安实在无人可用,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个废物!” 李裹儿神色遽变,自然被杨帆看在眼里,他终于确定,李裹儿一定参与了此事。杨帆徐徐道:“上官待制十四岁时便在御前听用,多年来一直是陛下最倚重也是最信赖的人,是以陛下才对上官待制格外关爱、呵护有加。公主殿下对此想必也该清楚吧?” 李裹儿冷笑着扬起眉头,事情既然已经被人揭穿,她也没有必要掩饰下去了,她冷笑着道:“那又如何?” 杨帆道:“上官待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陛下也是很清楚的。陛下让上官待制到长安来,实是出于关爱的苦心。因为此事极其隐秘。陛下才命张奉宸居中照料,以免再出什么差迟。这件事,公主明白么?” 杜文天散布谣言主角是上官婉儿和张昌宗,所以杨帆根本没想到李裹儿真正要害的人是他,他还以为李裹儿是想用此事置张昌宗于死地。李裹儿纵有千般不是,但是在她为兄姊报仇这件事上。杨帆其实是极为欣赏的。 可他再欣赏也得想办法打消李裹儿的念头,因为李裹儿用来攻击张昌宗的缘由是有孕在身的婉儿。如果让她阴谋得逞,就会害了婉儿和孩子。杨帆此番暗示是告示她:“此事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已经赦免了她,张昌宗是奉命保护她,你想用此事大作文章,是根本扳不倒张昌宗的,只会害了与你毫不相干的上官婉儿。 但是李裹儿以为绯闻的男主角是杨帆本人。杨帆这番话自然起不到该有的作用,李裹儿心道:“你终于知道怕了。竟然拿张昌宗来压我!张昌宗和你又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了?就算皇祖母把此事交由他负责,可丑闻揭穿,对他又没有半分损害。他已经得罪过我李家和武家一次,为了避风头才来长安,他会为了你和上官婉儿的事再得罪我们武李两家一次?哼!上官婉儿一死,宫中势力便尽为二张所得,只怕他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呢。” 李裹儿想到这里,傲然反问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杨帆道:“公主不怕因此触怒张奉宸?” 李裹儿“嗤”地一声冷笑,嘲弄道:“杨将军,你如今就只会用张昌宗来吓人么?你在东市驳我颜面的猖狂哪儿去了?你在隆庆池畔羞辱我的威风哪儿去了?何必口口声声的抬出张昌宗来,有本事你可以继续顶撞我呀!”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到杨帆身边,伸手一臂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脖子,纤腰微沉,益发衬出隆圆**的完美弧线,贝齿轻噬红唇,眉间舒展出一个极其诱惑的表情。 她妖媚地睇着杨帆,格格笑道:“你说我很贱,我也觉得自己特别贱,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你顶撞我了,你顶撞的越用力,我就越开心,来啊,继续啊,说不定我一开心,就……” “哗啦”一声,障子门开了,李裹儿的圆臀挑逗地朝向杨帆的大腿,将坐未坐,坐姿僵在空中,霍然扭头一看,却是杜文天闯了进来。 杜文天从李裹儿那里离开后,先去找到他的随从陈佳,把陈佳骂了个狗血喷头。杜文天也知道这个忠仆不会有意坑他,可这假药毕竟是他买来的。杜文天把陈佳狠狠地骂了一顿,泄了心头火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听说杨帆登门拜访,杜文天到了客厅外探头探脑地一看,不见厅上有人,赶紧进去一问,听厅上侍婢说公主与杨将军进了小客厅,杜文天心里可着了慌,孤男寡女的,到小客厅里去做什么? 这杜文天妒心也重,李裹儿虽然不是他的婆娘,他却不愿让别的男人沾她的身子,这位公主裙带太松,虽说她与杨帆似乎不合,可这杨帆容貌俊俏、身材魁伟,焉知公主不会春心荡漾,与他“化干戈为肉帛?” 旁人不敢到小书房外偷听,可杜文天自以为他做了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就有这个资格,他悄然潜到小书房外,恰好听到安乐公主挑逗杨帆的话,一时间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闯了进来。 李裹儿一见是他,不禁放下心来,她慢慢站直身子,俏脸含霜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文天赶紧道:“啊!在下莽撞,请公主恕罪。” 李裹儿把纤纤素指向外一点,斥道:“出去!” 杜文天哪里肯走,胡乱寻借口道:“呃……,在下此来,是有要事请示公主。” 李裹儿哪会不知他的心思。这混帐东西有什么资格管她?若不是杨帆在这,李裹儿早就一掌掴了出去,她杏眼含威地道:“什么要紧事,让你连礼数都不讲了?” 杜文天哪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胡乱搪塞罢了,偏偏安乐不依不饶。杜文天情急智生,倒真想出一个理由,急忙答道:“啊!公主不是要在六月初八于大兴苑大摆筵宴,款待长安官绅名流么? 在下忽然想到,官绅权贵莫不俗务缠身,虽说现在还隔着七八天功夫。可这请柬若是下得晚了,只怕他们俗务缠身。未免仓促。在下以为,不如早早把请柬发出去,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六月初八,在大兴苑宴请长安官僚士绅、勋戚权贵,正是李裹儿打算向杨帆发难的那一天,可她没有想到杜文天竟然当着杨帆的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虽然杨帆未必想得到这件事的真实目的。她的脸色还是为之一变。 其实对杜文天而言,他是临事慌张。一时又想不到别的借口,这才把此事当成理由说了出来。另外,在他散播的谣言里根本没有杨帆什么事儿,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杨帆今天就是为了那个谣言来的。 李裹儿又气又急地斥道:“谁说我要宴请长安官绅了。” 杜文天一呆,道:“公主……打算取消宴会?” 说着,他还飞快地看了杨帆一眼,又妒又恨地想:“公主原先可是想把他一起坑了的,如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莫非两人真的尽释前嫌,勾搭到一起了?” 李裹儿情急之下矢口否认,随即就发觉这样有欲盖弥彰之嫌,忙又补救道:“本宫是打算在那一天宴请长安官绅名流家的女眷,这些贵妇千金能有什么事,还怕不能及时赴宴么,请柬早一天晚一天的没有关系。” 杜文天干笑道:“是是是,既然这样,那……那就不急着散发请贴了。”嘴里这么说着,他的脚下却是一步也不挪动,坚决不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杨帆一开始还真没注意杜文天说的这件事情,因为自从武崇训到了长安,吃请宴会方面的事情本就极多,可二人的神色变化和李裹儿的矢口否认又急急补救,却引起了他的警觉。杨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六月初八大兴苑之宴,莫非大有缘由?” 这时候,武崇训也回府了。武崇训带着五六分酒意,兴冲冲地回到府邸,刚刚迈过二门,就向迎上来的家人问道:“公主呢?” 家人答道:“忠武将军杨帆登门拜会,驸马爷您不在,公主代您款待客人去了。 武崇训一听安乐公主代他会唔杨帆,心里就不太舒服,急步赶到客厅,却见厅堂之上空空如野,既不见李裹儿也不见杨帆,心头不由一紧,急忙向厅中侍婢问道:“公主和杨帆呢?” 侍婢屈身答道:“公主请忠武将军到小书房叙话了。” “什么?”武崇训一听就急了,好端端的,把个男人请进小书房去干什么,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听。武崇训大步流星赶向小书房,到了书房一看,不只杨帆在,杜文天也在,武崇训马上又放下心来。屋里有三个人呢,能出什么事? 他可不知道,屋里这两位仁兄都是他的好连襟,两人一先一后,都给他的脑袋顶上刷过漆。武崇训此番赴宴穿的是便服,一顶青纱幞头,一袭青色缺胯袍,足蹬一双高靿靴,阳光透过碧罗纱窗往他身上一照,湛清碧绿的,当真应时又应景儿。 p:凌晨周一,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三章 履机乘变 武崇训不因妒意而方寸大乱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公子风范的,当他弄清杨帆的来意,知道他是特意登门拜会自己的时候,马上吩咐人摆酒设宴,款待客人。 杨帆今日登门确也名正言顺,他和武懿宗虽势成水火,但是与武三思之间的交情没有断,勉强算得上是梁王的半个门人,如今梁王之子驾临长安,他登门拜会梁王世子自然是应尽之仪。 武崇训把杨帆请到花厅,由他和杜文天作陪,不一时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三人便同席饮宴。武崇训从曲池回来时就已有了六七分酒意,这时借着酒意再度畅饮,本就自控力不足,又有杨帆频频举杯相敬,不免喝的酩酊大醉。 酒席散后,武崇训已经醉的无法亲自送杨帆离开了,只好硬着舌头让杜文天送杨帆离去,自己则叫两个内侍搀着,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宅。杨帆与杜文天并肩而行,各自无话,走到仪门前,杨帆站住脚步对杜文天道:“公子请留步。” 杜文天先前偷听到杨帆和安乐公主在小书房的一部分谈话,认定二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心中已把杨帆当成情敌,妒意满怀,本就不想送他,闻言马上站定,向他拱了拱手,敷衍地道:“杨将军请慢走。” 杨帆笑了笑,道:“今日登门,承蒙武驸马和杜公子的热情款待。不想武驸马喝的大醉,杨某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请杜公子代为转告吧。” 杜文天冷着脸道:“不知杨将军有什么话需要在下转告。” 杨帆道:“听说安乐公主选定的新宅就在杨某的宅子旁边,以后两家要做邻居了,应该常常走动才是,何况杨某本就与梁王府有旧,算得上是故交。若是公主与驸马有暇,杨帆想在湖心岛设宴,回请公主与驸马。” 杜文天以己度人,只道他对安乐色心不死,脸色顿时一变。说道:“将军放心,杜某一定转告!”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绝不把杨帆的邀请告知安乐,还要想办法中伤杨帆,以免二人旧情复燃。 杨帆瞧他神色变化,心中已然有数。哈哈一笑,拱手而去。 杜文天站在仪门处,冷冷地睨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等他出门,便拂袖离开了。 …… 莫观的几个弟子表演的十分卖力,街头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可是等到收钱的时候,却“呼啦啦”走掉一大半。幻术团的小徒弟捧着铜锣,时而拿话挤兑爱面子的观众不要离开,时而点头哈腰递着小话儿,铜锣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一圈下来,倒也讨了几十文钱。 莫观坐在长台一角搭起的更衣小帐内,看着外面的情形。叹了口气道:“长街卖艺,赚头终究不大。还是要到勾栏里才能赚点钱。” 站在旁边的一个弟子道:“师傅说的是,只是长安这边热闹些的勾栏瓦肆咱们都去了,一时不会再有那么多客人。” 莫老人点点头道:“嗯,咱们在长安约摸待了一个月了吧,再演两天,咱们就转去太原。” 这时,那捧着铜锣讨钱的小徒弟走到一个身材欣长、留着两撇漂亮八字胡的青年人面前,屈膝低头,陪着笑道:“谢郎君赏!”青年人微微一笑,随手一抛,只听“当”地一声,小徒弟手中的铜锣便是一沉。 那小徒弟每天负责向观众讨钱,哪怕只抛上去几文钱,根据轻重的细微变化,他也能估量出来多少,一听这么沉重的一声,心中不由暗恼:“你这客人不打赏就不打赏,怎么抛上块砖头戏弄我们。” 从那重量估计,可不就是一块砖头么,这么沉重的一块,难道还能是金子?可那小伙计一抬头,看清锣里的东西,顿时张口结舌。铜锣里一块似圆非圆黄澄澄亮闪闪的饼子,在阳光下光芒闪闪,可不正是一块金子。 这位客人出手当真阔绰,居然赏了一枚“金铤”,那小徒弟惊喜交集,生怕客人反悔似的,赶紧把铜锣往怀里一收,抱着铜锣连连鞠躬,一迭声地道谢:“多谢郎君重赏,多谢郎君重赏。”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带我去见你们班主,有笔大买卖,我要和他谈谈!” “请请请,贵人这边请!” 那小徒弟一听还有大买卖,喜不自胜,也顾不得继续讨小钱了,赶紧引着青衣人向那帐边走。莫老人在帐中也看出这客人是打了重赏,正要起身迎出去,小徒弟已经引着青衣人走进来。 莫观往小徒弟手中的铜锣上一看,看见黄澄澄一块金子,眼中不禁也放出了金光,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谦卑地笑道:“贵人请坐,小老儿多谢贵人的重赏!” 青衣人摸了摸胡须,微笑道:“老人家就是这幻术班的班主吧?” “是,是是!” “好的很,鄙人姓杨,杨之古!我家老太君八十大寿将近,作为晚辈,我想弄些稀罕玩意儿哄她老人家欢心。” 莫观一听“老太君”三字,便知道人家是官宦人家,老夫人能称太君的,儿孙中起码也得有个五品官,他的神色更显恭敬,连忙道:“郎君可是想让小老儿这幻术班子到贵府去表演么?” 杨之古摇摇头,道:“不!我想自己学点幻术戏法儿,在老太君的寿宴上演一演,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为哄老太君开心,我这孙儿辈的还怕扮一回戏子么?” 莫观陪笑道:“郎君真是孝心可嘉,不知郎君想学些什么玩意儿?” 杨之古道:“不瞒老人家,杨某本就懂些幻术戏法儿,以前也曾给老太君演示过。所以寻常把戏我家老太君是看不入眼的,要学,我就学你最拿手的本事。” 莫老人一听,不禁有些犹豫,虽说这位客人出手阔绰,若再教他戏法儿必定还有重赏,可这毕竟是他吃饭的本事,哪能轻易示人。 杨之古见他迟疑,不禁朗声笑道:“老人家不会以为杨某是想偷学你的绝艺吧?杨某是读书人。将来是要科考入仕的,你当我会去跑江湖卖艺么?再者说,我只讨教你一样本事,抢不走你们的饭碗。” 说着,他的手在案前轻轻一挥,三枚黄澄澄的金铤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案上。莫老人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这杨之古的手法神奇,他的手法固然巧妙,但是在莫观这等幻术大家的眼中却也不够瞧的,他是因为看到了三枚金铤,所谓见钱眼开是也。 杨之古笑问:“如何?” 莫观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郎君。我们跑江湖卖艺的也有自己的行规,这幻术戏法儿。神就神在一个秘字,郎君的要求……实在是有些……” 杨之古信手一挥,案上那三枚金铤就变成了六枚,杨之古盯着他道:“这回如何?六块金饼子,换你一门本事!” “这个……” 莫老人仍旧迟疑不决,他的徒弟可有些沉不住气了,低声唤道:“师傅!” 杨之古道:“一门术法。养活不了一个戏班子,足下不会以为我学了你一门绝技。就能抢了你们的饭碗吧?再者说,以杨某的身份,会去干这一行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这门本事我若学了去,也只为哄老太君开心,以后不会教给别人的。” 莫老人为难地道:“幻术无一非虚,无一非假,想要将虚作实,以假为真,需要极高妙的本领,而这需要很久的辛苦训练,即便老朽告诉你其中的诀窍,只怕郎君你也未必能很快学成。” 杨之古道:“这个就不劳老班主担心了,学的会学不会,那都是在下自己的事,只要老班主你肯倾心传授!” 莫观砸了砸嘴唇,低声道:“郎君……能否再加一枚?”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贪得无厌了,说出话来很没底气。 杨之古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只听“当当当”三声响,案上又落下三枚金饼,金光灿烂,辉映双目。 莫观一阵激动,一把按住金饼,颤声问道:“不知郎君想学什么?” 杨之古一字一顿地道:“换、头、术!” ※※※※※ 日落西山,满城残红。 隆庆坊的坊丁推着坊门正要关上,就见一骑快马自远处驰来,马上一个青衣人,身手极为矫健。那坊丁没好气地停住脚步,只留了半扇门,等着那青衣人过来。 那马片刻不停,到了坊前,就见马上一个青衣人三十出头,留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儿,精气神儿十足,那青衣人见这坊丁等在门前,向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谢啦!”顺手一抛,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便落到坊丁脚下。 坊丁低头一看,却是一只银铤子,坊丁又惊又喜,赶紧拾起来,扭头一看,那马已向隆庆池方向疾驰而去,坊丁冲着那人背影高高喊了一嗓子:“谢啦!”然后笑逐颜开地关了坊门。 青衣人快马如飞到了岛上,很快就出现在杨帆的面前。杨帆坐在一具灯树旁边,身前一张小几,几案上四式精致小菜,正在冒着热气。见他进来,微笑道:“我还担心你今晚回不来呢,坐下,歇歇气儿,一起用膳,咱们边吃边说。” 青衣人讶然道:“阿郎还未用膳?”他虽仍是一副男人模样,可是听这声音,分明就是古竹婷。 杨帆道:“我在等你,若是坊门关了你仍未回,我就独自享用了。” 古竹婷心中一暖,她本想先去卸了装扮,如今既知阿郎也未用膳,却怕饿了他的肚子,赶紧净了手,赶到他的身边。杨帆为她布了一箸菜,又为她盛上半碗粳米粥,笑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已经学到手了么?” 古竹婷眸中微现得意之色,道:“莫班主说,当年他给师傅打了三年的下手。又蒙师傅亲自指点,苦练了半年之久,这门幻术才运用的得心应手,所以对我说,即便我知道了其中的秘窍和术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不过,奴家精擅柔术和潜行匿踪的本事,其中不乏与幻术相通之处,这门术法的诀窍我已了然。只要给我几天功夫准备和习练,必定运用自如。” 杨帆大喜道:“哈哈,这就是一法通百法通了。说起来,这和我当初蹴鞠一个道理,即便我从未习过蹴鞠,只要明白了它的道理。我也能马上成为蹴鞠高手。” 二人边谈边吃,四样小菜都很清淡,分明是按照古竹婷的口味做的。古竹婷见杨帆吃的不多,心中微觉不安,问道:“这菜不合阿郎口味么?” 杨帆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去吃了酒。现在还不太饿。不然的话,不要说这菜肴本就味道极美。仅是有你这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在旁,我又岂能没有胃口?” 古竹婷含羞低头,忸怩地道:“阿郎又取笑人家。” 杨帆“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古竹婷被他笑的满面通红,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讪讪问道:“阿郎……阿郎笑什么?” 杨帆指着她。前仰后合地道:“一个男人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着实在有些古怪。哈哈。我已命人备好热水了,你先去沐浴一下吧。” 古竹婷这才想到自己还是男人打扮,唇上还有两撇胡子,不禁“呀”地一声跳了起来,想想这样一副丑样子,居然还在阿郎面前扮可爱,把个古竹婷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慌慌张张逃开了。 浴房里面热气氤氲,水已经备好了,水面上洒着许多花瓣,隐在雾气里面,仿佛就是生在那水面上的花朵一般。 一见阿郎如此体贴,古竹婷心中好不熨贴,她撕下胡须,解开头发,宽衣解带之际突然“吃”地一笑,她忽然想起杨帆方才所说的“秀色可餐”了,自己方才明明是一副男人模样,哪儿会秀色可餐了?郎君果然是在逗弄人家。 衣衫褪去,再解下小衣亵裤,便当真现出一具婀娜曼妙、秀色可餐的娇躯了,古竹婷扶着桶沿,刚刚把一只纤足探入水中,想要试试水温高低,门扉忽然一响,杨帆竟然走了进来。 古竹婷呀地一声轻呼,赶紧纵身一跳,“卟嗵”一声,整个人都浸到水里,脸庞羞红如石榴地怯声道:“阿郎……” 杨帆笑的像只偷鸡的大灰狼:“呃,我忽然想起,我也未曾沐浴,不如我们就一起洗吧……” 古竹婷虽说早跟他同床共榻过了,却还不曾共浴过,一时间羞的连耳根子都红了,她哪里还敢说话,也不敢看杨帆宽衣解带的样子,只是闭着眼睛坐在水中,从头到脚红通通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耳边衣裳悉索,继而哗啦水响,郎君竟已入水,她的芳心不禁卟嗵嗵地跳了起来。 水声哗啦不停,撩拨的她的心也是荡漾不止。她正想偷偷睁开眼睛看看阿郎在做什么,忽然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因为水中浮力的原因,古竹婷轻飘飘的,就像一绺柔软的水草般向他飘过去,一直飘到他的怀中。 “阿郎……” 古竹婷偎依到杨帆怀里,把头枕到他的肩上,杨帆既与美人共浴,哪会老老实实只是洗澡,手掌已然悄悄攀上她的玉峰。古竹婷手足无措,只好咬着嘴唇任他欺负,可是郎君却变本加厉起来,竟然抓住她一只手,悄悄探入水下,滑到他的小腹,继续滑下去。 古竹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只柔软细腻,嫩滑纤巧的小手轻轻触到他的金刚怒杵,先是受了惊吓似的一缩,这才轻轻缠上去,依着他的心意轻轻拨弄起来。 杨帆靠在桶壁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见他十分舒服的样子,古竹婷登时生出莫大的勇气。她的小手在杨帆腹下把玩良久,原本生涩的手法渐渐纯熟起来,撩拨的杨帆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终于,他开始了反击,张开双臂,一下子把那玲珑凹凸腴白柔嫩的香艳玉体抱进了怀里,古竹婷坐在他的怀中。一双玉臂柔柔地搭在他的肩上,星眸半睁半闭,娇怯中带些无措与温驯,与她平时精明强干的模样判若两人。 杨帆掌下指间,触及处尽是柔软幼滑的香艳感觉,目光所及尽是堆玉砌雪粉光致致,触感与视觉俱达**极致,顿时欲火暴炽。他从桶边抓过一条厚毛巾,往桶沿上一搭。再轻轻一推她的玉背,古竹婷心领神会,乖乖伏到那条雪白的浴巾上。 杨帆轻轻贴到她的背后,一触及雪腻光滑的柔软臀股,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深涧探幽了。水声哗哗,波翻浪涌。浴涌中掀起了无休止的风浪,那浪头涌至高处时,一直冲击到古竹婷完美幼滑的美背上,潮水泄下时,便荡漾在那圆月般翘悬空中的臀下。 随着情郎的一**冲击,古竹婷的心也在**浪潮中起起伏伏。她发出如哭似泣的娇吟。恭驯而顽强翘着她的美臀,迎接着杨帆越来越激烈的冲刺。轻轻上扬的朱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怜的玫瑰。眼看越来越是弱不禁风的身子,纤腰却不由自主地摆荡迎挺起来。 杨帆只觉身下起伏迎凑的臀股圆润光滑、丰盈紧实,极致的快感让他的**不断攀升。明亮的灯光照着身下的女体,伏于桶沿上的美丽**半浴水中半露水面,仿佛一条攀在桶沿上的美女蛇,正在等着他这位降妖除魔的**师来降服。 美女蛇渐渐禁受不起杨**师的神威了,她的身子软瘫了下去。刚身子刚刚一软,却又被杨帆从水中捞起。啪啪声急骤如雨,古竹婷感觉喘息都有些困难了。可她偏就喜欢这样,喜欢被他蹂躏,喜欢被他玩弄,喜欢被他征服…… 忽然,美女蛇就像被人击中了七寸,修长的玉颈猛地一甩,随着一声荡气回肠的“绝望悲鸣”,整个人都软瘫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水面上朵朵花瓣轻轻起伏荡漾着,浴桶中的风浪渐渐平息了,古竹婷心中的风浪却还没有完全平息,她把潮红发烫的脸颊搭在杨帆肩上,杨帆能够听到她的心房发出比平时急骤两倍的咚咚急跳声。 杨帆在她翘臀上拍了两记,轻轻笑起来。他知道这一次真是把她折腾狠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都是在最急骤的暴风雨中度过的,就是太平公主那样的美艳熟 妇都承受不起,何况初为人妇的她。 杨帆把她抱在怀里,轻怜蜜爱着。随着他温柔的爱抚和水流的温暖,古竹婷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有些涣散迷离的眼神望着她的爱郎,低声道:“人家真快被你弄死了。” 杨帆促狭地笑道:“你这不是还没死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好练功吧,下回报复回来。” 古竹婷红着脸蛋在他胸口轻轻咬了一下。杨帆笑吟吟地抱着她的娇躯,低声道:“回头好好查查杜文天,他和安乐之间可能有私情,这件事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嗯!” 古竹婷温驯地答应了一声,只是回答的时间比平时的速度慢了两拍。她又喘息了几声,轻轻拔高了一些身子,**半埋水中,如同沉浮不定的一对玉瓜,稍稍离水让她的呼吸舒畅了许多:“阿郎,她果然还有后招?” “嗯!我曾试图打消她的念头,可她不肯。她为兄姐报仇的举动,倒是让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是她这么做会牵累到婉儿,我就不能坐视了。安乐此人做事一向不计后果,我不能不小心应对。多少次大风大浪我都闯过来了,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栽在她这条小泥鳅身上呀。” “阿郎才不会输呢。” 古竹婷柔若无骨的玉臂轻轻揽住杨帆的脖子,伸出细舌在他胸口娇媚地一舔,昵声道:“人家纵横江湖的时候,还被人称为女魔头呢,如今还不是被阿郎你收拾的乖乖的,就凭那个小妖精的道行,哪里会是阿郎的对手。” 杨帆一时间又惊又喜,古竹婷恭维他的时候可多了,但是什么时候学会挑逗了?这一语双关用的,这娇媚入骨舔的,一时间杨帆家里的小杨帆又跃跃欲试起来。 “啊!阿郎饶命,人家不要了!” 随着娇滴滴的一声讨饶,浴房中又是风雨大作…… p:两更近一万一啊,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四章 上眼药 两头青牛,牵挽着一辆油壁轻车缓缓停靠在皇室禁苑的芳林门前。 禁苑东监的内宦正守在门前,上前验过了车中人的身份,便向门口的禁卫摆了摆手,门随即便无声地打开了,两头青牛拉着车子缓缓驶入。 一进大门,又是一番天地,园中花木繁盛,亭台楼阁掩映于绿树之间,小桥流水参差于青草坪上,仿佛一片人间仙境。 禁苑的门又在后面无声无息地关上,守门的一个禁军看着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辄,纳罕地道:“不过是一辆油壁轻车,怎么会这么沉,里边载了什么东西?” 另一个禁军往地上看了看,抱着大戟,懒洋洋地道:“大概是昨夜下雨,草地湿泞的缘故吧。” “怎么可能,方才那几辆车子进去,车辄可没这么深。” 另一个禁军道:“谁晓得,方才我可看到了,车里就坐了一个人,好象是千骑忠武将军,哪还有什么东西,难不成那辆车子是铁铸的不成?你啊,吃饱了撑的操那闲心。” 两个禁军回到门前复又站定,远处又有几辆轻车向这里驶来。 长安三苑包括西内苑、东内苑和禁苑。大兴苑在禁苑之中,禁苑位于都城之外,东西二十七里,南北二十三里,占地一百二十里,东接浐水,西括长安,南连宫城,北枕渭水,是三大苑中面积最大的一个。 苑内面积如此之大,受邀的客人自然不能在禁苑外下车。里边还有很长一段路呢。杨帆是从千骑营过来的,所以走的路程并不多,行不多久,便见前方二十几个奴仆家将护着一辆轻车正在草原上游荡,车头插的官幡写着“奉宸张”三个字。 杨帆微微一笑,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张昌宗的那辆车子进了禁苑之后,一路欣赏着沿途风光,走的并不快。杨帆的车子一追近,张昌宗就看清了他的官幡,马上命人停下车驾等他,两人相见,哈哈大笑,张昌宗举手相邀。杨帆便下了自己的车子,上了张昌宗的车。 张昌宗这辆车单辕两轭,长驾高轮,车上支着椭圆形的大型油纸车盖,形同战国先秦时代的车子,看起来颇具古意。因为四下没有车厢挡着,所以视野极好。正适合在此处行走,可以随时观赏到四方美景。 张昌宗笑问道:“杨将军也是受邀赴宴来的?高阳王这一次设宴,邀请的人可是不少啊。皇亲国戚、勋贵功卿、两京权贵、官员士绅、文武重臣都齐了,听说就连宫里头几位有品秩的内宦中官也都受到了邀请,哈哈,当真是包罗万象。” 杨帆听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笑答道:“这种事。也只有高阳王夫妇才能做,他们夫妇二人集皇室、功臣、勋戚、权贵于一身。若是旁人这么做,一来不合乎身份,容易引人闲话,二来旁人未必买账,可他们出面就没问题了。” 张昌宗撇了撇嘴,神情很是不屑。 杨帆目光一闪,又道:“据我所知,上官待制也受到了安乐公主的邀请。” 张昌宗笑道:“只怕上官待制来不了吧。” 杨帆笑道:“正是,定然婉拒的,可惜安乐公主不知真正缘由,怕是会因此怪罪上官待制了。” 张昌宗晒然道:“安乐算个什么东西?今儿来的客人,九成九冲的是梁王武三思的面子,你真以为有那么多人把她放在眼里么?我若不是因为闲极无聊,想到禁苑里来散散心,今儿也懒得赴她的约。” 杨帆一笑,又道:“对了,近来坊间有些奇怪的传言,六郎可曾听说过么?” 张昌宗道:“坊间流言蜚语有什么好打听的?嗯?听二郎的话音儿,莫非这流言与我有关?” 杨帆道:“不错,这番流言正与六郎有关。坊间有传言说,上官待制已身怀六甲,她是为了避免事情暴露,才寻个机会避到长安来的。” 张昌宗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上官待制一直住在湖心岛上,根本不与外人接触,旁人怎知她身怀有孕?” 杨帆摇头道:“杨某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更叫人奇怪的是,坊间传言还说,那个令上官待制身怀有孕的男人就是六郎你。” 张昌宗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道:“胡说八道,这是谁人信口雌黄,竟敢如此污蔑于我,若是叫我抓到了那乱嚼舌根子的混蛋,我必把他千刀万剐,锉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杨帆一脸古怪地道:“六郎何必这般激怒,那个男人……不会真的是你吧?” 张昌宗又急又气,脸都紫了:“当然不是我,张某为何插手此事,二郎你知道啊,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杨帆干笑道:“杨某本来是不信的。不过要说起来,以上官待制的人品才学,也只有六郎你这样的少年才俊她才会看得上,所以听到这坊间传言后,不瞒你说,就连杨某心里也有点含糊了。” 张昌宗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二郎,此事真的与张某全无干系!张某素蒙圣人宠爱,在男女之事上怎敢逾越雷池一步,你想想,如果张某真与上官待制有私情,圣人会放过上官待制么?会放过我么?会让我来安置上官待制么?” 杨帆点头道:“六郎所言有理。只是坊间百姓没有这般头脑,只会人云亦云,才会散播这等谣言。六郎,你莫往心里去,市井间的传言又不会传入圣人耳朵,况且圣人素来宠爱六郎,虽然古人有三人成虎、众口烁金的说法,想必是不会发生在六郎身上的。” 杨帆不安慰还罢了。这一安慰,张昌宗心里更毛了,一张白脸再也见不到半点血色:“旁的事或许陛下不信,可是这种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一旦陛下听说……,真是奇怪,上官待制身怀有孕的事怎会泄露出去?为何会传成是我……” 张昌宗身子一震,突然道:“不对!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不至于吧,六郎素来与人为善。谁会想加害于你呢?” 张昌宗道:“想要害我的人多了,武家的人,李家的人,那些以忠臣自居、以为我张某**乱宫廷、蒙蔽君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杨帆摇头道:“谁不知六郎是圣人身边第一宠臣,他们敢做那等蝼蚁撼树之事?” 张昌宗道:“要想害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们才用此事大做文章,圣人如此宠我,他们想要害我,就只能让圣人先厌我憎我!” 张昌宗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无误,杨帆心中暗笑:“皇帝命你照顾婉儿。你若失职,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如今这事牵连到你的头上。还怕你不尽心竭力。”脸上却也陡然变色道:“不无可能!杨某原来还只当荒唐传闻来听,没想到谣言背后竟暗藏杀机。” 张昌宗咬牙切齿地道:“是谁害我,究竟是谁要害我呢?” 杨帆疑惑地喃喃自语道:“是啊,上官待制一到长安,就被送上了湖心岛,根本与外人没有接触。杨某是绝对没有泄露消息的,我的人我也可以替他们保证。可这消息……,我想起来了。咱们游过樊川,去过兴教寺,难不成有人认出了上官待制?” 张昌宗断然道:“不可能!上官待制自幼居于深宫,便是洛阳也没几个认得她的人,何况这是长安呢。我明白了,一定是洛阳那边有人探听到了这个秘密,想利用此事加害于我!” 杨帆道:“清者自清,六郎莫要胡乱猜疑自乱阵脚。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帮你查个清清楚楚!” 张昌宗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此刻他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就回去追查此事,杨帆再三相劝,才让他勉强平息心头怒火。 前方草木渐稀,渐渐出现一片平湖,平湖波澜如海,水畔有巍峨的宫阙,宫殿群与山川、草木、河水完美地融为一体,风水气脉,丝丝入扣,宛然天成,没有一丝突兀生硬的感觉。 这里是皇室禁苑,如同洛阳的龙门温泉,虽然皇室迁去洛阳已久,这里不似皇帝居住在长安时一般年年整修,依旧显得奢华壮观。宫殿前面早已停了许多车子,先到的客人或三三两两徘徊于池边柳下,或在殿上谈笑风生。 张昌宗的车驾一到,就有人通报上去,武崇训夫妇作为地主,自该前往相迎,有那忌惮二张势力的客人,少不得也要跟上来拍拍马屁,巴结一番。 安乐公主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对落后半步的杜文天低声道:“上官婉儿不会来了,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杜文天低声道:“在下明白!” 今日这场饮宴,虽说是武崇训夫妇宴请宾客,不过厨子奴婢、乐师舞姬、食材美酒,一应器物,莫不是由杜家提供的,所以这杜文天才得以亦步亦趋地跟在安乐公主身边,俨成了公主府上的大管事。 这禁苑中饮宴,其实是集野炊、踏青、狩猎、骑马、蹴鞠、登山等各种游乐为一体的大型野外聚会,所以安乐公主穿的不是宫装,而是一件小翻领的窄袖衫,衣长及膝,内着条纹缺胯裤,腰系革带,近似胡服,十分妖娆又添两分英气,显得格外妩媚。 杨帆坐在车上,看到紧随安乐公主身后的杜文天,唇边倏然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对张昌宗低声道:“六郎你看,跟在安乐公主身后的那个男子,可有些熟悉么?” 张昌宗虽然托大,也不至于坐在车上等着众人迎过来,他正想下车,听杨帆这么一说,连忙纵目看去,一见杜文天,不禁微生疑惑地道:“不错,看着是有些熟悉。他是什么人?” 杨帆不太确定地道:“我看着怎么像是当初咱们在兴教寺里教训过的那个登徒子呢?” “是么?” 张昌宗定睛又看两眼,在扶手上“啪”地一拍,说道:“对!就是他!” 张昌宗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他!”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五章 坐等出招 杨帆一把没拉住,张昌宗已跳下车去。 其实杨帆也没真想拦他,安乐要为她的胞兄阿姐报仇,杨帆管不着,但她不能伤及他的亲人。李裹儿用婉儿和孩子的性命做武器,他就只能站到张昌宗一边。 如今李裹儿磨刀霍霍,他不能一味地被动应付,他怂恿张昌宗出面,是想打乱对方的节奏,探明对方的底牌。但是婉儿现在真的大着肚子呢,这就是他最大的罩门,他也怕杜文天当真胡言乱语,所以马上跟了上去。 其实照理说,杜文天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张昌宗的面声张此事,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是按情理出牌。有些世家子已经被宠坏了,性情乖张、妄自尊大,蹲在世家那口井里,根本不知天地之阔,他不能不防。 武崇训和安乐公主见张昌宗快步向他们迎来,不禁露出了笑意,能让张昌宗如此礼遇,何尝不是他们的面子。但是笑容很快就凝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看出不对劲儿了,张昌宗脸色发青,目蕴怒火,看的根本不是他们。 “张奉宸……” 武崇训站住脚步,迟疑地向张昌宗拱起手,可张昌宗理都没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抡圆胳膊,“啪”地一掌重重掴在杜文天的脸上。杜文天看到张昌宗怒气冲冲而来,心中就知不妙,可他以为张昌宗会跟他理论,却没想到张昌宗会立即动手。 他却忘了,在家世背景、势力关系远不如他杜家的人面前。他何尝不是一向恣意张狂,因为他有底气。如今张昌宗敢当着这么多的皇亲国戚、勋臣权贵的面这么做,同样是因为他有底气。 杜文天的鼻子才刚养好,被张昌宗这一记重掴,登时又痛不可当,眼泪和鼻血一起流下来。张昌宗像只愤怒的雄鸡,也不说话,紧咬牙关,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打得杜文天仰面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杜文天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面,抵挡着张昌宗的拳打脚踢,放声高呼道:“你凭什么动手打人?再不住手我可要还手了!” 今日在场的奴仆下人都是杜家带来的,一看少主被打。纷纷拥上前来,张昌宗带来的十多个人立即四下一分,把张昌宗护在中间,刀剑铿锵出鞘,厉声喝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这些人都是大内高手。张昌宗打别人他们视若无睹,有人想对张昌宗不利他们可不答应。他们不但把张昌宗护在中间,还有两个侍卫面朝内侧,看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要杜文天敢还手,他们就要代张昌宗出头了。 今日武崇训举办这场酒宴,杜氏家主杜敬亭也来了,眼见张昌宗一言不发就对他的儿子大打出手。杜敬亭又惊又怒,急忙冲上来道:“张奉宸。我杜家敬你如上宾,你何故殴打我儿?” 张昌宗一顿拳脚打将下去,累得呼呼直喘,他指着杜敬亭的鼻子道:“你这老匹夫就是他爹?张某如今替你教训教训你这个有眼无珠的混帐儿子,你待怎样?” 杜敬亭身份尊贵,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一时脸色发青,浑身乱抖。武崇训赶紧迎上前,抓住张昌宗的手臂道:“张奉宸请息怒,不知杜公子哪里得罪了你,我叫他向你赔不是,切勿伤了和气。” 张昌宗怒道:“张某与他有什么和气,你自己问他,他该不该打!” 杨帆适时闯了过来,一脸讶然地道:“六郎怎么大的火气,这位仁兄跟你有过节么?啊!看他模样好面熟……,六郎,此人好象就是咱们在兴教寺时遇到的那个登徒子啊。” 杜敬亭听的一呆,慌忙问道:“什么登徒子?” 杨帆道:“杨某曾与张奉宸同游兴教寺,见一登徒子在寺中猥亵妇人,张奉宸仗义出手教训过他一番。不知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这个登徒子难道就是你的儿子?” 杜敬亭是知道杨帆真正身份的,一见他这么说,哪里还会不信,他又惊又怒地转向杜文天,厉声喝道:“孽障,可有此事?” 杜文天急急辩白:“父亲,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明明是……” 杨帆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他的话道:“你敢说,在兴教寺时不曾调戏过女子?” 杜文天语气一窒,他当初的确是因为调戏妇人才被殴打,后来的种种恩怨皆因此而起。但他这时哪肯承认,他想出言反驳,却因为被杨帆一声大喝点破丑事,语气为之一顿,神色也有些变化。 围观的宾客哪个是没见过世面的,只看他的神情发虚,就知道杨帆所言不假,不禁交头接耳,露出鄙夷神色。杜敬亭万没想到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的儿子竟在外面干出这样的丑事,他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这个孽子,真是丢尽了我杜家的脸!” 杜敬亭说着就向杜文天冲去,却被杨帆拉住,一闪身抢在他的前面,杨帆伸手一扶,拇指在杜文天的麻筋上一扣,杜文天只觉半边身子酸麻,不禁闷哼一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杨帆低声道:“你敢当众胡言,张奉宸就敢当众杀人!” 杜文天看见那几名大内侍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心中一寒,哪还有当众喝破“真相”的勇气。 杨帆这句话又疾又快,而且是借着弯腰扶他的机会在他耳边说的,旁人全无察觉,杨帆扶起杜文天,对张昌宗朗声道:“六郎,今日可是武驸马宴请宾朋的好日子,你总该给武驸马几分面子吧,这事算啦。” 张昌宗方才也是气火攻心,这才不计后果地出手,这时见杨帆向他暗暗递来眼色。忽然醒悟起来,也怕杜文天被逼急了当众令他难堪,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杨帆打个哈哈,又对杜敬亭道:“当日之事,说起来也只是令郎少年慕艾,忽见心仪的女子,举止有些失措,只是张奉宸素来急公好义。插手过问时与令郎起了冲突,今日相见才没压住火气。大家既然相熟,此事就不要细究了吧。” 他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杜文天是个登徒子,在兴教寺里猥亵良家妇女,这时又说他当时只是举止失措,解释的根本毫无诚意。不只杜文天气的发昏。就连杜敬亭也被他堵的不知该答对。 李裹儿暗暗冷笑:“你以为借了张昌宗的手恐吓他会有用么?那番传言早已散播出去,只等我逼着上官婉儿现身,叫这满堂宾客亲眼看见她身怀六甲的模样,到那时你冤与不冤都百口莫辩了。” 直到此刻李裹儿还以为杜文天散播的谣言中那个令上官婉儿怀孕的男人是杨帆,她怕杜文天隐忍不住坏了她的大事,便向杜文天丢了个眼色。打圆场道:“大家给本宫一个薄面,此事再也休提。” 杜文天对李裹儿那真他亲爹还听话。一见李裹儿的眼色,只好忍气吞声。杜敬亭见此情景,更加认定儿子调戏过良家妇女,虽说不是多么大的罪过,终究有辱门风,显得他杜某人教子不严。 杜敬亭满心羞愧,却也不好再当众教训儿子。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骂道:“你这小畜牲。如今看在公主和驸马面上,暂且放过了你,等回府去老夫再跟你好好算帐!” 武崇训赶紧上前攀住张昌宗的手臂,向迎上来的各位客人一一介绍,众人也不想让杜敬亭太过难堪,都佯装不知此事似的高声寒喧,随即众星捧月般把张昌宗迎往大殿。 杜文天望着张昌宗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忠仆陈佳赶紧奉上一方手帕,杜文天擦擦鼻血,心中恨意更盛。本来李裹儿让他做那件事时他还有些犹豫,此时却是再无顾忌了。 殿上宴开,大家谈笑风生,都刻意避开了方才那件事,不过可以想见,樊川杜家公子调戏民女又被张昌宗暴打一顿的事宴后必定会传遍长安。杜敬亭脸上无光,只坐了片刻便声称身体不适,向公主和驸马告辞。 武崇训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也没有挽留。杜敬亭出了大殿,本想找来儿子再教训一番,向几个家仆一问,却无人知道他的去向,杜敬亭只道儿子没脸见人已经先行离开,便气愤愤地登车离去。 宫室一角,陈佳提着一只油桶费力地走过来,拔开塞子,又迟疑回头道:“公子,真的要点吗?” 杜文天脸上带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一脚蹬翻油桶,将一支火把向前狠狠一掷,一道烈焰“蓬”地一声燃烧起来,火光熊熊,映着他狰狞的面孔,这才咬牙切齿地道:“点!” 今日宴请宾朋的人是安乐公主和武崇训夫妇,但是不管是相王五子还是武崇训夫妇,都不是这场宴会的,张昌宗既然到了,想不喧宾夺主都难,众人轮番敬酒,杨帆捱了许久才等个机会走到他的面前。 张昌宗看了他一眼,道:“坐!” 杨帆在他身旁叠足坐下,张昌宗端起酒杯,盯着殿上翩跹欲飞的两行舞姬,低声说道:“方才你何必拦我,叫我一剑把他杀了岂不一了百了,杜家又怎么样,杀也已经杀了,他们能奈我何!” 杨帆呷了口酒,向轻抛绿袖,朝他媚眼飘飞的领舞美人儿还个笑脸,低声道:“六郎以为此事只是杜家公子挟怨中伤那么简单么?” 张昌宗神色一动,缓缓扭过头来,问道:“什么意思?” 杨帆道:“那个登徒子真有胆量与六郎为敌?再者,此事就算传遍民间,又如何传到深居九重宫阙的皇帝耳中?皇帝若不知道,对二郎你又能有什么损害?可他有本事面谒天颜么?” 张昌宗目芒蓦然一缩,醒悟道:“你是说……他背后有人?” 杨帆没说话,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张昌宗脸色一变,突然转首看向武崇训,满眼杀气。武崇训正细心地挑去鱼刺,把一块鱼肉殷勤地挟到安乐盘中,全未注意张昌宗凶狠的目光。张昌宗收回视线,低声问道:“你说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杨帆道:“杨某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要等!” 话犹未了,一阵硝烟忽地从殿后卷来。宫中帷幔重重,建筑又多为木料,再加上有油助燃、有风助势,是以烧的极快,杨帆猛一回头,火舌已在眼前。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六章 图穷匕现 安乐公主用以宴请宾朋的这座宫殿叫碧游宫,是大兴苑内最大的一处宫殿建筑,整座宫殿未用一颗钉子,全部用镶嵌榫卯的方式建造而盛。 这座宫殿自大隋仁寿二年落成至今,接待过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还有数不清的后妃宫嫔乃至皇帝国戚,一直完好无损,可是此刻它却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 火焰飞腾而起,热力扑面炙人口鼻,众人只能一退再退。负责管理禁苑的长乐监、东监、西监的大太监小太监们纷纷闻讯赶到,就近从碧波池中汲水灭火,可是那宫殿全以木制,一旦燃烧起来火势便不可遏制。 烈焰蒸腾之下周围数十丈内都无法站人,有几个胆大的太监强行靠近一些,头发立即被烘的焦糊蜷曲起来,就连双眼也无法睁开,这样如何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火把整座宫殿渐渐吞噬。 张昌宗望着高如小山的熊熊烈焰,抚掌赞叹道:“好大的火,只可惜还是不及洛阳‘明堂’和‘天堂’大火时壮观。” 杨帆斜着眼乜着他,心道:“这厮当是在放焰火么?偌大一座华美壮观的宫殿说没就没了,似乎他还看的意犹未尽似的。” 杨帆转回头来,望着那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宫殿,惋惜地一叹。忽然,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杨帆蓦地闪目向那道目光看去。李裹儿急急收回目光,转头他顾,仿佛根本不曾看过他似的。 但她目光收的虽快,杨帆还是捕捉到了少许,那是一抹兴奋而妖异的目光。碧游宫大火,她为何要看我?为何她的目光那么诡异,杨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轰!” 一根巨大的梁柱倒坍下来,溅起火星无数。火焰先是一沉,继而燃烧的更加猛烈,一面宫墙摇摇欲坠,终于也在大火中轰然倒坍,扑面而来的烈焰逼得众人连连后退,一直退出十多丈外这才能站定身子。 那座巍峨庄观的宫殿。终于被烧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火虽然还在燃烧,但是直冲云宵的火光已经渐渐萎缩下来,匆匆赶到的禁苑总监大管事罗善乾一看这副情形,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抖着白白胖胖的双下巴。如丧考妣地道:“完啦,完啦。碧游宫全完啦,这么大的罪过,老公我如何承担的起呀……” 长乐监管事杨青风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灶坑里爬出来的小鬼似的凑到罗善乾面前,哭丧着脸道:“罗公公,碧游宫失火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罗善乾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力气。那么滚圆肥胖的一个身子,居然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把鱼泡眼用力一瞪,尖声喝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个混帐东西,光天化日的怎么就让碧游宫失了火?” 杨青风叫起了撞天屈:“罗公公,这可怪不得我呀,我是负责大兴苑不假,可是我也不能时时守在碧游宫里呀。” 罗善乾抡圆了给他一个大嘴巴,扇得杨青风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罗善乾尖声斥道:“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好端端的碧游宫为何会失火?是天干物燥引发天火还是怎样,你总要给咱家一个说法,否则你杨青风休想脱了干系!” 罗善乾一边说,一边向他挤眉弄眼,他那张胖胖圆圆白白净净的脸如同褪了毛的大号猪头,脖子轻轻一晃,双下巴就颤颤巍巍不停,一双有些浮肿的鱼泡眼,还非要弄出呶嘴拧眉的暗示表情,当真难为了他。 杨青风一看罗善乾小眼频挤、嘴角直歪,还以为他被碧游宫大火气中风了,怔了一怔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嚷道:“昨儿个这里才下了雨,哪会天干物燥,这……这分明是厨下不小心,遗失火种引发火灾。” 罗善乾暗暗松了口气,这厮总算不是太蠢。 罗善乾像只圆滚滚的肉球儿似的跑到安乐公主身边,作揖道:“公主,碧游宫好端端的怎会起火呢,这分明是杜家带来的那些厨子不小心引发的火灾,若是朝廷追究下来,还请公主为奴婢做个见证。” 安乐公主把杏眼一瞪,娇斥道:“本宫今日大宴宾朋,本来极开心的事,如今都被这场大火破坏了。你们这些阉人,看管不善引发火灾,险些葬送了本宫的性命,现在还要推诿于人么?” 罗公公身上裹着一袭绿袍,绷的紧紧的,后脊处已有汗湿的痕迹,如今一听安乐公主似乎要包庇杜家厨子,把帐算到他们头上,心中又急又怕,更是汗出如浆:“殿下,这碧游宫可有年头了,从来不曾出过半点事情,如今无缘无故起了大火,自然是厨下用火不慎造成的,殿下要为奴婢做主啊。” 杜文天听了怒不可遏,上前说道:“依着公公的意思,这火灾要怪罪到厨下去了,可是看那火头起处,分明不是厨下的位置。” 杨青风道:“这大殿里到处悬挂着帷幔,俱都是易燃之物,一点火星就能引燃。起火处虽非厨下,难道就不能是厨下散落火种引起的大火么?如今正是白天,未点火烛,碧游宫中唯一的火种就在厨下,不是厨下失火还能是谁?” 今日赴宴的还有长安宫城的几位管事太监,他们与罗公公和杨公公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即便没有交情,也知道这事儿若是摊在罗公公头上必是极大罪过,他们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兔死狐悲之下,自然也要站在罗公公一边。当下几个管事太监就迎上来,帮着杨公公理论起来, 陈佳混在一群厨子中间。低声道:“你们听见了吗?这些阉奴想把罪责推到你们身上呢,这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从几家大馆子里聘来的二十多位厨子一听陈佳说这帮没卵子的阉人要把失火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不禁又惊又怒:“像话吗!你们在殿上醉酒笙歌、寻欢作乐,我们在厨下烟熏火燎、挥汗如雨,出了事你们还要推到我们身上?” 一帮悲愤交加的厨子马上冲到安乐公主身边,跟一帮没卵子的阉人理论起来。膀大腰圆的厨子嗓音厚重如洪钟大吕,喉音尖细的太监声音清越如薄磬轻鸣,两下里各说各理。寸步不让。那些厨子都还系着围裙,有的逃命时还没忘了拎着饭铲,激愤之下也都挥舞起来,瞧着煞是壮观。 张昌宗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越看越是得趣,杨帆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站在那儿,看着吵的面红耳赤的双方,菱唇微微翘起,勾起一抹诱人的弧线。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向后招了招手。任威马上走到他的身边,杨帆对任威附耳低语了几句。任威先是一怔,随即便点点头,匆匆走出人群,策马飞奔而去。现场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去。 眼见火灾现场打起了官司,众宾客都有些无所适众,几位世家头面人物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由独孤宇代大家出面,来到武崇训的面前。 独孤宇向武崇训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驸马,今日承蒙贤伉俪热情款待,我等不胜荣幸。不意变生肘腋,实在令人扼腕。如今这般模样,我等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诸位宾朋,且请慢行,安乐有话要说。” 武崇训还未点头答应,安乐公主突然抢先说道:“今日突发意外,扫了大家兴致,安乐也遗憾的很。我皇祖母迁都在即,不意今日碧游宫却毁于大火,皇祖母闻听定然不喜,安乐想起来也是心中惴惴。 说起来,这长安的宫室禁苑,目前俱归上官待制管辖着,如今宫监和坑饪各执一辞,安乐年轻识浅,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了。安乐以为,此事应禀明上官待制,谁是谁非,听凭上官待制发落。 只是一来事关重大,安乐唯恐说不明白;二来今日主持饮宴的就是安乐,细究起来,安乐也有责任,怎好去为他人主持公道?三来,杜家今日是攘助本宫操办宴会,本宫即便秉持一颗公心,也难免被人非议有所偏倚,所以想请各位前去做个见证……” 安乐公主侃侃而谈,神色间忽而难过、忽而为难,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痛,说出话来更是合情合理,今日众人都是来赴宴的,一听主人如此为难,怎好再说要离去的话。杨帆听到一半,便明白了安乐的心思,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张昌宗本来一直在袖手旁观看热闹,这时听说安乐公主要领着众人去见上官婉儿,顿时急了,现在上官婉儿哪能见人,一个人都不能见的,何况是这么多人,一旦让他们见到上官婉儿,这事再也遮掩不住了。 张昌宗心中一急,就要冲出去阻止,却被杨帆一把拉住,张昌宗急道:“二郎拦我作甚,要出大事了!” 杨帆低声道:“安乐所言句句在理,六郎想用什么理由拦阻她?” “这……这……我便是没有任何理由,也要拦阻她,上官待制现在不能见人,我就是不许她去,难道她敢与我为难?” 杨帆道:“六郎,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这场大火究竟为何而起吗?” 张昌宗先是一呆,继而大骇,道:“难道说……难道说是她烧了一座碧游宫,就为逼上官待制相见?” 杨帆道:“如今看来,只怕是了!六郎,若是寻常时候,我也相信她不敢冒犯六郎你。可是如今看来,幕后主使分明就是安乐!她为了替兄姊向你复仇,苦心孤诣,不惜焚毁一座碧游宫,如今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你以为她会因为担心触怒于你,就放弃逼迫上官待制见她的大好机会么?” 张昌宗又惊又怒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杨帆忽然附耳对他说出一番话来,张昌宗目光一亮,惊喜道:“此言当真?” 杨帆微微一笑,从容地道:“六郎,杨某与你共谋大事时,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张昌宗哈地一声笑,笑声刚刚冲出腔子便急急忍住,幸好他忍的及时,只发出一个爆破音,这地方烟熏火燎的,旁人还以为他是被烟熏了喉咙。张昌宗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兴奋地道:“那我且忍耐一时,只要让我撑过这一关,哼!” p:诚求月票、推荐票,距离年度作品票投票截止期限还有四天了,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七章 逐步反击 隆庆坊里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的权贵要人集中出现,隆庆池上更是头一回这么热闹,今日赴宴的勋戚权贵足有上百人,再加上他们的随从奴仆至少几千人,浩浩荡荡地登上了湖心岛。 大队人马到了岛上,来到上官婉儿的府邸前,除了本就住在岛上的张昌宗和杨帆,只有安乐公主和他们一同举步上前,因为她是皇室,此番能够动用禁苑宴客,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如今出了事,自然要由她出面。 三人举步上前,张昌宗按捺不住,抢先冲上前叩门,安乐公主乜了杨帆一眼,椰揄地道:“杨将军,你好象有点紧张呀。” 杨帆目不斜视地望着那扇朱漆大门,淡淡地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安乐公主唇角噙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得意,冷笑道:“你以为上官待制今天还能避不见人么?只要她出来,大腹便便的样子还能瞒住谁?众目睽睽之下,此事马上就会传遍长安城,随之流传于坊间的那些传言就会进入这些高官权贵们的耳朵。你认为到了那时候,我皇祖母是会为了保住你,对词臣文士们大肆追查,把这丑闻搞到无人不知呢,还是将错就错,赶紧把你和上官婉儿斩首了事?” 杨帆蓦然扭头看向她,眸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意外和惊讶。李裹儿看在眼中,只当那是他震惊与惶恐的神色,心中更加快意,她得意冷笑道:“你以为。我让人传播你和上官婉儿有私情,仅仅是想败坏你的名誉?你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大错特错!我李裹儿从来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你得罪了我,我就要你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帆没听她后边的狠话,他的思绪异常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谣言明明是说婉儿和张昌宗之间有私情,怎么她言之凿凿地说是我。难道她不是想为兄姊报仇,而是蓄意对付我,可那传言怎么会……” 杨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霍地扭头望去,人群中,杜文天扬着一张指印宛然的脸。正怨毒地瞪着张昌宗的背影,脸上满是得意的冷笑。一刹那间,杨帆就全明白了…… 张昌宗快下从阶上走下来,李裹儿马上迎上去道:“张奉宸,上官待制怎么说?” 张昌宗此前已经得到杨帆暗示,但他毕竟不曾全程参与其事。生怕事情未必会像杨帆所说的那么容易,所以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他先看了杨帆一眼,才道:“上官待制……正在山后击鞠。” “什么?” 李裹儿听了也是一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能骑马击鞠?显然不能!难道杜文天的消息有误?可是无论怎样,她都要亲眼看见上官婉儿的样子才成,李裹儿怔了一怔,马上道:“好!那么我们就去后山!” 李裹儿一转身,手提裙裾急行几步。对静候于前的众多长安官绅权贵们道:“上官待制正在山后击鞠,我等就直接去山后见她吧。杜公子。请上前来,本宫有话问你。” 杜文天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面前,躬身道:“殿下。” 李裹儿转身向山上走,冷冷问道:“你确定当日所见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就是上官婉儿?” 杜文天稍一犹豫,答道:“杜某实不知上官婉儿是何模样。不过,那个以郑婉儿之名捐献香油钱的妇人确是身怀六甲,这是确对没错的。而且,当时另外两个以化名伴她同游的男人确实是杨帆和张昌宗,从三人间的言行举止来看,那个女子的身份地位绝不在张昌宗之下,除了上官婉儿还能是谁?” 李裹儿听了稍稍放下心来,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见了上官婉儿,你给我看仔细些,看看究竟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杜文天刚要点头答应,后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把他粗暴地向外一拨拉,杜文天未曾防备,险些摔个跟头。 武崇训挤过来,对李裹儿低声道:“安乐,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呀?咱们饮宴于碧游宫,不慎酿成了大火,圣人听了固然会不喜,可不该烧也已经烧了,还能怎么样?朝廷是追究内监失职也好,追究杜家聘来的那些坑饪们失火也罢,你堂堂公主身份尊荣,犯得着居中充当判司么?你看,整个长安城的权贵们都被你请上湖心岛了,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 李裹儿横了他一眼,斥道:“我的事,你少管!” 杨帆与张昌宗并肩而行,不安地问道:“二郎,咱们此番当真可以瞒天过海么?” 杨帆道:“不瞒你说,我在长安市上闲游时,偶然看到那精擅幻术的江湖艺人表演戏法儿,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法子,当时叫人学来,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你放心吧,除非他们想搜身,否则绝对看不出真假,你说,他们有理由、有胆子搜上官待的身么?” 张昌宗这才悄悄吁了口气,道:“如此最好。” ※※※※※※ 这岛上所谓的山不过是一道高坡,翻过高坡,就见一片绿草如茵,如绿茸茸的地毯般一直蔓延到山脚下茂密的丛林处。 坡度虽然较缓,但还是贴近树林处最为平坦,所以马球场就设在那里,七八个女子头戴幞巾、脚蹬长靴,手执鞠杖,骑着高头大马,正在球场上驱策争抢,战况看来十分激烈。 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女子抖缰疾驰,突然一弯腰,鞠杖向地上灵巧地一抄,侧身向后击出一球,那红球滑着一道弧线,飞出七八丈远。弹动着滚落地面,堪堪抢位至此的几个女子马上一起争抢上去。 李裹儿刚一翻过山坡,看到击鞠的人群,马上就在人群中寻找上官婉儿的身影,当她看到那个骑枣红马的俏丽女子时,一下子就站住了脚步,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她一站住,尾随其后的千百号人登时也都站住了。 虽然离的还远,可是看那五官轮廊。骑枣红马的那个女子分明就是上官婉儿,她衣带飘飘、策马驰骋,纵横来去,看那矫健灵活的身姿以及她弯腰仰身时不堪一握的小蛮腰,谁敢说她有孕在身? 李裹儿霍然扭头向杜文天看去,杜文天也有些惶惑了。正在马上击鞠的那个女子,确实像极了他那日所见的大肚妇人,虽说他们此时站在山坡上,距那马球场还远,人物五官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场上一共就七八个人。除了此女再无一个与那日所见妇人相像。 此时李裹儿已经无暇再向他确认了,事已至此。不管杜文天所言是真是假,她都得把这场戏深下去,李裹儿长长吸了口气,举步向坡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自心中暗暗生起一丝庆幸:“幸好我先找了借口,留了退路。不曾与她公开撕破脸面,否则今日之事怕是难了了。” 那个红球在几个女子的争抢下。忽然又被击到“上官婉儿”身前,“上官婉儿”挥起球杖,策马去抢,眼看就要冲到球前,忽然看到坡上有大队人马走过来,她似乎怔了怔,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可是那几个猛冲过来抢球的女子却来不及停下了,她们的胯下马与“上官婉儿”的马重重地撞在一边,只听战马嘶鸟,“上官婉儿”一跤从马上摔下来,滚了几圈儿,摔到林边草丛中。 那几个击鞠女子慌忙从马上跳下,纷纷抢上前去。李裹儿居高临下看的清楚,那“上官婉儿”虽然摔下马去,翻滚了几圈,一直摔到林边及膝高的草丛里,但是依旧可以看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脱离自己的视线。 几个击鞠女子七手八脚地把“上官婉儿”扶起来,“上官婉儿”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扭了腰,只见她一手叉腰,佝偻着身子,只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便摆手站住。当下又有人扬声大喊,便有车夫自鞠场旁边驶来一辆翠幄清油车,那几个女子又把她搀上车去。 李裹儿带着人匆匆赶到时,上官婉儿已经在车中坐定。 时值夏日,轻车的帘子都已高高卷着,车子里面一片通透,看的清清楚楚。方才骑马击鞠的那个人确实是她,落马受伤被搀上车去的那个人还是她,她……她的模样……,半点没错,确实就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似乎还有些痛楚,她一手轻叉小蛮腰,一手按在侧立在窗边的扶手上,黛眉轻颦,似乎对李裹儿带了这么多人上岛有些不解:“安乐公主,武驸马。啊!张奉宸、寿春王、衡阳王,你们几兄弟也来了啊。” 婉儿向他们打起招呼:“婉儿刚刚跌了一跤,岔了内息,不能下车相见,还请各位恕过婉儿无礼!” 张昌宗和武崇训连忙拱手,直说无妨。李成器五兄弟对上官婉儿态度更是恭敬,向她拱手长揖,礼数十分周到。 上官婉儿疑惑地看看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看到那些内宦太监和系着围裙拎着锅铲的坑饪大厨时目光尤其惊奇,只是以她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向人好奇地打听这些人的来由。 武崇训并不知安乐公执意要见上官婉儿的真正目的,他向上官婉儿打个哈哈道:“上官待制,今日我夫妇大宴宾朋,您可是我们夫妇最重要的客人呐,待制不是说偶染小恙,不能前往么,怎么却在这里击鞠打球,英姿飒爽的。” 上官婉儿苦笑道:“武驸马,你这话可说错了,婉儿如今可不正是偶染小恙么?” 武崇训听了忍俊不禁,不觉笑了起来。 上官婉儿与他说笑几句,又把神色一正,道:“婉儿性喜清静,实在是不适合太过喧嚣的场面,如果是吟诗作赋、结社游嬉,婉儿自当欣然前往。可是一听是偌大的饮宴场面,便避之唯恐不及了。再者说。婉儿终究是个内臣,有着诸多不便,还望武驸马体谅。” 武崇训笑道:“上官待制客气了,武某安敢怪罪?待制的伤势可严重么,要不要请个医士来看看?” 上官婉儿浅浅一笑,道:“不必了,不过是扭伤了腰,待我回去敷些活络药膏,再让小苗为我按摩一下就好。小苗的按摩可是学自太医署的梁大国手。手法高妙不在太医署四大按摩师之下呢,连圣人都喜欢让她按摩助眠。” 两下里攀谈的时候,李裹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努力想要找出点可疑之处,可是她从婉儿身上,真的找不出半点纰漏。她的模样不但与上官婉儿一点不差。就连她的声音都丝毫无误。 此刻她就坐在榻上,因为身穿一袭胡式骑服,健美婀娜的体形一览无余,那小蛮腰儿细细的,哪有半点孕妇模样。 安乐也有一辆这样的清油车,所以她很清楚这车的构造。这种夏季所用的清油车,左右两边和后边都是一层薄薄的厢板。就是上官婉儿臀下的坐榻都不是箱式的,而是空心木板,哪里还有藏人的地方。 当然,安乐的重点都放在婉儿身上,也没对车子做太多打量,因为她根本就不曾想过偷梁换柱,找一个和上官婉儿一模一样的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上官婉儿与武崇训客套几句。主动拉回了正题:“公主与驸马不在大兴苑与众位宾朋饮宴,却大张旗鼓的来到这湖心岛作甚?” 李裹儿狠狠地盯了呆若木鸡的杜文天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道:“待制,本宫今日在大兴苑的碧游宫里设宴款待宾朋,谁料乐极生悲,碧游宫突然失火,抢救未及,现如今整座碧游宫都毁于一旦了。” “什么?” 上官婉儿大吃一惊,李裹儿看的清清楚楚,上官婉儿一惊之下,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可她臀儿一抬,牵动了腰伤,这才哎哟一声复又坐下,紧张地道:“公主说碧游宫被焚毁了?整个碧游宫都毁了?” 李裹儿眼见如此模样,心各大上官婉儿绝对没有问题,心中对杜文天真是又恼又恨,只得勉强答道:“是!现如今禁苑诸监与当日聘来的坑饪们各执一辞,苑监说是因为灶下散落火种这才酿成大祸,坑饪们说是因为内监看顾不善,意外焚毁宫殿。事关重大,安乐不敢武断,只得前来求见上官待制,现如今宫苑各处,俱由上官待制管理,还请待制评断这番公案。” 上官婉儿叹息了一声道:“碧游宫火起,本是谁也不愿见到的。如今宫室已经焚毁,公主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此事婉儿自会禀报圣人,圣人向来慈悲,定会从轻发落。只是,这起火的缘由还是要查个明白分清责任的。婉儿扭伤了腰,现在不宜赶赴火场,再者说,这种事婉儿也不在行,据我所知,禁苑诸监是归司农寺管辖的吧?” 禁苑监正罗善乾赶紧上前道:“是,禁苑诸监都隶属于司农寺。”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好!那就让司农寺出面,勘探火场,查明原委。此事既然还牵涉到外聘的坑饪,为求公道……,刑部和洛阳府可有人在么?” 陈东和柳徇天马上上前拱手道:“见过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颔首道:“有劳刑部、洛阳府与司农寺官员联手勘察火场,查明原委,厘清责任。” 二人连忙答应下来。 杜文天站在人堆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得车中所坐的婉儿,的确是那天在司农寺所见的那个妇人,可是她的肚子怎么没了?杜文天逡巡着脚步越靠越近,想要再看个清楚。 杨帆一直在盯着他,这时向一身骑装的树小苗悄悄递了个眼色,树小苗突然跳将出来,作恍然大悟养道:“咦?此人不就是在兴教寺里大胆调戏于我的那个登徒子么?” 杜文天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自己叫破此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树小苗已怒气冲冲地道:“当日是你逃得快,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姐妹们,揍他!” 兰益清、高莹等女抡起手中的鞠杖,劈头盖脸就打将下去,杜文天还待解说,众女子哪里给他机会,这一通打,打得杜文天头破血流,抱头鼠窜,那几个女子不依不饶,一路追杀下去。 旁观众人这才明白,难怪张昌宗在大兴苑见到杜文天会大打出手,原还奇怪他哪来的这种行侠仗义的胸怀,敢情是因为他与上官待制交情深厚,杜文天这厮不开眼,调戏上官待制的身边人,这才挨了打。 上官婉儿的脸色沉了下来,向武崇训问道:“武驸马,方才那人是谁?” 这时,杜文天已抱头逃上高坡,被高莹一杖打中双腿,痛呼一声滚了下去。杜文天人品低下,调戏妇女,本来不关武崇训的事,但他今日也算是武崇训的客人,何况武崇训就住在他的府上,所以也觉得颜面无关。 武崇训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杜文天的身份,上官婉儿淡淡地道:“驸马虽好结交朋友,可是这等人品低劣的小人,还是拉开些距离才好。婉儿受了伤,要回府歇息,就不送各位了。” 众人本来就只是来做个见证,原本他们就觉得李裹儿有点小题大作,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如今婉儿已经做出处置措施,又因为见到了调戏她身边使女的登徒子拂然不悦,众人还杵在这儿自找不痛快么,当下便纷纷告辞离去。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跟杨帆有交情,张昌宗自恃身份谁也不送,杨帆却是要送一送的,他把众人送到离岛的路口方才返回,杨帆没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去了婉儿的住处,这一次他是打着探问伤势的幌子,自然可以公开登堂入室。 杨帆来到后宅,刚刚走出竹林,就见张昌宗一头撞了过来,杨帆急忙把他扶住,笑道:“六郎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 张昌宗气喘吁吁地道:“坏了坏了,上官待制这番折腾好象动了胎气……她……她就要生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八章 黛儿 高莹和兰益清守在后院门口,七八名宫娥在房里进进出出,时而想起这个要取、时而忘了那个要拿,就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这也不怪她们,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未出阁的大姑娘,哪懂这些事,而且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自然乱了章法。 上官婉儿和古竹婷在击鞠场上演出了一场特殊的双簧。 马上击鞠的那人是古竹婷,她只能扮出六七分神似,但是远观时足以乱真。清油车里设有夹层,采用了幻术表演所用道具的相同设计,可以让人产生视觉错误,婉儿提前就已藏在车中。 古竹婷佯装落马受伤,被扶上车子后,两人就联手上演了一出精妙绝伦的“换头术”,众人看到的身子是古竹婷的,而头却是上官婉儿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古竹婷在短时间内本来很难掌握难度这么大的幻术,但是她的柔术和遁术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可是那车箱夹层的空间毕竟有限,婉儿已大腹便便,在那里面委曲的时间太久了点,她本来就到了临产期,这一来不免动了胎气,腹中的婴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如今施展妙手为她接生的人还是古竹婷,古竹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上阵,此刻已是汗流浃背。 婉儿是顺产,远没有上次小蛮一般凶险,但是上次古竹婷为小蛮接生时和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大的也好小的也罢是死是活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这一次不同,她已经是杨家的人,如果这母子俩万一有个意外,那就是折在她的手上。正所谓关心则乱,再加上六月天气着实热了些,古竹婷额头的汗水一点也不比正痛呼分娩的婉儿少。 杨帆和张昌宗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桌上摆着葡萄酒、酸奶和镇暑解渴的酸梅汤,不过杨帆一口没碰。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能表现出特别的关切和担心。可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室内,随着房中隐约传出的每一点动静、随着每一个匆忙进出的宫娥,他的心就时而揪紧、时而放松。 张昌宗翘着二郎腿,用银夹子夹起两片冰鱼儿丢进琉璃高足杯,轻轻摇晃着殷红的葡萄美酒,道:“这一关总算是捱过去了。如今上官待制正在分娩,只等孩子一生下来,便再没有任何把柄叫人抓了。” 杨帆向门扉掩合处深深地望了一眼,忍不住说出了一句心里话:“但愿她母子平安。” 张昌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虽然老话儿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生死关,可也没那么巧就会发生在上官待制身上吧?那么多的女人生孩子,还不是都平安无事么。嗳。对了!二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在眷顾咱们?” 张昌宗突然在石案上拍了一掌。一脸的兴奋。杨帆不明白他一惊一乍的在说什么,有些纳罕地问道:“上天眷顾咱们什么啦?” 张昌宗笑道:“你看,今儿让他们亲眼目睹上官待制跌伤,万一上官待制过不去这道坎儿,闹个一尸两命,咱们总得对外边有个交待吧?到时正好用上这个理由,嘿嘿。跌出了内伤,当时没看出来。这说法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吧?” 虽说婉儿与他无亲无故,怎就能说出这么凉薄的话来,杨帆正是忧心如焚的时候,听他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就如咒他妻儿早死,心中顿时一怒,双拳攥紧,他强行克制,这才忍住,转头看向房门处。 张昌宗自觉失言,又见杨帆没有丝毫回应,更加觉得没趣。他干笑两声,把话题岔开道:“我还真没看出来,李家居然有安乐这样的人物,不简单啊,居然想法子坑我,这一次我平安无事,接下来她就该有事喽。” 杨帆淡然道:“因六郎一言,武家死了一儿一媳,李家死了一儿一女,如今武李两家皆视你如寇仇,六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张昌宗哈地一声笑,仰起下巴,傲然道:“仇已经结下,就算我肯罢休,他们肯罢手么?官场和商场不同,商场上那是和气生财,官场上那是要么不斗,斗就要毫不留情,彻底把对头斗垮,那才没有后患。” 张昌宗看了一眼杨帆的侧影,又放低声音,若有所指地道:“在官场上要交朋友,也得立场分明!敌就是敌,友就是友,若是三心二意两面三刀,想一脚踏几船,最后的结果一定最先被干掉。” 冰鱼儿在酒中渐渐融化了,张昌宗呷了口酒,漫声道:“两个人如果要决斗,可是观战的人群中却有人立场不明,随时都可能从背后捅人一刀,你却不知道他会捅谁,要一决胜负的双方肯定先把他清理出去,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没想到一向谈不上什么权谋智慧的张昌宗今天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还旁敲侧击地想拉拢他。官场混久了,哪怕是耳濡目染,果然还是会学到一些东西。张昌宗今日有这番话,大概是因为他们二人今日联手摆了安乐公主一道,而安乐公主一肩挑着两家,背后是李氏和武氏,所以觉得很有机会把他拉到自己一边来。 杨帆心道:“你这比喻倒是不错。可是,你以为你是场上决斗的那个人么?这个擂台,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能登台的,只能姓武或者姓李,你才是那个需要被决斗双方最先清出场的人。” 杨帆不好没有丝毫回应,他正斟酌该如何回答张昌宗这句话,房门忽然开了,树小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颊嫣红如桃,额头细汗打湿了秀发,兴奋的结结巴巴地道:“生……生啦!母女平安!” 一阵响亮有力的婴儿哭声伴着树小苗的这句话从房中飘了出来。树小苗这句话是冲着杨帆说的。这个院子里除了张昌宗,还有谁不知道杨帆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好!好啊!” 杨帆说着,几乎要跳起来发出一声欢呼,可他脚尖刚刚一颠,忽然想到张昌宗就在身边,忙又硬生生忍住。他想要立刻冲进房去看看他的女人和孩子,可是身子刚刚向前一倾,还没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马上又想到了张昌宗。 任何过于热切的表现。对他在而言都是不合适的,都不符合他现在的立场和身份,但他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身形先是一拔、复又一倾,再想故作平静业已不能。杨大官人的急智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身形风车般一旋。就握住了张昌宗的手。 杨帆紧紧地握着张昌宗的手,激动地道:“太好啦!圣人交待给咱们的事情终于办好了,哈哈哈,六郎,现在你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昌宗眼泪汪汪地咧着嘴,吃力地道:“放……放手!痛!痛!快放手!痛死我啦!” 两个人从婉儿府上走出来时。杨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对张昌宗道:“今日赴碧游宫之宴,因为一场大火。可是没有吃好喝好。紧接着又来岛上一番折腾,出了一身臭汗,我且回去沐浴一番,今晚再请六郎畅饮。” 张昌宗甩着火辣辣红通通的手掌,呲牙咧嘴地道:“好!张某也要回去沐浴一番,咱们晚上见。” 两个人都住在柳徇天府上,一个住东跨院。一个住西跨院。杨帆这个院子外面隔着十余丈远就是婉儿所住院落的外墙。杨帆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院子,一刻没停就逾墙而出。片刻之后,他已经喘息着出现在婉儿的卧房。 卧房中虽然仍显凌乱,可是已经收拾干净了,古竹婷站在房中,看着杨帆,微笑道:“婉儿姐姐母女平安。” “嗯!” 杨帆张口想说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古竹婷一下,力气大的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这才放开她向榻上望去,他看到婉儿躺在榻上,容颜有些憔悴,但是她正甜甜地笑,笑的无比安详、无比满足。 杨帆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异常柔软。古竹婷微微一笑,举步走了出去,顺手把障子门轻轻拉上。 杨帆伸出手,怜惜地擦了擦婉儿的额头,已经有人为她拭过脸了,可还是有细汗又渗出来,杨帆把她的双手完全包合在自己的掌心,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一个花格包袱,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露出半个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小家伙闭着眼睛,睡的极是香甜。她在榻上,就在婉儿身子里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交织成两道暖流,荡漾在杨帆的心头。 杨帆宠溺地目光在孩子脸上留连许久,才转向婉儿,低声道:“是个女儿,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的。” 婉儿柔声道:“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 杨帆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赶紧收声,生怕惊醒了女儿,他放低声音,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婉儿轻轻抚着肚子,低声道:“肚子里空空的,可心里头满满的。” 两个人对望着,忽然同时轻笑起来,笑着把目光同时投向他们爱的结晶。 许久许久,婉儿把柔柔的目光从女儿脸上收回来,对杨帆道:“郎君,给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杨帆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又缓缓移到她的眉宇间,抚着那已描作梅花的疤痕,低声道:“黛儿,就叫……杨黛儿吧!”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最后三天,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三十九章 自掘坟墓 张昌宗回到自己的住处,先写了一封简短的密疏,把上官婉儿诞下一女的消息写下来,吩咐人密报于皇帝,这才宽衣解带,自去沐浴不提。 婉儿刚刚分娩,体力消耗很大,与杨帆说了会话,兴奋劲儿一退,倦意便涌上来,黛儿安静的很,大概是刚出生时一番卖力的哭叫把她累着了,躺在母亲身边一直沉睡不醒,杨帆见状,便让她母女好生歇息,起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古竹婷离开以后,马上乔装打扮去了长安名医沐辉的府上。依旧把沐辉蒙了双眼请上车子,在城中兜了几圈儿,确认无人跟踪,这才绕回湖心岛,让他再次替婉儿切脉探视,开了几份滋补的药方,又将他送回。 古竹婷至此就留在了婉儿身边,有她帮忙照料,要比兰益清、树小苗那几个生涩的丫头强上许多。当然,杨帆也是有意籍此拉近她和婉儿之间的关系,正是一当两便,何乐而不为。 杨帆沐浴之后,换了套轻衫出来,他知道婉儿此时体弱,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虽然总想看看她和孩子,却也打消了今晚再去探望的想法,只吩咐人准备酒宴,今晚要和张昌宗痛饮一番。 杨帆今日设宴,于他而言实是要庆祝爱女诞生、母女平安,只是这个理由不好宣之于众。他刚刚吩咐了厨下备宴,就看到任威快步从外面进来,看他神情,似乎有事。杨帆站住脚步道:“什么事?” 任威神情诡异地凑到杨帆面前,低声道:“阿郎,您交待的那件事情,卑职的人已经打听出了一点眉目。”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杨帆眉头一皱,问道:“我交待你的什么事?” 任威道:“就是杜文天和安乐公主之间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事。今日杜文天挨了高姑娘、兰姑娘她们一顿暴打,逃回去后请了跌打医士上门治疗,照理说,他刚刚受伤。应该在府上静养才对,谁知他竟然离开府邸,跑到一处酒家喝闷酒。 卑职的人觉得事有蹊跷,就重金贿买了一个酒博士,冒名顶替混到他的身边,杜文天酩酊大醉之际说了许多酒醉的牢骚话。虽然他话中不曾提到安乐这个名字,可是说的女人分明就是她。 听他那话音儿,似乎是因为差事办砸了,回府后受到了安乐公主的责骂。他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说什么为了那个女人尽心竭力。府邸送给她住,自甘如同奴仆。为她购物、张罗饮宴,前前后后花费了近百万钱。 结果,如今他盛了长安的大笑话,连他父亲都不待见他,却还受到如此冷遇。从这厮酒醉之际的一番言语来看,他和安乐公主只怕是已经做过男女之事了。嘿嘿,这人还真是个情种。虽然牢骚满腹,却似依旧不能忘怀于她呢。” “情种?不过是色迷心窍罢了。” 杨帆不屑地冷笑了两声。负手轻轻踱起了步子,任威低声道:“阿郎有何打算?” 杨帆沉吟了一下,道:“危机已经解除,安乐那边,接下来就要应对张昌宗的报复,只怕要应接不暇,没时间再来寻我的晦气。至于这个杜文天……” 杨帆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杜文天挑对了合适的时机、挑对了合适的同谋,他有什么资格向自己挑衅。杨帆让人调查此事,本用以此做做文章,但婉儿现在已平安分娩,没有把柄可抓了。 人在喜悦幸福的时候,心境是大不相同的,想到女儿那张可爱的小脸,杨帆胸中的些许戾气都被柔情冲淡了。杜文天经此一败,应该会偃旗息鼓了,他也不想穷追猛打、不依不饶。 杨帆吁了口气,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把盯着他们的人撤回来,不要追究了。” ※※※※※※※ 丽春台上有一座轩厅,这是一座凉屋。 轩厅旁边有一道溪流,流水潺潺,一辆水车被水力催动,一圈圈地匀速旋转着,一个个竹筒循环往复,把清澈清凉的溪水持续不断地浇在一个凌空高架的木槽上,泉水汩汩地流出去,正好浇灌在轩厅伞形的屋顶上。 水向四面蔓延开去,从轩厅的四面雨檐如同幕布般垂落,形成了一道晶莹的水帘。轩厅中因此凉爽异常,与厅外炎热的天气迥然有异。 武则天斜卧在湘妃竹榻上,靠着玉枕,望着厅前一池红白莲花,慢慢啜饮着莲子汤。张易之坐在一旁,轻声为她读着张昌宗的秘奏。 张昌宗赴长安以后,张易之就放缓了《三教珠英》的编撰,把时间腾出来陪伴武则天。他清楚他的权力地位来自于谁,张昌宗不在,他可以把其它任何事都放下,但是绝不可以疏远了女皇,一旦女皇宠爱了别人,他会失去一切。 “婉儿生了个女儿?” 武则天听到一半,笑吟吟地向张易之问了一句,听说婉儿生的是女孩,武则天的心中微微一宽,若是男丁,总是不免叫人多一层顾虑,生个丫头,是她最乐于见到的结果。 张易之微笑道:“是的,圣人。” 一阵风来,凉风袭体,让人神清气爽。轩厅四壁的门窗上,悬挂着来自天竺和波斯的名贵香料制作的香珠串,以及茉莉、素馨等香花穿成的长络,这些香珠和香花串成的帘儿可以阻挡蚊蝇,随风又能送来阵阵清香,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武则天抬了抬身子,张易之赶紧放下密奏,把一个竹制的靠枕移到武则天的身后,换下玉枕。武则天惬意地靠定,阖起双眼,张易之的双手便轻柔地按在她的肩上。 武则天微笑道:“婉儿前番来信。曾经提到过对孩子的安置……” 张昌宗一边为她按摩,一边道:“是!上官待制想请圣人开恩,以郑氏老夫人为她选择继子为由,把这孩子交给她的母亲抚养。” 武则天淡然道:“如今她生的是个女儿,一个丫头有过继的必要么?上官家族能靠一个女孩子撑起门户?” 张易之不明其意,试探地道:“圣人的意思是……” 武则天笑而不语,心中却是轻轻一叹,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对张易之很明显的点拨了。可张易之的政治觉悟比起她想要看到的结果显然还有不少的差距。 张易之没有看到婉儿此举背后的意义。虽说武则天重用上官婉儿,上官家族也以上官婉儿母亲郑氏夫人的名义重新崛起了,但是武则天一直没有为上官氏公开平反,他们的罪名仍在。 上官仪父子是武则天杀掉的,她岂会轻易否定自己的决定。 “这个丫头,很懂得利用机会呢。她想迂回地利用这件事为家族平反。只要朕答应让郑氏夫人为她择立继子,支撑上官氏门户,不就变相地为上官仪父子正名了么?呵呵,这丫头真以为朕老糊涂了,连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都看不出来?” 武则天微笑着想,她虽重用婉儿。也信赖婉儿,但她一直没有把加诸于上官家族的罪名削去。这个罪名还在,就是悬在上官家族头上的一口利刃。只要她想,这口刀随时可以落下,上官家族拿回的一切都会再度被剥夺。 其实,武则天对上官婉儿倒是一直信赖无疑的,这么做也不是想挟制婉儿,这只是作为老谋深算的帝王所习惯采用的一种手段。然而如今经由婉儿意外怀孕一事。武则天对婉儿虽然依旧器重,信任却不如从前了。这样的手段她便觉得很有必要保留。 武则天没有对张易之说出这番话,她已经点拨过了,张易之既然揣摩不透,那么她即便说的更加明白,也无益于他的提高。 武则天淡淡一笑,随口道:“没什么,朕只是好奇,婉儿一向心思缜密,如今怎会百密一疏,就没想过若是生个女儿该当如何?” 其实武则天心知肚明,生女不涉及撑立门户的问题,会更好解决,如果上官婉儿想过继个儿子她都能允许,过继一个女儿自然更加不在话下,婉儿当然不必在秘奏中特意提出生男如何生女如何。 张易之笑起来,道:“想必,上官待制也是觉得如果生了儿子,才好煞费苦心地为他安排一番前程,若是生了女儿,怎么不能把她养大?就没必要太过操心了。女儿嘛,总比儿子少些麻烦。” 武则天笑了笑,突然问道:“此事,杨帆亦曾参与其中?” 张易之警惕地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她仰躺在榻上,神色安详。阳光透过晶莹的雨帘和香花丝络透射进来,映在她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上,本就皱纹浓密的老脸被那斑驳的光影一映,更是沟壑纵横。 张易之突然转过头去,望着迷离的雨幕光影,深深地吸了口香花丝络的淡淡幽香,这才压下心头直欲作呕的感觉。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柔和、恭敬、缠绵,仿佛是在他最爱的女人耳边低诉情话。 “六郎对圣人交待的事情最是上心,可他年纪轻,不曾独自担当过这样的大事,他清楚圣人对上官待制的器重,生怕事情出了什么差迟,自然要格外小心了。再者说,六郎想做这事,总要使人去办。 六郎手下的人未必就如杨帆可靠。两人在延州时一起做过事,有些交情,六郎这才想到请他帮忙。六郎得到消息时,上官待制已经到了长安,六郎是来不及请示圣人,这才擅作主张,圣人千万莫要见责。” 武则天笑起来,她张开眼睛,娇嗔地指了指张易之道:“你呀,朕何曾有片言责怪六郎,只是信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张易之尴尬地笑笑,低声道:“圣人宽宏,可也别把六郎宠坏了。” 武则天又合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依旧交给杨帆去做,让他想个万全的理由,把这丫头收养了吧。” 张易之有些意外地看了武则天一眼,她的唇角纹路很深,透着固执与高傲,张易之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又咽了回去。他想不通女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上官待制生的是个男孩或要多作些考虑,一个女孩儿家,为何不应婉儿所请呢,既然圣人还要用上官婉儿,这顺水推舟的恩惠何不给了她。 帝王心术,张昌宗永远也不会明白。武则天的确常有逆人心思而动的作派,但她这么做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个性刚强,喜欢跟人唱反调,她已站在天下最高处,这么做对她毫无意义。 她之所以如此,只因为一个原因:作为最高权力的掌控者,她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她会附和别人的主张。她要让别人永远都记得一件事:不要对她动心眼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都要由她决定! 武则天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听说崇训和成器那几个孩子都选择在隆庆坊建府造宅,如今做了邻居?” 张易之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是。武则天没有再问,抿起的嘴角却柔和起来。她希望武李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把她的大周江山延续下去,武崇训夫妇和相王五子做邻居,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乐见其成。 武则天想了想道:“五郎,你回头拟一份名单呈上来,一部分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家眷,现在就可以向长安开始迁徙了。嗯,婉儿母亲那里,这一批不作考虑。” “诺!” …… 杜文天自打在兴教寺调戏树小苗挨了一顿胖揍,从此就走了背字运,这些天他连连挨打。在湖心岛被兰益清、树小苗等人一顿胖揍之后,鼻青脸肿的杜文天还没养好伤,就被他爹召回樊川,请出家法又是一顿教训。 杜文天满腔悲愤,他觉得上天待他太不公了,他好心请安乐公主入住杜家府邸,为了巴结安乐前前后后花费逾百万钱,因为安乐被人连番殴打,成了长安城的一个笑话,如今碧游宫火灾责任难明,杜家又要大出血,负责一半的赔偿。 这也就罢了,如果安乐公主能因此念着他的好,他所受的委屈、伤害和羞辱也算有了回报。可是在他失去利用价值以后,连安乐公主也对他不假辞色了。他不甘心,他不愿就此放弃他心中的女神。 杨帆因为爱女诞生,慈悲心发,有意放他一马,但是这世上有些人不会因为你的大度就改变他自己,杜文天就属于那种“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我偏偏要作死”的人物,杨帆想息事宁人了,他却不想!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时当正午,五六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出现在新昌酒家门前,随行的仆从就有数十人之多。 正站在门前挠首弄姿招揽生意的两个美貌胡姬一见这一行人的衣装打扮,发现其中几位公子仅是腰间佩玉就价值千金,知道是些贵介公子,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去,同时向店里招呼。 这一行人都是韦杜柳苏等关中世家子弟,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就是杜文天。杜文天作为关陇大族杜氏家族的长公子,自然有自己的一班朋友,他最近倒了大霉,这些朋友知道他心情不好,今日是特意邀他出来散心的。 这些朋友只知道杜文天在兴教寺调戏过一个美貌女子,不巧那女子却是上官待制身边的使女,杜文天因此被张昌宗和上官待制教训了两次,之后他帮武崇训夫妇在碧游宫大摆筵宴,结果又因大火受到牵累,害得杜家要赔偿一大笔钱,所以心情很不好。 可杜文天心中真正的苦,却是无法对人说的。那日离开隆庆坊后,安乐公主对他的态度与往昔相比便大相径庭了,杜文天受了这么多罪,安乐公主不但没有片言只语安慰,而且开始疏远他了。 倒是不明就里的武驸马,觉得杜家借出府邸给他居住,又替他包揽了碧游宫饮宴的全部费用,是在帮他撑场面,结果却受了株连,要承担复建碧游宫的一半花销,这可是一笔惊人的巨款。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 杜文天色心不死,总觉得自己为安乐公主付出那么多,安乐应该对他投桃报李,可是结果却是安乐公主从此对他再也不假辞色。杜文天这些天就像患了相思病,直到被人拥上高楼,还神思恍惚的。 这个时辰二楼酒客不多,只有临窗的几桌,中间位置全被杜文天等人包下了。杜文天借酒浇愁。酒入愁肠愁上加愁,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今日又恣情放纵,不一会儿便喝的酩酊大醉。 众公子今日聚在一起本来是为了陪他散心,不想还没多久,他就醉的东倒西歪。朱家公子朱洪君便道:“给文天喝点醒酒汤,不要让他喝了。” 朱家在关陇贵族中不是有实力的人家,不过在这些朋友当中,朱洪君年纪最长,而且性情沉稳、做事周全,久而久之。众公子有什么架鹰牵狗、遛马饮宴一类的事情,都由他张罗。大家也愿意听他安排。 朱洪君这么一说,侍奉杜文天的胡姬便赶紧叫人上了一碗醒酒汤,喂杜文天吃了一半,叫他斜斜枕在自己腿上发散酒力。 众公子坐在那儿东拉西扯,扯了一阵荤腔,忽然便有人说到了坊间关于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流言。这个流言经过一阵子的散播,终于从坊间市井传进了高门大户。 朱洪君一听这个话题。马上忙对那人道:“小混啊,这等坊间流言。千万不要乱传,小心祸由口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所说的小混姓武,名武晓珲,虽也家境殷实,还有个叔叔在外地做官,但是比起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子来却只算是第三流的人家,不过豪门公子时常厮混的朋友也不是个个都讲究门当户对的。 这其中总要有几个有眼色、会说话的帮闲人物哄大家开心,武晓珲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他每每跟着这些贵介公子们混吃混喝,众公子开他玩笑,才把他的名字叫成了谐音:小混。 韦家公子韦德睿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明事理的少年,马上接着朱洪君的话头,正色道:“朱兄说的是,那日武驸马在碧游宫设宴,小弟也随父亲赴宴了。之后因失火缘由难以分辨,安乐公主还曾邀我等到隆庆坊面见上官待制。 小弟亲眼所见,当时上官待制正与宫娥策马击鞠,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能骑马击鞠么?何况小弟看的清楚,上官待制纤腰一握,绝非有孕妇人,这等子乌虚有的谣言,切勿人云亦云。” 朱洪君虽被众人敬为大哥,但他家世地位并不算高,所以对人说话倒还委婉,韦德睿年纪虽轻,身份地位却高的很。关陇世家的领军人物是樊川韦杜两家,他韦家地位还在杜家之上,对武小混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武小混被他说的脸色一红,赧然道:“呃……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逗大家一乐。” 韦德睿认真地道:“这种事也能拿来说笑么?这可是败人名节的大事,再严重些,没准就给人惹来天大的祸事。你我家中多有在朝为官的,更该格外谨慎。何况,上官待制也属我关陇一脉,大家休戚与共,不是更该维护么?” 一番话说的武小混面红耳赤,讪然不语。 不想正枕着美人大腿,朦朦胧胧半醉半醒的杜文天却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杜文天一直觉得他的女神不再理他,是因为他提供了不实的消息,可他当日亲眼所见,迄今也不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 人还是那个人,要说没有怀孕,难道以上官婉儿的身份,当时会闲极无聊在肚子里塞个枕头玩么?这个消息就是他散播的,韦德睿却说这是无稽之谈,杜文天可不爱听了,他呼地一下坐起来,往案上“啪”地一拍,大声道:“小混说的没错!上官婉儿……呃!她……她就是与人私通,身怀有孕。” 韦德睿眉头一皱,道:“文天兄,你醉了。” “我没醉,我才没醉!” 杜文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踩在云宵里似的迈着步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儿道:“我……我这里头清醒着呢。那车,那辆车一定有鬼!先前是有人跌落马上。可那人就一定是上官婉儿么? 嘿嘿,我……我看不……不见得。我反复琢磨,越想……越不对劲儿,你说她们骑马击鞠,还要乘车去鞠场么?那鞠场边上,为啥恰好……有辆车子?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一个青春年少,一个百媚千娇,俱都长住宫中,日久生情太……太正常了。嘿嘿……” 杜文天冷笑着转了半圈儿,笑声忽地戛然而止,脸色也刷地一下变了。 楼梯口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张昌宗,女的是上官婉儿。 婉儿今日是去碧游宫察看损失的,以前她不好在人前露面。现在却不怕了,正好借着碧游宫失火一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回来路上,应张昌宗之邀,到新昌酒楼来吃杯水酒,谁想恰好就遇到了杜文天。还听到了他的混帐话。 杜文天见张昌宗气的面孔有些扭曲,不禁打了个哆嗦。酒意吓醒了几分,暗暗叫苦道:“坏了!我怎么……怎么偏就遇上了他们?” “呵呵呵呵……”张昌宗突然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笑得杜文天双腿发软,若不是因为在场有太多朋友,面子实在难以放下,只怕他就要双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了。 张昌宗笑吟吟地看着杜文天。眸中却是冰一般寒冷:“杜公子,张某人和上官待制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请你当面说个清楚,你说我张某人与上官待制有私情,上官待制还身怀六甲?” 杜文天嗫嚅,一言不发。 上官婉儿俏靥苍白,她一言不发,拂袖便走。楼梯下还站着杨帆呢,因那楼梯宽度有限,只宜两人并行,杨帆论身份论地位不及张昌宗和上官婉儿,所以他落在后面。 杨帆没有跟着婉儿一起走,他与婉儿错肩而过,走到张昌宗身边,对杜文天摇头一叹,道:“杜公子,当日杨某邀张奉宸和上官待制同游兴教寺,为了避免声势太大影响游兴,所以俱都穿了便装。你不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仗着你杜家的势力,想要调戏上官待制身边侍婢,被张奉宸教训了一顿。想不到你竟为此怀恨在心。 兴教寺在樊川,你杜家也在樊川,我还奇怪呢,在你杜家的地盘上,让你这位杜家长公子吃了大亏,你怎么会忍气吞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当时吃了亏,未必就没有招呼爪牙试图报复,只是看破了我们的真正身份,不敢出面了吧? 呵呵,我想,市井间这样的谣言,应该也是你使唤人散播出去的了?你对张奉宸怀恨在心,却又无法报复,所以就用这样的谣言来中伤张奉宸和上官待制!杜公子,枉你出身名门,真是无耻之尤!”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叫人真假难辨。张昌宗看了杨帆一眼,心中好不崇拜:“没看出来啊,杨将军不只拳脚厉害,这张嘴巴更是厉害,这一来连谣言一并解决了,正好为我洗刷清白。” 杨帆从张昌宗的眼神中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道:“上官待制气愤不已,可别出点什么差迟才好,杨某追去安抚一番,这里就拜托给六郎了!” 说到这里,杨帆淡淡地瞟了杜文天一眼,无愠无怒,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如果有人执意寻死,他也不会滥施慈悲,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杨帆不是活菩萨。 “二郎只管去!” 张昌宗大包大揽,经过杨帆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个谣言很可能就是杜文天散播出去的。不过,究竟是不是杜文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他而言这是个机会,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洗刷清白。 有这个谣言在,对他而言早晚是个隐患。所以,他今天必须要大闹一场,闹的动静越大越好,如此才能洗刷冤屈清白。洗刷冤屈的关键就是杜文天,因此就算散布谣言的不是他,今天也要证明是他! 两排大内侍卫雁翎般散开,恰如正印官升堂问案。张昌宗向前一走,坐在首席的韦德睿、朱洪君两人便慌忙退到一边,张昌宗在席后坐下,抓起一只锡壶往案上重重一顿,厉声咆哮道:“姓杜的,你可知罪!” p:最后两天,年度作品票投票截止最后两天了,每位读者都有的,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一章 借力打力 张昌宗虽然头脑简单,性情冲动,可他毕竟在宫廷中待了几年,哪怕只是无意中听到看到的一些事情,对他的智商也颇有提高。杨帆那一番话瞬间就点醒了他,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旦涉及到男女私情的谣言,当事人大多会陷于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如果你觉着清者自清不屑理会,旁人会认为你心虚,如果你竭力辩驳,他还是会认为你心虚。说到底,这是因为大部分人心底都有阴暗的一面。 不辩是黑,越辩越黑,你还如何表白自己?现在却是一个绝好机会,杜文天跟他有过节,把谣言的炮制者锁定在杜文天身上,把他的谣言当众挑开,张昌宗就有机会洗刷清白扭转局面。 新昌酒家是长安有名的大酒楼,来来往往的客人非常多,这件事很快就传扬开去,当远在城南樊川的杜敬亭得到消息,急急赶到新昌酒家的时候,新昌酒家门里门外乃至街对面的楼上都站满了人。 杜文天跪在张昌宗面前,两颊已被掴的赤肿一片,他还在用力扇着自己耳光,张昌宗冷幽幽的目光盯着他,张昌宗不说停,他的手就不敢停,而且不敢藏一点力,所谓面子、所谓勇气,在张昌宗的霸道面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开始他还顾忌着尊严、唯恐被人耻笑,但是面对张昌宗的折磨与殴打,面对张昌宗追究的严重后果,他不能不屈服了。当他低声下气地向张昌宗俯首道歉。承认是他散播谣言,是他怀恨在心才恶意中伤时,他就没有勇气对抗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张昌宗能消了火气,让他逃过一劫。这世上总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可以独力应对这个世界,可是当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不是。 武则天对张昌宗的宠爱远在薛怀义之上,薛怀仁昔日飞扬跋扈,王公为他牵马坠镫、庙堂高官说打就打。他曾当街鞭笞御史,他曾军中拳打宰相。二张从不曾有过他这样嚣张的行为,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而是因为他们不是薛怀义那种暴发户。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昌宗就是一个谦谦君子,惹急了他的时候,他的猖狂丝毫不在薛怀义之下。樊川杜家虽然大不如前。却只是相对于它自己以往的辉煌,它仍是一个拥有极大潜势力的政治世家,可张昌宗并不在乎,他是强龙,不怕这条地头蛇。 当杜敬亭匆匆走进新昌酒家的时候,马上看到他的儿子正跪在张昌宗的面前。两颊已经一片赤肿。杜文天神思恍惚,连他父亲走进来都没有看到。他还在卖力地扇着自己耳光,那一记记耳光,就如扇在杜敬亭的脸上。 诽谤罪正式确立是在秦朝,之后汉文帝等曾先后下诏废止诽谤罪,但一直反反复复,直到隋文帝降敕群臣“诽谤之罪,勿复以闻”。诽谤罪才从法律上正式废除,之后的唐宋两朝刑法中都没有“诽谤”这个罪名。 但是律法中没有诽谤这个罪名。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说话,这是人治社会,权大于法,既便律法中明明白白写着这条罪名,是否依法追究又或不去追究也是因人而定,如今没有法律依据,后果轻重更是取决于人。 杜文天谣言诽谤的人是张昌宗和上官婉儿,这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杜文天已经在张昌宗的威逼之下承认一切出自他口,他甚至已经写好供状,画了押,生死都操在张昌宗的手上。 杜敬亭羞愧难当,向张昌宗惭然拱手道:“张奉宸,都是老朽教子无方。这个孽子竟信口雌黄,诽谤张奉宸与上官待制的清誉,老朽实在无地自容,老朽意欲把这孽子带回严加管教,还望张奉宸能高抬贵手。” 杜敬亭什么时候在人前自称过老朽?他如今把身份降的这么低,正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张昌宗的面前,他可摆不出关中大族掌门人的身份,只能向张昌宗低声下气地乞饶。 张昌宗冷笑道:“你想怎么教儿子不关张某人的事。可是你儿子诽谤大臣,那就跟张某人有关了。张某是男人,可以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上官待制可是视名节逾性命的女子。张某和上官待制因为你儿子散播的谣言玷污了名誉,这事怎么说?” 杜敬亭羞惭的无地自容,拱手道:“老朽知罪,老朽愿携这不肖子前往隆庆坊,向张奉宸和上官待制郑重道歉!” 张昌宗冷冷地道:“张某可当不起。你们到隆庆坊,旁人哪知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指不定又会有什么难听的话儿传出去呢。” 杜敬亭心知张昌宗这是要让他杜家当众道歉,如今他的老脸已经被这个不肖子丢光了,再若携子当众道歉,可以想见对杜家声名的损害,可他又能怎样。大错已经铸成,儿子再不争气也是他的骨肉,他能弃而不顾么。 杜敬亭只得忍气吞声地道:“老朽愿意请长安各方士绅名流、勋戚权贵出来做个见证,以正张奉宸和上官待制之名。” 张昌宗仰天打个哈哈,道:“成,张某可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不过湖心岛可招待不下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不巧再弄出一场火灾来,张某人可没钱赔给柳府令。这么着吧,你们杜家不是在安邑坊有幢大宅子么,就选那儿!” 杜敬亭心中一惊,那幢宅子已经借给武驸马了,前几日宴上还说过此事,当时张昌宗也在,他清楚啊,为何要指定在那里摆酒谢罪?稍一转念,杜敬亭便明白过来,敢情这张奉宸宗早就被他得罪了,如今是借题发挥,二罪并罚。 二张和武李之间已经形同水火。他杜家竭力巴结武氏,这不是摆明要跟张昌宗作对么?一时间,杜敬亭心中又悔又恨。 其实他的选择并没错,眼光长远的人都看得出,别看二张如今威风不可一世,但来日之天下,只能由武氏或李氏来做主。他巴结武崇训,就等于是上了武家的船、又拴着李家的船,可谓一招妙棋。 只是。他的算计虽然不错,却漏算了一点:来日必将败落的二张,如今威风还在武李两家之上,他站队太早了,不是他的选择不对,而是时机没有把握好。他不该这么早就摆明立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杜敬亭一定不会过早做出如此明确的选择,可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他按照张昌宗的吩咐去做,就要把武驸马夫妇扫地出门,这样做势必得罪武驸马。如果不这么做。武驸马才是那幛宅子现在的主人,他在那里设宴谢罪算是什么事儿。还是要得罪武驸马,杜敬亭愁肠百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昌宗却不给他多作选择的余地,他站起身,傲然走到杜文天身边,突然飞起一脚,把杜文天踢翻在地。冷冷地道:“张某的耐性可不是那么好,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不能摆酒设宴为张某正名,我会叫你明白什么叫祸由口出!” 张昌宗一甩大袖,扬长而去。 杜文天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叫道:“父亲!” 杜敬亭怒从心头起,抬腿就要把他踢开,吓得杜文天瑟缩了一下,杜敬亭欲哭无泪,只能仰天长叹一声,黯然走下楼去。 ※※※※※※※ 婉儿轻轻拉开衣襟,露出娇弹弹一只**,本来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她怀里的小丫头嗅到了奶香,突然把细细的脖子向力向前一探,准确地吮住了她娇红的奶头儿,用力吸吮起来。 婉儿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格格一笑,抚了抚她的小脸蛋,柔声道:“这个小家伙,真馋。” 杨黛儿吮的很用力,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甘美的乳汁,根本无暇理会娘亲的逗弄。杨帆也停止了说话,微笑着看着女儿。 婉儿把手臂抬高了一些,让女儿吃的更方便,抬头对杨帆道:“我估摸那番谣言还真就是他传出去的。张昌宗那性子不会轻饶了他。如今正好抓住此事叫他说个明白。他呀,是被安乐利用了,可安乐这时未必会保他。”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婉儿凝眸道:“怎么?” 杨帆沉默片刻,道:“安乐利用了他不假,可他也利用了安乐。这个蠢才虽无心机也无勇气,却有自以为是的狂妄。其实,安乐真正想对付的人是我,是杜文天把火烧到张昌宗身上去的。” 婉儿诧异地扬起眉毛,杨帆不等她问,便把那天安乐带人登岛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安乐是想利用他来对付我,他对张昌宗怀恨在心,也想利用安乐对付张昌宗,所以才篡改了安乐交待给他的话。如果不是这样,张昌宗今日就不会强出头,那么在新昌酒楼大摆威风的人就只能换成你了,为夫可没有能力让樊川杜家的人对我服服贴贴。” 婉儿怒道:“郎君对安乐一家何止是救命之恩,安乐一家能有今日富贵,也全赖郎君舍生忘死为之筹谋,安乐竟然睚眦必报,如此对待郎君!” 杨帆笑了笑道:“美丽的蘑菇,通常都是有毒的。颜色越艳丽的蛇,毒性就越大。安乐有美丽出众的仪表,但她的心却不像她的外貌一样美丽,蛇蝎心肠,莫过如是。” 婉儿皱了皱眉道:“不过,她的身份特别,郎君提妨着她就是,却不宜针对她有所举动。” 杨帆道:“她要对付我的话,我还可以容忍,但她试图伤害我的亲人,我就不能打不还手了。她,还有那个杜文天,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知死活。” 婉儿担心地道:“郎君打算怎么做?” 杨帆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按了按女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微笑道:“小宝贝儿还没吃饱么,也不陪爹爹聊聊天,真是不乖!” 杨黛儿打了个奶嗝儿,小脑袋拨愣了一下,不耐烦地甩开父亲的手指,一头又扑到母亲的**上。 杨帆和婉儿都笑了,婉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说就算了,不过你要格外小心,你可不是只有你自己,你还有我,还有孩子,还有这个家,不管你做什么,先要考虑你自己的安全,不能意气用事。” 杨帆微笑道:“我明白,你放心,我要反击,也不一定就得自己冲在前面。” 一大早,工部员外郎萧之辰就带着几个吏员出现在安乐公主府的建筑工地上。相王五子的宅邸还没动工呢,可安乐公主府这边已然大兴土木,干的热火朝天。 如今武氏比李氏势大,长安官员虽大多心向李氏,却不敢有太明显的表现,如今武李两家都在这里起宅子,自然先要照顾武家。再者说,武驸马每天都要来工地上转悠一圈儿,谁敢敷衍。 可今儿一大早,萧之辰刚到工地就出事了,有人在工地上刨出一个盒子,上边写了五个大字:“武驸马亲启!” p:诚求月票、推荐票,年度作品票最后两天,请在《醉枕江山》书页上的书名下方那条红字“评选ta为 13年度最佳作品”处点投票投下,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二章 武大捉奸 武崇训阴沉着一张脸回到杜府,府上管事赶紧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道:“驸马,公主与几位公侯夫人游曲池去了。” 武崇训一言不发,径自走向书房,管事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驸马每次回府第一件事必是问起公主的动静,所以他才不等询问便主动说明,可驸马今天这是怎么了。 武崇训到了书房坐下,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笺,慢慢展开,看着上面的字,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变成铁青色,眸中却隐隐泛出几分嗜血的寒芒。 信笺上只有一句话:“安乐与杜文天有私。” 武崇训不想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又由不得他不信,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用“我相信她”作理由便根本不查不问。武崇训死死地盯着那张信笺,良久之后突然恶狠狠地把信笺一团,厉声喝道:“来人!” 照理说,公主府上下都是公主的人,驸马类同入赘,对公主府的财务权、人事权等各项事务都没有话事权,但是武崇训这个驸马本身是郡王,与普通的驸马大不相同。 而且,安乐回京时间尚短,不像太平公主一样身边早有一套完整的班底,何况她又性喜奢靡、注重排场,所以安乐公主府倒有一多半是武崇训带来的人。 安乐公主陪嫁的奴婢多置于内宅,武崇训的人则大多负责外宅。双方虽有混淆,侧重却有不同。武崇训的两个心腹家将进入书房不久便悄悄离开了,很快,安乐公主身边的宫娥清儿便被他们悄然拖进书房。 清儿是安乐公主出家时作为皇室的陪嫁来到公主府的,她被两个杀气腾腾的侍卫拖进书房时就已吓得手软脚软,两个侍卫一松手,她就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对武崇训颤声道:“驸马爷,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 武崇训慢慢抬起头。眼神幽幽,仿佛燃烧的两簇鬼火:“你没有犯错,只是本王要问你一件事情!你要老实地回答本王。答的好,饶你不死,如果你有半句虚言……” 武崇训慢慢站起身子,扶案前倾。森然道:“我杀你全家!” 清儿骇的花容失色,慌忙叩头道:“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驸马爷开恩!” 半个时辰后,杜家后院里,一个青衣侍女走到井边。伸手拎过水桶,挂上铁钩。刚要顺进井里,可她随意地往井里看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仓慌间险些失足落入井中。她仓惶后退,凄厉地尖叫起来:“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掉到井里啦……” 后宅里许多侍婢内监闻声跑来,有那胆大的凑到井边探头一看,只见清儿半沉半浮地仰在井水里。一双惊恐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 天下间没有绝对的公平,既便是父母之爱也是一样。虽然都是自己的骨血。可做父母的总会有最偏爱的一个。杜敬亭妻妾成行,不管嫡子还是庶子都不只一个,可是在他所有的儿子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杜文天。 即便是杜文天现在让整个杜家成了长安无数人背地里耻笑的对象,又害杜家把今年四分之一的收入用以赔付碧游宫的损失,在杜敬亭的心中,依旧没有哪个儿子能够取代杜文天的位置。 但是杜文天闯出这么多的大祸,总要对家族做出一个交待,再则杜敬亭虽然疼爱杜文天,还是非常生气,他生气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似乎是作为对谣言的回应,上官婉儿最近频频现身,上次在新昌酒楼时就有许多人亲眼见到过她,关于她身怀六甲的谣言不攻自破,杜文天也不敢再继续坚执己见咬死这件事了,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攻击别人而是撇清自己。 他想应付自己的父亲还是很容易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在和外人打交道时显得很低能、很愚蠢,被人像傻瓜一样哄得团团乱转。可是他回到家里,却能花言巧语哄骗他的父母,把在外人面前很精明的父母糊弄的像喝了**汤似的。 杜文天向父亲承认,说他在兴教寺时确实看见一位容颜秀美、身姿妩媚的姑娘,故而心生好感,但他绝对没有任何下作的举动或言语,他只是心生好感,上前攀谈几句,就被张昌宗不由分说殴打了一顿。 杜敬亭信了,他相信儿子的人品,相信儿子不会骗他,反之,他已经领教了张昌宗的猖狂,他相信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儿子受了委屈。 杜文天又说,坊里关于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谣言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些谣言,而且本无传谣中伤之意,只是因为张昌宗在碧游宫时不依不饶,殴打他事小,却让杜家丢了脸面,他心生愤懑,为了泄愤这才说了几句。 杜敬亭又信了,他觉得儿子一向识大体、明大义,的确不可能做出这种小人行径,全是因为张昌宗过于猖狂,而他的儿子无法向权势熏天的张昌宗讨回公道,这才出言不恭,既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维护家门。 杜敬亭气愤过后,又听了儿子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反而觉得是自己儿子受了委屈,是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为儿子申诉冤屈,心中便有了歉疚之意。不过,本着严父之道,杜敬亭心中这番感受是不会让儿子知道的,他依旧让杜文天在祖祠长跪三个时辰以示谢罪,这才叫人把他带到自己面前。 看到儿子下跪太久,脚步蹒跚,步履艰难,还得两个人搀着才能走进书房,杜敬亭心中便是一软。一见杜文天作势欲跪,忙道:“罢了,今日这个教训,你要牢牢记在心里才好,不用跪了。” 杜敬亭让两个家人给儿子搬了把椅子,又命他们退下,这才对杜文天道:“张昌宗要我父子召集四方宾朋向他谢罪,指定在安逸坊的那幢宅子。那幢宅子如今已经借与武驸马,宅子虽是我杜家的。可现在武驸马才是那里的主人,如果我杜家在那里向张昌宗请罪,势必会得罪武驸马。” 杜文天一看父亲不是要继续责骂他,而是有事跟他商量,心里安稳下来,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另选宅邸,便是把他请来樊川赴宴又有何不可?” 杜敬亭叹了口气,道:“儿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张昌宗此番发难,并非只为你对他的非议,自我杜家将武驸马夫妇迎至安邑坊。就已得罪他了。” 杜文天恍然大悟,杜敬亭又道:“二张之猖狂断不会长久。但是眼下二张却还不是我们杜家可以应付的。所以,张昌宗的要求,我们不能不答应。可要是就这么答应,得罪了武家,我杜氏更是得不偿失。” 杜文天一听也没了主意,不禁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杜敬亭捋着胡须,轻声道:“为父仔细琢磨一番。倒是想出一个法子。如果我们请武驸马做东道,打着从中斡旋的幌子主持这场谢罪宴。那么把酒宴设在安邑坊就合情合理了么,这样做既不会扫了武驸马颜面,也算对张昌宗有了一个交待。” 这种事丢人现眼的,难道还能让父亲厚着脸皮去办?自然要由他这当儿子的担待,杜文天明白过来,马上道:“儿明日一早就回安邑坊,一定让武驸马答应下来。” 杜敬亭担心地道:“你的伤……” 杜文天道:“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杜敬亭点点头,起身离座,走到杜文天身边,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缓缓走出了书房。 ※※※※※ 次日一早武崇训便命人备马,说是跟韦德睿、朱洪君、武小混等人有约,要去终南山一游。府中管事忙提醒道:“驸马,昨日杜府送来消息,不是说杜家公子今日要来请驸马斡旋与张奉宸之间的恩怨么?” 武崇训“啊”地一拍额头,道:“是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罢了,等他到了,引他去见公主,这事让公主决定就好。赶紧备马。” 管事答应一声,匆匆下去准备,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武崇训便带着十多个侍卫,出安邑坊杜府,疾驰而去。 武崇训离开约半个时辰,杜文天便到了安邑坊,一问武崇训去向,公主府管事道:“武驸马一早与人有约,游终南山去了,临行交待,杜公子有什么事,只管与公主商量即可,公主之决定,便是驸马之决定。” 杜文天对安乐公主始终念念不忘,只是自打从隆庆坊湖心岛回来,安乐便不肯再见他,杜文天只能徒呼奈何,如今一听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去见安乐公主,杜文天心中大喜,连忙道:“如此,有劳管家通禀一声,就说杜文天求见。” 安乐公主之所以勾搭杜文天,是因为他一表人才,出手阔绰,小意奉迎,很合她的胃口,再者她意欲暗害杨帆,也需借重于杜文天。不料此人外强中干,床上称不起伟丈夫,做点事情也做不好,安乐心中生厌,自然对他弃如敝履了。 安乐公主之后再不肯见杜文天,外面的消息却是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她这才知道杜文天擅自篡改了她的计划,把那“奸夫”杨帆换成了张昌宗,心中更是气愤难平。可是她听说张昌宗为难杜家的消息后,不免又忐忑起来。 她担心张昌宗对杜家逼迫过狠,杜文天无奈之下会把她这个同谋招出来。她的胞兄胞姐当初命丧张昌宗之手,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嘲讽了张昌宗几句,她却是蓄意谗言杀害张昌宗的罪过。 虽说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要害的是杨帆,并不是张昌宗,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为兄姐报仇,也没有勇气对抗张昌宗,这一切全是那不知好歹的杜文天所为。可是张昌宗会相信么。 安乐公主开始暗悔不该对杜文天那般绝情,若是他对自己仍旧心存念想,就不会轻易出卖她,可是她已冷落了杜文天,杜文天这两天一直在樊川祖宅,也无法联络他,不知他是否已经供出了自己。 安乐公主正在不安,却听说杜文天求见,不由大喜。连忙叫人把他请来。等那管事出去,安乐公主想了想,便宽去外衣,换了套只宜内室私宅夫妻相见时才宜穿着的薄软丝袍,往罗汉榻上一躺,又将丝袍拉高一些。露出一双晶莹粉润的**。 “公主,杜某……” 因为这几天安乐对他冷颜相待,杜文天一进内室,便垂眉敛目,做毕恭毕敬状,生怕还未言语便被安乐公主轰出去。可他一抬头看到安乐娇媚不可言状的模样,喉头不由一紧。登时呆在那里。 安乐瞧他色授魂销的模样,心中暗自得意,便妩媚地飞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看什么看,你又不是没见过。” 她探手从榻边几案上拈起一枚剥好的荔枝,噙在娇艳的唇瓣间,轻轻咬了一口。汁液溅到唇边,复又伸出灵活的细舌轻轻一舔。昵声道:“听说张昌宗难为了你,人家好不担心,还好你没事,来,有什么话,到人家身边说。” 安乐眼角含春地往榻边拍了拍,大腿轻轻扭动了两下,姿势说不出的诱惑。杜文天脸庞胀红起来,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慢慢走近两步,颤声道:“公主……”话未说完就像一头饿狼似的扑了过去。 ※ 杜府门前蹄声如雨,本来说已往终南山去的武崇训突然出现,武崇训的马还没有停稳,便有两个身形矫健的武士跃下马去,到了武崇训马前,一个抓住缰绳,一个单膝跪地,武崇训一偏腿,在那武士背上一踩,两步跃上台阶,大步向内赶去,手中还紧紧抓着马鞭不曾抛下。 十几名佩剑侍卫随即跟入,府中门子一见驸马爷回来了,慌忙迎上前来,陪笑道:“驸马爷,您不是去终南山了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武崇训面沉似水,大声说道:“少废话,马上闭紧门户!” 武崇训大步向后宅闯去,五六个侍卫紧随其后,其他的侍卫则冲向西厢,整个府邸自打借与武崇训,府中便都换了公主府的人,但西跨院还空着,以前是杜文天和他的随从在那儿住,现在杜文天到了这里,随从也是到那里歇息。 陈佳和另外三名杜府侍卫正在院中树下闲坐聊天,忽见几名公主府侍卫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认得其中一人,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单兄,这么急,什么事啊?” 那姓单的侍卫平时跟他有说有笑的颇有几分交情,这时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及至近处,突然纵身一掠,一个箭步窜到他的面前,不等陈佳反应过来,一记窝心腿便踹在他的心口,踢的陈佳闷哼一声,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陈佳“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奄奄一息地道:“单……单兄,你这是做什么?” 姓单的厉喝道:“统统抓起来!” 其他三名杜府侍卫刚把手搭到剑柄上,几口锋利的长剑已经横到了他们颈上。 武崇训当日见了秘信,不禁半信半疑,等他从清儿口中得知杜文天以前经常进入公主私室,每次都在半个时辰以上时,疑心更重了几分。可是光凭这些,他还不敢确定,更不敢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去质问安乐。 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他必须得有真凭实据。武崇训一路疾行如风,沿途见有侍婢宫奴立即赶开,等他终于冲到安乐公主门外时,突然又有些迟疑起来。 他事先在街上放了耳目,杜文天刚一进府他就急急赶回来了,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杜文天和安乐纵有私情,可他今日来还另有要务,两个人总不会因为恋奸情热,一见面就急急媾和吧?万一这时闯进去,两人只是在闲坐叙话…… 说到武崇训的惧内,天下可是无出其右。如今捉奸捉到关键时刻,他却胆怯起来,生怕捉不到把柄,会被安乐训斥责骂。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室内发出一声**蚀骨的呻吟,武崇训心中一震,想也不想,“哗”地一声就拉开了障子门。 武崇训一冲进去,他的家将就在外面把门一拉。转身站到了门前。尽管他们很清楚今天是为何而来,但这最后一关也不是他们该闯的,他们只能站在这儿,剩下的事只能交给武崇训自己处理。 武崇训冲进门后,马上就想绕过屏风到内室捉贼,可他刚一迈进屋门。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他们居然连内室都没有进,就在这堂屋里,就在那张罗汉榻上,便颠鸾倒凤,**缠绵起来! 杜文天双腿跪在榻上,袒胸露怀。肩上一对白嫩可人的小脚丫,就像风雨中两朵羞涩的小花。 榻上。白袍粉裳纠缠在一起,显得一片绫乱,绫乱之中粉弯玉股半隐半现,无比的**诱惑,因为武崇训的突然闯入,榻上的两个人都骇呆了,保持着交合的姿势。一时竟想不到分开。 “啊!好贼子!” 武崇训怒发冲冠,气的都快吐血了。他猛冲上去,重重一拳击在杜文天的腮帮子上,杜文天的头猛地一甩,两颗牙齿和着鲜血甩出一条抛物线,整个人也横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武崇训飞身赶上,抡起手中马鞭就打,杜文天刚刚扬起双臂想保护头脑,马上就惨叫一声,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任由武崇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头上、背上,再也不作丝毫抵抗。 武崇训的靴子正踩在他的胯间,杜文天一阵蛋疼,痛到都快窒息了,那还管得了抽打在身上的鞭子。武崇训狞笑着辗踩着杜文天的胯下,忽然隐隐发出“噗”地一声,杜文天的一颗蛋蛋硬生生被武崇训踩碎了,杜文天闷哼一声,便晕厥过去。 在武崇训折磨杜文天的时候,安乐公主已经从惊慌中冷静下来,她匆匆爬起,穿好衣裙,当武崇训发现杜文天已经晕厥,转身向她怒视的时候,安乐公主已经极淡定、极优雅地站定,仿佛一位凛然不可欺犯的仙子。 武崇训颊肉抽搐着,一步一步向她逼紧,目眦欲裂地道:“安乐,你干的好事!” 安乐冷笑,不屑地睨着他,一边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服,一边道:“我做什么好事了?你少跟我拿腔作调的,你以为摆出这副样子我就会怕你!你敢说你在外边就没有拈花惹草过?哼!” 武崇训怒吼道:“自从娶你过门,我就再没碰过其他女人!” 安乐挽好头发,顺手拿过榻边的钗子将头发簪住,斜睨着他道:“为我守身如玉么?谁希罕!你瞪着我做什么?你胆子不小,现在居然敢瞪我!” 武崇训怒极,猛地扬起手来,安乐公主挺胸面对着他,傲然扬起她的脸庞,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春色桃红:“怎么?想打我啊?动手啊!武崇训,你要是不敢动手,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武崇训气的浑身哆嗦:“你……你……” 安乐公主脸色一变,突然扬起手,狠狠一掌掴在他的脸上,斥骂道:“混账东西,当初跪在我脚下求我垂怜、求我下嫁时的你哪去了?你现在竟敢对我张牙舞爪!” 安乐公主越说越气,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他的脸上,抽得武崇训愕然站在那儿,一脸无措模样,那点捉奸时的威风气概早就不见了。 安乐公主冷冷地道:“本宫要去沐浴了,你要是不服气,只管去写休书,就说我安乐不守妇道,把我休回李家便是!” 安乐公主一甩袍袖,迈步便走,走出几步,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把那个姓杜的给我拖出去,你们两个,都让我恶心!” 佛家有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则天把李家坑的太狠了,现在李家的姑娘可着劲儿的糟塌武家的男人,太平公主是这样、安乐公主更是这样。 武崇训气势汹汹跑来捉奸,被捉奸在床的李裹儿两记耳光便打掉了他的气焰,若无其事地沐浴去了,武崇训呆呆地站了半晌,根本没有勇气追上去向自己的妻子发难,他慢慢转过身,弯腰揪起杜文天的头发,拖着他向外走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书名:无量真仙,书号:3079631 简介:凡人修仙,仙人修道,道祖修真。少年罗真,天生绝脉,以大毅力打破肉身极限,结成道胎,踏入仙途,探索永生之秘…… 有道是:仙若能死皆为假,永恒无量方真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三章 自挂东南枝 这天午后,一个消息突然在长安城中传开。高阳王武崇训受杜家公子的请托,前往隆庆池湖心岛拜访张昌宗,试图调解张昌宗与杜文天之间的恩怨,结果却被张昌宗断然拒绝,无功而返。 张昌宗随即放出话来,说他与杜文天之间的是非恩怨早有定论,他也愿意开一面,但是杜家必须公开道歉,为他和上官待制正名,所以无需再有任何人来居中调停。 他还说,当日在新昌酒楼时,他就已经明白说过,三日之内杜家必须在安邑坊杜家大宅公开摆酒谢罪,此事不容更改。明日就是最后期限,若杜家不依约行事,他一定追究到底,让杜家晓得他的厉害。 杜敬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消息是前往长安城中向各方朋友递发请柬的家仆管事们带回来的,杜文天本人并没有及时把这个消息送回来,他根本就没有回来。 杜敬亭又气又急,赶紧驱车前往长安城,可他赶到城池门口时,城门已经关了。以杜敬亭的身份和影响原可叫开城门,但是长安城防务现在有禁军插手,杜敬亭刚刚得罪了张昌宗,不想在此时自找麻烦,再让张昌宗多抓一个把柄,只好怏怏返回。 次日一早,杜敬亭便再度驱车前往长安,等他赶到安邑坊拜见了驸马武崇训,也没见到自己的儿子杜文天。 武崇训对杜敬亭很客气,请他上坐。然后说道:“昨日令公子曾来对本王言明为难之处,本王清楚,张昌宗这么做,不只是在难为你杜家,也是有意冲本王发威,本王曾往隆庆池去拜会他,张昌宗此人……” 武崇训皱了皱眉,很是不悦地道:“张昌宗此人狂妄之极,他根本不答应由本王居中调停。本王回来后。就把结果告诉了令公子,令公子大失所望,匆匆告辞离去,怎么他不曾回禀杜先生么?” 杜敬亭惭愧地道:“犬子昨日并不曾返回樊川,老夫还是从家中管事那里听说郡王您出面斡旋,张昌宗却不给情面的事。老夫一大早便驱车前来向郡王致歉。至于犬子,迄今还不曾见到他。” 武崇训想了想道:“此事由他引起,想必令公子是怕受到老先生的责备,所以不敢相见。” 杜敬亭也是这么想的,估计那不肖子得到张昌宗不肯放手的消息以后,跑到平康坊哪处温柔乡里借酒浇愁去了。可是张昌宗这件事能避得过去么?这个孩子轻重不分、做事如此没有担当,这一次杜敬亭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武崇训道:“老先生不必再为此事为难。本王回来后,与安乐仔细商量过这件事。说起来,自我夫妇到了长安,老先生借出大宅,热情款待,后又攘助我夫妇举办碧游宫之宴,用心至诚啊。 结果碧游宫不慎起火。因责任难明,还让杜家大受损失。本王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明白的。如今张昌宗咄咄逼人,固然是因为杜公子说错了话,可是他项庄舞剑,难道真以为本王看不透他的用意?杜先生,这幢宅子你只管拿去用……” 杜敬亭本就为这桩为难事而来,一听又惊又喜,可嘴上还得推辞,连忙道:“可……这么做于郡王您的面上须不好看。” 武崇训淡淡一笑,道:“本王的面子难道还比不上你们杜家对我的隆情厚义?你放心,这笔帐,本王会记在他张昌宗的身上,绝不会因此与你杜家生出嫌隙。” 杜敬亭急急起身,向武崇训长长一揖道:“此事本因小儿引起,郡王您如此豁达,老夫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武崇训哈哈一笑,抬手道:“老先生不必这么客气,既然如此,老先生这就着手准备吧,本王与安乐会马上离开。” 杜敬亭不安地道:“这大清早的,郡王可已安顿了去处,来得及搬迁么?” 武崇训道:“行装可以慢慢的搬,本王懒得看张昌宗那副耀武扬威的嘴脸,先走一步。说起来,本王早就有意与安乐去温泉宫(即后来之华清池)小住些时日,正好趁这个机会,到那里走走。” 杜敬亭感激涕零地道:“既如此,老夫恭送郡王,等郡王归来时,这住处依旧由老夫负责,老夫一定寻一处比这里更加宽大豪华的宅院请郡王入住。” 武崇训微笑道:“好!听说杜老先生还有半个月就是六十大寿了,这段时间,本王与安乐就住在温泉宫。张昌宗不是想看我武杜两家失和么,到时候,本王与安乐会亲赴樊川,为杜老先生庆寿!” 杜敬亭心中激荡不已,一个长揖到地,没有再说半个谢字,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 今日便是杜家公开谢罪的日子,张昌宗兴奋过度,一大早就起来了。一开始,他确实是一门心思想要洗刷自己的污名,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发现此事大可加以利用,从而削弱武氏影响,壮大二张在长安的势力。 如果说长安地方势力是一条地头蛇,那么杜家就是这条地头蛇的蛇头,如果杜家不肯向他服软,他就可以籍由此事穷追猛打,通过打击杜家来震慑长安地方势力,从而让更多人依附到他二张的门下。 如果杜家迫于压力,答应在安邑坊设筵,那就扫了武崇训的颜面,造成武杜两家失和。同时,这也等于是向世人宣告,在这场交锋中张家力压武家!武崇训可不是普通的武家子弟,他是梁王世子,是如今武氏家族中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武三思的长子,其意义比打压杜家低头服软更大。 这样的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无论从哪一边去算,对张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张昌宗不免自鸣得意起来,他忽然发现宦海权谋不外如是,他已经掌握了其中的诀窍,可以在宦海中畅游自如了。 张昌宗早晨起来,先洗去昨晚敷面的美容膏药,用了点早餐,穿戴整齐之后,便派人去邀请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也是谣言的受害者,自然有权向张家讨还公道。但上官婉儿很客气地回拒了,言明一切交由张昌宗处理。 张昌宗早就知道上官婉儿会这么做,她一个女子,当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上官婉儿不去,张昌宗又去邀请杨帆,这一次没有派人去请,张昌宗亲自赶去,到了那里不由分说,拉起杨帆就走。 张昌宗这么做,口头上说是为了找个见证,其实是为了拉杨帆下水。杨帆是他一直力争拉拢的人,杨帆今日若陪他出席,就会给别人这样一种感觉:在武氏和二张之间,杨帆与张氏更加亲近,从而逼着杨帆不得不向自己靠拢。 张昌宗越想越是洋洋自得,他发觉他已经是一个很高明的权谋家了,这令他登上车子的时候,还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这种自得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离开湖心岛,走完那条通向岛上的长堤。 长堤入口栽有两排大槐树,因为隆庆池上只有两座贵族别墅,周边也刚刚开始造起大宅,所以这一片地方非常冷清。张昌宗的仪仗走到路口时,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整个车队都停下来。 张昌宗诧异地从窗口探出头去,就见队伍已经站住,侍卫们将他的车子团团护住,一个个拔出刀剑,身形朝外,张昌宗赶紧缩回了脑袋,但他随即就发觉不像是受到了攻击,而且侍卫们已经形成了严密的保卫,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昌宗重又探出头去,顺着众人观望的方向看去,不由惊呼一声,他发现,在路边的那棵老槐树下斜斜探出的枝杈上正吊着一个人,那人长发披面,身上一袭血迹斑斑的长袍,双脚悬在空中,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身体。 杨帆迅速走下车去,命令侍卫解下树上那人。 张昌宗的侍卫守着座驾没动,任威一跃而起,凌空一剑挥过,削断了系在树杈上的衣带,底下另有两个侍卫,准确地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人,上吊的那个人刚一接在手中,他们就知道此人没救了,因为他的身子都已经僵硬。 杨帆在几名侍卫的护持下走过去,任威拨开那人覆在脸上的长发,杨帆俯身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张昌宗从窗口探出身子,扬声道:“二郎,自缢的人可还有救?若是已经救不得就不要理会了,到前面知会坊正一声,叫他们来报官处理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杨帆走到他车边,神情凝重地道:“六郎,只怕这安邑坊是不用去了。” 张昌宗奇道:“这是为何?” 杨帆道:“因为……吊死的那个人,就是杜文天。” “什么?” 张昌宗大吃一惊,快步走下车去,分开人群,去看那尸体。 那具尸体果然就是杜文天,身上一袭白袍已经被血迹浸染的斑驳一片。任威仔细地验看着尸体,杜文天的手脚四肢俱已被人打得寸寸折断,身上血肉模糊,他的眼睛被捣烂、舌头被割去,就连胯下都剜成了一个血窟窿,成了一个死太监。 见到这么残忍的手段,张昌宗的脸也吓白了,失声叫道:“怎会这样,是谁下手这么狠毒?” 杨帆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昌宗慢慢冷静下来,他忽然明白,他的麻烦来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四章 巧利用 武崇训携妻游温泉宫去了,这温泉宫就是后世有名的华清池。杜敬亭送走武崇训夫妇,马上开始筹备谢罪宴,同时派人去寻他儿子。 这边正准备着,长安地方的官绅权贵陆续赶来,他们都是受到杜家邀请,从来人身份大致就能感觉出他们对此事的态度。但凡与杜家交情深厚的,或者是依附武家的,大多只派了个子侄意思一下。 这场谢罪宴,丢的是杜家的脸,扇的是武家的脸,与杜家有交情或者投靠武家的人自然不会出动家主或者德高望重的门中长辈来给张昌宗捧场。就连心向李氏的大多也只是派个子侄作为代表,武李两家虽然明争暗斗,但是对二张却是同仇敌忾的。 相王五子只派了最小的兄弟李隆范来走过场,这是郡王,杜敬亭得亲自迎接,杜敬亭刚刚迎了李隆范进去,隆庆坊就派人来报信了。 隆庆坊坊正派了一个坊丁,骑着一头骡子,风风火火地到了安邑坊。府前迎客的杜家管事上前一问,得知大公子自缢身亡,不由大吃一惊。他赶紧领着那个坊丁急急闯进府去. 杜敬亭正陪着李隆范强颜欢笑,管事忽然急急走来,杜敬亭眉头一皱,向李隆范告了声罪,走过去低声问道:“文天回来了?” 那管事低声道:“阿郎,大郎君已经找到了,不过……不过……” 杜敬亭怒道:“不过什么?他不敢回来?这个孽子!我杜家几百年基业,起起伏伏。比今日难堪十倍的时候也曾有过,怕甚么!只要不认输、不放弃,但凭一身傲骨、一口志气,就没人踩得倒杜家。一时失意有什么了得!” 管事实在难以启齿,却又不能不说,他压低了声音,涩然道:“阿郎,大郎君他……他在隆庆池畔,自缢身亡了!” “什么?” 杜敬亭如五雷轰顶。踉跄地退了几步,眼前一黑,几乎一头仆倒在地,幸好李隆范见机的快,抢前一步将他扶住。 …… “啊……吖……” 杨黛儿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杨帆把悬在小床上方的一颗缀着缨络的朱红色圆球轻轻一推,红球摆荡起来,杨黛儿马上不叫了,只是瞪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那颗红球。 婉儿站在一旁,笑道:“黛儿比她姐姐小时候乖呢。记得思蓉这么大的时候,虽不如念祖淘气。却也没少哭闹,折腾的小蛮精疲力尽。黛儿可乖巧的很,只要让她吃的饱、身子也干净,她就不哭不闹,顶多咿呀几声,你一哄,她就乖了。” 杨帆笑道:“孩子是自己的好。黛儿确实乖巧,可她要是比思蓉更淘气。你就该夸她活泼伶俐、精神十足了。” 婉儿向他皱了皱鼻子,俯下身子看看爱女,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抬头看见杨帆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神飘忽,不知正想着什么,便敛了笑容,关切地问道:“怎么,杜文天那件事很麻烦?” 杨帆摇摇头,道:“有麻烦也不是我的麻烦。我正在考虑别的事情……” 杨帆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黛儿的掌心,正在好奇地望着红球的黛儿马上握住了他的手指,用的力气很大。她那专注的眼神并未从红球上挪开,但她已咧开小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脸。 她的笑只是开心的自然反应,倒不见得是因为知道父亲在逗弄她,杨帆还是向她还了个微笑,这才缓缓说道:“我在考虑的是……这个麻烦是让它落在张昌宗的身上好,还是落在武崇训身上好……” …… “这个黑锅当然该让张昌宗背起来!” 沈沐枕在七七柔腴的大腿上,他的宝贝儿子正卖力地想要爬过他的一双大腿,那藕节似的胖胳膊胖腿儿费力地挣扎了半天,可横在他面前的一双大腿就像一座大山,还是爬不过去。 小家伙气极败坏地仰起头,干嚎了两声,七七探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沈沐伸手拨开:“你别管,让他自己爬,这儿子呀,可不能娇生惯养,要不然长大了变成杜文天那种废物,那就坑人坑己了。” 七七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道:“去!我儿子才不会长成那种败家子儿!”说归说,她终究还是没去帮助儿子,小家伙干嚎了两声,见爹娘不肯帮忙,于是瞪大眼睛,抿着嘴儿,继续他的翻山大业。 七七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柔声道:“为什么说让张昌宗背起这个黑锅比较好?” 沈沐悠然道:“这件事如果揭开了有什么好?杜家会因此恨上武崇训,可他再恨又能怎么样,不要说捉奸在床本就可以打死勿论,就算武崇训是事后杀人泄愤,杜家真能拿梁王世子抵罪?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武家、李家、杜家都沦为世人的笑柄,作为关中大族的杜家从此与武李两家交恶,而武李两家则会因为安乐偷人,彻底断送这场由婚姻而缔结的联盟,让二张从中渔利。 二张是未来局势的最大变数,也是我们最不可控的一个变数,促进武李连盟,铲除二张势力,是我们早就制定的计划,不可以随意更改。这个黑锅让他背起来,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七七在儿子嫩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两把以示鼓励,对沈沐道:“你准备如此告知杨帆?” 沈沐道:“我不需要告诉他什么,他也不需要我的指引或教诲。他告诉我这件事,只是想告诉我,他已经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接下来他已不方便出面,该由我出头去推波助澜,利用此事促进关中地方势力与武李两家的联合。” 七七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这么绕来绕去的。” 沈沐微笑道:“因为他同样不想给我一种感觉,一种显宗还在领导隐宗的感觉。相敬如宾才是维系我们两宗和平的根本,而不是依靠我们两人个人之间的友情。这种事,你这种头发长屁股大的女人当然不懂。” 七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不是不懂,只是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她的兴趣在绯闻八卦上,她好奇地岔开了话题。问道:“武崇训呢?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沈沐懒洋洋地道:“他呀,他和安乐去温泉宫洗鸳鸯浴去了。” 七七的眸子里放出兴奋的光:“他的娘子偷人,他还去洗鸳鸯浴?他的心有没有这么大呀,你说他会不会找个机会淹死安乐?” 沈沐淡淡地道:“清河房氏乃山东高门,房玄龄又是一代名相,总领百司。执掌政务达二十年之久,权倾朝野。可他的儿媳高阳公主与僧人偷情,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把门放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夸大其辞,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呢,现在我信了,其实有卵子的不一定就是男人!” 七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不会啊,我觉得武崇训能忍人所不能忍。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丈夫,你呀,应该多向他学习学习。” 沈沐睨着她道:“让我学他,你想干嘛?” 七七向他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要是跟他一样,我岂不是也能理直气壮地去偷人了。” 沈沐眯起眼睛,露出一种很危险的表情:“你想偷谁?” 七七侧着头盘算起来:“偷谁都行啊,比如说……杨帆。怎么样?你看,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而且和你一样手握重权,人家不只在暗处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明里也比你的身份光鲜,这样的好男人,哎呀呀……” 七七说着,一双媚眼就开始水汪汪的,好象已经动了春心。 沈沐哼了一声,道:“好啊,那你就去试试吧。” 七七故作天真地问道:“如果我真的去试了,你打算怎么办?把杨帆挂在隆庆池畔,对我恩爱如故?” 沈沐向她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会把你沉进隆庆池底。” 七七咬了咬润泽的丰唇,柔声道:“你舍得么?” 沈沐板着脸道:“舍得!有卵子的男人就一定舍得!” “我咬死你!” 七七姑娘发了威,张大嘴巴冲向沈沐,最后却只是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他们的宝贝儿子呼哧带喘的,终于成功地从父亲的两条腿上爬了过去,双手撑在榻上,拱起小屁股,扭头望向爹娘,得意地笑起来…… ※※※※※※※ 杜文天死了,这只挨了很多次打,却越挨打越顽强,始终打不死的小强终于挂了。 杜文天一死,杜家的请罪宴自然没有必要再办下去。 张昌宗在看到杜文天的死状时,就知道这口黑锅他背定了。昨天武崇训过府拜望,被他傲然拒绝,还放出风去,说如果杜家不依约请罪,他不会善罢甘休,紧接着杜文天就吊死在隆庆池畔。 任谁都会想到此事与他有关,甚至有人已经得出这样的推断:杜文天在得知武崇训出面调停被拒后,愤而上岛理论,言语间冲撞了他,被他羞唇殴打,杜文天自觉有负家族,走投无路之下愤而自缢。 这个谣言已经在长安城里广为流传,但是到了案发现场,看到杜文天尸体的柳徇天却不相信这个说法,杜文天不可能是自缢,根本就是被人吊死的。 隆庆坊坊正听说出了人命案子,马上就带人赶到了湖畔,获悉死者是樊川杜家的人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处理的,于是马上报到了万年县。万年县令听说死掉的是杜家公子,又马上亲自去见长安府令。 最后,长安府令柳徇天领着司法参军、推官、通判、万年县令、万年县尉、巡检、差官、忤作等一共近百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隆庆坊。经过一番勘察。他们又在隆庆池中发现了五匹死马、四具尸体。 经过辨认,那四具尸体正是杜文天的四名随从,事情至此更不可能是自杀了,杜文天带着四个侍卫,五个大活人还有五匹马尽皆死在隆庆池畔,除了张昌宗还有谁办得到?这分明就是张昌宗的报复、**裸的报复。 可是此案若断为他杀,就绕不过张昌宗这座山,谁敢审他?谁敢问他?想想张昌宗的靠山就叫人不寒而栗。柳徇天和司法参军、判官推官、县令县尉以及刑房总捕头聚在一起,忧心忡忡地讨论了半天。 他们讨论的根本不是案情。杜文天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能不能找到真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要怎么判才能不牵扯到张昌宗,从而避免让他们这些地方小官用小胳膊去扭女皇的大腿。 最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完全一致的意见:“杜文天是自杀!” 杜文天的舌头被人割掉了,舌头被割掉没关系。他还有力气自杀。杜文天的下体也被残害了,这也没关系,他不见得马上就死,只要他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他就能坚持着解下裤腰带,爬到树上去自杀。 可他双眼也被剜掉了。再说他是自杀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一个舌头被割、下体致残、双眼被剜的人,还能爬上老槐树。解下裤腰带上吊,这难度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这样都能断个自杀,简直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 但是官场中永远不乏荒诞无稽的事,当他们用一些荒诞到极点的理由去敷衍苦主和民众的时候,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这样混账的理由可以取信于人,但是他给你一个理由。你没有权力推翻他给你的理由,这就行了。 于是。杜文天之死“真相大白”:他是自杀! 可杜文天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说他是因为受到非人的虐待故而自杀,那么官府还是要去追查凶手,而他们之所以得出自杀这么荒诞的判断,就是为了没有凶手,这一来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 在长安府当差三十年、经验阅历无比丰富的老捕头周言经过对现场缜密细致的一番勘察,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死者的眼睛是被乌鸦啄瞎的,舌头和下体是被野猫和野狗吞食的,身上的累累伤痕皆缘于此。结论:死者在上吊之前并没有受伤。 柳徇天很满意这个结果,他把向苦主通报此案结果的事情交给了推官,推官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令,万年县令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尉。 万年县尉仔细琢磨了一阵,觉得风头上不宜马上公布结果,此案不妨拖一拖,风头过了再把“勘察结果”告知苦主。案件早已有了结论,还要煞有其事地去调查、去审理,在官场上同样是屡见不鲜。 杜敬亭没有理会万年县尉“正在抓紧调查,如系他杀,必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保证,当他看到儿子的尸体,就已认定凶手一定是张昌宗,他没想过官府能为他主持公道,官府根本不可能把真凶绳之以法,这个仇,他要自己报! 杜敬亭抱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儿子,回家,我们回家!” 杜敬亭吃力地想要托起儿子的尸体,两个家人赶紧抢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杜文天的尸体,又把他扶上车去。 杜文天坐在儿子尸体旁,握着他的手,森然发誓:“儿子,这个仇,爹一定会为你报!他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么?他妄想!我们杜家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有些东西除非我自己愿意放弃,否则就算是皇帝也拿不走。张昌宗,会为他的猖狂和残忍付出代价!” ※※※※※※※ 马车载着一个老人和一个死人,缓缓地离开了隆庆坊。 马车离开的时候,正有一骑快马与他们相向而来,擦肩而过。武则天派来了信使,密使直接找到了杨帆,杨帆看过武则天的密旨后,马上便去见婉儿,婉儿看罢密旨,不禁幽幽一叹,黯然道:“圣人终究还是识破了我的用意。” 杨帆揽住她的肩膀道:“没关系,黛儿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如此一来倒省了来日再有一番波折,如今皇帝既有这样的安排,你我以后相会便有了充足的理由,你想看女儿还不容易么?至于为上官家族洗刷罪名,总有机会的。” 婉儿点点头,又担心地问道:“郎君打算怎么把孩子带回杨家,家里总不能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孩子吧,要不……要不就以收养的名义?” 杨帆道:“不妥,好端端地,我为何要收养一个婴儿?” 他在室中慢慢地踱了一阵,霍然抬头对婉儿道:“你不要担心,我有办法了!” 杨帆匆匆回到自己住处,就见古竹婷手托香腮,正坐在竹林中痴痴出神,眼波盈盈欲流,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一抹兴奋与欣喜的光在眸中闪烁。 杨帆在她身边绕了两匝,古竹婷依旧毫无察觉,杨帆奇怪地在她旁边坐下,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古竹婷这才“呀”地一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道:“阿郎。” 杨帆问道:“你在想什么?” 古竹婷红着脸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走神儿。” 杨帆吁了口气,对古竹婷道:“婷儿,有件事,现在只能由你去做。” 古竹婷挺直了腰背:“什么事?” 杨帆低声道:“怀孕!你得假装有了身孕!” 古竹婷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儿,迟疑地道:“怀孕?” 杨帆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正想把事情向她解释一番,古竹婷却道:“人家……人家现在真的有了身孕……” 这回轮到杨帆发呆了:“真的?你已有了身孕,你确定?” 古竹婷咬着嘴唇,羞答答地点点头,低声道:“人家……人家的月事没有来,就……就找沐神医给号了脉,沐神医断定奴家已经有了身孕。” 杨帆怔了好久,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好极了!反正咱家小蛮已经生过双棒儿了,你再生一对双胞胎也没什么了不起,杨某天赋异禀嘛,哈哈哈……” p:凌晨一大章,求月票,求周一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五章 新都气象 大足元年十月三日,女皇武则天率满朝文武离开洛阳,西幸长安。十月二十二日,武则天抵达长安,大赦天下,改元为长安元年。 武则天是在洛阳登基为帝的,如今还都于长安,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迁都,谁都知道,这意味着这位从儿子手中夺走了大唐江山的女皇帝,已经准备把江山再交还给她的儿子。 武三思与一众心腹多次密议之后,已经调整了武氏一族的策略,他不再对皇位虎视耽耽了,转而低调巩固起自己的势力基础,时时拜访太子李显,邀他一同出游、与他一同饮宴,曾经不共戴天的一对仇家,现在俨然成了最好的亲家。 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敌是友,并不取决于双方的感情,而是取决于双方是否有着共同的利益。武三思与李显亲近,一方面是为了联合李氏对抗二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皇权过渡之后,继续维持武氏的风光。 皇帝迁都后,兵权一分为三,南衙禁军交给政事堂诸宰相,北衙禁军仍由武氏掌控,保卫皇宫的左右羽林卫和羽林卫最核心的千骑营则由皇帝本人最信赖的将领掌控,皇位已经与他无缘,武三思只得改弦更张,决心强化外戚势力,挟天子以令诸侯. 女皇迁都长安的这段日子,朝堂上可谓一片祥和,大家最常做的事就是“走亲访友”。皇帝迁都长安后,官员们纷纷在长安买宅置地。当初随皇帝从长安迁往洛阳的老臣在长安有老宅子,新晋权贵则纷纷起造新宅。 随着宅邸位置的改变,权贵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改变,有些曾经的敌人正化敌为友,有些亲密的朋友正化友为敌。这其中起作用的当然不是他们宅邸位置的变化,而是随着局势的明朗,他们有了新的选择。 关中地方势力也是静极思动,皇帝刚刚迁都,正是他们同随从天子迁都而来的权贵重臣们建立联系的大好机会。所以他们同朝廷重臣频频进行接触,樊川杜敬亭在丧子之痛渐渐平息之后,也积极行动起来,今日正邀请老友、如今的大周宰相魏元忠共游曲池。 杨帆的家人是第一批迁来长安的官员家眷。杨家在隆庆池畔建造的这幢宅子已经在两个月前完工,府邸中小楼亭阁,轩窗掩映。幽房曲室,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极是优雅秀丽。 宽敞的庭院里,西院墙处有一道起伏不定的坡岭。岭下绿水环绕,岭上花木繁茂。苍松数株,翠竹千竿,再往里去,奇花异草,芬芳扑鼻,中间还有小庙一座,庙后有桂树一株。树下就埋着宁珂的香骨。 除了杨帆会来四时祭奠,这座小丘岭就成了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最喜欢玩耍的地方。阿奴的儿子小吉也时常在娘亲怀里一窜一窜的,蹦着高儿地想跟着哥哥姐姐去坡上玩耍,只是他还太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逍遥自在。 杨黛儿如今就养在杨家,只是除了内宅的人并无外人知道,古竹婷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只等她十月分娩,才好对外公布她生了一对双胞胎,那时才能宣告杨黛儿的存在,至于让她示之于人,则要再大一些,可以混淆了两个孩子年龄的时候。 好在古竹婷是妾室身份,杨帆又是武将,与朝中百官瓜葛不深,他不想大操大办,旁人也不会关注杨家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 如今,杨家府邸左面的安乐公主府业已建造完成,而右边的五王子府则刚刚建造了一半,初见雏形。 杨帆宅邸的后方,一墙之隔也在大兴土木,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夫人的府邸就建在那里,府门朝向另一侧,两家的后花园只隔一道墙。只等府邸落成,墙上凿个角门儿,两家就可以自由来往,婉儿只要回府,就可以轻松进出杨府,幽会情郎,探望爱女。 青葱鲜翠的坡岭上,有一座五角小亭,小亭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隐现飞檐一角。坡上植有松柏果树、奇花异草。金秋十月,树木葱葱,果实累累,鲜花怒放,芬芳扑鼻。 小亭中置清茶两杯,杨帆和太平公主对面而坐,浅笑低语。 花丛掩映中,偶尔传出童子的稚语欢声,却是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他们在三姐儿和桃梅的看顾下时常到林中玩耍。杨帆对儿子很有一点放任的意思,虽然学业上要求甚严,但平时并不把他当成宦门之后、贵介公子来教养。 小小年纪的杨念祖本就淘气,又随母亲和姨娘习了一身武功,身手较之少年时的杨帆更加灵活,他时不时就会攀上树去,像只桀骜不驯的野猴儿似的。 杨思蓉也被弟弟带坏了,桃梅和三姐儿稍不留神,她就会把红裙儿一掖,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上树去。等桃梅和三姐儿茫然四顾,到处唤着“小娘子”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树丫上,从身旁随手摘下梨子、沙棠,用红裙儿一擦,就咔嚓嚓地吃起来。 太平公主抿了口黄澄澄的茶汤,嫣然道:“还别说,你这种吃法,细细品来,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杨帆笑道:“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初时饮茶只是觉的提神解腻,现在倒真有些上瘾了。” 石桌旁有红泥小炉一具,炉上置着茶缶,杨帆又为太平筛了碗茶,说道:“张易之准备近日就把《三教珠英》献与天子,作为皇帝迁都的贺礼。此乃文教大事,皇帝必有封赏,依照前约,你该联合武氏共同进表,劝天子封他们为王。” 太平公主伸出修长的葱指,轻轻搭在青玉似的杯沿上。妩媚狭长的凤目向他一睨,道:“你可知道二张的势力如今有多大么?他们的势力愈发强大了,如果母皇顺水推舟,真的封他们为王,那么二张就是继武氏之后,本朝又一郡王人家,二张介时更要风头无俩了。” 杨帆摇头道:“不会,皇帝不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把好看的蛾眉微微一挑,揶揄地道:“哦?那可是我的母亲。貌似你比我还清楚她的为人。” 杨帆笑道:“那当然。说起来,你的母亲可是我的岳母呢,我这做女婿的,不揣摩清楚岳母大人的脾气秉性,怎么讨好她的宝贝女儿。” 太平公主玉面微红,娇嗔道:“油嘴滑舌。讨打是么!” 太平抬起腿来,作势欲踢,却被杨帆双腿一张一合,趁势挟住,太平微觉羞怩,不安地四顾了一眼。轻声道:“快放开,小心被你那宝贝儿子看见。怪难为情的。” 杨帆笑道:“有桌面遮着呢,他看不见的。”说着双腿夹的更紧,而且变本加厉地把手摸上了她圆润的大腿,杨帆的指尖刚刚触到大腿内侧的嫩肉,就被太平一把拍开,红着脸道:“那你说,母皇为何不会答应?” 杨帆不再戏弄她。收回了手,故意凑在鼻端一嗅。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换来太平一个妩媚娇俏的白眼儿,这才说道:“你注意到没有,二张升迁之速固然无人能及,但是他们两人几乎从未担任过真正的要职。” 太平公主轻轻转动着茶杯,认真倾听着。 杨帆道:“张昌宗曾经以钦差身份出使延州、先遣长安,但这都是临时差使,就如当年薛怀义率兵讨伐突厥,虽然他领重兵十余万,却也是临时差使,战事一了,即刻解除兵权。” 太平公主举起茶杯,若有所思的呷了一口。 杨帆道:“女帝一朝,平均一年,要更换五个宰相,大周朝宰相更易之频繁,自古至今再也没有第二家。皇帝如此频繁地更换宰相,固然是朝中各方势力激烈角遂的结果,却也是皇帝有意通过这种方式,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迄今为止,皇室宗亲和外戚之中,只有武承嗣曾经短暂担任过宰相,此外再无一人。二张固然受宠,也一直与相位无缘,可见皇帝虽然年迈,有些事还是看的很清楚的,她清楚如果让二张过度干涉朝廷,对朝廷是祸害,对他们自己也是取祸之道。” 太平公主道:“苏味道和吉顼经二张说情,如今已经回京,复居要职。通过编撰《三教珠英》,张易之还将大批的士子名流罗旗下,其中张说、李峤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李迥秀和杨再思早就依附了二张。如今韦家的韦承庆、韦嗣立也与二张过从甚密,这其中仅有宰相身份的就有五人了,二张固然不曾成为宰相,可是他们有这么大的势力,还不应警惕么?” 杨帆道:“他们圣宠正隆,自然就有人巴结,就像当年的薛怀义,梁王、魏王和诸多宰相们还不是为他们牵马坠镫,竭力巴结?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稳固的政治同盟么?况且二张根本不懂权术之道,也无法把这些势力真正掌握手中。他们顺风顺水时对这些人还可一用,一旦遭遇逆势,这些人必做鸟兽散。” “再者说,政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军权,这一点上皇帝更是慎之又慎,从不让二张染指。皇帝显然是想让他们走勋官之途,如果这次就给他们封王,从此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以后怎么办?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 太平公主被说服了,口中却道:“你这张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罢了,你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吧,谁叫人家是你的女人呢。” 杨帆笑道:“我厉害的可不只是一张嘴喔,我身上有样东西,还可以让活的变成‘死’的。” “嗯?” 太平诧异地扬眸,就听杨帆促狭地笑道:“就算没死,也能让令月姑娘直叫‘要死了要死了!’” 太平公主俏脸飞红,啐道:“要死了你,说的什么浑话!”这句话说完,脸却更红了。 杨帆微微倾身,柔声道:“今天就不要走了吧。”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我不走,你家有我住的地方么?” 杨帆道:“有啊!我在濑芳园里建了一座红楼,楼上有特制的床榻一张,那张床特大,特结实,特禁得起折腾。” 饶是太平素来大方,也被他说的满脸红晕,不过,她那整齐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丰泽性感的红唇,媚眼流波,水汪汪地睇着杨帆,却没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杨帆的要求。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一声怪叫:“哎哟,这是什么……啊!你个小畜牲!” 杨帆听的一怔,讶然道:“武懿宗?” 随着就传来一个孩子嘎嘎的笑声,还有一个女子连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 杨帆失声道:“是念祖和三姐儿。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罢飞身而去,向声音发处疾掠过去。 p:月末最后三天,向您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六章 反客为主 武懿宗站在墙下,好不懊恼。 今日是安乐公府落成的好日子,安乐公主与驸马大发请柬,宴请宾朋,庆贺乔迁之喜。 武懿宗也是受邀而来,因为时辰尚早,酒筵尚未开始,武懿宗便与武攸宜、武攸暨几位同宗兄弟散步闲谈,一边欣赏安乐公主府的美景,一边聊些事情,不意行至高墙下时,忽有一道水柱从天而降。 武懿宗堪堪被那道水流浇在头上,今日万里晴空,怎么会突然天降大雨?武懿宗正觉奇怪,忽觉那水流有些温热,武懿宗急忙闪身抬头,就见墙上有一道水流划着一道彩虹般的弧线落下来,敢情有人站在墙头撒尿,只把武懿宗气的火冒三丈。 杨帆这座宅子,因为贴墙就是一道坡岭,所以墙外高有丈二,墙内地面却只比墙头矮了不到两尺,杨念祖和姐姐在玩捉迷藏,寻了一阵找不到姐姐,忽然有些尿急,便到墙边撒尿。 小孩子淘气,瞧那墙头不高,一时玩兴起来,便移动水龙射向墙外。谁料武懿宗与几位同宗兄弟并肩而行,正走到墙下,被他浇个正着。 杨念祖听到气极败坏的叫骂声,赶紧趴在墙头上探头向下一看,却见一个长胡子瘦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还不断抹脸甩手,样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武懿宗更是气极,戟指骂道:“你这小畜牲,居然还敢笑,本王拧了你的脑袋!” 杨念祖哪见过这么凶恶的人。被他一骂,又恐吓几句,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时阿奴正好抱着杨吉急急赶到,杨吉年岁尚小,不能跑地乱跑,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当跟屁虫儿,可是只要被他看见哥哥到岭上玩耍,就眼馋的不行。总是连蹦带窜的示意娘亲抱他来看。 阿奴拗不过他,每每抱着他追在念祖或思蓉后面,杨吉在一旁看哥哥姐姐躲猫猫,倒比游戏其中的两个人还要开心。这时听见叫骂声,阿奴连忙抱着杨吉走近,一见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站在墙外。厉声喝斥,把杨念祖都骂哭了,阿奴的俏脸登时沉了下来。 杨家这几个女人都有些护短,何况这双方一老一少,年纪实在不成比例。哪有这么大岁数的人跟这么小的孩子较真的。阿奴伸手拉过杨念祖,替他擦去眼泪。哄道:“念祖乖,不要哭啦。出了什么事?” 杨念祖扁着小嘴,抽抽答答地道:“姨娘,人家也不知道,人家趴在墙头上往下看,那老头儿就开口骂人,样子好凶……” 阿奴登时把柳眉一竖,狠狠地瞪了武懿宗一眼。喝斥道:“老东西,你白长了偌大的岁数。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抖什么威风。” 阿奴回头又对杨念祖道:“念祖不要哭,你是男孩子,胆子这么小怎么保护你阿姐和弟弟,听姨娘的话,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用姨姨教你的功夫,狠狠扇他嘴巴子。” 武懿宗快气疯了,怒声喝道:“你这妇人好不讲道理,你问问你家那小畜牲究竟干了什么!”武懿宗气极之下胡子都直撅撅地抖起来,上面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阿奴一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就已猜到了几分,只是恼他偌大年纪却跟一个不懂事的娃娃计较,说话还这么难听,才佯装不知,趁机损他几句。这时听武懿宗口口声声说小畜牲,心中更恼,便居高临下地向他一指,娇斥道:“你这老畜牲怎么不修口德?” 杨吉还不会说话呢,看见娘亲大怒,也瞪圆了眼睛,露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向武懿宗用力挥了挥拳头以示恐吓。 武攸宜大皱眉头,如果是别的事,武家的人当然不能容人侮辱,可今天这事实在只能算是武懿宗倒霉,那孩子不过才几岁年纪,怎么计较?赶紧自认晦气去清洗一下头面就得了,这么大发雷霆的跟妇人孩子骂架,有理也丢人呐。越有身份就得越有涵养不是,如今这般行径与粗俗的市井匹夫有何不同。 武攸宜便出言劝道:“懿宗,小小顽童不明事理,你跟他计较什么,赶紧去清洗一下头面吧。” 武懿宗暴跳如雷地道:“小小顽童,本王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那妇人也是顽童么?小的做错了事,大的也不懂规矩,老夫岂能善罢甘休,今日我还偏就要理论个清楚明白了,旁边这户是什么人家?” 武懿宗并不知道安乐公主府旁边就是他的老冤家杨帆的府邸,不过他知道能与公主府毗邻,定也不是寻常人家,是以才问起这户人家的身份。 他们在这墙上墙下的一吵,许多园中闲游,观赏公主新居的客人都围拢过来,长安府令柳徇天看见武懿宗那副模样,忍住笑道:“王爷,这是忠武将军杨帆的府邸。” 武懿宗一听杨帆,新仇旧恨勾上心头,更加不依不饶了。阿奴也不是好惹的,听他口口声声小畜牲,还骂到了杨帆头上,登时火冒三丈,她把儿子往地上一戳,对杨念祖道:“念祖,你看着弟弟!” 阿奴说罢,一挽袖子,就要跃下去找那老头儿算帐。小杨吉一落地,就蹒跚地揪住哥哥的衣襟,伸出小胖手帮他擦眼泪,杨念祖怕弟弟跌倒,忙把他搂在怀里。这时,杨帆飞身赶到,急忙道:“阿奴,出了什么事?” 阿奴正要跃下墙头,听见杨帆的声音,这才顿住身形,气鼓鼓地道:“你听,隔壁人家那个疯老头儿口出不逊,骂的实在难听。” 杨帆探头往墙外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哎哟,武大将军、武驸马、柳府令,你们好啊。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诸位都来啦?” 他是千骑营的将领,隶属羽林卫,武攸宜是他本衙正印上官,所以要先打招呼,接着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武攸暨的娘子如今就在墙这边呢,想不到这有名无实的驸马爷居然出现在隔壁。至于河内王武懿宗,两人是老冤家了。杨帆直接无视了。 武懿宗一听他故意忽略了自己,心中更是大怒,厉声喝道:“杨帆,你教的好儿子!竟然站在墙头上撒尿,尿了本王一头一脸,此事你怎么说!” 武懿宗话音一落。身后便传出一阵吃吃的窃笑声,武懿宗怒而回头,就见不少客人闻讯赶来,聚在那儿,一个个满脸好奇,却不知方才究竟是何人发笑。 杨帆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也有些想笑,他连忙忍住。唤过儿子,问道:“念祖,你真的在墙头上撒尿了?” 杨念祖也知道闯祸了,低着头,嗫嚅地道:“是!不过……孩儿撒尿的时候不知道墙那边有人呀。” 杨帆道:“有没有人你这么做都不对啊,那是别人家,不是咱们自己家。你看看,你都撒到人家头上去了。这样做是不对的。以后切切不可再犯这种错误,来,赶紧向这位老伯伯赔个不是!” “哦!” 杨念祖乖乖上前,向墙头下边的武懿宗作了个长揖,稚声稚气地道:“小子无礼,得罪了老伯,这里向您赔不是了,还请恕罪。” 武攸宜打个哈哈,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其实河内王本也不想计较的,只是令公子淘气,你那如夫人也有些护短,言语冲撞起来,河内王才大光其火。” 杨帆横了阿奴一眼,斥道:“不像话!明明是咱们孩子做错了事,向人道个歉不就完了么,你怎么可以如此偏袒,这不教坏了孩子么?” 阿奴气不过道:“奴家原也不想护短的,可这人偌大年纪,嘴巴还不干不净的,为老不尊。” 杨帆道:“那又怎样,咱们孩子先做错了事,难道还不让人说么?因为人家言语不逊,你便言语不逊,那你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赶紧抱着孩子回去,晚上我再跟你算帐!” 阿奴被男人训了一通,把小嘴一嘟,抱起杨吉就走。 武懿宗听他训老婆,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忍不住怒道:“怎么着,你打算赔个不是就算完了?你儿子都敢骑到本王头上拉屎撒尿了,你杨帆也太嚣张了吧,这件事我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武攸暨皱起眉头,低声道:“懿宗,你想干什么,不要惹人笑话。” “你别管,谁笑话?笑话谁?” 武懿宗早就想寻杨帆的晦气,这下终于占着理了,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杨帆抱起杨念祖,一个飞身便轻盈地跃到墙下,身手俐落之极,若不是眼下这个场面,只怕围观者中便有不少人要叫出好来。 武懿宗晓得他的拳脚厉害,骇然后退两步,色厉内茬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杨帆诚恳地道:“犬子的确是做错了事情,王爷位极人臣,受此侮辱,火冒三丈也是应该的。做错了事就要有担当,杨某已经让犬子道过歉了,既然王爷觉得还不够,那杨某就把犬子交给王爷了,愿打愿骂,悉听尊便。” 武懿宗一呆,他没想到杨帆竟给他来了这么一手,这么屁大的一个小娃娃,他……他怎么打?怎么罚?杨帆把孩子放下,向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杨念祖心中害怕,急忙牵住他的衣襟,楚楚可怜地道:“爹爹!” 杨帆回过身,对他严肃地道:“平时爹爹都是怎么教你的,你说,在这位伯伯头上撒尿,是不是你的不是?” 杨念祖怯怯地道:“是!” “男子汉大丈夫,是你的错,你就要有担当!现在爹爹把你交给这位老伯伯处置,你怕不怕?” 杨念祖道:“孩儿不怕!” 杨帆笑道:“嗯,这才乖,不许掉眼泪!” 杨念祖扁着小嘴点了点头:“嗯!” 杨帆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头,扬长而去。 杨念祖有些惶恐害怕,不过他努力地按照父亲的要求。要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杨念祖攥着小拳头,抿着嘴儿,坚强地站在那儿,小小的身材,仿佛一只小白兔站在大灰狼面前。 三搭头的发型,正额留了一撮,左右各留一撮,极其可爱。身上穿一件绣满花鸟走兽的短襦袄,下系一条喇叭口的开裆裤。脚上一双虎头鞋,脸上悲壮的神情却似一个宁死不屈的大英雄。 武懿宗看看杨帆的背影,再回头看看杨念祖,不禁傻了眼,他堂堂郡王,他都五十有四的人了。他能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什么做什么。 人家的老子已经走了,他现在不要说动这孩子一手指头,就是多说一句重话,都会被人鄙夷到死。其实现在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经不对劲了。 今日赴宴的人都是武家的人或者与武家走动密切的人,可即便是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也透着一丝鄙夷。女人们更不含蓄,武懿宗这么大岁数的人。一个堂堂王爷,如此刁难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孩子,母性泛滥起来的妇人们已经用毫不掩饰的语气对他发泄起了不满。 武懿宗有些茫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本来是想为难杨帆的啊,怎么现在变成别人为难我了?” 杨帆没有腾身跃回杨家,而是从安乐公主的大门走出去,出了大门。往自家府门方向一折,眼看走到府门前。就见一辆牛车正迎面而来,车行缓慢,到了他身边便停了下来,车中探出一张苍老的面孔,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道:“二郎。” 那张面孔异常苍老,头发花白,杨帆愣了愣,才认出车中人是杜敬亭。杜敬亭五旬出头,但保养有术,一直风采照人。杨帆没想到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他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他的儿子是自己作死,可是看到这位憔悴的老人,杨帆还是生起几分内疚。 杜敬亭叫完“二郎”就缩回了身子,显然是邀请他上车,杨帆举步登上车子,进入车厢,杜敬亭无声地向他做了个请坐的动作,杨帆便在一张锦墩上坐下。杜敬亭用暗哑的声音道:“杨宗主,老夫想对付张昌宗。” 杨帆对他的开门见山和所说的事情没有一丝惊讶,沉稳地点了点头道:“张昌宗也是我们的敌人。” 杜敬亭道:“正因如此,所以老夫才知会于你,老夫很快就要对他动手!”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想对付他,我也想,不只你我,其实武家和李家都想动他,如果这种事容易做,二张早就垮了。如今二张圣眷正隆,不宜操之过急,一旦打蛇不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杜敬亭喟然道:“听二郎这意思,是不能给老夫几分助力了?” 杨帆歉然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我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我认为现在不是对张昌宗发动攻击的时候。” 杜敬亭点点头,苦笑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幽幽地道:“武家,李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其实老夫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对付他们的最好时机,可是老夫忍不住啊!” 杜敬亭慢慢张开眼睛,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杨帆,道:“张昌宗在宫里悠游自在,而我的儿子正在棺木里慢慢腐烂,我经常梦到他,他在梦里流着泪问我,问我为什么还不替他复仇……” 杜敬亭说着,已老泪纵横,杨帆不为所动,冷静地反问道:“所以,你不惜用杜氏家族的前程作为代价来冒险吗?” 杜敬亭摇摇头,道:“不!不要说我只死了一个儿子,就算我所有的儿子都死在他的手上,我也不会用整个家族做陪葬,我会很小心地出手!” 杨帆突然问道:“杜先生此来之前,曾经宴请过客人?” 杜敬亭一呆,以为杨帆已经了解他的行踪。其实显宗虽然强大,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行踪,杨帆这么问,是因为他嗅到了淡淡地酒气。杜敬亭点点头,道:“魏公是老夫多年好友,今日老夫邀他同游曲池,因要来贺武驸马乔迁之喜,这才早早回来。” 能被杜敬亭称为魏公的自然是魏元忠,魏元忠如今是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但他原来是肃政台御史中丞,做了几十年的肃政大臣,御史台如今的言官大多是出自他的门下。 杨帆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杜敬亭打算怎么做,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如果你们事机不密,反为二张所乘时,杨某会尽力帮助你们解围。” 杜敬亭敏感地道:“杨宗主之意,是老夫一定会失败了?” 杨帆没有回答,他向杜敬亭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牛车,杜敬亭沉默片刻,抬靴轻轻一踢厢板,牛车继续驶动,走向安乐公主的府门。 杨帆回到府中,小蛮正好从照壁后面迎出来,她身后还跟着杨思蓉和阿奴,阿奴怀里还抱着小杨吉。一见杨帆独自回来,小蛮不禁花容失色:“郎君,念祖呢?” 杨帆笑道:“念祖啊,也许一会儿就回来啦。” 杨吉趴在娘亲怀中咬着手指,一见阿爹走来,马上咧开嘴巴,向他伸出双手,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杨帆将他自阿奴手中接过,单手抱着,迈着八字步向后宅走去,小蛮顿足埋怨道:“郎君怎么就放心把孩子丢给人家不管了。” 小蛮言犹未了,就听府门前一声清咳:“呃……咳!” 小蛮和阿奴闻声扭头,就见杨家大少爷左手托着个瓷钵,右手拿着个汤匙儿,从那瓷钵里蘸着麦芽糖,吃的嘴上脸上到处都是。武攸宜和武攸暨笑容满面地站在他的左右,一个手里提个竹马,一个手里举着风车。 武攸宜笑容可掬地道:“杨家娘子,快把你这宝贝儿子领回去吧!”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七章 何谓重器 女人如花,经过雨露浇灌的女人就像新雨初晴阳光普照下的花苞,娇艳欲滴。 太平公主当然不会真的住在杨帆府上,她只是多耽搁了一两个时辰,傍晚时分才踏着满天的霞光离开。 晚霞沐浴下的太平公主,脸泛娇嫩嫣红,眼波盈盈欲流,身姿步态都带起几分慵懒的风情,那久旷的身子经过一番雨骤风狂,还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可风雨过后却是身心通泰,说不出的快意。 青牛牵挽着翠幄清油车,悠然自在地漫步在朱雀街头,车轮辘辘,车上,太平娇慵无力地伏在坐榻上,似乎在睡又似醒着,软绵绵的毫无气力,直到那牛车信步闲游似的,通过侧门直接驶进公主府去。 太平回府后稍事歇息,换了衣装,这才来到书房,唤莫雨涵来见。 莫大先生谋略深远、性情沉稳、心思缜密细致之极,各种事务处理的都甚合太平的心意,如今已经成为太平公主最为倚重的心腹。 莫大先生一进书房,就见太平穿着一袭大红牡丹翠罗软袍,玉臂斜支于案上,托着粉腮,嘴角一丝甜笑,仿佛一枝倚栏滴露的芍药,风情无限。 一见莫先生进来,太平急忙坐直身子,将那慵懒妖娆的风情悄然敛去,可是**之后眉梢眼角那藏不出的春情,却不是一时半晌便能褪去的,莫雨涵看在眼里,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他知道公主今天是去见杨帆的,太平以公主之尊。主动去拜见一位将军,两人私下里到底谁尊谁卑便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太平与杨帆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已充斥市井,莫大先生也是耳闻过的。 在莫大先生看来,大唐的公主养面首并不稀奇,更何况是太平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一位如此高贵、如此美丽的公主能被一个男人降的死死的,不是她在养面首,而是她以公主之尊成了人家的外室。那就稀罕的很了。 莫大先生年纪虽然大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对杨帆很有一些好奇心,他很想瞧瞧这个杨帆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这位高傲的大唐公主降的伏伏贴贴。 太平公主见他进来,便坐正身子。恢复凛然不可欺犯的高贵模样。太平找他来,是要和他再商量一下联合武李两姓诸王向皇帝进言,为二张请命,请求晋封二张王爵的事。 太平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听了杨帆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只说这是她的想法,征求莫先生的意见。莫雨涵认真听她说罢,抚掌叹道:“妙计!公主这一招以进为退。实是绝妙好计!” 太平明眸一转,笑问道:“哦,先生以为,此计可行么?” 莫先生抚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二张一旦封王,那便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陛下还如何笼络二张?再者,以著书立说之功封王。实在难堵悠悠众人之口,皇帝是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卖他们这个人情? 公主,二张修书,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借此机会将士子名流笼络在他们门下;二是想以文教之功求晋身之阶。如果我们不为他们请封,他们也必然会向陛下求赏。万一皇帝授他们一个实职,纵不及王侯显赫,却只会让他们权柄更重。两相权衡,我们主动为二张请功,从一开始就把这封赏牵制在爵禄上面,不失为以进为退的一招妙棋啊。” 太平公主一听莫大先生的分析与爱郎所言正相符合,心中甚喜,嫣然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如此说来,本宫当知会梁王和两位兄长一声,一俟二张献书,便出面为他二人请功求赏!” 莫雨涵微笑道:“以老朽之见,梁王那里说上一声就好。可太子和相王那里,公主应该亲自去上一趟,向他们晓明利害,打消他们的顾虑,才好使他们与公主共进退。”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不甚喜欢莫先生这种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单刀直入地问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莫雨涵道:“公主若不与太子和相王说个明白,恐他们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天后诸子中,有人君之相者,唯弘与贤。今太子与相王,无论胸襟气度还是胆略智慧,逊之多矣。唉!可惜殿下您是女儿身……” 太平默然良久,沉声道:“这种话,先生以后不要再说。” 莫雨涵连忙欠身道:“是!” 太平叹了口气,道:“先生退下吧,本宫还要处理些事情。” 莫雨涵点点头,起身走出书房,将障子门在身后轻轻拉上,然后缓步下了石阶。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圃菊花,菊花怒绽,芬芳扑鼻,周围以一圈竹篱相拦。 莫大先生走过去,弯腰摘下一朵拔蕊怒放、如金丝银线般攒绽着的名贵菊花,凑到鼻端嗅了嗅它的香气,又慢慢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澄碧,天边有一缕淡若烟尘的白云静静地挂在那儿,莫先生的眸光有些晶莹起来,喃喃自语道:“秀儿,如果你还活着,如今该和公主一般年纪了,爹爹……也早就抱了孙子吧……” 莫先生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踱出了院落。 花圃旁遗下菊花一朵,被靴底辗落如泥…… 这日早朝,武则天临朝听政,一应国事处理已毕,忽有内监上殿禀报,说奉宸监张易之、张昌宗编撰《三教珠英》已大功告成,欲当堂敬献于天子。 武则天其实早知其事,今天就是刻意安排两位爱郎当众献书,闻言马上欣然下旨:传张易之、张昌宗携《三教珠英》上殿。 不一会儿。张昌宗和张易之一身官袍,隆重谨然,手中各捧一摞书册走上大殿,向武则天躬身施礼。 武则天欣然道:“朕听说《三教珠英》已然编撰完成,此乃朕迁都长安后文教第一盛事,今命你二人上殿献书,与众臣工共赏之。易之,昌宗,你二人手中所捧书册。就是《三教珠英》么?” 张易之欠身答道:“回陛下,臣与昌宗所献,乃《三教珠英》的目录,共计一十三卷。至于《三教珠英》全书么……” 张易之扫了一眼堂上众臣,将声音提高了些,傲然道:“《三教珠英》全书共计一千三百卷。因数量过于庞大,是以不曾携带上殿。” 满朝文武听了不禁哗然,私议声汇成一股声浪,在朝堂上弥久不息。 许多大臣都知道二张编撰《三教珠英》的事,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两个皇帝面首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在胡闹。方才眼见二人各自捧着厚厚一摞书册上殿,心中已经惊讶不已。竟然有这么厚的一摞书册,看来他们是真的做了事呀。却不想,两人手中所捧还只是《三教珠英》的目录册,全书竟有一千三百卷之多。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无妨,今日朝会结束的早些,朕就与众臣工好好看看。这《三教珠英》的全貌。来啊,传旨奉宸监。将《三教珠英》全书呈献殿上。” 其实那《三教珠英》全书已经运到殿外,武则天一声令下,共计一百名小内侍每人手捧十三册《三教珠英》鱼贯而入,将书册放在铺了红绫的金砖地面上再退下,整个进献过程就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 等那一百名小内侍退下,《三教珠英》全书在金殿上铺开偌大一片,近两尺高、方圆数十步的地面满满当当,铺的全是墨香扑鼻的书册,二张此举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武则天龙颜大悦,朗声道:“著书立说,可以述往事、思来者、淳风化、俗教育、厚风俗、正人伦,阐说言修,将先贤心得著经立传,传之后世,可谓莫大功德。今《三教珠英》书成,实是我朝一大幸事也!” 武三思听话听音,自然听得出姑母此话重点就在“莫大功德”四个字上,不禁暗道:“不出太平所料,二张果然迫不及待主动请功了,姑母也有意加以厚赏,我还是抢先一步,为他们请封吧。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卖二张一个好,还免得他们得授实缺,便真给他们一个王爵,也好过让他们做哪个衙门的正印官!” 想到这里,武三思立即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著书立说者,必为一时之俊才。何况如此宏篇巨著,传之后世,实为莫大功德。参与编撰此书的一众才俊,陛下皆应重赏以彰教化。而二张居首功,可以封王!” 武三思话音一落,金殿上一片哗然,著书立说,朝廷一定重赏,这是必然的,可是因为编撰一部书就封王,这王爵封的也太滥了吧?不过其中有些眼界高明的,心思稍稍一转,便明白了武三思的真正用意。 太子李显看了眼相王李旦,二人不约而同地出班奏道:“臣附议!” 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也早与太平公主沟通过了,不出莫大先生所料,李显和李旦确实没有想到二张获得重赏会是必然而然的事,也没有想到一旦让二张获得实缺职位,后果远比让他们得一个王爵更严重。 即便是太平公主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太子和李显依旧顾虑重重,担心在满朝文武面前如此奉迎巴结会有损他们的名望。毕竟二张是他们母亲的面首,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他们厚颜巴结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孰不知,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臣谁会品味不出这其中的真正意图,至于坊间小民人云亦云的一通聒噪有什么用处?他们的讥讽嘲笑如果有用,二张早就垮了,真正起作用的是庙堂之上的那些权贵重臣,而他们只会因此对太子和相王心生敬畏。 可惜,尽管太平一再打气,太子和相王还是因为一时犹豫被梁王武三思抢了先,太子和相王此时才出头附和,已经完全失去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意义,反而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两位皇子唯梁王马首是瞻。 二张听梁王为他们请封王爵,太子和相王也随声附合,不由又惊又喜,他们知道此番必得皇帝重赏,说不定会到礼部担个实缺的侍郎,又或者受封侯爵,却没想到武三思和皇太子、相王等人竟然提议封王。 二张满怀激动地望着武则天,只盼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准”字,封王!王爵!张氏若一门双王,张家该何等辉煌! 武则天向侄儿武三思和儿子李显、李旦投以饱含深意的一眼,看的两个儿子心虚地低下头去,这才淡淡地道:“易之与昌宗有大功于国,然……封王不是小事,国之重器,岂能轻与,此事……再议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月末求月票! 月末最后三天啦,诸位书友试着投投月票, 不要有票遗忘在兜里,拜谢! . . . . . . . . . . .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八章 求王 早朝散后,御驾回返长生院,张易之和张昌宗则命人把《三教珠英》书册一千三百卷收起,率领百名内侍把书册送回奉宸监,入库锁好,随即便往长生院见驾。皇帝没有当即答应封他二人为王,二张心中甚是不喜,想去趁热打铁,怂恿女皇恩准此议。 对于武三思和太子李显、相王李旦推举二张为王的真实意图,其实武则天一眼就看穿了,不过这分明是她的亲儿子和亲侄子对二张心怀敌意,武则天就不方便对二张把这层意思揭开了。 二张一到,武则天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笑道:“五郎、六郎,只因著书立说便欲封王,你们就不怕天下人非议么?此事朕心中自有主张,你们不必多言,如今你们在朕的身边,虽无郡王之名,却有亲王之实了,这还不够么?” 二张还没说话就被武则天堵了嘴,只好不再谈起此事,二人陪武则天闲坐一阵,武则天困倦欲眠,二人便怏怏而返,一出长生院,张易之便在路上与兄弟商议了一下,派人出宫去找张同休。 二人吩咐了人出宫,正欲回转奉宸监,恰见杨帆领着两名禁军侍卫迎面走来,一见二张,杨帆老远便拱手大笑:“五郎、六郎,恭喜、恭喜啊!听说皇太子和相王、梁王两位殿下联名推举贤昆仲称王,实在是羡煞人了!” 张昌宗悻悻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什么好开心的。” 杨帆奇道:“这话怎么说。五郎和六郎素得圣人宠爱,此番立下大功,又有皇太子和相王、梁王两位殿下推举,难道还有什么什么不识相的人敢出来反对么?” 张昌宗苦笑道:“反对的人就是当今圣人,如之奈何。” 张易之嗔怪地瞪了兄弟一眼,不想他多说话,转而对杨帆笑道:“封王非是小事,圣人担心有滥赏之嫌,故而心生犹豫。易之以为。陛下睿智,所思所虑远非我兄弟所能及,自当遵从圣人意愿。呵呵,其实易之编撰《三教珠英》,也只是想做一番事业,如今著书有成。可以青史留名,心愿足矣,至于封不封王倒没什么。” 杨帆道:“五郎心胸豁达,令人佩服。在杨某看来,贤昆仲此番大功若能封王,也是实至名归了。不过天子所言也大有道理。如果此番不能封王,愚意以为。贤昆仲不妨退而求其次,若能得封国公,距王爵仅一步之遥,来日再想封王也就容易了。” 张昌宗听到这里,不由双眼一亮。两下里笑谈了一番,杨帆便拱手告辞,杨帆一走。张昌宗马上对张易之道:“五郎,杨帆说的对啊!此番你我若不能封王。咱们就退而求其次,求圣人封咱们为国公,以后只要再有机会,不怕圣人不答应封你我为王。” 张昌宗听了也大为意动,颔首道:“言之有理,且等大兄到了再商议一番。” 张同休如今官拜司礼少卿,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干,忽然听人传信儿,叫他去见二张。张同休马上随来人入宫,到奉宸监见到张易之和张昌宗。 二张找他来的意思,是想让他发动张氏一党向天子进言,推举他们兄弟为王。张同休哪有什么主张,他的富贵功名都来自于二张,二张既有要求,张同休自然无有不应。 张同休连声答应下来,说道:“张说和李峤都是参与编撰《三教珠英》的人,如果让他们出面为你们请封,无异于为他们自己表功,不合适。为兄去找苏味道和吉顼吧,叫他们上表劝封。” 张易之道:“好!两个人声势弱了些,让韦承庆和韦嗣立也上表,此事当趁热打铁,宜早不宜迟。大兄这就回去,对了,你让他们话头上松动一些,如果封王确无可能,就请封公爵。” 其实一开始张易之也曾想过要一个实缺的朝官,可他没想到武三思竟一步把他推到了位极人臣的地位,王爷啊!这个爵位不由得他不心动,是以那抓实缺官的心思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现在一门心思的要称王。 苏味道和吉顼是走了二张的门路才得以回到京城的,理所当然的就被二张当成了自己的门人。不过这只是二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苏味道号称“模棱手”,做事必留余地,哪肯死心踏地站到二张这条船上。 吉顼刚刚春风得意,就因当朝冲撞武懿宗,被贬官流放,此番回来,性情也谨慎多了。他们依附于二张,却不是二张的坚定盟友。二张本可以通过一些事情和他们建立一些休戚与共的利害关系,从而叫他们死心踏地跟着自己走,可二张又没这种驭人的手段。 当时在朝堂上,苏味道和吉顼就已猜出梁王武三思和皇太子李显、相王李旦的真实用意, 他们在金殿上没有出声附和,就是希望二张能想明白其中利害,谁料二张利令智昏,不但迄今也没看破其中困果,居然还极为热衷。 苏味道和吉顼心中苦笑,但他们并不想得罪武氏和李两家,就此与二张绑在一起,当然不会说破此事。张同休既有所命,他们一口就答应下来,答应今晚就写奏章,明日呈于天子。 韦承庆和韦嗣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韦承庆现今是天官侍郎,凡三掌选,铨授平允,乃是大权在握的一位吏部大员。而韦嗣立则官至凤阁侍郎,在朝廷上同样是位高权重,年轻有为。 韦氏兄弟的父亲是前宰相韦思谦,说起来也是宰相后人、官宦世家。不过他们这个韦字世家并不是关中的京兆韦氏,而是河内韦氏,他们的郡望在河内阳武。 当今皇太子李显的王妃韦氏出身于京兆韦氏,故而京兆韦氏亲近太子,不可能依附二张。出身河内韦氏的这两兄弟虽然依附二张,对二张却同样不是全心全意,他们依附二张,是因为二张对他们多方拉拢,他们不敢得罪,这才虚与委蛇。 如此情况下,尽管武三思和相王、太子等人的用意他们已一目了然,却也不会对张同休点破内情,一时间,二张门下倒是笼络了形形色色许多人才,却没有一个真心辅佐他们的,弄得二张是众人皆醒我独醉。 这些人得到二张的示意,自然纷纷上书推举,太子党、相王党以及梁王党也是奏章不断,纷纷向女皇推举二张封王,二张侧面向婉儿打听了一下,得知推举他二人封王的奏章如雪片一般拥向皇宫,不由为之大喜。 二人马上再去面见武则天,向她献上一场刚刚排练好的舞蹈,二张兄弟亲自下场,扮作胡儿卖力热舞,如今虽是金秋十月,二人却累得汗流浃背。武则天明白他二人如此讨自己欢心究竟为了什么,不禁心中暗叹。 舞蹈已了,二张身着胡服,也未换装,便跑到武则天身边,一个为她捶腿,一个为她捏肩,殷勤备至。 武则天年岁太高,自洛阳迁都长安时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更是疲乏不堪,于床笫之事渐渐淡了,已很少召他们**缠绵,更多的时候只是与他们拥抱亲吻,享受那种与青春年少的俊俏少年亲昵爱抚的感觉。 二张的服侍令武则天非常满意,她轻轻眯起眼睛,道:“五郎,六郎,你们真的这么想封王吗?” 张易之乖巧地道:“封王与否,易之但凭圣人吩咐。易之明白,这个世上,谁对我们兄弟不好,也不会是圣人。圣人对我兄弟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圣人的任何决定,一定是为了我们好。” 武则天笑起来,点点他的额头道:“你呀你呀,你这张小嘴儿,总是这么甜。” 张昌宗却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说道:“圣人,人家只是想,若能封王那该多威风呀。再说,武家那么多子侄,一共二十多人尽皆封王了,他们有什么功劳了,还不是因为和圣人亲近。我是立过大功的,为什么就不能封王?其实封不封王还在其次,我只是觉得委屈,若说亲近,人家和圣人难道还不及他们亲近。” 武则天摇摇头道:“你们就不怕被人架在火上烤么?” 张昌宗道:“有圣人雨露之恩,谁敢把我们架到火上烤啊?” 纵是武则天这般人物,听了这句有所隐喻的话也不禁老脸微微一热,嗔道:“讨打!你呀,真是比不得你家兄长聪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你都没听过么?” 张昌宗听她语气有所松动,赶紧拉起她的手,撒娇道:“圣人,昌宗靠着您这棵参天大树呢,有什么风能吹到昌宗的身上。” 眼见武则天心情很好,张昌宗正想趁热打铁,内侍总管小海突然禀报,太平公主求见。 自从到了长安,武则天已经有日子没有见过女儿了,一听她来了,便欣然道:“宣她进来。”头几年武则天见大臣见子侄时还会让二张回避一下,而今却习惯成自然,根本没有让他们回避的意思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四十九章 项庄舞剑 已婚的公主回宫,就如同回娘家,不管她此来究竟是想见谁,按照皇室礼仪都要走一遍一套固定的程序,即:先向皇太后问安,依序再向太后、皇帝、皇后问安,如果有太子,太子比她年长,还要向太子、太子妃问安。 武周朝是女皇帝,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虽说东宫一直放着个储君,可以前那样子根本就是一囚犯,太平虽然受宠,也不敢犯忌前往拜望。如今不同了,皇太子的处境比往昔好了许多。 太平公主从长生院出来,便向皇太子宫赶去。 “吧嗒!” 太平正姗姗而行,肩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打了一下,太平扭头一看,就见一枚青红相间的大枣儿正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开,抬头再向远处一瞧,就看见杨帆那小冤家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笑得满脸阳光。 太平公主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向他姗姗走去,随侍身后的两名公主府侍婢很有眼力件儿地站住了脚步。太平公主袅袅娜娜地走到杨帆面前,板着俏脸道:“你没事做么,在这里闲逛什么?” 杨帆道:“谁说我在闲逛,我这不是正在巡视宫闱么?” 太平公主乜着他道:“你会这么恪尽职守?” 杨帆笑道:“我要休沐了,不得到处看看?朝廷放授衣假时我正在长安忙着筹备迎驾,一直不得休沐。如今得武大将军允准,从明日起补假。休沐半个月,我打算和家人到外面走走。” 大唐制度,内外官员五月给田假,九月给授衣假,分为两番,各十五日。武周朝一并沿续下来。 太平道:“现在已经过了最好的踏秋时节,你怎么忽然有兴致出游了?” 杨帆叹了口气,道:“安乐公主府天天大宴宾朋,丝竹不断。也不知她这乔迁宴要办上几天,实在被她烦的不得安宁。正好出去走走。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太平公主有些意动,低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杨帆道:“岐州,周文王凤鸣岐山的所在,去那儿置些良田。” “岐州?” 太平公主忽然想起上官世家就是岐州第一大地主。杨帆到岐州去置地买田?骗鬼呀,十有**是为了陪上官婉儿,不用问,婉儿这两天也肯定向母皇告假。这个小冤家,人家问起,才顺口邀请。根本毫无诚意。 太平公主心里酸溜溜的,便道:“你们双宿双栖的。人家去碍那个眼干嘛?不去!” 杨帆嘿嘿干笑,倒也没有再度邀请。其实太平只猜对了一半,杨帆是陪婉儿不假,却也是想让婉儿母女有机会在一起,如果真把太平公主也邀请同去,会有诸多不便。 太平转身要走,忽又站住。道:“对了,我刚刚收到消息。御史台有人要对二张不利,幕后策动其事的人其实是樊川杜家。” 杨帆知道太平在御史台有人,筹谋对付二张绝非小事,必然会有许多人参与谋划,所以不可能一点风声也透不出来,不过太平能一口说出推动此事的人是杜敬亭,可见参与其事的言官中就有太平的耳目。 杨帆道:“二张圣眷正隆,此时对付他还不是时候。” 太平叹了口气道:“杜敬亭是被亡子之恨冲昏了头脑了。” 杨帆心道:“若杜敬亭知道他的儿子是因为勾搭你李家的姑娘,被武家的人干掉,不知道他是会恨李家还是武家。” 杨帆道:“杜敬亭怒火攻心,可御史台那班人不该这么不理智吧?如今二张刚刚立下著书立言的功德,此时更加不宜对他们发难了。” 太平道:“御史台谋划此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事先也不曾料到二张恰于此时献书,如今他们虽知时机不妥,可是有些事已经做了大半,此时收手,前功尽弃,而且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遭到二张的反噬,他们已无法收手了。” 杨帆沉吟片刻,道:“仅凭御史台的人,怕是没胆子这么做。魏相执掌御史台多年,诸御史多是他的旧部,这件事是魏相在策划吧?” 太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杨帆,她知道杨帆不会无端问起此事,必定还有下文。 杨帆道:“魏相是皇太子的人……” 太平觉得有些刺耳,马上强调道:“魏相是李唐的忠臣。” 杨帆笑了笑,不想与她争辩这其中的区别,转而问道:“你来寻太子,可是想请太子出面,叫魏相收手,亦或有个准备,一旦失败,为他们收拾残局?” 太平公公摇摇头道:“都不是,太子绝不能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去。此事已无法善了,我以为,如今虽非最佳时机,却有一桩好处,正因为这不是向二张发难的好机会,所以母皇不会相信这次向二张发难是蓄意所为。如此一来,我们倒可以借此试探一下,看看母皇对二张究竟有多少袒护!我去太子宫,只是既然进了宫,且去探望一下,这件事我根本不想让他知道。” 杨帆道:“你不是为太子而来,那就是冲着圣人而来的了,究竟有什么事?” 太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听你的吩咐,向母皇推举二张为王么?” 杨帆笑道:“瞧你这么幽怨,好象被我欺负了似的。那我如此殚精竭虑,为的又是谁呢?” 太平公主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自己虽是依照他的话而来,可他所谋划的一切,可不都是为了匡复她李家的江山么,太平心中一暖,便柔声道:“好啦,人家知道错啦,你杨大将军劳苦功高行了吧,待来日。人家做牛做马的还报与你就是了。” 杨帆调笑道:“何必再待来日呢,只要你肯做牛做马,我一定骑上去的。”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啐他一口道:“以前被你少骑了么?” 这话一出口,她的脸更红了,只觉两人越说越不像话,羞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去见太子哥哥。” 杨帆在后边小声道:“想做牛做马的时候记得跟我说呀……” 太平公主闷着头走路,假装没听见。可脚下却加快了脚步,走得一路香风。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嘿嘿一笑,抬头看看天空,喃喃自语道:“要变天啦……” 翌日一早,杨帆携家人悄然离开长安城,游岐山去了。同一日。上官婉儿携母亲郑氏离开长安前往岐州,那里不只有上官家族的大量良田,还有一幢老宅,婉儿是陪侍母亲散心去了。 这两件事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这天最引人注目的事是女皇对参与《三教珠英》编撰的四十七名官员名士的褒奖,有加官进爵的。在赏赐宅田的,作为主持编撰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则分别加封为恒国公、邺国公。 武则天没有应武三思和皇太子、相王所请封他们为王,这令二张大失所望。他们却不知道,这分明是捧杀,即便是封他们为国公已令天下为之侧目了。一直以为,晋封公爵的要么是开国功臣、要么是战功赫赫,亦或是位至宰辅掌持国政数十载的老臣。 就算当年的薛怀义,也是有两度率兵出征。“击退”突厥来犯之敌的战功,又主持修建了明堂和天堂两大宏伟建筑。这才得以晋封国公,张家两小儿有什么功劳,谁还不知道这《三教珠英》究竟是谁编撰的,两兄弟居然尽封国公。 他们收获了爵禄,也收获了更多敌视。文臣不服气、武将不服气,那些祖上立下百战军功才得封侯伯子男等爵位的功臣后裔更不服气。自家祖宗拿命拼、拿本事挣,都没得到一个世袭国公的爵位,张家两小儿陪女皇睡了几觉就他娘的混个国公,谁服气? 就在这样的潜流涌动下,御史台对二张的第一次进攻开始了。 以前有人曾经上表请求女皇疏远二张,或者把他们驱出宫城,利用的都是冠冕堂皇却不痛不痒的大义道理,女皇帝若不接受大可付之一笑,完全不需要给百官、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是直接寻找二张的罪名,既有罪名,就必须得判出个是非。二张是受女皇庇护的,这次对二张发动进攻,无异于是向女皇的权威发动了一次挑战。 就在二张受封国公的第二天,侍御史张廷珪弹劾尚方少监张昌仪收受贿赂,武则天并没把这件事和二张联系起来。有贪腐,就一定会做损害国家的事,而国家是她的,她是皇帝,自然憎恨贪腐。 武则天下旨,命肃政台鞫张昌仪到案审问,一天之后,司刑正贾敬言上奏:“张昌宗强买人田,应征铜二十斤以代罚款。” 这次事情虽然牵涉到张昌宗,可事情实在太小,处罚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武则天虽然宠爱张昌宗,但官员依法办事,又于她的爱郎无甚大害,武则天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于是准奏。 第三天,御史台对张昌仪受贿案的审理取得了突破性的发展,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都被牵连进去成为受贿案的共犯。 张昌仪被御史台拘审的时候,张易之和张昌宗就很茫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以为,他们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求到女皇头上,可这一步涉及司法,他们没有道理让女皇轻易干涉,然而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又不知该走什么程序、通过什么门路。 这对温室里长大的小花不只在御史台没有一个爪牙,而且根本不懂官场上的一切规矩和办法。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依仗特权,特事特办,一旦让他们循正常规则办事,他们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张昌仪被御史台拘押,还审讯阶段,一时半晌不至于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所以二张倒还沉得住气,毕竟他们有女皇撑腰,底气还是有的。可是第二天张昌宗就因强买人田被罚了款。 洛阳那边的大户豪门随皇帝搬来长安后,都在买宅置地。土地是权贵们最热衷的财富,哪怕家里堆一座金山,也不及万顷良田让人感到踏实,那才是传之万世而不易的财富,张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张家的确有倚仗权势强买人田的事,罚的钱虽然不多,问题是他堂堂国公,这个面子他丢不起。张昌宗正自懊恼的时候,张同休和张昌期也被牵连进了贪腐案,被御史台拘审,二张更加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御史大夫李承嘉再次当朝弹劾,矛头直指二张:“陛下!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贪腐一案,可能牵涉到恒国公张易之、邺国公张昌宗,请陛下恩准,鞫二张到台听候审讯。” 此时,武则天已经觉察到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谁了,武则天不动声色地道:“准卿所奏!” 她倒想看看,还有谁会蹦跶出来! p:明天除夕了,向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章 举重若轻 关中的秋天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尤其是清晨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更是寒意寥峭。太阳升起的时候,依旧有一抹氤氲的雾气徘徊于山岭之间,让那远山近水、青天大地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纷繁有致的水墨画。 阿奴对这等景致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她陪着身怀六甲的古竹婷坐在一辆铺着柔软皮褥的轻车上,两侧窗子只拉开一道缝隙,二人也不观望风景,只在车中絮絮交流着怀孕生子的心得。 这样的关中秋景对自幼长于深宫的上官婉儿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岐州地面虽有上官家族数百顷良田,她也从未去过,对婉儿来说,那只是账本上的一行数字。不过此时她却顾不上欣赏沿途风景,因为爱女与她同车。 小家伙一路上要吃奶、要撒尿,时不时的还要咿呀叫唤着让娘亲逗她玩。幸好旁边有小蛮帮忙,婉儿那双摆弄惯了文房四宝,只会挥洒诗词歌赋的手侍候起孩子来虽显笨拙,却还应付得来。 杨帆带着念祖和思蓉坐在头一辆车里,左右的车窗被两个孩子堵得严严实实,他们趴在窗口,探出头去,兴致勃勃地看着沿途景致,时不时的大呼小叫一番。杨帆坐在车中,只好时不时的拿他们的小屁股当成手鼓拍打两下解闷儿。 两侧山岭上的植被渐渐呈现出五颜六色的色彩,泛黄染绿、浸红透紫,色调分明。纷呈如画。秋风把芦花纷纷扬扬地送上青天,天空中一行雁影展翅飞过…… 杨帆的双腿上各站一双小脚丫,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垫上,看不到车外的风景,却听得到雁过长空的鸣叫声和田间地垄里传出的高亢嘹亮的秦腔。 这样的日子,逍遥似神仙啊!远离了庙堂的纷扰,少了些机心算计,杨帆身心一片闲适,异常轻松。这样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现在一年里也难得和家人过上几天这样悠游自在地日子,杨帆心中不由生起几分思归的念头。 进入岐州地面,婉儿和杨帆坐到了同一辆车上,杨帆像个老太爷似的半瘫在座位上,杨黛儿就趴在他的胸腹之间,手舞足蹈的往上爬。费尽力气,却也只能偶尔伸出小手,摸一下爹爹的脸颊。 然后她便一路滑下去,却被杨帆用肚皮用力一弹,止住下滑的势头,让她继续攀登。黛儿的精力旺盛的很。对这种看起来很无聊的小游戏乐此不疲,只要被她偶尔摸到爹爹的脸颊。便会开心的格格发笑。 婉儿坐在一边,微笑着看着父女间亲昵的游戏,心中无比温馨安宁。 “郎君,从这儿开始,就是咱们家的地了。” 婉儿向窗外望了一眼,柔声说道。 婉儿自从受宠于女皇,便被赐还了家族田产。不过她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只是每年能在账簿上看到田亩的变化和收成。不过此番游岐州。专门管理岐州田产的管事一路都伴随着,已经向她介绍过这里的情形,所以她很是清楚。 杨帆揽住女儿,歪着头向外看了看,黛儿趁机揪住了他的胡子,兴奋的直蹦。杨帆已经二十八岁,依礼可以蓄须了,他的胡须刚刚蓄起,修剪的非常整齐漂亮,黛儿抓到爹爹的胡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杨帆托了托她的小屁股,把她托高一些,对婉儿道:“咱们家的田地都在这一片儿么?” 婉儿道:“咱家的地并不都在一块儿。要靠近水源的才是上等肥田。不过现在看到的这一片却是咱家最完整的一块地,足有上千庙,按照现在的速度,从这儿开始咱们得走到晌午才能走完。” 杨帆抓住女儿越来越淘气的小手,冲她做了个吹胡子瞪眼睛的生气动作,可惜小家伙根本不怕,反而被他逗的直乐。杨帆道:“看咱们宝贝女儿,生得多漂亮,将来还有这么丰厚的嫁妆,不晓得会便宜了谁家小子。” 婉儿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抱过女儿,道:“女儿将来自然会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可咱杨家的田产哪有给了外姓人的道理。再说,咱们女儿将来嫁人也得嫁个有本事的男人,难不成要找个靠丈人贴补的废物?” 杨帆笑道:“有道理!咱们杨家的宝贝闺女,将来找的女婿一定错不了。” 婉儿向他皱皱鼻子,哼道:“你这就惦记着拿田产做嫁妆了,是不是以后都不想让人家再生呀?” 杨帆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哪想过那么多?生!当然要生!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再多生几个女儿,儿子呢都教一身本事,女儿都嫁有本事的姑爷。嘿嘿!到时候我杨老汉要是跟左邻右舍生了是非,就领着一群有本事的儿子和有本事的姑爷上门打架,吓都吓死他们。” 婉儿“噗哧”一笑,娇嗔道:“你呀,没点正形。明里头,你是堂堂的忠武大将军,这般年轻就官居四品,前程似锦。暗里头,你是显宗宗主,掌握着翻云覆雨的大力量,哪个邻居敢跟你生是非?” 杨帆苦起脸道:“怎么不敢?我那左邻,乃是梁王世子和当今皇太子的爱女。我那右舍是相王府上的五位郡王,你说他们哪个是好惹的?我这忠武将军在一堆王爷公主跟前儿不够看呐,显宗的力量又不好摆上台面,只好指着儿子和姑爷替我争风出气。” 婉儿忍不住又笑起来,道:“听你这一说还真是这样。你盖房子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选个良辰吉日啊,看你这左邻右舍,不是金枝玉叶,也是称王称侯,而且两家早晚必有一战,你夹在中间,风水真是好啊。” 杨帆叹了口气,道:“算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二张住在宫里头,没有左邻右舍了吧,如今还不是惹祸上身?所以说啊,该着你的事情,你就是躲上终南山也是逃避不了的。” 黛儿躺在娘亲怀里,舒服倒是舒服了,可娘亲不似爹爹那样逗她玩,觉得很没意思,于是扎撒着小手又向杨帆这边倾过来。扭着小屁股想要爹爹抱。婉儿嗔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娘亲抱你一会儿都不愿意了。” 说归说,她还是把女儿递给了杨帆,黛儿一到杨帆怀里,马上眉开眼笑地去摸他唇上的短须。婉儿睨了杨帆一眼,揶揄道:“你此番出游。该不是为了逃避因二张而起的这场风波吧?” 杨帆道:“二张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没什么好逃避的。我这一次,就是为了陪你出来散散心,让你们母女俩儿多亲近一下。至于京里这场争斗,真没什么好看的,因为……胜败早有定论!” ※※※※※※※ 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三兄弟相继被御史台拘讯。御史台准备的十分充分,面对如山铁证。三人无从抵赖,只好承认他们贪赃索贿共计四千余缗。 一缗等于十贯,这就是惊人的四万余贯,四千余万钱。张同休是司礼少卿、张昌仪是尚方少监、张昌期是汴州刺史,三人中只有一个张昌期算是有实权的官员,而且上任没多久,便能收受贿赂四千余万钱。他们能替别人办什么事? 其实给他们行贿的人,冲的都是宫中的二张。这钱也大部分落到了二张手里,御史台拘押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正是想证明二张贪污。可张同休三兄弟并不蠢,他们很清楚一件事:只要二张不倒,他们就没事。 别人的贿赂都是送到他们手上的,和二张直接联系的只有他们三兄弟,三兄弟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此事与二张有关联,御史台又不敢对他们动刑逼供,这案子审到他们身上就陷入了僵局。 张同休三人犯下的罪行明显是不能和二张直接扯上联系了,御史台只好另想办法。办法还真找到了,因为依照大周律的连坐法,以张同休三人所犯的罪行,举荐他们为官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应该连坐。 于是,这日早朝,御史中丞植彦范向皇帝禀报这桩贪污案的审理结果:“陛下,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贪腐案已经审结,三人共贪赃四千余缗,应依法严惩。此三人系张易之、张昌宗举存,按连坐法,亦应免官治罪。” 植中丞这一手与司刑正贾敬言罚没张昌宗二十斤铜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如今二张身为国公,原来的官职已不值一提,他向皇帝请求免去二张的官职而非削其爵位,免了官职不过少一份俸禄,对二张而言并没什么重大损失。 可皇帝只要答应,那就意味着在这场交锋中御史台大获全胜。二张的威望受到折损的同时,御史台不但剪除了他们的三个重要党羽,还能将一些依附二张这棵大树忠心却不甚坚定的猢狲吓跑。 想搞垮整垮二张,不可能一蹴而就,这就像推倒一棵大树,需要把它的根须一根根地切断,等到它的根须支干全被剪除的时候,只要一阵微风,就能让它轰然倒地。 武则天朗声道:“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罪行确凿,着即免去官职!” 武则天神色凛然,治贪是她登基以来一直着力推行的一项基本国策,她不会在这种事上自煽耳光,如果她循私,动摇的将是她自己的威望。御史台下了一招死棋,逼她在规则之内应战,她就只能弃卒保帅。 可是御史台希望这一战连她的帅也一并铲除,张同休三人被带出了大殿,三人离开时,夷然不惧,神色倨傲,只要二张没事,他们随时都能卷土重来,御史台的手段只是让他们心生鄙夷。 植中丞踏前一步,咄咄逼人:“陛下,张易之、张昌宗以法连坐,亦应免官。” 武则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免冠伏地听罪的张易之和张昌宗道:“桓中丞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恒国公、邺国公,你二人可知罪么?” 张易之顿首道:“臣知罪!不过臣与昌宗有功于国,依法可以抵罪。”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挑,问道:“你二人有何功劳,当面讲来。” 张易之道:“臣与昌宗,曾主持编撰《三教珠英》,有教化之功!” 武则天道:“诸位宰相,二张有著书之功,可以免罪么?” 御史台办理此案时,刚刚有了眉目,便逢二张献书,他们也知道此事对他们追究二张之罪大为不利,早就想好了对策。宰相魏知古马上出班奏道:“陛下,二小著书虽然有功,然二小已因功封爵,其功已赏,怎能再抵其罪!” 大殿上微微有些骚动,百官虽然瞧不起二张,可是很少有人敢公然以轻蔑的语气称其二小。再者,二张如今已经晋封国公,论爵位还在宰相之上,可魏知古居然当着皇帝和二张的面直斥其小,这话里面的硝烟味儿已经很浓了。 二张愤怒地抬起头来看向魏知古,武则天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怒,她只是轻轻转向二张,淡然道:“依魏相所言,你二人著书之功已得封赏,故功不能抵过,你二人还有其他功劳么,若是没有,朕当依法处治。” 张易之冷冷地盯了宰相杨再思一眼,杨再思阿谀二张,俨然门下。被张易之一盯,杨再思站不稳了,只好硬着头皮出班奏道:“陛下,臣尝闻恒国公、邺国公合造神丹,陛下服之,龙体康泰,此乃莫大之功,可以抵罪。” 魏知古又惊又怒地道:“杨相,魏某怎么不曾听说二小曾合造神丹,为陛下祛病!” 杨再思回避着他愤怒的眼神,吱吱唔唔地道:“呃……,此事是杨某在宴席之上偶然听恒国公提起,恒国公、邺国公居功而不自傲,不曾张扬过,魏相公不知其事有什么稀奇的。” 魏知古还待再说,武则天已抢先道:“不错!杨卿所言确有此事。朕年纪大了,若非杨卿提起,朕倒是忘了。朕曾染恙,是恒国公、邺国公合造神丹,朕服下后方才痊愈。魏相以为此功可以抵罪么?” 魏知古心知皇帝这是铁了心要保二张,什么合造神丹,这两个小儿除了在床笫之间取悦女帝,会造个屁的神丹。可皇帝都亲口承认确有其事了,总不能说皇帝做伪证吧,魏知古只好俯首道:“既如此,可以抵罪!” “哈哈哈哈……” 武则天豁然大笑,站起身来,把龙袍大袖一甩,袖上的金龙在御案之上划过一道耀眼的金光:“退朝!” 张易之和张昌宗连忙戴好冠帽,站起身来,用挑衅的眼神睨了眼魏知古、植彦范等大臣,一溜烟儿地跑上御阶,一左一右搀起武则天,仿佛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似的扬长而去。植彦范与魏知古对视了一眼,嗒然若丧。 朝会方散,太平公主便听说了今日朝议诸张之罪的详细经过,她站在池旁,将一把鱼食抛下,看着群鱼争食的场面沉默不语。 莫先生安慰道:“此番攻讦,在二张甫立著书之功的情况下,还能免了张同休三人的官职,又罚了张昌宗的款,也算有所斩获了。” 太平叹息道:“如此煞费苦心,方才破获这桩贪腐大案,结果却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依旧不能撼动二张。母皇庇护,二张有恃无恐,今日受这一番攻讦,来日必思图报复,朝廷从此多事了。” 莫雨涵沉默片刻,悠悠然道:“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所损害者乃是国家,君王是国家的主人,对他们尚且如此庇护,可见其关之心爱。然则若是二张篡国,陛下还会庇护他们么?” 太平怵然一惊,蓦回首,却见莫大先生笑望群鱼竞水争食,神色一派恬淡。 p:大年三十,向您拜年!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关关给您拜年! 今儿大年三十了,关关在这里提前向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马年吉祥,合家欢乐! 新年,关关也休息一下,走走亲戚,陪陪家人,大年一过,又是不间断的创作,直至明年今日,趁这几天功夫,也放松一下身心。 从大年初一到初五,关关休息五天,正月初六恢复正常更新, 各位朋友,咱们初六见,新的一年马上到来,祝你快乐、幸福! . . . . . . .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一章 秋风五丈原 按照婉儿的吩咐,岐州管事并没把本家主人驾临岐州的事情对外张扬,即便他们入住上官家老宅子的时候,对外也只说奉老夫人所命,主家派了一房亲戚来岐州查账。婉儿与母亲只在老宅住了一天,便去岐山县城与杨帆汇合,开始了他们的岐州之旅。 郑氏老夫人在女儿怀孕的时候才知道杨帆的存在,直到此次岐州之行,才同这个“见不得人”的女婿头一次见面,郑氏夫人很不喜欢杨帆。 郑氏以为,她的女儿可以嫁一个比杨帆更有身份更有地位的人,而且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或许杨帆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年轻有为,如果要找个比他更加位高爵显的,殊为不易。 一般这样的人大多年过半百,而且还得是正室夫人已经过世,要聘娶续弦。但是在历尽坎坷的郑氏夫人看来,这些因素并不重要,情投意合、年貌相当,并不见得就是良配,这样家世身份地位的人才配得上女儿,才能琴瑟和鸣。 更何况杨帆已经有妻有妾,在这一点也不占优势,和女儿的关系又不能示之于人,郑氏就更加不悦了。其实婉儿不能嫁人,原因在武则天身上,郑氏夫人也明白这一点,可她既已对杨帆不满,自然把所有原因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郑氏刚刚生下婉儿时,公公和丈夫就惨遭横死,本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她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做了宫奴,她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还教了她一身才学本领,可见其个性之坚韧顽强,经过这许多磨难,性情变的更加固执。 她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对杨帆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气”了。只是杨帆和婉儿不但早就做了真正夫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郑氏夫人又能如何。况且婉儿看似柔弱,却外柔内刚、极富主见。郑氏夫人也只好承认了这桩事实。 承认归承认,对杨帆她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杨帆从小到大都极有女人缘,却不想在这位岳母面前铩羽而归。杨帆对郑氏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尊重,但婉儿对杨帆受此冷待自然心怀歉疚。 她只在老宅待了一天便与杨帆出游,未尝不是向母亲表达她的不满。有着这样的原因,一路上婉儿对杨帆自然格外温存。而小蛮和阿奴平时有大把时间与郎君相处,婉儿难得出宫,这时也都有意相让,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岐山、周原、周公庙、孔明寺……,岐州当地有点名气的古迹,杨家一家人都游遍了。其实许多历史遗迹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真正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名字,已经很难看到真正的古迹。 不过置身于那些在古籍上耳熟能详的地方。面对那些泯灭了痕迹,已经变成原野和村庄的地方,虽然很难再生起一种怀古思今的情绪,倒是会产生一种沧海桑田世事无常的感慨。 这天,他们来到了五丈原,五丈原南靠秦岭,北临渭水。东西皆是雨水多年冲刷形成的深沟,地势极为险要。时当正午。他们就在镇上歇下来,镇口有家面馆儿,开面馆的是本村里正。 杨帆一家人在面馆棚下一坐,立即吸引了许多村民,村民对这些举止作派显然是城里贵人的客人充满了好奇,不过任威等人按刀而立,逡巡四周,那冷厉而警惕的眼神却令他们望而怯步。 杨念祖很想跟那些乡间小童们一起玩耍,可那些孩子也被任威一众侍卫给吓跑了,杨念祖站在棚下,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在对面大树下撒尿和泥巴的顽童,着实眼热的很。 杨帆对任威笑道:“这些人一看就是本地村民,不必这般谨慎,你们也坐下歇歇吧。” 古竹婷和阿奴向四下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世居于此的这些百姓们,似乎已经从骨子里融成了这黄土高原的一部分,他们的衣服、头发、肤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浸染了黄土的味道,这是根本无法模仿得来的。 本村里正兼本店掌柜的见杨帆一行人气度不凡,主动迎上来攀谈一番,杨帆自称是上官世家的人,那里正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巧的很,这镇上有一半的土地就是上官家的,村子里有一半的人就是上官家的佃户。 杨帆笑问道:“王里正,这儿为什么叫五丈原啊?” 王里正道:“老辈儿的人都说,最早的时候我们这儿叫陂陀坡,秦朝二世皇帝胡亥秋初时节西巡至此,恰有一道旋风卷至,刮起五丈尘柱,极是壮观,秦二世便挥毫写下一句诗‘五丈秋风原’,胡亥是皇帝嘛,这做官儿的哪有不拍马屁的,顺着圣意就改成五丈原了。” 杨帆听的大笑起来,小蛮用臂肘拐了他一下,低笑揶揄道:“听到没有?这做官儿的哪有不拍马屁的,原来郎君最擅长的功夫,就是拍马屁呀。”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谢姑娘小小年纪便官至都尉,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小蛮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婉儿本来也想取笑杨帆的,忽然醒觉自己也是做官的,做官的投机钻营或者没有,但是顺口递句便宜话儿恭维上官谁没做过,婉儿和杨帆、小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也不说话了。 阿奴忍不住吃吃直笑,挎住古竹婷的胳膊对他们道:“奴家和古师可是没做过官喔。” 杨念祖虽不知就里,倒也听得出拍马屁肯定不是夸人的话,马上撇清自己,大声道:“我也没有!我姐姐也没有、我弟弟也没有,我妹妹也没有!” 杨帆没好气地道:“去!混小子,你这就是在拍你奴奴姨娘的马屁,知道吗?” 杨念祖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小蛮和婉儿看了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时候,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已经做好了,杨帆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吃饭!” 菜籽油、麦粉、猪肉,醋,这些东西都是当地自产的,擀出的面条薄而筋道,面汤清亮鲜美,再点上几滴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香气扑鼻,诱人食欲。 念祖和思蓉一路上没少吃零食,吃了几口就饱了,两个人不肯安分坐在那儿,东转西转的,开始对那锅盔产生了兴趣,那锅盖大的一张面饼,他们看着实在稀罕。王里正知道这户人家不差钱儿,马上拿了一张锅盔递给他们。 这锅盔在念祖手里也成了玩具,他把中间掏空,留给姐姐吃,自己把中间掏了个大洞的锅盔挂在脖子上,好象披挂了一副盔甲,顾盼自若、得意洋洋。因为杨帆有言在先,任威没有再阻止他和那些村童亲近,只是派了两个机警伶俐的手下盯着他。 念祖挂着锅盔玩了一阵儿,新鲜劲儿一过,就摘下锅盔慷慨地分给那些村童,这一举动马上赢得了那些孩子的好感,不再把这个衣着名贵、白白嫩嫩的阔少爷当成异类,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杨帆在镇口打尖,本想吃过午饭稍事歇息便离开,因见念祖和那些村童们在一起玩的欢实,便刻意多待了一阵儿,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杨帆从棚下走出来,正要招呼儿子离开,远处忽有一队人马驰来。 这村镇里边骑马的人本就少见,何况是一队人马,总数不下数百人,排成一条长龙,队伍过处,身后黄土卷起一路轻尘。 杨帆纵目望去,见是一队府兵,可随即又发现,府兵护于外围,中间的人却是一群吐蕃打扮的人,杨帆不由讶然站住。吐蕃与大周连年交战,正处于敌对状态,怎么会有一群吐蕃人出现在这儿? 任威派去看护杨念祖的两个侍卫马上把小公子带到棚下,众侍卫把他们护在棚内,手按刀剑,提高了警觉。 那群府兵护着那些吐蕃人到了近前速度丝毫不减,但是他们经过镇口的时候,内中一位身材魁梧、腰佩阔刀的吐蕃人突然惊咦一声,猛地一勒缰绳站住了脚步。他身边的人都训练有素,马术极精,这人突然勒马,左右侍卫并不慌张,更没有人冒冒失失地一头撞上去,便是他身后跟的极近的人也及时勒住了坐骑,护持着他们的大周武军忙也站住脚步。 那吐蕃人翻身从马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到镇口树下,村下停着杨帆一家人所乘的车子,还有十几匹骏马,那吐蕃人绕着杨帆送给古竹婷的那匹“美人儿”转了两圈儿,搓手大赞,眉开眼笑地道:“好马!好马!这是一匹大食宝马啊!” 一位身着绯袍、佩银鱼袋的大同五品官也下了马,走到那吐蕃人身边,道:“论弥萨使节,咱们还是快点上路吧。” 被称为论弥萨的吐蕃人指着那匹大食宝马道:“这匹马是谁的,我要了!” 杨帆把他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不禁对众女笑道:“你们这等祸国殃民的美人儿,都该感到惭愧才是,阿卜杜拉送我这匹马可比你们威风多了,只带它出了两次门,两次都有人看中了它。” 古竹婷掩口笑道:“这匹马就叫‘美人儿’,这才是实至名归。” 杨帆哈哈一笑,起身迎了上去,朗声道:“这是我的马。” 论弥萨蓦一回首,看清杨帆模样,不由失声叫道:“沐丝!怎么是你!”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二章 套马杆 杨帆没想到这个吐蕃使节居然认得阿史那沐丝,心里微微一怔,脸上却很自然地换上一副逼真的茫然:“足下在说什么?你认识我?” 论弥萨道:“我是吐蕃的论弥萨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怎么从突厥……” 说到这儿,论弥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发觉眼前这人同沐丝的不同之处了,两人眉眼五官的确极为相似,但眼前这人比沐丝的肤色要白净许多,两人所蓄的胡须也不同,看起来眼前这个“沐丝”还很年轻,而他印象中的那个沐丝却有着远远超出同龄人的苍老。 眼前这个“沐丝”说的是汉话,这倒不稀奇,突厥和吐蕃的官员和贵族们大都会说汉话,可是眼前这个“沐丝”的声音异常清朗,而沐丝因为喉部受过伤,声音嘶哑的就像是用钢锉用力去锉刀背。 论弥萨惊讶地看着杨帆,迟疑道:“你……你不是沐丝?” 杨帆明知故问地道:“沐丝是谁?跟在下长的很相像么?呵呵,原来足下是认错人了。” “果然不是!” 论弥萨恍然笑道:“失礼,在下认错人了。足下的模样与我认识的一位突厥王族极为相像。哈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贵国的王孝杰将军就酷肖我王逝去多年的父亲,今日又见到足下,与我一位相熟的朋友如此酷似,贵国博大,人物众多,难怪如此。” 这时,那位大周官员向杨帆拱手问道:“未敢请教。足下是……” 关中地面上世家高门、王侯权贵本就极多,如今皇帝迁都长安,伴驾迁到长安的达官贵人更是不计其数,谁也不敢保证他遇到的一个貌不惊人的人物就有多大的来头。何况这位大周官员此刻所遇的杨帆虽然出现在五丈原,可衣着气度俱都不凡,他自然不敢小觑了。 杨帆还礼道:“在下千骑忠武将军杨帆,足下是……” 那位官员有些动容,连忙肃然施礼道:“原来是禁军千骑营的杨大将军,岐州司马张彧。见过杨将军。” 论弥萨听了杨帆的身份,眼中异芒一闪,哈哈笑道:“杨将军,在下是吐蕃使节论弥萨,奉王命出使贵国的。我很喜欢你这匹马,不知足下可肯割爱啊?” 论弥萨从怀里摸出一个丝绒口袋。小心地托在掌心,松开袋口,阳光一照,袋中彩光登时氤氲而起,令人目眩神驰。袋中是一袋珍珠,颗颗俱有龙眼大小。莹润剔透,而且纷呈金黄、粉红、玉白、纯黑、深蓝、浅绿、丁香紫、玫瑰红等各种颜色。 这样大小浑圆如一的十余颗明珠。而且颜色无一相同,令人目迷五色,价值连城。以这一袋珍珠换一匹宝马,应该说杨帆还是赚的,最重要的是,宝马的价值体现在战场上,杨帆虽是武将。可他是禁军将领,宝马对他的用处远不及一袋名贵宝珠。 论弥萨本以为杨帆一定会答应。谁料杨帆却摇头笑道:“足下以为我很缺钱么?” 论弥萨眉头一皱,缓缓道:“这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匹马,在下真的很喜欢。而这明珠,相信也配得上这匹马的价值,对足下来说……” 论弥萨说着,往杨帆来处看了一眼,见桌边正坐着四个美人儿,聘聘婷婷、殊丽各异,如此绝色若有一个倒也并不罕见,难得的是四人打扮分明是他家眷,却个个妩媚异常,仔细看来,竟是各有各的好处,难分轩轾。 论弥萨心道:“财帛难动此人心思,可是看起来,他极好女色呀!” 论弥萨马上改口道:“既然如此,我用美人儿来换,如何?” 杨帆眉头一挑,奇怪地道:“贵使携有美人儿?” 论弥萨哈哈一笑,回首指道:“你看我这车中所载,俱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比之将军的妻妾或者略有不如,可是女人如花,各具妖娆,谁嫌家里的花儿多了呢?这些女子性情爽朗,精擅歌舞,每一个都具备女子的六十四种美德(吐蕃对女人的理想要求),你尽管去选,看中哪个,我便用哪个跟你交换,如何?” 杨帆抬头看了一眼,见队伍中有五六辆马车,每辆马车中都坐着几个年轻的女子,车帘儿正挑着,虽然隔的还远,依稀也能看出,车中女子个个粉光脂艳,眉目如画,一眼望去,便觉一种难言的妩媚如温柔的春风拂上心田。 阿奴小声道:“你们猜,郎君会不会答应以马易美?” 古竹婷笑而不语,想到郎君把马赠给她之后,不惜得罪安乐公主的事,她的心里就像喝了蜜,她可以不在乎在杨家的身份和地位,却在乎她的男人在不在乎她,虽然杨帆若迫于安乐的威势交出宝马她也不在乎,可杨帆没有那么做,她却异常的开心。 小蛮和婉儿也都微笑不语,小蛮始终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她才不在乎阿兄愿不愿意以马易人,阿兄如果同意,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阿兄不同意,一定也有他的考虑,小蛮对杨帆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和遵从。 婉儿则是笃定杨帆不会同意,但她所想到的理由和小蛮这种根本没有考虑便无条件的信赖不同,她从获悉对方身份之后,就知道杨帆不会答应,她对杨帆的智慧和稳重有信心。 果然,杨帆笑了笑,泰然道:“论弥萨使节,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明珠美人,应该都是贵国用来作为贡品的吧?” 论弥萨忙道:“没有关系,我们生活在草原上,马就是我们牧人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能用一斛明珠、几个美人儿就换来这样的一匹好马,就算是赞普也不会责怪我的。” 杨帆道:“贵国的赞普不见怪于你。不代表你这件事做的妥当。贵国赞普重用你时,不会以此寻你的毛病,可一旦你得罪了赞普,那就是你的把柄了。再者说,有官场就有争斗,赞普不怪你,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把这件事当成你身为使节的一个重大失误,足下爽朗直率,是个可交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你遗人把柄,留下后患呢。” 论弥萨盯着杨帆,明亮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深思的意味,两人对视良久,突然同声大笑起来。 论弥萨的确很喜欢这匹马,也确实想过要倾囊买下这匹马。但他并没有胆量用赞普交给他用以进贡皇帝和交通皇太子、相王、梁王等要人的礼物来交换这匹马,直到他听说了杨帆的身份。 杨帆是禁军的重要将领,如果原本打算送给天子的明珠、赠给太子、梁王和相王的美人儿给了他,即便是论弥萨主动拿来以物易物的,这些人听说之后心里会怎么想?天子富有四海,也许并不在乎这虽然稀罕却也不是绝无仅有的七彩珍珠。也许梁王、相王和太子见惯了世间美女,也不在乎几个吐蕃美人儿。但他们一定在乎杨帆的做法。 一位将军擅自把本要送给他们的礼物换走,这会让他们非常不愉快,他们会认为这个将军对他们没有心存敬畏,这是对他们的尊严和权势的严重挑战,若是因为这一件事使他们对这位禁军将领心生嫌隙,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会出现什么事。 可惜,杨帆看破了他的用心。杨帆以吐蕃政局作比。其实暗示的是自己接受对方以物易物条件后将要面临的局面。论弥萨貌相粗犷,看起来爽朗直率。其实心思机敏灵活,他不着痕迹地离间既然被人识破,自然不会再自找难堪。 论弥萨哈哈大笑着向杨帆拱手道:“多承美意,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杨帆微笑着拱了拱手,论弥萨翻身上马,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匹大食宝马,双腿一磕马镫,就要率队离开。 杨帆知道,自从吐蕃王相内斗,军神论钦陵被杀以后,吐蕃王虽然心比天高,国力军力却是每况愈下,论钦陵之死,无异于吐蕃赞普自断臂膀,后果远比武则天斩杀黑齿常之等名将的后果更加严重。 此后吐蕃与大周做战,胜负局面较之以前已不可相提并论,双方时打时和。吐蕃就像一贴揭不下去的狗皮膏药,根本的目的就是惦记着想从中原多捞些好处,却不知这一次他派出使节又想干什么。 杨帆忍不住扬声问道:“不知贵使此番东来,负有什么使命?” 论弥萨回头望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吐蕃赞普意欲与大周世代友好,结翁婿之邦,是以遣我前来请求和亲,迎娶贵国公主!” 杨帆眸光一闪,拱手不语,论弥萨点点头,策马而去。 婉儿也听到了论弥萨的话,凝眸微微一想,神态渐显凝重。她站起身向杨帆走去,步态袅娜,优美得就像一朵迎风款摆的芍药,她姗姗地走到杨帆身边,与他一同望向远去的吐蕃队伍。 阿奴走过来,打趣地笑道:“郎君依依不舍的在看什么,你要是不舍得那土蕃美人儿,咱们这匹大食宝马是可以日行千里的,郎君不妨骑了追上去,现在要换人还来得及。” 杨帆打个哈哈,道:“收拾一下,咱们也该走了。” 小蛮柔声道:“郎君,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杨帆道:“回长安!” 小蛮微微一怔,本来说好还要再游玩三天才走,怎么突然就……。杨帆道:“准备启程吧。”说完转身走向正玩的不亦乐乎的杨念祖,这孩子玩心极重,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面,怕那小子不会舍得离开。 阿奴纳罕地道:“吐蕃人来迎娶公主,郎君急躁什么?”小蛮和阿奴、古竹婷互相看看,忽然都有些心虚:“莫不是哪位还未出嫁的公主殿下跟我家郎君……,咳!此事不无可能,我们家这个男人可是有前科的……” 众女之中,唯有婉儿轻轻点头,杨帆从和亲表象之下所看到的,显然她也看到了。 p:初六了,还有一天您就该上班了吧,最后两天假期,祝吃好玩好休息好,精神奕奕地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学习与生活!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三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说到聪**黠,小蛮、阿奴和古竹婷三人或不逊于婉儿,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们没有婉儿自十四岁起就随侍御前、浸淫官场的阅历,所以不会连婚丧嫁娶都习惯于从政坛变化、势力角逐的角度去分析。 而婉儿与她们不同,所以婉儿马上想到了吐蕃和亲将对大周政局的种种影响。突厥就曾以去突厥和亲的驸马姓武而不姓李为由拒绝女儿出嫁,弄的武延秀直到现在还在大草原上放马,吐蕃和亲迎娶的公主也只能是李家的人, 现在皇帝已经决定还政于李,这一点中外皆知,所以吐蕃和亲的对象更不可能成为武家的人。可是李唐宗室现在适嫁的皇女还有几个呢? 皇太子李旦虽有六个女儿,年龄也都不大,但是李显还朝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采取了以婚姻拉拢世家、结交武家的策略,六个女儿全部迅速出嫁,嫁给了世家子弟和武家子弟,吐蕃想与大周和亲,唯一的选择目标只能是相王李旦的女儿。 李旦比他七哥李显子嗣多一些,他有五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其中最大的女儿还不到二十岁,最小的女儿只有七岁,其中未嫁适婚的有好几个。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吐蕃和亲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了和平?绝无可能!历史上就没有一桩和亲真正起到过这个作用,和亲总是在一方无力再战、一方再战得不偿失的情况下才做为一种结束冲突的体面手段被提出来。 有些时候,两国和亲之后平息干戈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是因为嫁了个女儿过去,而是因为双方都没有继续挑起战争的能力,或者不认为在现阶段继续挑起战争会得到更多利益。 那么吐蕃和亲是因为王相内斗、耗尽国力的情况下想偃旗息鼓、养精蓄锐?如果是这样,大周或许会同意和亲。你养精蓄锐,我也需要养精蓄锐,几十年后孰强孰弱,那就看谁这几十年谁休养生息的更好了。 但,现在吐蕃和亲的对象只能是相王的女儿,而李显又是一个徒有太子之名。却因大权旁落于武氏,一旦登基也将注定成为一个弱势皇帝的太子,吐蕃与相王结为姻亲以后,会不会会不会怂恿相王问鼎皇帝宝座,继而合理干涉大周内政?? 皇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本来君臣名份已定,可这对兄弟都曾当过皇太子。也都曾经当过皇帝,一旦有外国势力从中作祟,朝廷将来会不会再起风波,让大周未来的政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吐蕃自从铲除了军神论钦陵之后,军力大伤,对大周作战开始败多胜少,武则天迁都长安后。又加强了关中地区的边防力量,吐蕃方面压力倍增。这应该也是他们选择和亲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就像刚才论弥萨顺手就要挖个坑让杨帆跳一样,他们的和亲不可能抱有任何善意的目的,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不会放弃分裂大周、削弱中原。再者,从大周帝国这方面来考虑,吐蕃与相王结为姻亲后会不会引起皇太子的猜忌? 对武氏来说,李唐是一体。吐蕃与相王结亲,壮大的李氏的力量。武氏又会做何反应?武则天最近几年一直在为身后事做准备,她努力打造的政局平衡会不会因为和亲而被打破?她会如何取舍? 这一切未知的选择在未来都可能对大周政局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杨帆即便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将,站在他这样敏感的位置上,卷入纷争也是必然的结果,更何况他暗中还另有一重身份。 今日若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到祸及己身时再想应变就晚了,一个有远见的人不会干这样鼠目寸光的事,所以杨帆尽管还不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能做什么,但他必须得去,他要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了什么,未雨绸缪。 岐州司马张彧护送论弥萨的使节队伍离开半个时辰之后,杨帆一家人的车驾也离开了五丈原。暮色苍茫,车队行走在一道奇险诡丽的深沟旁。那是一道千万年河流冲刷而成的深沟,大自然的伟力把黄土的崖壁与河道凿刻出一道道苍凉而悲壮的痕迹。 婉儿与杨帆并辔于黄土悬壁上,望着那深险诡奇的深谷。晚风拂着婉儿鬓边的发丝,夕阳为她的发丝和头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仿佛一尊奇美的雕像。 “当年,诸葛亮从汉中出发,取道褒斜道,穿秦岭进驻五丈原。在这里与魏将司马懿相持,用计引魏兵入葫芦沟,放火烧断了谷口,却不料一场大雨使魏军转危为安,诸葛亮一世雄才,也只能扼腕长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帆立马崖顶,听着婉儿低柔的声音,仿佛看到了那金戈铁马旌旗连天,仿佛听到了那号角声声战鼓隆隆。杨帆感慨地道:“何止诸葛亮会生此感慨,没有人能随心所欲的,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谋事,而非逆天!” ※※※※※※※ 御史台对二张发起的第一次攻击,成功地罢免了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三兄弟的官职,又罚了张昌宗二十斤铜,算是小有斩获,但是二张的元气未伤。几天以后,在二张央求之下,张同休三兄弟便又做官了。 武则天下旨,任命张同休为坊州丞,张昌仪为博望丞,张昌期为岐州丞。三人都是贬做一县县丞,这是一县里正印官的第一副手,比起原来的京职算是贬了官,但论起实权却是明降暗升。 京里有二张撑腰,他们这个县丞就足以压得住县令。成为事实上的一县之主;而且三人说是贬官,却未曾离开关中地面,做的都是关中地方官,而帝都此刻就在关中;再者,三人原本的官职都是没有实权的闲职,现在却是实权在握。 这是二张的一次强力反击,也是武则天的一次强力反弹,二张籍此证明皇帝对他们宠爱如故,武则天籍此表明权力依旧在她掌握之中。御史台虽然可以利用法律的规则向二张发难,她也可以用权力的规则力挽狂澜。 宰相魏元忠和御史中丞宋璟闻听张同休三人再获启用,双双赶到御前据理力争,结果却无功而返。魏元忠怒火中烧,正欲发动言官们再度向二张发动一波攻势,吐蕃使节论弥萨却突然来到了长安。 魏元忠等人这次对二张的攻击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这桩突发意外使得朝堂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在这桩影响深远的重大国事面前,他们也不能不识时务地继续纠缠于张氏兄弟贪污案上了。 吐蕃使节论弥萨此番到京,向大周朝廷进贡了一千匹良驹、两千两黄金,携国书请求大周皇帝将宗室公主下嫁于吐蕃赞普,良驹千匹因无法携带入京,已经交由岐州地方官府接收。 比起突厥可汗默啜求婚时一向的吝啬。吐蕃的贡物算是很隆重了,不过和亲之后他们得到的嫁妆更加丰厚。即便和亲不获允许。大周的赏赐也会加倍,中原帝国一向是厚往薄来的。 武则天当廷接了国书,宣布次日于大明宫麟德殿款待吐蕃使者,着礼部官员把吐蕃使节论弥萨带下安置后,武则天马上就与群臣商议大周是否同意吐蕃的和亲之请。 一时群臣纷议,交头接耳,殿上嗡嗡一片。武则天见状皱了皱眉,向宰相班中望了一眼。朗声问道:“魏卿,你以为如何?” 魏元忠缓步出班,向武则天长长一揖,斟酌着道:“臣记得,大唐太宗皇帝曾经说过:‘北狄风俗,多出内政,亦即生子,则我外孙,不侵中国,断可知矣,以此而言,边境足得三十年来无事’。” 如今的天下虽然国号称为大周,但武则天是由儿子“禅位让国”才登基为帝的,属于和平演变。而大唐太宗皇帝又是她的公公,所以大周对前朝的事并不太忌讳,武则天自己也时常说起太宗时候如何如何,因此魏元忠以唐太宗的话做答也没什么。 武则天目光一凝,追问道:“这么说,魏相是赞成和亲了?” 魏元忠略一犹豫,颔首答道:“是!臣以为,吐蕃既有和平之诚意,何妨与之结为翁婿之国呢,两国之间化干戈为玉帛,则万民幸甚。” 魏元忠是太子党,忠于当今太子李显,但他与相王李旦的关系也比较密切。他方才迟疑不出,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他觉得如果要与吐蕃和亲只能嫁相王的女儿,那样对巩固太子的地位不利,但李唐宗室与吐蕃结亲,有利于李唐宗室同武氏家族的竞争,所以一时间难以取舍。可皇帝已经垂询,容不得他慢慢权衡,只好仓促回答。 “魏相此言差矣!” 魏元忠话音刚落,一位身材颀长的文官便越众而出,慷慨激昂,作杀伐之音:“贞观三年,松赞干布继位赞普,之后秣马厉兵,平息各地叛乱,陆续征服苏毗、多弥、羊同等部落,试图一统吐蕃。 贞观八年,松赞干布于内乱未平时,为谋求我中土大国支持,遂向太宗皇帝请婚,遭拒!未几,再次求婚,亦未获准!松赞干布遂诉诸武力,兵发松州,为大唐太宗皇帝所败,和亲之议遂不再提。 贞观十四年,松赞干布以武力一统吐蕃,大乱之后急需大治,想要大治则更需借重我中土之力,遂陈兵边境,再度遣使请婚,并将工匠、农书、文教、政体等方面的帮助列为嫁妆。 当是时也,大唐帝国正远征高丽,且因东西突厥内乱,大唐趁此绝佳机会发兵讨伐,实无余力三面开战,再与刚刚一统兵锋正盛的吐蕃交兵,不得已才同意和亲。据此观之,那番言论实为遮羞,魏相博古通今,安能不知?”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四章 挑女婿 说话的人是冉祖雍,三思五犬之一,如今已然官至刑部侍郎。吐蕃和亲之举,是必然会引发大周内部各派势力内讧的,可是马上就激起轩然大波,却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魏元忠睨了冉祖雍一眼,晒然道:“魏某说错了么?自文成公主和亲于吐蕃,两国虽无三十年之和平,却也有二十二年不曾起过刀兵。” 冉祖雍仰天打个哈哈,冷然道:“魏相所言固然不假,可这二十二年的和平,难道是因为一个女子而来吗?” 冉祖雍把大袖一拂,面向群臣,侃侃地道:“松赞干布的妃子可不只一个文成,他还迎娶过象雄国的公主,而且他的妹妹就嫁给了象雄王,结果如何呢?贞观十八年,松赞干布灭象雄国,杀死象雄王!” 魏元忠道:“那又如何?他可没有侵犯过大唐!” 冉祖雍道:“错!他只是没有直接侵入大唐,而不是没有侵犯大唐!” 魏元忠眉头一皱,道:“冉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冉祖雍白眼一翻,冷笑道:“魏相敢不敢对天下人讲,侵犯大唐属国,不算侵犯大唐?” 魏元忠陡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顿时一窒。 冉祖雍道:“松赞干布和亲之后没有同大唐交兵,是因为侯君集恰于此时灭了高昌国,大唐于交河置安西都护府,大军屯扎,与吐谷浑遥相呼应,吐蕃敢向大唐轻启战端乎?可这二十二年里。松赞干布在做什么呢? 他镇压叛逆、制定法律、封赏功臣、创造文字、通过和亲向我中土求取了大批的工匠、农书,改革了政制、军制,经略了东部康、安地区,大唐在康安地区的二十多个属国就是在此期间被吐蕃逐一吞没的。 吐蕃励精图治二十余年,一俟内政平稳、国力雄厚,便发兵灭了我大唐与吐蕃之间最后的藩篱吐谷浑,吐谷浑也是我大唐属国!七年后,吐蕃陷我西域一十八州,袭击龟兹夺取换城。大败薛仁贵,入侵剑南。又过六年,袭掠鄯、廓、河、芳、叠五州。 次年吐蕃又入寇我扶州临河镇,擒获镇将杜孝升;同年九月再度大败前往讨伐的李敬玄十八万大军,擒获工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刘审礼……,如此种种。何谈和平。欲求太平于公主和蕃,岂非缘木求鱼,纯属痴心妄想!” 宋璟出班奏道:“陛下,两国藩亲,以大国嫁女则为其父国,婿为子国。此天纲伦常毋庸置疑。两国和亲,小则保境安民。无伤两国和气,大则避免刀兵,无损国之根基,以一女而胜伏千军,何乐而不为?昔年若无这和亲之举,唐蕃之间未必会有二十二年的和平呢。” 周利用出班奏道:“我天朝上国,虽意在以德服人。然蛮邦狼子野心,非有强大武力为倚仗。难求安宁。当年若不和亲,吐蕃也未必敢战,如果吐蕃敢战,以当时吐蕃情形,恐一战之下元气大伤,我中土二十多个西番属国也不会被他们逐一吞没,致使吐蕃有今日辽阔版图,养虑为患了!” 双方这一番理论,各自引经据典,互相驳斥,寸步不让,煌煌殿堂顿时成了双方卖弄唇舌的所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却始终没有人能说服对方。眼见时当正午,武则天久坐朝堂早已精力不济,不耐烦地吩咐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满堂聒噪顿时止歇,众臣子向御座躬身施礼,恭送武则天退朝。 武则天怏怏地退出明堂,现任宫尉的吉顼随侍于侧,武则天坐在步辇上,向一旁随行的吉顼摇头叹道:“满朝臣工,一个个各怀机心,偏还冠冕堂皇、满口大义,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抛开私心,一心为国呢?” 吉顼虽被贬过一次官,倒依旧是个敢言的性子,听到武则天这番感慨,吉顼直爽地答道:“臣以为,朝廷有今日局面,实是陛下您的过失。” “哦?” 武则天挥了挥手,止住步辇,诧异地看着吉顼道:“吉卿此话怎讲?” 吉顼躬身道:“陛下,如果把水和土和成一块泥,这泥会有所争吗?” 武则天道:“两者已然合为一体,自然不会有争。” 吉顼道:“如果把这泥再分成两半,一半塑成佛祖,一半塑成天尊,他们之间会有争么?” 武则天道:“一个佛祖、一个天尊,各求香火,自然有争了。” 吉顼道:“正是如此。如果宗室(李氏)和外戚(武氏)各守本分,则天下必安。如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自称王,这是陛下为他们造成将来的必争之势啊,臣恐他们会两不得安。” 武则天沉默良久,喟然叹道:“朕亦知之,但事巳如此,无可奈何。” 相王五子的王府还没建好,五个郡王还住在他们的父亲相王府上。今天不是大朝会,相王和三个儿子不用上殿面君,但是吐蕃和亲的消息还是很快通过他们的渠道传进了相王府,李旦闻讯后马上把三个儿子唤了来。 老四和老五因为年纪尚小,没有参与议事。其实老三李隆基年纪也不大,但他少年老成、足智多谋尤在两位兄长之上,一向甚受相王看重,有事情时也常叫他来,父子一同参详。 李旦把吐蕃和亲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太子无女可嫁,一旦和亲,十有**要着落在你们的姐妹身上,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李成器皱起眉头道:“父亲说的不错,吐蕃若要和亲,宗室里宜嫁的女子唯有我家了。吐蕃乃野蛮之地。且山高路远,此一去从此便与亲人永别,我家姐妹是不会有人愿意去和亲的。” 李成器大声道:“是啊,爹,这事你可不能答应。那粗野番王,都是未开化的人主,一身的羊膻味儿,据说一辈子都不洗几回澡,便是我中原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有谁愿意嫁他。何况是咱们家。” 李隆基沉吟道:“蕃王乃一国之主,大权在握,算得上一位伟丈夫。可吐蕃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脾气秉性与我中原人也相去甚远,我家姐妹若嫁了去,恐怕夫妻之间难得和睦。 昔日文成公主十六岁便跋山涉水远嫁西域。从此永别故里。可她与松赞干布十年夫妻,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年,之后的三十年岁月里更是孤苦伶仃,怎好让我姐妹去受这个苦,父亲,就不能另寻宗室女远嫁么?” 李旦叹道:“宗室女倒是有一些。她们的父兄皆因谋反罪被诛杀,如今她们以罪女身份被囚禁着。若能远嫁,便得自由,说不定她们倒是肯的。可吐蕃此时和亲,居心不良,其所谋者绝非一个女子,若换做寻常宗室女子,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一时间。父子四人尽皆默然,李旦沉默良久。缓缓看着三个儿子,轻轻抚着胡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李隆基看见父亲脸上的笑容,不禁问道:“父亲面露微笑,可是有了主意?” 李旦摇头道:“为父并非有了主意,而是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深感欣慰。” 李成器几兄弟惊讶地互相看看,不太明白李旦的话。 李旦道:“为父找你三兄弟商议此事,你三兄弟所思所想,都是从你们姐妹的幸福与否去考虑,没有一个人去想若是嫁了一个姐妹过去,对我家会有什么帮助。你们兄弟姐妹之间能够如此相亲相爱,手足情深,为父感到高兴啊。” 李成器道:“父亲,我们兄弟姐妹血脉相连,理应相亲相爱。” 李旦深深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这也是为父最为自豪的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手足之情,权势地位、富贵前程,永远也不该置于亲情之上。” 这是做父亲的郑重嘱咐了,三兄弟连忙站起,肃然应是。李旦摆摆手道:“坐,你们坐下吧,自家父子随便说话,不用这么多的规矩。” 李旦捻着胡须想了想,又道:“为父方才多虑了,事先想的太多,反而优柔寡断,你们三兄弟的话倒是提醒了为父,我的女儿,总要她自己愿意嫁,能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才好,岂能存有功利之心,害了女儿一生。咱们家的女儿,不能远嫁吐蕃,要避过这一劫,得让她们赶紧嫁人才成。” 李成义咧开大嘴笑道:“好啊!这样一来,我可一下子多了好几位妹婿,以后要喝酒就有伴了,我去跟妹子们说。” 李成器连忙拉住他道:“二郎且慢!” 李成器拦住李成义,转首对李旦道:“父亲,如今吐蕃和亲,皇祖母心意未定,父亲若是急急为女儿挑女婿,皇祖母若是知道了,岂能不见责于父亲?” 李旦听了顿时眉头一皱,他和李显两兄弟性情都很怯懦,虽然他比李显勇敢一些,可是要他对抗武则天他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而且他也明白,除非母亲允许,否则他便是为女儿选定了女婿也不作数。 李隆基缓缓地道:“这一点,我看倒不是十分为难。” 李旦双眼一亮,忙道:“三郎一向多智,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与为父知道。” 李隆基笑道:“儿哪有什么法子。只不过,儿知道,皇祖母一向比较偏听武氏族人的话,而武氏一族是一定会竭力反对我李氏嫁女的。因此,朝议虽然未决,可皇祖母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定论。 现今皇祖母所虑者,只是担心吐蕃求亲不成,又会以武力逼婚,以致生起边乱。如今我朝都城刚刚迁回长安,关中边防尚未巩固,一旦开启战端而战事失利,恐有再度迁都的可能,那一来就遗笑天下了。 如果父亲去求皇祖母允许,十有**会得到皇祖母的首肯。吐蕃需要的也是一个体面而已,如果我朝宗室宜嫁女子皆已有了夫婿,吐蕃还能强要我皇家退婚另嫁不成?现如今吐蕃实力大不如前,如非得已,他们也是不愿轻启战端的。 到时候它吐蕃愿娶,那就选个待罪的宗室女嫁了,若它不愿娶,那是它吐蕃自己没有中意的人选。此事必须要得到皇祖母的允许,如此才好请皇祖母下旨,让四方馆阻止相关消息传进吐蕃使节的耳朵。” 李成器和李成义听了连连点头,相王李旦也颔首道:“三郎言之有理,为父这就入宫,求母亲恩准,为你们的妹妹挑女婿。” 李旦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寿昌和荆山已经16岁了,淮阳和凉国15岁,这四个女儿都得马上出嫁,其他几个孩子最大的才12岁,料那吐蕃王也不会娶的。嗯!我这就去宫里!” 杨帆带着一大家子人匆匆忙忙回了长安城,他本以为一回长安就会听说武李两家为了和亲与否舌战不休,却不料他听到的最轰动的消息,居然是相王李旦满长安的为女儿挑女婿…… p:过年这几天,真是忙道人啊,累死了快。明天初八了,大家都要上班了,一想到此,激动的我浑身发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天下太平!大吉大利!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这章是忙活一天晚上回来才写的,明天凌晨的一章改为明天白天更新吧,现在是赶不出来啦,望诸友周知。最后,在您即将上班之即,投出您的月票推荐票轻装上阵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五章 七仙女的婚姻危机 杨帆的车驾一路赶向隆庆坊,近日里京城里发生的各种消息从一路上便陆续不断地传到了他的车上。朝堂上有关和亲的详细争论,民间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结果,而杨帆却有他的消息渠道,对各派势力的反应掌握的一清二楚。 至于坊间流传的相王急于嫁女的消息,显宗业已进行了确认,相王一嫁就是四个女儿,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瞒得住人,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要说不知道的,大概就只剩下吐蕃使者团的那些人了。 吐蕃使节一行人被安置在四方馆。四方馆隶属于礼部,其职能就是接待各国使节,所以四方馆里哪怕是一个小吏、一个执役,都属于半谍报人员,他们从他国使节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析窃探各种情报、同时也负有防止他们侦察本国情报的责任。 在他们的防范之下,论弥萨一行人还真不知道此刻在长安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何况武则天为了掩护相王选婿,还以迁都之后宫女短缺为由在长安选秀,一时间长安百姓也都忙着找女婿嫁女儿,这就很好地掩饰了相王府的举动。 杨帆看罢消息,轻轻叹了口气,对小蛮道:“相王若能嫁一女入吐蕃,对巩固他的权位是极有利的。可他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却宁愿放弃这个机会,处境如此凶险的一位皇子,能够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 小蛮慨然道:“是呀。这一点就是许多世家高门都做不到呢,在他们眼中,女儿只是用来联盟其他势力的一件工具。豪门嫁女,最重视的从来都不是女儿家本人喜不喜欢,而是选了这个女婿对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助益。” 杨帆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嗯,世家大族是这样,皇家也多是这样,当今皇太子乃到当今皇帝……” 杨帆忽然想到了皇太子李显从房州回朝后仓促嫁女的事情。与他的兄弟李旦相比,李显嫁女的功利性也太明显了。即便是当今女皇武则天,当初强迫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又何尝不是出于政治目的? 虽然武则天对女儿多有补偿,对她大肆封赏,把她的俸禄提升为亲王等级。又赐给她田地屋舍,可这一切能抚平她感情上所受到的伤害么?相王面对这个能大幅提升相王府的影响和地位,改善他政治环境的好机会,却能毅然舍弃,实属难得。 长街上,上官婉儿的车队正缓缓离去。一进城。婉儿的车队就与他的车队分开了,陪着母亲郑氏转向上官家的老宅。杨帆从窗口怅然遥望婉儿渐行渐远的车队,想到自己与她不能相守,同样是因为太多的利害关系,不由黯然一叹。 次日,武则天于大明宫麟德殿宴请吐蕃国使节论弥萨,这毕竟是皇帝迁都以后,迎来的第一位重要外国使节。是以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作陪,规格十分隆重。 如此盛宴。自然要奏宫廷大乐,先奏的一曲就是《太平乐》,太平乐又名《五方狮子舞》,由二人穿花锦袍,五色绫袴,戴云冠,蹬黑皮靴,持绳秉拂,引逗雄狮,又有十人分扮五头雄狮各居于一方,随乐起舞,殿下还有一百四十个人同声高歌《太平乐》,鼓掌踏足,应和节拍,声威雄壮之极。 论弥萨一见这等齐整威风、声势浩大的舞乐,不禁手舞足蹈起来,忙向武则天请求道:“陛下,外臣生于边荒,不识中国音乐,如今高踞阶下,看不清舞乐细节,乞请陛下恩准外臣离席,趋近一观。” 武则天微笑着点了点头,论弥萨与吐蕃副使便离开席位,赶到歌舞伎人旁边,倚着龙柱,交头接耳,赞叹不已,殿上文武百官见他们这般模样,不免露出轻蔑的神色,有人还窃窃私语,低声讥笑。 可论弥萨和副使站在那儿犹自一副惊喜赞叹的模样,对众人几乎毫不掩饰的嘲讽似乎浑然不觉。杨帆扶剑立于殿旁,冷眼看他表演,心中渐生警惕。 他和论弥萨在五丈原曾有过一番交锋,深知此人貌相粗犷,心思实多狡黠,或许论弥萨真的不曾见过这等声势浩大、衣着齐整、动作划一、气度庄严的宫廷大乐,但是作为吐蕃王派来的一国使节,他的涵养素质绝不至于低到如此地步。而今他故作粗鄙,必定有所图谋。 一曲太平乐演罢,论弥萨和副使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向武则天赞叹拜谢道:“外臣自入圣朝,倍蒙陛下优待,今又观此奇乐,真不虚此生了。外臣自顾卑贱,实不知该如何报答天恩,唯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论弥萨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哪怕明知道他是在说恭维话,武则天也不禁龙颜大悦,近年来很少饮酒的她,竟也端起杯来,大大地抿了一口。 论弥萨又道:“我吐蕃地处偏荒,一向仰慕中土上国文化,今外臣受我王差遣,前来上国,诚惶诚恐、虔诚祈求,还请圣主天皇能够允准将宗室皇女下嫁于吾王,从此两国永结翁婿之好。” 武则天微微一怔,放下酒杯,微笑道:“就算朕是寻常百姓人家主妇,嫁女也不是一件小事,总要与儿女好生商议一番,再看看家中适婚宜嫁的女子们谁最般配,贵使刚到中土,不必着急,今日且观歌舞,此事容后再议。” 论弥萨无奈,只得谢恩归座。接下来殿上又奏四方乐,论弥萨端坐观看,他的副使却在左顾右盼,忽然间看到一人,那副使为之一怔,便与论弥萨低语民几句,论弥萨闪目看去。也是微微一怔,随即二人便交头接耳,不时窥看。 武则天看他二人神态鬼祟,不禁问道:“贵使在看什么?” 论弥萨连忙欠身道:“外臣请问陛下,对面席上那位将军可是姓唐?” 武则天看他所指之人,确是穿着一身武将常服,依稀有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便示意那人上前。那人乃是凉州都督唐休璟。因为恰好回朝办事,按照品级,今日也参加了这场宫廷大宴。 唐休璟自报身份后,论弥萨恍然大悟道:“啊!果然是唐将军!” 武则天奇道:“贵使与唐休璟有旧么?” 论弥萨忙道:“我国不自量力,曾冒犯上国天威,洪源一战时。外臣曾在战场上亲眼见过这位唐将军,这位唐将军勇猛无敌,以寡敌众、大败我吐蕃军队,因外臣曾亲见其虎威,是以记忆犹深。” 武则天闻言大悦,转首便对陪侍一旁的上官婉儿低声道:“此人乃虎将也。你记下他的名字,朕要重用他!” 杨帆才不相信论弥萨作为一方使节。在宴会上连这点深沉气度都没有,一惊一乍的连老态龙钟的武则天都能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怕他看到唐休璟,并自曝大败于周军的丑事,都是他有意为之。 这论弥萨卑躬屈膝的,甚至不惜自曝其丑,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如今又把他们被唐休璟大败的丑事毫不羞惭地说出来,如此种种。是只为讨好皇帝求取和亲么? “挚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相博,弭耳俯伏。”杨帆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心头不由一震,马上赶到殿下,对巡戈于外的任威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到殿上。 身为宗主,许多事不用他亲力亲为,只要想到了他就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单以这件事而论,他有了疑心,就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而这些事并不是府上有几个家丁随从的人,随便派出几个人去就能做到的。 除了杨帆和沈沐,天下间也只有朝廷才有这个实力,然而这种捕风捉影的怀疑,未必能说服朝廷出动力量进行侦察,而且通过官方途径效率也太慢,恐怕查到真相的时候为时已晚。 杨帆的匆匆进出,引起了论弥萨的注意,论弥萨看到杨帆,不禁失笑出声,又与副使低语了几句。论弥萨入朝后,已经携厚礼拜会过太子、相王和梁王,与他们都比较熟悉了。皇太子李显见他发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便道:“莫非贵使与杨将军也是旧相识?” 论弥萨笑道:“正是!本使自吐蕃来,路经五丈原,曾经见到这位将军。杨将军有一匹大食宝马,本使本欲以重金购买,可惜杨将军也是爱马之人,坚辞不允。本使又欲以吐蕃美人儿易马,杨将军还是不答应,可惜啊!” 相王李旦听了,回首望了杨帆一眼,对陪坐一旁的长子李成器道:“杨帆爱马,吐蕃欲求亦不愿舍,为父又岂能舍爱女远嫁他乡呢,你那几个妹子的婚事,要抓紧进行了。” 李成器低声答道:“父亲放心,儿已经从京中才俊、贵介公子里挑选了一些合适的人选,不日便邀请他们过府饮宴,让妹子们私下里看看,若是中意,便马上定亲!” 李旦点点头,这时论弥萨却突然对他道:“本使听说,相王殿下有多位爱女皆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我王如今刚刚年过三旬,正当壮年时候,且素来渴慕中土上国人物,不知相王殿下可愿与我王缔结姻亲么?” 皇太子李显飞快地瞟了一眼李旦,代为答道:“贵使何其性急也,我皇陛下方才不是说过么,嫁女非是小事,此事容后再议。” 李旦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外有二张咄咄逼人、武氏虎视耽耽,不想兄长还对我心存戒意。” 论弥萨笑道:“所以,本使才相询于相王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相王殿下同意,相信女皇陛下也会恩准的。” 李旦道:“贵使的消息不太灵通啊,实不相瞒,本王虽有几个适婚宜嫁的女儿,却早就有了夫家,文聘之礼早就下过了,长女和次女今年就要完婚的,三女和四女业已定下亲事。” 论弥萨马上追问道:“相王殿下不只四女吧,不知其他皇女可曾婚配?” 李旦道:“本王还有七女,但这七个女儿,最大的也才十二岁,怎能谈婚论嫁。” 论弥萨抚掌笑道:“相王此言差矣,依我吐蕃习俗,便是六岁七岁成亲又有何妨。既然相王殿下还有七位爱女,我想,为了大周与吐蕃世代友好,相王殿下不会拒绝从七位爱女之中择一下嫁吧?”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六章 婚龄不是问题 李旦只听得目瞪口呆,对论钦陵的话一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来了,显庆三年吐蕃向唐请婚时,吐蕃王芒松芒赞年仅八岁,仪风四年吐蕃向大唐请求和亲时,吐蕃王赤都松年仅四岁,政治婚姻中,起决定作用的是附载于婚姻的政治利益,年龄绝对不是问题。 实际上在大唐历史上,吐蕃还曾多次向唐请婚过,包括之后的神龙三年,吐蕃向唐请求和亲,当时吐蕃王墀德祖赞年仅三岁,三年后和亲成功,六岁的小新郎迎娶了十二岁的金城公主。 李旦并非不知道吐蕃以前几次向唐请亲的事,问题是那几次吐蕃向唐请亲时,吐蕃王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小公主嫁过去,大不了夫妻俩一起长大就是,可如今吐蕃王已年过三旬,年过三旬的男子怎能迎娶一个十二岁的小公主,所以李旦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直到论弥萨无所谓地说七八岁的小公主也成时,李旦才突然明白过来:基于政治的联姻,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揣测,不要说他还有十二岁的女儿,就算他的女儿年仅三岁,只有符合政治利益,一样可以成为吐蕃王妃,哪怕吐蕃王已经八十岁。 论弥萨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旦,神情中全然没有了最初那种伪装的敬畏与无知,他相信李旦是愿意把女儿嫁去吐蕃的,吐蕃对大周目前的情形曾经做过一番调查,他们认为和亲有利于巩固李旦的地位。他一定千肯万肯,现在的推辞应该只是担心引起皇太子和武氏一族的忌惮。 李旦迟疑片刻,勉强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子,少不更事,怎么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妃、一个合格的妻子,我皇室之中还另有宗女……” 论弥萨打断他的话道:“相王殿下,据外臣所知,皇太子诸女已然尽皆出嫁,那么适合嫁于我王的就只有相王您的女儿了。呵呵。贵国婚姻之道讲究门当户对,我吐蕃何尝不是如此?作为您的女儿,即便年纪幼小,相信她也是知书达理、温良贤淑。至于说年纪尚小,那也不妨,我王迎娶王妃后。可以待她年长一些再圆房。” 李旦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总不能说那几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女儿也定了亲吧,再说就算他现在还来得及改口,可那才六七岁的女儿又怎么说?难道说她们也早定了亲?可他连已经成年的女儿都不想嫁去吐蕃,哪舍得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十二岁少女嫁去吐蕃受苦呢。 李旦只得硬着头皮搪塞道:“这个……,吾女年幼。以本王看来,实不宜过早出嫁。这样吧。这件事,待本王与母皇再好生商议一番再说,今日只为宴请贵使,咱们且不论此事,来来来,请酒、请酒。” ※※※※※※ 对于吐蕃的求婚,李旦只能使一个拖字诀。却不知能够拖延到什么时候。论弥萨是每隔一天必定前往皇宫一趟求见天子,催促天子同意和亲。时不时的还去拜访太子、相王和梁王,软硬兼施。 武则天也曾尝试过要以宗室罪女加封公主出嫁吐蕃,却遭到论弥萨的断然拒绝,论弥萨的理由是吐蕃赞普毕竟是一国之主,不能以大周罪女匹配,唯有女皇的亲生血脉方才配得上吐蕃之主。 延续了女皇武则天血脉的子嗣如今只剩下李显和李旦两房。李显这一房六个女儿尽皆嫁人了,那就只有李旦的女儿可嫁。 可是即便皇太子李显还有女儿可以出嫁,武则天也不希望通过与吐蕃联姻,增加未来大周帝国平衡局面的变数,更何况是李旦的女儿呢,一旦相王李旦与吐蕃联姻,则未来政局将更加扑朔迷离,她岂肯答应。 然而若不答应,她又担心吐蕃再度挥军来战,如今的吐蕃是一个强大的邻国,虽说吐蕃军神论钦陵死后,大周在武力上渐呈上风,但还达不到一边倒的强力压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刚刚迁都于长安,边防军事尚未巩固的武则天不敢轻启战端。 曾经的武则天并非没有这份自信,但是自从小小契丹造反,却接连折损王孝杰等数员大将,纵兵为祸河北,给大周当头一棒之后,武则天已猛然醒觉,大周虽然看着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却早非太宗、高宗时候那般强大了。 朝廷拖延不过半月有余,论弥萨的态度便渐趋强硬,每日到宫里纠缠不休,连武则天都有些应接不暇了,恰在这时突厥可汗默啜突然发兵骚扰武周全境,盐州、夏州、并州、代州、忻州一带接连出现敌踪,他们时或深入,不断掳掠人畜财物。 武则天接到奏报后,不敢再派武家那些侄儿们去坏事了,她先任命雍州长史薛季昶为山东防御大使,节制河北沧、瀛、幽、易、恒、定诸州兵马;又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平、妫、檀四州防御,与薛季昶遥相呼应,共拒突厥。 旋即,武则天又以相王李旦为安北大都护兼天兵道大元帅,统领燕、赵、秦、陇、诸部兵马讨伐突厥,但她仍然故技重施,让李旦为帅却不让他领军,只是让李旦挂个名号,实际上以宰相魏元忠为元帅,迎击突厥诸路大军。 这时候,武则天倒是有了充分的理由搪塞论弥萨,大周正与外敌交兵,此时此刻自然不宜讨论和亲事宜。论弥萨得知武周与突厥暴发全面战争之后,却也不再前往皇宫催促,只是安心住在四方馆里。看那这样子,他可以暂时不再催促,但和亲之议并不会就这么算了,大周一日不和亲,他是决不肯走的。 ※※※※※※ 彤云密布,寒风呼啸。雪花被狂风席卷着,迷得行人难以睁眼。今冬的雪下的勤快,大地仿佛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农耕之民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注定来年是个丰收年。 而牧人们却不免要开始向上苍祈求,祈求上天歇上一歇,他们没有雪不成,可这雪要是太大了,很容易就会变成白灾。把他们的牛羊全都冻死,那就是他们的噩梦了。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年关将近,山野村庄到处一片空旷,人和动物一样都开始猫冬了。大雪塞途,行人绝迹。塞外陇上冰天雪地之中本应绝无人迹的,但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茂州(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县)郊外无垠雪野之中,却有几道身影正在艰难地行走着。 积雪盈尺,深可没膝,再加上这恶劣到了极点的天气。旷野中本不应有人类的身影,可那几道身影分明就是人类。他们牵着坐骑,冒着大雪向前赶路。因为积雪太深,马匹无法奔跑,所以四人只能牵马步行。 马匹的身上包了防寒保暖的裹腿、裹肚,背上还披了毡毯,四个牵马而行的人身上都穿了厚厚的羊皮袄,裤子是用狼皮缝制的。裤腿塞在涩牛皮的高筒毡靴里,腿上又绑了兽皮的绑腿以防积雪灌入。 四人头上都戴着狗皮风帽。又用毛巾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呼吸的热气从毛巾上沿冒出,口腔位置和眼角下面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白霜,看来着实辛苦。 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根本没有想到,正行进间,周围雪地之中突然冒出六个人影。六个人都是一身白,与雪同色,在这风雪之中若非他们突然闪现,并且亮出了雪亮的刀子,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雪深及膝,举步维艰,可这六个人的身法竟然灵活异常,他们甫一现身,就像一匹匹饿恶,凶狠地扑向那四个行者。 “杀!” 随着一声冷厉的叱喝,六个人化作六团狂风,裹挟着漫天风雪,向四个行者凶狠地扑去。这四个行者已经在大雪中走了很远的路,此刻已经精疲力尽,而且他们捂的太严实,视线和耳力都受到了影响,及至发现危险时已经慢了一拍。 而且六个攻击者又是猝然袭击,动作兔起鹘落,矫健之极。人影交错之间,血光已然四溅,惨叫声中,一个行者突出重围,掉头狂奔,奔命之际此人骤生神力,在及膝深的雪地里竟然奔跑如飞,其他三个伙伴却在他突围的一瞬间就被那六个人刀光交错,斫为肉泥。 逃走的那个行者掠出七八丈距离,所过之处留下了斑斑血迹,仿佛朵朵梅花,那六个人并没有忙着追,其中一人只是冷笑一声,单足在地上一挑,挑起一口单刀,用足尖一踢那口刀的刀柄,单刀顿时风车般呼啸而出,从那逃跑的人右腿间旋转而过。 刀光旋处,那人刚刚抬起的右腿自足踝处被齐齐绞断,那人惨呼一声,斜着栽进雪地,凄厉地哀嚎翻滚起来。一个白袍杀手漫步追去,一掌斫在他的颈上,将他砍晕,一揪他的衣领,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了回来,所经处留下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线。 这个人是他们留下的活口,但他们并没有试图为这人包扎伤口,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很快这人的伤处就会冻结成冰,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六个人猝然击杀了三个人,又斫断了一个人的脚,却仿佛只是宰杀了三条野狗,脸上的神情沉稳冷静的可怕。他们对三具死尸仔细搜索了一番,把搜出的东西全部揣进自己怀里。 片刻之后,六个人便牵着那四匹马,驮着那个半死不活的行者,消失在漫漫风雪之中。风雪很快就会把地上的血迹、散落的尸体和兵器掩埋住。如果嗅觉灵敏的野兽不能把他们从积雪下刨出来裹腹,他们就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被人发现了。 这六个人只是杨帆一声令下之后,显宗派出的几百支小分队中的一支,他们很幸运地发现了任务中要查找的人,完成任务之后就把他们搜到的东西和抓获的活口上缴了,至于为什么杀人、杀的是什么人他们统统不管,他们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只管做事拿钱。 缴获的东西和活口在经过五次转手之后,由杨帆的人接手了,在此之前的五层关系,都不知道他们是在为继嗣堂做事,甚至不知道世上有继嗣堂的存在。活口由杨帆的人进行了审讯,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就有办法叫人开口。 很快,他们问到的消息便由一具狗拉的雪撬载着,箭一般穿过皑皑的关中平原,送进了长安城。杨帆此时正在千骑营当值,消息辗转递到任威手上,杨帆看罢密信,不由瞿然一惊,他不幸言中了,吐蕃果然另有所图!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七章 一群小萝莉 年关将近,宫中防务也有所加强,杨帆又往各处巡视了一圈,吩咐本日当值的独孤讳之一定要格外谨慎,切勿出什么差错,这才找个理由离开宫城。杨帆一出宫门,候在玄武门下的任威便把狐皮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杨帆低声问道:“沈沐可回京了么?” “继嗣堂”显隐二宗摆脱世家控制,双方变成合作关系之后,有许多关系需要厘清。这些辎铢必较、唇枪舌剑的事情,沈沐比杨帆更擅长,而且他对各大世家又比杨帆熟悉,再加上他没有官方身份,行动自由,所以这些时日一直由他奔走于各大世家之间,协调商量。 如今大雪隆冬,年关将近,沈沐是必然要回京过年的,杨帆提前就让任威打听过沈沐的归期,两人有很长时间没见了,显隐二宗之间也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两位首领磋商,眼下这件大事更是少不得沈沐的参与。 任威道:“卑职得到的消息说,沈公子将于明日回京。” 杨帆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吁然道:“今年关中的风雪着实太大了些,但愿明天没有大风雪阻了他的行程。” 任威咧开嘴巴笑道:“将军尽管放心,风雪再大,也只能拦得住千军万马,沈公子若想回京,就一定不会耽误的。” 杨帆点点头,这时手下为他牵来坐骑,杨帆系好大氅,扳鞍认镫,跨上了战马。 隆庆池畔。紧挨着杨家府邸的右侧五座郡王府已经建成了一半。李成器和李成义的府邸已经正式落成,李隆基的府邸也只剩下最后一点需要完善的地方,因天气过于寒冷,暂时停了工。 李成器和李成义新宅落成,自然也要庆祝一番,宴会就在今日,设在李成器的王府里,比起安乐公主连办数日的乔迁宴,遍邀京师权贵的铺张。相王五子就低调多了,他们除了自家兄弟姐妹,就只邀请了一些皇亲国戚。 寿昌、荆山、淮阳和凉国四位姑娘已经订了亲,而且她们的未来夫婿今日也在受邀之列,四位姑娘就只能在后宅陪着那些皇家贵妇,不好到处走动了。免得撞见未婚夫婿叫人难为情。 其他七位姑娘年纪还小,根本没有被人当成女人看待,都把她们看成顽童,几个女孩儿性情活泼、极其好动,在后宅里待的难受,又不好去前宅与男性宾客厮浑。七人便在郡王府里四处走动,很快就来到了僻静的左山墙。 这七个女孩儿。最大的只有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每人都穿一袭雪狐皮袄,两三个年长些的还罩了貂裘大衣,一个个秀骨妍妍,有的洁净优雅、有的恬淡温润、有的明眸皓齿,虽然不是个个姿色上乘。但是因为衣装富贵气质高雅,却也美丽纷呈。 年方十二岁的寿光县主李华婉生得温婉秀气。她自幼喜好书法与乐器,所以在七姐妹们气质也最显温婉贤淑。 七姐们在一株树叶凋零的大树下停下来,李华婉搓着冻红的小手,对几个姐妹道:“我听说那吐蕃使节还赖在四方馆不走呢,每天都到宫里纠缠皇祖母,非要从咱们姐妹中选一个嫁到吐蕃去。” 清阳县主与她同岁,只是生日小些,清阳姿色略显平庸,但她肤色极为白嫩,听了姐姐的话,清阳怯生生地道:“人家可不想嫁去吐蕃,听说那儿好苦呢,以毡为房,以地为榻。而且高原之上近天更近,阳光炽烈,风也刚硬,用不了多久就会晒成黑炭头。” 同样十二岁的西城县主道:“你就知道爱惜你的皮肤,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我听说,嫁去那儿的人,如果丈夫死了,就要嫁给儿子,儿子死了就要嫁给孙子,当初大隋义成公主出嫁吐蕃,一生嫁了四回呢!” “天呐!太可怕了!这样有悖伦理纲常的事儿,打死我都不干!” “是啊,我还听说,那儿的人一生都不洗几回澡,那身上臭的啊……” 几个小女子一齐捂住了口鼻,秀气的眉头也皱起来,好象已经看到了一个好臭好臭,好脏好脏的男人。 年方九岁的崇昌县主李持盈,在从姐妹中姿色最为出众,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唇红齿白、五官灵秀,虽然年纪还显青涩,但是美貌少女那种特殊的明艳气质已是遮掩不住了。 李持盈气愤地道:“真不明白,皇祖母何必对吐蕃人如此忍让呢,难道她就甘心让自己的亲孙女儿嫁去吐蕃受苦么?想当初我大唐在太宗皇帝治下何等强大,文成入藏时还不是受尽了冷遇? 她带的随从连饭都没有人管。出嫁后所居不过一间简陃的斗室,房中只一榻一柜而已,几个人都站不下。文成带去那么丰厚的嫁妆,却饱受冷遇,还受到正妃的欺辱,出嫁一个多月,都不拨一个侍候的奴仆给她。 人家吐蕃觉得文成和亲是因为大唐畏其兵威,向吐蕃乞和的贡物,我大唐明明被人羞辱的颜面无光,史官还竭力自吹自擂,说的好象吐蕃人对我大唐何等景仰,如何沐浴上国天恩似的,自欺欺人! 文成公主西嫁,到了吐蕃不过就是个次妃,连正室都算不上,吐蕃王为正妃建了大昭寺,供奉从尼泊尔带去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为文成却只建了一个规模小的多的小昭寺,供奉咱大唐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 两位王妃地位高下可见一斑了。而且文成公主和吐蕃王做了十年夫妻,文成能够见到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一生无子、无宠、形同奴婢!试问你我身为相王女,难道会比文成更受尊重?” 李华婉越听越怕,不由惊道:“持盈。这些事儿你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持盈道:“我听三哥说的,朝官们只会自吹自擂,打肿脸充胖子,会告诉你真情么?” 李华婉素知这个小妹子聪慧机灵,而三郎隆基又是兄弟姐妹中最为成熟稳重的一个,平素也最注意关心天下大事,这话既然是他说的,想必不假。心中更加害怕。 霍国县主年方六岁,还不太懂事,但几个姐姐说的话是好是赖她也听的明白,不禁害怕起来,珠泪盈睫地泣道:“人家……人家才不要去吐蕃呢。” 李持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好啦。你哭什么,你上边有六个姐姐,怎么也轮不到你。” 李持盈这样一说,寿光、清阳、西城几位十二岁的姐姐不禁着起慌来,她们在七女中年纪最大,皇帝一旦答应和亲。那么被和亲吐蕃的人十有**要出自她们之一。李华婉攥紧粉拳,大声道:“我不嫁。我宁可死都不嫁!” 清阳县主咬着小指想了想,突然双眸一亮,兴奋道:“对啦,想当初吐蕃向我大唐求亲,意欲迎娶太平姑姑,皇祖母不是为太平姑姑修了一座道观,让太平姑姑受戒出家么。结果吐蕃只好无功而返。要不然,咱们也出家吧?” 霍国县主鼓掌道:“好啊好啊!那咱们一起出家。大家以后住在一个观里,却也不嫌烦闷。” 西城县主垂头丧气地道:“算了吧,真是异想天开,七位皇女一起出家做女黄冠,你们觉得,这样的理由能骗过吐蕃人?你当人家傻么?” 众少女面面相觑,慢慢垂下头来。李持盈咬着薄嫩的嘴唇,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忽然道:“今日皇亲国戚都来贺咱大兄乔迁之喜。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闹个大动静儿,叫皇祖母晓得我们宁死不嫁,说不定吐蕃人就会知难而退了。” 李华婉急忙问道:“你说,怎么把动静闹大一点儿?” 李持盈神采飞扬地道:“咱们上吊!” “啊?” 李华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但她马上就明白了李持盈的意思,不禁迟疑道:“你是说,咱们假意寻死,以死明志?” 李持盈洋洋得意地道:“不错!这郡王府里有这么多人出入,还能真叫咱们吊死了不成。只要咱们肯上吊,这消息一定能传进皇祖母的耳朵,皇祖母总不能逼的孙女儿上吊了还迫嫁吧?” 相王有五子十一女,五子之中以三郎李隆基最为睿智,素来受兄弟们的敬服。而女儿之中就以这个年方九岁的李持盈最是慧黠伶俐,几个姐妹对她也是素来言听计从。六姐妹听了李持盈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心动起来。 “小弟,你可小心着点些呀,不要摔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姐,你真的好烦啊,你只管帮我看着点儿,有人过来就告诉我!” 杨念祖说着,像只猴子似的,灵活地攀上了一株老梅横生的枝丫,接着再接再励,继续向更高处爬去,手脚碰处,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杨思念避开落下的积雪,站在树下,紧张地张大双眼看着小弟。 天寒地冻的,姐弟俩实在没什么好去处玩耍,眼见这株老梅生得艳丽,杨思蓉看上了那吐露芬芳的满树梅花,正觉精力过剩无处施展的杨念祖马上自告奋勇地爬上了大树,杨思蓉担心被娘亲看见,又想折枝梅花,心里可是矛盾的很。 杨念祖在第一根横枝上,就可以伸手折梅了,可他心性贪玩,既然上了树,就想爬到高处,好在他的身子轻,那树干尽可撑得起他,一路爬去,梅树老干都没怎么晃动。 “阿郎,您回来了啊!” 远处忽然传来门子莫玄飞殷勤的声音,杨思蓉慌忙叫道:“哎呀,不好啦,爹爹回来了,念祖,你快下来。” “姐,你别吵啦,生怕爹爹不知道我在这么,下去哪这么快!” 杨念祖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不耐烦地打断姐姐的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姐,我藏在树上不动,爹爹从树下经过,不会往树上看的。” 杨思蓉急忙道:“那我怎么办啊?” 杨念祖道:“姐,你好笨喔,你藏到树后去嘛,等爹爹过去了咱们再出来!” “哦哦哦!”杨思蓉痛快地答应着,蹑手蹑脚地跑向树后。 杨帆一手戎装,外罩大氅,沿着清扫的干干净净的石子小路大步走到那株老梅树下,路边洁白的积雪没有清理,杨帆突然看到一行清晰的小脚印通向梅树后面,抬眼一看,恰见树后露出一角衣襟,杨帆不禁失笑出声。 这小丫头顾头不顾腚,裙裾都露出一截,她却浑未注意,杨帆只道是女儿知道自己回家,在和自己藏猫猫呢,他正想悄悄潜去抓她,树上忽然飘落一缕雪沫子,却是因为杨念祖心中紧张,脚下挪动了一下,又碰落了一些积雪。 杨帆一怔,身形忽然鬼魅般飘离了原地,杨帆猛一抬头,就见儿子抱着树干趴在树巅,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杨帆把脸一板,沉声喝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爬那么高干什么?去看吊死鬼么?” 杨念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个老子,被他老爹一训,杨念祖讪讪答道:“阿爹,孩儿……孩儿是想帮姐姐……” 杨念祖正要坦白交待,忽然看见墙外邻家情形,不由惊叹道:“哇!阿爹,你说的太对啦!站在这儿真的有吊死鬼看!一群吊死鬼,好不壮观!”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八章 有话好好说 李持盈紧紧抓住套在脖子上的腰带,小脸胀的通红,气喘吁吁地冲年纪最小的霍国县主嚷道:“你这个小笨蛋,我明明告诉你是假装上吊了,你怎么还真吊上了。” 六岁的小霍国吊在腰带上,勒得小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她面红耳赤,呃呃直叫,双腿乱蹬,这时再想抬手去抓腰带,手却根本抬不起来了。 李持盈双手抓着腰带系成的套环,紧张地道:“怎么还没人来呀?持盈,不好了,小妹快要吊死了,咱们快喊人!” 清阳县主眼泪吧喳地道:“我……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李持盈道:“那你快放手,这里离地不高,摔不死人的。” 清阳县主颤声道:“不,不,我害怕,我不敢,我……哎哟……”她力气小,说着说着就撑不住了, 双手一松,套环一下子就勒紧了她的脖子,清阳县主双眼一凸,突时勒的说不出话了。 李华婉心中一慌,她原本就已力竭,这时双手一滑,脖子也被腰带死死勒住,这一下七姐妹弄假成真,本来是想假装上吊的,如今却变成真上吊了。 随侍在她们姐妹身边的丫环使女已经被她们指使开了,这天寒地冻的,到郡王府赴宴的来宾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人愿意离开暖意融融的庭堂,跑到这院落最东角来。李持盈吓得珠泪滚滚,叫她放手摔下去她又不敢,眼看她也没力气撑下去了。只得凄凄惶惶地惨叫:“快……来人……呐!” 墙那边,杨帆听儿子在树上胡说八道,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冲他叱道:“小兔崽子,学会唬弄你家老子了是不是?你马上给我滚下来!” 杨念祖急得在树上直蹦:“不是啊爹爹,那边真的有人上吊,而且是一大群人上吊,还都是很漂亮的小姐姐呢。” 一群人上吊?而且还是一群漂亮少女?这种鬼话杨帆如何肯信,他把脸一沉。叱道:“你下不下来?你要再不下来,老子就打烂你的屁股!” 老爹发威,杨念祖不敢违拗,赶紧贴着树干滑下来,滑到一半就被杨帆一把揪住他的背心,把他放在地上。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叱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比你爹小时候还要淘气!” 他刚说到这儿,就听顺风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救命……呐!” 杨帆一怔,猛然一个旱地拔葱,原地跃起一丈来高。腾身站到了梅树干上,纵目向墙外看去。他的儿子果然没有撒谎,那边居然真的有人正在上吊,而且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小姑娘。 杨帆失声道:“真的有人上吊!” 杨念祖可逮着理了,在树下抻着脖子道:“看吧,看吧,人家说爹爹还不信呢,你还踢人家屁股。” 杨思蓉在一旁急的团团乱转。追着弟弟问道:“小弟,你说谁上吊了。有多少呐?快说给姐姐听听。” 杨帆没敢犹豫,他纵身一跃,借着那树干反弹的弹力,兀鹰般跃上墙头,足尖在墙头用力一点,又是凌空横掠三丈。 李持盈又慌又怕,更追悔莫及的当口,就见一道矫健之极的身影突然横空掠至,半空中“呛啷啷”一声刀鸣,一道耀眼的匹练便呼啸如至,挂在树枝上的两条腰带应声而断,寿光和霍国两个姐妹便向地面摔去。 那道人影明明前掠之势未尽,可他一挺腰,居然硬生生地向下一沉,抢在那两个姐妹之前落了地,一个一个,将她们稳稳接住。李持盈一双大眼睛依旧泪水迷离的,便蓦然张大,惊叹道:“好厉害!” 墙那边,杨思蓉刚向弟弟问了一句,她老爹杨帆就在树上双足一顿,树上厚厚的积雪簌簌落下,杨念祖和杨思蓉被倾盆大雪砸个正着,两小哎哟一声便抱头鼠窜,一时也顾不上众女上吊的事了。 杨帆没有思毫停歇,将两个小女娃儿一把借住,把猛地透过气来剧咳不止的霍国往寿光怀里一推,立即纵身再起,转眼之间又把清阳和西城两个女娃儿救下。 杨帆匆匆一扫,就发现那个长着鹅蛋脸、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的清秀女孩儿最机灵,她的双手始终抓着套在脖子上的环索,虽然看来岌岌可危,可一时不虞真会发生危险,因此把她放在了最后。 杨帆兔起鹘落,脚下像安了弹簧似的,起落之间便救下六个女子。当他带着最后两个女孩儿落向地面时,那个大眼小嘴的清秀女孩儿也撑不住了,哎哟一声就从树上掉下来,杨帆手中各抓着一人,身形刚刚落地,那女孩儿就从面前掉落,来不及放手去救,便急忙一伸右腿。 杨帆是蹴鞠高手,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他把那女娃儿当了皮球,使了个掂球的动作,脚背往那小丫头臀下一垫,大腿一沉一抬,便缓解了她的下坠之势。杨帆把手中两个女娃儿放下,右腿也缓缓落下,坐在他脚背上的女孩双脚已经触地了,却还傻傻地坐在那儿。 “小娘子,你已经安全了。” 杨帆见那女孩儿快吓傻了,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他知道这里是李成器的郡王府,而这几位小姑娘看其装扮,绝不是什么丫环侍婢之流,所以没有戏谑地称呼她为小丫头,而是用了正儿八经的称呼。 “哦?啊!” 坐在杨帆脚背上的正是李持盈,李持盈还以为这一跤跌下来,肯定要把屁股摔八瓣了,不想竟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她正莫名其妙,被杨帆一说,这才反应过来,李持盈赶紧跳起身来。 她整整衣衫,抚着臀儿,忽然想起那儿被这男人的脚碰过,不禁晕生双颊。她虽年纪还小。毕竟出身皇室王府,自幼接受各种教育,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不免有些羞涩起来。 杨帆看看这惊魂未定的七个小丫头,好笑地道:“诸位小娘子,你们什么游戏不好玩儿,怎么玩起上吊来了,知不知道你们刚才有多危险?” 杨帆可不认为这七个未谙世事的小丫头方才真是上吊,再说他方才跃进墙里救人时。眼见其中几个还用手抓着绞索呢,所以以为她们是在玩游戏。李华婉七姐妹互相看看,讷讷难言。 杨帆是从墙头跃进来的,虽说是为了救人,毕竟属于擅入他人宅邸,眼见众女不语。杨帆摇摇头,说道:“以后你们可不要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不是每回都恰巧有人来救你们的,快把那梯子搬走吧,免得你家大人看见,少不得又是一番训斥。” 说着杨帆就要作势跃出墙头。李华婉反应过来,连忙趋前拜谢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未敢请教郎君尊姓大名?” 杨帆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必道谢。鄙人姓杨,单名一个帆字,与此间主人算是邻居。” 李持婉脸上羞红稍褪,听到他的名字,双眸不由一亮,脱口问道:“看郎君服色,乃是禁军中的将领。郎君又是姓杨名帆的,莫非郎君就是那位自房州将当今皇太子安然接回洛阳城的千骑忠武大将军?” 杨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生警惕。 朝廷在他接回李显之后,才派人公开去房州接李显,当然,这只是打着接李显的幜子,实际上接的是庐陵王妃韦氏和李显的一众儿女。知道他已经把李显从房州接回来的人都是庙堂中的权贵人物,不但民间百姓不知其事,便是朝中许多官员也不知道庐陵王李显早就被接回京了,而且回京路上曾发生过那么多惊险离奇的事情,可这小丫头居然知道。 杨帆缓缓答道:“鄙人的确是千骑忠武将军,至于接迎皇太子返京什么的,实则并无其事,不知小娘子是从何处听来,此等谣言,切勿轻信。” 李持盈一撇小嘴,道:“杨将军是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自己做过的事,又何必遮遮掩掩呢。将军巧施连环计,于重重凶险之中把我七伯救回洛阳的经过,人家听三哥说过不止一回了,我三哥才会传谣信谣,骗自己妹子呢。” 李旦有十一个女儿,其中与李隆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有两个,一个是西城县主李持琼,一个就是崇昌县主李持盈,所以李持盈与三哥李隆基一向最为亲近,因而从李隆基那里打听到许多旁人不知的秘闻。 杨帆听她称皇太子李显为七伯,隐隐有些明白了她们的身份,杨帆迟疑着问道:“你三哥是……” 李持盈道:“我三哥是临淄郡王!” 杨帆看看这七个小姑娘,恍然道:“原来是相王府上的七位贵女,杨某失礼了。” 李持盈道:“杨将军是我姐妹七人的救命恩人呢,何谈失礼。可是,将军知不知道,你今日虽救下我姐妹一命,可我姐妹若是难题不解,终究还是要再度寻死的。” 李持盈一边说,一边绕到杨帆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帆眉头一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麻烦找上身了,他硬着头皮答道:“诸位贵女乃是天皇贵胄,身份尊崇、地位超然,能有什么麻烦?” 李持盈道:“将军可曾听说吐蕃王遣使和亲之事?” 杨帆颔首道:“略有所闻。” 听到这里,杨帆已经明白过来,只怕这七位皇女刚才不是在上吊玩儿,而是因为吐蕃求亲不愿西嫁。看她们方才那副模样,上吊虽未必是真,却是有意要闹出一番动静,向女皇施压,逼迫女皇拒绝和亲。 李持盈上前一步,微微仰起下巴,看着杨帆,灿烂的阳光正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唇上有一片极细极淡的处子绒毛,被阳光一照,仿佛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涂了一层珍珠粉,她的尖颌上还有一颗朱砂小痣,衬得她极是俏皮。 杨帆警惕地退了一步,正不知这个伶俐的小丫头要做什么,李持盈突然双腿一屈,向杨帆盈盈拜倒,泣然道:“求将军垂怜,救我姐妹性命!” 杨帆大惊失色,这要叫人看见那还得了,杨帆赶紧闪身避过,惊声道:“县主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 李持盈却不起身,她挪动双膝,依旧面向杨帆而拜,抽抽噎噎地道:“奴家不想远嫁吐蕃,也不想姐妹们去吐蕃受苦,可吐蕃咄咄逼人,皇祖母很可能会答应吐蕃的要求,奴家求杨将军为我姐妹解围!” 杨帆躲也躲不得,又不好一纵身就窜过墙头逃之夭夭,急的汗都快下来了,他匆匆回头一看,幸好这里比较偏僻,一时不见人来,杨帆赶紧上前道:“县主快快请起,和亲乃是国之大事,杨某人微言轻,如何做得了主。” 本来男女有别,杨帆不该去扶,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怎么也得先把这难缠的小丫头拉起来再说,这要被人看见成何体统。却不想杨帆一伸手就被李持盈一把抓住,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再不放手了。 李持盈扭头对发呆的六姐妹道:“当日七伯还京,奸臣曾布下层层陷阱一路截杀,全赖这位杨将军巧施妙计,才保得七伯安然回京。三哥说,杨将军谋略过人,乃天下一等一的智者,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你我姐妹终身幸福,如今全赖杨将军,你们还不与我一起央求更待何时?” 李持盈如今是急病乱投医了,她也不管杨帆是不是真能解决她的问题。但是杨帆妙计救李显的事情,她确是听李隆基说过的,李持盈听后直把杨帆崇拜的如神人一番。方才这番评价,也的确是李隆基说的。 李隆基年岁渐长,已不似当年天真幼稚,他已经明白善与恶、远与近,有时并非表里如一,官场上逢场作戏是在所难免的事,所以对杨帆当初接近梁王早已不抱成见,对杨帆这番巧妙安排他也是衷心钦佩的,才有这番言语。 李持盈在众女之中年纪不是最大,却最有威望,她话一出口,几个没主意的姐妹们纷纷屈膝下跪,李持盈道:“杨将军,我们的终身都拜托给你啦,你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七个小萝莉跪在杨帆面前,齐声道:“杨将军,我们的终身都拜托给你啦,你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杨帆的汗涮地一下就下来了,这要被人看见,不知又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传闻,他仓惶四顾,幸亏四下没人,杨帆大汗淋漓地道:“你们不要如此,这可折杀杨某了!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p:初九啦,您可有了月票么,月票推荐票,新春期间,投出您火辣辣的支持吧!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五十九章 询计 杨帆飞身跃回自家墙内,一颗吊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如果让别人看见相王府的七位皇女跪在他的面前,领头的一个小萝莉还“抱着他的大腿”,虽然实际上人家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角,但是在洛阳修文坊早已见识过长舌妇人造谣传谣本领的杨帆完全可以想像的出,到时说那小丫头是在抱他大腿都算是轻的。 仅此一幕无声哑剧就足以震动天下,更何况七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家的终身就拜托给杨将军”了,不可想像啊!杨帆拍着胸脯,暗自庆幸:“幸好我脱身及时,不曾被人看到,无量天尊,我的佛啊!” 当时那种情况下,杨帆急于脱身,只能满口答应下来,从六岁到十二岁的那群小丫头倒是好骗,杨帆一作承诺她们就信了。杨帆倒也不是诚心欺骗他们,只是自从他接到茂州送来的消息以后,他就知道这场和亲必定一波三折,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但他也不敢保证这件事万无一失,如果他尽了力,而和亲最终还是成为现实,他也没有办法,食言也就食言了,反正他是被逼的,杨大官人是绝不会为此对那群小丫头片子感到内疚的,这群黄毛丫头到时也奈何不了他。 杨帆想通心事,便举步向后宅走去,一墙之隔,七个小萝莉兴奋地聚在一起。李华婉雀跃地道:“这下好啦,三哥把杨大将军夸的这么厉害。他既然答应帮忙,咱们姐妹就不用嫁去吐蕃了。” 清阳县主是个天生的悲观性子,怯怯地泼冷水道:“可这事儿连父亲都没办法,只能让姐姐们赶紧出嫁,杨将军再厉害也不会比阿爹厉害吧,再说,他真会帮咱们么?要是他食言怎么办?” 李持盈杏眼一瞪,摞下一句狠话:“他敢!他要是敢食言,我决不放过他!” 李华婉白了她一眼道:“人家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要说你一个县主,就算你是郡主、公主又能奈他何?我听说安乐姐姐就曾在东市受过他的羞辱呢。” “我……我……我自有办法!” 李持盈眼珠一转,把小胸脯一挺,道:“如果他敢食言,我就告他非礼,让皇祖母治他的罪!” 六岁的霍国县主拍着胖胖的小手。钦佩地道:“好主意,十娘最聪明啦!” 李华婉又白了她一眼道:“什么好主意。十娘才几岁呀,说人家杨大将军非礼她,会有人信么。” 霍国县主又憨憨地点头道:“五娘说的也有道理!” 李华婉和李持盈一起啐了她一口,道:“马屁精!” 李持盈不服气地又对李华婉道:“怎么就不能信呢?我听三哥说,长安府令柳徇天崇信左道。就最喜欢狎戏幼女,说是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什么的,不管啦,反正他要是敢食言,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们帮我做证,看看皇祖母是信他一个,还是信咱们七个!” 六颗小脑袋瓜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中间夹杂着霍国县主憨憨的马屁声:“十娘就是聪明!” 杨帆走着走着,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忙把衣服拉紧了些…… ※※※※※※※※ 杨帆刚刚迈进后院的月亮门儿,就见小蛮领着思蓉急急走来,念祖风风火火地跑在前面,一看杨帆他就站住了脚步。小蛮道:“郎君回来了,念祖这孩子,胡说什么寿春王府有一群小丫头上吊……” 小蛮说到一半,看到杨帆古怪的神气,不由一怔,奇道:“难道是真的?” 杨帆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你穿的这么单薄怎么就出来了,走,咱们到厅中再说。” 杨帆和小蛮领着两个孩子回到厅中,花厅中兽炭火炉燃的正旺,虽是寒冬,厅中却是暖流阵阵,仿佛三春时节,暖流中还有淡淡香气。 阿奴穿着一袭轻软的银绫里衣,趿着一双蒲草织就内衬软里的芦花暖鞋,坐在炕桌左边,杨吉趴在她身旁,脑袋枕在她的膝上,呼呼大睡,睡姿极香。阿奴手里捧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手炉,笑吟吟地与坐在炕桌另一边的古竹婷说着话。 古竹婷身边有一个襁褓,杨黛儿也在呼呼大睡,古竹婷穿着一身柔软的轻罗,腹部y高高隆起,再有三个多月她就要生了,此刻她正双手撑着床沿,穿着雪白袜儿的纤秀双足踩着一只滚脚凳。 这只滚脚凳是竹制的,长二尺,阔六寸,内置滚轴圆筒,双脚踏在上面,滚动竹筒,可以起到按摩足底的作用。如今古竹婷有了身孕,不宜运动,数九寒冬的又不好到院中散步,所以用这滚脚凳活络血脉,以免影响了腹中胎儿。 看见杨帆进来,二人忙要站起,杨帆连忙示意她们坐着,自己与小蛮就在一旁的胡椅上坐了,杨念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阿爹,隔壁人家那些上吊的姐姐已经死了吗?” 杨帆道:“谁说她们想上吊来着,她们是太淘气了,不听大人的话,没轻没重的拿上吊做游戏,结果差点儿真的吊死,幸亏爹爹救了她们性命,要不然啊……,念祖,你可不能这么不听话,知道么?” 杨念祖没想到三句话不到,老爹又绕到了对他的教训上,不禁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杨帆唬着脸又问:“今天叫你背下的文章背熟了没有?” 杨念祖慌慌张张地道:“啊……孩儿已经……快……快背熟了。” 杨思蓉悄悄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往书房逃去。杨帆假装没看见,板着脸对杨念祖道:“快去背,爹爹一会儿考你,要是背不出就打手心!” 杨念祖“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向书房走去,小蛮对杨帆低声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别对他们这么严厉。” 杨帆眼看儿子已经进了书房,才对小蛮笑道:“你呀,慈母多败儿的道理都不懂么?你和阿奴、竹婷都宠着他们。我要再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害怕,他们还不翻上天去?你当我喜欢扮恶人不成?” 小蛮向他皱了皱鼻子,虽是成熟妇人了,这样的小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好啦好啦,再说下去,人家也要挨你的训了。寿春王府里究竟怎么了。真的有人上吊?” 杨帆叹了口气,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阿奴和古竹婷也都侧耳听着,听他说罢经过,阿奴莞尔笑道:“民间总是有些以讹传讹的话,吐蕃固然不如我中原。却也不必把他们当成生番一般野蛮。” 古竹婷道:“话虽如此,可是就算吐蕃比现在强上十倍。这些金枝玉叶也未必愿意嫁过去的。” 阿奴点头道:“那倒是,寻常百姓人家又有哪个愿意往吐蕃嫁女儿了。这几位皇女倒是急病乱投医,居然缠上了郎君。郎君打算怎么做呢,真的要帮她们么?” 杨帆摊手笑道:“她们嫁或不嫁,取决于当今天子,你家郎君哪有那个本事叫她们说不嫁就不嫁?” 小蛮嗔道:“那你就不该哄瞒人家,怎么又骗她们说愿意帮忙了?” 杨帆以手抚额。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形,她们七个小丫头跪在我面前。那副模样若叫人看了去还得了,我不答应成吗?不过,我也不是有意欺骗她们,今日我刚刚收到一份密报,若是情况属实,这和亲之事……必定再生枝节的!” 杨帆沉默片刻,一挑眉头,对小蛮道:“明日叫厨下准备些精致的酒菜,有贵客登门!” 翌日一早,又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坏天气。 今日是马桥在玄武门当值,杨帆与马桥如同兄弟,只是派人给他捎了个口信,自己就没赶去宫中巡视,只管在府上等候沈沐。沈沐的车驾一进长安城,都没回自家府邸就来了隆庆坊。 杨帆在松风轩内为沈沐摆酒接风,水陆八珍、馔果俱列,菜肴自然丰盛。不过,在这隆冬时节,真正珍贵的不是那些龙肝凤髓,而是韭黄、芹菜、油菜、菠菜一类的新鲜绿菜。 在如今这个时代,寒冬时节想要吃到这些绿菜,要么得利用天然的地热温泉,要么就得建造温室大棚,照料起来花费极大,所以只有宫廷御宴才能享用,就是王侯之家也无缘问津,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人家了。 杨帆左邻安乐公主府,右邻寿春郡王府,自家的一日三餐亦或这几天的饮宴郷客,席上珍馐美味固然不少,可都见不着这样的新鲜绿菜,杨帆的餐桌上能有这等帝王待遇,自然是因为继嗣堂的雄厚财力。 杨帆举杯道:“今晨见大雪纷飞,还担心沈兄会误了行程,不想沈兄竟然冒着风雪赶回来,着实辛苦了。如今聊备水酒,与兄长少叙杯杓之礼,请!”二人共饮了一杯,美酒入口绵软甘醇,齿颊留香。 沈沐挟了口醋渍芹菜,杨帆问道:“沈兄这一行情况如何?” 沈沐笑道:“我早说过,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自然一切顺利。你这里怎么样?” 杨帆道:“长安城里本来一片太平,不过近来却有些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沈沐目光一凝,停箸问道:“风从何来?” 杨帆道:“吐蕃高原!” 说着,他自袖中摸出那封密信,缓缓推向沈沐,沈沐接信在手,仔细地看了一遍,把信放在桌上,提起酒壶为自己又斟了一杯。 杨帆端坐席前,泰然笑问:“不知沈君有何妙计?” 沈沐乜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挟了口菜道:“你明明有了主意,又何必考较于我,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章 后院点火 杨帆眯了眯眼睛,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办法,等你来就是为了和你参详一番。不过,我还有两点疑问,如果不能确认,便不知道我的法子是否能对症下药了。” 沈沐挟了口白灼菠菜,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里蘸了蘸,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看着杨帆。杨帆道:“突厥于今冬突然在河北、陇右一带向我朝发动全面进攻,这样大规模的战事前所未有。 而吐蕃也几乎与此同时调兵遣将,在川陕一带开始秘密活动,突厥与吐蕃之间是否互通声息,这是不是一次联手行动?如果不是,他们双方为何配合如此默契,如果是,为何突厥早已发动而吐蕃却迟缓若斯?” 沈沐道:“第二呢?” 杨帆道:“如果吐蕃意在与突厥联手,趁我都城刚刚西迁,立足未稳,想要侵占中原的话,突厥又何必派遣使者向我朝请求和亲呢?那吐蕃使节迄今还住在四方馆里不肯离去,天天纠缠不休,可见和亲之意甚诚。 可是自从突厥入侵我朝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反而变得安静了,这可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法,吐蕃人在这时候不趁火打劫、提出更多附加条件,反而这么通情达理?这也是我怀疑他们两国有所图谋的原因。” 沈沐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此番前往各大世家,最后一处去的陇右。回程时便大雪纷飞,跋涉艰难。今冬不只长安地区连降大雪,吐蕃地区更是如此。小飞箭张义今冬正在吐蕃境内活动,他得到的消息说,吐蕃不只在川陕一带活动,在康宁一带也正秘密调兵遣将。” 杨帆目芒一缩,脱口道:“你是说,吐蕃与突厥联手出兵是实,吐蕃之所以没有及时配合突厥的行动,并非吐蕃不想配合突厥的行动。而是因为连番大雪,使他们行动迟缓,这才延误了行程?” 沈沐道:“很可能就是如此!今天的雪下的太大,十数年难得一见。而这一点,突厥与吐蕃若有合谋,当时一定无法算计到。以致吐番不能及时发兵,无法与突厥遥相呼应,否则我朝必定两面受敌。” 杨帆慢慢端起杯,沉吟道:“然则吐蕃和亲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以两千匹好马、两千两黄金做为贡物,又以明珠一斛、美人儿数车用来交通我朝大臣,吐蕃既决意与我朝一战。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沐道:“我从西北来,还听说一件事。”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沈沐一笑,慢慢呷了口酒,细细品味一番,这才把酒一口饮下,悠然答道:“突厥也向我朝派出了和亲使者,他们要把默咄的小女儿嫁给咱们大周的皇太孙。” 杨帆蹙眉道:“他们还来?上次他们就说要嫁女儿,结果把武延秀骗到突厥。一直扣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如今还想把皇太孙骗去不成?” 沈沐道:“如果他们故技重施。我朝自然不会再次上当。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条件很宽松,如果我朝皇帝答应和亲,他们会把武延秀释还我朝,同时皇太孙不必亲往突厥迎亲,只在两国边境处迎接突厥公主即可。” 沈沐向杨帆眨了眨眼,笑道:“你看,人家很有诚意啊!” 杨帆怔住了。 沈沐道:“吐蕃先礼后兵,一面派出使节和亲,一面调兵遣将。而突厥则先兵后礼,先行出动兵马入寇我朝,又‘满怀诚意’地派出使节要与我朝和亲,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杨帆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无法想的透澈,他放下筷子,静静地思索起来。过了半晌,杨帆霍然一抬双目,正对上沈沐那双微笑的眼睛,沈沐悠然问道:“你想到了?” 杨帆道:“如果我是吐蕃王,你是突厥可汗!武周皇帝突然迁都于长安,而长安比洛阳更接近吐蕃和突厥,武周一旦定都长安,势必加重关中和陇右的军力,卧榻之旁,猛虎窥伺,令人不安呐!”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就找你商量,决定趁武周立足未稳,联手发兵攻打武周。以你我两国的军力,想灭亡武周固然是办不到,但是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把武周皇帝赶回洛阳,运气好的话,我们还可以在陇右河北,康宁川陕地区,占上一大块土地。” 杨帆眉头一皱,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如果行动失败怎么办?一旦武周大胜,那么武周不但将在关中站稳脚跟,而且声威大炽,你我那时更要寝食难安了!” 沈沐道:“所以啊,未虑胜,先虑败,咱们得预留后手,打得赢咱就打,打不赢就和亲。” 杨帆道:“和亲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攀亲戚。” 沈沐道:“那是自然,咱们打不赢,拍拍屁股就走,武周是无力追入我们国内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攀这个亲家。” 杨帆道:“那么跟谁和亲就得好好想一想了。皇太子和相王两家,只有相王还有女儿待嫁,不如我就指定相王做我的丈人,娶他一个女儿。” 沈沐道:“哎呀,被你抢了先了。那我只好吃点亏,挑个女儿嫁给他们的皇太孙。” 杨帆道:“你我联兵,武周皇帝也一定头痛的很,我们想罢战和亲,她一定求之不得。到时候,我就是相王殿下的女婿,你就是太孙殿下的丈人,咱们‘一心一意’地帮着自己家亲戚,武周就热闹起来啦!” 沈沐道:“好极了!有咱们帮忙,一定越帮越忙,到时候兄弟阋墙,咱们通过战争达不到的目的,或许通过和亲兵不血刃就能完成了!” 杨帆道:“可是皇太子和相王两位殿下要是不需要咱们帮忙呢?” 沈沐正色道:“那怎么成?我这个老丈人替自己的女儿和将来的小外孙出头,理直气壮啊,谁敢拦我?” 杨帆颔首道:“有道理!那我这女婿的,为老丈人和大舅哥出头,也是名正言顺了。”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当”地一声清音,二人又对饮了一杯。 杨帆道:“亏得这场大雪,使突厥和吐蕃的联合行动受到了挫折,吐蕃没能及时响应突厥的行动,我朝兵马调动起来还算从容,突厥哪今虽在河北、陇右一带全面出击,我朝始终没有出动驻扎在关中地区的精兵,眼下东部和南部各道的兵马业已集结起来,随时可以北上赴援了。” 沈沐道:“但吐蕃兵马虽因大雪延误了行动,可他们早晚还是会来,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准备,不至于让他们讨个大便宜,可一场大乱终究难免。介时他们若提出和亲,皇帝必然答应,吐蕃和突厥若以此插手我朝内政,必成心腹大患!” 杨帆道:“若是兵来将挡,就算击退来犯之敌,最终也不免会出现和亲之局,从而使他们有借口干涉我朝内政。而要击退来犯之敌,又不让皇帝同意和亲,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促使两国主动收兵!” 沈沐沉吟道: “让他们自己主动……,那除非釜底抽薪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我想的正是这个主意。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在你的扶持下,如今已经取代斛瑟罗,成为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可汗,如果你能让他在突厥腹心捅上一刀,你说突厥会不会退兵?” 沈沐凝眸思索片刻,缓缓答道:“我虽能对乌质勒施加一定的影响,但是要发动十姓部落兵马攻打东突厥,兹事体大,就算乌质勒肯答应,他也未必能说服十姓部落的首领,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不会出兵的……” 杨帆道:“以隐宗一家之力,或者不能促成东西突厥一战,但是如果皇帝陛下也派出使节,对十姓部落予以封赏,再要他们出兵攻打默啜,在突厥西南一角烧上一把野火呢?” 沈沐慢慢点了点头,道:“若是明里有朝廷蛊惑,暗中有隐宗怂恿,双管齐下,此事可成。不过,吐蕃方面又怎么办?” 杨帆微笑着举起杯,道:“吐蕃后院的那把火,就由我来烧吧!” “你?” 沈沐微微一诧,随即便反应过来,道:“这把火,你准备烧在吐蕃东南?” 杨帆笑道:“北面和西面,沈兄已经营多年,兄弟不好插足,只好往别处发展了。” 西域地区是隐宗经营多年的所在,而北方自沈沐被“发配”新罗,也迅速扩大了他们在北方的影响,何况那一带本就是七宗五姓的根基,两者很容易就连成一片,杨帆若不想与隐宗产生利益冲突,只能另僻蹊径。如今听他所言,不只南方,就连东方也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沈沐知道当年杨帆平定东南六道之乱,与南疆多位部落头人建立了极其密切的关系,还与其中几位重要部落首领结拜为兄弟,有此基础,再加上显宗的强大实力,想把他的势力渗透到南疆易如反掌。 但东方除了日本,全是茫茫大海,显宗在东方如何立足,又如何扩展的实力,沈沐就一无所知了,心中于钦佩之余,对杨帆的手段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不过,他也知道,事关显宗机密,杨帆是不会对他透露其中原委的。 沈沐举起杯道:“既如此,咱们这两把火就烧起来吧,且看谁烧的更旺一些!”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刀如轮转,枪似闪电,两条大汉,一刀一矛、一长一短,配合的十分默契,攻防之间虎虎生威。 与二人对敌的只有一人,此人手使一根狼牙棒,整根狼牙棒乌铁打造,雄浑沉重,狼牙棒在他手中大开大阖,霸道万分,那使刀矛的两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 这种一力降十会的刚猛功夫,非神力不能为,但一旦有此神力,却也足以令许多会家子为之头疼了,因为任你招式如何精妙,在他力竭之前也难伤他分毫。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气,正在交战的这三个人却都光着上身,虬突有力的肌肉散发着腾腾热气。 三人之中使狼牙棒的那个人身材尤其壮硕,他身高足有丈二,剃着光头,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满是疤痕,胸肌肩肌健硕的如同岩石,那种阳刚狂野的味道,仿佛一位来自洪荒的巨兽。 他那常年运动造就的筋骨,如铜浇铁铸一般强横坚实,从他的动作来看,此人不仅天生神力,而且精擅武功,那一身强健柔韧均匀有力的肌肉,雄壮中蕴含着汹涌的暴力,而这一切都体现在他那根挥洒自如无坚不催的狼牙棒上。 突然,这大汉手中的狼牙棒呼啸着盘旋一匝,与他对搏的那人手中钢刀堪堪一碰,只听“当”地一声暴鸣,那人钢刀便脱手飞出,四下里袖手围观的军士们赶紧散开,任那口刀遥遥飞出。斜斜插入雪地。 “不打了不打了,俺有些收不住力了。”身高丈二的大汉把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呼呼喘着粗气,喷着一团团白雾,对那单刀脱手的人嘿嘿笑道:“骆司马,对不住啦,又毁了你一口好刀。” 骆司马笑道:“怨不得你,你陈大都督绰号大力熊王,一身横练功夫威震三军。我偏要跟你过招,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陈都督哈哈大笑,这时早就来到校场站在一旁观战的一名侍卫匆匆走过来对陈都督耳语了几句,陈都督眉头一皱,道:“一个行商,却说是有要紧军事禀报于我。***。一个行商有什么军机要事?” 那骆司马目光一闪,道:“大都督,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万一有要紧事,也免得错过。” 陈都督“嗯”了一声,有人拿过他的皮袍皮帽。陈都督穿上皮衣,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这一身皮袍皮帽,竟然都是用白熊皮制成的。 这位陈都督乃是剑南道茂州兵马大都督,名叫陈大慈。名字很斯文,但这陈都督虎背熊腰、身高丈二,长得跟头黑金刚似的,不但没有一点慈眉善目的形象,更不像一个大慈大悲的居士。而是一位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武将。 陈大慈领着几员将领回到帅帐。就见两个高鼻深眼、脸膛黑红发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编发盘辫身材高大,身穿土黄色长袍的大汉正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看他们的五官轮廊和穿着,陈大慈就知道这是两个羌人。 茂州地区诸族杂居,但当地最多的就是羌人,陈大慈在此带兵久矣,自然是认得的。陈大慈看了看他们,大声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你们既是商人,有什么要紧军事禀报本督?” 两个羌人是不苟谈笑的性子,虽然见一大群武将簇拥着此人进来,晓得他就是茂州大都督,也向他恭敬地抚胸施礼,却没有一般商人见人就笑的习惯。陈大慈知道这些羌族汉子性情刚直、不苟言笑,虽是商人也不改本性,倒也不以为奇。 那年长些的汉子道:“大都督,我叫日渥不基,这是我的兄弟日谷得基。我们兄弟二人行走四方,做些小生意糊口,前几天要从嘉梁州到野城去,为了图省事,就抄了近路,经过了吐蕃的一片地方。” 陈大慈这些年镇守边陲,跟吐蕃是老对头了,一听吐蕃二字,登时上了心,瞪大一双熊眼盯着日渥不基。日渥不基道:“我们发现,在附近竟秘密屯扎了数千吐蕃士兵,而且从各地还有兵士源源而来。 我兄弟心生恐惧,急忙拔营离开。迁转途中,恰好遇到一个吐蕃散骑追赶一头中箭的黄羊,我们怕他招来吐蕃兵,只好动手把他留下,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集结重兵是为了要偷袭茂州,我们就是茂州人,生怕家乡遭难,所以赶来禀报将军……” 陈大慈也不打岔,听他说完经过,这才问道:“被你们抓到的吐蕃兵呢?” 日渥不基道:“他试图逃跑,慌乱中被我们乱刀砍死了,不过尸体我们还带着。” 陈大慈来到帐外,有人把一具**的尸体从马背上解了下来,这人遍体鳞伤,右足已齐踝被利刃砍去. 陈大慈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多年的军旅生涯,却养成了他谨慎细腻的性格。他蹲下身子,扳开那死者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牙齿、头发、肤色、面容…… 表象上的一些东西可以伪装,但有些东西是很难乔扮的,比如常常握刀虎口处磨出的刀茧、比如久居高原赤红粗糙的皮肤,甚至因为饮食习惯、卫生习惯的不同,对肤色的深浅和牙齿的磨损造成的不同变化。 陈大慈认真检查了一番,又向日渥不基要来从这人身上搜出的那些东西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信这是一具吐蕃士兵的尸体,陈大慈便笑容可掬地道:“你们这个消息十分重要,本督这就派人查证。你们且在军中住下,一经查证属实,本督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日渥不基为难地道:“将军,我们兄弟还有一批货,要赶着年前运出去……” 陈大慈哈哈大笑,道:“你们立下如此大功。还在乎那点小利做什么。去去去,暂且歇下,一俟证明消息确实,朝廷必有重赏,你放心,若是朝廷没有封赏,本督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陈大慈叫人把他兄弟二人带下,立即对骆司马道:“死者确是吐蕃人无疑,却不知这兄弟二人所说消息真假。他们二人的‘过所’你方才也看过了。马上向地方官查证这两人身份!” 骆司马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陈大慈又对一员将领道:“速速派出斥侯,探查是否有吐蕃军队隐藏于我茂州左右。” 陈大慈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他字虽认得不多,但这茂州一山一水他都烂熟于胸。一看便知就里。 陈大慈跟胡罗卜似的粗大手指在地图上点着,道:“这两个商人说,从嘉梁州到野城去时他们抄了近路,路上偶遇吐蕃兵马,那么吐蕃兵马应该就藏在此处:四崃坪!重点查这里!” 那将领向他抱拳领命,匆匆离去。陈大慈眯着眼睛。望着地图又出神半晌,便转身向外走去。随口抛下一句话道:“看紧了那两个行商,别让他们溜了!” ※※※※※※※※ 一声尖利的如同幽魂夜泣的声音从旷野中攸然掠过,声音虽然不是极大,却绵绵长长,经久不息。一个猎人正兴奋地从雪窝子提出一只被夹索套住的兔子,忽然听到声音,不禁诧然抬头。但那尖厉的声音已一闪而逝。猎人摇了摇头,还以为他听错了。把兔子敲死背在肩头,便向下一处下套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去。 呼啸而过的声音其实是一枝响箭,那是远出数百里,深入吐蕃领地探听消息的茂州探马传回的警讯,每隔一箭地,便有几名探马,如此一程一程接力,数百里外的消息,转瞬之间就能送到茂州城去。 陈大慈很快就得到了斥侯送回的消息,茂州三军大营立即紧急调动起来:“马上把消息呈报剑南北道兵马大总管、并报长安兵部!抄报拓州、恭州、雅州、维州、彭州等地驻军!” 陈大慈抓起帅印,“砰”地一声在军情急报上盖下一个鲜红的大印,甩给一名驿兵,然后大步赶到地图前,正围拢在地图前面七嘴八舌争吵不休的几员大将赶紧给他让了个位置。 骆司马道:“大都督,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出兵岷山,据岷山地利,拒敌于外,而不应该困守军营,候敌来攻。” 陈大慈盯着地图,微微躬着背,像一只作势欲扑的巨熊,大声道:“主动出兵是对的!依岷山之险候敌来攻却大大的不妥。此地虽险,却只宜防守,我们如今已经知道那些藏头露尾的龟孙子要干什么,还守在岷山等他们来?笑话!” 骆司马与众将互相看看,问道:“那大都督准备怎么打?” 陈大慈伸出熊掌,“啪”地一声拍在地图上:“汶川!咱们在汶川打!集结兵马,马上赶到汶川去,藏兵于邛崃山,在岷江边上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他***,就只许他们那群龟孙儿来阴的?俺也会!” …… 吐蕃发兵攻打茂州了! 今日没有朝会,武则天在后宫获悉这一消息,不禁大惊失色,她马上驾临长生院正殿,吩咐人召集政事堂诸宰相和兵部尚书、侍郎等官员来见。 传旨太监出殿之后,武则天便拄着龙头拐杖,焦虑地踱起了步子:“朕刚刚迁都长安,默咄便向我大周全面开战,而今吐蕃又自朕的腹心狠狠捅上一刀,国家艰难啊!万一军事不利……” 武则天忧心忡忡地看向殿外,喃喃自语道:“吐蕃为何发兵呢?难道是为了逼朕把孙女嫁给他们的国主?两面开战,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吐蕃这是在趁火打劫啊!朕若是舍一女而息刀兵,倒也未尝不可……” 今日杨帆到宫中戍值,刚刚与上官婉儿会唔过,婉儿听她言语有所松动,连忙道:“圣人,据我朝斥侯送回的消息,吐蕃在康宁川陕一带皆有动作,这可不像是为了和亲,如果不是吐蕃遇上十年不遇的大暴雪,恐怕他们早就与突厥人一起杀进我们的国土了。” 武则天矍然一惊,霍然转身看向上官婉儿,沉声道:“你是说……吐蕃与突厥联手谋我大周?” 上官婉儿道:“婉儿不敢断定,不过从现在掌握的情报看,很有可能。” 武则天目光渐显茫然,喃喃地道:“若是如此,就算朕答应和亲,这一战也不能避免了……” 上官婉儿明眸一闪,突然说道:“婉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吐蕃使节赴麟德殿国宴时,不是曾经见到一位大败过吐蕃兵马的将军吗?那位将军一直在西域一带领兵,熟悉吐蕃情形,何不让他参与军机,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武则天道:“对对对!那人叫什么来着,朕让你记过他的名字,好象是凉州都督……” 武则天轻轻叩着脑袋,蹙眉思索,婉儿接口道:“那位将军叫唐休璟。” 武则天道:“不错!就是他!快快传旨,召他入宫同议军机!” 婉儿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大殿宣旨。 杨帆正扶刀立于院内,在稀零的雪花中来回漫步,积了一肩雪花。 婉儿唤过一名内侍,匆匆吩咐几句,那内侍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婉儿回身欲返回宫殿,杨帆恰好走到殿下阶前,婉儿走到他身边时,向他飞快地递了个俏媚的眼神儿,低声道:“事谐矣!” 杨帆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点头,举步向长生院外走去…… 寿春王府,五兄弟正闲座吃酒,一名侍卫忽然走到李隆基身边,悄悄耳语几句,递过一个纸团,李隆基并不避讳几个兄弟,直接将那纸团展开。这是高力士给他写来的密信,向他通报了宫中刚刚发生的事情。 李隆基看罢眉头一皱,将信团起,投进了铜制的炭炉。 李成器问道:“三弟何事为难?” 李隆基挥手摒退堂前侍奉的侍女,对李成器道:“大兄,吐蕃发兵攻打我朝,这一来,咱们的小妹子只怕是逃不过嫁去吐蕃的命运了。” 李成器几兄弟闻言,面面相觑,怔愕不语。屏风后面,李持盈蹑手蹑脚地走开,片刻之后,七姐妹便重聚在东墙边的大槐树下,李持盈小脸胀的通红,大声说道:“他说话不算数,答应过要帮咱们想办法的,却食言而肥!” 李华婉徬徨无助地道:“如今吐蕃发兵来战,恐怕皇祖母也无计可施了,他不过一个禁卫将军,能有什么办法?” 清阳和西城两人垮着小脸儿,眩然欲滴。如果她们姐妹之中必须要有一个嫁去吐蕃,十有**就出在她们三人里面。 李持盈怒气冲冲地挥手道:“我不管!谁叫他答应咱们的,我找他去!” “十娘,十娘!” 李华婉一把没拉住,李持盈已经挺着小胸脯儿,怒气冲冲地拔足而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二章 宫门立雪(周一求推荐票) 杨帆出了玄武门,跨上战马,待他离开玄武门,拐过一道宫墙时,忽然惊诧地勒住了马缰。 这里还是宫城范围,在宫墙外侧还有一道夹墙,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专门用以从宫城后门通行的人出入的,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来到这儿,所以长道上冷清的很,连积雪也没有打扫。 长道上,两侧积雪平缓,被风吹成一道道固定的波纹,中间部分则是一片凌乱的车辄印、马蹄印,显得有些肮脏。 就在这样一条甬道上,却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裹住了她娇小可爱的身材,头上一顶毛绒绒的胡帽,还有两道雪白的狐尾垂在她的胸前,把那张小脸衬托得如含苞的腊梅般精致。 那袭雪白的狐裘长及膝上,下边露出一截湖水绿的襦裙,襦裙底下则露出一线嫩黄的绸裈,接下来则是一双白缎高筒小蛮靴,裹紧了那双纤美的小腿。 在这种地方竟出现一个无人伴从的少女,这情形未免太奇怪了些,所以杨帆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当日在寿春王府扯住自己衣衫,强行把一个天大的难题抛到他身上的那个小姑娘,那她自然就是相王之女了。 至于这小丫头在相王诸女中排行第几,芳名如何,杨帆可就完全不知道了,那天他就没有问过,即便当时问过,七个小丫头的排行和芳名,他又哪里记得住。 李持盈看来已经在那儿站了许久了。冻得一张雪白的小脸通红,那一勾挺直小巧的琼鼻也冻得红通通的。她蜷着小手呵着气,用力跺着小蛮靴,正在努力取暖,忽然看见杨帆出现,她马上挺直了腰背,双手也攥成了一对小拳头。 看那模样,颇有一点讨债人的威风霸道,只是她未及说话。两颗晶莹的泪珠便缓缓凝结成形,挂在了长长的眼睫毛上。 任威等人勒住战马,看向杨帆。 美人拦道这等戏码,前几年倒是常见,这几年就少见的很了,可今日不但有美人儿拦路。而且还是一个小美人儿,怎么看也就十岁上下的样子,任威等人可没怀疑过这小丫头会和宗主有什么暖昧。 宗主虽风流倜偿,是个极有女人缘的情种,可从没听说他有娈童幼女一类的怪癖,这种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即便生的再美。能有几分风情?料来宗主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情感纠纷。不过……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可能是宗主的情人,是不是他在外面的某一笔风流孽债留下了种子。那就不好说了。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早婚,富贵人家的男子成亲虽然晚些,但他们接触女人的时间可一点也不晚。十二三岁就闯荡青楼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比比皆是,在外面交接情人偷尝禁果的也不乏其人。 宗主如今二十八岁,看这少女大约十岁,说起来比宗主小了十八年。若说宗主十七八岁时在外边有过一份孽缘,如今女儿长大找上门来那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他们马上识趣地站住了。 杨帆一见这个刁钻的小姑娘,当真是头疼不已。他怕有哪位大臣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辩白不清,赶紧翻身下马走到她的面前。 李持盈冻得身子都有些哆嗦了,一见杨帆走到面前,委屈的泪水便忍不住滚滚而落,抽噎地道:“你……你耍赖皮,你堂堂大将军,都答应人家的事,却还骗人家。” 杨帆苦笑连连地道:“小娘子,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哪有答应过你事情,却没有做的?” 李持盈愤怒地道:“就有!你还想骗人吗?我听说,因为我朝迟迟不肯允婚,吐蕃已经发兵攻打茂州了,这一下皇祖母一定允嫁,你答应我的话呢?” 杨帆心头怦然一跳,皇帝这厢刚刚召集重臣商议军机,这个小丫头就知道了?相王府的消息好灵通啊。杨帆心中想着,口中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呢?难道我说一句吐蕃不许发兵,他们就不会发兵了?还是说你让我单枪匹马杀去吐蕃,一刀宰了吐蕃王,新郎倌儿没了,你们就不用嫁了?” 李持盈虽然年幼,却也清楚这太不可能,但杨帆已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哪怕明知他靠不住,只要最后一线希望因此未绝,她也不舍得放弃。其实,此刻的她与其说是把拒绝和亲的希望寄托在杨帆身上,不如说是为了在心中保存一丝幻想。幻想晚破灭一会儿,她的心就能好受一些。 李持盈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杨帆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不过这可需要时间,吐蕃既然已经出兵,无论如何总要打一打的,能因为人家一出兵,皇帝就马上答应和亲吗,那朝廷还有什么体面?所以啊,你不要急,这件事的变数还大的很。” 李持盈浓睫轻颤,原本迷离的泪眼眨动了几下,渐渐变得黑白分明起来,她咬着粉嫩的樱唇仔细想了想,犹豫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杨帆连忙道:“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骗小孩子?不瞒你说,今日宫中正在商议此事,吐蕃既然出兵,我们是一定要还手的,这一打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晌就能分出胜负的,和亲自然要往后拖,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李持盈吸了吸鼻子,追问道:“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说与任何人知道。” 李持盈见他说的慎重,渐渐有些信了,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见宫中正在商议军机的事这小姑娘马上就知道了,便知道相王府一定在宫中收买有眼线,朝廷将部署反击的事即便自己不说,这小丫头很快也会知道,为了脱身,倒不妨先说与她听。 但是这件事却不能再让她对别人张扬,不管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泄露了军机也好,还是让人知道相王府在宫中埋有眼线,都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杨帆又嘱咐道:“我说的任何人,包括你的姐妹、兄弟,还有你的父亲。总之,切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以后你若听到了什么消息也不可胡乱张扬了,一旦被人知道,对你父兄大大不利。” 李持盈年纪虽幼,毕竟生于帝王之家,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声道:“人家这不是跟你说嘛,对外人自然不会胡乱张扬了。” 杨帆道:“那就好,这件事,你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好了,无论如何,万万不可说与他人知道,明白?” 李持盈白了他一眼道:“知道啦,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对任何人说。” 杨帆可不大相信一个小丫头的保证,又恐吓道:“是绝对不可以说,你要是说了,我的计划可就不灵了,到时候皇帝派人嫁去吐蕃,我就会向皇帝进言,派你嫁去吐蕃做新娘子!” 李持盈咬了咬樱唇,忽然向杨帆招招手,杨帆狐疑地弯下腰,问道:“什么事?” 李持盈踮起脚跟,凑近杨帆耳畔,前额的刘海触在他的颊上,散发出一抹淡淡的少女馨香。 李持盈在杨帆耳边小声道:“我也告诉你,要是你敢食言而肥,皇祖母真要从我们姐妹之中选一个嫁去吐蕃的话,我就自告奋勇,充当和亲公主!” 杨帆讶然看了李持盈一眼,翘起大指,衷心钦佩地道:“小娘子深明大义,为国分忧,如此高风亮节,令人感佩。姐妹之间如此情深,更是令人感动!” 李持盈小嘴一翘,“嗤”了一声道:“你少灌我迷汤,人家这么做,是因为是我把此事拜托给你的,如果这事坏在你的手上,我李持盈自然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你要是不守信用,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要你当陪嫁!” 杨帆一怔,哭笑不得地道:“我当陪嫁?我是禁军将领,又不是宫娥太监,我当什么陪嫁。” 李持盈一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了起来,眸中漾起一抹杀气:“把你阉了不就行啰……” 杨帆顿时呆在那里,李持盈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俏丽的脸蛋上勾起一抹好看的弧线。 她高傲地扬起下颌,对杨帆道:“人家会信守对你的承诺,今天这番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教第三个人知道。你对人家说过的话,也要信守承诺才成,要不然的话,你就陪人家去吐蕃吧!” 李持盈终究还是个孩子,似乎有了可以威胁杨帆的武器,她和姐妹们就一定不必嫁去吐蕃了。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转过身,像一位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迈着轻快的步伐,象一只牝鹿般轻盈地走开。 前方转角处,匆匆迎来几个小内侍,随即一辆轻车驰至,李持盈提起裙裾举步登车,弯腰欲进车厢时她忽然停了一下,扭头向杨帆这边看了一眼。 杨帆依旧站在那儿,两人相距已远,看不清李持盈的眉目神情,但杨帆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她这盈盈一瞥,该是何等得意。 这一招真是够狠,如果这个没轻没重的小丫头被选为和亲公主,没准她真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她把我当陪嫁作为和亲的唯一条件,皇帝会不会答应?”杨帆想了想,汗毛忽然竖了起来。 p:进入中旬了,朋友,您有月票了咩?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三章 廷上奏对 对于吐蕃在茂州一带的军事行动,众宰相与兵部官员众议的策略是御而不击,朝廷马上下令,命剑南道各州兵马全力戒备,分据各州,防止吐蕃进犯。同时在关内道设立第二防线,以防剑南道被突破后,吐蕃大军进入关中。 他们的策略虽趋于保守,但是在目前来说,还是比较稳妥的办法。一则国都刚刚迁回长安,容不得纰漏,一旦吐蕃兵进关中,皇帝就得再度迁都回洛阳,哪怕只是暂时的,国家威信朝廷体面也将一朝丧尽。 再者,如今正是寒冬季节,大雪封途,行动不便,而且吐蕃是攻的一方,他们已经掌握了主动,同时在康、宁、川、陕一带都有吐蕃兵马调动,实难判断他们的主攻方向,如果主动出击,很容易被敌所乘,顾此失彼。 所以在康宁川陕所有与吐蕃接壤州府陈兵防御才是上策,至于茂州都督陈大慈主动出击,作战范围毕竟还是在茂州境内,而且对付的也只是率先侵入剑南的第一路吐蕃兵马,即便失败也不会对全局产生坏的影响,如果他能取胜,还有助于提高周军士气。眼下也只得听之任之,这也算是防中有攻了。 对于吐蕃当前的军事行动,大周众臣的策略还是可圈可点的,武则天也赞成他们的意见,马上下了旨意。但是对于如何应付吐蕃和突厥的联手行动,众大臣就莫衷一是了。魏元忠重提旧议,建议答应吐蕃和亲以息干戈。梁王一派则据理力争,坚不妥协。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武则天也是委决不下。在内政上她可以一言而决、乾纲独断,涉及到军事,尤其是具体的战略战术,武则天自知短处,倒也不会轻率地发表意见。 就在这时,凉州都督唐休璟奉诏赶到了长生院。 唐休璟本打算近日返回凉州的。因为连番大雪道路难行,这才延误了行程。但是突然接到武则天的宣诏,唐休璟却并没有感到吃惊,因为此前已经有客人登门拜访,提前和他透露过消息,并帮他分析了西域局势。 唐休璟和郭元振一样。做为镇守西域的一方诸侯,军政经济都要抓,所以根本离不了地方豪强的支持,因此他们与当地豪强的关系都非常密切。而当地豪强大多与继嗣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甚至就是隐宗的一员。故而沈沐很容易就能通过这重重关系和唐休璟这位一方诸侯建立密切联系,并施加一定的影响。 唐休璟赶到长生院后。武则天便让婉儿把吐蕃发兵攻打茂州,且与突厥遥相呼应。似有联手,现今武周面临两面作战、处境颇为艰难的事情对他述说了一遍。 待婉儿介绍已毕,武则天便道:“唐卿久居西域,熟悉突厥与吐蕃情形,我朝如今两面作战,难免要捉襟见肘,唐卿可有良策使我朝廷摆脱目前的窘境?” 唐休璟心中本已有了方略。却不好马上直言,他佯做思索了片刻。众官员都停止了争执,纷纷沉默地看着他。唐休璟蹙额沉思片刻,向武则天长揖一礼,道:“陛下,臣以为,要想打破两面受敌的僵局,只有破坏突厥与吐蕃的联兵。” 武则天颔首道:“众宰相也是这个意思。然则突厥与吐蕃若真的已经暗通款曲,同进同退,成联兵之势。朕要怎么做才能破坏他们的联盟呢?” 唐休璟道:“臣以为,朝廷可以借助突厥十姓的力量来牵制默啜,默啜一旦退兵,则两国联兵之势自然破解。” 武则天沉默片刻,犹豫道:“朕若下诏,突厥十姓会应诏出兵吗?” 对此,武则天还真没什么把握,或许突厥十姓部落不会公然抗旨,但他们只要消极执行,出工不出力,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如果完全寄望于突厥十姓,而十姓部落不肯出兵,反而贻误了战机。” 唐休璟自信地道:“臣以为,此计可行。东西突厥虽然同祖同宗,却早成世仇,况且东西突厥的根本之地都在草原,草原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如今默啜占据了突厥水草最丰美的地方,仅凭这一条,东西突厥之间便成不死不休之势。 如今,默啜兵马尽出袭我中原,国内武力空虚,对突厥十姓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陛下再能许以一定的好处,那么突厥十姓必定会成为陛下的一支精兵,奉诏直捣突厥腹心,解我朝廷之危。” 武则天马上抓住了重点,要突厥出兵的关键是要有个足以打动他们的条件。武则天马上追问道:“依卿之见,朕要许以什么条件,十姓部落才肯出兵?” 唐休璟慨然道:“最重要的,是先许以大义名份!” 武则天的目光微微一闪,道:“大义名份?” 唐休璟道:“不错!陛下,突厥十姓部落的首领,是陛下钦封的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然斛瑟罗早已有名无实,多年来,斛瑟罗远离部落,长居京师,十姓部落一直由莫贺达干(突厥官名)代管。 这位莫贺达干名叫乌质勒,是十姓部落中最强大的突骑施部首领,此人能抚士﹐有威信﹐西域胡人争相顺附,现今麾下已有都督二十人,每个都督下辖精锐骑兵七千人,再加上他本部精锐六万人,乌质勒已有控弦之士二十万,足以与默啜一较长短了。 现在乌质勒设大牙帐于碎叶城,小牙帐于弓月城,斛瑟罗之故地部众,尽归于他。可是,我朝现在仍只认斛瑟罗为突厥十姓之主。斛瑟罗有其名而无其实,乌质勒则有其实而无其名。 如果陛下承认乌质勒为十姓部落可汗,乌质勒必感念天恩,必定愿为朝廷效力。一旦让他成为朝廷认可的十姓部落之主,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令麾下各部落从其出兵。至于十姓酋长,朝廷也不需要施以财帛之利,须知一旦突厥乱我中原,西域商途中断,十姓部落首当其冲,必受其害,只要遣一使者,晓以利害,再有乌质勒号令诸部,他们必定出兵!” 武则天大喜道:“好!朕若命你持朕诏书出使十姓部落,加封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为怀德郡王、突骑施汗,命他带兵攻打突厥,你可愿为朕分忧?” 唐休璟欠身道:“臣自领命,此去碎叶城,必不负圣望。” 武则天大喜,连连点头,一旁婉儿则运笔如飞,飞快地草拟对乌质勒的诏书。 唐休璟又道:“陛下,对于吐蕃,臣以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退其兵马!” 武则天本想着只要突厥退兵,朝廷就有足够的兵力从容应对吐蕃的入侵,一听唐休璟对吐蕃也有建议,兴致更高了,赶紧道:“唐卿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唐休璟道:“陛下,吐蕃一直内乱不休,直至松赞干布内平叛乱、外吞诸番,吐蕃才一举超越象雄,成为高原第一大国。然而松赞干布英年早逝,幸亏有禄东赞、论钦陵父子乃是不世出的当世雄才,这父子二人一个擅于内政,一个擅于军事,有这父子二人为相,把持吐蕃大政,才保了吐蕃数十年太平。 然而吐蕃的内忧外患一直没有排除,只是靠禄东赞、论钦陵父子强行压制而已。如今论钦陵家族被吐蕃王一举铲除,吐蕃良将尽除,伤的何止是军力,内外各方久被压迫,现在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南诏诸国当初本是我中原属国,后迫于吐蕃威势向其称臣,然我中原素来以德服人,对南诏各部多有优容,而吐蕃则横征暴敛,待之苛薄,两相比较,南诏各国自然心向中原而敌吐蕃。 这些年来,南诏诸国与吐蕃屡兴刀兵,时降时反,时反时降。今吐蕃伐周,必向南诏勒索军饷辎重,陛下若下诏给南诏诸王,重纳其为我朝属国,南诏诸王必定响应朝廷,介时吐蕃也将面临两面受敌的窘境,自然不敢再向我中原发兵!” 想那南诏诸国没有大周支持,还时不时的反上一反,如今受到吐蕃勒索,有了大周在器甲钱粮方面的支持,他们不反了吐蕃才怪。唐休璟所言有理有据,听来大为可行,偌大一个难题,被他把解决的办法放在国朝之外,竟然轻易解决了。 武则天听的龙颜大悦,再想起上次吐蕃使节论弥萨说过此人悍勇,曾大败吐蕃,令大周扬眉吐气的事,对他是越看越顺眼。如果早起用这样的人才,充分发挥他的才能,大周何至于像现在这般,饱受蛮夷欺凌啊! 武则天欣然道:“唐休璟听封!” 唐休璟赶紧站定,恭声道:“臣在!” 武则天道:“朕命你为夏官尚书、检校凉州都督,同凤阁鸾台三品!” 唐休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番御前奏对,居然就升为当朝宰相了,赶紧谢辞道:“臣德行浅薄,何堪重任!” 武则天不满地扫了一眼殿上众臣,加重语气对唐休璟道:“卿乃国之干才,可以为朕分忧。启用卿太迟,已经是朕的遗憾了!” 众大臣听了,都有些颜面无光。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四章 扶桑飞鸿是故人 杨帆回到隆庆坊,路经寿春王府时,很是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就怕大门突然打开,从里边跳出一个丝帕蒙面、手提大刀的黄毛丫头,奶声奶气地大喝一声道:“呔,你这食言而肥的大将军,就乖乖随本姑娘嫁去吐蕃吧!” 幸亏寿春王府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他的马从寿春王府门前经过,一路平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杨府门前,家人正张罗着往灯柱上挂红灯笼,眼看就要过年了,门前的灯笼正换作两串红通通的串灯儿,一串九只红灯,挂起来份外喜庆。 莫玄飞踩着梯子爬的高高的,正往杆头上挂着灯笼。杨帆翻身下马,跺跺靴上积雪,正要迈步进门,莫玄飞站在梯子上看到了他,扬声喊了一句:“阿郎回来啦!” 杨帆“嗯”了一声,莫玄飞道:“阿郎,今儿有位姑娘找你。” 杨帆有些诧异,站住脚步,抬头问道:“什么姑娘?” 莫玄飞把灯笼挂好,一溜烟儿地爬下来,挠着后脑勺对杨帆道:“那位姑娘自称叫李十娘,看起来像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轻车相随,还有仆从相伴,是头一回登咱家门的客人,小的也不认识。” “李十娘?没听说过呀……” 杨帆蹙眉思索着,在他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杨帆可不知道李持盈在相王的女儿里面排行第十,姐妹之间平时都称呼她为十娘的。杨帆想了一下不得其所,便问道:“那位姑娘为何登门,她现在人呢?” 莫玄飞道:“那位姑娘是晌午时候登门的,一听说阿郎不在,她转身就走了,小的也没顾上问她别的。那位小姑娘也就十岁上下吧,真是奇怪,不晓得这位小娘子找阿郎有什么事情。” 杨帆一听心里头“咯噔”一下,十岁上下的大户人家小姐。那还用问么,肯定是相王府那位千金了,这时间可不就是到他府上没找到他,才转去宫城的么?杨帆心有余悸,赶紧吩咐道:“你记住,这位姑娘要是再来。不管我在不在,都告诉她我不在。” “哦!” 莫玄飞答应一声,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了,阿郎。今天还有一位客人登门。” 杨帆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说话非得一顿一顿的么?还有谁来了?” 莫玄飞讷讷地道:“那人……似乎是个外国和尚。” “外国和尚?” 杨帆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近年来交往的人里面压根就没有出家人。更不要说什么外国和尚了。莫玄飞道:“那和尚听说阿郎不在府上,连门都没进就走了,他给阿郎留下一封拜贴,现就放在门房,阿郎稍候,小的去取。” 莫玄飞匆匆跑进门房,不一会儿便取出一封拜贴。杨帆就在门下打开拜贴,看罢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气,他把拜贴匆匆袖起,转身就往外走,说道:“我出门一趟。” 莫玄飞追在后面嚷道:“阿郎,天气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阿郎还是带件蓑衣吧,这天色都已经晚了,要不明日再去会客……” 杨帆冲着身后摆了摆手,道:“你告诉大娘子,就说我今晚有事,不回来睡了。” 天宇下一抹惨淡的夕阳,映着寺院雄伟高大的山门,庙墙里露出一道塔尖,直指苍穹。 杨帆赶到的时候,阴翳的天空居然晴郎了,杨帆就踏着晚晴的夕阳步入禅寺。 粉墙黛瓦、修竹苍松,都披上了一层白雪,小桥曲折,桥下河水已经结冰,冰上又覆了一层白雪,几枝残荷孤零零地竖立在雪面上,于风中瑟瑟,不远处有一座假山,白雪、青苔、苍石,稀疏的藤萝枯茎,筛下一道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幅水墨画卷。 这是大云寺,昔年洛阳十大高僧在薛怀义主持下造《大云经疏》,伪称经中有“天女菩萨以女身当国”,指的就是当今太后。武则天随即命天下各州府均建大云寺一座,内置藏经阁,藏《大云经》一部,这座大云寺即是那时在长安建造的。 杨帆走在禅院时,暮色苍茫,禅院中异常静谧。 日本国第八次遣唐使前两天刚刚赶到长安,本次出使以粟田真人为遣唐执节使,坂合部大分为大使,巨使邑治为副使,一行百余人。其随行人员多为僧侣,因而他们便住在了大云寺。 大云寺是奉诏而建,专门用来收藏《大云经》,寺院大部分地区都不对外开放,所以十分宁静安闲,成了日本国遣唐使节的住处后,这里更加安静,一应香客一个不见。 杨帆走上小桥,便见对面桥头站着一个身穿日式僧衣的和尚,头戴竹笠,脚穿芒鞋,双手合什,肃然相候。杨帆猛地站住,静了片刻,突然加快脚步赶过去,那黑衣僧人也快步迎了上来,张开双臂,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 “十七!” “六师兄!”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半晌,杨帆才放开手臂,拭去颊上喜泪,欣然道:“真没想到,你我二人还会在这里重逢。” 那黑衣僧人正是昔年洛阳白马寺的流氓和尚弘六,弘六咧开大嘴,笑道:“谁说不是呢,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得中原,再也见不到你啦。哈哈哈,走走走,师傅已经等你好久了。” 弘六拉起杨帆就走,沿着青檐红柱的长廊一阵迂回转折,一路之上每隔一根廊柱,便有两名东瀛武士静静地站在那儿。腰间插着锋利的倭刀,他们的左手按在缠着黑白相间的麻布刀柄上,手背冻得通红,却肃立谨然,一丝不苟。 看到弘六大步走来,那些武士都向他顿首行礼,弘六理也不理,只管拉着杨帆兴冲冲前行,他们来到一间静室前。未及伸手扣门,里边听到动静,障子门便哗啦一声拉开了,迎门的也是一个黑衣僧人,赫然正是弘一。 弘一与杨帆相见,免不了又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听室中一人笑骂道:“你们打算在门口聊到什么时候,快些进来,叫洒家看看十七!” 弘一赶紧放开杨帆,就见一人盘膝坐在榻上,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衣,袒露着壮硕的胸怀。正笑望杨帆,目中隐有泪光闪动。正是久违了的薛怀义。薛怀义看起来比当年苍老了一些,脸颊也瘦了点,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雪白肌肤如今已略显黎黑。 杨帆除下鞋子,快步走进房去,薛怀义从榻上站起,哈哈大笑着迎上来,给了杨帆一个有力的拥抱。两人紧紧拥抱一阵。杨帆才放开薛怀义,担心地责怪道:“薛师。你不该回中原的。” 薛怀义道:“什么薛师,薛师已死,世上再无薛怀义其人了!我如今已复了祖宗本姓,就叫冯小宝。你放心,没人知道我是谁的。除了你,这一趟回来,我也不会再去见什么故人。” 几人在榻上坐下,这间屋子四壁皆空,墙壁涂刷的一片雪白,地上置着两盏高筒纸座瓜式罩灯,灯纸上绘着竹叶,映得四壁迷离片,仿佛置身于竹影之内。地上有一个下沉式的火炉,与地面平齐,热气蒸腾。 杨帆道:“南海曾有信来,说师父在南海住的甚不快意,只过了年余便执意求去,最后竟不告而别,无人知道师父去了何处。今日陡见日本国使节拜贴,见到‘为你剃度人’几个字,可把弟子吓了一跳。” 薛怀义哈哈大笑道:“做事若不惊世骇俗,令人侧目,那还是我冯小宝的本色么?你既来了,今晚就不要走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薛怀义说着,“啪啪啪”三击掌,身后看似墙壁,居然“哗啦”一声拉开一道障子门,一个身穿淡青色大印花委地和服的美丽少女,挽着日式垂发,发上带着“额栉”和三根“钗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的和服上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使那穿着素色和服的小腰身略显活泼,一双雪白棉袜的秀足在和服下攸隐攸现的,迈着小碎步儿走到杨帆面前,屈膝跪坐,将一个朱漆食盘放下来。 漆盘中放着几式小菜和一小坛酒,少女秀眉弯如新月,眸波似琉璃般纯净,向杨帆含羞一笑,便为他们布菜斟酒,举动之间,镶着嫩黄滚边的纯白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姿态极其优雅。 杨帆没想到这寺庙里竟然有一位东瀛少女,不由露出惊愕的神色,那少女为弘一和弘六斟酒时,二人都恭敬地接过酒杯,对那少女道一声“多谢师娘”,杨帆听了更是合不拢嘴巴。 薛怀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十七啊,洒家为你引见,她叫若香,是我的女人!” 薛怀义挠着光头,得意洋洋:“嘿嘿!这有本事的,到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呃……对了,我得说明一下,这一次,我冯小宝可不是靠女人,而是靠自己真本事才有今日风光的。” 少女向杨帆抿嘴一笑,扶膝顿首,细声慢语地道:“请慢用!”说罢拿起空盘,姗姗退下,片刻功夫又走回来,在屋角盆中净了手,捧来一具古琴,盘膝坐下,素手轻拨,山涧轻泉般的叮咚妙音便流淌出来。 杨帆暗暗纳罕,他师傅张暴来信上说的明白,薛怀义自南海离开时,只带了弘一弘六两个人,身无分文,却不知他怎就到了日本,又有了什么奇遇。杨帆捺下好奇,举杯庆贺道:“恭喜师父还俗,还娶了这么一位温柔贤淑的师娘。” 弘六笑道:“十七,这你可说错了,咱们师傅并未还俗,师傅不但没有还俗,还在扶桑国京都一带创立了本原教,建了一座本原寺,自立为一派教宗,很是威风了得呢。” 薛怀义这假和尚居然也能自创一派,成为教宗? 杨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弘一和弘六你一言我一语细细道来,杨帆才听的明白。 原来这日本和尚有很多教派都是可以吃荤成家的,不少寺院都是家传,父传子、子传孙,代代传承,把这寺庙当了家业。有那了不起的寺院,不但有自己的武装,拥有大量不用上税的土地,拥有大量的信徒,甚至可以割据一方,干涉大名政务。 刚才廊下那些武士,就是薛怀义的私兵,其实日本禅宗不但有些教派不禁婚嫁,就是有些戒律森严的教派,其门下高僧与女子私通也是公开不禁的秘密。正是“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夜夜鸳鸯禅榻被,风流私语一时闲。” 薛怀义自立一教,诸般规矩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他这一派不禁酒肉女色,讲究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其教义与六祖慧能的“顿悟”相似,不过只是形似。 彼时日本贵族及民众崇佛信佛者甚众,但是真正精于佛学的大德高僧却极少,薛怀义用他在白马寺时耳濡目染听来的那点半吊子佛学,居然在东瀛打开了局面,创下了一份大大的基业。 弘六说罢,得意洋洋道:“十七,你是无法想像师父如今在东瀛的威风,不但各路大名对师父毕恭毕敬,便是日本国王对咱们师父那也是奉若上宾!” 弘一补充道:“师父可是就带着我兄弟二人,自南海而至日本,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的。” 薛怀义挠着光头,努力要露出谦逊神色,可那大嘴咧着,却是说不出的得意。杨帆失笑道:“没想到,确实没想到!呵呵,师父,你如今醇酒美人醉修禅,这等逍遥,可真是羡煞人了。” 抚琴的扶桑少女听了,轻轻咬住丰泽的红唇,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靥,明眸飞快地向杨帆一扫,又妩媚地瞟了薛怀义一眼,纤指一挑,拨出一个滑音,吟猱绰注,尽显羞怩缠绵的少女情怀。 薛怀义开怀大笑道:“你若羡慕,便随为师往东瀛去吧,为师依旧许你一个首座,凭你的本事,咱师徒俩联手,定可纵横扶桑,学那虬髯客一般自立一方,逍遥快活,可不好过在这里受那老妇人的腌臜气么。” 杨帆目光一闪,警觉地问道:“师父如今还怀恨于她么?” 薛怀义摇了摇头,笑容敛起,淡然答道:“你以为我这次来,是意图报复?呵呵,她这一生,得不到一个人真心相待,对一个女人来说,早就得了报应了。我的错,我知道,又何必报复于她? 薛怀义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抚琴的若香,慨然道:“有那功夫,洒家不如用来珍惜眼前人。我从南海到扶桑,一文不名,落魄街头,是若香收留了我。男人落魄了,才会知道谁真爱你,谁真拿你当朋友。日久不一定生情,但一定能见人心啊!” 薛怀义举起杯,对杨帆道:“过往种种,于洒家而言,已尽化云烟了,除了你。十七啊,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回来看看,不回来一趟,这颗心就放不下。洛阳,我去过了,白马寺,我也走了一遭,如今来长安,只因这里有你。如果可能,你还是如我一般逍遥世外去吧,这庙堂之上……实在腌臜的很!” 杨帆举起杯,深有感慨地道:“这该放下的,薛师都已放下了,才有今日逍遥快活。可弟子还有许多人、许多事放不下啊!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薛师一般逍遥快活去,但不是现在。等来日,我可以放下一切的时候,一定周游四海,到那时,我会带上家人,去扶桑看你!”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五章 强嫁女 晚上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杨帆和薛怀义、弘一、弘六四个人喝得酒酣兴浓,干脆拉开了门,看着那满园迷蒙的大雪喝酒,有时一阵风来,把雪花吹入室内,扑到脸上时就已化作一团湿润,令人颇感畅快。 杨帆他们说起昔年一起击鞠、一起喝酒的往事,说到薛怀义长街剃度、醉打御史的颠狂,不时就会发出一阵大笑,有时说起些令人悲伤的往事,又不免唏嘘长叹,甚至黯然泪下。 若香懂得汉话,他们几个人的话她都听的懂,但她只是安详地微笑着,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温婉如一朵初绽的蔷薇,始终不声不响,从没插过一句话,只是有时走上前替薛怀义拭去洒在胸膛上的酒渍,有时见酒坛空了,便不声不响地再去取一坛来。 哪怕四人醉意甚浓,她也不会多一句嘴,只是努力服侍的更好,其温顺之态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杨帆听薛怀义说过,这位若香姑娘不是平民之女,乃是京都一位小领主的女儿,故人能有如此际遇,杨帆自也替他高兴。 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四个人的酒也越喝越多,酒坛子滚落一地。杨帆最后记得的一个画面是弘六枕在他的腿上,他则枕在弘一的肚子上,薛怀义在旁边袒怀大睡,呼噜震天。 杨帆醉眼迷离之际,看见若香抱了几床被子轻轻走进来,分别替他们盖好。最后替薛怀义温柔地掖了掖被角,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拉上门,挡住了迷茫的大雪。 天亮时,杨帆醒的最早,他时常要早起上朝,可比不得这三个逍遥和尚自在,这几个和尚想坐禅就坐禅,想睡禅就睡禅,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他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杨帆坐起身来,见薛怀义三人还在呼呼大睡,旁边小几上却有一只水壶。伸手一探,水还是温热,想来一早若香送来的,杨帆倒了碗水解了口渴。一拉房门,一股清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中银装素裹,雪下了一夜,整个地面粉绒绒的煞是可爱。杨帆趿上靴子走到廊下,就听“嗒嗒嗒”的木屐声响,扭头一看。若香端着一盆热水正从长廊走来,今天她换了一身粉色小碎花的和服。就像雪中盛开的一枝樱花。 看到杨帆,若香站住脚步,向他欠身招呼道:“您起来啦,请洗漱净面吧。” “呃……谢谢师娘。” 杨帆赶紧接过水盆,回到房中洗漱已毕,杨帆又到院中踏着积雪打了两趟拳,整个身子都活动开了。薛怀义三人才起身。薛怀义在若香的侍候下洗漱净面,走到院中。看着刚刚收势站定的杨帆笑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将军了,这功夫还没摞下?” 杨帆笑道:“弟子是武将,功夫自然不能荒废了,薛师现在可还习武么?” 薛怀义脸色微红,哈哈一笑道:“往日里洒家只是胡吹大气,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那武艺都是花拳绣腿、街头把式,哈哈哈,根本当不得真的,没啥用处,练它作甚。” 两人正说着,一位博带高冠、容颜瞿瘦的和服男子从远处走来,看见薛怀义,便站住身子,向他神态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大和尚早。”转眼看见若香从房中出来,他又向若香鞠躬道:“梵嫂早。” 薛怀义和若香也向他还礼问早,这三人说的都是日语,杨帆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是以也不理会。那人虽然看见了杨帆,但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向他也鞠了一躬,便从廊下过去了。 薛怀义对杨帆道:“这人就是日本国遣唐执节使粟田真人。” 杨帆心道:“身为执节使,必是位高权重的一方人物,竟对薛师如此恭敬,看来弘六所言非虚,薛师在日本还真的闯出了一番名堂。”杨帆就势问道:“薛师打算什么时候回日本?” 薛怀义笑道:“怎么,这就着急撵我走了?” 杨帆道:“自然不是如此,只是……” 薛怀义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你是为我的安全担忧。你放心,就算为了若香,我也不会恣意妄为的,我不会等到使团离开的时候再走,一开春,洒家便乘舟东下,出海回扶桑去。” 杨帆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他知道这遣唐使并不是朝贡的使节,朝贡使节上了贡就走。这遣唐使却是政治、文化交流的使者,每次入唐至少要待上一年功夫,到处参观访问、买书购物,领略中土风情,学习中土文化制度,有所收获后才会离开。 如果薛怀义要随使团一起走,那至少得在长安住上一年,自从出了游览兴教寺却被杜文天窥破行藏的事件之后,杨帆就不大相信保密这种事了,自然是盼着薛怀义早早离开以策安全。 杨帆赶紧道:“既如此,师父东归时候,舟船车马,俱由弟子来安排吧,定可护得师父一路周全。“ 薛怀义对他自然不需要假惺惺的客套,当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杨帆与薛怀义和弘一、弘六一起用过了早膳,约定时常过来探望,这才告辞离开。 杨帆出了大云寺,转上朱雀大街,就见长街上白茫茫一片,许多坊丁正由坊正指挥着清理坊中的积雪,长街上的雪还来不及清扫,上面已有许多早行人留下的车辄足印。 杨帆带着侍卫策马而行,因为今天没有朝会,他便想直接返回隆庆坊,行至一个路口,忽见一队士兵护送着一支驼马队从远处走来,拥塞了整条道路。杨帆策马避到一户人家屋檐下,看着那支庞大的队伍经过。 这支队伍约有两百人上下。队伍中过半是骆驼,骆驼上驮着各式包裹器仗,一看就是远道来人。骑在马和骆驮上的人从袍服款式来看,应该都是突厥人,他们既由官兵护送,那就不会是商旅了,所以杨帆格外注意起来。 檐下悬挂着一道道冰棱,仿佛一柄柄利剑,阳光一映。闪闪发光,杨帆自那冰剑丛中闪目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辆车上用汉文和突厥文书写的一道官幡。一俟看清那上面的文字,杨帆心中便是一动:突厥和亲使者终于来了。 ※※※※※※ 突厥比起吐蕃,实在还要无赖三分。吐蕃就像一个恃强耍横的壮汉,而突厥则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泼皮。势不如人的时候。默啜可以厚着脸皮主动要求当武则天的干儿子,一见有便宜可占时,他马上就能翻脸,丝毫不在乎一个国家的信誉和体面。 就拿这一次来,吐蕃至少是先和亲索要好处,和亲之议拖延不成。这才诉诸武力。突厥则是打了再说,无论胜败。他都会厚着脸皮来谈条件要好处。 大周朝廷对突厥的憎恶实在吐蕃之上,但是限于当下形势,对突厥的和亲使团又不能不接待,武则天只好以礼部教习礼节为由,先拖了他们三天,最终还是把他们请上了金殿,以传递国书。 有趣的是。这次不管是哪一派系,都强烈反对同突厥和亲。突厥使节刚刚递上国书说明来意。表明和亲意向,满朝文武便群起而攻之。 武则天迁都长安后,刚刚任命为秋官侍郎的张柬之率先出马,捧笏高声道:“臣反对!自古以来,从无中国亲王纳夷狄之女为正妃者,更何况是皇太孙呢,将来母仪天下者,难道可以是个胡人吗?陛下万万不能答应,这是奇耻大辱啊!” 对张柬之的话,武则天从心眼里是不大待见的。什么奇耻大辱,自汉以来,中原王朝送了多少公主给夷狄糟蹋,怎么没人说是奇耻大辱呢?大唐送文成公主和亲时,他怎么不跳出来说国耻呢? 合着人家要把女儿嫁来就成了咱们的奇耻大辱了,这老货男尊女卑的想法还挺严重。再说夷狄之女,什么夷狄之女,李唐皇宗的血统很纯正么,那当初以汉人正统自居的七宗五姓等巨室高门何必鄙视皇室。 不过,武则天也知道突厥比诸吐蕃更没有国格,出尔反尔如同放屁,和突厥和亲也无助于缓解两国局势,只要有机可趁,默啜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咬上一口,况且上次她让侄子武延秀和亲突厥,却被默啜扣留至今,这口气她还没出呢。 张柬之的理由她虽不以为然,但是张柬之的态度却正是她的态度,因此武则天默然不语。随即魏元忠便捧笏而出,须发皆张,声色俱厉地道:“突厥狼子野心,反复无常,安可许之以亲。 默啜以女儿和亲,却狂妄地指定必须要嫁给我朝皇太孙,当真岂有此理。皇太孙是储君之储君,未来之天子,若娶夷狄之女为正妃,则未来之天子便有了夷狄血统,紊乱了我皇家血统,陛下不可答应。” 周利用阴阳怪气地道:“前番默啜卑躬屈膝地要自认为陛下义子,又向陛下和亲,陛下念其一片赤诚,派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迎亲。自古以来以女和亲者,都是主动送亲于彼国,哪有王子亲抵汗庭相迎的道理,陛下如此礼遇,足见恩德。结果如何呢,突厥竟扣留了淮阳王,毁婚背诺,迄今还不曾把淮阳王释还,我朝如今岂能再与突厥和亲。” 突厥使节名叫莫贺干,生着一双锐利的眼眼,一只鹰钩鼻子,唇上两撇胡须,像两把弯刀一般,看来就有一种阴鹫的气质。 众大臣接二连三地当面指责,莫贺干既不恼也不怒,只是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微笑,镇定地站在那儿。等这几人说完,莫贺干才轻咳一声,朗声道:“我朝可汗一向只认李唐宗室,前番请求和亲,也说的清清楚楚,欲与李唐宗室和亲。 武延秀虽是亲王,却并非李唐宗室,这件事,实是贵国理亏,我国公主当时本已盛装打扮。满心欢喜地待嫁,结果贵国却以假宗室骗婚,我公主痛哭流涕,久无欢颜。扣押武延秀,实为讨还公道。 我突厥公主,实乃可汗之爱女,一向最为宠爱,贵国大臣贬以夷狄,不屑一顾。这就是礼义之邦的待客之道么?昔日贵国太宗皇帝陛下曾有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你等大臣口口声声华夷有别,却是何道理?” 莫贺干上前两步,又向武则天傲然一拱手。道:“陛下,外臣来时,我国可汗曾亲**待,若贵国允婚,则淮阳王武延秀将予释还。一旦陛下允婚,无须贵国皇太孙亲往迎亲。我可汗将亲送爱女于边境,这还不见我国诚意吗?” “今莫贺干奉旨而来。代表的是突厥汗国的国体,可是贵国大臣却在朝堂之下冷嘲热讽、大加贬斥,如此种种,羞辱的并不是我莫贺干,而是我莫贺干所代表的突厥汗国!” 莫贺干把手像刀一般向下用力一挥,倨傲地道:“我突厥疆域数万里,西北诸夷争相归附。控弦之士八十万众!更有默啜可汗英明之主,麾下良将不计其数。今若受辱,我可汗必起倾国之兵雪耻,到那时两国失和,狼烟四起,谁负其罪?” 金殿之上顿时一片骚动,有些人被八十万控弦之士这句话给吓住了。莫贺干这句话其实有些夸大其辞了,突厥的兵马最多时也不过三十多万,再加上幅员辽阔,处处需要守卫,境内各要地和王帐中枢更需精兵拱卫,这都要分薄兵力,何况他们还要戒备西突厥十姓部落,所以默啜所谓的倾国之兵,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了解突厥形势,许多文臣只精于内政,甚至只精于为官之道,他们并不清楚突厥究竟有多少兵马,却知道本国的常备兵力只有四十万上下,一听八十万之众自然为之大骇。 武则天虽是个久居深宫的老妇人,但她对这个强邻却是了解的,并没有被莫贺干的这句话吓住。但是虽无什么八十万控弦之士,只十余万突厥兵就足以在大周各处燃起战火了,更何况还有吐蕃遥相呼应。 武则天淡然道:“和亲炫之以武力,这是贵国使节的风范?我大周常备兵力倍于突厥!我大周更有五千万民众,即便是军队打光了,朕也随时可以再召建一支军队,谁也休想以武力恫吓于朕!贵使远道而来,本负有和平使命,却口口声声打打杀杀,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默啜的意思?” 武则天始则淡然,但语气越来越是严肃,到后来已声色俱厉,莫贺干急忙抚胸道歉道:“外臣知罪,外臣只是因为受到贵国大臣的一再羞辱,心生愤懑,这才口出妄言,还祈陛下恕罪!”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和亲不是须臾可定的事情,你且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莫贺干欲言又止,看了看武则天冷峻的脸色,他终究没有再说话。莫贺干一走,张柬之、韦嗣立、魏元忠、姚崇、周利用等人就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抢着说道:“陛下……” 武则天把大袖一挥,厌倦地道:“朕知道了,你们不必再说。此事先拖着,等战场局势出现转机再说。” 突厥求婚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中传开,相王府上的几个小萝莉不用打听就都听说了,西城惶惶然道:“没想到突厥也来趁火打劫,还恐吓说,一旦我朝不答应和亲,他们马上就派兵入侵呢。” 李华婉道:“皇太孙重俊已经被皇祖母杖毙了,如今皇太子只有三个儿子,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北海王重茂都是庶子,是以皇太孙之位久悬未决。朝廷若想许婚,就只有先定下皇太孙,皇祖母一定不肯仓促决定皇太孙之位的,如此一来,就只有答应吐蕃和亲的要求,先去一强敌了。” 霍国嘟着嘴道:“我早说杨帆那人不可靠了,十娘找他帮忙,可不是越帮越忙。” “哟!你能耐了是吧?”李持盈捏着她肉头头的鼻子,道:“是不是听你娘说了,知道不管谁出嫁也轮不到你,心里头不着急了,就不拍姐姐的马屁了,嗯?我现在就找他去!” 清阳叹了口气道:“罢了,十娘,你找他有什么用呢,我早说了,这种事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李持盈气鼓鼓地道:“我……我找他算帐去行不行?他要是没本事管就老老实实承认嘛,干嘛要骗我们说他想办法啊?他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做到。一诺千金,杀头不改!我一个小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可以不明白?” 李持盈愤愤然转身就走,此时她已回到相王府居住,当即叫人备了车马直奔隆庆坊,相王这些儿女感情密切,平素经常走动,相王只道她是去寻几位王兄了,所以问也没问,李持盈风风火火地赶到隆庆坊,便要求见杨帆。 莫玄飞此前已经接到过杨帆的吩咐,一见这位李十娘又来了,赶紧说道:“我们阿郎不在,进宫当值去了。” 李持盈眉头一皱,转身要走,忽然看见门旁站着几个将军府的侍卫,看行色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们之中有个人牵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是“乌云盖雪”,这匹马遍身头尾漆也似的乌黑,唯独四条马腿齐膝以下雪一样白。 李持盈当初在宫城曾经见杨帆骑过这匹马,主人的坐骑当然不是随意更换的,李持盈登时起疑,转念再一想忽然记起今天没有朝会,这位忠武将军十有**不曾上朝,李持盈登时怒气满胸,双手叉腰摆出了大茶壶造型。 杨帆躲在照壁后面暗自庆幸着,他刚才正要出门去大云寺看望薛怀义,一抬头正看见那小魔头下马车,幸亏他闪的快,没有被她看见。杨帆正暗自庆幸,就听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喊起来:“杨帆!你出来!杨帆,你出来……” 安乐公主府上大门洞开,十余奴仆护着一辆清油车出了门,沿隆庆池畔向前行去,杨府门前的喊声传来,车厢中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陡然吩咐:“停车!”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六章 训女 轻车在杨府门前停下,车帘一掀,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娇媚面孔,正是安乐。安乐不晓得又要去哪里赴宴,盛装打扮,一副精心修饰过的模样,原本就娇美至极的容颜,此时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李持盈扭头一看,不禁讶然道:“安乐姐姐?” 安乐与相王一家的来往并不密切,这些堂姐妹她虽然都见过,但是因为交往不多,所以对李持盈只是有些面熟,她记不清这是相王府的第几女以及她的芳名,只是一看李持盈便觉眼熟,此时再一听她唤自己阿姐,这才确信她果然是八叔家的女儿。 安乐瞟了眼杨府大门,换上一副甜甜的笑靥,柔声道:“小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找杨将军做什么?” “我……” 李持盈忽然有些语塞,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性情有些莽撞冲动,却有一桩好处,她重然诺。自从上次在宫城答应杨帆绝不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她便真的履行诺言,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起过,包括她的姐妹和最亲近的三哥。 如今安乐问起,李持盈自然不会背信弃诺,她眼珠一转,胡乱答道:“我……我在大兄府里面踢毽子,毽子踢过了墙头,掉到杨府去了,结果被……被杨家那个小屁孩给弄坏了,我来找他赔。” 李持盈说谎的道行哪及得上李裹儿这等成了精的小狐狸,李裹儿只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李裹儿本来只是对李持盈的举动有些好奇。并不觉得这个小堂妹会和杨帆有什么瓜蓦,毕竟李持盈的年纪太小,很难叫人联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可李持盈一撒谎,安乐以己度人,不免就起了疑心,她不动声色地“喔”了一声,从车子里出来,走到李持盈身边,牵起她的小手。笑眯眯地道:“这样啊,杨大将军的那个宝贝儿子的确是个混世魔王,上一回他还站在墙头,尿了河内王一头一脸呢。” 李持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乐笑吟吟地道:“咱李家的姐妹可不能由着他姓杨的这么欺负。不过你呢,毕竟是皇室贵女,站在这大门口儿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来。姐姐带你到杨家去,找杨将军当面讨还公道。” “这……”李持盈有些为难,一抬头,正看见安乐乜着她的坐车浅浅地一笑,李持盈的俏脸顿时一热。 她刚刚还说是在大哥府上踢毽子,毽子落入杨府被杨家小公子给弄坏了。却忘了她是远道而来,车马奴仆都侍立在一旁呢。她大哥的府邸和杨帆的府邸是挨着的,如果她方才就在大哥府上,这么近的路还用得着车马? 谎话露了馅,李持盈颇有些难为情,安乐也不说破,牵起她的小手,就要带她闯进杨府。莫玄飞站在门口一脸的为难。人家身份贵重,如果真要硬往里闯。他还真不大敢拦着。 杨帆耳力超凡,站在照壁后面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眼见是躲不过去了,杨帆赶紧清咳一声,装模做样的走出来,恰好与李裹儿和李持盈相遇于府门之下。杨帆一脸惊讶,道:“我说刚刚怎么听见两只喜鹊喳喳的叫了好一阵呢,原来是两位贵女登门。不知二位此来何事呀?” 李持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杨大将军。你就别捡好听的说了,只要你不觉得是夜猫子上门,人家就谢天谢地了。” 杨帆看了李裹儿一眼,若有所指地笑道:“还别说,昨儿晚上,倒真有一只夜猫子叫个不停。” 李持盈以为杨帆是在说她,一张小脸登时板起来,李裹儿却是俏脸一沉,她自然明白杨帆是在说不喜欢她登杨家的门儿。李持盈很不开心地道:“杨将军,人家今儿来,可是找你讨债的。” 说完她又怕杨帆误会,万一杨帆以为她早把事情说与安乐,干脆当着安乐的面说破两人之间的那点秘密那就不妙了,她又赶紧追上一句,道:“人家的毽子踢过墙头,被你家小孩子给弄坏了,你看怎么办吧?” 杨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县主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这样吧,我正要出门去,县主不妨与我同行,到那长安市上,你看中什么样的毽子,我都买还给你,这样可好?” 李持盈急着打发安乐走,赶紧答应道:“说话算数,那咱这就走吧!” 杨帆看了一眼李裹儿,脸上依旧带着笑,笑容却冷下来:“不知殿下登门,所为何来?” 李裹儿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自己已不可能有什么好戏可看,心中虽然不能释疑,却也放开李持盈的小手,莞尔笑道:“没什么么,本宫是陪小妹过来,既然你们都说和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杨将军、小妹,本宫告辞了。” 李裹儿回身便走,提裙步下台阶,忽又回眸一笑,对杨帆道:“杨将军,你可要履行承诺呀,若是欺负了我这小妹子,本宫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杨帆眉头微微一蹙,甚是不悦。李持盈站在一边,见他神色,不禁心中忐忑。但她轻轻咬着下唇,并不说话,直到李裹儿登车离开,她才迫不及待地向杨帆解释道:“人家可什么都没跟她说。” 杨帆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一提袍裾,步出府门,李持盈偷偷瞟一眼他的脸色,局促地跟在他的身后。杨帆负着双手,望着安乐远去的车队,淡淡地道:“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堂姐。” 李持盈道:“我知道,她可不是我找来的。我听说当初在长安东市……” 杨帆道:“我讨厌这人,却与那事无关。” 李持盈窒了窒,鼓起勇气道:“我也不喜欢她。安乐姐姐……总有些拿腔作调的派头。而且我三哥也跟我说过,叫我不要和安乐来往,说她不宜深交,人家不太明白三哥的意思,不过……三哥不会害我,他这么说,一定有道理的。” 杨帆有些失笑,他睨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小大人儿,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你与她有些相似之处?” “啊?” 李持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蓦然张大,奇怪地道:“人家哪里跟她有所相似了?” 杨帆脸色一沉,道:“你们两人,一样的不知轻重,任性冲动!” 李持盈头一回看见他向自己发火,不禁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回话。杨帆举向隆庆池畔走去,池中湖水已经冻结,冰雪覆盖,湖边有几只枯萎的荷茎,在冰雪中挣扎出短短一截,一片枯败气象。 李持盈迈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到他的身边,偷偷瞟一眼他的脸色。怯生生地道:“你……你生气啦?” 杨帆望着面前一片雪野,寒声道:“你虽年幼,毕竟生在帝王家,应该比寻常人家女子明白事理。你说,这两国和亲是不是一件国家大事?如果是,那么此事成与不成,都应该交给朝廷来权衡利弊得失。从而做出最合乎国家利益的选择。至于其中一个女人终身幸福与否,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而杨某做为一个朝廷官员,更不该从中动什么手脚。 如果这是一件私事,那么就是涉及你相王府诸女的一件私事,与杨某有半分干系么?杨某帮你,算不算是一份人情?怎么反倒像是我欠了你似的,动不动上门来大呼小叫的,摆出一副债主的嘴脸,难道你是皇女,就可以为所欲为?” 李持盈被他训的委屈不已,珠泪盈睫地道:“人家……人家也知道,是……是求你杨将军帮忙。可是……可是人家忽然听说突厥也要来和亲,满朝一片反对,这一来,只怕皇祖母就会答应吐蕃那边的和亲了,人家又不见将军你有任何动作……” 杨帆道:“皇帝也不想与吐蕃和突厥和亲,可她能直接拒绝么?就算是两户普通人家联姻,如果两家常有生意往往,有女儿的这户人家怕影响了自家的生意,也不能毫不客气地拒绝说因为你那儿子吃喝嫖赌,不当人子,所以我家女儿不能嫁吧? 他总得找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人家,既不得罪人,又保全了自己的女儿。如果他想找个人从中调停,这个人更要用些手段才成。我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可你以为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做在明处?还是说我做过什么,都得事无巨细地告诉你一个黄毛丫头?” 李持盈被他训的低下头不说话了,杨帆加重语气,又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说好听些这叫率性天真,但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女,此事更是牵涉重大,所以需要格外谨慎,你明白么?” 李持盈委屈地道:“人家明白了……”,说着两颗泪珠轻轻落下,垂在她的衣襟上。李持盈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远处,相王府的那些使女奴仆们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们踮脚望向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杨帆发觉到他们的异样,不禁暗叫不妙,自己把话说重了,弄得这小丫头哭鼻子,如果相王府家人回去与相王一讲,自己可有点说不清。 杨帆展颜一笑,忽然又和气起来,对她道:“不过我倒是发现,你比安乐至少强了两处。” 小孩子的注意力果然是容易转移的,被训的眼泪吧喳的李持盈马上眨眨泪眼,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呢,便好奇地问道:“是吗?人家哪儿比安乐姐姐强?” 杨帆道:“一个是你肯听劝,而不是狂妄到自以为是,那样的女子最是可憎。再一个,你很重然诺,虽然你年纪还小,可是你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信守承诺,这可是个好姑娘。” 李持盈破啼为笑,杨帆再接再励,继续赞道:“我现在又发现一处你比她强的地方。” 李持盈两眼放光地道:“是吗?” 杨帆点头:“当然!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忽然发现你是个美人胚子,再长大些一定比安乐还要美丽。” 李持盈被他赞得俏脸生晕,,忸怩地道:“人家哪有安乐姐姐美,你尽乱讲 ……” 安乐之乐,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太平公主曾被诩为洛阳之花,如今她年届中年,开府建衙之后更以政坛女强人的形象开始展示在众人面前,已不似年轻时候一般,以其容色扬名天下了,但是即便她正当柳媚花娇的少女妙龄时,她在姿色上也没有得到过安乐这般评价。 李持盈几个姐姐正当青春年少,平时在一起常常评价京中贵女姿色高下,李裹儿每次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李持盈自然也是清楚的,她可压根不敢想自己能比安乐更美。 不过女孩子不管年纪大小,打一懂事,就会喜欢人家赞她美丽,李持盈虽然觉得杨帆有些言过其实,还是开心的不得了。她嘴里说杨帆乱讲,心里可巴不得杨帆说的都是真的呢。 杨帆道:“女子如花,有淡如菊,有清如莲,有如寒梅傲雪,有如深谷幽兰,多姿多彩,各不相同,美就是美,分什么高下。” 李持盈可没听过这样的话,一时心驰神往。她歪着螓首想了想,天真地问道:“是么,那……人家像什么花?” 杨帆暗自好笑,信口胡诌几句,这小丫头居然当了真,杨帆故作认真的打量了她一下,李持盈居然有些害羞地避开他的目光,杨帆道:“荷春光之余照,托阳山之峻趾,比蓂荚之能连,引芝芳而自拟。姑娘你么,可比百合!” 李持盈听的心花怒放,杨帆可不知道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这小丫头从此以后百花之中惟爱百合,不但屋里插花变成了百合,衣服上绣纹变成了百合,更是到处搜集百合花卉,以致她过生日时,姐妹们都以能送她一盆异种百合为傲。 杨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成功地哄得这小丫头欢天喜地的离去了。杨帆站在原地,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他早就开始布局了,但是没想到突厥来的这么快,万一女皇撑不到吐蕃和突厥两国发生状况,情况可是大大不妙。 这时,突有一骑飞驰而至,任威迎上去对答几句,忽然转身向杨帆兴冲冲地跑来,老远就喊道:“将军!将军!茂州大捷!”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七章 暂时的宁静 茂州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这个消息成为年前最为轰动京城的消息,因为吐蕃和突厥接连兴兵逼婚而大为紧张的武周朝廷也松了口气。 吐蕃此番攻打茂州调动了万余精骑,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行踪已经泄露,更没想到习惯御而不击的周军这次居然主动离开他们的军营,而且不在岷山这等易守难攻的地方设伏,反而跑到汶川设下埋伏。 自吐蕃王相内讧之后,吐蕃良将已损失殆尽,此时已经很难找得出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来,因为这种种原因,吐蕃兵马在汶川吃了陈大慈一个大大的埋伏,一败涂地。吐蕃兵马仓惶败退之际,陈大慈又奋起余勇,挥军急追,直杀得吐蕃尸横遍野。 陈大慈一路追去,一连四战,四战皆胜,直杀得吐蕃人丢盔卸甲,一直把吐蕃人追进吐蕃领土数十里地,担心过于深入中了埋伏,这才凯旋而归。四战下来,陈大慈斩首千余级,生擒吐蕃将士三千余人,缴获了大量被吐蕃人充作食粮的牛羊。 武则天闻讯龙颜大悦,立即传令三军予以嘉奖。因为陈大慈打了大胜仗,武则天的底气也壮了许多,论弥萨再度赴宫城追问和亲事宜时,武则天根本没有放他入宫,论弥萨跟守卫宫门的禁军将士也耍不了什么威风,只好气闷地回转四方馆。 对突厥使臣莫贺干,武则天也不急着接见了,一直捱了五天。在莫贺干的一再请求下,考虑到再不接见就要过元旦了,到时有诸般庆贺仪典,更没时间接见外使,武则天才答应在宿羽台设宴款待。 是日,太子、相王、梁王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尽皆与会,这也算是年前皇帝对朝中重臣的一次聚会。太子的两个儿子平恩王李重福、义兴王李重俊也被召来,侍奉君前。太子李显还有一个小儿子北海王李重茂,因为还不到十岁。不可能成为和亲对象,所以不曾到会。 莫贺干由礼部官员引到御前,向武则天见了礼,瞟一眼立于武则天身侧的两个锦袍少年,明知故问地道:“陛下身边这两位少年俊彦,想必就是陛下的皇孙了。” 武则天道:“不错!重福、重俊。这位是吐厥国使节莫贺干!” 李重福和李重俊举步上前,莫贺干赶紧抢上施礼,道:“外臣莫贺干见过……” 说到这里,莫贺干突然停顿了一下,故作迟疑地道:“呃……却不知两位殿下,哪一位才是当今皇太孙?” 李重福和李重俊微微一怔。同时拱手道:“小王乃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莫贺干使者。我二人并非皇太孙。” 莫贺干转向武则天道:“陛下,外臣此番为和亲而来,陛下为外臣引见皇孙,外臣欢迎之至。但我可汗指定的是要将爱女嫁与贵国的皇太孙,陛下怎么只把两位王爷请来,却不让外臣见见皇太孙呢。” 李重福和李重俊脸色倏然一变,武则天淡淡地道:“太子家有三男。重俊、重福、重茂,皆封王。重茂年幼。未到婚龄,是以不曾赴宴。朕如今只立了皇太子,尚未立皇太孙,怎么,你想帮朕选立一位皇太孙不成?” 莫贺干急忙欠身道:“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只是……我国可汗指定非皇太孙不嫁,如今贵国未立皇太孙,这该如何是好?” 武则天仰天打个哈哈,淡然道:“这好办,太子适婚的皇子,如今只有重福和重俊,他二人都是凤子龙孙、天皇贵胄,也不会辱没了你家公主,你且看他二人谁与你家公主般配的,尽管嫁过来就是了。” 莫贺干狡黠地道:“陛下,我国可汗要选的女婿可是贵国的皇太孙。”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那也好办,那就等朕立了皇太孙,贵国再派使节来和亲好了。” 莫贺干渐有怒气,强自忍耐地道:“若是贵国一直不立皇太孙,难道我突厥公主就要一直等下去?” 武则天的神色愈见和蔼,道:“朕的皇太孙等得,难道贵国的公主就等不得?若是贵国公主非我大周皇太孙不嫁,那就只好等朕选立了皇太孙再说,难道为了贵国公主出嫁,朕就得仓促选立一位皇太孙?朕择一公主和亲突厥,非贵国储君不嫁,贵国是否会马上选立储君?” “这个……” 突厥人耍无赖耍惯了,武老太太忽然也跟他耍起了无赖,莫贺干一时竟无言以对。 庭上唇枪舌箭之际,下边的众臣也不安份。 此时御史中丞宋璟刚刚走进宿羽台,上一次弹劾张同休三兄弟,并罚没张昌宗二十斤铜,就是在宋璟授意之下由御史台众言官来完成的。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自此对宋璟怀恨在心。 但他二人也清楚,宋璟如今是御史中丞,把持肃政台,控制科道言官,对满朝文武皆有监控检举之权,对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实权人物,与其结仇,不如结好。再说他们兄弟上次虽然折了颜面,却也因祸得福,三个同宗兄弟都外放州县掌了实权,也就不为己甚。 宋璟上殿,游目四顾一番,正想走到魏元忠下首那一席坐下,张易之已急急站起,让出自己距天子更近的位置,向宋璟迎过前,笑容可掬地道:“宋公乃方今第一人,怎能下坐呢,来来来,宋公快请上座。” 宋璟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璟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是何道理?” 张易之的脸色顿时一僵,他只是顺口拍一句马屁,谁知道宋璟会这么较真? 张易之神色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一旁天官侍郎郑杲见了顿时心生不悦,他已投靠二张,成了二张党羽,一见宋璟诘难,郑杲马上冷冷说道:“宋公可不就是当世第一么,若非第一,何以称五郎为‘卿’?” 卿在汉代以前是对别人的敬称,自魏晋六朝以来则成为昵称或卑称,到了隋唐时候又是一变,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专用称谓了,郑杲这个字眼挑的可谓暗藏杀机。 宋璟哈哈一笑,道:“张易之位至九卿,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并非张卿家奴啊,为何称他为郎呢?” 宋璟这句话可有点强辞夺理了,时下郎字用的甚广,对素不相识的男子,可以敬称为“郎君”、也可以称为“贵人”,至于按排行再加一个郎字,那是亲近之人才用的称谓,许多人称呼张易之和张昌宗为五郎、六郎,都是表示亲近。 可家奴对主人、少主人也是称郎的。比如在杨帆府上,杨帆被称为阿郎,杨念祖就被称为大郎君,杨吉就是二郎君。宋璟此时刻意强调奴仆对主人的称谓,分明是当众嘲讽郑杲阿附权贵、拍马溜须。 郑杲生性呆板,本不擅口才,哪是宋璟这等言官出身,专靠笔杆子、好口才谋口食的人,一时间脸色通红,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殿上许多官员都听见了二人这番对答,眼见双方针锋相对,连官场上的表面和气都不讲了,不免都有些吃惊。 殿上一安静下来,郑杲更觉得难堪之极,只胀得脸皮子发紫。宋璟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向魏元忠,与魏元忠含笑相揖一礼,便在魏元忠下首坐下了。张易之的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拂袖走回自己座位。 殿上的官员都看到张易之俊美的脸庞铁青一片,眸中隐隐泛着怒火。此时,正是武则天与莫贺干对答的时候,所以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到情郎与宋璟的这番交锋,但巡戈于殿上的杨帆却看的一清二楚。 杨帆顿时眉头一皱,他知道,朝臣与二张之间的斗争,远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一次只是因为突厥和吐蕃的相继入侵与和亲,朝臣与二张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才暂告缓解。外患一旦解除,也就是他们再度你死我活的时候……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八章 大三元 唐休璟自从领了圣谕,便星夜兼程赶往碎叶城去了。 沈沐在这件事上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唐休璟及其随从人员至少数百人,若乘车马骆驼此去路途遥远,又兼冰天雪地,可不知要走到几时。要用最快的时间把他们送到碎叶城,只有沈沐这位陇右的地头蛇才办得到。 在沈沐的全力调配下,“隐宗”以西域豪强的名义,调动了足够数量的爬犁,用比马匹快上数倍的速度,一路接力般把唐休璟及其随员送往碎叶城去了,但是十姓部落接诏后做何反应、是否出兵,此时还不得而知。 给南诏各国的诏书要比碎叶城那边到的快些,从长安到南诏,直线路程虽不及到碎叶城远,但这一路要跋山涉山,同样困难重重。为了以最快的速度与南诏各部取得联系,武则天没有从长安派出使节,而是派驿卒以八百里快马把圣旨传到姚州。 剑南南道监察御史李岩接到圣旨后,马上会同白蛮大首领熏期还有他的女婿乌蛮大首领孟折竹一起赴南诏宣旨。白蛮和乌蛮与南诏六部王族大多沾亲带故,彼此间的关系十分密切,有乌蛮和白蛮首领从中说和,事情便成了一半。 再加上南诏六部近年来受到吐蕃越来越残酷的剥削,彼此间本就冲突不断,如今得到大周承诺,将向他们提供大量武器和粮草,六诏诸王立即揭竿而起,杀死了在其境内作威作福索要贡赋的吐蕃人。向吐蕃本土发起了进攻。 乌蛮和白蛮也派出人马,混在南诏六部的队伍之中,趁火打劫地侵入吐蕃,打算捞上一笔,发点小财。朝廷这边封锁了南诏六部起兵的消息,对吐蕃和突厥的和亲使节依旧是使个拖字诀敷衍着他们。 茂州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来犯之敌以后,吐蕃使节论弥萨的气焰便不复当初猖狂了,很快,论弥萨又收到了六诏叛乱的消息。六诏这几年经常跟吐蕃打打和和。论弥萨并不知道这一次的六诏叛乱根本就是大周撺掇的,急忙封锁了这个消息,唯恐被大周知道。 不过这一来,论弥萨就更不敢咄咄逼人了。突厥使节一开始是一副趁火打劫的形象,跟在吐蕃屁股后面也要求有和亲的待遇,如今吐蕃吃了败仗。紧接着后院起火,论弥萨底气不足,反而把莫贺干推到前边冲锋陷阵,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了。 莫贺干一开始还以为论弥萨只是因为茂州大败便态度大改,等六诏叛乱的消息遮掩不知,连大周都“知道”了的时候。莫贺干才明白论弥萨前倨而后恭的真正原因,可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们突厥的后院也要起火了。 武则天一拖再拖。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拖到了新年。为了庆祝新年,武周安排了一系列的新年庆典,这一下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拖下去了。而突厥和吐蕃使者也打算平息了六诏叛乱再继续向武周施压。 双方各有打算,却正不谋而合,随着新年的到来,关于和亲的议论暂时也就被人们抛在了脑后。 ※※※※※※※ 正月一日。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是为三元之始。 杨家大门两侧挂了鲜红的桃符,门上还贴了一幅阿奴手书的春联:“三阳始布、四序初开”。 初夕这天一大早,隆庆池畔高宅大院里的爆竿儿就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这叫“庭燎”,大富人家院子里的这堆火至少要烧上一天一夜,有的人家甚至要三天三夜不停。 安乐公主府提前好几天就往回拉爆竿,也不知买回来多少车爆竿,在庭院中堆积如山,大年三十一早,安乐公主府的爆竿儿就声势震天地烧起来,安乐公主还别出心裁地往爆竿里洒了名贵的香料,一烧起来弄得到处异香缭绕。 杨帆的家底其实比安乐公主富有的多,但他并没有像安乐公主一般炫富,饶是如此,杨府上下精心装扮起来,也是披红挂彩,喜气盈门。 最开心的就要数杨思蓉和杨念祖两姐弟了,两姐弟穿新衣戴新帽,前院后院儿地撒欢,他们一会绕着院中漂亮的灯树打转,一会加入踏歌而舞的丫环队伍,在那些牵手踏歌的姑娘们中间钻来钻去的。 到了傍晚,杨帆的左邻右舍就安静下来。武崇训和安乐两夫妻赶到梁王府守岁去了,寿春王李成器五兄弟也去了相王府,虽然他们府上依旧灯火通明,但是只有奴仆守家,就没了那种热闹劲儿,只有杨家,热闹依旧。 西墙边的矮丘深处,一座汗白玉围栏的小亭,杨帆往宁柯的坟上填了几捧新土,又打开食盒,把几样寒食、几碟干食一一摆在碑前,最后又把携来的金银锞子和纸钱点燃,火光骤起,暗红的灰烬伴着点点火光,蝴蝶一般逸去。 爆竹的噼啪声远远近近地传来,却愈加显得此处的空寂。 杨帆拜祭了宁珂,缓缓走出丘山,院中的爆竹燃的热烈,噼啪声如连珠炮一般。来来往往的家人俱都穿着新衣,一脸喜气洋洋,古家的孩子们也不时跑来窜门儿,见了杨帆,众人都纷纷问好。 一进后宅花厅,杨帆就见杨念祖提着一盏金鱼灯,好象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地从花厅里出来,出门的时候,还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杨帆一把将他扶住,只见儿子睡眼惺松,不禁哑然失笑,今儿一家人起的就早,平素有午睡习惯的杨念祖兴奋过劲儿了,晌午也没睡过,看起来是困的不行了。 杨帆摸摸他的脑袋,道:“看你困的,去睡会儿吧!” “孩儿不困。孩儿要守岁!” 杨念祖摇摇头,一年里就数这几天热闹,他哪舍得睡觉,提了金鱼灯便一路歪斜地走去,顽强地同睡魔搏斗着,等候着子夜的到来。 子夜终于到了,先是长安宫城里钟鼓齐鸣,悠扬的钟鼓声刚刚隐隐约约地传进耳朵,朱雀大街以及各坊、各寺院、各道观的钟鼓声便一起响了起来。声音有远有近、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汇种一种令人极为震撼的感觉。 辞旧迎新的一刻到了。 管家马韩笑容可掬地对杨帆道:“阿郎,您请上座!” 杨府原本的老管家姓牛,因为帝都西迁,杨家也从洛阳迁来,老牛年岁已高。家人又都住在洛阳,所以没有随来长安,辞了职回家养老去了,这马韩是杨家到了长安后新聘的管事,极为精明能干。 杨帆有些意外地笑道:“这是什么规矩,我还要上座么?” 马韩笑道:“这是自然。阿郎,您可是杨家的一家之主。辈份、身份最为贵重,自然要上座,接受全家人的拜见。” 杨帆这方面的常识还真是欠缺的很,他幼失枯恃,飘零南洋,南洋习俗与中土不同。及至成年,他回到中原。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还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地按照中原大户人家的习惯守岁过。 杨帆依着管家的意思在堂上正中坐了。就见旁身边还放了一个座位,靠后半步,左右还有两张座位。小蛮、阿奴和古竹婷笑盈盈地走进来,依次向杨帆福礼拜贺,莺声沥沥,却庄重异常。 紧接着,三女依次归座,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被带到杨帆面前,在蒲团上跪下,姐弟俩很实诚地给阿爹磕了响头,脆生生地说着“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杨帆一开始还有些好笑,渐渐却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小的杨吉也被奶娘放到蒲团上,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很可爱地向阿爹阿娘作揖磕头,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了几句什么,可惜口齿不清、声音太小,再加上远远近近的钟鼓声和爆竿声不断传来,除了他自己,怕是谁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吉说完了贺词,便很认真地磕头,瞧着似模似样的,结果重心不稳,结果差点了一个跟头翻过去,亏他机灵,屁股一歪,倒向一旁,被奶娘一把接住。杨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目光却有些莹然。 杨黛儿的年纪还小,只能由奶娘抱着向爹娘意思一下就算是叩过头拜过年了,然后就从管家马韩开始,由一从家奴丫环婆子们给主人、主母叩头拜年,小蛮早就让人准备了一筐红包,筐子上也缠了红绫,就放在杨帆身边,杨帆把一封封红包送出去,送了个皆大欢喜。 等一家人吃完年夜饭,直正得以歇下已经快四更天了,一家人小睡片刻,前后一共也就一个多时辰,便被清晨的钟鼓声再度唤醒。今天杨帆必须得早起,大年初一得上朝给皇帝拜年。 马管家比主人起的更早,杨帆起来时,看到他正指挥着家人在院子里竖起一根很长的竹木竿子,竿头悬飘着绸布做的绣着各色吉祥动物花纹的长条型旗子,杨帆也不明白这又喻意什么,由着他折腾去吧。 等一家人都起来时,早餐就上了桌,桌上有一壶“屠苏酒”。这种酒由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辛、乌头、菝葜七种药材混合制成,据说喝了屠苏酒能驱邪解毒、延年益寿。 杨帆听马管家说完其中道理,笑吟吟地正要端起酒杯,马管家忙阻拦道:“阿郎且慢,这酒全家人都要喝,不过得从年纪最小的孩子开始。” 杨帆奇道:“这又是什么规矩?” 马管家笑道:“老辈儿传下来的说法,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老朽也是照葫芦画瓢。” 杨帆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正当壮年,无论如何也跟老者两个字牵扯不上关系,不过他父母双亡,杨府里没有比他更年长的人了,也只好当了这老者之名。他幼时居于山村,环境清贫,可不记得小时候过年家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了,只管听人安排便是。 杨帆便停了手。笑道:“那……就得从黛儿开始喝了,来,把我的宝贝女儿抱过来。” 杨黛儿由奶娘抱着,穿着一身鲜艳的新衣服,眉心点了一个红色的圆点儿,粉团团的可爱之极。她正吮着手指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戴着虎皮帽的哥哥杨念祖,目不转睛。 杨帆持箸蘸了点屠苏酒走近她时。小丫头才转眸看了眼父亲,一嗅到药味儿,小丫头马上警觉地皱起小脸,把眼一闭,抿起嘴巴,坚决地扭向旁边。 “咦?这丫头。机灵啊!” 杨帆笑嘻嘻地移动筷子,刚刚触到她的嘴唇,小丫头便飞快地又把头扭向另一边。杨思蓉看的有趣,忍不住捂着嘴巴格格地笑了起来。父女俩较了半天劲,杨帆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一滴屠苏酒滴进了小丫头的嘴里。 一尝到那股中药味儿,小丫头马上委屈地扁起了嘴巴。然后慢慢咧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哇……哇……呜……喔……” 小蛮适时把一滴蜜糖抹到她嘴巴上。正放声大哭以示抗议的杨黛儿神情明显的一愣,她伸出舌尖试探着舔了舔,然后飞快地把唇边那滴蜜糖卷进嘴巴,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看得杨帆又是一阵大笑。 杨黛儿吃完蜜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张大眼睛追着小蛮的手指。手指稍一靠近她就一抻脖子,看那眼巴巴的小模样儿。着实叫人心疼,小蛮心软,到底还是又点了一滴蜜糖给她,这一次杨黛儿早早就张大了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黄喙小雀。 “呵呵,小家伙好用力,快冒牙尖了,会咬人了呢。” 小蛮收回手指,开心地笑起来。吃了一滴药酒,换来两滴蜜糖的杨黛儿看大娘笑了,也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侍候完了小的,其他几个孩子就好办了,杨帆只要一瞪眼,就连杨吉也得乖乖听话。杨帆倒不相信屠苏酒有这种功效,不过传统还是要遵守的,就像子夜时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向他这一家之主拜年,一开始他也不以为然,但他渐渐觉得一些仪式和规矩,正是家风与情感的基础。 大年初一的早餐比较与平时不同,最先端上来的是一个青青绿绿、生辣气冲天的五辛盘,盛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五样蔬菜,据说吃五辛盘可以发散五脏郁气,预防时疫不生病。 几个孩子也有他们爱吃的食品,一碟麦芽糖制成的“胶牙饧”很快就被几个孩子瓜分一空。桃梅和三姐儿又端着两盘热气腾腾地“牢丸”上来,这牢丸就是饺子,只是这年代还不叫这个名字罢了。 杨帆夹了一个“牢丸”,一边吃着一边对小蛮道:““一会儿我要入朝参拜天子,仪典之后还有宫宴,昨夜是陆毛峰当值,下午我去替他一会儿,因为晚上宫里有驱傩舞,我还得对警戒先做些安排,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杨帆对小蛮交待着,杨思蓉就在一旁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杨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道:“野丫头,巴望着想出去吧?一会儿叫你娘带你去‘传座’。爹爹晚上回来,再带你们去朱雀大街看驱傩舞。记着,到了别人家,别见着什么好东西都吃,要是吃饱了,到了下一家可就吃不下东西了。” 杨思蓉顿时高兴起来,向他扮个鬼脸,嘻嘻地笑起来。 唐人正月初一时,家家户户都设酒宴,邻居、好友要互相拜年,走到谁家吃到谁家,这叫‘传座’,杨帆的左右邻居过年时都不在家,但是郑氏夫人的府邸就在后边,这是必须要去的。 古竹婷虽然是妾,可杨帆对她父母一直很尊敬,所以古家也是要去的,同时杨帆在长安也有一些交好的人家、官场的同道,包括马桥的老娘和夫人也从洛阳搬来了,就住在旁边坊里,也要登门拜望一下。 杨帆道:“今日就由娘子带着孩子去传座拜托年吧,阿奴留在府上接待旁人来拜年的,小婷正怀着身孕,昨儿就没休息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游街看戏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记得准备一辆步挽车。” 杨帆一一吩咐。娇妻爱妾皆温驯点头,对他的安排自无丝毫疑议。杨帆吃了一盘“牢丸”,又洗漱清洁一番,便换了朝服入宫。宫门外百官云集,今天来的官员着实不少,在京官员都得来,还有皇亲国戚,勋贵功臣。 好在每年的大年初一京官都要给皇帝拜年,这套规章礼仪大家都熟稔了。倒也忙而不乱。很快,大家便按文臣武将、皇亲勋贵的队伍站好,同一队列再按官职爵位的高低排列,显得有条不紊。 大家互相见面,自然也要互相问候一番,是以队伍里乱烘烘的。平时督管甚严的观风御史这时也不再板着臭脸,而是和大家一样笑容可掬,见到了熟人、朋友也会上前招呼拜年。 吉时一到,宰相率领百官入宫,武则天已端坐正殿接受朝拜。在京官员人数太多,平时不上朝的也都来了。大家就轮流上殿,拜贺皇帝。由宰相向皇帝宣读晦涩拗口、字字生僻的贺年骈文,紧接着内臣替皇帝作答致谢。 京官们拜完了年,还有外地府官藩属送来的贺文朝表,由地方官派来的代表当众宣讲,这一通折腾至午方休。官员们早上即便吃的很饱,这时也饥肠辘辘了。 好在这时朝拜终于结束,皇帝宣布召开宫宴。不够资格的小官参拜完皇帝就退出宫城了,只有高级文武官员才参加宴会。因为宫宴设在大明宫。大家又一窝蜂地转向大明宫。 吐蕃、突厥和日本等国在京使节也都参加了朝拜,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没有人会不识相地说些不愉快的话,吐蕃和突厥使节都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不过一入席吐蕃和突厥使节就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沉重。 吐蕃使节论弥萨见突厥使节莫贺干忧心忡忡,便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贵使放心,我王已御驾亲征,亲往六诏平叛去了。我王此去,必能很快平定叛乱,到时候趁胜挥军,与贵国仍旧可以形成两面夹攻之势。” 莫贺干听了,双眼一亮,道:“当真?如此才好,要不然,这一遭中怕你我两国要无功而返。” 大周文武百官这边,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也不再试图与魏元忠、宋璟等人和解,大家自然而然地形成不同的交际圈子,谈笑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内侍宫娥鱼贯而入,“甘露羹”、 “消灵炙”、“鹅鸭炙”、 “鹿尾酱”、“赤明香”、 “驼蹄羹”、 ‘光明虾炙”、“玉露团”、“凤凰胎”、“雪婴儿”、“御皇王母饭”等宫廷御宴大菜纷纷呈上。 食材是名贵的,烹饪也是一流的,只是这么大的一场宴会,许多菜只能事先做好,等到上桌时已经半冷不热,味道大受影响。好在够资格参加御宴的人也没有谁是冲着吃的来的,宴会上依旧热闹非凡。 武则天在朝堂上支持了一上午,接见各路臣子陛见,早就疲乏不堪,所以在御宴上只是小坐了一会儿,接受百官敬酒,又向百官回敬了一杯便摆驾回宫了,皇帝一走,群臣更加自在,这顿御宴一直吃到近晚才散。 杨帆在殿上只坐了一阵,皇帝一走,他就向熟络的朋友、同道的官员敬了杯酒,便以巡察宫室为由离开了大明宫,杨帆先去替了陆毛峰,坐了会班,等独孤讳之和黄旭昶赶到,查问了一下当晚的警戒安排,这才离开。 杨帆在宫里随意游逛了一阵儿,便潜入了婉儿的住处。婉儿是随武则天一起离开御宴的,御宴上没有吃好,回来之后叫人开了小灶,准备了几道精致的小菜,由符清清作陪,两人正对坐小酌。 杨帆一到,符清清自然告退,杨帆陪着婉儿吃着东西,说起今早让黛儿喝屠苏酒的趣事,惹得婉儿格格直笑。 “明天,奴家就回阿母那里去了。” 说着说着,婉儿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唐朝时候没有阴历阳历之分,所以元旦与春节是同一天,元旦要休七天,年前三天,年后三天,加上大年初一这一天,一共七天假期。不过婉儿是内廷女官,前三天要安排处理宫中的各项庆典细务,初一这天要陪同皇帝接见百官,所以只有年会三天才能省亲。 杨帆捏了捏她酥嫩的小手,一脸神秘的笑意:“嗯!杨府后院的门可挂了锁头,并没有锁,要不要人家恭立门侧迎候芳驾呀?” 婉儿轻轻啐了他一口,道:“人家是要去看女儿,好久不见黛儿,心里想念的紧,你想到哪儿去了。” 杨帆眨眨眼,笑道:“我也没说旁的啊,我也想……得紧。” 婉儿红了脸,握起粉拳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又偎依到他的怀中,语气幽幽地道:“不知几时人家才得与郎君长相厮守。” 杨帆安慰道:“现在你出宫比以前已经方便了许多,暂时这样倒也不错呀。家里头,小蛮平时打理店铺,还不觉烦闷。阿奴整天待在家里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你如今在御前处理政务,挥斥方遒惯了,若叫你现在就做一只金丝雀,每日困居深宅,偶尔上街购物,少了许多人生姿采,只怕你未必觉得快意,或者再年长些,你才收得住性儿。” 婉儿娇嗔道:“没良心的,就知道你不想人家。” 杨帆道:“哪有,这不是想宽你的心吗?呵呵,现在二张在宫里宫外到处插手,权欲比以前大了许多,如此一来你得以出宫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了,天子不是准你每旬出宫三天吗?咱们呀,是小别胜新婚。” 婉儿轻轻啐了他一口,却也认可了他的说法。杨帆提起二张,婉儿忽然有所警觉,便提醒道:“郎君今后不要与他们走动过密了。” 杨帆点头道:“你放心,二张那里我已久不走动了,就连梁王那边我也不大去了,今日御宴上,也只是随着大队人马给他们敬了杯酒,他们府上我是不打算去了。呵呵,如今再不立场鲜明,到时候只怕要洗脱不清。” 婉儿点点头,轻声道:“自二张受到弹劾,上次宴请突厥使节时又受宋璟当面羞辱,二张便频频约见党羽,似有所谋。” 杨帆喟然叹道:“我知道。朝中大臣们以为太子之位已定,武氏已不足为惧,现今天下虽然仍是大周,只待天子驾鹤西归,自然重归于李唐。惟独二张,不但权柄日盛,而且他们侍奉君前,很容易就能隔绝内外,百官忌惮万分,所以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二张呢?又是权欲熏心,始终不明白他们的权力只是无根之木,没有权力才能免祸,求权就是求祸,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他们双方这一战是早晚必定要发生的事,我只希望如果百官败了,不要牵连到太子或相王,否则梁王那边见有机可趁,必定混水摸鱼。” 婉儿摇头:“魏相等耿忠之臣迫不及待地对付二张,在奴看来殊为不智,天子只要在一日,就断不会叫人伤害他们的。” 不知怎地,杨帆忽然想到了此刻正住在大云寺里的薛怀义,他出神地想了想,悠然道:“或许吧,不过……世事无绝对……” p:上一更两千八,有书友问俺是否也要混2k党,可这一章却有七余余喔。两更,又是近万字,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六十九章 红旗报捷驱傩戏 大年初一晚上,在朱雀大街游行表演的驱傩大醮是长安百姓共同参与的一场盛宴。刚到夜晚,街上的行人就越来越多,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已是摩肩接踵,挥袖如云。 街头踏歌起舞者有之,观灯猜谜者有之,叫卖商品者有之,举家同游者有之,直至那铿锵震耳的乐声远远传来,所有人拥上前去,迎接驱傩大阵,傩舞队伍且歌且舞地来了…… 戈戟闪亮,金甲辉煌,当先开路的是“四相”,之后是一对男女,男的穿朱衣系画裤,头戴一个老翁面具,这人就是傩翁了。女者穿青衣也系画裤,头戴一个老妪面具,这就是傩母。 他们身后是三百六十个头戴娃娃面具的护僮侲子,紧接着就是佛家梵天四大天王高举四种神器,道家各路神仙白髯飘飘或执佛尘或执七星宝剑,五道将军挥舞长鞭,安城大祆口喷圣火…… 这不仅是长安百姓的盛大节日,也是满天神佛的盛大节日,但凡数得出字号的神佛几乎全被人拉了出来,接下来就是扮演魑魅魍魉的各路妖魔人物,他们边唱边跳,一路前行。 这一晚,街上有许多挑担摆摊卖面具的,观傩舞的百姓大多都买一个面具戴上,有些戴了面具的少年子弟且舞且蹈地混进了驱傩童子的队伍,以致那队伍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多,最后足有千人齐跳傩舞,当真壮观已极。 杨帆一家人走在人群之中,脸上也都戴了面具。长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带面具,让人仿佛一下子置身于假面世界。这种情况下家人很容易走失,所以大人拉着小孩子的手一刻也不放开,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不断有人扯着喉咙呼朋唤友。 古竹婷虽说有了身孕,可是凭她的身手,步行观舞也不用担心被人挤撞,但是为了安全。杨帆还是弄了一辆步挽车,载着她同行,这辆车子也就成了杨家人识别彼此的标志,一家人都围着这辆车子缓缓而行。 **着臂膀,肌肉贲张有力,面带狰狞面具的盘古氏手执青铜开山大斧。忽尔做举头劈天状、忽尔做俯首砍地状,张牙舞爪地走来,伴随着昂扬激越的鼓点,杀气腾腾,杨念祖看了他凶恶的模样,不禁胆怯地向父亲身边靠了靠。 杨帆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头。看着那扮盘古的大汉。大汉舞姿拙朴,动作粗犷。很有一种远古混沌时期的蛮荒与神秘的感觉,把那巨人开创乾坤的气概和原始人类的力量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血脉贲张。 “哎呀,人家的面具!”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嗔,杨帆扭头一看,却是杨思蓉被人刮掉了面具,未及捡拾就被人群踩在了脚下。气的小丫头直跺脚,杨帆信手摘下自己的面具递给她。笑道:“别撅嘴儿啦,都能挂个油瓶了,一会看见中意的再买一个便是。” “哦!” 思蓉闷闷不乐地接过了阿爹的面具,她的面具本来是麻姑仙子,很漂亮的,可阿爹的面具却是一只挤眉弄眼的猴儿脸,思蓉不喜欢,不过有比没有好,只好接过来戴在头上,杨念祖戴着一只肥头大耳的猪脸,冲着她哈哈大笑。 杨帆领着一家人一路观景,信步而去,正走着,前路忽然被两个迎面而来的人挡住了。看那两人衣着身材,应该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壮魁梧,戴着一个笑面弥勒的面具,女的则带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鬼面上探出一截鲜红的舌头。 “劳驾,请让让!” 杨帆客气地说了一句,可那两人却一动不动,杨帆的目光微微一凝,任威等人正在人群中艰难行进,一见有些异状,立即往这边靠过来。那大肚弥勒把面具一掀,露出一张笑吟吟的面孔,杨帆失声道:“薛……啊,怎么是你!” 薛怀义把面具放下,笑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洒家自然也要看看。”杨帆瞟了眼站在他旁边的小鬼,心道:“这位定是若香师娘了。”想到一位清柔婉丽的扶桑美人儿,居然带一幅青面獠牙的小鬼面具,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一见杨帆与来人认识,任威等人马上又散入人群,自始至终无人注意到他们是这一家人的随从。小蛮和阿奴都认得薛怀义,二人暗吃一惊,但她们都很沉着,马上不动声色地挽过若香,宛如一家人似的。 长街上人来人往,杨帆便不再口称薛师,只是说道:“傩舞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薛怀义大笑道:“驱傩大醮是新年里最热闹的一件大事儿,我虽见过,可若香却没见过,我带她来长长见识。” “哦!两位师兄呢?” “别提他们了,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方才有一群姑娘踏歌起舞,那两个混蛋挤进去凑热闹,结果……走散了。” 杨帆真没想到薛怀义胆子这么大,两人并肩而行,杨帆总是左顾右盼,薛怀义见他不安模样,笑道:“你怕什么,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到皇宫前面走上一圈,又有什么打紧。” 杨帆叹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薛怀义睨着他,嗤道:“在我面前,你也敢称老江湖么?想当初洒家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薛怀义语气一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是江湖子弟江湖老,你是江湖不老你也不老,比不得啊!” 杨帆笑道:“大师父如今何等逍遥,比之当年威风丝毫不减,如果说老,那也是老当益壮啊。” 薛怀义哈哈大笑起来,洋洋得意地道:“不错,这个嘛。洒家倒是当得!”他搂过杨帆的肩膀,在他耳边诡秘地道:“很快,你就要有一个小师弟了。” 杨帆奇道:“不会吧,师父又替人剃度……,啊!”杨帆忽然反应过来,惊喜地道:“莫非师娘她……” 薛怀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其实他本想放声大笑的,忽然想到自己是快当爹的人了,应该深沉一点,刻意憋忍的结果。就是笑声如同一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驱傩队伍渐渐远去,不少百姓欢呼笑闹着追去,杨帆等人所在的地方顿时宽松了许多,他们得以信步漫游,观灯赏景。 薛怀义看着路旁一株巨大的灯树,不屑一顾地评价道:“这盏灯树。比起洒家当年的百尺灯树来可差得远了。” 这株灯树高数十尺,是这朱雀大街上最大的一盏灯树,不过比起当年薛怀义在洛阳定鼎大街建的那株灯树却矮了一倍不只。杨帆想起当年与太平公主一起攀上灯树,并肩坐在“树叶”上,俯瞰洛阳城,于摘星处低语蜜吻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 远处忽然一阵骚动,随即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其实这时街上人头攒动。人群稠密,还真不容易看出什么骚动,但是人们的行动是沿朱雀大街南北方向流动的,如果人群突然停止并向左右闪开,自然引人注目。 杨帆和薛怀义站住脚步,向长街上看去,就见四五个边军将士。满面风霜,手执红旗。红旗于风中猎猎,他们一路驰来,摇动红旗,用粗犷嘶哑的声音大吼:“吐蕃赞普暴毙,诸子争王,国内大乱,边患解除!” 朱雀大街上游人太多,虽然长街上灯火通明,可人们看清了来人是红旗报捷的驿卒也来不及闪躲,是以这几个边军信使跑的并不快,他们的呐喊声大家听的清清楚楚,欢呼声立即响起,后边依旧不明真相的百姓顿时愕然。 随着报捷使者一路披荆斩棘般向宫城方向赶去,消息次第传开,欢呼声也是此起彼伏,如同一**的潮水。杨帆先是一阵惊愕,旋即大喜若狂,他没想到,吐蕃赞普御驾亲征六诏,居然暴卒了。 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年仅三十四岁,几个儿子还没有一个成年,所谓的诸子争王,应该是各王子背后母族之间的较量,唯其如此,后果才更加严重,吐蕃这场内乱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百倍! 吐蕃也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与突厥联合出兵,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却骤遇暴雪,延误了行动,继而御驾亲征的赞普暴卒,国内大乱,虽然碎叶城那边还没传回消息,但是朝廷两面夹攻的危机,至此已经宣告解除。 朱雀门外光禄寺前,街上搭着各种造型瑰丽玄奇的冰灯,虽然未至上元,长街两旁檐下还是悬挂了许多灯谜,相王府众姐妹都在路边游赏,寿昌、仙源等四位年岁稍长者聚在一起观灯,其他七位年纪小些的则在路边猜着灯谜。 众女子中,李持盈最为聪慧,反应也快,她已经猜中了好几条字谜,得的奖赏礼物全都给了小妹子霍国,把霍国喜得眉开眼笑,用裙裾兜着一堆玩具紧紧黏在姐姐屁股后面,拍着马屁给她鼓劲儿。 清阳站在一条谜语前,缓缓吟哦道:“鼻子朝天,嘴巴朝地。敲它一锤,惊天动地。嗯,这是……” “钟啦!分明就是一口钟嘛!” 李持盈跳过来,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哎呀,小姑娘,你可真是厉害,又猜中啦!” 摊主拿起一只莲花灯,笑眯眯地道:“这是你的奖赏。” 霍国赶紧兜着自己的衣襟道:“放这里,放这里。”又对李持盈道:“十娘真厉害。” 李持盈拿手背一蹭有些发红的鼻尖,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还没有什么字谜能难得住我呢。嗯,百姐妹,千姐妹,同床睡,各盖被,这一条是什么?” 李持盈轻轻敲着额头思索起来,李华婉叹了口气,清阳问道:“大过年的,五娘叹什么气?” 李华婉道:“吐蕃使节犹不死心,我只怕咱们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哪像那个丫头……” 李华婉瞪了眼专心猜谜的李持盈,恨恨地道:“这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愁。” 清阳道:“如果祖母真要使人去吐蕃和亲,也必定出自你我之中,持盈年方九岁,哪会轮得到她,她自然不急。” 李持盈耳尖,听到姐姐们的议论,心中好不委屈。她是个乐天派,想着就算要嫁,这不是还没嫁么。日子总还是要过的,难道天天哭丧着脸就能解决问题?好歹人家还想了办法,姐姐这么说她,她自然不开心。 可她又不能告诉姐姐那位杨将军已经答应她在想办法,只是事情重大而复杂,不能立时见效。李持盈生起气来。就忘了猜谜的事儿,霍国眼巴巴地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十娘,这条谜语打的是什么呀?” 李持盈瞪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红旗信使就到了。他们的声音愈发嘶哑,但承天门已赫然在目。他们的声音也异常兴奋起来:“报捷!报捷!吐蕃赞普暴毙,吐蕃诸子争位,吐蕃大乱,边患解除!” 寿光、清阳、西城等人听了这个消息都呆住了,直到那些信使打马扬鞭从她们眼前消失,姐妹们才欢呼一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霍国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十娘。谜底是什么啊?十娘……” “石榴!石榴!”李持盈信口回答了妹子一句,霍国马上转身。兴高采烈地道:“掌柜的,谜底是石榴,快给我礼物!” 李持盈梦游似的,迷迷瞪瞪地走下台阶,冰灯的灯光映在她果冻般光滑的脸蛋儿上,有种如梦似幻的美丽。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真的做到了!他……真把吐蕃王干掉了,真是……真是太厉害了。” 李持盈的眸子被彩灯倒映出了一颗颗的小星星,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梦呓般的语气呢喃着,那口吻如梦似幻,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迷离稚气, 承天门上,武则天在张昌宗、张易之的陪同下,正在看着宫中的驱傩舞。宫中驱傩由太常寺主持,选小黄门一百二十人为侲子,再选魁梧健壮的金吾卫将士执金枪龙旗,绣画色衣,贯金镀铜甲,扮作各路神仙和妖魔鬼怪。 此时,各路神仙在傩公、傩母和众侲子的陪同下,追的一众鬼王妖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跪地投降,受大斧斫面。傩公、傩母率众侲子向承天门上高唱神词:“一愿家家吉庆,二愿夫妇均安,三愿风调雨顺,四愿田禾大熟,五愿猪牛兴旺,六愿五谷丰登,七愿天下太平,八愿我皇千秋,九愿……” 一个背插红旗,因为一路疾驰不曾稍歇,双腿已经麻木的驿卒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禁军士兵架着,脚不沾地的上了承天门,那人一头扑倒在武则天脚下,把发生在吐蕃的消息向武则天详细禀报了一番。 原来,姜域一带的南诏在大周怂恿下叛乱,旋即泥婆罗门等南方属国相继造反,吐蕃王亦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马上御驾亲征,前往讨逆,结果南诏地区瘴疫横行,一朝不慎,竟然染病身亡。 本来吐蕃将领也懂得密不发丧,从容退军的道理,可问题是这消息对外可以秘而不宣,对内总不能不禀报王庭啊。消息一传回王庭,王城马上炸了锅,吐蕃王的几个儿子都不大,每个王妃背后都有自己的一派政治势力,纷纷想捧自己的儿子上位,一时竟打的不可开交。 吐蕃王城一乱,这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六诏趁胜追击,武周各路边军也向对峙已久的吐蕃军队发起了攻击,吐蕃各路兵马都急于回去帮助有利于自己的王子夺权,无心恋战,一时竟形成了全面溃败的局面。 张昌宗和张易之听了又惊又喜,连忙对武则天拜道:“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今春开年大吉,喜事连连,真是可喜可贺呀!” 武则天自御椅上慢慢地站了起来,睥睨城下,忽然向那些扮成妖魔鬼怪跪地授首的人一指,对张易之和张昌宗微笑道:“五郎、六郎,你们看,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扮相,像不像吐蕃人啊?” 张易之和张昌宗心领神会,连忙答道:“像!太像了!分明就是嘛!” “哈哈哈哈……” 武则天手扶碟墙,仰天大笑起来……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章 三国内乱 整个正月,长安都是在一种舒缓而懒散的气氛中度过的。 吐蕃内乱,诸王子争位,已然是自顾不暇,同突厥的合兵之策自然瓦解。 论弥萨是吐蕃大将,他也有自己的部落,也有最合乎本人和本部落利益的王子想要拥戴,如今和亲的男主角已经死了,他还留在长安做什么,在得知这一噩耗的第二天,他就仓慌辞驾,赶回吐蕃,参与权利之争去了。 吐蕃的放手,让突厥颇有一些孤掌难鸣的感觉,但突厥使者莫贺干不能像论弥萨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他仍滞溜长安徘徊不去,武则天的态度这时明显强势起来,莫贺干十次求见难得一回允许,形势比人强,莫贺干也无法咄咄逼人了。 出了正月,春风渐渐回暖大地,大周皇朝也迎来了两桩喜事。 为了躲避与吐蕃和亲,相王为两个年岁最长的女儿仙源、寿昌紧急选定了夫婿,如今吐蕃虽因内乱不再逼亲,但已经定好的亲事自然还要举行,所以武则天下诏,为寿昌和仙源成亲。 武则天让鸾台出降制曰:“相王女寿昌县主,仙源县主,并禀灵天汉,渐训王门,质耀桃李,性芬兰蕙。帝孙将降,甫及笄年,国人所承,允归时望。清庙斋郎崔珍,太子左奉御薛伯阳,并地袭衣冠,躬履名教,风猷美茂,才艺纷纶。飞凤之占,既合其吉;乘龙之背,宜膺双举。寿昌县主可出适珍、仙源县主可出适伯阳……” 旨意一下。两家马上筹备婚事,就在阳春三月,为两位县主举办了婚事。婚宴上,相王诸女汇聚一堂,在后宅里也开了一桌,她们虽然年幼,也吃了些米酒,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清阳举起杯,对众姐妹道:“吐蕃王暴毙。我等姐妹得以逃过一劫,这都是十娘的功劳啊,众姐妹们,还不举起杯来,咱们合敬十娘一杯,以示谢意。” 清阳本是调侃李持盈。众姐妹听了都嘻嘻哈哈地举起酒杯,李华婉担心小妹脸上挂不住,急忙去扯清阳的衣襟,却已拦的迟了。 谁料李持盈却丝毫不恼,她脸含浅笑,坦然举杯。受了姐妹们的一敬,众姐妹只道她是在硬撑架子。谁知李持盈却是暗自得意:“哼!这事儿本来就是我托人帮忙,才帮你们化解了的,受你们一敬也是应该的。” 李持盈先入为主,已经认定吐蕃王的暴卒是杨帆做的手脚了,只是碍于先前的誓言,她又是极重然诺的人,不好把这个秘密宣诸于众。在这小妮子心里。已经把杨帆视若神人了。 其实,早在她听三哥讲起杨帆如果巧妙运筹。把庐陵王从房州安然救回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把杨帆敬若天人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急病乱求医,认为只要杨帆肯想办法,就能帮她解此大劫。 也正因为她早认为杨帆有神鬼莫测之能,这一遭才把吐蕃赞普之死归功于杨帆。不过,吐蕃赞普受了南诏瘴疫而死,虽是不可预料的意外,但利用南诏牵制吐蕃,主意确是杨帆出的,事情也是他促成的,只是这个结果并非他的手段,李持盈也算猜对了一半。 吐蕃因赞普暴卒军中,未及安排后事,眼下是真的陷入内乱了。 相王府两位县主出嫁的时候,杨帆就已收到吐蕃内线传来的消息,吐蕃诸王子争霸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选出了新王。 眼看各大部落各拥其主,整个吐蕃要分崩离析,皇太后没庐氏尺玛蕾急忙出面,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了。 太后听政以后,果断地立年仅七岁的孙子弃隶蹜赞为赞普,弃隶蹜赞的母亲叫赞莫托,家族势力极为庞大,太后尺玛蕾的娘家同样极有权势,两大家族合力,再加上太后选立王孙属于名正言顺之举,这才确定赞普之位。 不过,这只是保证了表面上的安定,各位王子背后的部落、家族并不甘心,王权急剧衰落已成事实,又没有一个强大的相权压制,很多部落开始自行其事,王权政令已难以贯彻整个吐蕃。 杨帆与沈沐会唔后评估了一番,认为吐蕃至少要乱上二十年,直到这弃隶蹜赞成年之后,如果他能像松赞干布一样成为一代雄主,吐蕃才会恢复元气。至少二十年内,吐蕃已很难再对中原构成威胁。 两个人的这番评估,是在充份了解吐蕃各方势力情况,又得到“观天部”诸多智者参详之后才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弃隶蹜赞成年后并未成为一代雄主,此后的列代吐蕃赞普也都没有再出现过松赞干布那样的一代豪杰。 吐蕃的衰落,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从这个时候起,吐蕃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直至亡国。 相王府两位县主出嫁三天,正式回门儿的那一天,西域也传来了唐休璟的好消息。唐休璟到了碎叶城,对十姓部落又打又拉、软硬兼施,空头支票不要钱似的往外开,把十姓部落首领忽悠的五迷三道。 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被大周正式封为郡王,承认他是突骑施汗,他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斛瑟罗一脚踢开,正式成为十姓部落之主,算是得到了最大的实惠,所以欣然同意出兵。 乌质勒出兵讨伐默啜,不仅可以得到大唐更近一步的支持,也符合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毕竟东西突厥自从分裂就成了世仇,他既然取代阿史那斛瑟罗成为西突厥之主,那么向东突厥之主默啜发动进攻,就是他必然的立场。 乌质勒拥有雄兵二十万,仅有默啜的一半,但是默啜的领土疆域太广,各处都需要驻兵把守,尤其是与大周接壤地段。因此实际可以调动的兵马并不比乌质勒占优,这一来默啜在东线的战事只能全面停止,抽调兵马迎击乌质勒。 莫贺古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立即改变了态度。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向大周逼婚,而是向大周示好,努力修复两国关系,免得大周与十姓部落联手,再从他们背后捅上一刀。 杨帆和沈沐这对好损友对吐蕃、突厥相继后院失火的事,自然是极为幸灾乐祸。可他们没有想到,武周外患一去,也开始内讧了。 这场内乱,自然还是百官与二张之间的战争。 二张与百官之间一直摩擦不断,但是导致双方全面开战的导火索却是张昌期。 张昌期上次被御史台弹劾贬官,武则天拉了偏架。动用皇帝的权力,对他明升暗降,“贬”为岐州丞。张昌期到了岐州,正赶上吐蕃与突厥联手入侵,张昌期叫苦不迭,却不敢弃城逃走。好在他们前面还有边军驻守,只好紧闭城门。忐忑待敌。 结果没多久,先是陈大慈在茂州大捷,吐蕃各路兵马因而不敢再轻举妄动,继而吐蕃赞普亲征六诏,结果染上瘴疫死在军中,吐蕃诸王争霸,一场内讧。武周边患解除,算是有惊无险。 这时候。张昌期的机灵劲儿倒是上来了,他假模假样地率兵“追杀”了一阵,连吐蕃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凯旋班师”,张昌期随即上书说他大败来犯之敌,让他的堂兄弟为他请功。 二张有了这条理由,自然整日里央求武则天,武则天捱不住这两个情郎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帮张昌期物色个官职。这一日早朝,吏部报雍州长史出缺,武则天马上想到了她答应情郎的事,便环顾众宰相,问道:“雍州长史出缺,谁人可以胜任?” 魏元忠出班奏道:“薛季昶可以胜任。” 这薛季昶原本就是雍州长史,现在是右台大夫,比起以前清贵了许多,却不及以前权重,魏元忠想让这位同僚好友再任雍州长史。天子老迈,变天在即,多掌握一些实权,将来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宰相之中,杨再思、苏味道、韦承庆、韦嗣立都与二张交情深厚,但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们事先并未得到二张授意,自然不会提名张昌期。 武则天知道不能指望宰相们举荐,便主动提起道:“薛季昶久任京城,朕另有重用。近来,岐州丞张昌期击退吐蕃来犯之敌,立下了战功,朕想让张昌期任雍州长史,众宰相以为如何?” 杨再思、苏味道等宰相这才明白武则天的意思,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魏元忠却又越众而出,高声道:“张昌期不可任雍州长史!”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魏相何出此言?” 魏元忠道:“张昌期年少无知,不谙地方政务。在岐州任上短短时日,更难谈得上什么历练。雍州乃帝京(雍州即京兆府,治设长安),政务繁冗,岂是张昌期可以胜任的?此人与薛季昶比较,优劣一看便知。” 本来,众宰相都有举荐官员的权利,现在杨再思、苏味道等人已经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只要武则天再坚持一下,这几位宰相一定出面帮腔,可武则天也知道张昌期无论是资历论、才干、声望都不胜任雍州长史之职。 武则天假公济私,便没了那么大的底气,被魏元忠一说,竟尔沉默不语起来。杨再思、苏味道等人都是老滑头,一看天子都没坚持,自然不会出面说话,万一张昌期在雍州任上出点什么事,他们作为举荐人也要承担责任的,此事竟不了了之。 二张听闻此事后,不禁勃然大怒,张昌宗拍案厉喝道:“这魏老儿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张家为难,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向比他稳重的张易之也被魏元忠惹恼了,大怒道:“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当真蹬鼻子上脸,以为我们张家人好欺负么?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老朽必定更加猖狂!”两兄弟一番商议,针对魏元忠的报复旋即展开。 p:大家元宵快乐!正月为元月,夜为宵,十五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故称元宵。源于中土的道教又称正月十五为上元节,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合称“三元”。按我国传统,在这一天,要赏月燃灯、共吃元宵,合家团聚、同庆佳节,其乐融融。大家别忘了常回家看看,与父母双关共度佳节哟。鉴于宾馆业务一定繁忙,有碰到熟人的可能,大家就不要去凑那个热闹啦。诚求月票、推荐票!本周的休息日放在明天。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一章 灞柳风雪起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飞扬着,仿佛隆冬时节的一场大雪。 然而,这场大雪之下,却是寒烟笼翠、岸柳新发,一派春日气象。 柳色如烟絮如雪,乃是长安八景之一,被称为“灞柳风雪”。 此情此景,美则美矣,却只宜远观。对于置身其中的人来说,却是不胜烦恼。 比如此刻正站在灞桥边的杨帆和薛怀义,一旁若香姑娘头戴“浅露”,对这纷纷扬扬的柳絮倒还没有什么感觉,杨帆和薛怀义就得眯着眼,说话也得格外小心,避免无孔不入的柳絮钻进嘴巴。 “我会叫人把薛师一路送抵扬州,然后在那里换乘大船出海。船只和人手都很可靠,薛师尽管放心。” 薛怀义笑道:“十七啊,如今的你还真是了得,没想到你和南洋、东瀛还有这么密切的来往。这支船队就是你的吧?洒家如今虽然住在京都,可日本各路诸侯对洒家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今后你的人若在东瀛遇到什么麻烦,就让他们到京都本原寺来找我!” 薛怀义几经坎坷,为人已不似当年般粗鄙,但是性情疏狂依旧,这番话说来当真是豪气干云。不过,他的狂傲一直都是有底气的,以前在中原有武则天给他撑腰,现如今在东瀛,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势力。 “多谢师傅。师娘,祝一路平安!” 杨帆又转向若香,微笑着向她欠身施礼。若香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比杨帆还小了许多,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所以杨帆礼数十分周到。若香向他按膝还了一礼,浅露下隐约看到一张极俏丽的笑靥。 “好啦好啊,咱们都是大男人,就不要来那些儿女情长的把戏了,走了走了,这就走了,洒家在东瀛等你来看我。” 薛怀义见弘一和弘六也要上前与杨帆告别。便用力摆了摆手,转身大踏步走上船去,若香立即亦步亦趋地随在他的身后。弘一和弘六对杨帆抱拳道:“保重!”便随着薛怀义快步上船。 不远处,日本遣唐执节使和大使、副使一齐向船上鞠躬施礼,还有几位日本僧侣也双手合什,薛怀义在船头站稳。双手抱拳,向他们行了一个罗圈揖。杨帆看着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街头卖艺。 可一个街头卖艺、兜售大力丸的下九流人物,能有薛怀义这般传奇经历的,古往今来还有哪个?就连杨帆想起来,都不由得感叹人生际遇之奇。 船帆升起。缆绳解开,大锚哗哗地绞上船去。隶属顺字门的大船缓缓离岸了,渭河两岸是绿油油的田畴,一片新绿的树木中间就是那条春水浩荡的大河,大河上白帆如一片新云,缓缓驶向遥远的天际…… 薛怀义的船离开灞上之后,杨帆就策马返回长安了。日本遣唐使的那些人没有与他同路,那些人对灞上烟柳的迷人景致似乎很有兴趣。送别小宝大师之后,他们就留连于灞上。欣赏起风景来。 杨帆派了人为他们伴游,又与他们约定来日饮宴的时间,便策马告辞了。这些人有的本来就是日本官员,有的学成归国后也必定能成为一方人物,都是杨帆今后用得上的人,自然要有所联系。 杨帆为了避免与隐宗发生利益冲突,所以把显宗的势力发展确定为东方和南方。杨帆在南方各州有雄厚的人脉基础,很容易就保证了他的势力渗透。东南沿海一带早就商船稠密,杨帆的师傅又是南海一方霸主,所以这条线上的建设也异常顺利。 至于东面,新罗往北已经被沈沐抢了先机,杨帆的主要目标就放在了扶桑。但他着手经营东瀛的时间比较晚,在那里的势力还很单薄,如今虽有了薛怀义的照拂,等于在日本有了一个最大的内应,但是和这些遣唐使保持密切的联系,将来他在东瀛的人脉才会更广泛,对他的势力发展也必定大有益处,这个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杨帆将到城门时,远方忽有一队人马策骑而来,奔跑甚速,道路上溅起一路轻尘,许多进城的百姓为此都避向道路两旁。 那队人马最前方有几个豪奴开路,到了城门前他们也不知与守门官说了几句什么,守门官就赶紧让人大开城门,搬开障碍,放那些人进城。城门开时,那群人堪堪赶到城门,几乎未做任何停留,便长驱直入。 杨帆从那群人中看到几张面孔有些眼熟,却大多叫不上名字,只隐约记的他们都是关中世家人物,其中只有一人杨帆记的很清楚,因为那人是杜文天的父亲,樊川杜氏家主杜敬亭。 眼见这些人物突然聚在一起且行色匆匆,杨帆不禁暗暗纳罕:“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杨帆回城后便派人去打探那些人的消息,自己则返回隆庆坊,沿朱雀大街一路行去,将欲折向隆庆坊时,路旁一座坊内忽又有数十骑骏马出来,马上的骑士大多头戴软脚幞头、身着襕袍,脚蹬乌皮**靴。 既然是这样的服色打扮,那么不是身着燕服的官员,就是有功名在身的士人了,眼见他们神色肃然,一路匆匆,没有一人说笑,不像是聚众出游的样子,便引起了杨帆的注意。杨帆一打量,在人群中又发现几张熟面孔,被众人簇拥于前的可不正是当朝肃政大臣,御史中丞宋璟么。 宋璟神色冷肃,目蕴怒火,杨帆一看心中便道:“一定出事了!” 没多久,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便送回了详细消息,果然出事了。 ※※※※※※※ 二张并不是善于隐忍的人,即便张易之也只是比张昌宗沉稳一些。两兄弟一俟决定向魏元忠发动反击,马上就开始着手实施了。 他们利用一切机会向武则天进谗言,他们说:魏元忠曾公开扬言,一旦太子继位,必先诛二张!他们说,魏元忠结纳私党,蛊惑他们说,天子老迈,不如早早投靠太子,以保富贵荣华…… 魏元忠的确是忠于太子的人,这一点从他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武则天都能感觉的出来。魏元忠也的确在拉帮结派,其实为官的哪有不结党立派的,越是重臣越是如此。 古往今来,不管是真正想做一番事业还是只为巩固个人权位,但凡挣扎于宦途的人,不管权位高低,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就连以孤臣自诩的来俊臣都有一班党羽。 真正达到孤臣境界,混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清流浊流、忠奸两道都敬而远之不愿结交的大概也就是大明朝的奇葩海瑞大人了。 只是后人习惯于把他欣赏的古人结党称为忠义同道,而厌憎的人物结党称为狼狈为奸,对天子来说,只要结党,就是他厌恶和警惕的,为了什么目的都不影响事情的性质。 魏元忠也的确说过一些抨击二张甚至对武则天不满的话,虽然他不会说的像二张告诉武则天的话一样露骨,但二张只是有所夸大,或者把魏元忠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给直接说破了,倒也不是捕风捉影,空口无凭。 因为这些原因,再加上晚年的武则天对两个情郎感情上的过度依赖与信任,她完全采信了二张的话,武则天由此产生了极大的愤怒,她认为这是对她的不敬,对她权威的挑战。而武则天对一切试图挑衅她权威的敌人,一贯的态度就是严厉打击,宁杀错,勿放过! 她自我反省的结果,认为群臣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她这几年太过宽容了,群臣已经对她失去敬畏,于是,她决定严惩魏元忠,杀一儆百。但她也知道,仅凭这些话,顶多判魏元忠一个出言无状,无法严惩一位宰相,于是她授意二张,要找出一个更严重的罪名。 既然决定立威,武则天就决定不惜一切手段了,二张心领神会,马上就炮制出了一个武则天一贯用以打击政敌的拿手武器:“谋反!魏元忠试图谋反。” 魏元忠的背后是当今太子,武则天不认为没有太子的授意,魏元忠就会如此肆无忌惮,所以她要严惩魏元忠,同时敲打一下太子,叫他安份些。二张刚刚炮制出魏元忠谋反的证据,武则天就下诏拘捕魏元忠。 这几年,太子身份确立,还政于李成为未来必然的事实,天子老迈,杀戮之心远不及当年,确实令朝臣从力量到胆量都恢复了一些元气,以前宰相们被捕,群臣也会努力营救,但他们采用的手段多是上书言事。 天子留中不发,群臣也不敢再有更多的诤言,可这一次武则天似乎捅了马蜂窝,群臣的反弹比以前要严重的多。朝堂上、奏疏上,文武百官利用一切手段,密集轰炸似的开始进谏,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求见皇帝。 武则天是真的老迈了,她的精力已不足以支撑她与群臣周旋,做针锋相对的斗争,如此种种,弄得武则天疲惫不堪,每天只有回到内宫,她才能够得到短暂的安宁。 群臣反击的火力如此凶猛,当然不能只靠他们自发的力量,这一次反弹力度如此之大,是因为幕后有人撑腰,但这个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相王,杨帆获悉事情全部经过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赶到杨府等着他了。 p:月入中旬,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二章 戒急用忍 正在杨家等着杨帆的这个人就是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早发觉群臣针对二张的举动,但她一直未予制止,目的是想利用群臣试探一下母皇如今的态度和可以容忍的底限,如果群臣攻讦二张成功那固然好,如果失败也不伤元气。 但是官场争斗哪有那么容易置身事外的,她被牵连其中却是二张所为。二张得到武则天的暗示之后,有恃无恐地给魏元忠编排了一个谋反的罪名,张易之灵机一动,顺手把司礼丞高戬也当成魏元忠的同谋加了进去,而高戬正是太平公主的门下。 太平公主自从开衙建府以来就不断扩张势力,二张也在迅速扩充势力,为了争夺一些官位,双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摩擦,太平公主又不像婉儿一般对二张多存忍让,因此双方早就有了积怨。 而且二张也清楚,太子和相王一向怯懦,只有这位太平公主才是李唐宗室的中流砥柱,只有把她扳倒才能让来自李唐一派的威胁彻底消失,所以他们把高戬划为魏元忠的同党,只要高戬罪名成立,他们就可以再发动一波攻击,把矛头指向太子和太平公主。 武则天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个权位不重的司礼丞,看到高戬的名字时,她还真以为高戬是魏元忠的党羽,所以一并下诏锁拿了。这一来却让太平公主勃然大怒,她若不能保住高戬,势必影响她正在扩充的势力,她又岂能置身事外。 因此一来。太平公主才成了此番群臣反击二张幕后的最大支持者和策划者。一听说魏元忠被捕,太平公主马上发动她的人进谏,同时去找她的两个哥哥商议对策,只要这两位兄长站出来表个态,忠于他们的势力必定会全力以赴。 到时候,即便强势如武则天也未必就敢让君权和臣权形成如此严重的对立,她已经太老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稳过渡,到时对魏元忠一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唯一的选择,高戬自然也可以转危为安。 谁料太子李显早就被他的母亲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出面。而且,他认为他现在已经是太子,武氏家族已经放弃角逐太子之位,二张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成为皇帝。他没什么好急的,只要耐心等几年,皇帝一定是他。因此李显不但不愿与太平公主一起出头,被太平公主说的急了,还发了一顿牢骚,言语之间对魏元忠颇多怨恚。埋怨他无事生非,活该受此教训。 太平公主对这位没担当的皇兄真是失望极了。无奈之下她又去找相王,相王倒是比太子多了几分血性,可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此事如果真能牵连到太子,对他说不定还会有意料之外的好事,太子自己都不出头,他何必多事? 太平公主在两位兄长那里一连碰了两颗钉子。当真有些心灰意冷。可她又不想就此放弃,只能继续发动自己一派的力量通过诤谏营救魏元忠和高戬。至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二张,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可以团结的最大力量就是太子和相王,太子和相王不愿出面,太子派和相王派就形不成合力,除了太平公主的人,就只有本属于太子派且与魏元忠有私交的那些大臣出面,太平能够联络的力量只剩下梁王了,可梁王会为他们出面吗? 这个问题的结果不问可知,所以太平公主根本没有尝试联络武三思。徬徨无计、心力憔悴之际,太平公主来了杨帆家。 太平并不知道杨帆掌握着一支极其雄厚的政治力量,这支力量的主体虽是世家和士子阶层,却可以透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向政坛施加巨大影响。她只是软弱无力的时候,本能地想在情郎这里得到一丝慰藉。 此时,奉宸监里,张氏兄弟也正紧张地商议着对策。他们事先没有预料到会引来群臣如此强烈的反弹,如果他们早知群臣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或许他们就不会把高戬列为谋反的同谋了。 而今,魏元忠和高戬在狱中完全否认强加给他们的一切罪名,如今的三法司已经没有周兴、来俊臣、索元礼那样的酷吏,三法司的官员们大多心向李唐,他们不会大刑逼供,甚至还默许狱吏们为魏元忠和高戬内外沟通声息。 魏元忠和高戬知道群臣正在奔走营救后,他们在狱中的态度更是坚决。武则天命三法司提审了几次,都没有拿到两人一句口供,魏元忠更是反戈一击,援引当年武则天在御前召见被来俊臣诬陷谋反的狄仁杰等七大臣,亲自询问案情的旧例,要求在御前与二张对质。“巧的很”,宋璟等朝臣也恰在此时进谏,要求廷辨,以明是非。 武则天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在廷上让举告一方与被告一方当众对质,以判明魏元忠和高戬是否有罪。随着身体的衰老和精力的衰退,武则天对朝堂的掌控力确实越来越差了,换作十年前,她怎会被朝臣们逼得这般“狼狈”。 自朝堂下来,武则天马上把此事告诉了二张,罪名是他们提供的,他们自然要负责提供证据。张易之和张昌宗一听就着了慌,他们的谋反罪名本就是捏造的,真要较真,哪有真凭实据。 两人密议一番,张易之道:“咱们必须得找个人证,有供词,有人证,才能定他们的罪!” 张昌宗松了口气,道:“这事儿好办,我让马韩出面做人证,叫他一口咬定魏元忠和高戬,就说亲耳听他们说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就成了?” 张易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糊涂!马韩是咱们奉宸监的人,让咱们的人出面做人证,你说天下人能心服口服么?” 张昌宗摸了摸下巴。迟疑道:“要不,咱们重金收买?坊间有许多亡命的泼皮,只要咱们出得起价钱,他们一定……” 张易之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一个泼皮,居然听见过当朝宰相说过什么,可能么?” 张昌宗瞪眼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说怎么办?” 张易之沉吟半晌。断然道:“张说!咱们让张说出面!” 张昌宗一怔,讶然道:“张说,他肯么?” 张说此时官居凤阁舍人,张说年及弱冠就高中进士,殿试廷策时,他的策对又被武则天评为第一。乃是当今世上有名的大才子。此人与高戬素有交情,要让他出面指认老友谋反,张昌宗不免有些含糊起来。 张易之却道:“正因为张说与高戬私交不错,再加上他官声素来卓著,由他出面指证的话,才能成为最有力的证据。” 张昌宗苦笑道:“这我知道。可是张说肯为咱们做人证吗?” 张易之道:“虽然张说与高戬有些私交,不过两人政见一向不合。我想……他们之间怕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张昌宗神色一动,急忙问道:“竟有此事?” 张易之点点头,道:“高戬曾经想引见张说与他一同拜入太平公主门下,可张说却不肯答应。后来更因坊间有关于太平蓄养高戬等人为面首的流言蜚语,张说便以此为由,疏远了太平。 我们编撰《三教珠英》时,张说出力甚巨。我也没有亏待了他,正因编撰《三教珠英》。他一个没什么背景后台的人才荣升凤阁舍人,这算是我于他的一段恩情吧?如今,我们只要许之以高官厚禄,他未必就不会为我们所动。” 张易之对张昌宗附耳私语道:“你去,先把他找来,到时候,我利诱,你威逼,咱们两个双管齐下,他若答应做人证,高官厚禄任他选择,他若不答应,那就断了他的前程,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张昌宗连连点头,随即就离开奉宸监,亲自邀请张说去了。 ※※※※※※※ 杨帆获悉当朝宰相被捕,这可是近几年来不曾发生过的大事,杨帆赶紧入宫了解详情。他有千骑将军的身份,出入宫闱比皇亲国戚们还要便利,很快就从婉儿那里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杨帆从宫里出来,刚刚回到府邸,莫玄飞就凑上来小声道:“阿郎,太平公主来了。” 莫玄飞知道自家主人与太平公主之间的暖昧,是以声音放得极小,杨帆一怔,低声问道:“她在哪里?” 莫玄飞向那花草繁盛处一指,杨帆会意,便转身往矮山上登去。一座红色五角小亭中,小蛮正陪着太平对坐聊天,亭边枝繁叶茂,碗口大的奇花沉甸甸地垂在她们身侧,两女却比鲜花还要娇丽。 看见杨帆自小径上分花拂柳地走来,小蛮马上盈盈起身,娇声唤道:“郎君。” 杨帆向她点点头,又对太平笑笑,拱手道:“殿下来了。” 小蛮向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郎君陪殿下小坐,奴家去准备酒菜。” 小蛮向太平告罪一声,便姗姗离去,杨帆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坐下,看看太平神色不愉,便笑了笑道:“怎么,因为高戬被抓的事不开心了?” 太平恨恨地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二张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件事,我绝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杨帆叹道:“说起来,魏相的性格也是太耿直了。既然对二张弹劾无效,天子维护之意明显,那就暂且隐忍嘛,何必把对二张的厌憎表现的那么明显,如果他们肯虚与委蛇,二张又怎会铤而走险?现在可好,二张只是丢了个小丑,他们却吃了大亏,真是不智。” 太平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这叫什么话!若非早知你的为人,只听你这番话,我还以为你是二张一边的呢。” 杨帆笑着安慰道:“好啦好啦,事已至此,你生气也于事无补,还是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吧。” 太平赌气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眼光放不长远!” 说到这里,她忽然察觉杨帆话中有话,不禁讶然抬眸,道:“眼光放长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帆此番进宫已经打听明白,想要杀一儆百的人就是武则天本人,二张只是一个执行者,这官司怎么打? 杨帆便道:“你呀,你以为什么人都敢胡乱诬陷他人谋反么?当初周兴、索元礼一班人敢动辄以此为理由铲除大臣,那是因为皇帝也需要他们这么做。至于来俊臣,那是疯狗一只,不可以常理来揣测了。你看二张像来俊臣一样疯么?” 太平公主何等慧黠,杨帆虽然说的含糊,太平公主却一听就懂,不禁失声叫道:“你是说,此事乃母皇授意?”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沉吟着道:“二张此番有备而来,你想救高戬,很难。” 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道:“难也得做,我能坐视不理么?” 杨帆道:“壮士解腕,该放手时一定要放手,不然,本该断一指的,你却要连手臂都葬送了,此智者不为之事!令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一时之气,来日才会有更有力的反击呀。” 太平公主扭过身去,默然不语。杨帆没有再说话,只想让她好好想想,谁知片刻之后,却隐隐听见抽泣的声音,杨帆急忙站起,走到她身边一看,只见太平泪水涟涟,不禁慌道:“令月,你这是干什么?” 太平泣声道:“人家欺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不替你的女人撑腰,却只会一味劝我罢手。你们……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的都只会明哲保身,难道这天下该让我一个女人来操心么?” 杨帆讶然道:“你们?” 太平负气地一挣他的肩膀,道:“人家两位兄长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是胆小鬼!” 杨帆恍然,轻轻揽过她的香肩,真情流露地道:“如果能够帮你,你以为我不肯么?经此一事,于你确实有所伤害,可宦途险恶,哪有一帆风顺的,如果有那意志不坚的,因为小小挫折便弃你而去另谋高就,你便把他笼络到门下又何堪重用。” 太平气苦地道:“那我就这么忍了?” 杨帆道:“忍了!忍得一时之气,方成长久之功!眼下看来,寻常罪名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们的。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有成功的可能。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忍!” 任是太平惊才绝艳,气傲心高,在杨帆面前也得伏低做小,听了杨帆这番话,太平思来想去,犹豫良久,终是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三章 取舍之间 张说从奉宸监里出来,心事重重的,就连御史中丞宋璟迎面走来他都没有看到,宋璟心生奇怪,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张说这才如梦初醒,赶紧站定,向宋璟施礼。宋璟看他神思恍惚,便道:“道济,你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张说强笑道:“承蒙中丞动问,张说无恙,只是……只是小感不适。”张说也无心多言,向宋璟客套几句,便拱拱手告辞离开了,宋璟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摇了摇头。 张说是编撰《三教珠英》的主要功臣,因此与二张建立了比较密切的联系,虽然这种联系主要是公务上的。今日张昌宗亲自邀请,张说很是惊讶,他可没有想到二张邀请,竟是这样的一个目的。 张说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做这个小人的,可是面对权势熏天的二张威逼利诱,张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张说没有什么雄厚的家世背景,他的父亲只做过一任洪洞县丞,他能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他出众的才学和自身的努力,如今他才三十出头,就已官拜凤阁舍人,前途可谓十分远大。 这也正是张说不愿意拉帮结派,不愿接受好友高戬引荐,投入太平门下的原因。他为人谨慎,不想在如今错综复杂、形势难明的情况下投入任何一派。他只要做好本分,不管谁登基,凭他良好的官声政绩、出类拔萃的才学本领以及清白的政治背景,都会得到重用。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场风波终于还是波及到了他的身上。张易之对他许下厚利。只要他答应做证,事成之后,保他一个侍郎之职,只要先到六部做一任实权在握的侍郎,他就有机会晋位宰相。 虽然张说对自己的仕途一直很有信心,可是对于宰相这个终极目标,他也不敢有太多奢望,在他估计,就算宦途一帆风顺。成为宰相也得是他六十岁以后的事,他至少还得奋斗三十年。张易之的承诺,把时间缩短了二十年。 这个条件的确动人,可若只是利诱,还是不能打动张说,张说不愿为此背上一个一生洗之不去的污点。可张昌宗同时还对他进行了一番威胁。如果他不肯照做,就贬他到岭南,终老于县丞任上。 就凭当今女帝对二张的宠溺,张说相信他们说得出做得到。张说不肯投入任何一派,的确令他地位超然,恰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后台撑腰,二张可以把他捧上天。也能一脚踩他下地狱。 正是因为这个威胁,张说才在软硬兼施之下答应二张,愿意为他们做证。但是刚一离开奉宸监,张说就清醒过来。他从小所受的儒家教育、君子之说,不容许他做出这种没有品格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看好二张的未来,如果从此绑在二张的战车上…… 然而不答应他们,眼下这一关就过不了。张说愁肠百结。着实难以取舍。没有人知道他与二张的这番密议,张说也不愿与人商量。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思来想去的,竟是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 次日没有早朝,武则天在长生院单独召集太子、相王、梁王及众宰相作为见证,让原被告当堂对质。满朝文武闻风而动,虽未奉诏,不能进入长生院,却都聚集在长生院外,翘首等待事情结果。 上殿以后,对于二张的指控,魏元忠和高戬自然还是一口否认,二张却言之凿凿,双方争执不下,姚崇越众而出,对武则天道:“陛下,二小所言,无人证、无物证,不足以判定宰相有罪!” 这句话本该由太子来说,可李显自从一上殿,就像只生了病的鹌鹑似的站在那儿,垂眉耷眼,一言不发。武则天淡淡地道:“可是朕听说,此案却有一位关键人证,足以证明元忠、高戬有罪!” 此言一出,殿上众官员和魏元忠、高戬都是一惊,武则天扬声道:“来人,宣凤阁舍人张说上殿!” 一时间殿上一片哗然,高戬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自己的挚交好友会出面作证陷害他。 上官婉儿急急向传旨太监递个眼色,传旨太监是小海,作为婉儿的心腹,他马上心领神会,走出长生院后,小海头不抬眼不睁,只管拉着长音儿漫声宣道:“皇帝有旨,宣凤阁舍人张说,上殿为张奉宸作证!” 如果小海只宣张说上殿,谁也不会明白宣他上殿何事,至少不会明白他是要替二张做证。可小海此言一出,候立殿外等候消息的满朝文武谁还不明白皇帝宣张说上殿是要做对魏元忠和高戬不利的证词? 早已候立仪门之内的张说被两个小内侍带了过来,经这一夜的心理折磨,张说神情异常憔悴,他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众文武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御史中丞宋璟突然抢上前去,拦在张说面前。 张说看见面前出现一双脚,他慢慢抬起头,见是宋璟,不由一怔,迟疑着拱手道:“宋中丞。” 宋璟目光灼灼,正色言道:“道济!为人名节最重,鬼神难欺啊!你万万不可党邪害正,自求苟免!宁可获罪流放,也能留芳千古。真若触怒天子,宋某愿叩阙力争,与你同死!道济,千秋功罪,如今都在你一念之间啦!” 张说听了宋璟这番话,脸色顿时一变。殿中侍御史张廷珪见状也振臂大呼道:“夫子之道不可须臾离,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济兄,一失足成千古恨呐,你可要好好思量!” 左史刘知几也高声大喝说:“道济,你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如今正是舍生取义时候,万万不可玷污青史,累及子孙啊!” 众文武都慷慨激昂地劝说起来,张说举步维艰,好似腿上拴了千斤重担。小海眼见众人劝的差不多了,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便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扬声制止道:“张舍人,请快些上殿吧,莫让天子久候。” 张说本就犹豫难决,不愿做那小人,再被众文武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一阵,只听得心头气血一阵翻腾,忽然间竟拿定了主意,他咬了咬牙,向众文武团团行了个罗圈揖,毅然举步向殿上走去。 张说走进长生院正殿,向武则天欠身道:“臣张说,见过陛下。” 武则天还未及说话,魏元忠已越前一步,厉声喝道:“张说,你想和二小联手,陷害我魏元忠吗?” 张说脸色一变,沉声反驳道:“魏公,你身为宰相,怎么能说出里巷小人的话来!” 一旁高戬犹自不敢置信,惊讶道:“道济兄,你……你真要为二小做伪证?” 高戬知道,只要张说今日作下伪证,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是以神色很是惨淡。 张昌宗兴高采烈地打断高戬的话道:“住口!你二人今为疑犯,怎么可以干扰证人证词。张舍人,你曾听见魏元忠和高戬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尽管当着圣人和众王、众宰相的面说出来,自有圣人替你做主!” 张说看了眼一脸惊怒的魏元忠和高戬,向武则天拱手道:“陛下,臣张说如今当着陛下、众王、众宰相面前,不敢不据实以答……” 张说深深吸了口气,把心一横,凛然高声道:“臣实未听闻魏公与高戬说过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此系二小逼我作伪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魏元忠和高戬固然喜形于色,张易之和张昌宗却是惊怒交加。慌乱之下,张昌宗脱口而出:“圣人,这张说……这张说与魏元忠乃是同谋,两人曾同谋造反,所以不敢举报。” 武则天心中恼火,暗自埋怨两个小情郎办事儿不够牢靠,就连找个人证都能当堂翻供,眼下不只二张,就连她也被弄得窘迫的很,一听张昌宗这话,赶紧自找台阶,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张昌宗只是信口一说,皇帝一问,他马上搜肠刮肚,蓦然想起一事,兴奋地道:“张说曾劝魏元忠做伊尹、周公。众所周知,伊尹曾经流放过他的君王太甲,周公曾经取代他的君王摄政,张说这不是怂恿魏元忠叛君造反么?” 武则天脸色一沉,对张说道:“张说,你可曾说过这番话。” 张说既然做出了选择,倒是迅速镇定下来,他不屑地瞟了二张一眼,对武则天道:“易之兄弟都是不读书的小人,只知伊、周故事,却不明其中道理。当初魏公升任三品(三品以上官着紫衣,有资格拜相),臣以郎官身份前往拜贺。 魏公对众宾客说‘无功受宠,不胜惭愧’。臣便说了一句:“魏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众所周知,伊尹、周公乃古之贤相,为臣至忠,天下共仰。陛下用宰相,不让他们效仿伊、周,那么该学谁呢?” p:月中了,求张票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四章 一意孤行 武则天听了张说的话不禁有些无言以对。周公的确代周王摄过政,可那是因为周王年幼;伊尹也的确流放过他的君主,可那是因为君王无道。待后来成王洗心革面,伊尹又还政给他了。 当然,今时今日即便君王无道,臣子这么做那也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了,可那是千年以前,千百年来,伊尹、周公早就被后人奉为为臣的典范,成为史上留名的贤相,据此怎能判定张说有罪。 张说既已和二张撕破了脸,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慨然道:“陛下,张易之曾对臣言,只要臣为他们做伪证,就保我出任侍郎,继而荐我为宰相。臣也明白,今日若附和魏公,一旦他罪名确立,张说也是罪不容诛。可臣实在不敢昧心诬证!” “你胡说!你……,圣人,臣冤枉,臣冤枉啊!张说为了替魏元忠脱罪,有意陷害微臣,请圣人为臣主持公道!” 张易之和张昌宗慌了神,连忙跪倒在武则天面前,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全盘否认,根本不承认与张说私下有过接触了。 杨再思和苏味道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装聋作哑,姚崇却挺身而出,大声道:“陛下,二张陷害宰相,此事非同小可,臣请陛下彻查此案!” 武则天见张说不但未能证明魏元忠有罪,反让二张成了陷害忠良的嫌犯,心中真是愤怒已极。她事先已得二张面奏,知道张说答应替他们做证的事。如今却出尔反而,令武则天厌憎之极。 武则天拍案而起,沉声道:“把魏元忠和高戬押回大牢,容后再审!” 姚崇急道:“陛下!” 武则天理也不理,拂袖又道:“张说是此案重要人证,一并拘押、待审!” 姚崇怒道:“陛下!今既不能证明魏相有罪,便应予以释放!” 武则天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只管返身离去。 姚崇脸色铁青。随即走出长生院,站在阶石上把发生在殿上的事情经过向群臣控诉了一遍,此事在文武百官之中立即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次日朝会,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当庭抗言:“陛下!魏元忠素以忠正著称,今二张以张说为证,张说却反证魏元忠无罪。如此情况,陛下就该开释忠臣,陛下依旧羁押魏相与高寺丞,连做证的张舍人都拘押了,如此不公岂不令天下失心?” 更有人言辞激烈,直指武则天本人:“陛下革命之初。不失为纳谏之主;暮年以来,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狱。里巷汹汹,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忠臣烈士,皆痛心于私室而缄口于公朝,盖畏易之兄弟之势,徒取死而无益。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加以小人专恣,刑赏颠倒。窃恐人心不安,别生他变,争锋于朱雀门内,问鼎于大明宫前,陛下将何以谢之?何以御之?” 武则天勃然大怒,呼来站殿将军,戟指怒喝道:“把他们拖出去,统统拖出去!” 朝会不欢而散,太平公主闻讯大喜,邀杨帆过府,兴致勃勃地对他道:“二郎,这一遭你可判断有误了,嘻嘻,二张欲以张说为证,如今反让他们乱了阵脚。满朝文武群情汹汹,正可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宫向母皇当面进谏,营救魏相与高寺丞出狱。” 杨帆在御前有婉儿为耳目,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武则天此刻的心态了,武则天当日廷前奏对之后,怒气冲冲回返后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张说,真反复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厌憎!” 什么叫反复小人?张说此前可没有当堂作供说过魏元忠和高戬的坏话,哪里来的反复?武则天这无意中的一句话,不但说明她事先知道二张收买张说伪造证言,而且对张说如今实话实说愤怒不已。 杨帆见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摇头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现在不是你赤膊上阵的时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听你的,人家早早出面,说不定早就救了人出来。如今你还要阻拦人家,眼下朝中局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我那两位胞兄在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岂不让忠臣寒心?” 杨帆正色道:“朝中局势如何,我当然看的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决定这件事的,最终是皇帝,而皇帝的心意如何,难道你不明白。张说当众作证,真相已然大白,天子为何不赦免魏相与高寺丞的罪名,反而把张说也押进监牢? 如果你贸然出面,触怒天子,被天子剥夺你开衙建府的权利,岂不是得不偿失?昔日勾践卧薪尝胆,作尽了小人,也不见越国臣属寒心离他而去,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还是太过热衷权利,不想放弃这个拉拢人心的机会?” 太平公主攸然变色,杨帆叹了口气,轻轻揽住她的身子,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三军主帅,岂能轻易涉险,冲锋陷阵。这样吧,你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内皇帝依旧没有做出决断,你便出面为魏相、高寺丞和张舍人求请。如果三天之内皇帝有所决断而对魏相不利,我答应你,与你共谋二张。” 太平公主沉吟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 武则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把几个当面诤谏的官员轰出了大殿,可群臣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前脚返回后宫,朝臣的奏章便一份接一份地跟了过来,抨击的言辞也一个比一个激烈,武则天罔视国法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些官员。 许多太子派、相王派的官员本来与魏元忠和张说、高戬没有私交。也没有接到太子或相王的授意,所以一直置身事外,这时也愤然加入了谏诤的队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直坚持的正义执念,还有一种兔死狐悲般的感怆。 年迈的武则天性情异常固执,面对群臣雪片般的上书武则天置若罔闻,只是下诏,令河内王武懿宗与众宰相共审此案。武懿宗是继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丘神绩之后有数的酷吏了,武则天希望他能取得突破,拿到有利于二张的证供。 可是。张昌宗上次一番谗言,害死了太子的一子一女,还害死了武承嗣的长子,更使得重病之中的武承嗣吐血而亡。这件事使武李两家的其他人感同身受,对二张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武懿宗虽然明白姑母的心意所在。却也不愿助二张之虐。 主审官都打酱油,审理自然没有任何结果,群臣的进谏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愈加激烈,眼见局势快要不可控制,武则天悍然绕过三法司,无视没有人证物证等任何证据的事。直接下旨干涉司法。 武则天以“出言无状、欺君犯上”为罪名,贬魏元忠为高要尉(今广东高要县)。至于高戬和张说,则作为魏元忠的从犯流放岭南。 上官婉儿从十四岁便侍奉在武则天身边,武则天一生中最辉煌的二十年,就是她作为太后的最后十年和作为皇帝的最初十年,这二十年里,婉儿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对她的作派最为了解。 如今武则天竟下达了这样一道旨意。就连深知她为人的上官婉儿都为之震惊。在窥个机会,把这道还未正式公布的旨意告知杨帆以后。婉儿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感慨地道:“陛下变了……” 杨帆望着她,婉儿幽幽地道:“以前,陛下不管要做什么事,就算她明知是冤枉了你,甚至就是要冤枉你,在律法上她总会做的无懈可击,可这一次,陛下做出了与法律完全相悖的决定。这是陛下一生中第一次……公开枉法!”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喟然道:“一个人年纪太大时,不只他的身体会衰老、精力会不济,就是他的智慧和思虑也会受到影响,更糟糕的是,很多老人还会性情大变,变的暴躁而固执,如果这个人只是一家之主,或者只是儿子多挨几句责骂,如果这个人是一国之主……” 杨帆慢慢绽开一个笑脸,轻声道:“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次,陛下无法通过三法司给魏元忠定罪,她只能绕过三法司,利用皇权强势压制,这说明……她对朝堂的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小了。” 杨帆抬眼望向昏黄的天际,悠然道:“太阳升起,总有落下的时候。这轮太阳,快落山了……” ※※※※※※※※ 杨帆从玄武门里刚一出来,任威就向他呶了呶嘴。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一辆翠幄清油车正静静地停在宽阔的街道对面那道淡黄色的宫墙下,沐浴在夕阳里。杨帆看见侍立于轻车左右的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便知道那是谁的车了,于是缓步走过去。 杨帆慢慢走到车前,车门无声地打开了,杨帆很自然地举步登车,车门在他身后关上,车子开始向外驶去。太平公主的侍卫人马簇拥着车子,任威等杨府侍卫则远远辍在后面。太平公主望着杨帆,花容惨淡地道:“二郎,你说对了。” 杨帆无声地一叹,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道:“你说过,你会帮我。”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我会帮你!”得到杨帆的承诺,太平眼中顿时溢起晶莹的泪花,她忽然扑到杨帆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杨帆轻抚着她柔滑的颈背,太平公主靠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感受着他的爱抚,泪水顺着眼角轻轻滚落。 自从母亲默许她涉足政坛后,她的权柄比以前重了,压力自然也比以前重了。一方面,她不能抢了太子哥哥的风头,一方面她又得努力承担起本应由太子承担起来的责任,当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没有人能够帮她分担,她的两个哥哥一次又一次的怯懦举动让她一次次失望,可她又得尽心竭力,辅佐她的皇兄,这使她缚手缚脚,常常感到有心无力。 这一次的政治危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二张对李唐势力的一次反击,真正的目标就是太子,可太子却鼠目寸光,不肯为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做丝毫努力,而相王却又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置身事外,太平公主又是疲惫又是伤心。 莫大先生端坐马上,随着太平的车驾缓缓而行,他知道在这场政治危机中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的表现让太平公主又大失所望了,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莫大先生漠然抬头看了看沐浴在夕阳下的宫阙飞檐,天边的晚霞正映着他的眸子,眸中有光芒闪烁,却没有一丝暖意。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五章 二张永不倒 魏元忠乃当朝宰相,年逾七十高龄,却再度遭到发配。这一次发配的地方更远,他被发配到广东去了,如果再远一点就到交趾了。 魏元忠一身布衣,金殿辞驾,愤然高声道:“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恐怕不能再到陛下了,陛下他日必有思念臣的时候。” 武则天余怒未息,听他这么说,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冷笑道:“朕为何思念于你。” 魏元忠白须飘飘,往武则天身旁侍立的张易之和张昌宗一指,大喝道:“此二小儿,他日必成陛下种下的祸根!介时,陛下方会想到老臣的好处!” 武则天脸色一变,张易之和张昌宗被魏元忠当庭指斥为奸佞,急忙伏于阙下,放声大哭起来,高呼冤枉。 魏元忠看他二人一脸丑态,更是怒不可遏,他向武则天拱了拱手,把大袖一拂,便昂然走出大殿,殿上众文武竟不约而同地向他深深一揖。有人更低声道:“魏公保重!”“魏公,一路顺风!” 金殿之上皆为君主的臣子,彼此之间不论职位高低,见面都不用施礼,而且严格一点讲,在皇帝面前,臣子互相称呼时都不应该使用敬语,也不应该互称官职,而应一概以姓名称呼。 可是此刻群臣竟在皇帝面前向魏元忠郑重施礼,甚至道一声“魏公保重”,分明是对皇帝不满已极,籍此发泄情绪。武则天将群臣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警惕,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 武则天的神思一阵恍惚,忽然记起了已经相继伏诛的周兴、索元礼、来俊臣、丘神绩那些人,不由暗自感慨起来:“他们才是真正忠心于朕的人啊,如果他们还在,群臣敢这么嚣张么?” 然而这时再想这些已经无济于事,武则天也清楚,她已来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培养几个得力的看门犬了。而且群臣胆气渐壮。也不仅仅是因为她身边失去了那几个得力的爪牙,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年纪已日薄西山。 她的老去是不可阻止的,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妇人还能再坐十年八年江山,即便是以前就依附于她的人这时也在找着退路、找着新的靠山,何况是那些虚与委蛇,一心以恢复李唐江山为己任的贰臣忠呢。 想到这里。武则天看着殿上群臣,一股厌恶油然而生。 “圣人,臣冤枉、臣冤枉啊!”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号啕,武则天定晴一看,二张还伏在案前大哭呢。 张易之和张昌宗刚一号啕,武则天就该唤他们起来了。只是武则天的确是年纪大了点儿,这种时候居然走神儿。缅怀起四大酷吏在朝时她说一不二、八面威风的模样。二张无奈,只得继续干嚎。 武则天听到哭嚎声,低头一看二张跪在面前捶胸顿足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抹暖意,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至少还有这两个小情郎,他们不仅与她朝夕相处、恩爱亲昵。在政治上也从不会与她做对。 武则天柔声道:“魏元忠已经走了,二卿快快请起。不要怕,朕怎会相信他的谗言呢。” ※※※※※※※ 当一个人年老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和小孩子相似的地方。尽管武则天已是高龄老妇,对于床笫之私的需求已经极少,但是她对张易之和张昌宗的依赖却越来越重。 张易之和张昌宗不用再在榻上侍候皮驰肉松、散发着老腐之气的那个老妇人,仅仅是陪伴她、慰藉她,二张心里也更容易接受,武则天感受到他们的情意,对他们更是须臾不愿稍离。 他们有时会坐在一起,讲着幼稚可笑的民间故事,婉儿惊奇地发现,这些连她也不屑一听的小故事,竟会逗得武则天哈哈大笑,发自内心的笑。有时候,张易之和张昌宗则会向她讲起发生在民间的一些趣闻,武则天更是听的津津有味。 她时常向二张讲起她童年的一些事情,尽管她现在常常遗忘一些事情,可是关于童年往事却莫名地记的清晰起来。 她翻来覆去的讲,就连婉儿对她童年的每段故事都耳熟能详了,更不要说天天厮守在她身边的二张了。可二张依旧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每一次都很认真地听着,仿佛是头一回听她说起这些故事。 对武则天来说,她的确是头一回讲起,她已经不记得或许就在昨天、甚至就在刚才已经对二张讲过一遍。讲着讲着,她就会依偎在张易之或张昌宗的怀中睡着,睡梦中的她显得特别安详,就像一个孩子。 婉儿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郎君说的是对的,这轮太阳,快要落山了…… 魏元忠和高戬、张说被流配岭南了,但群臣的愤怒并未因此而停止,樊川杜氏一直把二张看成害死杜文天的凶手,更是不遗余力地串联,通过世家庞大的人脉和财力,团结着一切力量,坚持不懈地给二张找着麻烦。 弹劾奏章不断地送往御前,武则天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无视。 她对奏章中提及的二张的种种罪名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但也没有据此对弹劾二张、挑衅她权威的人进行任何惩罚,不是她不想,而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旺盛的精力,身体的衰老使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种本不应该出现在强势如她的人身上的反应。 张易之一开始面对各种弹劾还有些惶恐不安,但是眼见武则天安之若素,张易之也渐渐养成了无视的习惯,他只是悄悄记下了每一个弹劾他的人的名字。隐忍着、等候着反击的机会。 武则天对张易之的“淡然”非常欣赏,有一天,她笑着对张易之说:“君子坦荡荡,面对群臣的挑衅与弹劾,五郎能淡然处之,可以无愧君子之名了。” 张易之谦逊而讨好地道:“易之不敢当君子之名,只是因为知道圣人会庇护我们,所以心安。” 张昌宗却道:“群臣不依不饶,人家好不郁闷。我兄弟二人并不曾与人为恶。为什么他们就是容不下我们呢。” “因为在臣子们的眼中,一个皇帝,只有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他才是一个好皇帝!” 武则天微笑着回答:“他们不是针对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朕这样的宠信。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可是他们容不下你,朕容得下你,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武则天说着孩子气的话,同时还做了一件孩子气的事,她拿过一份弹劾二张的奏疏,撕成碎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抛洒在地上。 做为皇帝,是不能把臣子的奏章撕毁的。因为那是昏君的象征,哪怕皇帝不耐烦看到某份奏章,也得把它归档存放,以示纳谏。已经掌握了天下至尊的仅力,只有身后之名可以在乎的武则天似乎已经把名声弃若敝履。 起居郎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件事,武则天看着他,只是淡淡地一笑。笑容充满讥诮与不屑,她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冲着起居郎,而是冲着满朝文武,她用这种近乎幼稚的举动,来发泄她的不满。 婉儿向小海递了个眼神儿,小海拂尘一摆,几个小黄门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跪在地上,捡拾着那天女散花般的碎片,希望还能把它们拼凑起来重新粘好,武则天没有制止他们,她只是不屑地一笑,偎在张易之的怀中,睡着了…… …… 并不是每一个大臣都有睿智长远的目光,也不是每一个大臣都能秉持圣人之道,天子对二张异乎寻常的宠信,还是令一些官员如逐臭之蝇,向二张摇尾示好、投效门下了。这其中有几个是手握实权的人物,如夏宫侍郎韦承庆、凤阁侍郎崔神庆…… 他们距拜相仅一步之遥,他们希望借助二张的势力,顺利进入政事堂。政事堂众宰相中,杨再思、苏味道等人一向与二张眉来眼去,自魏元忠被贬,姚崇已孤掌难鸣,为保住相位,避免反张势力在政事堂的最后一张席位也失去,姚崇也不得不改变做法,至少在表面上开始同二张亲近起来,这使得二张的声望更是甚嚣尘上。 武则天也在不断加强二张的势力,张昌宗除了邺国公的爵位、奉宸丞的文职,还兼着云麾将军之职,担任左千牛卫中郎将,控制了一支军队。而张易之则于国公和奉宸令的职权之外,兼任了司卫少卿之职,总理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二人不但掌握了一定的军权,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开始代替武则天处理大量政务,奏疏十之七八的批复,实则是出自他们二人之手。 天子怠政而授权于二张,这不仅惹恼了因为魏元忠遭贬谪而被激怒的大臣,就连太子、相王和武氏家族的代表梁王武三思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作为兼具武李两家背景的倒张急先锋太平公主,自然更是紧张。 “你不要急……” 渭水河畔,杨帆持着钓竿,看着鱼漂在粼粼的水面上轻轻颤动,对头戴浅露、款坐身旁,同样持着钓杆的太平公主道:“我已经着手布局了,旁的罪名扳不倒他们,那就给他们扣上谋反的罪名,不信他们依旧不倒!” 太平公主此时倒是清醒过来,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看阿母对他们的宠信程度,我担心就算是扣上谋反的罪名也扳不倒他们,那时……该怎么办呢?” 杨帆倏然一提钓竿,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便跃水而出,在草丛中挣扎弹跳起来。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六章 屡试不爽 太平公主对杨帆的承诺是无条件信任的,虽然她不知道杨帆拥有巨大的势力,但她相信杨帆的智慧和他办事的沉稳。这么多年来,杨帆走南闯北,着实做过几件大事,一直有勇有谋、处事练达,他既说已在着手准备,太平公主便捺下了性子。 杨帆确实已经着手布局了,他用的手段以前也用过类似的,虽然事情的目的不同、具体的手段也不同,但其基本套路不变:装神弄鬼,诱人犯错!这一招就像官场上一些为官手段,几百上千年下来,其实也就那么几招,但是应对上司与同僚,却永远奏效。 杨帆打听到张昌宗的母亲刘氏崇信道教,就派了一个叫李弘泰的人扮作道士,先到刘氏常去的道观里挂单,等刘氏上香时借机借近,一见面,李弘泰便故作惊讶地把刘氏夫人称为贵人。 刘氏夫人自然好奇,她本就迷信鬼神之说,向这道人一问,桩桩件件莫不奇准无比,这位诰命夫人登时就把这个李道人当成了活神仙。 有杨帆事先打听到的有关张家的各种消息,再加上李弘泰本人善于察颜观色,生就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巴,要忽悠刘氏一个妇人自然是易如反掌。刘氏夫人自己信了李道人,少不得要向来往密切的亲友宣传,很快就连张易之的母亲阿藏夫人也成了他的信徒。 张昌宗和张易之兄弟都很孝顺,隔三岔五就离开宫廷回家探望母亲。刘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百官弹劾儿子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些,如今有这么一位活神仙在身边,刘氏自然要让儿子拜见拜见,求活神仙指点迷津。 张昌宗本来还不太信的,但是那李弘泰给张昌宗起了几卦却无不灵验,许多发生在宫里的事情、甚至就发生在头一天,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传扬到外界的事情,李道人都一清二楚。而李道人预算他将要遇到的事情,十九也会发生,张昌宗自然态度大改,把这李弘泰当成道行高深的真人了。 李弘泰巧施手段,弄些障眼法儿充作法术糊弄这对母子。至于相术,宫里有婉儿策应。宫外有显宗的人侦伺与配合,李道人的相术自然也是没有不灵验的,渐渐的,张昌宗就对这李道人崇如神仙,一旦出宫,必定把他带在身边。 这年秋天。默啜把武延秀放回来了。 默啜拘押武延秀,本来是想着奇货可居。结果这武延秀并没起过什么作用,尤其是武承嗣死后,他这个被羁縻草原的儿子就更没人过问了。默啜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么一个废物,却对武周起不到任何挟制作用。 武则天迁都长安后,成功地瓦解了吐蕃和突厥的联手进攻,如今吐蕃王年幼,诸王子贼心不死。吐蕃内乱此起彼伏,根本无暇外顾。乌质勒成为突骑施汗后。又在默啜的背后不断捣蛋,默啜只靠机动兵力已经无法应付乌质勒的骚扰。 这种情况下,对中原他已无力扩张,默啜便及时调整了他的战略,决心以举国之力向西扩张。于是,尽管和亲未成,默啜还是主动同武周议盟,双方息兵罢战,从而调动南疆的大批军队西征,而武延秀就在这种背景下被释放回国了。 自古以来,但凡和亲,都是女方主动送亲,唯独武周与突厥和亲,居然让新郎官武延秀亲自迎亲至突厥汗庭,这已开了和亲史上的先河,结果武则天的这位侄孙还被默啜扣押,武则天卑躬屈膝陪着笑脸还被人掴一巴掌,当真颜面尽失。 如今武延秀回来了,等于是又提醒了别人一次,女皇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屈辱,武则天对这个侄孙的出现自然不喜,于是就以有负圣恩为名,把这个流落异乡达六年之久的侄孙贬了爵。 武延秀赴突厥迎亲前是淮阳郡王,归国后却被降为桓国公。这一来,却激起了武氏家族的愤慨。其实,武氏家族中一直以来武承嗣和武三思就争的厉害,而且在武承嗣重病之前,武承嗣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一直压着武三思,双方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但是武承嗣死后,这种内部纷争已不复存在,相反,因为二张的崛起和对武氏一族的压迫,武氏一族现在空前的团结,如今武延秀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作为武氏家族的代表武三思自然也脸上无光。 于是,为了替武氏家族争回一个颜面,武三思特意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为他这个滞留突厥六年重返故里的侄子接风洗尘。满朝文武都接到了梁王府的宴请函,这其中也包括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也是武三思一种变相的示威。 一家道观里,杨帆对一身道人打扮,恭立于自己面前的李弘泰吩咐道:“张易之比张昌宗精明多多,而且懂得轻重,恐怕会坏了咱们的好事,不能让他参与其会,得想办法把他支开。” 李弘泰想了想,建议道:“张易之此人至孝,属下可以通过阿藏夫人把张易之牵制住。只要听说阿藏夫人有事,张易之绝不会赴梁王之宴的。” 杨帆颔首道:“这样最好,你在宴上公开露面后,马上借故消失吧。切记,不可令二张因此生疑。” 李弘泰微微一笑,欠身答道:“属下明白!属下赴宴之后,就说要往昆仑山去寻访几位道友,需要三年五载才能回来,刘氏夫人对属下一向奉若神明,绝不会生疑的。” 杨帆点了点头,轻轻笑了。 武氏家族为武延秀举办的接风宴就设在梁王府。梁王武三思此举,颇有一种武氏大家长关爱子侄的风范。倒是因此赢得了许多武承嗣旧部的感激与认同。 除了大年初一进宫陛见天子,恐怕再也没有什么宴会比梁王府今天这场宴会规模更大也更隆重的了。武氏家族及依附于武氏家族的官员自然要来,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这三支李唐势力的官员也纷纷赶到。 原因无他,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是二张。这时自然要为武氏站脚助威。不过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这三个人没有亲自赶来,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只是叫人送了一份厚礼,使家中晚辈代为赴宴。 二张一派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来,这是一种立场,但二张本人却是要来的。他们本人赴宴不代表向武氏低头,反而是对武氏的一种示威 杨帆策马来到梁王府门前,一勒马缰,抬头看着门楣上“梁王府”三个赫然的大字,这儿他还是他头一回来。 梁王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权贵川流不息。杨帆翻身下马,举步向大门走去,门口站着梁王府的两个管家,在那儿不断向里边高声唱着来客的名姓,不同身份的客人自有相应的主人出来迎接。 杨帆走到门前,拾阶而上。一个梁王府管事刚要询问他的名姓官身,忽然双眼一亮。便绕过他,急步向他身后迎去,同时高声唱道:“河内王驾到……” 武懿宗哈哈大笑,傲然道:“去,迎你的客人去。本王是自家人,无需王兄出迎。” 武懿宗说着就举步登门,刚刚赶到府门前的一些达官贵人纷纷向他拱手问好。武懿宗矜持地点着头,杨帆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武懿宗,武懿宗一见杨帆脸色顿时一变,笑容也消失了。 杨帆向武懿宗拱了拱手,他本来就比武懿宗高了一头,如今又比武懿宗站高了一阶,武懿宗只能仰着头看他,这令武懿宗更感不悦,他冷哼一声,把袖子用力一甩,目不斜视地从杨帆身旁走进梁王府。 杨帆既不愠也不恼,回过身来对那管家道:“千骑忠武将军杨帆,迎邀赴宴。”说着把请柬递给那位管家。 那位管家不曾见过杨帆,只看武懿宗对杨帆神色不善,不禁对他的身份暗暗好奇,杨帆自报姓名,把那管家吓了一跳,心道:“原来此人就是睡过我武家儿媳,打过我武家王爷,依旧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那个人。” 安定王武攸暨的媳妇都给人睡了,居然一直安之若素;河内王武攸暨被此人率军冲营,吓得窜上树去,见了他的面居然只是冷冷一哼,到如今人家居然还成了梁王殿下的座上客,那管家自然不敢给他颜色看。 管家验过请柬,向门内高呼道:“千骑忠武将军杨帆……到!” 武三思的长子、次子皆已成亲另有府邸,三子崇烈、四子崇为、五子崇操因为尚未成年还住在梁王府,一听是千骑将军到了,年纪最小的武崇操便整整衣冠举步迎出门去。 杨帆一见梁王府小王子迎出来,正要拱手致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惊呼喧哗,杨帆讶然一扭头,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梁府门前,武崇训站在车前,正伸出手臂,搀着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人儿下来。 武崇训搀着的美丽少妇自然是李裹儿,杨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转身就想先进府去。他很不喜欢安乐的为人,但是更不想和她做口舌之争,而这个女人令人生厌的毛病里恰恰就有一条是不分场合纠缠不清。 但他一眼看到李裹儿的装扮,不由一惊,身子也停下来。 李裹儿款款下车,身上那条裙子随着她袅袅动人的步态在阳光下辉映出七彩的霞光,霞光潋滟,倏紫倏红,纷呈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这样一条羽裙,本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是穿在这样一个国色天姿的女人身上。 杨帆看到的第一眼,心中便生疑问:“奇怪!我家那条羽裙,怎么穿在她的身上?” 杨帆定睛再看,这才发现有些不同,他府上那件条单丝碧罗百鸟笼裙不仅是用百鸟羽毛织成,而且还用各色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最小的鸟儿图案仅有指甲大小,却眉眼五官羽足俱全。 那件羽裙难得,一是衣料难得,没有一年半载功夫,难以采集齐全百鸟羽毛,二是织工难得,要将那百鸟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织就,比绣龙袍还难,更非一两年的细致功夫不可,可李裹儿所穿这条羽裙用料虽与杨府那条相同,却没有那么复杂的百鸟图案。 李裹儿这时也看到了杨帆,她把尖尖的下巴一翘,细长的柳眉一挑,精致的脸蛋上顿时透出一抹得意的妖娆。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七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延崇训是武三思的长子,照理说今天他该比客人们来的都早,可是因为安乐梳妆打扮的时间太久了点,所以才姗姗来迟。 安乐提着裙裾,在众人注视之下袅袅婷婷风姿万千地走上石阶,向杨帆投以一个挑衅的眼神,便又摇曳生姿地向前走去。 武崇训对杨帆倒没有什么成见,一直以来他对杨帆的警惕和敌意,都缘于他最心爱的女人似乎对杨帆有点特别,但是自从杨帆上次在东市扫了安乐的颜面,安乐每每提起杨帆时都是咬牙切齿咒骂不已,武崇训因之反而对杨帆有了几分好感。 他向杨帆微笑着点点头,便举步追上了妻子。 武崇操一见他们,连忙施礼道:“大哥、嫂嫂。” 武崇训“嗯”了一声道:“你去照顾客人吧,为兄陪你嫂嫂先去见过父亲大人。” 武崇操答应一声,这才迎向杨帆。 杨帆这种官员若是放在地方上,与一州太守也可以平起平坐,但是在高官显贵多如狗的京城里面却又算不上什么了。如今满堂权贵,杨帆置身期间一点也不显眼。 今日受邀而来的武官本就不多,与杨帆相识且有交情的人更少,杨帆也乐得清闲,独自一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几上,冷眼旁观那些打躬作揖互相问候的权臣显贵。 “喂!”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女孩儿的清脆声音,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袭鹅黄衣裙、衬得花娇柳妍的李持盈笑嘻嘻地从一根廊柱后面闪出来,向他扮个鬼脸道:“杨大将军,你怎么这么闲呀。” 杨帆见是这位“小故人”,也不禁笑起来,道:“你这小讨债鬼,今日也来赴宴啦。” 李持盈向他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颊上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她不服气地道:“讨厌。谁跟你讨债啦,有本事你当初不答应人家啊,你不答应,人家还能缠着你不成?” 杨帆揶揄地道:“就的是啊,杨某答应帮某位姑娘的忙,不是因为某位姑娘抱着杨某的大腿。跪在地上哭鼻子,还拉了一大帮姐妹们陪跪,而是杨某上赶着要求帮忙,实在不关那位姑娘的事儿。” 李持盈辩白道:“才没有抱你大腿,人家是扯着你的衣襟!” 这话一出口,她也发觉先前讲没有缠着人家的话有些不讲道理了。不由小脸一红,娇嗔地白了杨帆一眼。搂着鹅黄宫裙在他身边坐下,歪着头又想了想,认真地道:“好吧,人家承情,这件事……真要谢谢你啦。” 杨帆哈哈大笑,对这小丫头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便和声悦色地问道:“你那些姐妹们呢。怎么没跟她们在一起?” 李持盈撅着小嘴道:“她们呀,都围着裹儿姐姐看她的新裙子呢。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还说什么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少钱,想了多少办法,才买到这件裙子,人家想摸一摸她都不舍得,哼!人家才不稀罕了。” 李持盈虽这么说着,可是看她眼神儿,还是极为羡慕的,女人对美丽的衣服,抵抗力实在有限。杨帆看她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复又想起李裹儿在后宅炫耀的模样,眉头便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李持盈虽然年纪不大,却甚有眼色,她迅速捕捉到杨帆眼中一闪即逝的厌恶,忍不住问道:“杨大将军,你很讨厌裹儿姐姐么?” 杨帆淡淡地道:“讨厌却也谈不上,只是……不喜欢她的为人。” 李持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人家也不喜欢她。” “哦?” 杨帆扭头瞟了她一眼,笑问道:“又是你三哥告诉你的?” 李持盈不服气地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吗?我是……反正我就觉得她这人不好。” 杨帆转过头,随意地扫视着越来越多的宾客,悠悠说道:“这种话呢,你最好藏在自己的心里面,不要随便跟人家说。如果只是你和你堂姐之间的矛盾也就罢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太子和令尊之间的不和。” “嗯!” 李持盈甜甜地一笑,用力地点头道:“人家才不傻呢,当然不会大嘴巴,逮着谁和谁说啦。你放心吧,你看人家像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么,这不是因为是你,这才和你说么。” 杨帆笑起来,逗她道:“因为是我就可以说了?这么说,咱们两个还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呢。” 李持盈年纪太小,比杨帆的女儿也大不了两岁,杨帆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晚辈逗弄,心中丝毫没有想到男女间事。同样的,小小年纪的李持盈情窦未开,对杨帆也没有一星半点男女间的感觉,她只是喜欢跟杨帆说话,还对杨帆有着小小的崇拜。 李持盈向杨帆调皮地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道:“那是,你可不要了,人家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的。” 杨帆好奇心起,正想问她自己有什么秘密,梁王府负责迎客的大管家突然用高亢的声调宣唱道:“邺国公大驾光临!” 今日武家宅子里放眼望去,光是王爷就有二三十个,可是论起名声地位,他们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了这位邺国公,庭院中的客人们顿时一静,片刻功夫,就见武三思、武懿宗等武家长辈急急从厅上迎了出来。 众宾客们也自然而然地随在他们身后向外迎去,李持盈见状把小嘴一撅,悻悻地道:“真是这群马屁精!”然后把眼神儿一乜,睨着杨帆道:“喂!你要不要也去拍拍那位邺国公的马屁呀。” 杨帆把胸一挺,傲然道:“大丈夫存身立世。安能为五斗米折腰?不去!” 李持盈顿时笑靥如花,冲他翘起大拇指,赞道:“好样的!本姑娘刮目相看的男人,就该与众不同。” 杨帆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不过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咱们不去相迎也就罢了,大剌剌地坐在这儿。却是一定会引人注意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 李持盈“噗哧”一笑,嗔道:“你呀,真虚伪!” 嘴里说着,她却飞快地跳起身来,像是在做游戏似的。兴趣盎然地道:“咱们走!” ※※※※※※※※ 今日这场接风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本宅主人武三思和最尊贵的客人张昌宗,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自突厥归来的武延秀。 武延秀能在众多的武氏子侄中被武则天钦点为和亲人选,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在武氏诸子之中,武延秀貌相最为俊美,身高颀长、风度翩跹。六年的草原生活更是锤炼了他的身体,使他变得强魄健壮。 厅堂上。许多达官贵人向武延秀问起在他草原上这几年的生活,尤其是那些贵妇人,好奇之心最浓,武延秀绘声缓色地向他们讲述着自己在草原上的种种经历与见闻,只听得这些并不熟悉突厥情况的贵人们时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武延秀虽然是作为人质被默啜扣押的,但是默啜并没有虐待他,而且在大草原上也不用担心他能逃走。所以他平时都是随汗帐部落一起游牧、迁徙,生活与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六年里。武延秀学会了突厥语,学会了许多当地的民谣,还学了一身突厥舞蹈,包括如今在中原宫廷和民间都极为流行的胡旋舞。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做囚犯,不如说是一场探险,自然很是满足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好奇心。 张昌宗的身边坐着一位灰袍道人,道人面前案上是素菜,这位道人自顾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不管是武延秀讲起草原上的遭遇,还是旁人插话询问、惊呼感叹,他都置若罔闻,与这厅上喧嚷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道人是张昌宗带来的,引见给武三思的时候,张昌宗把这位道人的本领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无,显然是甚为器重。不过武三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心中丝毫不信,而且有些敬而远之。 武承嗣曾经设计让一个道人蛊惑刘思礼、纂连耀谋反,从而诱使武则天重新启用了来俊臣,让这个酷吏为武周朝的酷吏政治,上演了最后一次疯狂。 武三思虽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武承嗣的设计,但是自从那次事件以后,武三思对这些江湖术士却是敬而远之了。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时牵连了大批官员,武三思更是深以为戒。 张昌宗喝着酒,听武延秀说他精通胡旋舞,突然打断他的话,笑道:“桓国公从突厥人那儿学过胡旋么?张某也是练过胡旋的,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桓国公的胡旋舞既是学自突厥,想必原汁原味了,可否当庭舞上一曲,让张某看看眼界?” 武延秀一怔,一时没有做答。 这个年代,达官贵人酒兴所至,下场歌舞实属常事,狄仁杰那胖老头儿喝高兴了的时候也会牵着长须下场,在同僚和子侄晚辈们面前扭扭屁股,丝毫不介意他的宰相身份。 当初太上皇李渊更曾在殿上亲自弹起琵琶,皇帝李世民则下场,在百官面前载歌载舞,时下风气如此,所以张昌宗邀请武延秀跳舞,根本无关彼此地位高低,也不存在把对方视作舞伎戏子,存心侮辱戏弄的意思。 但武延秀这胡旋舞是如何学来的?是他和亲突厥,却被人家扣留了六年,在作为囚犯的六年岁月里学来的本事。如今张昌宗让他以胡旋舞娱乐大众,不免有揭人疮疤的嫌疑。 武延秀被扣押在突厥时,二张还不曾受到武则天的宠爱,武延秀刚刚还朝,自然不知道张昌宗权柄地位如何贵重,但是从这满堂宾客对张昌宗的态度,从满堂权贵里唯独这位貌美少年可与梁王并肩而座的架势,他也知道此人地位尊贵,所以不好贸然拒绝。 正犹豫间,忽然有个极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安乐也最喜欢胡旋舞,堂兄既然擅舞胡旋,何妨当庭为大家舞上一曲呢,安乐也想借机观摩一番,揣摩领悟一下这最正宗的胡旋舞呢。”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八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武延秀闪目一看,正是方才刚刚认识的安乐公主,目中异采顿时一闪。 方才武崇训携妻子拜见这位自突厥归来的这位堂兄,武延秀一见安乐的无双容色,登时惊为天人,心旌摇动,便有些把持不定了。好在他还记得安乐贵为公主,而且是叔父武三思的长儿媳,才不敢有丝毫逾礼的想法。 可是武延秀不敢想,安乐却敢做。安乐一见武延秀容颜俊美,身体健硕,不免就有些春心荡漾了。 自从上次她与杜文天苟合,被丈夫捉奸在床之后,虽然武崇训爱她至深,甚至不敢因为这种无法容忍之事而对她有片言只语的指责,偷偷地忍了这口腌臜气,但是此后却对她接触外人防范愈严。 安乐本人根本不知贞操为何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为男人轻解罗裙,甚至不在乎老少美丑;为了满足她的征服欲,对那些不肯对她假以辞色她又有些兴趣的男人,她也乐于奉献**。 于此之外,她更喜欢品尝不同的男人,享受偷情的刺激,这样一个荡妇,哪怕武崇训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与她如何的和谐美满,也照旧阻止不了她勾三搭四、猎奇放纵的心思,更何况武崇训在她面前一向卑躬屈膝,反令安乐生厌了。 安乐这段日子因为武崇训的防范,久不偷食,也是忍的久了,乍见这位堂兄貌美体壮,不免勾起了一丝绮念。是以攀谈之际,背着丈夫不时向他暗送秋波,武延秀瞧在眼里,不免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已察觉到,这个弟媳裙带甚松,不是什么冰清玉洁谨守妇道的好女人,对如此尤物,不免也就有些想入非非,盼着有机会能一亲芳泽了。如今安乐也说要观舞。武延秀色授魂消,登时便想答应下来。 他方才不想答应张昌宗,是因为此举有自揭疮疤供人取乐之嫌,如今有心仪的美人儿故作小儿女的娇憨之态央他教舞,武延秀还可借此免去尴尬,自是欣然应允。武延秀对安乐颔首一笑。朗声道:“公主过奖,既然如此,那延秀便舞上一曲,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今日宾客甚多,除了首席的武三思和张昌宗。大家都散座分食,没有排列序次。为了方便招呼客人。武姓诸王都散座在各席中间,以使就近招呼客人,客人们自然更精确不必按照上下尊卑排列了。 今日武三思大宴宾客,跟杨帆也打过招呼,梁王既然打了招呼,他就不能不来,可他不愿表现的和武家人过于亲近。因为这个便利。他刻意挑了个靠后的位置,身后就是一根巨大厅柱。背倚圆柱,悠然自饮,还能将满堂上下一览无余,倒也悠闲自在。 “喂!你会不会跳胡旋啊?” 耳畔忽然传来那熟悉的秩嫩童音,杨帆没有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又是相王府的那个李十娘。杨帆听着激动人心的羯鼓声,看着一身胡服、载歌载舞的武延秀,回答道:“我可不会。” 李持盈开心起来,道:“哈!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呀,我都会跳胡旋舞呢。” 杨帆扭头看了她一眼,赫然发现李持盈已经换了一身男人衣服,像个眉清目秀的小书僮似的蹲在他身边。杨帆讶然道:“你不陪你的姐妹们在后宅里就坐,怎么这副打扮就跑出来了?” “要你管?我爹都没说我呢!”李持盈向他皱了皱鼻子,又向前一呶嘴道:“你瞧,安乐不也坐在前厅么?” 这小丫头倒是有些心气儿,杨帆好笑地道:“安乐已经嫁了人,你可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李持盈笑嘻嘻地道:“错了错了,人家是小姑娘,还没长成大姑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时厅上忽然传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却是武延秀舞蹈已毕,以一个难度极高的急旋动作金鸡独立稳稳站住,安乐公主带头鼓掌喝彩,娇声叫好,一旁武崇训又沉下了脸,却不敢多说半句。 张昌宗满脸不屑,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巴掌,对一旁的李道人懒洋洋地道:“道长以为,桓国公这曲胡旋跳的怎么样啊?” 李道人头也不抬,慢慢悠悠地道:“贫道只懂得看相,不懂得舞蹈。” 武延秀见安乐公主鼓掌热烈,不禁向她一笑,忽然听见这道人的言语,顿时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丢了颜面,心中极是不悦,便呛声道:“想不到道长还有这般本领,不知本国公面相如何啊?” 李道人这才抬起眼睛,上下看他两眼,慢吞吞地道:“双耳无轮,眉低压眼,一劫方去,一劫又来。” 武延秀一怔,脸上泛起怒色,强自按捺道:“这位道人,请你把话说清楚些,何谓一劫方去,一劫又来。” 李弘泰根本就是奉杨帆所命来给张昌宗埋坑的,他也不介意帮张昌宗多得罪几个人,反而今日宴后他就要一走了之,有多少烂帐最后都得记在张昌宗身上,李弘泰哈哈一笑,大声道:“施主前一劫已经应了,乃是拘身,这后一劫,自然就是拘命了。” 武延秀大怒,踏前两步,喝道:“你这牛鼻子,说个清楚,本国公有何大劫,何时毙命!” 李弘泰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武延秀怒极,跃跃欲试的就要扑上去,张昌宗却是身形一正,双眼威胁地眯了起来。 安乐公主见状,忽地格格一笑,轻拍玉掌,昵声道:“道长相的真好,相的真灵呢。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堂兄,你再活个七八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死,到时候你要不要赞一声道人灵验呢?” 安乐这样一说,厅上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声。 安乐又向李弘泰嫣然一笑,婉媚地道:“请教道长,不知本公主面相的又如何呢?” 这安乐诚心戏弄,不但声音娇滴滴的,而且媚意盎然,她那声音听在许多男人心中,就像一根羽毛搔到了心上似的痒的不得了,再看她这般妩媚的模样,更是令人失神,武崇训见她又卖弄风骚,气的脸都黑了,武三思眼见儿媳露出风流之态,也不禁沉下了脸色。 李弘泰与安乐公主的眼神一碰,心中也是一荡,赶紧垂下目光,心中暗道:“这女人当真厉害,怕不是什么九尾狐狸精转世吧,怎么一身媚力。” 李弘泰垂着眼皮,脸上始终是一副七情不动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倒觉得这位道人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起码他这道心够坚定。李弘泰垂着眼睛道:“这位女施主眼若秋水,色似桃花,蛇腰蜂目,半笑含情。” 安乐不明就里,只听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赞美自己无双美貌,不禁喜孜孜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弘泰嘴角微微一抽,依旧淡淡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帆耳畔倏地传出一阵“咕咕咕”的低笑声,杨帆扭头一看,就见李持盈捂着嘴巴,笑的身子直颤,好像一只快乐的小母鸡,不禁讶然道:“你笑什么?” 李持盈肩头耸动,又偷笑了半晌,这才附到杨帆耳边,小声道:“那道人不是好人,他暗讽安乐不守妇道、风流淫邪呢,却欺负人家听不懂。” 杨帆对相术判语也是一窍不通,一听李持盈这么说,不禁惊奇地道:“你怎么听的懂?” 李持盈把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道:“人家可是自幼向道,正儿八经看过一些道家典藏的。” 武三思听这道人当众夸奖儿媳美貌无双,愈发觉得不成体统,只好咳嗽一声,转移众人视线道:“这位道长能蒙邺国公如此看重,定是有些道行的,却不知,我们邺国公的面相在道长眼中,又是怎么看的呢?” 李弘泰稽首道:“邺国公有天子之相,贵不可言!” 这句话顿时令众人目瞪口呆,这道人是张昌宗的食客,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要夸奖夸姿态主家,不过张昌宗年及弱冠便成了国公,荣华富贵、贵不可言,大家都清楚,还用得着他相面?他想说出点新意来怕也不容易,谁知道他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张昌宗有帝王相?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武三思先是一惊,既而大喜。他曾和武承嗣联手对付阻碍姑母登基称帝的那些李唐忠臣,又曾为了争皇储与武承嗣斗了大半辈子,岂能没有这点心机。 武三思立即哈哈大笑,仿佛这只是酒席筵上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似的,打趣张昌宗道:“邺国公,你门下的这位食客为了讨你欢心,可是不遗余力啊,哈哈哈。” 赴宴的许多大臣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迅速敛去惊讶,嘻嘻哈哈一番,仿佛并未把这话听在心里。如果大家多惊讶一阵儿,或许张昌宗可能提高点警觉,可众人这么嘻嘻哈哈一说,他也觉得这句话无所谓了。 张昌宗接着李弘泰的话,打个哈哈道:“道长这可夸得大了,如果本国公是天子,那道长你不就是我的国师吗,哈哈哈……” 李弘泰微微一笑,稽首不语。人群后面,杨帆也是微微一笑,举起杯来,望空一举,自饮一杯。 p:即将进入下旬,向诸友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七十九章 集矢攒攻 在武三思为武延秀举办的接风宴上,李弘泰公然声称张昌宗有天子相,而面对武三思等人不以为然的笑闹,一向没有政治觉悟的张昌宗居然没有提起丝毫警惕。 他回到宫里之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向任何人提起,而当日赴武三思之宴的又没有二张一派的党羽,以致于此事过了足足十来天的功夫也没有人提起。张昌宗赴宴的第三天,李道长就离开长安,打点行装去昆仑山拜访几位修真的道友去了。 杨帆制造了一个机会,但他不会让自己的人去冲锋陷阵,他知道既然已经给人提供了机会,就一定会有人忍耐不住跳出来。 宰相姚崇府上。 自从魏元忠被贬谪岭南,姚崇就成了这些忠臣义士理所当然的领袖。在二张面前频频示好、似已服软低头的姚崇一脸冷峻地坐在上首,接着依次是御史中丞宋璟、凤阁侍郎崔玄晖、司刑少卿桓彦范、大理丞封全祯、监察御史马怀素等一众大臣。 姚崇环顾群僚,神色冷峻,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着:“自皇储已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虑,今所忧者,唯在二张恃宠用事,广结党羽,长此以往,必成朝廷大患,是以我等才集矢于二张。 上一次,我们的准备可谓十分充分了,可恨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这等重罪,天子仍然包庇。如今张昌宗狂妄,竟在人前公然接受‘天子相’之恭维。此无疑于谋反。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必蹈其隙而以法绳之!” 司刑少卿桓彦范愤然道:“张昌宗受人恭维有天子之相,竟坦然受之,此为不臣。而梁王武三思当时就在宴上,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如今已经半个月了,却对此事不作任何反应!” 凤阁侍郎崔玄晖晒然道:“武三思已无缘于皇位,他虽敌视二张。但知我耿忠之臣必有动作,他自然不会做这出头鸟!” 宋璟双拳紧握,厉声道:“他不做,我来做,此番有进无退,唯死而已!” 就在众人议事的第二天。许州士子杨元嗣于通衢大街、闹市繁华所在大肆张贴告示,控告张昌宗谋反,被带兵巡视街头的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当众擒获,一经讯问,获悉此人跟皇家还沾亲带故。 原来这杨元嗣是东平王李续的外孙。东平王李续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孙子,纪王李慎的长子。李慎有七子。其中李续和李秀两子最为杰出。武则天在登基称帝前大肆屠杀李唐宗室,李续这一房也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 杨元嗣因为不是东平王一房的李氏直系子孙。而且他还是弘农杨氏子弟,和武则天的母亲是同一家族,这才幸免于难。一俟得知杨元嗣的身份,武懿宗马上以举告人身份特殊,且被举告人身份同样特殊为由,把人犯和缴获的揭贴转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接到这桩案子,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审理。拿到杨元嗣的口供之后,马上形成奏章。由御史中丞宋璟加印,呈报尚书省,尚书省加印,又报门下省,门下省加印又送政事台,宰相姚崇恰于今日在宫中坐值,一见奏章马上附白署名,送抵上官婉儿处。 从杨元嗣在长安街头张贴告示,宣扬张昌宗大逆不道,到上官婉儿持着这份奏章出现在武则天面前, 中间经过了金吾卫、御史台、尚书省、门下省、政事台,可全部过程,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 这期间涉及的这些衙门包括受武氏家族控制的金吾卫,忠于太子的御史台,附庸相王的尚书省、由太平公主门下控制的门下省,还有隶属世家显宗的内相上官婉儿,所有的派系事先没有经过任何预演和互通声息,却达到了惊人的默契。 似乎所有的派系力量都在等着有人发动,就像一群猎人,手持利刃紧紧地盯着随时欲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谁也不敢先发动,也不敢交头接耳,但他们更清楚这时绝不能背向猛虎,于是只能这么僵持着。 一直坚持到有一个猎户忍不住大吼一声,抢先扑了上去,所有的猎户也就同时动作起来,有人刺它心口、有人剁它手足、有人猛劈它的头颅,配合的无比默契,因为他们都想杀死这头猛虎。 武则天听上官婉儿读了一半,就要过奏章,眯起老花眼吃力地看了起来,她看完奏章之后,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连追随她多年的上官婉儿都无法揣测她究竟在想什么。 武则天沉默良久,轻轻抖了抖手中的奏章,低沉地道:“群情鼎沸啊……” 婉儿的心蓦地一紧,武则天的嘴角这时才露出一丝不可掩饰的讥诮:“婉儿,这桩公案,已经满朝皆知了吧?” 婉儿没有说话,她知道武则天这是明知故问,这封奏章以公开的方式呈报御前,怎么可能不闹得尽人皆知,那奏章底下一个接一个的朱红大印早已说明了这一点。 武则天合上眼睛,疲惫地道:“你去,传六郎来见我。” 张昌宗在奉宸监听说天子传见,心中很是惊讶,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去见天子,因为他每天都去面见天子问安,即便哪天武则天想留他在身边陪伴,也会事先说明,突然主动传见,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张昌宗跟着上官婉儿离开奉宸监,走在路上时,悄声问道:“待制,圣人见召,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婉儿飞快地扫了一眼前后伴从的内侍,压低声音道:“有件麻烦事,对六郎你大为不利,六郎须早做准备。” 婉儿情知张昌宗只要一到御前,马上就会明白发生什么。现在有所遮掩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次的罪证就一定能够扳倒二张,不能让二张发现她的真正立场,所以这个好还是要卖给张昌宗的, 张昌宗一听心中惴惴,慌忙问道:“何事麻烦?” 婉儿低声道:“有人告六郎谋反!” 张昌宗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张昌宗被带到长生殿,唱名报进,武则天正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身后帷幔两侧也依旧站着四男四女八名内侍宫娥,所有的一切与他平时见驾时一模一样,但张昌宗总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张昌宗走到武则天面前,惶恐地垂首:“圣人。” 武则天凝视着他,缓声问道:“弹劾你的事,是真的么?” 张昌宗自然不敢表现出他已知情。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因惑地看着武则天,道:“圣人在说什么?” 武则天低沉地道:“御史台奏疏,尚书、门下加印,宰相附白,说许州人杨元嗣告变。六郎啊。告你谋逆!” “圣人明鉴,臣怎么敢造反。怎么会造陛下的反呢?” 张昌宗双腿一软,跪在武则天的面前,额头沁出汗水,悲愤地道:“臣对圣人忠心耿耿,从无半点背叛之心。百官嫉恨微臣,所以中伤不断,请圣人明察。”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道:“杨元嗣告变,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朕看过奏章了,相信御史台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荒唐,拿一件只须一查马上就能戳穿真假的事来欺骗朕。” 张昌宗茫然道:“不可能啊!臣从无反叛之心,怎么可能做过反叛之事,证据,御史台能有什么证据?” 武则天缓缓问道:“你可自称当为天子?” 张昌宗一呆,武则天道:“御史中丞宋璟在奏章上说,此事有朝中诸多权贵为证,曾有术士李弘泰当众声言,说你有天子之相,而你坦然受之,还许他国师之职,朕来问你,可有此事?” “啊……啊……” 张昌宗眨着眼睛,一张白净的面孔胀的通红,突然恍然大悟:“臣明白啦!这是他们陷害微臣,陛下,这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微臣啊!” 武则天凝视着他道:“难道,你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嗯?” “臣说过,不是!臣没说!不是这样,臣……” 张昌宗急的语无伦次,他努力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圣人,这个李弘泰确有其人,他精通相术,还会一些术法儿,家母崇道,把他奉若上宾。因为他号称能知祸福,趋吉避凶,所以臣对他也礼遇的很。 前些天梁王为武延秀归国举办贺宴,臣应邀赴筵,就把这个李弘泰也带了去。在宴会上,有人请李道人相面,间或提及微臣的面相,李弘泰就说臣有天子之相,当时满堂哄笑, 人人都以为笑话,微臣也觉得荒唐,就信口戏言,说如果我是天子,他就是本朝的国师了。圣人,事情就是这样。” “那个李弘泰呢?” “李弘泰?他……去昆仑访道去了。啊!” 张昌宗突然一拍额头,急道:“怎么就这么巧,莫非……这李弘泰也是他们的人?” 武则天盯着他,不知为何,她相信张昌宗所说的话。她不但相信张昌宗说的话,而且相信张昌宗是受到了别人的陷害,武则天的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悯,她放缓声音,柔和地道:“六郎,你在朝中也待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昌宗依旧一脸的茫然:“圣人,这只是一个玩笑啊,那李弘泰阿谀奉承而已,听到的人都在笑,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啊。这……这就算是反叛之罪?” 武则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隐隐带着一抹啼笑皆非的意味:“是的,依照国法,你已经犯了谋反大罪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章 逼宫 “圣人……” 张昌宗眼泪汪汪的,他真害怕了,即便再无知,他也明白一旦坐实谋反的罪名将得到一个什么结果,这二十多年来,因为“谋反”而家破人亡的人已经太多了。 武则天不忍让他继续害怕,开口说道:“如今看来,那个李弘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勾结,用来引你入彀的人。不过,现在这件事已经闹的无人不知,朕也不能善罢了,国法无情,只能交付审判。” 张昌宗一听大惊失色,急急叩头,道:“圣人,百官恨不得臣早死,如果圣人把臣发付法司,那臣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武则天缓缓地道:“朕会命天官侍郎韦承庆、司刑卿崔神庆,会同御史中丞宋璟三人一起来审理此案,韦、崔二人都是你举荐的官员,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到了法庭,只管按照方才所言交待就是。” 上官婉儿听了,目中攸然闪过一道光芒。 “圣人!”张昌宗依旧赖着不肯起来,央求道,“臣宁愿让圣人亲自审问。” 武则天扭过头去,喟然道:“不要胡闹!你去吧,朕会派人随时关注案情的进展。” 张昌宗无奈,只得叩头退下。 武则天又轻轻挥了挥手,婉儿会意地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不动声色间,武则天的反应就传出了宫廷,杨帆知道消息后怔了半天,摇头苦笑道:“以前。在争夺和维护她的皇帝宝座时,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碍了她的路,她也会毫不留情地铲除。对于事涉谋反的罪名,她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所以,我以为这个罪名足以置二张于死地,我错了!现在的武曌,已经不是当初的武曌了……” 杨帆知道了武则天的态度,太平公主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太平公主获悉母亲在对待张昌宗谋反一案的态度时,神情忽然变得极其古怪。她没有说话。就那么坐着,坐了许久,目中渐渐蕴起晶莹的泪光。 莫大先生坐在一旁,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神情的异样,但即便世事练达如他,也无法揣测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态:为什么听了这个消息。她先是一片迷惘,继而泪光莹然? 莫大先生正暗暗揣测着,太平公主的目光又渐渐变成了愤怒和仇恨。她的泪光下,就像孕育着一团火! 太平公主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满是悲伤,既而就是无尽的愤怒。她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对那个比做她孙子都还嫌小的张昌宗就如此宠爱。 是!这个计策很难瞒得过武则天的眼睛,尤其是张昌宗一直就在武则天的身边。凭他的道行很难瞒得过武则天,武则天早就清楚他的为人和能力,知道他不可能反,可是……她对自己的女婿难道就一无所知? 当年薛家三兄弟参与反武一案,她明明清楚薛绍是冤枉的,为什么不肯饶他一命?她的女儿抱着年幼的孩子叩阙请命,晕厥在宫前。她都不为所动,现在她对那个张昌宗却是这般的通情达理、这般的宽宏大量…… 太平公主恨得银牙紧咬。本来她矢志对付二张是为了避免李唐重新掌握政权的过程中出现变数,如今武则天对张昌宗无条件的信任与庇护却激起了她的妒恨:生身母亲对一个外人如此袒护对骨肉亲人却残忍绝情的妒与恨! “我不会再忍下去!” 太平公主扶案而起,十指用力,骨节撑得掌背泛白:“这一次,如果不能让二张授首,那么我将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皇帝不肯做的事,我来做!” 莫雨涵心中一动,迟疑地道:“恐怕太子……” 太平公主霍然看向他,用她凌厉的目光制止了莫大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任何人,都休想再阻止我!这是我……应该讨还的公道!” ※※※※※※※ 韦承庆是天官侍郎,位高权重,又是天子指定的第一人,所以理所当然地由他担任主审官,而司刑卿崔神庆和御史中丞宋璟做为陪审。 韦承庆和崔神庆都是跑二张的门路才得以高升的,是二张门下,岂会为难张昌宗呢,张昌宗一上堂,韦承庆就和颜悦色地命人看座。 谋反这样的大罪,虽然还未谳定,岂有看座的道理,可他是主审,宋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可接下来的所谓审理简直就是一场闹剧,韦承庆笑吟吟地向张昌宗问了一阵家常,又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自承天子的经过,便道:“李弘泰这番言语实是大逆不道,虽然国公只当玩笑话听,想必事后也是禀报过天子的吧?” 宋璟一听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诱供么?而且是向着嫌疑人有利的角度诱供,宋璟马上制止,厉声道:“韦侍郎,此言大是不妥。” 其实韦承庆是高估了张昌宗的政治智商,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张昌宗根本就听不出来,于琴棋书画他自然是精通的,可政治与律法他却一窍不通,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告诉过天子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光是韦承庆暗示,他十有**要懵懵懂懂地说一句:“没有啊!本国公在皇上面前倒是常讲笑话,可李弘泰这番话虽然是玩笑话,却是他用来拍马屁的,本国公并不觉得好笑啊。” 但宋璟这么紧张,张昌宗还能看不出一点眼色?他知道宋璟是必欲置他于死地,而韦承庆才是他的帮手,宋璟既然反对,那自己照做肯定就是对的。靠着这种简单的分析方法,张昌宗福至心灵地应道:“是,昌宗的确对天子说过。” 宋璟大怒,厉声道:“何人为证?” 司刑卿崔神庆马上接口道:“邺国公既然是说与天子知道了,那证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 韦承庆颔首道:“那么,此事只须面禀天子予以确认即可。邺国公既然曾经将这番话当成笑谈说与天子,那么既便有罪,也属自首,援例当减等处置。” 宋璟大声道:“谋反大罪,岂可因其一言而开释?依法,至少该询问相关人证,搜查昌宗府邸。” 韦承庆脸色一沉,道:“当日赴宴的都是王公大臣,你要把他们都拘来此处做人证?只需使人去询问一声就行了嘛。至于搜查国公府,既然不能证明他的罪名,谁有胆子搜查一位国公的府邸?” 崔神庆马上接口道:“韦侍郎所言有理,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咱们还是先禀明天子,由天子定夺才是。” 韦承庆和崔神庆一唱一和,根本就把持了整个审判,宋璟作为御史中丞,监察百官的最高首脑,居然无法多置一辞。韦承庆与宋璟说罢,就很客气地对张昌宗道:“委屈国公,还要羁押一日,待下官将缘由禀明天子,再为国公摆酒压惊。” 张昌宗摆摆手,大剌剌地退出讯堂,只把宋璟气的怒发冲冠。 翌日一早,韦承庆便金殿面君,向皇帝复奏:“邺国公张昌宗以言语不慎,惹来是非,以臣看来,乃术士李弘泰不知禁忌,作为食客以阿谀之言奉迎主上,而邺国公只是以为笑谈,肆后也曾告于天子,实无大过。陛下可罚其三个月的俸禄,以为惩诫。至于那李弘泰,虽为阿谀,究系妖言,论罪当诛,应大索天下,将其绳之以法!” 武则天龙颜大悦,刚要点头,御史中丞宋璟已捧笏而出,声色俱厉地道:“陛下,术士妖言,因人而发,张昌宗屡承宠眷,权势熏天,方有术士阿谀。想那昌宗,年纪轻轻,无寸功于国而爵至国公,他却召一术士,形影不离,目的何在?自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论罪当诛!” 武则天勃然大怒,沉声道:“韦承庆、崔神庆同为主审,对此案已有判定!” 话音刚落,鸾台侍郎崔玄晖昂然而出,高声道:“陛下!韦承庆、崔神庆系邺国公举荐而迁升,此事天下皆知,他们的判决,难保公正,依据法理,审理张昌宗之罪,这两位大臣应该回避, 所以,臣恭请陛下重审此案!” 武则天忍了忍怒气,道:“卿主持鸾台,不明法理,退下!” 崔玄晖屹立不退,司刑少卿桓彦范又自班中走出,高声道:“韦承庆、崔神庆受张昌宗举荐升迁,若张昌宗有罪,他二人也要受到牵连。彼此休戚与共,则其公正难以保证。臣亦请陛下重审此案。” 武则天刚说崔玄晖不懂法律,就蹦出个懂法律的来,一下子就堵住了武则天的嘴。韦承庆与崔玄晖都是一衙侍郎,而崔神庆是司刑卿,跳出来向他挑战的桓彦范是司刑少卿,是他的副手。崔玄晖和桓彦范公开向他二人发难,这已经是撕破脸皮,根本不求共存了。 武则天长长地吸了口气,朗声道:“张昌宗已经向朕自首过,理应减免罪行。” 天子的金口玉言,并不是永远言出法随的,自古以为,多少君权旁落的皇帝,说出的话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武则天却是一位极强势的皇帝,在她还没有做皇帝时,她的每一句话就已形同圣旨,无人敢于违拗,但是今天…… 今天,缘自各大派系的官员一致倒张,矛头已直接指向天子。 满朝文武群情汹汹、闻风而动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一章 君臣斗法 御史中丞宋璟大步走出来,昂昂然地抗议道:“陛下,张昌宗即便曾经对陛下说过这件事,可他却未曾首告术士李弘泰妄言,以致李弘泰于事发三日之后,还能从容逃离长安,此举分明是张昌宗心存侥幸,预留借口。依律,他依然有罪。” “陛下!” 大理丞封全祯也跳了出来,高声叫道,“由此观之,张昌宗之所谓自首,实为形势所迫,并非他的本意,且谋反大罪,祸在社稷,也不宜施用自首原宥的规矩。张昌宗如此大逆不道,不伏大刑何用国法耶?” “陛下!”侍御史周利用挺身而出,朗声说道:“张昌宗有罪不究,必纵容天下宵小为祸啊!” 监察御史马怀素随即跟出来,声音朗朗地道:“张昌宗承恩背义,阴谋叛逆,理应处以大辟之刑。” 这些人一个个地跳出来,就连武则天也倏然变色。 高高在上的皇帝并非没有任何畏惧,她高居于九重宫阙之内,这个天下她是要靠这些大臣们才能施加影响的,如果所有的大臣都反对她,她自然而然地会感到恐惧,她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斩断所有的手足。 即便是皇帝,再生能力也没有那么强、那么快,也不可能马上就找到一批合适的人选取而代之。可她依旧要保张昌宗,这已不仅仅是因为她对张昌宗的宠爱了,而是关乎她的威严,关乎她不可动摇的权威。 可是令她感到悲哀的是。虽然在她有意纵容之下,二张似乎掌握了极大的权力,拥有了包括众多宰相在内的门下,这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为他们说话,这两个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小情郎比起薛怀义那个粗汉都不如,薛怀义赴死时至少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弟子陪在身边,与他共赴黄泉。 武则天不好强硬地拒绝这么大臣的进谏,她还想努力维持她公正的明君形象,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宰相杨再思。杨再思会意,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肃然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如果陛下有进一步的指示,本相会传达给你们!” 宋璟冷冷地道:“圣天子与我近在咫尺。我要亲自聆听天子的吩咐,就不劳你杨内史代为宣敕了!” 杨再思脸色一僵,他没想到宋璟连他这个老宰相的面子都不给,朝堂上已经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摒住了呼吸,静静地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武则天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努力想要看清众大臣的神情与脸色,可她眼前一片片模糊的阴翳闪过。什么都看不清。 武则天觉得胸口沉沉的,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她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当场晕厥,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住,如果她今天晕倒在御座上。那对她的权威将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沉重打击,她多年以来树立的无上威望将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既然众卿坚持昌宗有罪……” 武则天抿着嘴巴。用大家不甚注意的动作紧紧地呼吸了几下,她已经有些窒息了:“那么,韦承庆,你就把张昌宗移交御史台,由宋中丞复审吧!” 武则天说完这句话马上站起身来,内侍急忙把拂尘一扬,高宣道:“退朝!”说罢急急赶上去,搀住了武则天。 群臣没有像以往一样,高呼“恭送陛下”,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个老迈的妇人,迈着艰难的步伐,被内侍架着,缓缓挪向后宫,他们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他们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神明一般的人物,也有退让低头的时候。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闪现在许多人的心头:“女皇的时代,要结束了……” ※※※※※※※ 然而,武则天毕竟是武则天,她十三岁入宫,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和萧淑妃斗、和王皇后斗、和长孙无忌斗、和上官仪斗、和她的丈夫、儿孙、以及忠于李唐的无数文臣武将们斗,一直斗到今天,从一个才人、从一个女流,一直攀到帝国至高无上的地位,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今日在朝堂上她之所以低头,是因为骤临剧变,她极度衰老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么强大的精神冲击,如果当时再僵持下去,她必定会当场晕厥,而皇帝在群臣的进逼下当场晕厥,将迫使她还能掌握的力量也会立即另寻出路,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武则天被搀回后宫,马上召来御医用药诊治,而御史中丞宋璟则于退朝之后,立即纠缠住了韦承庆,他要马上把张昌宗押送到御史台。 韦承庆自然不愿轻易就把张昌宗交出去,他拖延着,一直拖到傍晚,也没等到武则天进一步的旨意,眼看就要散衙下值了,他实在没有理由继续拖下去,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张昌宗交给了宋璟。 天色已晚,宋璟也没办法挑灯夜审了,相关的一干人证都是王公大臣,他不可能把这些人深夜请到御史台,于是把张昌宗关入大牢,以候明日再审。次日一早,宋璟就把张昌宗押上大堂,亲自审理。 张昌宗无比绝望而恐惧,他以为武则天已经抛弃了他,当他被押上大堂的时候,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完全没有了原来的嚣张气焰。 宋璟神色庄严地坐定,传令开审,然而他刚刚依照法律程序验明张昌宗的正身,还未及下令传召各路证人,武则天的反击就开始了。 这次百官逼宫的行为对武则天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她衰老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她病倒了。但是经过一夜的治疗,用了一株五百年以上的老参滋补元气,次日清晨的时候,她的精神体力恢复了许多。 于是,她虚弱而冷静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随着她的这道命令,一名中官率领八名内侍突然出现在御史台,在他们身后,则站着十六名内卫武士。 中官徐徐展开中旨。用矜持而倨傲的语调高声宣布:“特赦!皇帝陛下决定,宽宥张昌宗犯下的一切罪行!宋中丞,请立即交出邺国公!” 说罢,不待宋璟有所反应,他就把手一摆,两个身高力大的内侍冲上去架起张昌宗转身就走。宋璟自案后站起,目瞪口呆。 特赦,自有史料传下的夏朝时代就有了,这是君王的特权。特赦权即便到了现代依旧保留着,尽管几千几百年来,几乎从来没有一个君主动用过这项权力。但它一直在律法中保留着。 它,是完全合乎法律的! 宋璟和满朝文武不是口口声声以法律为依据么?好!你们要斗法。我武媚就和你们斗法!作为皇帝,我有特赦权!我不能阻止你们判定张昌宗有罪,但我有权赦免他所有的罪,哪怕是必死之罪! 宋璟没必要再审下去了,因为他哪怕是给张昌宗把十恶不赦之罪全都编排到身上,武则天一样可以利用皇帝的这项终极大杀器,把他全部的罪行予以赦免。武则天的反击由此开始。依旧充满武氏特有的战斗风格,霸道!凌厉! 而这。还只是武则天反击的第一拳! “我该马上用刑的!我该把他提上大堂就立即杖死!如此最多也不过是个施刑不当,只要能除此奸佞,宋某何惧前程!”直到那中官带着张昌宗扬长而去,宋璟这才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地捶着书案放声大呼。 张昌宗虽只在狱中待了一夜,却已弄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回到奉宸监后,他和张易之哭诉了几句,就被张易之催促着去沐浴更衣,随后领着他去向天子谢恩。到了长生院,两人没敢像以前一样登堂入室,而是先令内侍传报。 卧室里面,武则天早晨的时候清醒了一阵,后来又开始头痛恶心、胸口闷塞,刚刚召御医用药施针,沉沉睡去。昏睡中的武则天,嘴角还不时痉挛一下,婉儿和符清清两位内廷最重要的女官侍立左右,看着武则天的状况,暗生忧虑。 尽管对于武则天的种种行为婉儿都不敢苟同,但是两人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即便武则天是杀害她的祖父和父亲的凶手,可那时婉儿尚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儿,对父祖并没有什么感情,眼见武则天衰老若此,她的心底还是有些淡淡的忧伤。 一名内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对婉儿耳语几句,婉儿点点头,转身走出武则天的寝宫。张易之和张昌宗一见婉儿,马上快步迎上来,婉儿道:“圣人身体不适,刚刚睡下,现在不能吵醒她。五郎六郎,你们不用担心,圣人对你们,是绝对信任与维护的。” 婉儿顿了顿,又对张昌宗道:“陛下睡前曾说,如果六郎回来了,请你去宋中丞府上一趟,感谢他高抬贵手。” 张昌宗勃然道:“明明是圣人救我,那宋璟唯恐我不死,他哪有高抬贵手?他……” 张易之拉了拉他的衣袖,对婉儿点点头,道:“是!易之这就陪六郎一起去。” 稍一沉默,他又凄然叹道:“我兄弟二人从无野心,为何百官偏要视我们如眼中钉呢,但愿这次……宋中丞肯接受我们的诚意,我们……我们与人无争,只想好好活着而已……”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傍晚的时候,张易之和张昌宗回来了,两人回宫后,马上又赶到武则天的寝宫,武则天此时已经醒过来,听说他们回来了,便让他们进来。武则天微笑道:“你们回来了,宋璟可见了你们?” 张易之和张昌宗垂手站在武则天面前,张易之黯然道:“我兄弟二人立在宋中丞门下,整整求恳了两个时辰,可他坚拒不见。眼见天色已晚,再迟了就回不了宫,我们……这才回来。” 武则天的眼角跳了跳,但她脸上依旧微笑着,向他们虚弱地招招手,二人马上赶到她的身边跪下,眼泪汪汪地握住她苍老而冰凉的手。 “只要朕还活着,总能保全你们的。” 武则天温和地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朕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你们还太年轻……” 她轻轻抚摸着张昌宗年轻紧致的脸颊,柔声道:“放心吧,朕会安排好,一切都安排好的……” 她浑浊的眼中涌动着自信而不屈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已经老去,她知道她即将死去,但她依旧相信,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世间的一切,就一定继续掌握在她的手中!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二章 反戈一击 长安四年八月,武则天开始卧病在床。 九月初,气象异变,长安竟骤降大雪,如此怪异天气,引得坊间一片谣言。 早在八月下旬,以前归顺武周的突厥将领叱列文崇突然反叛,消息在九月中旬传到了长安,武则天在病榻上听取了军情汇报后,马上传旨,命宰相姚崇为灵武道安抚大使,节制灵武道兵马平息叛乱。 姚崇虽是文臣,却自幼习武,而且知军机事。当初契丹叛乱时,姚崇就曾多次上书,军机分析十分透彻且每每言中,被武则天认为是一位奇才,这才提拔他做了夏官侍郎,直至如今官拜宰相。 所以,武则天派他带兵也算是名正言顺,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是武则天向群臣发起的第二波反击。卧病在床的武则天并没有放弃对权力的渴望,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即将展开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她要按照她的设想,对朝廷的权力架构进行一番调整。 姚崇领兵在即,宰相班中就有了空缺,按例,武则天要向告老还乡或因其他事故离开岗位的宰相询问继承人选。其实,此刻政事堂里的宰相已经人满为患了,以前政事堂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宰相。 但是现在的宰相又有几个及得上当初岑长倩、任知古、裴行本、狄仁杰、魏元忠那些宰相们精明干练呢?现在的宰相,要么是杨再思那种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阿谀之徒,要么是苏味道那种首鼠两端、模棱两可的奸滑之辈。 而武则天已经年老力衰、精力不济。也不像当年一般有足够的精力处理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依赖宰相们的协助,所以她需要一个真正能做事的人。姚崇向武则天推荐了秋官侍郎张柬之,武则天想起狄国老也曾推荐过他,于是欣然应允。 武则天当然清楚,姚崇既然推荐了张柬之,那么张柬之必然与姚崇志向相同,但她更清楚,她要治理国家。还是需要这样的人。不管如何,张柬之刚刚成为宰相,在宰相班中排名居末,他应该不可能像姚崇一样过激。 如果过段时间,这张柬之根基渐成,也像姚崇一般尾大不掉时再把他换掉就是了。在她以太后和皇帝身份执政的这二十年里,她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七十多个宰相,古往今来,再没一个人帝王如她一般换相频繁,这一手她早就驾轻就熟了。 更何况,张柬之与她同岁。都是八十岁高龄了。她都没几天好活了,张柬之偌大年纪。还能搅起什么风浪呢?所以武则天对他放松了警惕,在姚崇率军出征之后,张柬之就被任命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入驻政事堂,成为当朝宰相。 张柬之拜相的这一天,是长安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二十三日,武则天以凤阁侍郎韦嗣立为检校魏州刺史。同平章事。 三十日,武则天以怀州长史房融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 十一月五日,武则天以天官侍郎韦承庆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一系列任命,就像密不透风的一套组合拳,毫不留情地打了出来。 韦嗣立和韦承庆是兄弟,两兄弟同时入阁拜相,轰动一时,令人警惕的是,这兄弟都与二张交厚。 至于拜相的怀州长史房融,曾经参与编撰《三教珠英》,如今也是二张一党。 在武则天做出这一系列调整的时候,她一直卧病在床,这些旨意都是通过内廷发出的,这使得民间猜忌渐重。许多人传说这些旨意根本不是女皇帝下达的,女皇已经病重,昏迷不醒,这是二张矫诏、扩张自己的势力。 其实武则天虽然缠绵病榻,连临朝都停了,但她并没有虚弱到不能视事的地步,起码这些命令,都是她把宰相们唤到面前,当前他们的面口齿清楚、头脑清晰地下达的。 但是,太子派、相王派、梁王派等各派势力自然不会站出来为她辟谣,这些谣言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乐于看到这些谣言,其中很多谣言实际上就是他们的人炮制出来并散播出去的。 当武则天一口气儿提拔了三个二张的党羽进入政事党以后,她就着手拔除第二颗眼中钉了。自魏元忠遭贬以后,姚崇就是反张派在政事堂里的最高代表,是武则天的第一颗眼中针。 如今姚崇被她打发到灵武平叛去了,第二个反张派的重要领袖宋璟就成了她急欲拔除的钉子。武则天下诏,命宋璟出按扬州、幽州、陇右及巴蜀四地。 这四个地方,一在东,一在北,一在西,一在南,真是四六不靠,如果再加上一个交趾,那就是想让宋璟沿着武周帝国的国境线绕上一圈了,即便是眼下这四个地方,宋璟想要走完,没有一两年的功夫也办不到。 宋璟知道这是武则天想把他调出京城,他是御史中丞,一旦他离开,女皇帝就可以把肃政言官的这块重要阵地也换成二张一派的人,那时二张的地位就更加难以撼动了,所以宋璟悍然抗旨,不肯出行。 宋璟跑到宫中,在武则天的面前,义正辞严地拒绝道:“臣身为御史中丞,负有监摄百官之责,而朝廷就是百官的枢要之地,故而非军国大事中丞不得离朝,今国无大事,臣不能离开!” 宋璟这一耍驴,可把武则天气坏了,但是武则天还不想把她的目的表现的太**裸,只好强忍了这口窝囊气。然而,她在这短时间一连串的举动,只要不是瞎子谁还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呢? 面对女皇的反击,群臣诚惶诚恐,他们最担心的是,武则天的病体一直不见好转,每天都只有二张才能侍奉君前,大臣们能够见到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担心二张会在女皇出现不测的时候铤而走险,伪造圣旨。 如果真的出现那样一幕,即便他们仍然能够控制住局势,在法理上也站不住脚了,在史书上,他们势必要留下一个“乱臣贼子”的评价,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宰相崔玄玮按捺不住,前往后宫求见女皇,向她建议道:“皇太子与相王都是陛下您的亲生儿子,他们仁明孝友,足以为陛下侍奉汤药,陛下应该令两位皇子到身边侍候,宫禁重地,还是不要让异姓随意出入的好。”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崔相好意,朕足感盛情。” 然而,对于崔玄玮的建议,武则天却并不采纳,群臣更加焦虑起来,他们已经和二张彻底对立,可如今本该属于帝王的利剑,剑柄却操纵在二张的手里,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剑,已经悬在他们头顶,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奋起反抗!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这一卷结束了,本周的休息日放在明天,设计一下下一卷的故事,休息一下脑子。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三章 时不我待 八十岁,在现代也是高寿了,在唐朝时候更是近乎“人瑞”一般的年纪,这样的老人还能有旺盛的精力、缜密的思想,还能处理繁重而复杂的政务,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但是少不代表没有,大器晚成的张柬之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在县尉的位置上蹲到六十多岁,换作旁人都该告老还乡了,可他才刚刚熬出头的张柬之,似乎这时才焕发出生命的活力,他以八十岁高龄成为了当朝宰相,很快就要进入新的一年,到时候他就八十一岁了。 书房内,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按着一张雪白的纸张,悬笔纸上,笔锋下垂,如同一口锋利的枪尖。 他沉吟半晌,一挥而就:“青田白鹤丹山凤,婺女姮娥两相送。谁家绝世绮帐前,艳粉芳脂映宝钿。窈窕玉堂褰翠幕,参差绣户悬珠箔。绝世三五爱红妆,冶袖长裾兰麝香。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叹年光不相待!” 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叹年光不相待!是啊,对八十高龄的他来说,早已到了时不我待的时候了。他做了宰相,位极人臣,可以说达到了一个臣子一生所谋的最高成就,他应该感到满足了。然而,在宰相任上,他能做些什么呢? 像房杜一样辅佐君治理天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那非得数十年辰光不可,他不可能再活那么久了。像狄仁杰一样拨乱反正、于风波险恶中力挽狂澜,拯救国朝命运。保养国家元气? 那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到的事,虽然他的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到了八十岁,他最常想到的就是“归去之期”,当死亡成为他随时可能面对的事情,他就有了一种极为迫切的感觉。 他在年近七旬的时候,才跳出蹲了一辈子的小县城,真正走上通向权力巅峰的道路,八十岁的时候。他才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建功立业,匡复李唐江山,而这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谁都能等。他不能等。 年华易逝,对他而言尤其如是,他才刚刚坐上宰相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但他没有时间按部就班地去做好这任宰相了,他必须只争朝夕! “阿郎。他们到了!” 侍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家人佝偻着腰杆儿,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端详着诗句的张柬之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悉索的脚步声响起,宋璟、崔玄晖、杨元琰、桓彦范、袁恕己、敬晖依次走了进来。张柬之刚刚担任宰相,但是在他担任秋官侍郎的这一年里,他并有没闲着,他早已阴结力量,联络同志,为的就是这一天。 姚崇被调虎离山了。他在离任之前力荐张柬之,把这个老而弥坚、比他更为激进的老家伙拱上了相位。 烛影摇红。室中一片静谧,进入书房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凝重,他们已经预料到张柬之今日秘邀,将和他们谈些什么。 张柬之这时是秋官侍郎、同平章事,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司法部长;天官侍郎崔玄晖是组织部副部长;御史中丞宋璟是最高检察院检察长;中台右丞敬晖是国务院副秘书长;司刑少卿桓彦范是最高法院副院长;司马袁恕己是军事参谋长。 没有人知道他们密议了些什么,书房里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时而激昂慷慨,时而低沉压抑,老管家在午夜时分亲自送入夜宵的时候,发现这些国家重臣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奇怪的晕红,眼神兴奋的发亮,没有半点疲倦之色。 翌日一早,彻夜未眠的众大臣悄然告辞,乘上他们没有任何标识的车驾,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相府,一场秘密的行动,从这一天开始悄然展开了。 张柬之刚刚拜相,再加上年关将近,他应该对几位超然于宰相之上的重要人物礼节性地拜会一番。借着这个便利,张柬之第一个拜访的就是皇太子。 李显对这位大器晚成的张丞相并不了解,所以对他的做事风格全然不知,他本以为张柬之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正常拜会,所以脸上还带着虚伪的笑容,本想着不咸不淡地胡扯几句,就起身送客,可张柬之开门见山的一席话,一下子就把他吓住了。 李显吱吱唔唔地道:“二张……胸无大志,料来……料来不会有什么妨害。” 张柬之道:“二张之中,张昌宗实为无能之辈,不足为虑。但张易之虽不敢说足智多谋,却也诡计多端,更何况他们罗有重多党羽,那些人中也不乏野心勃勃者,焉知他们不会怂恿二张狗急跳墙?” 李显慌忙道:“二张身份尴尬,既非皇室,又非外戚,纵有作乱之心,也成不了事的。” 张柬之没想到李显竟如此怯懦,但李显是皇太子,是大义的标志,必须得到他的首肯才能保证出师有名,只有他点头,一切行为,才有了合法合理的依据,这个人又是必须争取的,张柬之只能苦口婆心地继续说服。 “太子,女皇病危,而宫禁森严,唯有二张可出入自由,一旦他们萌生野心,伪造圣旨,皇帝大行之后,他们上有皇帝遗诏,下有死党相助,江山社稷就会落入他们手中。即便他们没有得到强力的军中人物支持,我们也要被动了,那时即便诛除奸佞,青史之上也难免落一个乱臣贼子的盖棺论定,所以,必须先行诛杀,以除后患。” 李显骇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母皇犹在,想必……想必母皇对一切都有妥善安排,寡人即是君之臣,又是母之子,岂可擅做主张,犯上作乱。” 张柬之白眉一耸,道:“太子,这样做不是犯上作乱,而是拨乱反正,以兵谏,清君侧!” 李显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使不得,使不得,行不通,行不通,此举万万不可。” 张柬之好话说尽,李显就是不允,张柬之眉头一皱,只得换了一个说法,道:“既然太子不同意,那老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张。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臣欲联结众多耿忠之士,以备万一,二张不动,我亦不动,只为自保,如此,太子可应允否?” 李显一听,这样的话似乎还可以接受,如果二张真的阴谋叛乱,发动兵变,无论如何都要自保的,忠臣们要做些防备倒是很有必要的,他冲口就要答应,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怕一答应,自己就难以摆脱,一旦母皇察觉,追究起来,那就是塌天大罪。 于是,李显掩耳盗铃地道:“寡人是储君,天子犹在,寡人不应参予政事。张相公乃当朝宰相,上佐天子,总司百官,外镇四夷诸侯,内抚万千百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张相公可自作决定,无需问过寡人。” 李显的一双儿女都是被二张害死的,身为生父,此可谓血海深仇,可是一听张柬之要针对二张有所举动,居然还是恐惧若斯,张柬之不由暗自苦笑。 不过好歹得了他一句话,接下来再做什么,勉勉强强也能打起他的名号,张柬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他恐慌起来,明确表态不支持张柬之的行动,那可不好号召忠于太子的大臣了。于是,张柬之便拱手告辞,道:“老臣明白,老臣告辞!” 张柬之拜访的第二个人是相王,相王在强势母亲的压迫下,性情胆略也称不上如何的果断刚毅,不过比起他的七哥李显,李旦明显还是有几分血性的,或许他那几个杰出的儿子,平时对他影响较多的缘故。 听了张柬之的话,李旦良久不语,张柬之心中暗道:“相王不会也像太子一样,胆小如鼠吧?” 李旦垂下眼皮,沉吟良久,霍然张开双目,沉声道:“太子已经首肯了?” 张柬之怕把他吓退,含糊地答道:“太子答应老臣,可便宜行事。” 李旦直截了当地问道:“张相公想让孤做些什么?” 张柬之道:“殿下曾为皇帝,亦曾为太子,声望隆重。还需殿下鼎力支持,若二张有所阴谋,急需应变时,太子必须坐镇中枢,介时唯有殿下的身份和名望,才能外镇九城。至于眼下,还需殿下……” 张柬之思路十分清晰,一一说的明白,李旦听他说罢,断然道:“好!孤一切尽允张相!”说罢起身,向张柬之郑重地一揖,张柬之慌忙起身避礼,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旦肃然道:“孤代李氏列祖列宗,谢过张相公,此事若成,张相就是我李家的大恩人!” 张柬之从相王府告辞,接下来就去拜访梁王武三思,但是对武三思,他就不会坦言其事了,要他直率也得分人,他知道对太子和相王如何直截了当,都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去向皇帝告密,但武氏家族一切仰仗武则天,他会做何反应,张柬之可无法预料。 武氏家族掌握着武周最庞大的武装力量,要行兵谏,是绝对离不开武氏家族的支持或默许的,但这件事他不打算亲自说与武三思并与之商量。张柬之从相王府离开不久,相王就备车直奔太平公主府,找他那个尤胜须眉的小妹子李令月去了。 一张无形的大,正在长安悄然织结形成。 作为那只触觉最灵敏的蜘蛛,杨帆悄然趴在角落里,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四章 秘谋兵谏 相王这一次倒真是不想袖手旁观了,上一次他置身事外,一则是因为太子才是事主,可太子本人都胆怯畏缩,事主自己都不出头,却让他跳出来冒险替魏元忠说话?相王心中有气,他又不是圣人,同样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对二张是如此庇护,竟连十恶不赦之罪也一味包庇,群臣合力对二张发动战争,在占据法理的基础上,依旧因为母亲的偏袒而铩羽而归,相王感到害怕了。 作为李氏家族的重要一员,他现在和太子的利益还是休戚相关的,如果真让二张控制了皇帝、把持了政权,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太子既然决定出头,相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要做这种大事,相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平公主,他知道这个妹子手中掌握着一股极大的政治力量,更清楚要论胆魄、智慧,这个妹子比他和七哥都要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妹子还有武家媳妇的身份,而武家现在控制着在京的大半武装,要想兵谏,就根本绕不过武家,要和武家沟通协调,妹子又是最合知的人选,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拉上妹子。 太平公主在书房里会见了她的胞兄。对自己的胞妹,李旦并不遮掩,他一落座,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旦先把今日张柬之拜访他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对太平公主道:“二张如此受宠,实在出乎为兄的意料之外。如今母亲病情严重。二张把持着宫闱,更加令人担心,我觉得,是该采取特别手段的时候了。”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挑,问道:“王兄觉得,他们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李旦摇头道:“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们已经向母亲诤谏过了,结果如何呢?只靠一群文官,是断然不成的。这一次是要施兵谏,只有太子、你、我,包括武氏家族,我们有志一同,鼎力合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太平公主又道:“太子答应了?” 李旦点头道:“是!张柬之亲口所言!” 太平公主吁了口气。呐呐地道:“换而言之,这一次是倾举朝之力对抗天子了。” 李旦苦笑道:“宋璟以‘天子相’之罪弹劾二张的时候,就已是倾举朝之力了,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这一次,固然需要李武两家鼎力合作,但最最重要的。既然是兵谏,就需要动用武力。武力才是根本。” 太平公主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裙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荡着,如水之律。李旦知道这样重大的事,妹子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而她考虑的重点,应该不是是否参与。而是此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太平公主踱步许久,倏然站定身子。毅然对李旦道:“眼下,母亲病重,久不临朝,而后宫旨意频传,二张党羽屡获擢升,朝野为之震动。也只有实行兵谏,诛杀二张,以清君侧,才能扭转乾坤了。令月愿附两位兄长尾骥,共行大事!” 李旦欣然道:“为兄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问道:“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武力?” 李旦摇头道:“眼下还谈不上对武力的掌控,总要先确定有多少盟友,谁愿参与其中,才好分工协作,商量具体计划。我现在只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参与,我们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兵谏了,而想要兵谏就只有一条路,试图通过其他任何通道抵达寝宫诛杀二张,母亲都会有足够的时间调动兵马,平息骚乱。” 太平公主沉声道:“玄武门?” 李旦用力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玄武门!如今守卫玄武门的人是千骑,而千骑的将领是杨帆,这个人至关重要,你……有没有把握,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太平沉默了,李旦也没有急着催问。尽管作为太平的胞兄,不会有人蠢到去他面前宣扬太平与杨帆的风流韵事,但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层关系就能保证杨帆站在他们一边。 他们认为自己是兵谏清君侧,可对皇帝来说,这无异于谋反。一旦失败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面临谋反大罪时,妻子举告丈夫、儿子举告老子的事,历史上都曾发生过的,情情爱爱一类的玩意儿根本无法保证什么。 杨帆有家有业、官居四品,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决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断然选择站在对方身边。所以如果太平轻率地相信杨帆,他反倒要提醒妹子应该谨慎小心了。 太平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这件事,我会先探探他的口风,再决定是否对他合盘托出。” 李旦舒了口气,露出赞赏的目光,道:“兹事体大,本就该格外小心。杨帆那里是一个关键,还有一个关键就是武家。武家控制着北衙的精锐,如果武家不同意兵谏,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我们在朝中的确积蓄了一支力量,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始终没有机会掌握兵权。兵谏的时候,冲入宫中诛杀二张或许用不了多少人,但是要控制宫城、皇城,就必须要有兵权在手。而没有现在把持着军权的武氏家族点头,我们毫无机会。” 李旦道:“所以,我们必须得说服武氏家族与我们合作。” 太平公主颌首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兄妹二人又计议了一番,因为现在是串联各方势力的时候,盟友还未确定,无法确定具体的兵谏计划,所以二人也讨论不了太具体的东西。 李旦来探望妹子,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是因为二人现在正策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就有些心虚了,李旦不敢久留,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匆匆告辞。 太平把兄长送走,回到书房坐下,沉思良久,仰首望着屋顶承尘,缓缓地道:“高祖皇帝欲立建成,太宗皇帝于玄武门发动兵变,把他将要失去的一切抢了过来,你觉得,如果我们再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我们能不能像太宗皇帝一样获得成功呢?” 书房里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可她说这话的语气又不像是仰天自问,那么她是在和谁说话? 太平公主身后,是一幅“花开富贵图”的坐屏,屏风上绘着一朵朵娇艳美丽的牡丹花,随着太平公主的询问,屏风后面悄然走出一人,长身玉立,轻衫如雪,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勃勃的英武之气,正是杨帆。 杨帆今日来可不是向太平公主通风报信的,虽然他因为触手甚多,已经隐隐察觉了一些征兆,却也只是通过他的人,察觉到张柬之等一些人正在秘密地接触,至于他们磋商的具体内容自然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把那些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消息对太平透露,即便他已经掌握了全部内情,他也不会匆匆上门合盘托出,势必会想一个更妥当的办法再说,否则以太平的智慧,一定马上就能察觉到,他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力量。 事实上杨帆今日登门,只是因为他察觉到张柬之及其一众党羽似乎有所图谋,他不确定太平公主是否也是这个秘密的参与者之一,所以今天是向太平打探消息来了。结果李旦突然登门拜访,被他听到了一切。 太平公主本可以把他安置在别处,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秘密可以瞒着杨帆,不想让情郎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了外人,所以才让他避到了屏风后面,结果让他听到了欲行兵谏的全部计划。 从这一点上来说,女人和男人的确在先天上就有着很大的不同,男人总是相对更理性一些,如果换作杨帆,即便不是继嗣堂这种在太平立场上绝对不能接受的秘密,只要是机密,也不会贸然让她与闻。 哪怕杨帆没有继嗣堂显宗宗主的敏感身份,没有任何秘密可以瞒着她,他也宁可在事后仔细斟酌一番再透露给她。而大多数女人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那么理智了,这一点连一代天骄武则天都无法免俗,自然也不能苛求太平。 玄武门是实施兵谏的唯一选择,杨帆早晚要被拉扯进来,现在杨帆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太平公主便干脆绕过了试探、接触、联手的正常过程,直接与他商量大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帆说出了他在五丈原观望葫芦沟三国古战场遗迹时发出的那句感慨。 “再完美再缜密的计划,也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或者意外而功亏一篑。但是即便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如果运气够好,也未必不能成功。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事情最终成功与否,而是……是否决定参与其中。” 杨帆在太平对面坐下,就坐在李旦方才所坐的位置上,臀下的坐垫似乎犹有余温。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决定参与,我决定的事,就决不会更改!”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五章 以古为镜 杨帆微笑道:“那么,我们只要认真考虑一下如何做好这件事就行了,又何必在意最终的结果呢?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 他的笑容虽然安详,可眼角的纹路却有些发僵,实行兵谏的后果他很清楚,他明白一旦失败将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也知道时至今日只能诉诸武力,而且从很久以前他掌握千骑时起,他就准备着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事到临头依旧难免紧张。 太平公主清澈的双眸像一汪泉水,深深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会帮我吗?” 杨帆道:“从一开始,我和你不就站在一起么?何曾做过对手?” 太平公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狐媚妖娆,眸中漾出温柔甜蜜的笑意。但她只是眸波一闪,就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白了杨帆一眼,幽幽地道:“当真从一开始,你就和人家站在一起么?” 杨帆道:“当然是……” 杨帆语气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不禁好笑道:“公私要分明啊令月姑娘,想当初在洛水河畔,我不接你抛过来的‘绣球’,可不代表我不肯站在李唐一边。” “哼!” 想起当初在他面前所受的委屈、所掉的眼泪,太平犹自有些不平,不过她无法否认,不管杨帆是否接受她个人的感情,在政治立场上,杨帆却是一贯站在李唐一边的,可女人又有几个能把公私分的那么清楚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地温馨起来,二人目光缠绵对坐良久。杨帆才低声道:“施行兵谏,诛杀二张,如果失败,后果自不待言。如果成功呢,江山是否便能从此安定下来,你想过么?” 太平公主微微扬起了眉,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但她只是稍稍咀嚼了一下,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杨帆这番话说的其实比较含糊。因为他真正要问的是对武则天如何处置,可武则天却是太平的母亲,他自然不好问的太过明白。 但他又不能不问,如果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实施兵谏诛杀二张之后,依旧让武则天把持着大权,傻兮兮地坐等皇帝驾崩后再把政权交接给太子。那杨帆抽身就走,这次行动他绝不参与,而且绝对不会放水,谁也别想从他的玄武门闯进皇宫去。 杨帆这种顾虑并非无的放矢,盖因张柬之串联的这些派系,不管分属哪一派。追根究底都和武则天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太子、相王和太平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女,而武氏一族则是武则天的娘家人。 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出于孝道。即便兵谏成功,也不可能对武则天做出太过份的事来,虽然武则天当初对李唐家族不曾有过丝毫手软,可是孝道这座大山,却不是武则天的儿女晚辈敢去触碰的。 武氏家族能有今天,全都依赖于武则天,他们虽想诛杀二张。却更加不会对武则天赶尽杀绝。杨帆对武则天这个老妇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尽管她已经太老。像一头垂死的猛虎,可是只要给她一点喘息之机,她依旧可以咬死比她小得多的猎物。 而在大周国土上,哪有和她比肩的庞然大物?杨帆若不弄清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的真实意图,冒冒失失地就跟上去,人家一家子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虾兵蟹将,到时候太平公主都保不住他。 太平公主明白了杨帆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一点上含糊不得,若不能打消杨帆这个顾虑,即便二人之间有私情,杨帆也不会搭上全家陪她去兵谏。 她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诛二张,清君侧,合乎大义名份,但也只能这么做,天子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对她有所不利。” 杨帆目光一冷,太平公主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诛杀二张之后,可援引太宗时玄武门故事,你看这样妥当吗?” 杨帆听了,目光陡然又亮起来,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太平公主的回答其实也比较含糊,是侧面暗示,并没有直白的表态,因为她说起的毕竟是对她母亲的处置,做儿女的总不好说的太**裸。 可她说起玄武门故事,同样是含糊暗示,不肯明讲,因为她是李世民的直系子孙,而李世民当初这件事做的不太地道,他能利用无上的君权修改史书,让千百年后的人分辨不清当年的是是非非,却无法瞒过这些才过了几十年的国人。 太平为尊者讳,也只好含糊其辞了。 当初,李世民觊觎太子之位的事天下皆知,而李渊是决意立嫡长子的,他的态度也从未改变。李世民不肯死心,眼见他势力大成,齐王李元吉曾想趁李世民去他府上时将李世民杀掉,以保大哥尊位,却被李建成极力阻止。 之后东宫属臣魏征也曾力劝李建成诛杀李世民,并再三为他献计,也被李建成一一否决。李建成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宅心仁厚,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是太子,名份已定,不想做那恶人,总之他不肯做决的结果是被李世民害了。 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后立即带兵进宫,自己先不出面,而是由尉迟恭去见天子,扮黑脸软硬兼施地迫使李渊承认现实、交出权力,待李渊无奈同意之后,这才亲自出面,跪地大哭,向父亲请罪,来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说起这尉迟恭,也绝非演义中的大老粗形象,此人有勇有谋,力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是他,射死齐王李元吉的也是他,恫吓李渊交出政权的还是他,他是玄武门之变的真正策划者和实施者。至于秦琼和程咬金,只是参与者之一罢了。 李世民诛杀太子和齐王之后,就把父亲李渊软禁起来,但名义上李渊依旧是一国之主,拖了一段时间,才上演禅位把戏,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不想担上篡位的恶名,要努力营造一副父子相授、名正言顺的模样。 太平公主对杨帆的答复,显然是说兵谏之后就模仿祖父李世民的手段。对母亲实施事实上的控制,过段时间再让她禅位,这样既能保证兵谏真正达到效果,又不至于担上逼母篡位之名。 杨帆知道太平对她两位兄长的影响力,她既然这么说了,一定能说服太子和相王。这样就能避免兵谏后武则天反攻倒算的可能,但是要这么做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那就是梁王。 眼下兵权还掌握在武氏一族的手中,要兵谏就必须要得到武家的配合,而武家会同意这么做吗? 太平道:“梁王那里,我会去做说客。武氏一族对二张也是深为忌惮。我想他会同意实施兵谏的。” 杨帆道:“但梁王同意的,只能是诛杀二张。他是不会同意对天子有所不利的。” 太平道:“天子是太子、相王和我的生身母亲,作为儿女,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至于说让母亲交出政权,眼下来看,如果没有二张这个变数,母亲交出权力也不过就是一年半载之内的事情,这一点武三思很清楚。那么我们提前一些时日,他又能坚持什么?皇位已经跟他无缘了。他就不想与我李家缓和关系么?” 杨帆思索了一下,轻轻点点头,道:“嗯,这件事你尽力而为吧,只有武家同意,我们才能在军队中动手脚,这个盟友必须要拉过来,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许诺他们一些好处也在所不惜!” 太平深以为然,点头道:“二张那边,我们要不要拉拢些人过来?”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二张根基尚浅,他们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位高权重的,这些人依附二张也是首鼠两端。另一种是二张一手提拔的,这些人发迹的时间还短,有些尚未掌握重要权力,有些虽被二张安插到了重要职位上去,刚刚到任也只一两个月,还不能控制那些要害部门,于我们既无危胁,也无帮助。” 太平公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杨帆所说的大有道理。如今要实施兵谏,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祖父当年发动的玄武门之变,并从那次成功的兵变中检讨得失。 当初李世民觊觎皇位时,太子李建成虽然不肯采用极端的手段对付他,但也并非没有采取措施防范,他一面压制秦王府的发展、削弱李世民的势力,同时还和李世民一样,向对方采取了渗透和拉拢的手段。 只不过,李建成拉拢的是李世民的心腹大将,而李世民拉拢的则是李建成手下官职较低却掌握关键性权力的那些人,比如看守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所以李建成一无所获,而李世民却一再成功。 两者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异?并不是李建成眼高手低,能力太差,而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李建成已经是太子,大义所在,如果他能成功地把李世民身边的领兵大将拉拢过来,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达到目的。 可李世民不是太子,李渊也根本没有更换太子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用正当手段上位,除非实行兵变,兵变最需要的就是守卫皇宫关键要害处的那些守将。两者的地位和拉拢的目的不同,自然采用的手段也不同。 眼下二张的势力主要在宫中,如果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和梁王几大势力联手,就可以把持军政两界的绝大部分力量,进而发动兵变,确实用不着冒险拉拢二张身边的人,一旦泄露消息,后果反而不妙。 这些关节一旦想的明白,作为勾连李武两家的关键,太平公主的思路便迅速明晰起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六章 狡兔三窟 武三思送走了太平公主,站在府门前略一思索,便唤过一名心腹家人,吩咐道:“你速去金吾卫,请河内王来府上见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那家人急急而去,武三思正要转身回府,刚一回身,就见安乐公主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来,而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媳妇身后。武三思顿时白眉一皱,不悦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安乐公主虽然骄横,但是在这个公公面前却还真不敢放肆,一见他正站在门口,安乐公主马上站住身子,向他乖巧地福了一礼,娇声道:“公公,桓国公延秀在曲池设宴,相邀崇训参加,儿媳要陪夫君赴曲池之宴。” 昨日是梁王武三思夫人的大寿,所以武崇训夫妻也赶回来,晚上就在梁王府住了一晚,武三思虽然不满这个儿媳整天热衷交际,可是一来儿子儿媳另有居处,眼不见心不烦,二来他也清楚这个儿子对媳妇有多听话,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武三思本来还想叫长子到书房里共同商议一下这件大事的,眼见儿子颠颠儿的陪着娘子离去,也就懒得叫他了,这个儿子还当真不够争气,可仔细想想,他几个儿子又有哪个立世成器的? 一时间,武三思不禁心灰意冷起来:“罢了!休说这江山我已经失去争夺的资格,便真有本事争来了,这几个孩子谁有本事守得住?老夫已年近七旬,也帮不了他们几年啦。还是保他们一份富贵荣华罢了。” 一念及此,武三思更坚定了与太平公主合作的念头。 今天太平公主骤然登门,武三思着实有些意外,一般来说,除非是召开家宴的时候,而且有武攸暨陪同,否则他这个弟妹是从不登门的,今天太平公主不但来了,而且没有武攸暨陪伴在侧。武三思便有些意外。 待他把太平公主请至堂上坐下,向她问起来意,太平公主向他稍作试探,便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倒把武三思吓了一跳。 凭心而论,武三思对眼下的形势也感到棘手。武则天缠绵病榻,已经很久不见外臣了,对儿女、侄子们她一概不信任,反把二张当成了亲人,武三思也是颇为担心。 他倒不相信二张敢矫诏称帝,二张怎么也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可是这不代表二张什么手脚也不会做。武则天如此高龄。又疾病缠身,明显不太乐观了。这个时候二张会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 二张已经和武李两家都结了仇,他们会这么老实地等着武则天咽气,然后乖乖滚回张府,等着武李两家和他们算李重润、李仙惠和武延基的旧帐么?绝不可能!就算二张肯,依附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肯。 他们一定会寻求自保,想要自保那手段就多了,他们可以矫诏。让相王李旦继位,他们害死的是李显的儿女和武家的人。如果他们立下扶保李旦称帝的功劳,李旦投桃报李,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富贵。 如果他们不舍得权力,他们还可以矫诏,越过李显,立李显的幼子李重福继位称帝,李重福年仅七岁,如果他们立李重福为帝,再从遗诏上把自己两兄弟任命为顾命大臣,那就挟天子已令诸侯了。 是不是二张有了武则天的“遗诏”,武李两家就一定会遵从?那当然不见得,武李两家完全可以声称遗诏是伪诏,拒不受命,可那样一来,他们就得背一个不奉诏的乱臣贼子之名,再想洗刷这罪名也是千难万难。 而且,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的立场目前很难确定,他一直只忠于武则天个人,对武李两家的争端、对武李两家与二张之间的争端置身事外,如果他相信武则天的遗诏,或者二张以天下兵权为诱饵争取他的支持,那么武李两家能否推翻伪诏都很难说。 如果二张够聪明,再对杨再思、苏味道等一班宰相们封官许愿甚至许以王爵,对一些掌握着重要武装的封疆大吏大力拉拢,宫中又有武攸宜给他们撑腰,先立幼帝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二张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了气候。 在此过程中,他武三思将如何自处?不错,他也有被拉拢的可能,可是二张拿什么拉拢他呢?他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了,二张也不可能再给他更大的权力,那样二张就是替他做嫁衣了。 所以,作为武氏家族的当家人,他必须从长远角度为自己、为儿孙、为武氏一族认真打算,他选择的结果就是与李氏联手。他和李显是亲家,而李显一向平庸无能,如果他再有佐立新君之功,他就不会受什么影响。 至于姑母那里,太平公主那番话他也听进心里去了。太平公主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实行兵谏以后,会促使女皇交出权力,武三思尽管很依赖他的姑母,却也知道姑母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这件事他早晚要面对。 那么,干脆就诛杀二张,按照姑母这几年来一直着手安排的布局,由武李两家共掌天下吧,无论谁试图改变这一格局,都必须铲除,不管这个人是二张还是一手制造出这一局面的武则天本人! 武李倒张联盟,从这一刻开始正式形成了。 夜色深沉,杨帆慢慢走到书房的西山墙处,身后跟着小蛮和阿奴,阿奴提着一盏灯笼。雪色泛光,所以大地比较明亮,那灯光便也并不显眼。 山墙下是一副五牛图的壁刻,壁刻前面还有一口水缸,水缸里本来植着睡莲,但此刻正是冬季,缸里只能看到微微溢出的乳白色的冰块。 杨帆伸手抱住大缸,向左用力一旋,那大缸转动起来,周围的积雪纷纷翻起,杨帆把大缸用力转了三圈,又走到壁刻前,扳住中间一头牛凸出的石质牛角,猛地向前一拉,石壁轰然一声,中间竟吱轧轧地露出一个洞口。 杨帆回首问道:“你们两个可看清楚了?” 小蛮和阿奴轻轻点了点头,杨帆便从阿奴手中接过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垒石堆砌的通道,一直沿伸向假山里面,杨帆的声音在石窟里有些空洞:“看到这个把手了么,你们进来之后,只要扳动这里,入口就会封死,外面的人如果想挖出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一共有三条道路。左边这条直通距此两里有余的一处湖畔,出口在一户人家的井里。右边这条通向咱们宅子的侧后方,出口在安乐公主府后墙外一户民宅的菜地里。中间那条通道通向郑氏夫人的宅子,平时是封闭的,你们不用管。” 杨帆介绍的很仔细,小蛮和阿奴对视了一眼,清丽的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忧虑。丈夫突然把她们唤来,带着她们沿自家的秘道走上一遍,还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一番,她们如何会不担心。 她们知道自家府邸里有暗道,不过却一直没有走过,也没有了解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在杨帆的陪同下进入秘道。 杨帆道:“这条秘道是由显宗的高明匠人精心设计的,而且设计者也是各自负责一段,施工的人也是如此,因此知道整条秘道详情的人只有我们三个。至于黄圆宝帮咱们家建造的那间密室,那只是个幌子,我根本就没想启用过,他毕竟给皇家造过宫室……” 杨帆提着灯慢慢走在前面,声音十分清晰:“如果需要用到这条秘道的时候,情况一定是十分危急了,你们带领全家人避进这里,可以选择左、也可以选择右,还可以分别从两个出口离开。 出口处所在的人家,都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人,只要你们从这里一出去,他们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左面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西域或南疆,右边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扶桑或者南海。至于具体送你们去哪里,还要视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 小蛮颤声道:“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帆回过身,向她微笑道:“你别担心,没发生什么事,否则我还会带你们来这里慢条斯理地讲这些事吗?早带着你们逃之夭夭了,呵呵,今天跟你们交待这些,只是以防万一。” 小蛮并未因此释疑,执着地问道:“郎君,你我夫妻已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为人么?别瞒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让奴家防什么?”阿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杨帆的手,她的小手一片冰凉。 杨帆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这两位娘子的精明,不是轻易就能哄骗过去的,眼下既然对她们做了一番交待,不吐露实情只怕她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是对她们交待了一切,她们就不担心了么? 杨帆心犹不死,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道:“我现在的确有件大事要做,不过……不会太危险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还不懂?呵呵,真要说风险,什么事都有风险,走在路上会遇到惊马,坐在家里会垮掉大梁,我只是一向未虑胜先虑败,这才……” “郎君!” 小蛮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柳眉挑起,渐显英气:“李唐的公主、武周的王侯,郎君何曾在意?吐蕃王城里,郎君戏弄过赞普和大相;突厥薛延陀城,郎君周旋于十万大军之中亦游刃有余。这一次,究竟是谁,令你如此慎重?” 杨帆沉默良久,轻轻答道:“女皇帝!” p:诚求月票、推荐票,拜谢!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七章 磨刀霍霍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临近年底时宫里的人出出入入的也频繁起来,置办年货的太监、扎彩棚的匠人、排练大型宫乐舞蹈各种庆祝活动的教坊司乐伎……,因之宫禁较之平时也松懈了许多。 但是小年的头一天,宫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有个小太监突然跑去禀报上官婉儿,发现有人揣带宫中物品出去售卖,上官婉儿闻讯之后马上从内卫调了一队人,由她的亲信太监率领,至各处宫门严格盘查。 结果他们从一些来不及走避的宫娥、太监身上搜出一些绫帛、香炉、头面、书册等器物。其实这些东西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真正贵重的东西他们也不敢窃卖,但是从宫中抄走一些东西,利用出宫的机会贩卖,总归是犯了规矩。 上官婉儿大怒,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禀报天子,一则小偷小摸这种事情没必要禀报天子,二则天子近几个月一直缠绵病榻,不但多日不上朝了,就连新年的几项重大庆典也无法出席,这种小事自然更不可能去打扰她。 于是,上官婉儿把这件事向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做了通报,督促他加强管理。因为负责把守宫城的是羽林卫,其中玄武门由名义上隶属羽林卫,实际上直属天子的千骑把守,其他各处宫门都在羽林卫的直接控制之下。 正常来说,太监宫娥出入宫闱,羽林卫是要搜身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方面一直不是太严,说不定有些羽林卫士兵也是收受了他们的好处,故意放纵,所以太监宫娥们能挟带出宫,他们是难辞其咎的。 武攸宜很是懊恼,也只好吩咐手下加强盘查,些许小事,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紧接着。次日小年,殿中丞吉顼巡察各处宫室时,又意外发现几名羽林卫将士偷偷喝了酒,并于酒后上岗,执勤守护,吉顼大为不满。这些人虽再三求饶,吉顼仍是铁面无礼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武攸宜。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太常寺在宫里排演傩戏,选拔了一百二十名小黄门扮演侲子,又从金吾卫里挑选了几百名膀大腰圆的将士扮演各路神仙妖怪,在排演驱傩大蘸之后。排练处又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火灾。 火灾倒是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是事后一查,是他们散去时驱魔的火种没有完全熄灭才酿成的火灾。参演的小黄门和金吾卫力士都受到了惩罚,可火灾是在他们离开近一个时辰后才死灰复燃的,负责巡戈的羽林卫自然更少不了责任。 于是,风闻此事的周利用、张廷珪等几位御史便上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奏章,历数羽林卫管理不善的种种劣迹,要求朝廷予以查办、进行整顿。 如今武则天已经因病久不上朝。除了十分重大的事情也不再亲自处理,这道奏章便落到了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手里。 其实论资历。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没资格抢在杨再思、苏味道等老宰相头里处理事情,可那几位宰相都是怕担事的人,这份奏章涉及到建安王、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他们不想得罪人,互相推诿之下,这份奏章自然就落到了张柬之的手上。 张柬之倒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对这份奏章十分重视,马上召来武攸宜,声色俱厉地谴责了一番,次日就免去了几个直接或间接需要承担责任的羽林卫将官,调拨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官员进入羽林卫任职。 张柬之安排的这几个人包括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右散骑常侍李湛,散朝大夫王同皎、秘书丞薛思行、谏议大夫杨元琰,这些人一水儿的都是文官,好在唐朝文武官员互易角色极其正常,杨帆就是先武后文继又从伍的,张柬之有此安排也不稀奇。 这些人被张柬之安排到羽林卫,分别担任将军之职,本来一下子撤换、任命这么多羽林卫的中级将领,必定会引起军权在握的武家人警惕,只要武三思出面干涉,张柬之这次大规模的人事调动绝对难以成功,但是武三思对此居然保持了缄默。 武攸宜因为御下不严,以致部下屡屡出错, 本就有些心虚,又得不到家族中掌握军权的众多亲人支持,所以对张柬之的这番调整也就听之任之了。 武李两家谋划的兵谏,顺利地展开了第一步。 这几个人分别担任羽林将军之后,马上把一些亲信家将引入军中,他们不可能对羽林卫做大规模的换血行为,但是引进几个亲卫充作亲兵,这是很正常的事,当初杨帆组建千骑,也曾把从未从军的任威等亲信侍卫安排到军中。 在这些中层将领紧锣密鼓地筹备兵谏的时候,宫里也在婉儿的安排下悄悄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就在二张的眼皮子底下,但二人却全无察觉,说起在宫中的底蕴,他们怎么比得上经营二十年之久的上官婉儿。 杨帆这里也在悄然做着准备,杨帆找到马桥,与他密议了一番,第二天马桥就“病”了,一连多日他都告假在家。本来玄武门是由五位郎将轮流值守的,可马桥生了病,他轮值的这一天就要有人替代。 马桥为此找到了陆毛峰,陆毛峰欣然应允,在马桥告病在家的这些天,都由他代替马桥戍守,这些假期当然是需要还的,那么必要的时候,只要马桥一“痊愈”,就可以反过来替陆毛峰值戍,这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避免陆毛峰出现在玄武门。 杨帆做这番准备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在他手下有五位郎将,其中黄旭昶、楚狂歌、马桥以及独孤讳之他都有把握能够控制,只有陆毛峰当初是二张引荐进入千骑的,杨帆对他不能不提起几分小心。 其实陆毛峰在千骑的这几年,与千骑一干兄弟处的极好,对杨帆也是忠心耿耿,可这件事太过重大,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做亡命一搏,一旦失败,最好的结果就是亡命天涯,杨帆不敢冒险。 如果陆毛峰依旧忠心于二张,哪怕只是为了报答二张的恩情,效仿关云长来个“义释华容道”,那都是杨帆不可承受之重,他不敢冒这个险,而且用些手段让陆毛峰避开,也免得陆郎将难做。 当然,如果兵谏当天恰好是陆毛峰当值,杨帆也可以安排几个亲信,在发动兵谏时先把他控制住,可那样一来,两人几年来的交情就荡然无存了,事后也很难再弥补裂痕,莫不如用些委婉的手段让他回避。 二张这些日子一直守护在武则天身边,在询问御医,获悉武则天情况不妙后,他们更是连夜把武则天迁居到迎仙宫,调来他们的心腹,控制了整座迎仙宫,宰相们想见天子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就连内相上官婉儿不得他们允许也没机会见到武则天了。 太子这些天每天都扮孝子,跑到北门外守候,等着病重的母亲召见,入宫侍奉,可惜他只能守在北门外,连母亲寝宫的飞檐殿角都看不见。 二张做出此等行为,只是因为对前途和未来感到迷茫所做出的本能反应,至于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其实毫无头绪。这些天来,二张汇聚了一班亲信,也在商量武则天驾崩后他们的出路问题。 只隔一道帷幔,帷幔后面就是病重垂危、昏迷不醒的武则天,而帷幔外面,就是她晚年倚为感情支柱的两位情郎,这两个情郎正冷静地讨论着她死后该如何保全自己的富贵荣华。 二张手下真正的死党都是一群手高眼低的纨绔子弟,面对这种军国大事哪有什么办法,就是张易之也只是比起张昌宗来显得沉稳一些,面对这种国家大事他同样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手的感觉,以致商议多日,他们商量出来的尽是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这时,张柬之对羽林卫中级将领做出调整的消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虽然对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变化,他们有点灯下黑的感觉,可是张柬之的举动却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二张更加不安了,马上召集奉宸监的一班美少年“智囊”们商议对策。 作为二张手下首席智囊,身材颀长、容颜俊美的樊乐远气势汹汹地道:“张柬之此举必是针对咱们,奉宸令,人家已经屠刀高举了,咱们必须得马上应变。” 张昌宗茫然道:“这些天,咱们一直都在商量如何应变,可一直也没理出个头绪,你倒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变?” 樊乐远道:“奉宸丞,您是云麾将军、左牛千卫中郎将啊,您手下有千牛卫的上万兵马,而奉宸令则是司卫少卿,总理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圣人把这两个职位交给你们,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么? 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由您下令调千牛卫入宫,由奉宸令打开武库,将甲胄弓弩等一应犀利的武器下发,清理宫中原本的戍卫,由千牛卫入值宫廷,把整座皇宫牢牢控制起来,有重重宫墙为屏障,谁也休想打的进来。” 张易之变色道:“你这是做什么,想谋反不成?” p:月末了,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八章 谋莫难于周密 张昌宗听了樊乐远的话,旁徨心虚地答道:“这个……,自我担任千牛卫中郎将以来,因为要侍奉圣人,我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军中啊,不晓得那些官兵是否肯听从我的调遣。而且我只是一个中郎将,外无战事,无权调动大军……” 樊乐远道:“这个好办,御玺如今不是掌握在奉宸令手中吗?只要奉宸令拟一道圣旨,以天子的名义调兵,谁敢违抗呢?” 张易之沉不住气了,厉声再问:“那么我们调兵控制宫城之后又该如何呢?难道我们还能造反不成?” 樊乐远道:“造反自然力有不逮,索性假天子之诏,诛杀心怀不轨的张柬之那些人,咱们总该做得到吧?” 张易之道:“张柬之背后乃是当今太子,你以为杀了一个张柬之,就能解了我们目前的困局吗?” 樊乐远恶狠狠地道:“那就连太子一起杀!” 张易之冷冷地道:“杀太子?你以为相王、梁王那班人会袖手旁观?” 樊乐远并掌如刀,向下用力一切,面色狰狞地道:“那就一不作二不休,把太子、梁王、相王还有太平公主那些人统统干掉,到时候群龙无首,还不是由着咱们摆布?” 樊乐远一番话,把他的美少年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小子疯了!” 樊乐远看看他们震惊的表情,晒然道:“怎么?你们怕了?这种事,当年来俊臣就想干。而且他还真就这么干了,咱们如今有皇帝在手,只要再控制宫城,颁布圣旨,大义在手,有什么不能做的?” 张易之连连摇头,道:“你以为他们会洗干净脖子坐在家里等着咱们去杀?他们会不防备咱们?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么?你可知道一旦失手意味着什么?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 “慢来慢来!樊兄的主意未必不能一用!”同属奉宸监的曹胜突然两眼放光地道:“诛杀诸王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他们那么多的子侄统统造起反来,咱们只靠一支千牛卫绝对弹压不住。不过。如果我们拉一派打一派呢?” 曹胜环顾众人,道:“相王和梁王,都是已经无缘皇位的人,如果我们拉拢其中一派为咱们所用,答应捧他做皇帝……” 张易之闭了闭眼睛,缓缓地道:“你不要忘了。咱们曾经杀了武家的人和李家的人。” 曹胜道:“那又如何?利之所在,他们会放不下这点仇恨?何况,死掉的人是太子的儿女和魏王武承嗣的儿子,又不是相王和梁王的亲生儿女。咱们只要控制宫城和皇帝,再和相王或梁王谈判,以皇帝宝座为饵相诱。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曹胜的想法虽然大胆。却也不无道理。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张易之道:“武家不行,武家的人掌握了京师大半的兵权,而且武家子侄众多,个个身居高位,根本不需要我们,只要我们捧武三思上位。他龙袍一穿,立刻就可以把咱们一脚踢开!” 张昌宗兴奋地道:“那咱们就找相王。如何?” 张易之站起来,在殿上徐徐地踱了一阵,迟疑地道:“梁王手中有兵权,太子手中有大义,朝臣虽各有拥附,但是自从狄仁杰死后,相王一派势力大减。再加上太子之位确定后,相王为了避嫌,刻意同朝臣减少了来往。 如今朝中各派势力,以相王一派的力量最为弱小,就连太平公主都比他势力大,咱们扶持他?就算他肯答应,那也太冒险了些,如果咱们有能力灭了太子和梁王,扶持相王上位,何至于身处如此尴尬的境地呢?” 此言一出,众皆哑然,计划固然是好的,可说到底,他们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皇帝不是他们想立就能立的,如果他们招揽相王,相王就算垂涎皇位,只怕也不会相信他们的能力,说不定反手就把他们卖了以取信太子。 一时间,众少年的商议又走进了死胡同,这时候帷幔后面忽然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一个宫娥惊叫道:“圣人醒了,圣人醒了。” 张易之连忙把手一抬制止众人言语,压低声音道:“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退下!”说罢,他故意把发丝弄得凌乱了一些,好象衣不解带侍奉君前,弄得十分憔悴的样子,一溜小跑地冲进了帷幔…… 冬天的曲江,雪尽南坡,寒意袭人。 站在芙蓉楼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终南山上的积雪浮云。 杨帆推开窗子,没有看向终南山,却眺望着北方如严整棋盘般的城池。 终南山,隐逸之地也,他现在正积极入世呢。 火炉熊熊,沈沐可没有杨帆那么强健的体魄,这么冷的天他有些受不了,杨帆一开窗子,寒风透入,正坐在炉前煨火的沈沐机灵灵便打了个冷战,赶紧拿起皮裘裹在身上,这才举步走到杨帆身边。 杨帆没有回头,只是迎着风雨,眺望着远处宫城恢宏的气象,感慨地道:“谁能想到,在这一片安静之下,一场巨变即将形成?此番我们若能成功兵变,或我大唐可以重现上国之雄了!” 沈沐紧了紧裘衣的领口,闭紧嘴巴,待他适应了冲鼻而来的寒气,这才开口道:“显宗这一遭打算冲在头里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我仔细考虑过,若求一时富贵,尽管出头,若求长久富贵,那么做任何事,都该留上三分,不可锋芒尽露……”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把目光落在芙蓉园中一株高大的树木上。因为积雪压覆,那棵大树苍老的树干已经裂开,摇摇欲坠于风雪之中。 沈沐笑了笑,露出一丝欣然之意:“一过完年,我就离开。” 虽然显隐二宗一向配合默契,但这一次,隐宗不打算涉足其中,不只沈沐要离开,隐宗的许多重要人物都要在政变之前离开长安。 一旦显宗参与的政变失败。按照杨帆和沈沐之前的约定,显隐二宗就要互换身份,明化为暗,暗化为明,那时杨帆将率领显宗避居幕后成为隐宗,而沈沐则率领隐宗同政变后的胜利者接触。成为显宗。 看到沈沐又打了个冷战,杨帆笑了笑,顺手关了窗子,沈沐舒了口气,回到炉边除去皮裘,杨帆也走回来。在火炉边坐下,斟了一杯烫好的酒。沈沐道:“临行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小心武氏趁火打劫。” 杨帆安详地一笑,道:“这一点不用我们操心,张柬之已经想到了。在南疆,我和那老家伙打过交道,此人老谋深算,心机颇深。这种事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不只防着武家,对我也不是绝对的信任呢。” 沈沐忍不住笑起来。道:“谁叫你当初和武家走的那么近,如果我是张柬之,国运家运尽付于一役,我也不敢对你丝毫不做防备啊。呵呵,他要怎么做?” 杨帆道:“这一战,策划并主持兵谏的是朝中众大臣,他们是兵变的主力,皇太子是号召天下的旗帜,通过他的大义名份聚拢人心,并在兵谏成功后主持大局。 这几次突厥入侵,皇帝都是以相王为帅,命宰相为副帅,虽然真正掌权领兵的是副帅,可相王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直到如今,相王担着的军职还没有解除呢,他现在可是南衙诸卫官兵的最高统帅……” 沈沐强调道:“只是名义上的。” 杨帆道:“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同样是一种大义名份,如果皇帝已经对政权失去控制,控制着大半兵权的武家又承认他的身份,那么,他就能号令戍守九城的各卫兵马,维持兵谏时整个京城的安定。” 沈沐眯着眼睛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道:“继续。” 杨帆道:“太平公主是女流,行动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所以这段时间,就由她居中联络,奔走各方,做为太子、相王和梁王各派之间的联络人。” 沈沐点点头,道:“京都兵力,分为南北两衙。南衙本应由宰相们号令,现在有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再加上相王这位南衙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武家也不从中作梗,南衙应该可以掌握手中了。那么,北衙呢?” 杨帆道:“北衙复杂一些,北衙诸卫兵马,大多掌握在武氏家族手中,驻扎于宫城北侧的玄武门外,这些兵马,武三思和武懿忠可以控制大半。其中直接戍守宫城的是羽林卫,羽林卫不在武三思和武懿忠的控制之中。羽林卫分为三支力量……” 沈沐微微一笑,道:“你的千骑,就是一支独立力量了?” 杨帆点点头,道:“不错,左右羽林卫大将军平时可以号令于我,但我实际上直属于天子,完全可以拒绝他们的军事调动以及命令。那么接下来就是左右羽林卫两支力量了。左羽林大将军是武攸宜,左右左为尊,他掌控着整个羽林卫,但实际上他能直接调动的只有左羽林卫,李多祚掌握禁军、北门宿卫二十余年,右羽林卫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平时他遵从武攸宜的命令,可是关键时刻他若想抗命,武攸宜也奈何不了他。” 沈沐轻轻举起杯,道:“互相制衡,层层牵制,女皇帝好手段。” 杨帆道:“可惜,手段太复杂,有时反而是致命伤。” 沈沐呷了口酒,悠然道:“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李多祚大将军,也被张柬之策反了?” 杨帆点点头,道:“没错!在二张和武李两家之中,他会做何选择,不问可知。” 沈沐凝眸思索了片刻,恍然道:“难怪张柬之对武家又用又防,武三思也肯答应合作,原来关键在这里。” 杨帆颔首道:“到时候,张柬之会发动他安排到羽林卫中的几个心腹将领,各率亲信于玄武门汇合,由我打开玄武门放他们进来,随即关闭玄武门以防武三思黄雀在后,而我安排手下守住玄武门,本人则随他们一起行动。” 沈沐笑道:“这是以你为人质了,不过只要你没有异心,一定会同意他们这样的安排,从龙之功也有大小,既然都提着脑袋干了,谁不想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嗯……,南衙禁军由相王统领控制九城,北衙禁军由武三思统领弹压军中。那么最大的变数就是左羽林卫了,而他们又有右羽林卫牵制着……,这样的话,的确是万无一失。” 杨帆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年岁渐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多了,我现在从不相信万无一失这一说,《鬼谷子》说:‘谋莫难于周密,说莫难于悉听,事莫难于必成。’我现在是深以为然啊。 不过如此安排,兵谏成功的机会的确会大增。实际上,在整个兵谏计划中所安排的手段,还不仅仅是我和你说的这些,有些防范措施连我也不知道。我能确定的是,这次兵谏成功的机会至少有七成,除非提前泄密,或者出现重大意外。” 沈沐道:“我们继嗣堂的利益,可要利用这次兵变,务求争取最大。” 杨帆泰然道:“这点当然是一定的。” 沈沐笑起来:“看样子,我们隐宗还要继续蜇伏下去呀!这杯酒,我敬你,祝你马到成功!” p: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月末三天,求月票! 本月还剩最后三天了, 诚求月票、推荐票! . . . . . . . . . .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八十九章 漫长一日(1) 新的一年到了,这一年,已经被喜欢改年号的武则天提前定好了一个年号:神龙。 这个年号,是武则天在病榻上想出并与病榻上决定的,武则天一直执着地相信改名可以改运,或许她是想冀由这个新的年号,改善她的身体状况,让她依旧如神龙一般夭矫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可是,她的身体并未因此改善,御医在诊治过她的身体之后,坚决反对她参加一系列的新年庆典,二张在向御医充分了解后,也不得不加入劝解的行列。执拗的武则天只好向她的两个小情郎让步,放弃了参加新年庆典的机会。 趁着武则天还算清醒的时候,一直没有商量出一个好对策的二张也曾拐弯抹脚地向武则天问计,表达了他们深深的忧虑,但是武则天对此不以为然,她坚信她的身体会好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 同时,武则天对她一手设计的武氏掌兵、李氏主政的武周帝国的未来格局非常自信,她不相信武李两家会联合起来反对她,只要武李两家不能联合,她一手设计的政体就是绝对平稳的,武李两族互相牵制着,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对二张不利呢? 可是,人事难期,人心难测,她的缜密安排和防范,随着她的老去和她对二张过度的纵容,已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看似绝不可能联合的武李两家,因为二张的异军突起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已经联起手来准备图谋她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武则天迫于身体状况,取消或没有参加大量的庆典活动,可是百官于大年初一朝觐天子的典礼她却不想取消,她也不想避不出席。她清楚,这么久不上朝,百官早已人心浮动,如果连这么重要的典礼她都不参加,她对朝廷的掌控力将进一步萎缩。 可是,几乎长达一天的参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便是只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也是难以支撑下来的,于是武则天经过再三斟酌,将全部在京文武官员及皇亲国戚、功臣权贵的参拜改为五品以上,之后又改为三品以上。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坚持到官员朝拜已毕,就虚汗淋漓地被迫退回寝宫休息,如此一来,她接受百官朝觐根本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起了反作用,百官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愈加担心。讨论皇帝身后事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话题。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被无数人关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武则天又做了两件事。引起了正积极筹划兵谏的张柬之等人警惕,促使他们决定立即发动兵谏。 不知是因为一个皇帝在病危之际本能的反应,还是武则天真的发觉了什么,过了正月十五,武则天忽然下旨命千牛卫参与宫城值守,因新年期间调动不便,经张柬之、崔玄晖等人再三劝谏。她才决定缓行至正月以后执行。 另外一件事是,她抱病接见了宰相杨再思。不知与他商议了些什么,足足半日功夫,杨再思才从皇帝寝宫离开。 如今张昌宗是左千牛卫中郎将,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帅这支军队,而杨再思又一直阿谀二张,自认是二张门下,武则天这番举动或许只是听了二张的担忧和告白,有意为他们增加一层保障,但对正密谋大事的武李两党来说,却是心中凛凛。 于是,“只争朝夕”的张柬之断然决定,马上实施兵谏。 可这马上,也是需要各种准备的,所以他们从正月十六那天获悉消息决定兵谏开始,又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五天,度日如年地苦熬了五天,这才开始正式实施。 正月二十二日,大雪。 正月里,国事比较轻松,众宰相们年纪都大了,所以轮流值夜于政事堂,这天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轮值的日子。 午后,白雪茫茫,下的愈发大了。 张柬之走到廊下,看着满园琼瑶,举起双手抻了抻身子,张柬之正活动着身子,崔玄晖也从他的值房里走出来,一见张柬之便笑道:“孟将兄,你好清闲啊。” 张柬之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正月里政务不忙,可这班还是要坐的,一上午也没处理过什么事儿,闲的这身老骨头都痒啦。” 崔玄晖道:“孟将兄,何不下棋消磨时光呢?” 张柬之捋须一想,颔首道:“使得。”便大步走向崔玄晖的值房。 二人一进屋,守在堂上的两个小太监便关了房门,引着他们绕过处理政务的正堂,拐进后面宰相休息的房间。两人一路走去,脸上轻松的神情不知不觉便冷峻下来,再也看不到半点笑容。 四人在卧房中站定,崔玄晖向两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两个小内侍便推开后窗,窗外也是大雪纷飞,正有两个人站在雪中,头上肩上蒙了厚厚一层雪,只从身上袍服颜色可以看出也是宫中内侍。 窗子一打开,内外四个内侍便行动起来,搭好脚凳,搀扶两位老宰相从窗子里出去,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件套头连体斗篷披到他们身上,将他们头面身体都遮掩起来。 “两位相公,请这边走!” 窗外的一个小内侍压低声音说着,引着张柬之和崔玄晖匆匆离去。留在窗外的那个小内侍个子很高,他神色肃然地对室内的两个小内侍吩咐道:“你们两个回去,守在前堂,不可使人发现两位相公已经离去!” 两个小内侍答应一声,掩好了窗子。那高个子内侍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头上的积雪因而簌簌而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巴,便大步离去,看他模样,正是高力士。 雪,无声而落。 披着油布兜蓬的卫兵笔直地站在玄武门下。门洞下风向不定,雪花直往门洞里钻,扑得卫兵都眯起了眼睛。 马桥“病愈”了。他握着刀柄,紧张地在门洞里踱来踱去。时而踱进阴沉沉的门洞,那便连他的身影也看不清了,时而又踱出来,雪色映得他的脸色一片铁青,那不是冻的。而是因为紧张。 时至此刻,他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遥想当年他只是一个混混噩噩度日的泼皮坊丁,连听着钟声开坊门都是半睡不醒、眯着眼屎,就是这个小小屁民,今天竟然可以担任这样重要的使命。参与决定国运的兵谏。 远处,迷蒙的大雪中。一辆轻车驰来,一看官幡是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马桥目芒一缩,他等的车子终于来了,马桥立即挥手道:“开门,放行!” 事关重大,兵谏的事情现在只有他这个郎将知道。手下的官兵还都茫然不知,所以马桥格外紧张。以致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好在士兵们并没有起疑,一听将军吩咐,马上就有卫兵赶上去,抬下门闩,拉开沉重的宫门。 这时候,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披着斗蓬,带着几名卫兵,循着宫墙慢悠悠地踱到了玄武门城楼上,一眼看见城下驰来的轻车,武攸宜不禁惊咦了一声,虽说这是北宫门,可是有资格在宫里驰车的人实属罕见,武攸宜心生疑虑,因在城上大雪茫茫,他又因年老目力有限,便想下城一查。 “叫他们停一下!” 武攸宜指着城下对侍卫吩咐一声,举步就要下城。 “大将军!武大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武攸宜扭头一看,就见千骑忠武将军杨帆从城门楼里快步跑出来。 “哈哈哈,大将军,这么辛苦,还在巡城啊。” 武攸宜指了指城下,问道:“那是谁的车子?” 杨帆向城下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哦!那是李多祚大将军的车驾。” 武攸宜哼了一声,道:“这老匹夫,好大的派头,怎么乘起车来了?” 唐时规矩,文臣武将都是骑马,只有极少数年纪实在太大行动不便的人才乘车或步辇上朝,比如张柬之。 杨帆笑道:“李大将军当年征战西北,趴冰卧雪的,得了一双老寒腿,冬季里腿病发作,吃不消啊。对了,大将军,方才金吾卫武大将军派人送信来,请大将军您过去一趟呢,末将正要使人去寻找大将军,这就恰巧遇到了。” 这里说着话,因为武攸宜对城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那本想下城喝令停车的侍卫也站住了,城门大开,那辆车子出城,沿着空旷的北城甬道扬长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两道深深长长的车辙。 武攸宜听了杨帆的话不由眉头一皱,心道:“武懿宗找我做什么?” 武攸宜和武懿宗两个人都是王爷,而且都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军,武攸宜对武懿宗有事情却不主动登门拜访,反而大剌剌地遣人送信的举动颇为不满,不过他性情远不及武懿宗跋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蹙眉一想,还是决定走上一趟。 武攸宜吩咐手下去把马匹牵来,等了大约两刻钟,侍卫从马房把马牵了来,武攸宜便带着一群亲兵侍卫下了城,翻身上马,亦自出宫而去。杨帆站在城上,向城下一望,马桥恰从城下抬起头来,二人目光一碰,大雪茫茫中锐利如剑。 杨帆向马桥点点头,返身走向城墙的另一边,墙外白茫茫的御道上,就见武攸宜率着一群侍卫正飞驰而去。 杨帆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片刻功夫,他的头肩身上便蒙了厚厚一层白雪,仿佛一个雪人,而他却依旧没动,似乎他并不是在目送武攸宜离开,而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九十章 漫长一日(2) 武攸宜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约两柱香时间之后,有一辆轻车在八名侍卫的护拥下从风雪中走来。 八名侍卫俱着皮裘,看起来身宽体胖,他们沉稳地走在路上,中间的轻车速度也不快,就这么一步步向玄武门走来。 立在玄武门城头的雪人忽然也动了,白雪簌簌而落,现出杨帆矫健刚劲的身形,他快步向楼梯处走去,很快就出现在城下,缓和了一下呼吸,沉声吩咐道:“开门!” “吱轧轧轧……” 沉重的宫门再度打开,雪花飘零而入,不知什么时候起,风小了,雪也小了。 宫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那辆轻车也到了宫门前,八名皮裘护卫从近处看,显得更形壮硕肥胖。 杨帆头前开路,引着那辆车向内边走去,守卫玄武门的千骑士兵有些纳闷儿,这队人马入宫,将军居然没有搜查,甚至没有验看车中人的身份?不过,将军大人既然这么做了,他们当然不会多置一辞。 车子在八名侍卫的护持下进了宫,很快在一处宫殿的后宫墙下停住,杨帆回身站定,那八名侍卫齐刷刷地脱下风帽,露出白胖无须的面孔,正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那八个女相扑手。 车帘儿一掀,身着玄狐皮裘的秀媚丽人俏生生地从车里走出来,她披一件石青刻丝灰鼠皮的披风,头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雍容俏皮,妩媚动人。秀项上白狐风领簇拥着她润玉胜雪的娇靥,不可方物。 “二郎!” 太平公主向杨帆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笑,不过她的笑容微微显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杨帆没有和她客套,马上接口道:“快跟我来!” 车子被车夫驱赶到了殿角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停下,太平公主带着八个女相扑手紧随杨帆身后,绕到前面的殿门处。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器物摆设,显然是一座闲置的宫殿。殿上只燃着一盏灯,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殿上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杨帆推门而入,急声道:“小苗!公主到了。” …… 挂着李多祚大将军官幡的轻车出了宫城,先是驶上朱雀大街,急驰一阵拐进一座坊里。等它东拐西拐的再从坊里出来时,车上的官幡已经不见了,车子向南城驶去。坊里又有几辆马车随后驶出,分别驰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辆马车在城中转悠了半天,这时正是大雪严寒天气,路上行人稀少。所以很容易就能确定是否有人跟踪,那辆车子在确认无人蹑踪跟随后。就悄然驶入了张柬之的府邸。 张府角门处早有人等在那里,车子一到马上打开门,让车子直接驶进院子。几个家人提着扫把出来,迅速扫清了从巷口到角门的车辙,随即角门儿便轻轻关上,了无声息。 车子稳稳地停在张相府邸的后花院里,车上走出两个人来。两人中都没有李多祚,他们分别是本该今日在宫中轮值的宰相张柬之和崔玄晖。 二人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地往堂上走,堂上早已人群济济,羽林将军敬晖、李湛、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等人都已候在那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坐在椅上,都在焦灼不安地满地徘,一见二人进来,众人立即惊喜地迎上来。 “张相公、崔相公!” “好了好了,两位相公回来了!” “有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大事可成了!” 相王府司马袁恕己没有理会众人兴奋之下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向张柬之问道:“张相公,东西可带回来了么?” 张柬之点点头,从腰带中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袁恕己将那张纸展开,纸上印着繁复的纹记和号码,还有几行墨迹新鲜的文字。 袁恕己看清上面鲜红的政事堂大印和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的用印,欣然点点头,把那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对张柬之和崔玄晖道:“两位相公,王爷已经等的急了,恕己这便告辞!” 张柬之郑重地点点头,崔玄晖则道:“恕己,一路小心!” 袁恕己急匆匆地走出去,堂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张柬之。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徐徐扫视了众人一遍,只见众人脸上有紧张、有兴奋、有期待、有忐忑,唯独没有畏惧,他欣慰地笑了。 张柬之神情肃然,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各位,成败生死,就在今日了!” 崔玄晖将双手望空一拱,沉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唐皇社稷,复于今夜” 敬晖等人神色激动地一起拱手,齐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 张柬之也和他们一样双手高拱,却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说话,他闭着双眼,听着众人的祈祷,似乎默祷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睁开那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对众人道:“诸君,分头行动吧!” 片刻之后,张柬之府上有几路人马,或车或马逸散而去。 ※※ 金吾卫大营外设有三座哨营,成品字形三足鼎立,每营驻金吾卫兵士十人,哨营中各立一座哨塔,高十余丈,可纵眺远近十余里。 只不过那是天晴气朗时候,这样大雪弥漫的天气,而且又到了黄昏时分,武攸宜赶到哨塔前不足三百步时,才被塔上戍守的官兵发现。 塔上官兵马上发出讯号,哨营中的士兵闻警上前探问,一俟查明来人是羽林卫武大将军,自然不敢阻拦,他们一面放行,一面用声光讯号向后营发出警示。于是,在武攸宜赶到辕门前时,武懿宗已经迎候在那里了。 这么大雪的天跋涉至此,武攸宜不免满腹怨气,不过一见武懿宗早就恭候于辕门,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武攸宜的怨气便也消散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的雪,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来啊?” 武懿宗哈哈笑道:“自然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你不要嫌漫天风雪的,跑了几步路便埋怨自家兄弟,等你到了我的帅帐,明白前因后果,自然知道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送你一桩大好处。” 武攸宜纳罕不已,忍不住狐疑地问道:“有什么好事,你会记挂着我?” “看看,这么说伤人了不是,亏得我胸怀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武懿宗笑吟吟地说着,却避而不答“那桩好事”究系何事,只管领着武攸宜往帅帐走,到了帅帐处,武懿宗赶前两步,伸手一掀帐帘,笑道:“请吧!” 武攸宜见他故作神秘,好笑地摇摇头,弯腰迈步踏进帐去。武攸宜一进帅帐,就觉帐内空空,唯有一人高踞帅椅之后,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武攸宜定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失声叫道:“梁王!” 武三思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不禁笑道:“自家兄弟,称什么王爷,生份了。” 武攸宜虽也是武氏家族的一员,但他一向只忠于武则天一人,不管是当初梁王武三思和魏王武承嗣争雄,还是后来武氏家族与李唐宗室争风,他都置身事外,所以和这班堂兄弟们交情很浅。 如今武懿宗突然邀他相见,而梁王武三思居然也雪夜现身于金吾卫的军营之中,武攸宜马上就猜到出了大事。他下意识地攥住剑柄,转身就欲冲出帅帐,武懿宗笑吟吟地站在一边也不阻拦,外边却立即冲进十几名持戈执刀的披甲武士,杀气腾腾地将他围住。 因为一连十几人冲入,在那帐帘掀而未放的间隙,武攸宜分明看到他的几名亲兵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外面,身周不下数十杆锋利的长枪,已将他们团团困住。武攸宜不由吁了口气,他知道:走不了啦。 武攸宜松开剑柄,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武三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武懿宗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摘下他腰间宝剑,扬手一抛,便有一个士兵伸手接住。武懿宗揽住武攸宜的肩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攸宜啊,咱们可是自家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武三思也离案而起,道:“不错!咱们武家人,得齐心协力,才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可是你呀,一直以来,跟兄弟们心都不齐。这一次请你来,就是怕你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所以我跟懿宗商量了一下,特意请你来坐客。” 武三思走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亲热地道:“走,后帐已经备下酒宴,咱们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这个哑谜呀,为兄亲口给你解开。说起来,咱们两兄弟,可真是有年头没交心了……” 武三思说着,向武懿宗递了个眼色,把着武攸宜的手臂便往后帐走去,后边几名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刚刚离开帅帐,就听“咚”地一声巨响,武攸宜一哆嗦,随即就听鼓声不绝,声声震耳,仿佛雪夜惊雷。 p:本月倒数第三天了,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九十一章 漫长一日(3) 武攸宜久在军中,一听鼓声就知道是聚将鼓,武攸宜心中暗凛:“此为京师重地,又是在正月里,此时此刻,武懿宗突然击鼓聚将,他想干什么?”联想到武三思和武懿宗对自己的软禁,武攸宜心中倏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武懿宗击鼓聚将,各营将佐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披挂起来,急驰帅帐。一时间,众将领纷纷赶到,唱名报进,须臾功夫,众将便云集帐下,帅帐内一片杀气腾腾。 这些将领中有些是武懿宗的心腹,事先已经得他面授机宜,是以十分镇定,有些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免心中惊疑,只是帅帐之中无人敢喧哗,也不敢交头接耳,只得肃立待命。 后帐里,果真摆下了一桌酒席,武三思咂摸了口酒,对武攸宜感慨地道:“这人呐,一辈子都在往前走,可往前去只有一条路么?不是!你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岔路口,走啊选啊,选啊走啊,可是不管选对选错,都是无法回头的。” 武攸宜不明其意,如今已经被人控制,他也只好沉下心来听着。 武三思吁然道:“小时候,咱们武家也算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户,那时候我最想的,就是长大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或者在地方上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位士绅。后来,姑母入了宫,可她只是个才人,我也没有什么想法。” “再后来,姑母做了皇后。我这时才从父亲那儿知道,姑母其实跟咱们这些亲戚并不和睦。我也就没想着能成为皇亲国戚,借着姑母的势力攀龙附凤威风乡里,可那时我也没想过姑母会那么狠啊……” 武三思沉默下来,武攸宜还是不说话,不过他也想到了武家那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冰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三思沉默半晌,又道:“被姑母发配岭南的日子。苦啊。父亲整日提心吊胆,我也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那时我就想着,只要能吃饱饭、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那个做皇后的姑母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我们来,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没多久。父亲就死了,都说他是水土不服,染疫而死。呵呵……” 武三思抬头看向武攸宜,眼睛有些发红:“我没想过报仇,真的,即便是到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是姑母把我们从地狱里又救回来,而且给了我们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武三思有今天全拜姑母所赐,武家能有今天也是拜姑母所赐! 姑母重用武家人,不是因为血缘之亲,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想称帝,她再也找不到比武家人更可靠的支持者了,她需要我们。可我们想过好日子,更要依赖她。所以。我跟姑母不亲,可我不想害她。” 武则天的父亲是武士彟,武三思的父亲武元庆就是武士彟的儿子,而武攸宜是武士彟的哥哥武士让的孙子,他的父亲与武元庆是隔房兄弟。关系较远,所以当年不曾受过武则天的迫害,武三思的痛,他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此,听了武三思的话,武攸宜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道:“是么?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武三思沉声道:“算什么?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想为儿孙保留一份富贵荣华,不想他们再像我少年时一样,过那饥寒交迫、随时待死的日子!” 武三思向武攸宜一指,厉声道:“你也有儿孙,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早做安排?姑母已经老了,她老糊涂了!她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临到老了,她亲近儿孙,我认了!亲近咱武家人,我高兴!可她拿着两个外姓小辈当亲人,那算什么事儿?” 武攸宜沉声道:“你妄言了!” 武三思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帐中急急绕行:“张易之和张昌宗那两个小辈,不是贪图她赐予的荣华富贵,会以少年之躯甘心侍奉她这个皓首老妇?她纵有百般不是,我们武李两家做儿女的、做侄儿的,顶多是不让她当家,还能把她这个长辈怎么样? 可她竟如此信重两个外人,你说她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我武家掌军、李氏秉政,共同扶保她一手创立的大周江山,这本是她一手制定的国策,如今她性命垂危之际,却放纵二张把持宫廷! 皇室子女、皇亲国戚乃至六部九卿,诸位相公,全都不得相见,内外隔绝,二张可以为所欲为!她不是一家主妇,一家主妇如此信重外人,即便那二张炮制出一份假遗嘱,我们还有国法可依,还可以告上公堂。 可她是一国之君啊,还有谁能来维护正法、主持公道?二张一旦大胆妄为,酿出巨变,她一手缔造的帝国将会怎么样?我武三思全家满门又会怎样?你!”武三思回首一指,冷笑道:“攸宜,你以为那时你能独善其身么?” 武攸宜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的酒水微微荡起一片涟漪…… 众将毕集,武懿宗全副披挂,手扶利剑昂然于帅案之后,众将齐齐抱拳,甲胄铿锵:“参见大帅!” “免!” 武懿宗把手一挥,沉声道:“本帅得到警讯,左千牛卫营中蠢动,似有异变,因此命你等立即出兵,围住左牛千卫军营驻地,防范警戒,禁止左千牛卫有任何举动,如有抗命出营者,立即格杀,弹压全营!” 此言一出,不明底细的将领们顿时一阵骚动,当下就有一位将领质疑道:“大帅,我金吾卫与千牛卫皆为禁军,如今出兵,对千牛卫以敌人相待,似乎不妥。不知大帅可有陛下虎符及政事堂的调令?” 武懿宗嗔目大喝,道:“糊涂!左千牛卫是谁的人马,你又不是不知道。实话对你说了吧,陛下已经为人所制,内外隔绝,不得相见,哪还有虎符可以传出禁宫?我等身为天子禁卫,此时正该扶正却邪、还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正说着,后帐处哗地一声掀开帐帘。武三思和武攸宜并肩出现在那儿。武三思微笑着看着帐中众将,侧首对武攸宜道:“你看如何?军心可用啊……” “请!” 武三思向武攸宜肃手相请,二人又折回后帐。 一边走,武三思一边道:“攸宜,为兄不勉强你参与我们的行动,何况。如果为兄真的失败,只要还能保住你,也算是为我武家留下一脉香火,我只要求你待在这军营里直到事情有了结局。我会把你和你的侍卫关在一起,他们可以证明,你并不是我们的同党。为兄这一片苦心,你还要多多体谅……” 帅帐中。武懿宗道:“此番,就是羽林卫武攸宜大将军发现了二张阴谋,这才一面调兵拱卫京城,一面急往梁王处告变。梁王与羽林大将军同来本帅军中调兵,宫城有羽林卫拱卫,我们就负责盯住牛千卫,避免他们攻城。惊扰圣上,震惊中外。谁有异议?” 众将都认得梁王武三思和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见此情景,再无异议,何况武懿宗瞪起眼睛,手已攥住剑柄,纵然还稍有疑虑的,这时也不敢多言了。武懿宗一见众将沉默不语,立即抓起一支金批令箭,喝道:“郑郎将,听令!立即率你本部人马,接管武库,分发武器……” 武懿宗和武三思事先早已商量明白,此时调兵遣将,一条条命令发出去,倒也是井井有条,一应将官纷纷领命出营,片刻功夫,外面便人喊马嘶,金吾卫出动了。 武懿宗眼珠一转,又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压低声音道:“速派机敏些的斥候,去探一探玄武门的动静,记住,多派几个人,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因为是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风雪弥漫,天色阴沉,所以很早天就黑了, 不过,宵禁的时间依旧是严格等到则天门上的漏刻“昼刻”已尽,这才开始擂响“闭门鼓”,鼓响六百槌,九城关闭,执金吾上街巡戈,严禁行人出入。 其实这样的夜晚根本不必等执金吾上街,寒风肆虐,大雪隆冬的,这种天气谁会出来?可这时,偏有一个人影匆匆行走在崇仁坊的十字大街上。 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人还能行走在街上,只有朝廷信使、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急事,持有相关证明才行。当然,特权者虽然也可在宵禁后出门,但那是潜规则,毕竟不合法。 眼前这个人就是出门买药的,他叫楚才,是相府的人。苏味道苏相府上的人,苏味道近来有些寒热,还诱发了哮喘,相府本来有药,只是恰好有一味药不够了,这才使人去药房抓药。 身为相府家丁,楚才并不担心有人拦路,他袖着双手,缩着脖子,提着药包,低头急急而行,一路有人拦住问话时,这才出示身份,眼看着府门在望,楚才加快了脚步,但是前方道路旁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才只道又是巡夜的,便不耐烦地道:“我是相府派出……” 他话犹未了,后脑便挨了重重一击,登时两眼一直,昏厥在地, 一个黑影把手一摆,沉声道:“拖走!” 楚才被人倒拖着脚,迅速拖离了大路,他的小指还勾着药包,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苏味道府邸左右影影绰绰地冒出几道人影,稍一停顿,又迅速掩于暗夜之中。 与此同时,杨再思、韦承庆、韦嗣立、崔神庆、房融等二张一党的重要大臣府邸左右,都有一些神秘的人影悄然活动的,他们的府邸已经被封锁起来。 p:月末最后两天了,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九十二章 漫长一日(4) 京城的宵禁是从二更天开始的,事实上在这寒冷的冬夜,一更天的时候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 二更三刻,张相府的府门大开,两辆轻车从府里先后驶出,在二十多名铁甲侍卫的护送下急急驰去。 坊门那里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小小坊丁也不知道宰相为什么要深夜离坊,但宰相府发了话,他们自然奉行不渝,一见宰相座驾赶到,他们赶紧打开坊门,眼看宰相车驾出去,这才锁了坊门,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此时,他们决不会想到,明早起来,这天就要变了!而在今夜参与改天换日的人员中,就有两个人曾经与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坊的小小坊丁,只不过那个坊在洛阳。 二更四刻,杨帆突然全副披挂地从城楼上下来,马桥和吕颜、高初早就候在楼下,一见杨帆赶到,马上迎上前去。 吕颜、高初、黎大隐、张溪桐等人都是杨帆最早的班底,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了这次行动,杨帆借着张柬之整顿羽林卫的机会,对千骑进行了一番自纠自察,把这些人全部调入马桥这一旅,加强了这一旅兵马的控制。 “集合兵丁!” 杨帆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千骑兵将迅速集合在玄武门下,这些兵士训练有素,有些已经睡下,但杨帆一声令下,他们就迅速着装整齐赶到了城下,全部过程没有超过半柱香时间,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全场肃立。朔风呼号,黎大隐和张溪桐率领一些心腹,站在千骑卫一旅之师的左右两翼,冷冷地盯着肃立的士兵,防范有人异动,他们的手仿佛已经和刀柄铸在一起,攥的异常用力。 杨帆满意地看了看黑鸦鸦肃立于前的千骑将士,沉声道:“诸位将士,本帅今晚有一桩大事宣布!” ……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轻车驰于朱雀大街。巡戈街头的金吾卫将士事先都已得到武懿宗的吩咐,心中熟记着今夜不可阻拦的几个人的名字,一见车头挑着的灯幡亮明了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曾上前阻拦,只是肃立路旁,目送宰相车驾离去。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车驾一路行去。一直进入宫城范围。杨元琰、敬晖、桓彦范等人已经各自集合了最可信任的心腹死士,各不下数十人,等候在那里,两位宰相一到,他们立即尾随在二相车驾后面,驰向玄武门。 随在两位宰相后面的队伍越来越形壮大。最后汇聚了五六百人,人人披甲持戈。腰佩短刀,沿着夹城马道,一路无一人喧哗,只听见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磨擦的声音,铿锵出阵阵杀气。 玄武门下,队伍停下来,只见沉重的宫门紧紧关闭。城门巍峨,仿佛一只蹲伏在那里的洪荒巨兽。张柬之被人从车上扶下来。仰头看了看城上,又与崔玄晖对视一眼,强抑激动,低沉地吩咐道:“发讯号!” 立即有两个侍卫点燃气死风灯,举向城头,先左后右,各转三圈。城头上突然也亮起一盏灯来,向着城下左右摆动了三次,随即熄灭了。片刻之后,城门吱轧轧地打开,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 敬晖紧张地看了张柬之一眼,虽然对方打开城门,也就意味着没有诱敌埋伏,因为如果里边的人对他们报有敌意,绝不会冒险放他们入宫,一定是紧闭宫门,此刻玄武门应该已在自己人掌握之中,可这黑漆漆的还是令人忌惮。 张柬之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随老夫来!”他很清楚,他现在只能相信杨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可能回头,就算里边真有埋伏,就算这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得闯一闯! “我先来!” 杨元琰把刀往胸前一横,抢先闯进玄武门,敬晖和桓彦范把心一横,立即也率领他们的亲信侍卫紧随其后,李湛等人则把张柬之和崔玄晖护在中间,随前军而行。 “张相公、崔相公!” 前方忽然迎来一盏灯,借着那微弱的灯光,看清后面站的人是李多祚,张柬之和崔玄晖绷紧的心猛然放松下来。如果玄武门守将杨帆有何异心,必然会先把李多祚拿下了,李多祚既然在此,玄武门当无恙矣。 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李多祚道:“两位相公既已到了,末将就放心了,羽林军可以立刻发动了!” 李多祚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虎符,低声唤道:“承训!” 李多祚的儿子李承训也是一身甲胄,急步迎上前来,李多祚把虎符递给他,沉声道:“持我信物,速返军中,告诉你赵叔、曹叔,还有你姐夫,依先前约定,严密防范右羽林卫,必要时候,可以兵戎相见,务必确保无一兵一卒杀至玄武门下!” “是!” 李承训答应一声,自父亲手中接过虎符,率领几名虎贲急急离去。张柬之倒没冷落了杨帆,两人当初在剑南就打过交道的,此时相见,张柬之便向杨帆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将军与我等共谋大事,必将永垂青史!” 手提灯笼的杨帆道:“张相客气了,此地已准备妥当,时间紧迫,我们马上行动吧!” 杨帆一语提醒众人,张柬之马上道:“不错!我们立即行动!” 当下张柬之便急急分派起来,第一路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领,直趋东宫,去接太子,太子是此番行动的大义所在,这杆大旗必须得接来。 第二路由张柬之、崔玄晖与敬晖、桓彦范等人率领,立即赶赴皇帝所居的迎仙殿。 第三路由右羽林将军杨元琰、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率领,陪同杨帆守住玄武门这道重要门户,只等接来太子,便紧闭玄武门,由千骑守此要地,杨帆则与杨元琰、薛思行等人一起护送太子追赶张柬之。 众人分做三路,分别行去。玄武门前一点灯光又熄灭了,夜色深沉,雪光黯淡,只有玄武门城楼上的檐铃铁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 此时,皇太子李显已经睡熟了。 说起来好笑,今夜长安内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磨刀霍霍、有多少人正奔走来去,烽烟已经燃起,可李显这位“三军主帅”却还根本不知情,因为考虑到他太过怯懦,怕他拖了后腿,所以没有人敢告诉他。 可是李显不知道,他身边几个心腹太监却知情,这几个人都是李显被立为太子后,由婉儿选拨来侍候他的人。 这几个太监今夜都没有睡,他们一直静静地守候在东宫门前,直到李多祚等人赶到宫门外,由王同皎和守在门内的太监对上暗号,他们便立即打开了宫门。 李显从房州回京后,很快就安排几个女儿出嫁,其中新宁郡主看中的就是王同皎,所以王同皎是李显的女婿,因为这层关系,和太子宫的几名大太监内外勾连互通声息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宫门一开,王同皎、李多祚、李湛等人马上一拥而入,门口留下四名侍卫拔刀戒备着,宫里大太监则引着他们闯进太子的居处。 李显没有和韦妃同榻而眠,他那身体早已不能房事,可妻子正是虎狼之年,经常瞅见妻子幽怨的眼神他也不好受,所以晚上通常独宿一处。 此刻,李显正酣声大作,突然被人惊醒,李显刚刚醒来,就发现几个太监正扶着他,七手八脚地为他穿戴着衣冠,而他的女婿王同皎就站在榻前。李显迷迷瞪瞪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同皎,你怎么在这里?” 王同皎欠身道:“太子,张相公和崔相公已经去迎仙宫面君了,小婿由李多祚大将军和李湛将军陪同,前来接太子去迎仙客共谋大事。” “啊!” 李显大吃一惊,登时汗湿脊背,他也不蠢,一听王同皎这么说就明白了。 李多祚和李湛候在门口,一见李显已经穿上袍子,马上闪身进来,对李显长揖道:“天佑皇唐,北门南衙一致决定拥戴太子恢复大唐社稷,请殿下随臣出东宫,率领众臣,往迎仙宫铲除奸佞吧。” “大将军……” 李显浑身乱颤,被李多祚的一席话着实给吓坏了,以致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将军,这……这样做,只怕不妥吧……” 李湛顿足道:“殿下,北门禁军,一致效忠,机会难得啊!请太子速速入后宫共讨凶竖!我等不顾家族,冒死至此,殿下千万不可再迟疑了,时机稍纵即逝,再要犹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李湛说着向两个手下一使眼色,等不及让李显整束好衣冠,便架起他向宫外走去。 “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厉叱,两盏灯笼亮起,一道人影姗姗而来。来者是韦妃,她的居处和李显的居处并不远,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哪能听不到,韦妃急急起身,披上件衣服就跑出来,一见有人搀着丈夫要走,不由大惊失色。 王同皎一听动静,“铿”地一声便拔出刀来,一见那人是他岳母,衣着简单,**若现,急忙收刀垂下目光,恭声道:“太子妃,臣等护从太子前往迎仙宫,会合众宰相,诛奸佞、清君侧,复我李唐江山!” 事情紧急,实在容不出时间细说,王同皎说着,众人已扶着李显脚不沾地的向外面走去。韦妃听了女婿这番话登时呆在那里,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九十三章 漫长一日〔5〕 长安之北是禁军诸卫的驻扎之地,诸卫之中以左右羽林卫距玄武门最近,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千骑营。 夜『色』深沉,羽林卫司马闵雍伯巡营回来,摘了佩刀往案上一扔,便负着双手徐徐踱起步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陪他巡营回来的羽林将军王大刚打个哈欠,正要回帐睡觉,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奇怪地问道:“闵司马,你有心事?” 闵雍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夜『色』已深了,可大将军还未回营。” 王大刚笑道:“不是说河内王相邀,去金吾卫了么,说不定人家两兄弟此刻正在对坐饮酒促膝长谈,便是今夜不回来也有可能,你担心什么。” 闵雍伯道:“不可能,大将军从不贪杯。而且,你也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在军务上,大将军从不懈怠,怎会对咱们连个交待都没有?就算他不回来吧,也该派个亲兵回来报个信儿啊。” 王大刚仍是不以为然,道:“你呀,谁能对大将军不利呢?再说,大将军去的可是金吾卫,那可都是武家人的地盘。” 闵雍伯哼了一声,道:“同室艹戈的事很罕见么?” 这句话出口,他也觉得不妥,此言似乎有暗指武家不合的意思,他便咳嗽一声,向王大刚招了招手。 王大刚凑到他的面前,闵雍伯压低声音道:“前几曰,陛下曾让给大将军下了一道密诏,吩咐他加强宫中的戒备,尤其是在千牛卫换防宫城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否则你以为大将军这些天为什么每天都要到宫城里去巡视?”[ 王大刚吃了一惊,失声道:“竟有此事?” 王大刚也是武攸宜的心腹,话已说到这里,闵雍伯也不瞒他了,便道:“正是,大将军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执行陛下的旨意从来不打折扣,你想他怎会骤然离开,放弃巡城的公务,且不对我们有所交待呢?我心中不安呐。” 王大刚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打仗固然没问题,可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他就不在行了,他挠了挠头,为难地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闵雍伯思量片刻,道:“大将军奉有秘诏的事,只与我交待过,听大将军那话音儿,京里最近似乎不太平。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想这么着,由我带一队人马替大将军巡视宫城去,你则去一趟金吾卫,大将军没事也不会责怪咱们多事。” 王大刚虽然已经困了,可闵雍伯这么说,他也只好答应。二人立即各整亲兵,王大刚带了二十多名部下,闵雍伯则带了一个百人队,俱乘骏马,驰出辕门。 两队人马驰出辕门,前行二里,还没等他们分道扬镳,一南一北分头行动,夜『色』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锐啸,锐啸横空,分明就是一枝响箭,二人不约而同勒住了战马,心中满是惊疑。 这时候,雪野中突然涌现出一队人马,因为有雪『色』反光,所以这夜里不至于黑漆漆的不能视物,他们可以看清那些人影,黑压压的一片,一时也数不清楚。 对方既然动用了鸣镝,显然是不怕暴『露』行踪了,闵雍伯和王大刚实在想不出在营门口会遇到什么事儿,闵雍伯低声示意一个侍卫返回营中报讯,自己则带领众骑站在那儿,希冀弄个明白。 夜『色』中传来一个粗野豪放的声音:“哈哈,左羽林的诸位好兄弟,深更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闵雍伯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便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闵雍伯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闷哼,闵雍伯扭头一看,受他吩咐回营报信的那名侍卫刚刚驰离大队人马,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在他附近并人影,分明是受了弩箭一类武器的攻击。 随即,在他们身后的雪地中,也有一排人影突兀地站起,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过来。闵雍伯手下一干人等不安起来,闵雍伯的马急躁地转了两圈了儿,闵雍伯轻拍马鬃,安抚着胯下的战马,沉声道:“不要『乱』,肃静!” 闵雍伯情知不妙,可他分明已经被包围了,正面『逼』近的那群人俱都是长枪大戟,排着整齐的队伍,身后包抄过来的那些人都平端武器,虽然看不甚清,可是从他们的动作身形来看,分明都是军弩。 眼下这个距离,闵雍伯的人马只有一次加速冲锋的时间,可是现在对他们而言,有着太多不利的条件。一来这是深夜,而且遍地大雪,全力冲刺马速也不快;二来,他们佩的都是短兵器,对方不是长枪大戟就是劲弓硬弩,就算他发起冲锋,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而且,这些人虽然敌意明显,可他怎么想,也不觉得对方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因而也生不起拼死一搏的勇气,这一来双方就越靠越近,等到对方的枪戟兵『逼』近,他们已经失去马匹加速的有效距离,就更没有动手的想法了。[ 对方的人马站住了,只有一名佩刀将领独自上前,行到近处,闵雍伯才看清来人,这人乃是右羽林将军野呼利,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闵雍伯想到武大将军所接的秘旨,脸『色』便开始发青,说道:“野呼利将军,你们这是干什么?” 野呼利若其事地拍打着刀鞘,朗声道:“二张蛊『惑』天子,祸『乱』朝廷,北门南衙各路禁军,在太子、相王及诸位宰相统领下,已杀进宫去诛除歼佞了,闵司马,这趟混水,你可趟不得。” 王大刚气的脸皮子发紫,怒声道:“我们大将军呢?” 野呼利狡黠地一笑,道:“他呀,正在河内王那儿做客呢,你们放心,武攸宜大将军安然恙,梁王殿下正陪他吃酒。” 闵雍伯与王大刚一听,心中更是惊骇,武三思和武懿宗也参与其中了?难怪野呼利敢夸口说北门禁军、南衙禁军俱都响应太子兵变,有太子、相王和政事堂众宰相牵头,又有武家暗中响应,可不就是举朝皆反了么? 王大刚紧张地对闵雍伯道:“司马,咱们怎么办?” 闵雍伯看看四下里虎视耽耽的右羽林兵士,涩声问道:“野呼利兄,你想怎样?” 野呼利道:“请二位至我军中歇息,天明即得自由,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闵雍伯攥紧马疆,一时取舍不定,只觉掌心全是汗水。 野呼利举了举手,四下里的枪戟兵立即踏前三步,整齐的脚步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与此同时,后方与他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弓弩手也同时一动,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王大刚提着刀,急呼道:“司马!” 闵雍伯咬咬牙,沉声道:“弃械!下马!” ※※※※※※※※※※※※※※※※※※※※※※※※※※※※※ 李显衣衫不整,连靴子都没穿好,厚暖的外袍自然也没穿上,他被人架着脚不沾地的将到宫门处,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李显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迷』『迷』糊糊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母亲的铁血手腕,想到了母亲强大的掌控力:“今夜兵变真能成功吗?虽然二张的权柄一曰盛似一曰,可他们还能当皇帝不成,我是太子,我的太子之位没变啊!母亲已病入膏肓,这皇位唾手可得,我何必冒这个风险?” 李显左右看看,只见李多祚、李湛等人个个神『色』激昂,李显心想:“这些人趁母皇病危发动兵变,所谓诛杀二张扶保大唐,不过是贪图从龙之功罢了,孤名份早定,只要安份守己,这皇位一定就是我的,何必与他们一起冒险呢?” 想到这里,李显突然挣扎起来,甩开扶侍他的两个人,紧紧抓住宫门,不肯再往外走了,王同皎愕然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显哆嗦道:“国家大计,自有母皇运筹帷幄,所谓兵谏,异于犯上作『乱』,非臣子所为,孤……孤不能去!” 王同皎一听,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太子不去,他们不就真的成了造反了么,没有太子,何以服众?消息传出,只怕那五百舍了身家姓命的壮士都要散去逃命了,大家不是都要完蛋么? 王同皎也不客气了,脸红脖子粗地对他岳父道:“殿下,先帝以神器付殿下,而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今天地有灵,北门禁军、南衙宰辅,同心协力,以诛二竖,复李氏社稷,请殿下立即赴玄武门,以孚众望。” 李显两脚蹬地,屁股后坠,双手紧紧抱住大门,惶恐地道:“歼佞小人自当诛杀,只是圣上龙体有恙,万一我等兴兵于内宫,吓着她老人家该怎么办?孤不是要担上不孝之名了吗?依孤之见,你们还是暂且散去,咱们从长计议吧。” 李湛一听眼珠子都红了,这叫什么屁话,现在叫我们散去?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你当别人都是死猪吗,现在散去异于『自杀』!要不是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是当今太子,李湛已经一脚把他踢死了。 李多祚站在一边欲哭泪,他没想到,兵谏的第一个问题,竟是来自他们一心要扶保登基的皇太子殿下。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千九十四章 漫长一日〔6〕 李湛强抑愤怒,对李显道:“诸将相不顾家族保卫社稷,殿下奈何置之死地?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力劝阻众将士,如果殿下不愿成行,就请殿下亲自劝说将士们吧!” 李湛虽然愤怒,却也明白一旦大功告成,这位窝囊太子就是皇帝,一旦做了皇帝,他未必就会这么窝囊了,如果此时太过冒犯,自己的从龙之功不用提了,说不定新皇帝什么时候想起他今日的礼来,就会送他一双小鞋,所以语气虽然愤懑,言词倒还委婉。 这时候,守在宫门处的卫士都听到了李显的话,一个个顿时鼻息咻咻,两眼发红,眼看着就有狂化的可能。可不是嘛,李显这时候掉链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里头啊! 眼看着那一双双既痛心又愤怒的眼睛,李显马上明白过来,事已至此,真的法挽回了,如果他敢退缩,只怕这些愤怒的士兵就能把他活活生吃了。李显嗫嚅着松开双手,喃喃地道:“孤……孤愿与诸君同往,还请诸君……千万莫要惊扰母皇。” 这时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李湛也顾不得听他废话,马上把手一摆,两个士兵便架起李显抢出门去,立即有士兵牵来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太平马,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李显扶到马上,便向玄武门赶去。 大唐历史上第二次玄武门之变,因为李显这位不可或缺的主角到来,正式开始了! 玄武门下。右羽林将军杨元琰、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人与杨帆的千骑守在城下,城门虚掩着。留了一人宽的缝隙,杨元琰和薛思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时探出头去看看,倒是杨帆尚显沉着。 忽然,远处一群人马急急赶来,杨元琰立刻拔刀出鞘,压低声音喝问口令,李湛答了口令。便急促地道:“太子来了!”玄武门下,众将士立即一阵『骚』动,虽然没人敢于高呼,可兴奋之态却溢于言表。 李显到了这时也不能回头了,一旦冷静下来,他也明白这时该安抚人心,一见众人迎上前来参拜。便结结巴巴地道:“众……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今日为国家社稷,奋不顾身,孤铭记在心!”[ 杨元琰道:“太子,张相公和崔相公已带人先往迎仙宫去了,请太子快快启行。以正大义!”当下亲手为李显牵马,拉了他就往宫里跑,左威卫将军薛思行对杨帆道:“杨老弟,咱们快走吧!” 杨帆对马桥道:“立即封闭玄武门,不管谁来。倚坚强守,绝不开门!” “遵命!” 马桥答应一声。喝道:“关门!” 沉重的玄武门轰然关闭,落下粗可一抱的门闩,马桥等人立即持械登城,杨帆这边也提刀在手,与薛思行、李湛疾步追向太子…… ※※※※※※※※※※※※※※※※※※※※※※※※※※※ “开门!” 李成器站在太极宫前,嗔目大喝。 相王李旦在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还有他五个全副披挂的儿子陪同下,于二更三刻发动,这时已经赶到太极宫前朱雀门内,这里是南衙诸卫的大本营。 戍守京城的禁军分为南北两衙,北衙禁军六卫其实是天子亲军,不需要朝廷正式下达调兵令,也不服从朝廷的调兵令,他们直属天子。而南衙十六卫才是真正的国家军队,需要天子下诏、宰相用印、兵部勘合,才能予以调动。 戍守京城各道城门的多为南衙禁军,主要包括勋卫、翎卫、策卫、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太子三府三卫等等,各卫兵马轮流宿值,驻屯与值宿交错,连将领也相互渗透交错,皇帝就是通过这种相互检侍的手段,避免某位将领独揽大权。 李成器和李成义持戈勒马,向太极宫守卫厉声喝道:“开门!” 宫门守卫见他们明火执仗,不禁骇然,连忙持枪戒备,高声道:“来者何人,可有皇帝敕书,引驾仗官与监门官何在? 军防重地不是谁都可以贸然进入的,要进入这军机要地,非得有皇帝的敕书,并用引驾仗官和监门官引领不可,那些士兵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李成器“咄”地一喝,扬起长矛,大喝道:“并州牧、左卫大将军、太子卫率、安北大都护、相王殿下驾临,谁敢拦路。”[ 大唐沿续隋制,左右卫是南衙十六卫之首,李旦这位左卫大将军也就是南衙十六卫的最高统帅,可是你别看李旦这一系列的官衔称号听着挺吓人的,可京城各卫兵马大多由将军主持实务,大将军一职则为虚衔,李旦这个大将军更是虚得一塌糊涂。 可是这其中的道理,将官们才明白,这些小小兵卒哪懂其中道理,便是懂得,他们也没有胆子抗拒大将军。仅仅一愣神的功夫,李成器、李成义已冲到门前,将长矛一探,双膀较力,“嘿”地一声大喝,将两具拒马挑飞出一丈多远,随即提马便走。 袁恕己和李隆基等人带着相王府的参军、典军等一众文武属臣还有几十名王府亲兵,护着相王直闯太极宫。 太极宫中诸卫将军被急骤的聚将鼓声惊醒,赶紧爬起身来,匆匆赶到太极宫大殿,就见殿上灯火通明,数十名战士盔甲鲜明,手持利刃,排列于大殿左右,最前面五员小将俱着金甲,护拥着一位身着王袍的中年人肃立于帅案之后,定睛一看,正是相王。 相王李旦肃立于帅案之后,将政事堂两位宰相加印的掌兵勘合一亮,沉声道:“二张谋反,挟制天皇。今北门南衙,一体除『奸』!张相公和崔相公已经护从太子。率领羽林卫入宫擒贼去了,本王奉太子所命。主持南衙!” 众将一听,不由面面相觑,相王说的好听,谁不知道这是造了皇帝的反了,可是相王既然出现在这里,太子入宫应该不假,而太子入宫,没有羽林卫、没有千骑这种北门禁军中的天子亲军配合绝不可能。所以…… 想到天子老迈。且又病重,身体虚弱到连新春庆典都法主持,新君上位已是必然,谁还想反抗?何况天子一向倚重北门禁军,对南衙诸卫视同后娘养的,给养、军资、军饷方面远不如北衙,北衙都反了。他们充的什么忠臣? 这些心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相王殿下敢率领这么点人马就来接收南衙,谁知道殿上这些将领里边已经有谁是投靠相王的人?若是自己有所质疑,会不会马上就有人拔出刀来把自己砍了? 因此,相王说完这番话。大殿上竟是鸦雀声,众将半晌竟一人出言质疑。此举固然有天子宠赖北衙禁军而慢待南衙的原因,使得南衙将领心生怨怼,可是这么多将领,竟一人出头。换作几年前是绝不可能的。 武则天的老迈,确实成了她最大的致命伤。她的影响力、号召力、掌控力都在飞快地丧失。 相王目光左右一扫,厉声喝道:“东宫十卫率,出列!” 东宫十卫率,即太子左右卫率(军号“超乘”)、太子左右司御率(军号“旅贲”)、太子左右清道率(军号“直『荡』”)、太子左右监门率和太子左右内率。其中前六率各领三至五个折冲府,后四率只领内府兵。 东宫十率本是太子亲军,但是自武则天做太后的时候起,太子对东宫十率的兵权就被剥夺了。但是武则天只能剥夺太子对东宫十率的兵权,却不能取消东宫十率的建制,所以东宫十率依旧保留着。 可因此一来,女皇对东宫十率的防范也最严,南衙禁军的待遇低于北衙禁军,东宫十率的待遇比其他南衙禁军更低,东宫十率的将官什么心情可想而知,他们对天子的忠心就更加谈不上了。 因此相王李旦早已命司马袁恕己同东宫十率的将领进行过接触,袁恕己并没有把兵谏这个绝大机密告诉他们,只是对他们做了一番试探了解,有了一定的把握。此刻情况危急,相王本就有点狐假虎威,也只有先从东宫十率着手,才能弄假成真了。 东宫十率的将领略一犹豫,便纷纷走上前去,走出的时候还是左顾右盼,迟迟疑疑,一旦站到李旦的面前,也就知道既然有了这个态度,那就没有退路了,是以参见李旦的动作声音倒是整齐划一。 “参见大将军!” 李旦振声道:“超乘军,速随本王记室参军丘悦增防东西两城,切记不可靠近宫城!” 超乘军将军到了此时也不想退路了,众人之中,本就以他最为倾向李唐,是以大声答应下来,便见李旦身旁走出一人,向他拱手道:“将军,请随我来!” 李旦又道:“旅贲军,速随本王功曹参军窦希瑊协助金吾卫控制朱雀大街,及京城烽堠各处,严禁任何人等靠近!” 有超乘军先行答应下来,旅贲军统领也没了顾忌,再说东宫十率本就该由太子统率,他们的归属感最强,因此爽快地答应一声,跟着窦希瑊急急离去。 李旦再道:“直『荡』军,速随本王典军丘琬,控制南城通往北城的各条要道,禁止一切器仗人马出入!” 直『荡』军将领恭声应诺,李旦又道:“东宫左率何在?” “末将在!” “速随临淄王,去拿张同休府上一干人等!” “东宫右率何在?” “速随寿春王,去拿韦承庆阖府人等!” 随着李旦的一条条将令,南衙各路兵马调动起来,这些人一旦接受调动,各路兵马都不知道其他人马的动静,各路兵马的将领法互通声息,就更不可能反悔倒戈了。 同时,这些人一旦领命,哪怕只是遵照相王的吩咐闭营不出,也等于表明了他的立场,南衙,稳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千九十五章 漫长一日〔7〕 寂静的夜里,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匆匆走过街头,他妁行动并没有引起午夜熟睡的百姓们注意。 这要得益于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 空一人的街道,宽阔街道两旁的排水沟、排水沟内测的树墙、树墙之后的坊墙,然后才是人家住户,把他们和长街隔的远远的,深夜之中谁还会注意到军队的调动呢。 千骑郎将陆『毛』峰这一夜睡的很香,他和年前新纳的小妾欢爱了许久,饶是身体精壮,也有些乏了,自始至终,他没有发现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二张对他有提拔之恩,以他的『性』情,很难坐视二张遇难。可他又极为重视他在军中的前程和杨帆对他的赏识,还有他的家、他的儿子、他新纳的宠妾,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将是一个很痛苦的抉择。 “不好了,大事不好!” 迎仙殿前,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没等他跑到殿门前,迎面突然闪出两个小太监,手中提着宫灯,中间站定一人,厉声叱喝道:“站住!皇宫大内也敢随便跑动,懂不懂规矩!” 那小太监定睛一看,见是御前的小海公公,急忙道:“海公公,出事了,出大事了,有······有一队人马奔着圣人的寝宫来了,他们要对圣人不利啊,快去禀报圣人。” 小海脸上陡然泛起一抹古怪的神气:“此言当真?”[ “当真!”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奴婢在凝阴阁看见一队人马遥遥过来,奴婢心里纳闷,这么晚了,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行走,奴婢起了疑心,就藏在一旁看着,那群人一个个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剑,穿着也不是宫中巡夜的兵丁·海公公你说,他们拿刀拿枪的,不是想造反是什……” 他还没有说完,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两眼登时一直,向前一仆倒在地上。在他后边出现了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根棒槌,似乎是头一回打人闷棍,他一棒把那人打昏,自己反而呆在那里。 小海低声喝道:“赶紧把人拖走!” “哦!哦哦!” 那打闷棍的小太监清醒过来,急忙拖起那个昏倒的内侍离去。 小海左右看看·吩咐那两个提灯太监道:“守在这里,严防意外!” 小海说罢便向迎仙宫旁的紫兰殿急急赶去。他们在宫里也在翘首等待事情的进展,眼下看来太子是顺利进宫了·或许马上就到,他得赶紧去报信,上官待制和太平公主正在紫兰殿上等候消息呢。 小海只顾把那意外发现兵谏人马行踪的人打昏拖走,根本暇细审,结果就错过了一条重要消息。发现兵谏人马的并不只是这一个小太监,而是两个。这两人一见情形不妙-,确也害怕,可又觉得这是一个立功升职的大好机会,当下稍一商量·二人就兵分两路了,一个赶回来向皇帝报信,另一个……搬救兵去了。 这两个小太监说机灵·能权宜机变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机灵,可要说他们蠢吧·却也真够蠢的。他们也不想想,那队人马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分明是与守卫玄武门的千骑一党,说不定来的就是千骑的人,哪还能去向千骑搬救兵。 说起来,大概也是为了防范兵权太过集中,皇帝对各路禁军调来调去的太过复杂·这些内宫小太监根本不明白、也懒得明白这些禁军的派系和分属。 那个搬救兵的小太监并没去玄武门,那不是要和叛军走个对脸么·他去的是跑马楼,因为他刚从那边过来,恰好见到那边有一支禁军巡戈。 这小太监跑的飞快,都快把鞋跑飞了,他赶到跑马楼下,就见那队禁军刚刚从楼后转出来,赶紧迎上前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不好啦,有叛贼入宫,快去保护圣人!” “什么?有人闯宫?” 那迎上来的队正听了大吃一惊,这名队正是千骑刚刚组建时杨帆亲手录取的萧千月,萧千月自打改了名字叫萧雨客,大概真是转了运,几年下来,已经升为队正,大小也算一个军官了。[ 不过,以他现在的官职,还不够参与机密的资格,今晚兵谏的事他不知道。他正想问个清楚,身后一人急步赶上,一把将他到一边,急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这人是殿中监田归道,田归道不是千骑的将领,但千骑巡弋宫中,是有宫中官员带领的,这宫中负责安全防卫的官员就是殿中监。 田归道弱冠时以明经擢第,累补为司宾丞,不久转为左卫郎将。后来契丹造反,突厥默啜趁机要求朝廷把六胡州和单于都护府划为他的辖地,田归道曾为此出使突厥,差点被扣留,幸好武则天答应和亲,派武延秀赴突厥,并带去大批彩礼。! 默啜一见武延秀这只肥羊,就把田归道这个虾米给放回来了,田归道回来马上告诉武则天默啜狼子野心,根本意和亲,来日必定再犯中原,之后默啜果然扣留了武延秀,并发兵河北趁火打劫。 武则天赏识他有先见之明,提拔他由武转文,做了夏官侍郎,不久又由文转武,迁为左金吾将军,在武懿宗手下厮混了一阵,后来他走了二张的门路,做了奉宸监内供奉,之后就转为殿中监,开始负责宫中警卫了。 他和千骑的关系就像巡城御史和兵马司,巡城御史隶属都察院,兵马司隶属五城兵马指挥司,一文一武,互不统属。 但是执行巡城任务时,两者就要结和在一起,兵马司的官兵要接受巡城御史的领导。 萧千月这一路千骑禁军大体相似,此时要受田归道的指挥。 杨帆事先也曾想过田归道的问题,可田归道不是他的人,他法左右田归道,为了万一失,他通过自己手下的兵将,详细了解了田归道的巡戈路线和时间,之所以把兵谏时间定为二更三刻而非刚一宵禁就开始,其中就考虑了这方面的原因。 谁知,因为不可控的两个小太监以及他们的自作聪明,这个田归道还是没绕过去。田归道听那小太监一说,不禁大惊失『色』,立即带人急急赶向迎仙殿,萧千月等千骑将士不明底细,只道皇帝要是出点差错,他们都要掉脑袋,自然也是亡命飞奔。 张柬之和崔玄晖领着三百多名壮士急急赶向迎仙殿,张柬之年逾八旬,居然也是健步如飞,只是这宫廷实在太大,一路下来,也是气喘吁吁,眼见老宰相有些体力不济,敬晖忙让两名士兵搀住了他。 他们又行不远,侧方御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有一队人马横空杀至,将他们拦在路上,正是田归道带人赶到了,双方这一对峙,各自都觉有些心惊。 张柬之和崔玄晖本以为玄武门和羽林军都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一路下来可以如入人之境,谁知道这里居然横空杀出一支人马,他们担心一旦打斗起来,女皇那里听说消息会及时做出应变。 不要说宫里还有一支神秘的武装力量是他们法控制的,就算女皇仓惶出逃,偌大一座宫廷,就凭他们这么点人,再想找到女皇也难如登天。一旦女皇出走宫廷,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着她的时候还有胆量违背她的命令,何况女皇经营二十余年,谁知道她还留有什么后手。 田归道也是又惊又怕,而且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真的有人敢闯入皇宫发动叛『乱』,更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 田归道虽然做过武将也做过文官,但他是科举取士,骨子里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文臣,而文臣的巅峰就是宰相。眼下在他面前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宰相,要他把对方直斥为『乱』臣贼子,他心里一时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双方诡异地对峙了片刻,张柬之抢先说道:“二张,国之『奸』佞也!老夫与崔相公会同北门南衙各路兵将,又得相王、梁王相助,共同扶保太子,入宫除『奸』。田中监乃国之忠臣,希望你能与老夫共攘盛举!” 田归道心中徨,不知该如何抉择,他虽投靠过二张,做过奉宸监内供奉,目的只是为了仕途能顺畅些,他并没有忠于二张的意思,可是眼下张柬之红口白牙的他也不敢轻易相信,这可是一步决生死的选择啊。 田归道也不敢声张,只是沉声问道:“太子何在?” 张柬之道:“李多祚大将军已去相迎,随后就到。” 田归道半信半疑,仍不愿就此让路。 崔玄晖道:“二张祸国,难道田中监就能坐视么?我等扶保太子,清君侧、杀『奸』佞,还我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乃是名垂千古的莫大功德。田中监如果不愿与我等一同行事,那就请你让开一边,事成之后,我等同样感念你的恩情!” 田归道持剑而立,依旧委决不定,萧千月等人紧张地与张柬之的人马对峙着,不知道统领他们的这位殿中监究竟战是不战。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中间还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杨帆和薛思行持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正急急追赶张柬之和崔玄晖,忽见前方两军对峙,不由大吃一惊。 薛思行立即止示向身后示警,命人护住太子,杨帆则提刀冲了上去。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千九十六章 漫长一日〔8〕 ,帆飞身掠至,一见拦路的是萧千月率领的那支巡宫人!马。起的心才放下来。 方才他还纳闷儿,哪儿突然冒出一支人马来的? 哪怕这只是武则天临时纠集起来的一支武装,也证明兵谏的事情已经被她知晓,那必将酿成极大的麻烦。 武则天如今还是皇帝,她依旧拥有对整个帝国的统治权,别看他们此番兵谏号称北门南衙尽皆拥戴,可是武则天只要能逃过此劫,她依旧能扭转形势。 那时施行兵谏的这些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扶太子南奔,于南疆另立朝廷,和武则天分庭抗礼了。可那样一来,突厥和吐蕃会放过趁火打劫的好机会么? 杨帆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沉声喝道:“萧雨客,立即率队退到一边!” 萧千月呆了一呆,这才看清杨帆,不由惊叫道:“杨将军!” 杨帆厉声道:“北门南衙、两位宰相,共同扶保太子诛『奸』佞、清君侧,你等速速退过一旁!” “我们千骑也参与兵变了?”[ 萧千月一时消化不了这么骇人的消息,可服从命令于他而言几乎成了一种本能,杨帆一声厉喝,萧千月下意识地答道:“遵命!” 萧千月所部官兵一见连本衙主将来了,本就战意全,又见萧队正示意回避,他们立即收起刀枪,退到一旁,一时间御道上就只剩下田归道“一夫当关”了。 田归道顿时慌张起来,他本来就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抉择,眼下连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大事? 这时李多祚、薛思行等人护着太子谨慎地靠过来,田归道一见太子果真在队伍当真,趁机自找台阶,恭声道:“太子既然在此·臣不能抗命!”说罢,双手高拱着,一步一步地退向路边。 这一次兵谏的参与者几乎囊括了除二张以外的所有派系,而这些派系的很多人和二张一派多少总有些瓜葛·如果全部清算的话,势必要造成混『乱』而严重的动『荡』局势,太子的皇位只怕也不易坐稳。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制定的方针就是缩小打击面,绝不宽恕的人只局限在二张的心腹死党范围内。 如今田归道既然服软,也不必一刀把他砍了,杨帆向萧千月吩咐道:“你·护送田中监到玄武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萧千月抱拳道:“末将遵命!” 田归道听了心中一宽·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果太子兵变成功,疑还是要跟他清算今日拦路之罪的,不过顶多就是罢官免职,回家颐养天年,还能怎么样。可反过来说,如果太子兵变失败呢?那被拘禁的他也不会被视作『乱』党砍头,说不定还有加官晋爵的机会。 正所谓风险有多大,收益就有多大,这个结果还是他能接受的·所以田归道也不用萧千月使兵丁押送,便很自觉地向玄武殿走去,萧千月马上率领所部兵马追上去·一边走一边还有一种作梦般的感觉:“我们千骑……真的反了?” ※※※※※※※※※※※※※※※※※※※※※※※※※ 杨帆及时赶到,斥退了萧千月的人马,总算避免了半途恶战。各处宫室都有守夜的太监宫娥·这里一旦厮杀起来,再想不惊动武则天那就难了。 一行人随即加快步伐,闯向迎仙宫的方向。又往前行不远,高力士引着两个小太监匆匆迎了上来,一见走在头里的杨帆,便欢喜地唤道:“杨大哥!” 内苑里头连杨帆来的也不多,道路不甚熟悉·但是高力士却是走惯了的,有他为内应·众人行动更加敏捷,很快他们便来到迎仙宫前。[ 众人站定身子,望着那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宫门,想到那位女皇就宿在里面,一种威压登时袭上心头。 不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们都敢施行兵变了,这时还能有什么顾忌。那种强大的心理压力也只是令得他们心中一沉,旋即就恢复了勇气,而且涌起一种豪迈之气,人之一生,谁能如此轰轰烈烈,这可是易立皇帝的大功业啊! “杨大哥!” 刚刚消失了瞬间的高力士又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吃力地扛着一根粗大的圆木跑回来了。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搞来的圆木,事先又藏在什么地方,杨帆一见,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赞道:“好样的!快,咱们撞门!” 皇帝的寝宫入夜之后也是绝不会打开的,想进去只有一个办法,撞开大门!好在那宫墙虽极高,但这毕竟是内廷寝宫的宫门,并不像的门一样厚重,有这么粗的圆木一定可以撞开。! 王同皎、敬晖率先抢上去,自小太监手中接过圆木,马上又有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自告奋勇地冲上前,与他们合力抱起那根巨木,一溜小跑助力,向宫门狠狠地撞去。 “嗵”地一声巨响,宫门轰然一震,众人抱着圆木疾步后退,再度助跑,又是一声巨震,只连撞了三次,那宫门就有些松动了,每遇撞击便张开一道一拳宽的口子。桓彦范提着刀,大喜道:“快!再来几下就撞开了!” 一到迎仙宫,李显就心虚地下了马,看他脸上惊恐之『色』犹未散去。那根圆木撞在宫门上的节奏并不快,因为每一次撞击后,都要退后十余步,才能再度发力猛撞,饶是如此,每一记巨响还是像敲在他的心上,震得他心惊肉跳。 迎仙宫是单独的一座宫殿建筑群,里边重门叠户曲径幽深,简单区分的话也要分前后三进院落,每个院落里又有宽敞的庭院和高大的建筑,所以这么巨大的撞门声传到第二进院落就已经变得很轻微了,宿在第三进院落的人根本法听到。 但是宿在第一进院落里的人却在第一时间就被惊醒了。自打皇帝病重,被二张迁居至迎仙宫,这里就由二张的人完全控制了,住在迎仙宫内的除了二张网罗的一些亲信太监和宫娥,还违规安排了许多奉宸监的人守护。 外边一撞门,他们就知道出事了,一群人顿时慌『乱』起来。这些人跟没头苍蝇似的跑出来,衣衫不整,呼天抢地,有的直奔后宫报信,有的大呼救兵,还有人见那宫门越撞越险,门杠有断裂的危险,大呼搬来桌椅抵住大门,一时间『乱』作一团。 宿在迎仙宫左右几座小型宫室里的宫娥太监这时自然也被惊醒了,可这时他们才发现异状已经迟了,他们不敢过来,只是远远地站着,急欲闯宫的一群人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加快了撞门的速度。 “轰!喀……喇喇……” 圆木又是一撞,门杠被撞断了,只剩下一小半虚连着,众人大喜,也顾不得再后退借力了,就在原地借双臂摆『荡』之力,将大门又连撞两记,终于把宫门撞的大开,李多祚眉锋一挑,拔出利剑,大喝道:“杀进去!” 众人拔出刀剑,一涌而入,院子里早就ll了套,二张倚为臂助的那些人狼奔豕突满院『乱』窜,李多祚、桓彦范等人但见冲上来的,立即手起刀落,这时谁还顾得上心慈手软,反抗的要杀,碍事挡路的也一样要杀,他们就像一柄烧红的刀子切进牛油,直接冲向二门,一路所去,许多知机的宫娥内侍都跪伏于地,浑身『乱』抖。 迎仙殿遇袭的警讯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内卫。内卫随天子而动,天子寝于何处,内卫就会在寝宫附近择地而居,并且在寝宫与内卫之间架设一道秘密示警渠道,这是绝对机密,就连上官婉儿也法了解。而且为了避免引起内卫的警觉,她也不敢打听。 这么多年来,婉儿在内卫中也渗透发展了一些属于她的人,但是作为女皇最贴身的也是最后的一支保卫力量,它的一切任命与调动都由天子本人负责,婉儿能够『插』手影响的着实不多。 尤其是婉儿怀孕以后,虽然她以自污的手段,避免了武则天对她的警觉,但武则天虽在政务上依旧倚重于她,还是对她生了嫌隙,涉及内廷的一些事务就开始转交他人了。 其实这也正常,武则天一向讲究制衡与牵制,又岂能容许婉儿在内廷一家独大?当初韦团儿就是婉儿在内廷的牵制力量,不过为了给受诬而死太子妃和侧妃、还有差点蒙冤自尽的太子一个交待,武则天处死了韦团儿,之后一度曾由婉儿独掌内宫。 婉儿对梅花内卫的影响,也正是始于那时。但皇帝是不会容许这种情况持续太久的,婉儿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在她有孕在身法遮掩时,授意她的好姐妹符清清扮演了那个告密的恶人。 不过,她们的把戏虽然成功地骗过了武则天,但符清清并没有囡此成为那个取代韦团儿的人,因为武则天有了二张,而二张很热衷把持内宫的权力。这一来不但内廷许多事务落入二张掌握,因为武则天对他们的宠爱与信任,就连内卫也落入了他们手中。 内卫若能及时赶到,成败犹未可知!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千九十七章 漫长一日〔9〕 "诚求保底月票! 迎仙宫示警的讯息刚刚传到内卫,当值的内卫就迅速行动起来。她们在值守的日子里一向衣不解带、剑不离身,是以集结十分迅速。 当最后一名内卫快步出现在殿堂上时,那位相貌清秀,颧骨略高,显得坚毅刚强的女都尉用力把手一挥,一言不发向外奔去,众内卫不用吩咐,马上紧随其后。 这位都尉名叫洛飞云,小蛮担任梅花内卫都尉一职时,她就是副都尉之一,后来小蛮出嫁,她从两名副都尉中脱颖而出,担任了都尉之职。洛都尉性情严谨、不苟言笑,是以大多数内卫都有些畏惧她。 内宫遇袭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但是作为天子最后的武装保障,哪怕这种可能万年难逢,她们也必须做好准备。对于皇帝遇险、宫廷遭受重大变故时如何应变、如何解救皇帝、如何突围,她们都有各种预案,平时也经常进行演练,此时只管遵照成法,自然需多作安排 这些女侍卫统一的武器是佩剑,此外根据个人特长,还分别配备袖弩、飞刀等暗器,由于武器轻便,再加个身手不凡,是以她们奔走甚快,夜色下只见一道道身影轻灵,就像跃出丛林奔向朝阳的牝鹿。 从她们的宿处到迎仙宫距离并不远,这是为了一旦有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天子身边,以她们的轻身功夫,这一路疾奔须臾便至,但是她们面前突然出现了八根巨柱,八根由人组成的肉柱,挡在了她们的前路。 这是太平公主手下的八个女相扑手,八个人每人手持一根沉重的降魔杵,稳稳地横亘在梅花内卫与迎仙宫之间的御道上,封锁了她们的去路·中间一个胖大妇人将降魔杵向前一指,沉声怒喝道:“回去!此路不通!” “杀过去!”[ 洛飞云针锋相对,一声娇叱中,利剑龙鸣·铿然出鞘,自始至终她脚下都不曾稍停,厉叱、拔剑、前指,所有的动作都在奔跑中完成,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内卫女战士风卷残云般压了上去。 夺路的是女人,拦路的也是女人,这场女人对女人的战争·看起来比男人之间的战争还要火爆。 胖大妇人勃然大怒,脚步向前一踏,“嗵”地一声巨响·地皮仿佛也颤了一颤,随着一招力劈华山,她手中的降魔杵便带着一股凄厉的锐啸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洛飞云不闪不避,健步如飞,利剑笔直地指向前方,洒出一路寒光。 “住手!” 随着一声威严的娇叱,八个女力士后面突然出现两个清丽的垂髫少女,两个俊俏少女各持宫灯·左右一站,晕红的灯光映着她们雪白的俏靥,仿佛一双灵气逼人的小狐仙·两人正是树小苗和周元宝。 在她们身后,有一位丽人款款站定,一袭白衣·优雅似观音谪凡。洛飞云陡然看清此人,目芒顿时一缩,本来一往前的冲气也颓然而止,猛地站住脚步,失声唤道:“上官待制!” 照理说,上官婉儿是不可能背叛女皇的,而且上官婉儿在宫中的威望太高·洛飞云大惊之下,不得不站住脚步·一时之间,她都要怀疑自己方才所收到的警讯是不是有什么误差了。 上官婉儿上前两步,扬声道:“今夜,北门南衙诸卫,奉太子所命,兴兵入宫除奸,内卫一干人等速速回避!” 洛飞云心一沉,听这话音儿,果然有叛乱,而且她认为绝不可能背叛的上官待制也成了叛军的一员。洛飞云咬紧牙关,道:“迎仙宫示警,卑职身为天子护卫,职责所在,不得不行,待制所言,恕不从命!” 上官婉儿沉声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天子病危,太子代掌朝政,理所当然。太子身为天子之子,岂会对天子有所不利?你们的职责是卫护天子安危,太子要诛杀的是佞臣二张!还不退下!” 内卫诸女不问政事,只忠于天子一人,这是她们从小就接受的信仰和教育,眼下迎仙宫示警求援,却让她们置身事外,这在她们一贯的理念里有些法接受,众女卫不约而同地看向洛飞云,听她决断。 洛飞云沉吟不语,手中剑也慢慢垂下,似乎被上官婉儿一番严词训斥说的意动,婉儿心中暗喜,柳眉一展,又踏前一步,正要再劝几句,洛飞云突然扬眉出剑,尖声叫道:“卑职礼了!” 洛飞云先出剑后发话,身如猎豹急跃而出,直扑上官婉儿,手中的利剑也化作一道闪电,直刺婉儿的胸口。洛飞云身为内卫都尉,必要时是可以先斩后奏的,上官婉儿既然反了女皇,她自!然用留手。! 她方才假意做出被婉儿打动的样子,就是想出其不意,一举杀掉上官婉儿,来个擒贼先擒王。她这番做作,确实很迷惑人,那八个女相扑手力大穷,但是论身手敏捷却远不及洛飞云。 洛飞云猝然出剑,两个离得最近的女相扑手大声惊呼,欲待扬起沉重的降魔杵拦阻,却已差了一刹。一见洛飞云出手,几个内卫也不约而同地向对面的女相扑手发起了攻击。[ 洛飞云一剑疾出,眼见上官婉儿站在那儿连闪避都忘了,洛飞云的唇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是这丝微笑刚刚绽开,便于一声闷哼中散去。 洛飞云陡觉背后突然一阵巨痛,她闷哼一声,飞跃而起的身体猛地坠地,踉跄前行三步,惊愕地低下头,在她胸口透出一截雪亮的剑尖,一滴鲜血正轻轻滑向冰冷的剑峰,寒意直透她的心腑。 洛飞云惊愕地想要扭回头去,但是利剑还牢牢握在她身后的人手里,她根本动不得。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洛都尉,对不起!” 利剑猛然抽出,洛飞云又是一声闷哼,身子瘫软在地,这时她才发现那些第一时间随她出手的人已经大多中剑倒地。旁边还有金铁交鸣声传出,那是一个及时避过偷袭的内卫正同人交手。 同那人交手的是兰益清,兰益清心地格外善良,方才虽按计划她也适时出手,可剑及对手后心,她却心肠一软,没有及时递出这一剑,以致让对方逃过一劫。兰益清一面挥剑抵挡,一面叫道:“衣衣姐,大局已定,你放弃吧!” 被她称为衣衣姐的人名叫燕衣衣,是内卫中一名校尉。燕衣衣杏目喷火,怒声吼道:“你作梦!你们竟敢背叛皇帝,我一定要杀了你!” 燕衣衣一手乱披风剑法气势如虹,整个人已经进入生死两忘的狂怒状态,兰益清心慌意乱,被她运剑一绞,“哎呀”一声惊呼,掌中剑竟脱手飞去,那燕衣衣毫不犹豫,长剑一振,一声嗡鸣,便向兰益清的咽喉刺来。 兰益清退不及退、避可避,只见剑光一点如寒星般袭来,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耳畔突然“当”地一声清鸣,紧跟着一声惨呼,兰益清霍然张开眼睛,就见高莹抢步赶到她的身边,堪堪将那必杀的一剑高高挑起。 而自燕衣衣身后追来的一个女相扑手则毫不迟疑地抡起降魔杵,重重地砸在她的后脑上,将她砸得脑浆迸裂,“卟嗵”一声瘫倒地上,这时,捂着心口躺在地上的洛飞云才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一番同室操戈,只把那些随在后面的女内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其中一些内卫下意识地避向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女身边,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集中和严密的圈子。 高莹隐剑于肘后,对那身材颀长的青衣女内卫道:“霍都尉,南北两衙禁军尽皆归附太子了,何必行那螳壁挡车之举呢?太子今日只是想诛杀二张,为了众姐妹,收手吧!” 在内卫里面,都尉洛飞、副都尉高莹还有这位霍副都尉都各有一批拥趸,一生异变,这个霍都尉身旁自然而然便聚拢了一批人。此刻洛飞云和她的亲信已被清除,可大部分内卫还在摇摆不定,必须说服霍都尉,才能避免一战。 霍都尉持着利剑,神色变幻不已。就在这时,八名女相扑手突然徐徐后退,形成一个半弧状的圈子,又有一人姗姗出现,站在上官婉儿身边,一袭宫裙,雍容高贵,赫然是太平公主。 “这是我李家的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太平公主用高傲的语调对霍都尉道:“吩咐你的人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将保证你和你的部下安全,而且不会受到清算!” 眼见洛都尉及其亲信被杀,而高都尉及其心腹又站在对方一边,霍都尉心中的天平渐渐倾向投降了,这时太平公主的出现,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沉声道:“放弃抵抗!” 说着,霍都尉率先将手中的长剑抛到地上,一见霍都尉投降,她身边的内卫们也都纷纷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地上很快便堆起了十几口长剑,上官婉儿紧张的脸色慢慢松驰下来。 最后一个变数,终于解决了。 山诚求保底月票" ∷更新快∷∷纯文字∷ 第一千九十八章 漫长一日〔10〕 玄武门得以顺利进入,一路闯到迎仙宫,再撞开迎仙宫的吠门,这就似一颗松塔被砸开鳞片似的坚硬外壳,剥开一层层含有松油的难剥的果肉,最后『露』出了那粒粒香脆的松籽儿,只等着被人享用它的美味了。 二张网罗的那些人平日里狐假虎威地把持着宫廷,连宰相和皇子皇女们要见女皇,都要经过他们首肯才行,可这时候人家以刀兵相见,他们就不堪一击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搀着李显,李多祚横刀立于他们前面,敬晖、桓彦范等人则亮出刀剑冲在最前面,只管向后宫里闯,至于那些微弱的抵抗,只管由他们带来的兵丁进行清理,他们绝不纠缠,原因他,只因兵变成功的关键就是控制住武则天。 张易之和张昌宗正在睡觉,门扉上突然一阵急骤的捶敲,一个跑得快的亲信慌慌张张地来到他们的宿处,拼命地拍打着门户,声嘶力竭地叫道:“张奉宸,出事了,有人谋反啊,张奉宸!” 张易之和张昌宗被喊声惊醒,张昌宗从眼睛上拿开两片敷面的黄瓜,怔怔地道:“什么?有人谋反?” 张易之比他反应快些,他腾地一下跳下地,抓过一件袍子匆匆裹在身上,也顾不得穿靴便绕过屏风,抢到前面一把拉开房门,急声问道:“你说什么?谁造反了,反贼现如今在哪里?” 张易之脸上白不白红不红的敷着一层蜂蜜果泥,此刻已经干了,皲裂的果泥面孔看起来犹如厉鬼,那个报信的心腹虽然早知道他兄弟二人有敷面美容的习惯,偶尔也见过他们敷面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那人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才叫道:“张奉宸,是太子反了,宰相也反啦·还有禁军也反啦,他……他们·`····” 话犹未了,一阵惊呼喊叫声传来,张柬之和那报信的心腹急急循声一望·就见几个宫娥太监仓惶地逃进院门,后边紧跟着就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军汉,一个个身着甲胄,手执钢刀,其中几人擎着火把,映着他们杀气腾腾的面孔,有的脸上还溅着血珠。[ 张易之一见亡魂皆冒·尖叫一声道:“造反啦!有反贼啊!圣人,有反贼啊!”拔腿就往正殿武则天的居处逃去。那亲信一边追一边叫道:“张奉宸,等等我……” “贼子休走!” 右散骑常侍李湛听见“张奉宸”三个字·心中不由一动,他脱手掷出钢刀,刀化长虹,自张易之的后心“噗”地一声贯入,张易之又往前奔出三步,一头跄在地上,他那个心腹见状,怪叫一声扭身就逃,却一头撞在墙上·撞得头昏眼花,被薛思行抢上去,手起刀落·将他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 这时张昌宗才穿上衣服,慌慌张张地从门里头出来,一路叫道:“谁反了·谁反了?五郎,究竟是谁反了……啊!” 张昌宗跑到院中,一见满院军汉,个个手执钢刀,吓得他怪叫一声。方才张易之逃的快,众人未曾看见他的面孔,这时火把灯光之下·看清这鬼脸怪物,把众人也唬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 薛思行和桓彦范不约而同地抢上前去,想要砍死张昌宗,这二人心里都存了个心思,虽说这护持太子登基有从龙之功,可这从龙之功也有大有小,张氏兄弟死在谁的手上,谁的功劳自然大些。 结果张昌宗眼见两口锋利的刀剑劈来,吓得双腿一软,竟然瘫跪在地上,二人刀剑落空,相视一怔,倒不好再立即出手了,要不然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张昌宗体如筛糠,颤声叫道:“诸位将军,昌宗何罪当诛啊?但求活命,昌宗愿倾家相报,将军饶命!饶命啊!” 桓彦范冷笑一声,沉声喝道:“你这贼子蛊『惑』君上、祸国殃民,还不该死么?桓某今日为国正法、替天行道!” 说着便将剑高高举起,桓彦范的官位比薛思行高,而且这番漂亮话儿也说出口了,薛思行倒不好再与他争,只能眼看着桓彦范一剑劈下,将张昌宗的人头砍落在地。 这些人中,不管文官武将,大多精通弓马,但是说到步战技击,却没有一人比得上杨帆,杨帆若想争功,就凭他的身手,这些人谁也休想抢得过他,但杨帆就随在太子李显身后,连刀都没有拔。 今日是保太子、诛二张的,如果太子有个好歹,那乐子就大了。事关生死成败,杨帆自然不能让太子有什么闪失,所以他始终跟在太子身边,护他周全。 至于抢功,一则他要的是整个继嗣堂的利益,继嗣堂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至于他个人的权位功名,如果骤然高升,反而有高处不胜寒的危险。二来他与二张虽是互相利用,毕竟不曾撕破过脸皮,叫他亲自动手,他下不了手。 皇帝寝宫里面,武则天年老觉轻,外边人声杂沓的,已经把她吵醒了,张易之濒死前那一声大叫更是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武则天心头一紧,撑起身子喝道:“快快掌灯!何人作『乱』?” 寝宫里自有宫娥彻夜侍候,灯火也是留了一盏的,那几名宫娥听到外面声音,也是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侍候在天子身边,她们早就习惯了按规矩办事,未得命令不敢擅自行动,这时一听武则天吩咐,慌忙把殿上几盏灯一一点燃,然后飞快地退到武则天身边。[ 天子虽然已弱不禁风,在她们心!中旧如山之峙、如渊之停,依旧是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存在站在她的身边,总能安心一些。 这时,迎仙宫监浑身发抖地跑了进来,一进来便一头扑倒在地,武则天虽然披散着稀疏苍白的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不似平时一身盛装、威严隆重的打扮,可是依旧不怒自威:“究竟何人作『乱』,说!” 那迎仙宫监跪在地上只是磕头,额头触地砰砰直响,竟连一个字也不敢答。 武则天大怒·还待再问,门帷一揭,李多祚、李湛、薛思行三人已持血刀闯入,目光凌厉地四下一扫·见寝宫内并威胁,这才左右一闪,张柬之和崔玄晖扶着太子闯了进来,后边又跟着敬晖、薛思行、杨帆等一大堆羽林将军。 一见室中并凶险,李多祚等人便收了刀,与张柬之等一起向武则天肃然行礼,李显一见母亲·就如老鼠见猫,登时就麻了爪,一见众人施礼·这才醒悟过来,慌忙也随之行之,只是反应虽快,终究慢了半拍 武则天见了,一双老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轻蔑,森然道:“是你们作『乱』?” “陛下!” 张柬之向武则天郑重地一揖,沉声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恐致泄漏,故不敢预闻。今赖祖宗有灵,二逆伏诛·臣等自知称兵宫禁,罪该万死,向陛下谢罪!” 武则天听到“二逆伏诛”四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惨,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她连吸了几口气,强抑心头的激动,将凌厉的目光投向李显,冷冷地道:“显儿,你好!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李显身子一颤,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颤声道:“孩儿知罪!” 武则天冷哼一声,喝道:“张氏兄弟既已伏诛,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速回东宫!” 李显慌忙道:“是!孩儿这就……” “且慢!” 张柬之一声大喝,打断了李显的话,拱手道:“陛下!太子不可再返东宫了!天皇陛下将爱子托于陛下已二十余年矣。臣等不忘太宗、天皇厚恩,舍身忘家奉太子讨贼,今愿陛下传位于太子,上应天心,下顺民意!”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所谓众皆愕然,是连崔玄晖、李多祚、敬晖、王同皎、杨帆等人都为之愕然,因为这并不是他们本来商定的计划。杨帆心道:“张柬之果然是头老狐狸,我也着了他的道了!” 桓彦范大声道:“张相公所言有理,今太子年齿已长,天意人心久归太子。请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下,下合民意!” 方才张柬之一番话,众皆愕然,只有桓彦范泰然自若,面不改『色』,这时又是他抢先响应,杨帆心中电闪:“这个决定,应该是他二人事先筹划的了!” 这时众人才猛然明白过来:张柬之这是要让这班拥太子闯宫的大臣占据从龙之功的最大份额啊! 按照他们事先的筹划,今夜要先将皇帝软禁起来,由今夜参与兵变的将士严密看管,明日公开宣布奉天子诏诛杀二张,然后利用天子的名义清洗二张的死党。过一两个月,再让天子禅位于太子。 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朝堂上的震『荡』,而各派势力也能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协调好彼此的关系,说直白些就是分配好政治利益。可眼下张柬之却突然义正辞严地迫令武则天交权,这样一来,最大的一份功劳自然就由他们这群人享有了。 维持九城治安的相王和正在与上官婉儿一同维持安抚宫内秩序的太平公主自然也有功劳,可是比起他们这些直接护持太子登基的人毕竟要差着一层,至于武氏家族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是要排挤外戚、皇亲,树立臣权啊! 一俟想明白这一点,众文武立即纷纷抢前,异口同声道:“愿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心,下合民意!” 武则天冷冷地看着他们,看到李湛时,武则天有些意外:“李湛,朕待你父子可不薄啊,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来。” 李湛愧然低下头,武则天又望向崔玄晖,道:“旁的宰相都是有人举存,朕才提拔的,唯有你是朕亲手选拔,没想到今天你也会出现在这里。” 宰相就是宰相,不管是应变能力还是心理素质都不是李湛所能比的,崔玄晖大义凛然地回答道:“正因为陛下对臣有赏识提拔之恩,臣才不惜『性』命家族以报天子!臣以为,诛『奸』佞、保太子,就是报答天子、报效朝廷的最好手段!” 武则天被他气得一股急火上升,登时有些头晕目眩,急忙一手撑床,一手扶额,这才定住心神,免于晕倒。张柬之见此情形,立即俯身跪倒,朗声道:“谢陛下恩准!” “你……,咳咳咳……” 武则天怒指张柬之,一阵剧咳,脸庞胀红,说不出话来。 崔玄晖、李多祚等人见状,立即一股脑儿跪下,齐声道:“谢陛下恩准!” 杨帆也随着众人跪下了,望着愤怒、奈、憔悴、绝望的武则天,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女皇的时候,那一年、那一天、那个时候……,仿若一梦!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千九十九章 漫长一日(11) 直到走出天子寝殿,李显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张柬之则始终保持着冷静,离开天子寝殿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勒令迎仙宫监交出天子十宝和那十二块调兵虎符。 李显听了张柬之的话,突然身子一震,一种异样的冲动从他的后腰眼儿一直冲到了天灵盖,他的整个身子都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似乎只有和韦妃刚刚成亲那些日子,在床笫之间他才感觉过。 他忽然意识到,他成功了,从现在起,他将成为皇帝! 是的,他曾经当过皇帝,仅仅当了一个月,就被废为庐陵王,从此幽禁于房州黄竹岭。但是那次即便登基为帝,他也不曾有过太多兴奋,因为那时的他仅仅拥有了皇帝的称号,一切权力都掌握在他的母亲手中,而这一次不同了。 这一次,还有谁能够挟制他? 他是皇帝! 高高在上的皇帝! 九五至尊的皇帝! 唯我独尊的皇帝! 李显陶醉了,晕陶陶中,李湛、王同皎率领一班卫士,押着迎仙宫监,从二张的住处把天子九宝和十二虎符搜出来,毕恭毕敬地奉到他的面前。 天子之印本来名为“玺”,但是武则天觉得玺与息同音,不吉利,所以改玺为宝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方玉玺,“受命宝”、“定命宝”…… 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定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共六玺。再加上一方最重要的传国玺,实为七玺。汉代又加两枚宝玺,后世皆沿续汉制,便有传国玺与八宝玺了。 不过,到了唐代,又加了一块,因为大唐初立时没有和氏璧所刻的那枚传国玺,传国玺早被视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信物,凡登大位而无传国玺者。则被人讥笑为“白版皇帝”。 大唐缺了传国玺,只好自己刻了一块“受命玺”聊以自慰,他们也不好意思完全抄袭传国玺,样式虽然照抄传国玺,不过那八个大字改了一下,刻的是“受命之天、皇帝寿昌”。 所以大唐的宝玺数目还是与汉制相同。不过贞观四年的时候,李靖伐突厥,将萧后与传国玺一起带回了李唐,传国玺找到了,也不好把自己刻来充数的那块砸了,于是大唐就多出了一枚宝玺。 一共十块宝玺。全以白玉雕成,螭兽为钮。除传国玺方四寸,其余的玺都是一寸二分,所以哪一方是传国玺极易辨认。 不过大唐在没找回传国玺的时候,自己刻来充数的那枚宝玺仿的是传国玺,也是方四寸。因此这十枚宝玺就是八枚天子宝玺,一枚受命玺与一枚传国玺大小相同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逐枚打开玺盒,认真辨认。唯恐被人移花接木。八枚宝玺验罢,来到军士捧着的最后两枚宝玺前。两人压根没看受命玺,不约而同地望向传国玺。 两双颤抖的手同时伸出去,轻轻打开玺盒,一枚宝玺正静静地躺在玺盒内,玺方四寸,白玉为之,螭兽钮,上交五蟠螭,隐起鸟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张柬之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突然激动起来,满脸的皱纹仿佛荡起了层层涟漪,他像捧着初生婴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枚传国玺,高高举过头顶,突然一转身,重重地跪在李显面前,高声道:“天佑大唐,吾皇万岁!” 这是要坐实拥立之功了,谁还甘落人后,所有人都激动的跪倒在地,向李显高声道:“天佑大唐,吾皇万岁!” 李显站在那儿,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幸福来的太快,他有些适应不了。 ※ 迎仙宫里二相逼宫的时候,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正在召集六尚二十四司以及内侍省诸内侍长官,向他们说明今夜的行动情况、行动宗旨,以安抚众人。 这些人都是宫廷里各司各监的头头脑脑,其中很多人还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宫廷里人心惶惶的,必须把这些人安抚下来才能稳定宫廷。接下来要保证这个权力中心的顺畅运作,也离不了他们的配合。 外有大军弹压,内有在内廷中最具权力和威望的上官婉儿控制,又有太平公主作为皇室的代表,这些宫娥太监的内司长官很快镇定下来。 忽然,小海公公悄悄走来,踮着脚尖对太平公主低语了几句,太平公主点点头,对婉儿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趟迎仙宫。” 迎仙宫已经被参与兵变的羽林士兵完全控制住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又有持戈的士兵在各条通道上来回巡戈着,满身肃杀,方才的杀戮显然还没有让他们完全冷静下来。 他们之中很多人并不认识太平公主,因为参与政变的人成分复杂,便是薛思行这个政变的参与者也有不少士兵不认识,所以太平公主在薛思行的亲自引领下,也得数次停下来,亮出张柬之临时加盖宝印制成的特殊通行证,才得以进入迎仙宫。 迎仙宫内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幸存的宫娥太监都瑟瑟缩缩的蹲在院子里,在官兵的严密监视下一动不动,这些人身上都打着二张的烙印,绝对不能留用的,回头一定会打发到浣衣局、司农寺一类的地方,另换一批可靠的宫娥太监进来。 不过这得等婉儿把六尚二十四司以及内侍省的大小宦官、女官们安抚下来以后才能着手安排,现在只能把他们集中看管了。 门上的血迹已经冻结成冰。地上的尸体还没有搬走,太平公主小心地避让着一具具死尸,随着薛思行向内宫里走。 在第三进院落里,太平站住了,杨帆正蹲在地上,俯首看着面前的一具尸体,太平正好看到他的侧脸,杨帆的神色很平静,不喜不怒。太平轻轻走过去。薛思行听说过她和杨帆之间的风流韵事,识相地站在原地没动。 杨帆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她,急忙站起来,挡在那具尸体前,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太平公主看清了那具尸体,“呀”地一声轻呼,伸手捂住了嘴巴,眸中露出惊骇之色。 那具尸体穿着一袭长袍,袍带未系,散在地上。头发也披散着,后背上插着一口刀。半截刀刃深入身体,令人怵目惊心的是,他没有头,头颈的位置有一大滩鲜血。饶是太平胆气过人,骤见这种情形,还是不免一惊。 杨帆挡住太平,回首对一名羽林军道:“把尸体抬走!” 那士兵迟疑道:“这……他是逆贼首领张易之。未得宰相吩咐,只怕不宜处置。将军……” 杨帆霍然一转身。眉宇间凝起一片杀气,沉声道:“残尸也要蹂躏么?以铺盖卷了抬走!” 那羽林军被杨帆吓了一跳,慌忙唤过两名士兵,去二张卧房拖了床被褥出来,将那尸体卷起,杨帆一指门口另一具无头尸体,道:“还有那一具,一并抬走,看管好了。”那羽林军未敢再反对,急忙又把那具尸体裹好抬起。 太平公主低声道:“这是二张的尸体?” 杨帆点点头,与她并肩向宫殿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张相公吩咐割下他们的人头,要悬挂于朱雀大街示众。” 太平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二郎勿恼,这是……必要的举动。”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反对。只是残尸总要处理的,不能一直放在迎仙宫吧。” “嗯……” 太平明白他的心情,点点头,道:“悬首示众后,我会安排人把他们的尸首缝合起来,送去大慈恩寺火化。” 杨帆低声道:“好!” 他在皇帝寝宫门口站住,低声道:“皇帝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是皇帝的女儿,好好劝慰她一下。” 太平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如杨帆之于二张,她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是如此,这场兵变是她主动参与的,并且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希望兵变成功,可是兵变真的成功了,她的母皇沦为阶下囚后,她还是难免伤感。 杨帆略一沉默,又道:“张相还交待,希望你能说服皇帝,马上下禅位制书。” 太平公主霍然抬起头,惊愕地道:“马上?不是说……” 她直视着杨帆,目中渐渐升起愤怒的火焰。 杨帆苦笑道:“这件事,我事先全不知情。我看,就是那些参与兵变的文武大臣,事先也不知情,所有人都被张相公瞒住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只有桓彦范参与商量过。” 太平公主慢慢冷静下来,其实参与兵变的人中并非没有她的亲信,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敬晖实际上就是她的人。 如果这些大臣刻意要瞒过武李两家,以行兵谏清君侧之名,实则打着立即夺位的打算,那么敬晖作为兵谏的主要人物一定会事先知道,那她也就知道了。如今既连敬晖都不知道,杨帆这个被人防范着的参与者不知内情也就不稀奇了。 杨帆淡淡地道:“没有人是傻瓜,既然提着脑袋参加了兵变,谁不想谋求最大的利益?可是你我居然没有看穿这一点,我们被张老头儿骗,也是活该。” 太平公主愤怒地道:“可这不是我们本来的计划,我不答应……” 杨帆截断她的话道:“我们不能不答应!天子之宝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如果皇帝执意不肯下制书,他一样可以炮制出一份来。难道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再发动一场政变么?” 太平公主咬紧牙关,道:“张相公现在何处?” 杨帆道:“他们已护送太子驻入紫宸殿,正在商议明晨如何诏告天下。” 太平公主沉默良久,缓缓地道:“我明白了!”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走向寝宫的背影,她的脊背孤傲而挺拔,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似乎稍触发,就会激烈地弹射出去。 杨帆知道以太平刚烈的性格,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算计,她从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可这一次,她不能不接受,因为张柬之已经算计到了所有的情况,完美地利用了眼下的形势。 曾经,武则天用她的强势,压迫太平接受了她安排的婚姻,但她用她的方式进行了十年持续不懈的反击。这一次,张柬之的算计,她能隐忍多久? 杨帆也是参与政变的军事将领,立即拥戴李显登基其实是对他大大有利的,他将获得的名利,将比他预计的还要多,可他同样有些恼火,恼火于张柬之的算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政变,将不会完美结束……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你以为这漫长一日到了10,就会结束了么?nonono,这漫长一日要写足365天的!哈哈,开个玩笑,感觉这样挺好的,省得每章都要取名字,不过这神龙政变的漫长一夜,终究是要过去了,在这一日连播期间,我连休息日都放弃了,中间不敢休啊,这要中间停一天还不被你们给捶死,还有最后一日^_^,将是新的王朝!这是新的一月第三天,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一百章 漫长一日(12) 寝宫里面,武则天静静地躺在榻上,自从张柬之和崔玄晖等人拥着太子离去,她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到张柬之在外堂喝令宫监交出御玺和虎符的声音,听见甲胄碰撞,知道那是在她寝殿门口安排了侍卫,但她始终未发一言,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紧闭着眼睛,眼泪依旧从眼角渗出来,武则天便转过身去,她不想让宫娥看见她流泪的样子,实际上几名宫娥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为她们自己的命运提心吊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武则天的心中满是悲凉,这一刻来的太突然了,以致她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反思自己的一生,没有时间去想她这一辈子害过多少人,那些人每一个的下场都比她凄惨十倍,所以她觉得异常的悲愤。 江山社稷,皇帝的宝座,她早晚是要交出去的,所以她并不恋栈这即便不被人夺走也再维持不了多久的权力,令她伤心的是,她一手缔造的武周帝国势必要一世而终了,她的儿子既然发动兵变夺回皇位,就一定会恢复李唐的名号。 武则天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寒冷,她忽然想到了张易之和张昌宗偎依在她身边时带给她的温暖,而那两个情夫此刻已经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信心十足地给他们的保证和承诺,这令她尤其感到绝望而愤怒。她本以为在她死后有些人才会不能容纳张氏兄弟,可她没有想到她还活着。那些人就已经如此猖狂。 她用了二十年时间,杀戮了无数生命,殚精竭虑、穷尽心思,才建立了她的帝国,创业艰辛啊,毁灭却只需要一晚…… “阿母……”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武则天连忙拭去腮边的泪水,冷冷地道:“令月,你也背叛了我。是么?” 身后没有传来太平的回答,只是感觉卧榻微微一沉,知道她在榻边坐住了。武则天凝视着面前雾一般的帷幔,喃喃地道:“朕这个皇帝,真的这么失败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念念不忘恢复李唐?” 不管如何。武则天都是她的生身母亲,如今武则天已经成为一个失败者,不管是在国事上还是在家事上,太平公主都不想再对她说什么重话,指摘她什么过失、或者谴责她的无情,太平公主只是无言地坐着。许久才轻轻劝道:“阿母,不要伤心了。” “呵呵……” 武则天冷漠地笑了笑。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她的女儿道:“我没有伤心,伤心有什么何用处?我这一辈子都在斗,在家族,入宫后,当皇后、当太后、当皇帝……,无时无刻不在与人斗、与天斗。我斗了一辈子,最后一仗。我输了而已。” 太平公主默默地看着她的母亲,武则天道:“我这一辈子,就输了这么一仗,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太老了,我疾病缠身,没有精力去注意他们,我大限将至,所以一些人开始别觅高枝!我是败给了岁月,而岁月是任何人都无法打败的对手!” 太平公主想要反驳她,可是思绪异常的混乱,考虑到母亲所受的打击已经极其沉重,太平公主也不想再说什么重话,于是她认可了武则天的结论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武则天看到她点头,脸上露出欣然的神色,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女儿,你们以为把我囚禁在这里,我就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了?不,不可能,我是武曌,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武曌!如果我决意赴死,照样能给你们制造无穷的麻烦,不是么?” 太平公主有些不耐烦母亲的自鸣得意了,她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母亲,你以为自尽可以让太子哥哥担上弑母的罪名,从而受到千秋万代的唾骂?这座迎仙宫已经被太子哥哥控制了,如果母亲决意赴死,明天您依然会‘活在宫中’。即便这个消息瞒不住世人,朝廷也可以伪造一份‘您’的罪己诏,宣布您是一死以谢天下!” 武则天的心头倏然掠过一丝寒意,她是皇帝,这些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她知道女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可能成为现实,她怔怔地愣了半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不想死了以后还被人摆布,那她就只能屈辱地活着!她失去了她的帝国,失去了她的宝座,失去了她的情郎,连她自己的生死,如今都由不得她自己选择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武则天的低笑变成了放声大笑,她愤懑地捶着床榻,笑得满脸是泪。太平公主默默地坐在榻边,任由武则天发泄着,过了半晌,武则天才喘息着躺回榻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低声问道:“外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太平公主道:“尚还平静,九城已在相王哥哥掌握之中,宫里面,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的人会一如既往地安排好宫里的一切,北城各路禁军也没有蠢动……” 武则天打断她的话,问道:“没有人死难么?” 太平公主想了想,答道:“几乎没有什么伤亡,除了在这迎仙宫中……,他们为了尽快赶到您的寝宫,所以动了手,杀死了几十个张氏兄弟的人,不过……二张的死党,本来就不会被放过的。” 武则天心中一阵失望,她没想到,她以太后之尊、皇帝之母的身份,也要用那么多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杀掉那么多人、流放那么多人,才能坐上皇帝的宝座,可是在她的权力交替的时刻,居然没有一个死士站出来。 太平公主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这几年,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两颊明显的凹陷着,显得那么衰弱。她的眼睛闭着,眼球也没有一丝转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致于太平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还是觉得此刻向母亲提出禅位制书的事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她又抿上了嘴巴,心里想着或许让母亲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向她提出这件事会更好些。但是武则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为难,慢慢张开眼睛,淡淡地问道:“他们让你来见我,不仅仅是为了探望我这个老婆子吧?” 太平公主垂下了眼睛,低声道:“母亲……” 武则天转动了一下眼珠,喃喃地道:“他们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哦!他们……想要朕下退位诏书,是么?” 太平公主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明明大局已定,完全可以像太宗皇帝时一样先这么过上几个月,再让女皇退位,既可以保全君臣母子的颜面,又可以更平稳地接掌政权,可现在却要如此迫不及待,这让太平很是不快,向母亲坦承此事时也有些难为情。 “呵呵……” 武则天讥诮地笑起来:“他们也太性急了,你不用觉得难为情,娘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主意,如果你是太子,是不会决定现在就逼娘退位的,你比你那两个没出息的哥哥都要强。可惜你是女儿身啊……” 太平公主心中一阵激动,受到母亲的器重和赞赏,总是会让儿女感到愉悦的,更何况她的母亲是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但是这种激动刚刚涌遍全身,就像潮水一般泄了下去,太平突然心中凛凛: “母亲真的赞赏我的才干吗?五哥的暴毙或许是个不解之谜,可六哥呢?他可是明白无误地死于母亲之手!可惜我是女儿之身?五哥和六哥是有才干的贤明太子,是男儿身,结果又如何?七哥和八哥如今这般懦弱无能,难道母亲就能脱得了干系? 想到母亲这么说可能对她包藏的祸心,太平公主突然不寒而栗。她的沉默使武则天有些不安,武则天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了女儿深沉的目光,低声道:“你告诉显儿,退位诏书,我会下达的……” 一夜的变乱,在黎明前结束了。 宫廷里的钟声,和往常一样准时响起。这意味着兵变者已经完全控制了宫廷,虽然它的女主人已经沦为阶下囚,但它一如既往地正常运作着,新的皇帝正在紫宸殿里等着登基。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一早起来,浑然不知昨夜宫中事的长安百姓们,惊讶地发现朱雀大街上挑起了五颗人头,张柬之的确没有大开杀戒,就连张家的人,他也只下令杀了张易之、张昌宗、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这五个标志性的人物。 张同休三人本来是地方官,过年的时候回京与家人团聚的,因为有张氏的背景,所以他们滞留不归,本打算过完正月才回地方上去,结果昨夜兵变,他们便追着张易之和张昌宗下了九泉。 张柬之是八十高龄才被任命为宰相的,在这一点上,大概只有那位渭水垂钓的姜太公才能与他媲美。在他之前,不知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地要终结武周王朝,可是他们不断添柴加油,武周这锅水就是烧不开,直到张柬之这把柴填进去,武周王朝,谢幕了! p:漫长一日终于结束,大功告成,投个票吧^_^ 广告:都市生活小说《出色》(书号3093767)敬请欣赏!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排排坐,分果果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三日的黎明,朱雀大街上赫然挑出了张氏五兄弟的人头。 这个消息刚刚传遍长安城,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女皇已经宣布,由皇太子监国,总统万机。 长安百姓对李唐的归属感较之洛阳百姓尤胜三分,闻听这个消息,万众欢呼,无数百姓涌上街头,仿佛又回到上元节时的热闹场面。 樊川杜敬亭赶到朱雀大街,摆下香案,就在张易之五兄弟的人头前面摆下香案,祭奠亡儿,一时间老泪纵横。 旋即,宣布监国的皇太子李显就下令,任命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为风阁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名使者,奉监国太子的玺书,宣慰十道各州。 如果此时让武则天继续顶着皇帝的头衔,是非常有利于政权平稳交替的,他们可以打着武则天的幌子把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解决,一些不宜由太子出面的事情打着皇帝的旗号先行处理好。 但是因为张柬之和桓彦范的自作主张,设想中本来至少应该三个月的过渡期被一下子缩短为一天,朝廷于正月二十四日就宣布女皇退位,禅位于皇太子,这一来不但许多计划中的事情无法实施,而且当即就产生了新的问题。 突然改变兵谏计划的直接结果就是立即造成了兵谏集团的分裂,勃然大怒的武三思愤然向皇太子告病,闭门不出。武氏一族身具军职的子弟们全部遣往军中,就连武攸宜也被放归羽林卫。 随即。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也先后向皇太子称病,一时间把李显弄得焦头烂额,可他当时禁不住立即登位的诱惑,已经答应了张柬之等人,而且已经贸然宣示全国,岂能出尔反尔? 万般无奈,李显只得放下身段,亲自登门慰问,先访相王府。再访太平公主府,最后是梁王府。 李显与兄弟、胞妹私下密谈时,竭力撇清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张柬之和崔玄晖一群人身上,相王和太平公主心知这事既已成为事实,是不可能逼着皇太子再改变主意的。他们只是心气难平,闹些情绪。 如今皇太子主动登门,放下身段,软语央求,二人发了一通牢骚也就答应出席登基大典了。可武三思却不给李显这个面子,任他好话说尽。武三思执意不出。 如今虽然是相王李旦掌握着南衙诸卫,只要他答应出席登基大典。支持太子登基,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九城的安全,但是李显可不放心,尽管张柬之再三向他保证,说武氏一族此时此刻绝不敢冒天下之大讳再生事端,他还是提心吊胆。 于是,李显又掉转车头。再度回到太平公主府,厚着脸皮央求胞妹以武家媳妇的身份出面。劝说她的大伯武三思。太平公主只好说面,一番协商之下,武三思这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 这些事情,自然只有李显三兄妹和武三思这几个当事人才清楚,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皇太子登基是众望所归的。 正月二十五日的登基大典,虽然因为过于仓促而显得有些简陋,但是众多实力派人物纷纷出席,自然让人觉得皇太子登基天下归心、实至名归。但是,一些熟谙朝廷典制礼仪的官员和儒生们,还是能从中品砸出一些特殊味道。 皇帝登基,照例有一套固定的程序,有一些事情也应该在登基当日宣布,比如既然是禅位,新皇对先皇如何安置;新帝登基,年号确定为何,新帝有何重大国策;新朝甫立,对文武百官有什么任命和调动等等…… 而这一切,因为李显登基太过仓促,而且涉及到重大利益的方面,政变集团内部还没有协商一致,无法立即宣布,导致李显时隔二十年,再度登基称帝的时候,竟然在登基大典上只宣布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在皇帝登基当日惯例程序中,本应是最后一条,而不是仅有的一条,那就是:大赦天下! 李显宣布,自文明(公元684年,也就是李显初次称帝旋即下台的那一年)以来获罪的人,除了徐敬业、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及其反逆魁首,以及二张一派的死党,尽皆昭雪,子女配没者尽皆赦免。 张易之一党遇赦不赦倒是情有可愿,为何保唐反武的徐敬业还有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这两位有血性的李唐王爷都不能得到赦免呢?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张柬之的突然劝进打乱了政权交替的最好节奏。 张柬之或许是为了抑制宗室和外戚势力,或许只是为了让功臣集团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外人无从得知。但他仓促劝进,没有留出一个政变的缓冲期,绝对是犯了政治上的大错误。 这三个最该平反的人无法得到平反,就是因为张柬之的冒进。因为这三个人当初起兵打起的旗号都是反武则天,而李显是以武则天禅位的名义登基称帝的,他如果为公开打起反武旗号的三个“反贼”平反,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他也是反武的么? 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他不能做,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几桩公案的解决本应该放在皇太子监国期间,找个机会以这几桩公案的当事人,女皇武则天的名义“下诏”赦免,可是因为计划突然改变,悬而未决的事情何止这么几件。 正月二十六日,武则天搬出皇帝寝宫,徙居上阳宫。 正月二十七日,李显率文武百官至上阳宫拜谒武则天,上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母亲的孝心,李显还当众宣布,每十天他就要率领百官拜谒一次,估计大权被夺、软禁内苑的武则天并不喜欢这种安排,但她已无权要求什么,自然也无权反对什么。 新朝气象,新帝登基了,不能对百官没有丝毫动静吧,再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一次皇太子是在清君侧、诛二张的背景下才提前登基称帝的,那就必然有功臣存在,对功臣的封赏不能无休止地拖下去。 所以张柬之、敬晖、桓彦范等把持了朝政的五大臣这几天最忙碌的一件事就是协商功劳分配的问题。 正月二十八日,第一批封赏功臣的名单终于出笼了。 首先获得封赏的就是这次策划政变的功臣集团。李显宣布,以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玮为内史,袁恕己为同凤阁鸾台三品,敬晖、桓彦范皆为纳言,以上五人皆为宰相,皆赐爵为国公。 李多祚已经是羽林大将军,官职上升无可升,赐爵辽阳郡王;王同皎作为皇帝的女婿和拥立的主要功臣,封右千牛将军、赐爵琅邪郡公;李湛封羽林大将军、赐爵赵国公;杨帆封冠军大将军,赐爵忠武侯。 从杨帆受封的爵位来看,李显并没有忘记他把自己从房州救回京城的大恩,反倒是在这次兵变中,李显和功臣集团并不认为他起了什么关键作用。不过,李显依旧让他掌握千骑,也算是对他表示了充份的信任。 从官衔上来说,杨帆也快爬到武职巅峰了。在他上面,只剩下骠骑、辅国、镇军三个大将军衔,而其中前两个还是虚衔,在掌实权的军衔中,杨帆只差一步就能登顶,获封镇军大将军了。 至于其他功臣,因为各派势力角逐激烈,寸土必争,每一个名额都不愿放弃,一时之间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不过从先封功臣,且张柬之五人俱封国公、俱都拜相的举动来看,张柬之的劝进确实取得了绝对性的效果,朝政现在由他们把持了。 封赏完功臣就该封赏参与政变的皇亲国戚以及其他有功人员了,首先要加封的当然是出力甚巨的相王和太平公主。 相王李旦以并州牧、左卫大将军、太子卫率兼安北大都护、相王的身份,进号为安国相王,官拜太尉,参知政事,加食邑一万户。太平公主则进号镇国公主,加实封五千户,参知政事。一个安国,一个镇国,这两兄妹的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至于武三思……,很不幸,因为时间紧急、协商未果,这老头儿被排到下一批准备封赏的功臣里去了。 以上种种封赏,自然不是李显一人决定的,而是由从政变当天,怀抱传国玺护持太子入掌紫宸殿开始就已经控制了政权的张柬之、崔玄晖等人主导的,排斥武氏家族也是他们的决定。 在他们看来,皇帝已经登基,大局已定,南衙已被牢牢控制,北衙这段时间也在被分化渗透着,武氏一族已不足为虑,假以时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武氏家族彻底踢出政坛,无需再看他们脸色。 武三思被利用完就像一块破抹布似的被丢在了一边,这可把他气坏了,他先是气的磨牙,接着气的磨刀。当初说是诛杀二张,结果张柬之那老贼临阵变卦,提前拥太子登基了。好,这他忍了。 接着为了让他答应出席登基大典,李显那混帐东西亲自登门,低声下气好话说尽,接着又捧出太平公主说情,他给了面子,出席了登基大典,现在该论功行赏了,他却被排到第二梯队,“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且不提气的跳脚的武三思,这次扶保李显登基称帝,还有一个大功臣。此人居功甚伟,不可不赏,可是对众功臣一番论功行赏后,轮到她时,却让皇帝和五大宰相犯了难,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赏…… p: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论功行赏 不是她提供消息,策划兵变的人就无法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也就不敢轻率行动。 不是她巧妙安排,张柬之等人扶太子硬闯迎仙宫时,就不会只是偶然被两个小太监发现了; 不是她预先叫人安排了撞木,迎仙宫不会那么迅速就被攻破,事先谁也难以保证迎仙宫中有无秘道,皇帝能否及时脱身; 不是她挺身而出,内卫未必就能受阻于半途,也许这就是他们折戟沉沙的那个关键。要知道,内卫中高副都尉的那一支人马,可是她的心腹; 不是她主持大局,宫廷也不会这么快就安定下来,功臣集团是没有能力一下子就撤换掉所有宫娥太监的,内廷若是稳不下来,太子就不敢居留于宫中,新皇登基却住在宫外,那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如此种种,功莫大蔫,此人就是上官婉儿。新帝登基,论功行赏,轮到上官婉儿时,李显和张柬之、崔玄晖等一群人却有些为难了,因为婉儿固然功勋卓著,但他们不知道该对婉儿如何论功行赏。 婉儿虽权如内相,品秩上却只是五品女官,再若提拔只能是五品以上,可她毕竟是女人,不能赐她一个朝官,那就只能依旧在内廷官员体制里进行提拔。内廷里也是有官员阶级的,太监有宦官的品秩,宫娥有女官的品秩。 但内廷女官品级中,一般五品也就到头了。五品以上的女官。一向只封给皇帝的后妃,作为她们的待遇标准,而婉儿早就是五品了,还怎么升呢?有鉴于此,敬晖提出,不如就让皇帝纳上官婉儿为妃,反正皇帝登基后,总要再纳些妃子的。 但这一提议却立即遭到了张柬之、崔玄晖等一批老成持重之臣的坚决反对,后宫里韦妃闻言。更是反应激烈。 张柬之等人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他们之所以要给婉儿论功,一是因为婉儿的功劳就摆在那里,绕不过去,二来也是因为婉儿主持宫廷那么久,现在新帝刚刚登基。要稳定宫廷离不开她的支持。 但也恰是因为如此,婉儿绝对不可以成为皇帝的嫔妃,这些年来,她作为内相,与太多外臣打过交道,后宫若有一个和朝臣有密切关系的后妃。那几乎就意味帝国必将再遭遇一场灾难。 武则天就是由一个强势的后妃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一代女皇的。前车之鉴不远,还不汲取教训么?这是张柬之等大臣的想法。 而在韦妃看来,婉儿与一些外臣有联系,还牢牢控制着内廷,且素有才名,人又生得婉媚无双,虽然她早知丈夫在床闱之间已经不成了。可是婉儿一旦成为后妃,想架空她这个正宫也是轻而歇举的事。只要不是太蠢,没有哪个女人会坐视这样一个强大对手的出现。 韦妃对李显这个皇帝有着莫大的影响力,李显对韦妃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张柬之等兵谏五大臣现在则把持着朝政,对李显的影响力同样巨大,他们都不同意,李显自然不会点头。 大家议来议去,最后只好决定破一次例,反正大唐的新鲜事儿已经多了,比如公主开府建衙,比如造新字儿,比如女子称帝,蚤子多了不怕咬,也不差再多这么一件。 于是,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加封上官婉儿为三品女官:婕妤。本来这个官职一向只有皇帝嫔妃才能授予的,现在为婉儿破了例。 婉儿本想功成身退,一听之下自然婉拒不受,她只想辞官出宫。 有功不赏,有罪不诛,乃是天子大忌,何况这些功臣们已经拉了长长一份名单,都想着要一人得道、鸡犬生天呢,上官婉儿若是这么发扬风格,你让他们怎么办? 所以众人坚决不答应,他们以为婉儿嫌官小,于是又把婉儿再提一级,升为二品昭容。昭容在二品女官里面仅次于昭仪,而武则天当年是做过昭仪的,为了回避皇帝曾经担任过的职务,这才封她为昭容。 这已是皇帝和五大臣最大的诚意,再要往上升就只能做皇妃了,婉儿之意本不在此,奈何她与郎君在朝廷里却是越陷越深拔足不得,直接坦承她与杨帆的私情?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说出来,还不知是祸是福。 无奈之下,婉儿只好答应了皇帝的封赏,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每日与朝官们一起入宫做事,与宰相们一样每月在宫中轮值,其他时间要宿在宫外。这个要求倒是正合韦妃和张柬之等大臣们的心意,于是他们慨然应允。 并且,皇帝还慷慨地决定,由朝廷出资为她修建一幢官邸。这是示之以恩,但也明确了她虽官至昭容,却非皇帝嫔妃。因为有史以来,从没有哪个皇帝允许他的女人在宫外居住过,内宫都只用太监呢,嫔妃岂能居住宫外。 婉儿这一表态,韦妃和张柬之等人对她都没了戒心,不但加封她为二品昭容,而且由她专掌诏命,这一来对她的重用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武则天时期,这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全,他们清楚武三思现在心怀不满,而内外勾结正是兵变成功的关键,必须要拉拢婉儿。 婉儿选择的宅邸紧挨着她母亲的府邸,这是出于孝道,朝廷自然要予以满足,如今那一片的百姓人家正在搬迁当中。 ※※※※※※※ “参见上官昭容!” 杨家后花园里,杨帆一见婉儿,便笑吟吟地向她施礼。 婉儿紫衣玉带,头戴珠冠,一张笑靥份外妩媚。在她背后就是长廊雨檐,新融积雪化作点点水珠,正自檐上淋漓而下,被阳光一照,七彩纷呈,映得婉儿娇丽的身影住仿佛雨露灌溉后的鲜花。 “杨大将军,免礼吧!” 婉儿拖着长音儿,装模做样地朝他虚扶了一下,忽然“噗哧”一声娇笑,如穿林乳燕一般纵身一跃,轻盈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欢喜地道:“郎君呀,人家从此总算可以与你长相厮守了!” 婉儿本来清丽窈窕,年纪渐长且生了孩子之后,身子稍稍丰腴了一些,于是清丽娇俏就转作了婉媚温柔。 婉媚温柔的美人入怀,杨帆自然便是一番拥抱亲吻,婉儿自打生了孩子,变得特别容易动情,一番亲昵,惹得她俏脸生晕,眉梢眼角尽是春意,那双眼睛也水汪汪的妩媚无比了。 这番春意入目,杨帆也不禁食指大动,只不过…… “呀呀呀,咭咭……” 三姐儿不合时宜地闯进了院子,怀里还抱着个小丫头,小丫头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忽然一眼看见她老爹,小丫头马上咧开嘴巴笑了起来,身子一窜一窜的蹦着高儿。 “黛儿!” 一见孩子,婉儿立即惊喜地迎过去,一把抢在怀里。小丫头倒也常能见到娘亲,虽然最近这些日子见的少了,却也没有生疏,因此并未抗拒她的拥抱和亲吻,只是她显然和老爹更亲近些,扎撒着小手,只希望爹爹抱抱她。 杨帆幽怨地瞟了三姐儿一眼,三姐一脸无辜:“不是阿郎让我把孩子抱来的么?干嘛这么看着人家,像人家欠你两吊钱似的。” 古竹婷已经生了,很幸运的是,她生了个儿子,这样就不至于出现双胞胎长相大相径庭的疑问了。只是两个孩子现在体形差距还比较明显,暂时不宜抱出来见外人。 婉儿一见孩子,眼里就没有杨帆了,杨帆在旁边转来转去的,根本被她视若无物,弄得杨大将军好不吃味, 好在还有黛儿安慰着他受伤的小心肝,黛儿一直张着小手要抱抱呢,只可惜都被婉儿用胳膊肘挡开了。 这时候,桃梅也到了后院,在杨帆又一次被母女俩“无视”后,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杨帆神色一动,对婉儿道:“我去见位重要的客人。” “嗯!” 婉儿答应一声,头都没抬,只是跟女儿顶了顶鼻尖,在逗得她嘎嘎大笑之后,亲昵地问道:“乖宝宝,想娘亲没有?” “唉!” 杨大将军酸溜溜地叹了口气,扬长而去。还是小蛮好啊,从没因为孩子就忽视了他的存在,至于阿奴和小婷,都和婉儿一个样。杨大将军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想:“我让你们生,我让你们多生几个,到时候烦不胜烦,看你们还疼得过来不!” “杨念祖!” 杨帆正大步流星地走着,忽然看见一道人影倏然闪过一道月亮门儿,立即一声大吼,杨念祖慢慢从门边退了回来,瑟瑟缩缩地站好,怯生生地叫道:“父亲大人。” 杨帆背着双手,端着父亲大人的架子走过去,板起脸道:“这个时辰你不是正该读书么,在院子里头晃悠什么?” 杨念祖垂着双手,一副习惯性挨训的德性:“先生辞职了,娘亲说要给姐姐和孩儿重新找位有德行有学识的先生,这两天还没找来呢。” 杨帆勃然大怒:“先生为什么辞职,先生什么时候辞的职,是不是被你小子给气的?” p:今天3月4日,这可是个好日子, 可以丢3落4, 可以挑3拣4, 可以说3道4, 可以颠3倒4, 可以勾3搭4, 可以朝3暮4, 还可以不3不4, 一年也就这么一天可以乱来。 童鞋们珍惜这一天哦, 月票、推荐票神马滴,最好投个三四张^_^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革命尚未成功 杨帆这些天一直没有回家,因为政权交替的方式不是正常而和平的,宫廷的警备是重中之重,他直到现在依旧要每天守在军营里,今儿是抽空回来一趟,实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杨念祖嗫嚅着刚要回答,小蛮忽然从竹林小径中走出来,一见儿子像老鼠见猫似的站在父亲面前,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对杨帆娇嗔道:“你呀,好久不回家,一回来就训他作什么。念祖,你去玩吧。” 杨念祖一听如蒙大赦,向杨帆吐了吐舌头,立即溜之呼也。小蛮对杨帆道:“展先生辞去了西席,家里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老师,便让他歇两天吧,这孩子现在做起功课来还是挺认真的。” 那位展先生教书很负责,与杨帆宾主之间相处的也不错,如今竟然辞去了,杨帆很是惋惜,便问道:“展先生怎么会辞归呢,他是嫌咱们家的束修不高,还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小蛮道:“奴家也曾一再挽留,后来那展先生实在推却不过,这才说出实情。原来这位展先生以前是敬相公家里的西席,后来他的一个甥女还嫁给了敬相公的内弟为续弦。如今敬相公保举他要做官了。人家有这般大好前程,奴家怎好拦着,便赠了他一份程仪,送他离开了。” 称为相公的就是宰相,宰相班中姓敬的现在只有一个敬晖,听说是这么回事。杨帆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良师难觅啊,那就好好扫听一下吧,选个好先生回来,不能误了孩子。婉儿来了,你去见见她吧,我到书房见一位朋友。” 小蛮点点头,径往花园赶去,杨帆也直奔书房。杨帆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一人正负手望着壁上的山水画,听见声音扭头一看,便转过身来,向他笑吟吟地长揖一礼,漫声道:“草民沈沐,见过侯爷。” 杨帆笑起来。道:“沈兄,你也开我玩笑是不是?你要是喜欢,那咱俩就换换,我还羡慕你这布衣侯的逍遥呢。” 沈沐直起腰来,笑道:“怎么,你年纪轻轻的。就从一无所有熬到了世袭国侯,还不满足么?” 杨帆叹道:“庙堂之中不自由啊。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回来多久了?” 沈沐懒散地笑道:“刚回来,不过……有些消息,我不在长安也一样了如指掌。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受封侯爵了?” 杨帆道:“不过是多领一份俸禄罢了,有甚么大不了的。” 沈沐道:“不只吧……” 他上下打量杨帆几眼,问道:“你现在可是冠军大将军了,怎么没着紫服玉带?” 杨帆道:“我有那么骚包么?又不是上殿面君。我穿成那副样子是要唱大戏么?” 沈沐“哧哧”地笑起来,道:“朝廷体制。我是不甚了然的。怎么样,你这个冠军大将军,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杨帆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除了多领几石禄米,需要向我行礼的官员多了几个,也就是手下的兵丁又多些了。” 沈沐双眼一亮,探身问道:“多了多少?” 杨帆道:“千骑变万骑,你说多了多少?” 沈沐一惊,失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杨帆抻了个懒腰道:“就是今儿,皇帝刚刚跟我交待的。” 沈沐笑起来,道:“好啊!你这才是闷声发大财呢,比起那些表面风光都要强些,官很容易就夺走,爵也很容易就削掉,可这实打实的兵权,不管谁想动你,他都得先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杨帆无聊地摆了摆手,道:“我既不想造反,也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要那么大的权力做什么?” 沈沐狡黠地道:“是么?那你怎么不挂冠归去?” 杨帆双手一摊,道:“你以为我想走就能走啊?我又没到七老八十的岁数,有什么理由解甲归田呢?皇帝能准么?皇帝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前是不会放我走的。张相公把我当做功臣一党,也宁愿由我继续掌握千骑,我如今是泥足深陷、拔足不得啊,” 沈沐笑道:“他们都很看重你啊,这就是你做‘避役’(变色龙)的好处了。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吧?”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今儿来,不是因为刚刚回京特来探望吧?” 沈沐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了些:“二郎,女皇退位,太子登基了,李唐江山已经恢复,可是你觉得,天下是否能从此太平下来呢?” 杨帆又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沈沐道:“我觉得,神龙元年,玄武之变,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杨帆的神色倏然一动,虽然他背后有“观天部”这个智囊团帮他搜集情报、分析大势,为他出谋划策,但他从未因此小觑过隐宗的能力,他相信隐宗里应该也有一个类似的组织。 杨帆很想听听沈沐的见解,进而印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于是他也坐正了身子,向沈沐认真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沐道:“女皇本来就打算把皇位传给太子,只是二张的异军突起让所有人心里都没了谱,他们不想横生枝节,所以才断然动用了武力。如今二张伏诛,他们达到了目的,女皇退位只是让太子登基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要说出人意料的变化,其实是朝廷中的力量分布出了大变化。拥戴皇太子登基后,功臣们异军突起后来居上,成了当今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一支力量,同生共死的经历,已经使他们抱成了团,可以称之为……功臣党。 李唐皇室的力量在这次兵变中也增强了,但是这股力量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而是掌握在相王和太平公主手上,相王控制了南衙,他的权力主要是武力,在朝堂上当然也有倾向于他的人,可称之为相王党。 太平公主的力量主要表现在朝堂上,明里暗里她的门下这一次都占据了很多要职,可以预料,她还会拉一份清单,把更多门下塞进朝廷,占据要职。而且,她是调解皇帝与相王、皇帝与梁王、相王与梁王等各方矛盾的最佳人选,举足轻重,因而可称之为太平党。 武氏一族呢,在这次兵变中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况且武家在这次兵变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哪怕功臣们再如何排斥,他们也必须得给武三思一个交待,因而可以预料,武家的力量这次也一定会有所加强,因而,可称之为梁王党。 这一下问题就来了,原本未来的局势应该是武氏和李氏共掌天下,武氏掌军、李氏秉政,武家的首领是武三思,李家的首领则是当今皇帝。武三思年近七旬,没几年好活了,武家第三代中后继乏人,而李家则有皇权大义在手。 那时的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没有力量单独同武氏抗衡,也没有力量同大义在手的皇帝抗衡,他们只能坚定地站在皇帝身边,汇合整个李唐家族的力量,慢慢抵消武家家族自女皇秉政以来形成的影响,最终以和平的方式将权力集中于皇家。 可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李唐皇氏的力量变强了,但这力量分别掌握于相王党和太平党手中,而不是直接属于皇帝。武家的力量也增强了,皇帝这边呢?本来文武百官就是皇帝手中的力量,可文武百官中冒出一个功臣集团自成一旦,尾大不掉了。 于是朝廷将要面对的局面将是:武氏一党还是武氏一党,而李氏一党则分裂为三党,这三党按照势力大小分别是功臣党、相王党和太平党。李氏一党分裂三党的直接后果就是,皇帝被架空了,变成了所有势力里面最弱的一方。” 沈沐的声音振聋发聩般在杨帆耳边回响:“‘群雄并起,主弱臣强!’自古以来,但凡如此,可有安宁?你,算是帝党、相王党、太平党、梁王党还是功臣党?即便你已解甲归田,如果你那一党败了,你能得善终吗?人常说功成身退,功尚未成,你如何能退?” ※※※※※※ “哗啦!” 御案上高高垒起的奏章被李显一把拂到地上,李显勃然大怒了,气得胸膛起伏,脸庞涨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个个的,这是要把朕当成傀儡摆布么?” 韦妃亲自捧了食盘送到御书房,上面摆着一碗羹汤和一碟糖饼,这是李显最爱吃的食物。一见李显大怒,韦妃忙放下食盘,柔声道:“看看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是皇帝了,凡事要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啊。”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混帐东西!” 李显一见韦妃进来,顺手抓起一份幸存在御案上的奏章,随手翻开看了看,便递给韦妃,愤怒地道:“喏!这份是桓彦范的请功奏章,上边所列的功臣名字不下百余人,朕连一个都没见过。 你看看这个人,这是桓彦范的大舅哥易州刺史赵履温,桓彦范说他也是策划兵变拥朕登基的大功臣!他远在河北怎么策划兵变拥朕登基?这不是把朕当成白痴了吗?这是**裸的欺君,肆无忌惮的欺君!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君臣的蜜月是如此短暂,这才刚刚出了正月…… p: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投票呀!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李显要自强! 李显又拿起一份奏章,这位奏章半悬在御案边上,只差一点没有被他拂到地上。 李显随手翻开来一看,见是相王李显的请功奏章,便悲愤地指着奏章中的功臣名单,对韦妃道:“娘子,你再看看这份,这是相王的请功奏章,他的相王府司马袁恕己,朕已经拜为宰相了,他还不知足,又要把豆卢钦望弄进政事堂。 豆卢钦望还在地方上,哪来的拥立之功?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豆卢钦望做过他相王府的属官,而且豆卢钦望的侄女就是他的侧妃?对了,豆卢钦望的儿子还和太平的长女订了亲,他们这是在结党、这是结党啊!” 李显把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慨地道:“他们一个个的都要鸡犬升天啦!敬晖连他们家的西席先生都奏请封官了!满朝上下都成了他们的人,那还要朕何用?朕本来只有一个婆婆,现在换成了一堆婆婆,人人都来向朕指手划脚,还容不得朕拒绝!” 李显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般绕案疾走:“二日,就是二日那天,张柬之告诉朕,应该让举人们停止习《臣轨》,重习《老子》,朕答应了,只是说最好等一等,再有其他什么事要布告天下的时候一并宣布,那老儿就勃然不悦,盛气凌人地要朕马上下诏,还把朕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为君者该当如何如何。 昨天他们又拿出一堆需要革新的东西让朕颁诏,什么易国号、宗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这些不应该是朕登基时就诏告天下的么?结果,朕是先做了大周的皇帝,又改做大唐的皇帝! 二日那天停习《臣轨》的事,难道不可以和这些事放在一起宣布吗?他们不许朕有只言片语反驳,可是朕煞有介事地颁一道旨意就只为停习《臣轨》。只过一日又下一旨,还是关乎革新的,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朕?难道朕思绪混乱,想一出是一出吗?” 《臣轨》是武则天命人编撰并亲自审阅的,之后便让举人停止学习大唐一贯的举人专用教材《老子》,而改习《臣轨》。如今李显登基,自然要恢复唐制,停习武则天编撰的《臣轨》。 但是二月二日朝廷刚刚郑重其事地颁布旨意停止学习《臣轨》,二月四号就又下了一道旨意,宣布复国号为唐,宗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等一概恢复唐高宗永淳以前的旧制,神都洛阳也恢复旧称为东都。 武则天登基时所创造的那二十几个新字除了一个“曌”字也全部取消了,之所以没有取消“曌”字,是因为这是武则天为自己取的名字,做儿子的总不能替母亲改名字吧。 朝廷种种作为。都是为了抹杀武周朝留下的痕迹。停习《臣轨》自然也是为了这一目的,结果停习《臣轨》这件小事单独下了一份诏书。而复国号、更改宗庙、陵寝、百官等诸多重要事务却罗列到一起下了份诏书,而且两件事仅仅事隔一天,这会给人一种国朝施政混乱无序的感觉,难怪李显大光其火。 韦妃凝视着他,脸色异常平静,李显见了娘子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韦妃这才说道:“夫君,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愤怒发泄过后,李显又恢复了懦弱的本性,他怔怔地想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还能怎么样?他们……他们有大功于国、有大恩于朕,再说……再说他们都拥有极大的势力,朕还要倚助他们的,也只能……只能答应他们了……” 韦妃轻轻叹了口气,李显听在耳中,面皮子又胀红起来。韦妃轻轻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胳膊,柔声道:“你现在知道,为何我执意要求你让杨帆扩充千骑了?” 李显讶然道:“你是说……,嗨!那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功臣一党么?” 韦妃摇摇头,轻嗔道:“你呀,如果杨帆不开玄武门,他们任何图谋都不可能成功,可是请功奏章上他们把杨帆排在什么位置?居末呀!而且他们仅仅提出可以给杨帆加一个县伯的爵位。妾身一看张柬之他们所拟的请功奏章,就知道杨帆绝对不是他们的人。” 李显道:“杨帆不是他们的人,也未必就是朕的人,听说他和太平……” 韦妃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指,嗔道:“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你都不懂?再说,你打算一下子就和全天下开战么?总得有拉有打呀,比起那些居功自傲的所谓臣子们,至少你的这些兄弟姐妹眼下还可靠,不拉拢着怎么行。 再说,杨帆对你有活命之恩,如今看来,他和武家的亲近其实也只是在武家势大时不得已而为之的敷衍手段,咱们是误会了他的,夫君只要施之以恩,善加拉拢,怎知他就一定不会投靠你呢。你可是皇帝呀,谁不想抱那棵最粗最大的树?” 李显听的连连点头,韦妃又瞟了他一眼,柔声道:“夫君,你呀,是该发展属于你自己的势力了!” 韦妃拉着李显一同在御椅上坐下,循循善诱地道:“夫君,自从你登基称帝,妾身虽然身在后宫,可是你所遇到的事情,妾身都看在眼里。妾身也曾认真思量过夫君眼下的处境,想过该怎么做才能树立夫君无上的权威。妾身这里有些许浅见,供夫君参详。若是妇人之见,还望夫君莫怪,” 李显握住她的手道:“娘子说哪里话来,你我一场夫妻,何分彼此,你有什么主意,快快说与我听。” 韦妃道:“从现在开始,夫君应该淡化政变之事,不要再口口声声提起张柬之他们对你有何功劳了,郎君应该尊崇母皇。” 李显讶然道:“这是为何?” 韦妃道:“那些人不是以功臣自居么?夫君就淡化他们的拥立之功。” 李显恍然大悟。 韦妃柳眉轻挑。脸上漾出一抹妖艳的冷意:“夫君要明诏天下,就说母亲当年登基称帝是因为徐敬业于扬州谋反,帝国危难之际,母亲不得已挺身而出,拯救帝国于危难之中,如今天下砥定,母亲便传位于你。 母亲称帝既然是符合礼法的,那么你继承皇位也就是合理合法的,那里边还有张柬之那班人什么事儿呢?他们还能如今日一般。动辄摆出一副皇帝大恩人的丑恶嘴脸,在夫君面前为所欲为么?” 李显欣然点头,韦妃又道:“当然,如果他们肯就此识相那是最好。可是妾身以为,他们既然已经大权在握,尝到了甜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急流勇退的,郎君以为呢?” 李显冷笑道:“那还用说,他们已经得到了世袭罔替的富贵,还不知足,现在恨不得把他们家看门的都塞到朝里来做官,会舍得放手才怪!” 李显虽曾一度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可他如今做了皇帝,即便是做了个有一堆婆婆当家的皇帝。他还是感到了皇帝那无上的尊荣,这种感觉让他昏昏欲醉,他不舍得放弃到手的权力,以己度人,别人肯么? 韦妃道:“这就是了,所以尊崇母皇,对神龙兵变轻描淡写。就是要让天下人觉得,他们并没有什么改天换日之功。夫君想要夺回本应属于你的权力。还必须要培植一支完全属于你的嫡系人马。” 李显振奋地道:“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我必须马上着手栽培我自己的势力!我要……” 李显说到一半,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兴奋的脸色慢慢渐渐变成一片茫然。 要从微末之臣里培植自己的亲信那就旷日持久了,要想马上启用而且能马上大用的,那就只能是他的老关系,他的老关系非常简单,一个是皇族、一个是东宫属官,一个是后族。 皇族不用提了,他那位兄弟李旦也是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他本能的就有防范之心。 东宫属官包括他第一次做皇太子时的属官和第二次做皇太子时的属官,作为东宫属官,这些人包括已经被武则天贬到岭南的魏元忠,还有韦安石、李怀远、唐休璨、杨再思、祝钦明等人。 本来崔玄晖也曾经做过东宫属官,只是现在他明显属于功臣党,而且成了其中的骨干,不可靠了。问题是,剩下这些人就都能用了么?魏元忠是因为坚决反对二张才被贬的,而杨再思却是二张一党,眼下正闭门待参。 这些东宫属官这些年来在仕途上各有发展,如今已是派系林立,他们还能齐心协力拥戴自己这个皇帝吗?旁的不说,如果保下了杨再思,再把魏元忠从岭南调回来,他们两个就得立马死掐吧。 东宫属官不能大用,那韦妃的娘家人总可以吧,就像母亲当年重用武氏家族一样,利用韦氏外戚,来制衡功臣党、相王党、太平党和梁王党,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韦氏家族貌似也没人可用了啊…… 当初李显之所以登基一个月就被武则天踢下皇位,起因是他刚做皇帝就要大力提拔岳父韦玄贞,因为受到大臣的反对,他还说出要把天下禅让给韦玄贞的话,结果被武则天揪住了把柄。 他被软禁房州以后,他的岳父一家也受了牵连,被流放到了钦州(广西),流放期间,韦玄贞病死,接着钦州蛮族首领宁承基看中了他的小姨子,想娶她过门。可他岳母崔氏不答应,结果宁承基一怒之下,把他岳母和四个小舅子全都杀了。 李显忽然发现,他这个大唐皇帝,居然可悲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p:三月五号啦,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明天休息一下,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牝鸡司晨 二月十四日,李显立妃韦氏为皇后。 对此百官没有什么异议,韦妃一直就是李显的正妃,当初李显做皇帝时,她就是皇后,如今再度为后也是理所当然,何况她陪伴李显苦守房州十六载,这个皇后之位根本没人能和她争。 李显还追封韦后的父亲韦玄贞为上洛王,母亲崔氏为王妃,皇后的亡父亡母被追封为王和王妃,虽说规格高了些,可毕竟人已经死了,谁又会和死人计较呢,所以这件事也得以顺利通过。 但是二月十五日早朝的时候,皇后韦氏突然出现在金殿上,却令满朝文武大吃一惊。 李显登堂坐殿,皇后韦氏与他并肩升殿,百官见此情况不禁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后突然驾临金殿所为何故。他们虽然心中纳罕,但礼不可废,还是依照规矩先向皇帝和皇后施礼,心想天子对此总会有所交待的。 不料百官见礼之后,就有两个内侍抬了一张坐榻上来,放在皇帝的御座左侧,随后又在前面拉起一道薄薄的帷幔。百官一见这般情况,顿时满堂哗然,这个架势摆出来,谁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后这是要垂帘预政么? 此情此景,殿上的一些老臣子并不陌生,高宗李治晚年时患了头疾,眼睛也出了毛病,那段时间不就是皇后武则天垂帘预政的么,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韦后要重演则天故事,来个二圣临朝? 如今的百官之首是张柬之。论威望、论地位、论权势,无人能与他相比,这种情况自然得由他出面说话,张柬之抱笏而出,先冷冷地看了一眼韦后。 韦后坐在帷幔后面,身形若隐若现,他虽能看见韦后的身形动作,却看不清韦后的五官神态。韦后因为距帷幔很近,她在后面却能很清楚地看清楚百官的表情。张柬之这警惕而轻蔑的一瞥,看得韦后脊背一挺,一双素手不由自主地扣住了椅背。 张柬之向李显捧笏拱手,沉声道:“陛下,不知今日皇后临朝,所为何事?” 李显面无表情地答道:“朕初登大宝。国务繁忙,有些精力不济,是以请皇后临朝,与朕一起参谋国事。” 张柬之白眉一耸,大声道:“陛下,国务繁忙。自有臣等为陛下分忧,皇后临朝。有悖体制!” 李显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一副很木讷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柔中有刚:“张卿此言差矣,难道你忘了先帝时二圣临朝的故事?” 张柬之马上踏前一步,声音朗朗地道:“臣没有忘!难道陛下忘了圣母神皇太后如何成为则天大圣皇帝的故事?” 李显淡淡地道:“朕自然没有忘。不过,那只是国朝危急时所采取的权宜之计,如今则天大圣皇帝不是把皇位又传回给朕了么?” 张柬之顿时一呆。李显的眼皮垂了垂,又慢慢撩起来。冷冷地盯着张柬之道:“怎么,难道张卿对此不以为然?” 张柬之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李显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就算没有神龙政变,武则天也会把皇位传给他,这是已经指定了的事,区别只在于他还要等,等到武则天寿终正寝以后才行,而且在此过程中二张这个变数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张柬之当然可以强调说武则天当初登基称帝绝非什么权宜之计,根本就是篡夺江山,只是临到老来发现后继乏人,不得已才把皇位又传给她的儿子,而且按照女皇本来的设计,是让他做大周的皇帝,而非大唐的皇帝。 可是,这句话他偏偏说不出口,因为为了避免让李显担上一个逼母篡位不孝不仁的罪名,他们对外宣布的就是则天女皇主动禅位,虽然实则是被兵谏所逼,可这些台面下的事情怎么拿到台面上来讲? 再者,当初为了说服武氏家族参与政变,这也是他们答应武氏家族的一个重要条件,此时若出尔反尔,那不是让本来就大为不满的武氏家族更加愤怒么?武氏依旧掌握着极大的力量,也不易贸然启衅。 李显今儿倒不是胸有成竹,诚心要跟这班掌权的功臣扳手腕儿,他之所以神态沉静,完全是因为登基之后处处被这些倚功自傲的大臣指手划脚,拿他当牵线木偶似的事情给气着了,他在呕气,可是一见张柬之语塞,他心中大感快意,胆气也壮了几分。 他打个哈哈,声音又提高了一些:“朕御极以来,民间常有议论,众说纷纭,人心不安。朕打算把则天皇帝当初为何称帝的一番苦心,以及朕如何受禅得国的经过布告天下,以正视听,今日且说与众卿知道。” 张柬之当初为了政权的平稳过渡才同意对外宣布是女皇禅位的,如今作茧自缚,他又反驳不得,只把他气得老脸通红,他不明白今日皇帝怎么胆气这么壮了,难道说做了几天皇帝,他找回九五至尊的感觉了? 张柬之虽有心针锋相对,却又有所顾虑。私下里对皇帝直颜犯谏也就罢了,可如今众目睽睽,如果对皇帝大不敬,旁人会怎么看他?他如今可是当朝第一大功臣,也是当朝第一大忠臣,已经有人把他比做周公了,清誉岂能为此受了影响。 一见张柬之迟疑,桓彦范马上越众而出,厉声道:“陛下!牝鸡司晨,有害无利!臣请皇后专居中宫,勿预外事。” 虽然自古就有以牝鸡司晨来形容女子掌权的事情,可韦后本人如今就在殿上呢,桓彦范这么说未免有些太过无礼。 不过桓彦范本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李显的怯懦无能他是亲眼见过的,而且这个皇帝不是率领他们政变,而是他们发动政变把这个皇位送到了李显的手上,所以他对李显这个皇帝缺乏应有的敬畏,自然更谈不上对皇后的敬畏了。 另一方面,他是从一个司刑少卿,一步登天成为国公和宰相的,一朝权倾朝野,缺少按部就班升迁过程中的心态锤炼,又没有谨慎自省的沉稳,骤然爬上一个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有些忘乎所以了。 韦后气的脸色铁青,双拳攥紧,指甲都刺进了掌心,但她仍是一言不发,没有像武则天当初一般直接冲出帷幔,指着进谏的大臣对皇帝大吼:“何不扑杀此獠!” 君臣僵持在那儿,众功臣集团成员一见,立即出班帮腔,齐齐向李显躬身道:“牝鸡司晨,有害无利!请皇后专居中宫,勿预外事!” 崔玄晖做过东宫属官,见此情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可是立场问是,但稍一犹豫之后,他还是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与众人站到了一起。李显见此情景不禁有些慌了,他掌心全是汗水,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嗓子眼里像是有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韦后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李显听在耳中,忽然想起上朝前娘子对他说过的话:“夫君,今日妾与夫君一起临朝,百官必然反对。无论如何,夫君一定要沉住气,如果这次你再让步,他们必然得寸进尺,你这个皇帝从此就成了他们手中一个玩偶,任由他们摆布了。” 李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站出来的官员们一一望去,他发现相王派的官员正在交头接耳互递眼色,太平党人面无表情没什么动静,而武氏一党则纷纷露出冷笑,大有旁观看戏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定。 “娘子说的对,张柬之等人抢功夺权,气焰熏人,如今对他们不满的已不仅仅是我这个皇帝了。” 他转眼又看到那个一时无法确定究竟属于哪一党的杨帆,见他站列班中,手捧笏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摆出逼宫架势的大臣,身形纹丝不动,心中更是一宽:“朕命他扩千骑为万骑,这笼络之恩见效了。” 李显的胆气又壮了几分,忽然一拍御案,腾身站起,厉喝道:“怎么,你们这是要逼宫么?” 张柬之、桓彦范等人急忙俯首道:“臣等不敢!” 李显大声道:“朕当初困居房州,惟有皇后与朕同甘共苦共过患难,若非皇后一路扶持,朕未必能活到今天。当初,朕曾对天盟誓,一朝得见天日,誓不与皇后相禁忌。难道你们想让朕食言吗?” 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而其他各派的官员又个个稳坐钓鱼台,崔玄晖觉得不宜和皇帝闹的太僵,便出面打起了圆场,而张柬之见韦后一直坐在帷幔后面,始终一言不发,感觉她未必就会有则天女皇当初的霸道,便就坡下驴做了让步,这场冲突才缓解下来。 百官散朝后,杨帆因是宫中的禁卫将领,无需和他们一起出宫,所以杨帆只是绕了个弯,一过金水桥就左转,从宫苑夹墙绕到了宫城后苑,很快来到上官婉儿署政办公的那处宫殿。 杨帆四下一扫,见没人注意,正欲闪向婉儿的居处,忽见一个人从不远处的一座宫室里出来,身后跟着个仆从,怀里抱着一口箱子,杨帆一见此人,登时站住脚步,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他没想到会在宫里再遇到此人。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天下共逐之 杨帆认识这个人,这人是殿中监田归道。 当日玄武门兵变时,他不识相地拦路与张柬之等僵持,若非杨帆及时出现调开千骑将士,导致田归道无兵可用,很难说他会干些什么出来。再者,此人当初还依附过二张,所以政变成功后,此人立即被张柬之等人请旨罢官了。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照理说此人早该卷铺盖回家了才是,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杨帆心中纳罕不已,便举步向他走去。田归道正要离去,一见杨帆,忙站住脚步,向他拱手道:“大将军!” 以前杨帆只是将军,有人称他一声大将军那是恭维,如今他可是实至名归的大将军,冠军大将军! 杨帆还了一礼,道:“田兄,本官听说你已还归故里了,不意竟在这里相见。” 田归道涩然一笑,道:“正月里不好启行,下官本打算开春才走。承蒙陛下恩典,赦免了下官的罪过,准予下官戴罪立功了。” “哦?” 杨帆有些意外地道:“那么田兄如今依旧是殿中监、右金吾将军么?” 田归道摇了摇头,道:“下官如今被陛下任命为太仆少卿了,原在宫中做事时,有些私人物件放在这儿,今日特意奏请陛下进宫取回的。下官马上还要去太仆寺报到,大将军,下官要告辞了。” 杨帆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道:“哦!本官奉旨扩充千骑。还需补充大批战马,今后少不得要与田少卿打交道,改日本官请田少监吃酒,咱们二人多亲近亲近。” 田归道连忙道:“下官愿为大将军效劳,却不敢劳烦大将军相请。大将军如此折节下交,下官已是受宠若惊了,若是大将军不嫌弃的话,下官改日在府中设宴,相请大将军。” 杨帆含笑答应了一声。田归道向他拱拱手,便领着那仆从离开了。杨帆望着他的背影,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才向婉儿的居处走去。 “郎君!” 上官婉儿一见杨帆,忙把毛笔往锦纹花石的笔山上一搁,雀跃着扑到了他的怀中。 婉儿如今已在宫外居住。每五天在宫中当值一晚,与宰相们相同。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她的地位依旧是内相。 张柬之等人作为宰相是三品官,他们另有爵位在身,受封开国郡公,从这方面算,他们是二品。婉儿如今官拜昭容。也是二品,和他们品秩相同。比起杨帆这个正三品上的冠军大将军还高一品呢。 虽说杨帆受爵开国侯,食邑千户,但他这开国侯也是三品,无论从哪儿算,都还比不上婉儿。婉儿如今常在宫外居住,得以与杨帆长相厮守,昨夜二人就是鸳鸯并枕同宿同眠的。一则是刚刚燕好过,二来是夙愿得偿芳心踏实下来。婉儿此刻容颜焕发,娇靥艳若桃李,宛如一个新婚少妇,一见杨帆,竟欢喜的露出小儿女情态。 杨帆拥住她的纤腰,在她樱唇上轻轻啄吻了一记,笑道:“一大早起来时还抱怨腰酸腿疼,这会儿倒是精神奕奕啦。” 婉儿俏脸一红,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记,轻啐道:“又来取笑人家。” 她扬着双眸,认真打量了一下杨帆的神色,轻声道:“郎君有心事?” 杨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今天,皇后垂帘预政了。” 婉儿毫不惊讶,颔首道:“嗯!奴家听说了。” 她拉着杨帆在书案边坐下,道:“这算是陛下的反戈一击吧。这些功臣们,也真是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 杨帆挑眉道:“怎么,你也看不惯他们?” 婉儿浅笑道:“我才不在乎,你看我现在多轻闲……” 她呶着小嘴儿往案上示意了一下,杨帆这才发现案上几乎没有几本奏章,仅有的几份奏章,看起来也就五六份的样子,堆在案角处,书案上摊着一张纸,纸上绘着乳燕穿林图,刚刚画了一半,看来刚才婉儿正在这里挥毫泼墨呢。 婉儿道:“在他们眼中,一个垂拱而治、无为而治的皇帝才是圣明之君,他们想让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天下大事统统交由他们来负责,代君分忧,替天行狩,做一个名垂千古的杜稷之臣。” 杨帆皱了皱眉,道:“所谓明君良臣。明君之明,在于识人;良臣之良,在于治理天下。魏玄成(魏征)在《谏太宗十思疏》里不是也劝说太宗‘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么?” 婉儿轻笑道:“那么,你认为太宗皇帝垂拱而治过么?” 杨帆摇头道:“皇帝眼中的明君都是有大作为的,要想有一番大作为就必然亲力亲为。臣子们希望皇帝垂拱而天下治,这样的皇帝才是他们眼中的明君。可他们凡事操之己手,在他们看来是为君分忧,在天子眼中怕就是僭越君权了。也只有你才巴不得少些事做。” 婉儿“嘻嘻”一笑,道:“奴家宁愿与郎君花前月下,才不喜欢这案牍之劳。” 杨帆苦笑道:“只可惜皇帝不会这么想,张相公他们也不会这么想。” 婉儿道:“所以呀,这就有麻烦了。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样的古训,他们竟全然忘记了,他们自以为是大忠臣,一切都是为了皇帝、为了社稷,可他们就真的私德无亏?” 婉儿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杨帆想起自己家那位教书的展先生也摇身一变成了“神龙政变的大功臣”,从而入职吏部,做了主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婉儿柔声道:“恋栈权位,结党营私,一旦皇帝心中对他们有了这么一个印象,还能信任他们么?‘身后有余忘缩手’啦,所以我说,他们有些得意忘形了。” 杨帆沉默片刻,道:“天子对他们的大包大揽确是有些不满了,方才我在路上见到田归道,田归道被皇帝赦罪留用,改任太仆少卿了。太仆寺总揽全国马政,位高权重,皇帝这根本就是跟张相公他们唱反调。” 婉儿道:“这事奴家知道,诏书还是奴家秉笔的呢。田归道是‘墨敕斜封官’。” 杨帆听了又是一怔,所谓墨敕斜封官,就是不通过中书省、门下省的考察,不通过正规程序批准,由皇帝直接下旨任命的官员。武则天时就曾搜罗天下,未经试练,便委任过大批官员,这些官儿都是斜封官。 把田归道罢官免职,是张柬之等人决定,经由正规程序办理的,现在皇帝又把他赦免,以斜封官的方式调任太仆寺,很可能事先和张柬之等人没有商量过,再联想到今日皇后垂帘,杨帆发现朝中局势变得愈发严重了。 婉儿眸波一转,又道:“对了,上月末桓相公说李唐匡复,宜于诸州置一‘中兴’寺,于是朝廷下旨于各州择一寺观改名‘中兴’了。不过昨日右补阙张景源上疏认为中间有阻断的复兴才叫中兴,陛下是受让武周,周唐一体,无所谓中兴,应改称‘龙兴’。” 杨帆道:“皇帝怎么说?” 婉儿博闻强记,过目不忘,马上答道:“皇帝口谕,张补阙所言有理,自今已后,不得言中兴之号,‘中兴’寺观皆改称‘龙兴’寺观。奴家刚刚拟好了旨意,颁发下去。” 杨帆道:“张景源是东宫旧臣吧?” “是!” 杨帆缓缓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婉儿凝眸道:“郎君有什么打算?” 杨帆道:“今日皇后临朝,张相、桓相、敬相等皆出面阻止,但相王、太平、梁王诸党却全无动静。我冷眼旁观,只觉各方现在是各怀机心,当初为了诛杀二张临时拼凑起来的联盟,怕是要土崩瓦解了。” 婉儿蹙了蹙眉,犹疑地道:“这么快就……” 杨帆沉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敬晖本是太平门下……” 婉儿“呀”地一声轻呼,显然这件事她并不清楚。 杨帆继续道:“袁恕己和崔玄晖则是相王旧属,相王和太平门下全无动静,唯独他们站出来,很显然他们三个已经脱离太平和相王,改与张柬之和桓彦范自结一党了。太平和相王不会坐视他们背叛的,未来情势如何殊难预料。不可妄动,还是静观其变吧!” 婉儿点点头,轻叹道:“如今形势,比女皇在位时更加莫测了,本以为天下已定了,谁知却是秦甫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时候。” 杨帆问道:“女皇如今情形如何?” 婉儿道:“衣食坐卧没有问题,她毕竟是陛下的生身母亲,除了不得自由,其它方面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婉儿顿了顿,有些伤感地道:“不过,奴家去探望过她,看她好象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身体……很不好。” 杨帆道:“曾经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一代女皇,一旦失败,下场也不过如此,何况你我凡人,所以,为了你们,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家,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看到婉儿面露伤感,犹在感怜武则天的境遇,杨帆把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其实作为一个失败者,她已经很幸运了。想想九泉之下的王皇后和萧淑妃,想想她们的家人还冠着蟒氏和枭氏的姓氏在岭南受苦,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风起云涌 韦后垂帘预政后,每次上朝都只是往帷幔后面一坐,如徐庶进曹营一般一言不发,渐渐的,张柬之等人也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在他们看来,如果这位皇后陛下能一直这么本份下去,那么她即便垂帘预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显赦免田归道的罪过,任命他为太仆少卿,以及通令天下,改“中兴寺”为“龙兴寺”的事,张柬之等人也并非没有引起注意,不过他们知道皇帝对他们独揽大权的行为极为不满,他们不希望与皇帝彻底闹僵,这些事小小不言的,让皇帝出出气也罢,因此并未有过激的反应。 但是,李显这一系列小动作却仅仅是对他们的一种试探,当李显发现张柬之等人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强大,而且政变集团裂痕已生,他们也绝对没有能力再发动一次兵变,威胁他的皇位。 于是,李显的胆气渐渐壮了起来。二月十六日那天,也就是李显登基称帝的第二十天,李显突然宣布,拜武三思为大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武三思继武承嗣之后,成为了武家第二个担任宰相的人。 关于这个任命,李显事先没有同那班功臣宰相们商议过一句,他是在朝堂上直接公开宣布的,打了张柬之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李显拜武三思为宰相并加封大司空的同时,他还宣布晋封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为定王。武攸暨原本是安定王。如今虽只是一字之差,但双字是郡名,单字是国名,这一下武攸暨就由郡王升格为亲王了。 武攸暨升为亲王,也就意味着太平公主的长子将来会袭封亲王爵位,因此哪怕太平公主与丈夫的感情再不好,她也会欣然领情。 与此同时,李显还宣布,提高镇国太平公主和安国相王的仪仗规格、警戒待遇。规定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的警卫今后类比皇帝,昼夜皆有侍卫扈从,府邸中每十步便设一处警哨。李显按照韦后教给他的办法,采取了分化打击的手段,这一手果然奏效。 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是神龙政变的主要功臣,相对而言。张柬之等人只是牵了个头,出谋画策方面下了番功夫,结果却独揽大权、排斥异己,令相王和太平公主也大为不满。如今又有皇帝隆重礼遇,他们投挑报李,自然选择支持皇帝。 皇帝一旦铁下心来坚持自己的主张。张柬之等人也不敢轻易对抗,毕竟他们掌权的基础就是忠于皇帝。再者。他们虽风头一时无俩,论政治底蕴却无法和武氏家族、相王还有太平公主相比。 如今皇帝坚持己见,相王党、太平党和梁王党又全力拥戴,张柬之等人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武则天当朝时也无法插手政治的武氏家族杀进了政事堂,占据了一席宰相之位。 对于皇帝最近一系列的举动,张柬之等人虽然极为不满。但他们身在局中,依旧没有察觉危机的到来。不是么?他们依旧大权在握啊,皇帝对他们的大多数要求依旧全盘采纳,他们身边依旧有那么多人恭维巴结着,这些都麻痹了他们的嗅觉。 但是旁观者中却不乏清醒的人,洛州长史薛季昶就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对皇帝一系列的举动,薛季昶深感不安,他和好友朝邑尉刘幽求喝酒时便提到了自己的担心,不想刘幽求也有相同的看法,两人一拍即合,干脆趁着酒意求见张柬之了。 张柬之与桓彦范等五宰相可以说是大唐历史上最团结最合睦的一届宰相班子了,平时他们常会聚在一起探讨天下大事,商量政策政令,而不会奉行官场上“王不见王”的惯例,薛季昶和刘幽求赶到政事堂的时候,桓彦范、敬晖等四人正聚在张柬之处高谈阔论。 薛季昶和刘幽求也是张柬之等人的同道中人,一听是他们求见,马上便让人请他们进来。见礼已毕,张柬之请二人落座,一问来意,薛季昶便直言不讳地道:“张相公,武家本拥有强大武力,如今再掌政权,后患无穷啊。薛某今日来,就是劝相公及早图谋对策。” 张柬之一听是为了此事,很是不以为然,他傲然道:“众宰相里,武三思仅有一席之地,不日魏相公还朝,我们的力量将更加壮大,大局既定,武三思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若想除之,弹指间事,有什么好防范的呢?我等刚刚秉政,不宜再增杀戮啦。” 刘幽求劝道:“诸位相公,我们要防患于未然啊。昔日曹孟德立曹丕为王太子,立即果断抑制曹植的势力,杀了杨修等人,剪除了曹植的羽翼,才确保政权顺利交替。则天皇帝立今上为皇太子后,却纵容武氏与二张结纳党羽扩充势力,若非诸公奋力而起,我大唐的宗庙社稷恐再难保了。如今二张已除,武三思却犹在,诸位相公须早施雷霆手段,才能确保无忧啊。” 敬晖听的有些意动,捻须点头不已,他正想出言附合,劝说张柬之几句,不想桓彦范却哈哈大笑,摆手道:“你们两位就不要危言耸听了,今时不同往日,朝政尽在我等耿忠之士的掌握之中,皇帝又是我等忠臣亲手扶立的,武三思动得了咱们? 说起武力,相王已掌握南衙,足以制衡北衙禁卫。况且北衙中又有李多祚等忠诚将领控扼要害,其他诸卫将领中望风来投者不计其数,这等情况下,武氏稍有蠢动,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他们,何必不教而诛,受人指摘?” 这两人已经是五宰相之首,一见他们两人意见一致,敬晖也不好说话了,当着薛季昶和刘幽求的面,他必须注意保持五个人之间的高度一致,不能唱反调。 敬晖既作此想,袁恕己和崔玄晖也是一样的想法,薛季昶和刘幽求虽痛陈厉害,再三劝说,五位宰相只是不以为然,二人大失所望,只得怏怏告辞。 两人从政事堂里出来,刘幽求便沮丧地对薛季昶道:“五位相公根本无视你我的警告,该当如何是好?” 薛季昶脸色极其难看,他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一旦有变,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矣!” ※※※※※※※※ 由于对武则天在位期间的一系列举措发自内心的反感,再加黑齿常之夫人剖腹生子对他的触动,以及狄仁杰临终时的一番托付,杨帆愈发坚定地站到了拥李复唐的阵线上,可现在这一目的达到了,他却并没看到帝国中兴的希望。 杨帆也不禁茫然了,就算天生圣人也没有穿越未来的眼睛,他不知道这个正在酝酿着新的动荡的帝国,接下来将走向何方,也不清楚他在其中能够发挥什么作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局势没有明朗之间保护好自己,静观云舒云卷。 杨帆得以立足官场、保持显宗优势的最大本钱就是千骑。千骑一旦扩充为万骑,他在政坛上就可以辐射出更大的能量,从而为显宗向政坛的渗透创造更多便利条件。在研判了当前局势,做出蜇伏决定后,杨帆便专心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 这一次敬晖、崔玄晖和袁恕己改换门庭,背弃太平公主和相王,自结一党与旧主分庭抗礼的事,让杨帆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利益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你无法要求一个政客纯洁无暇、忠心耿耿。 一入宦海,每一个人都要不停地研判、选择、放弃、取得,一路扑腾下来,那些好傻好天真的、盲目一根筋的,早就在残酷的竞争中被淘汰了,能爬上来的人,若有资格自立门户,怎会继续屈居在你的门下? 千骑一旦扩充为万骑,他就不可能对一支如此庞大的队伍实施直接控制,而需要一批得力的部将,部将一多,也很难保证个个忠心。所以,他也不得不利用交叉平衡、相互牵制等手段来确保他的控制力。 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将官们的任命就是他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而千骑一旦扩充为万骑,就拥有了独力完成重大使命的能力,不同于以往只有千把人、只负责扼守一处要地,皇帝也不会把这样一支力量完全地交给他来控制。 这是帝王的本能,武则天对武攸宜如此信任,还不是把羽林军一分为三,交由武攸宜、李多祚和他交叉控制?如今千骑成万,皇帝一定会往里面楔钉子,他要保持对这支军队的控制力,就更加艰难了。 有鉴于此,杨帆把现有将官的家庭背景、与自己的关系远近等资料都交给了“观天部”,叫智囊们协助他制定一个更完善的调整计划。因之在这段时间里,杨帆对于各派势力间的明争暗斗关注的也就少了。 阳春三月,桃李争艳,朝堂上也完全变了模样……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微服私访 白墙黛瓦,墙里人家,墙外长巷。 墙头斑驳着年轮的瓦片间几株翠绿的小草顽强地挣扎出来,向湛蓝的天空快活地舒展开叶子,给这幽静的长巷凭添了几分活力。当然,墙里时而传出的欢声笑语同样给这幽静的长巷添了几许热闹。 墙外长巷内,杨帆一身儒生文士长袍,掩藏了健硕结实的身体,看起来倒真有了几分儒雅斯文的读书人味道,在他身边,跟着便装打扮的五六个人,马桥、楚狂歌、任威等人赫然在列。 杨帆背负双手,认真打量着四周情形,不时吩咐几句,马桥和楚狂歌等人认真倾听着,当他们走开时,很快便招了一群人到身边,按照他们的吩咐四下散布,似乎是在旁边那座府邸周围布置着警戒。 杨帆潜心经营千骑的这段时间,朝廷里又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魏元忠从岭南回来了。 作为反张的急先锋,二张伏诛,他自然就无罪有功了,于是被李显下旨从岭南调回来。对他的到来,张柬之等人非常欢迎,虽然魏元忠是东宫旧属,但他们既然能把敬晖、崔玄晖、袁恕己拉过来,便相信也能把魏元忠引为同党。 与此同时,曾经大拍二张马屁的杨再思也被李显赦免了罪行予以留用了。不过他毕竟有过失,所以被赶出了政事堂,但杨再思虽无宰相之名,却仍有宰相之实,他被李显任命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兼长安留守。 如此一来,他的实权并没有降低多少,他不担能把持户部,控制大唐财政,而且兼任长安留守,控制一府之兵,而且他还是同中书门下三品,有权与宰相们一起参政议政。 对于留用杨再思这种品行低劣的小人。张柬之等人就坚决反对了,不过他们近来让步太多,李显气势渐盛,尤其是在他成功分化了功臣党和相王党、太平党的关系,又得到梁王党的支持之后,作为皇帝。李显的话语权明显强硬了许多。 一番僵持之后,张柬之等人再度让步,这使得李显胆气更壮,东宫旧属如韦安石、李怀远、唐休璨、祝钦明等人也被他一一启用了,虽说这些人派系林立,不可能团结一致。至少还能用上一用,眼下李显缺人。也只能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只不过,政事堂里的位子已经被功臣集团占满了,如今又加了个武三思和魏元忠,实在不能再往里边塞宰相了,否则这大唐宰相就跟街头卖的大白菜一般不值钱,李显只好把他们统统封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先分薄了宰相们的权力再说。 等杨帆对千骑扩充的事情初步理出一个眉目。李显已经拳打脚踢的利用皇帝身份的先天优势,在朝堂上打开了一定的局面。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不再事事任由张柬之等人摆布了。 但是李显并不满足于现状,作为一个皇帝,他的权力还是太小,可他若想继续扩大自己的权力,势必会碰触到功臣党的底限,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弹,除非他的实力也能同步增大,从而迫使功臣党低头。 于是,李显把目光放在了武三思的身上。相王是他的亲兄弟,而这恰恰是他所忌惮的,太平公主固然可以联手,可太平公主虽对功臣党的跋扈有所不满,却不可能联手他打压功臣集团,所以他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有武家。 武家的实力依旧极其强大,武三思又是他的儿女亲家,同功臣集团更是矛盾重重,这不就是他的最佳打手么?于是,在任命武三思为宰相、并加封为大司空之后,李显对武家又展开了一系列拉拢示恩的举动。 今天没有朝会,李显突然起意要到武家微服私访,为了避免功臣们闻讯又跑到他的面前劝谏,对他聒噪不休,李显选择从杨帆控制的玄武门出宫,于是这警戒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杨帆的身上。 天子微服出巡,其实哪能真个做到微服,只要动静不那么大,不致于声张开来闹得尽人皆知就算微服了。梁王府里的警戒由新任内卫都尉高莹负责,梁王府外则由杨帆负责,皇帝若稍有闪失,他们就是杀头之罪,自然格外谨慎。 杨帆亲自赶到梁王府,在四周巡弋了一圈,了解了周围形势后,便开始安排起来,从梁王府再到梁王府所在的整个昭国坊,一直到朱雀大街,各处要害都安排了便衣千骑巡视戒备。 “咦?这是……,十一娘,你推高些、再推高些!” 墙里有一架秋千,秋千越荡越高,秋千上坐着一个红裙少女,当那秋千荡过墙头时,她忽然发现墙外巷里站着一个人,模样有点儿眼熟,定睛一看竟是杨帆,赶紧便回头吩咐她的妹子用力把她推的更高。 在秋千架后,站着个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正是相王最小的闺女十一娘霍国,秋千架上坐着的这位自然就是十娘李持盈了。 这幢府邸是相王的女儿安兴县主的家,安兴嫁的丈夫是梁王府参军薛琳,因此便买下了梁王府前旁边的这幢府邸,以方便丈夫到王府做事。今日,李持盈等众姐妹是到姐姐家里来玩的。 小马屁精霍国看上了李持盈的一件珠饰,一直追着姐姐讨要,作为交换条件,李持盈就要她帮自己荡秋千,霍国为了得到姐姐的珠饰可谓不遗余力,一听姐姐发话,立即鼓起腮帮子,更加卖力地推了起来。 李持盈穿着裙子,也怕春光外泄,是以双腿夹得很紧,不过那艳红耀眼的裙袂依旧如云般飞扬,显得份外美丽。 李持盈看清墙外站的那人果然是杨帆,心中很是欢喜,她正要向杨帆打声招呼,心中忽然动了疑心:“不对呀,他穿一身便服,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 长巷中一户人家的角门儿忽然打开了,从里边出来一辆马车,马车一出角门便向这边一拐,急速驰来,此举立刻引起了散处巷内的便衣千骑们的注意。 杨帆已经吩咐过,要他们暗中戒备,不可大张旗鼓,以免弄得四邻八舍全都知道有位大人物要造访梁王府,所以这些便衣卫士不会轻易亮出身份搜检行人,可这辆车子一出现他们就警觉起来。 几名千骑卫士马上抽出短刃,飞快地迎上去,同时亮出了他们的鱼符。不怪他们如此紧张,住在这一带的都是豪门大户、官宦人家,本来从一户人家出来辆马车不该引人注意,可这辆马车在阳春三月天气却帘笼低垂,密不透风,完全看不清车中情形,且车夫一出角门就挥鞭如雨,神情慌张,怎不惹人生疑。 几名千骑上前一拦,那车夫急忙勒住马匹,先是面露怒色,待见千骑们亮出身份,那马夫又变成了惶惑之色,他扭头向车里说了几句什么,车帘儿一掀,便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 杨帆注意到,那人从车里走出来时非常小心,帘儿压得极低,似乎生怕旁人看见车中情形似的,不禁也动了疑。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年约六旬,一身襕衫,头束青巾,颌下三绺长髯,便向那几名千骑士兵打了个手势,示意放那车子过来。 几个千骑士兵闪过两边,催促那马车驶向杨帆,车子到了杨帆面前,车上那人立即下车,向杨帆拱一拱手,惊疑不定地道:“足下……是千骑中人?” 杨帆方才巡视四周了解情形时已经知道,马车驶出来的那户人家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桓彦范桓相公的府邸。功臣党们虽然并未把杨帆当成他们的核心成员,但是作为一同兵谏的战友谊,却也并不排斥他,彼此关系还算良好。 杨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不错,本官正是千骑卫冠军大将军杨帆,不知足下是?” 那老人略微吃了一惊,连忙依着官场礼节重新向杨帆见礼,说道:“原来是杨大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下官是易州刺史赵履温。” 杨帆这才知道他是何人,原来他是桓相公的大舅子。 桓彦范把他那位远在易州当刺史的内兄说成政变功臣,向皇帝请封,惹得皇帝在内宫大发脾气的事,婉儿从她的眼线那里听说过,之后又当成了笑话说给杨帆听,是以杨帆对此人很有印象。 杨帆忙道:“哦,原来是赵太守,失礼失礼。本将军在此有公务待办,手下人不知道太守的身份,有所冒犯,还请太守恕罪,太守若有急事,这便请过去吧,杨某使人为太守开路。” 易州刺史赵履温欣然道:“有劳大将军,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告……” 赵履温“辞”字还没出口,那座尚未关闭的角门儿里突然走出一个五旬年纪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婢,那妇人一出角门便左顾右盼,道:“谁说老身的兄长来了,在哪儿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赵履温面朝杨帆,看不见身后的情形,但那妇人的声音他却听的清清楚楚,赵履温的脸色顿时一变,露出央求之意对杨帆道:“杨将军,赵某曾听桓相公提到过足下的大名,不意今日竟相遇于此处,也算有缘,如今赵某有一事相求,还请将军切勿推托。” 杨帆奇怪地道:“不知赵太守有什么事情需要杨某帮忙的?” 赵履温脸上现出一丝羞愧的神色,但是时间紧迫,他也不敢吞吞吐吐,急急便道:“桓相公是赵某的妹婿。赵某自易州来时,顺便给桓相公带了两个侍女,本来今日打听到妹子去大慈恩寺上香了,赵某这才过来,谁知……” 杨帆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原委。这赵履温得到桓彦范的保举,从易州那苦地方回到京朝做了大官,如此大恩,虽然是亲戚也要投桃报李的,他便想送给桓彦范两个美人儿侍奉枕席。 不过这桓彦范的正室夫人乃是他的胞妹,大舅哥给妹夫送女人,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杨帆忍俊不禁地道:“这个么……,以桓相公的身份,便是收几房美人儿,想必令妹也不会反对吧?” 赵履温赧然道:“旁人若是送美婢与桓相公,自然是不妨的。可赵某……赵某毕竟是桓相公的舅兄啊。” 杨帆故意问道:“那赵太守想要杨某怎么帮忙呢?” 赵履温急道:“还请大将军帮忙遮掩一二,一旦舍妹问起这车中女子的来历。你就说……就说赵某与将军你乃是旧相识,车中这两个美婢乃是送与杨将军的。否则叫妹子知道了真相,赵某可就无颜再见她了。” 赵履温自回京后,这已不是第一次来桓府了,老妇身边的那个侍婢眼尖,已经看见了赵履温的身影,远远地向这边一指,还对那老妇说了几句什么,老妇便兴冲冲地向这边赶过来。 杨帆见状。也不想再难为这赵履忠了,便对他丢了个是男人都懂得的眼神儿,笑吟吟地道:“赵太守放心,杨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兄长?哎呀,果然是兄长!” 那老妇走到近处,欣喜地道:“妹子本在园中赏花。忽听家人说大兄来了,妹子正要迎出来,又听家人说大兄返身离开了,叫人莫名其妙,大兄,你这是做什么?” “啊!妹子!” 赵履温霍然扭身。故做惊喜状道:“你怎么出来了?呵呵,为兄今日本要去拜访千骑卫的杨将军。再来探望你和妹婿的,不想杨将军不在府上,问他家人,却说杨将军今日来了昭国坊公干,为兄就先奔你这儿来了。” 赵履温笑容满面,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为兄方才本想先到你的府上,再让人去寻找杨将军。不巧杨将军正好从巷中经过,是以为兄就迎出来了。你呀。咱们两兄妹是自家人,还用得着那么客气吗,为兄与杨将军说完话这便进去了。” 赵履温其实本想连车子都推说是杨帆的,那就一了百了,不必解释了,可那样一来,他就无法解释他是如何来到桓府的了,以他的身份总不能是走路来的吧,再说他的车夫妹子是见过的,也不知她还记不记的,不能冒险。 到底是做官的人,不但心思缜密,且有急智,赵履温竟然想出这么个理由圆的天衣无缝,听得杨帆暗暗佩服。赵履温提及他身份时,杨帆便向桓夫人欠了欠身,客气地道:“桓夫人好。” 桓夫人是宰相夫人,倒不必对杨帆太客气,不过听兄长这话风儿,应该和杨帆是官场上相近的朋友,桓夫人便向杨帆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对赵履温道:“兄长这便与妹子回府吗?” 赵履温抚须道:“呃……好。杨将军啊,你戎马倥偬军务繁忙,身边岂能没个细心的丫头照料呢?这两个美婢,说起来还是老夫赴京时同僚好友馈赠的,老夫年纪大了,留在身边岂不暴殄天物?送与将军,那正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啊。哈、哈哈、哈哈哈!” 杨帆一脸为难的样子:“哎呀,太守,您真是太客气了。说起来,当初契丹作乱,本将军赴河北道执行军务,也没少得到太守您的帮助啊。本将军只是顺手帮了您一点小忙,不想却劳您记在了心里,这么一份大礼,杨某……愧不敢受啊。” “哪里哪里,杨将军,这是赵某一点小小心意,你就不要客气啦!” 赵履温说着,咳嗽一声,对那车夫道:“请那两位姑娘下车吧。” 车上姗姗出来两位垂髫少女,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模样,明眸皓齿,月貌花容,当真生的娇俏。 两个少女事先已经得到交待,此番是要送去侍候宰相大人的,在车中忽听转送了一个武夫,心中便有些不喜。不料下车一看,这位将军并非想像中的那种粗鲁大汉,而是英俊健硕,一表人才,想那宰相固然威风,年纪终究太大了,与这杨帆一比,她们反而欢喜起来。 官场上互赠美婢宝马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桓夫人毫不起疑,等兄长把一双璧人赠与杨帆后,她便欢欢喜喜地陪胞兄回了桓府,赵履温走到角门处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得杨帆差点儿笑出声来。 李持盈在秋千上观望看着外边动静,一起一伏的看的支离破碎,自然无法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反正看到后来,她就看见旁人都走了,杨帆身边却多了一双俊俏丫头,李持盈不禁心道:“这个大色鬼,原来偷偷摸摸跑到这儿,是有人送女人给他。” 李持盈扭头道:“十一娘,你再用力些嘛!” 霍国本来就比较胖。再加上她年纪小力气轻,这一阵子推下来,已经额头见汗了,一见姐姐还不满意,便开始找外援了:“六娘,你最好啦,来帮帮小妹嘛。” 相王第六女李华庄正在一旁踢毽子,听见小妹召唤,老大不情愿地走过来。在李持盈的秋千又荡回来时,与霍国合力顺着秋千再度荡回去的劲儿用力一推,李持盈恰好急不可耐地扭身催促,这秋千陡然力道猛增,荡起老高,李持盈啊地一声尖叫。竟尔脱手飞出墙外。 霍国呆呆地站在那儿,喃喃道:“啊!十娘……飞出去了。” 李华庄怔了刹那,忽地一声尖叫,吓得小脸苍白,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出去,那还得了? 赵履温走后。杨帆看着两位姑娘却犯了难。他和赵履温的一番低语,旁人没有听见。只道这两位姑娘真是送给他的,但他自己清楚原委啊,人家只是托他遮掩一下,又不是真送给他的。 这两位姑娘的模样桓夫人已经见过了,赵履温十有**得另换两位姑娘,至于这两位姑娘他是自己留用还是转手再赠送他人,就跟杨帆没有关系了。杨帆只管等他从桓府出来,再把人还给他就行。 问题是杨帆眼下有公务在身。总不能把这两位姑娘带在身边啊。杨帆正考虑要不要先派个人把这两位姑娘带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回头再知会赵刺史去把人带回,就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叫。 杨帆猛一抬头,就见一朵红云当头罩下,杨帆大吃一惊,“呛啷”一声响,一招“举火撩天”,腰间佩刀便脱鞘而出,犹如一道电光般直刺那红云的中心。 “咦……,这白白圆圆的是什么东西……” 亏得杨帆眼力过人,一眼看清那当头压下来的物事,只把他吓了一跳,傲指苍穹的长刀急急一收,反手一插,“哧”地一声便入地半尺。 那时节还没有带裆的裤子,红裙飞扬如云,裙底春光尽泄,杨帆一俟看清那圆圆白白的竟是……,可真把他吓了一跳,若非他收刀及时,这从天而降的人就要一屁股坐到他的刀上去。 杨帆攸然收刀,李持盈的身子也随之落下。杨帆“嚓”地一声钢刀入土,下意识地一抬手,便觉触手一阵滑腻,随即一个少女的身子坐到了他的肩头,红裙随之飘落,将他头脸盖住。 任威等人大惊,拔出刀子恶狠狠地扑过来,一见是个娇俏少女,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坐在杨帆身上,杨帆的头面都钻到了人家裙子里边,不禁傻了眼,定睛再一看,认出那少女竟是屡次找过自家主人麻烦的相王府千金,几个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哎哟……” 虽说杨帆肩膀挺宽挺厚实的,坐在上面并不硌人,可李持盈是从上边砸下来的,屁股还是有些痛楚,她惊魂稍定,发现自己竟是坐在别人身上的,更是慌乱不已,双腿乱蹬,又羞又窘地叫道:“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杨帆眼前光线昏暗,只见一双光溜溜的大腿乱蹬,鼻端则是淡淡香气,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忍不住大声喝道:“闭嘴!不要乱动!” 杨帆手忙脚乱地把那一层层的亵衣中衣外裙拨拉开,露出自己的脑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就见任威等人刀举在空中,正傻兮兮地看他。杨帆怒道:“你们这么看什么看,还不……哎呀!” 杨帆刚说到一半,一双小拳头就在他头上捶开了,李持盈敲着他的脑袋,又羞又气地叫道:“你这个坏蛋,还不放我下来。” 杨帆恼怒地一耸肩膀,把坐在肩头的李持盈震了下来,不过他的手在裙下垫了一把,李持盈得以稳稳地落到地上,慌里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再抬起头时,一张小脸已经跟那石榴裙变成了同一颜色。 “啊!是你!”杨帆一看是李持盈,忽然忆起方才所见的白白圆圆,不禁傻了眼…… p:向诸友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一拍即合 应付这样的尴尬事,杨帆是很有经验的,他最大的优势是,有一张厚如城墙的脸和一张灿若莲花的嘴。 想当初被重伤晕迷乍然醒来的天爱奴一把攥住了他的要害,杨帆都能处变不惊庄敬自强,还有余暇调戏人家,何况今日局面,何况对方是一个黄毛丫头。 只不过李持盈的身份尊贵,而李家的女人又一向比较彪悍,杨帆担心李持盈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轻重地瞎嚷嚷,他年长于李持盈,又是个男人,这消息张扬开来,他再无辜也会成为被谴责的对象,那就真的尴尬了。 幸好,距离吐蕃逼婚已经过了两年光景,李持盈如今已近豆蔻年华,出落成大姑娘了。随着她的几个姐姐相继出嫁,有时年长些的姐妹们玩笑起来,也会说及男女间事,李持盈一旁听着,虽说半懂不懂的,却也不是全然不知的状态了。 所以此时的李持盈已经渐渐具备了少女的羞涩,方才那一幕,直把她羞得脸蛋儿如同一块大红布,直到此刻眼睛都不敢抬。一见她这副模样,杨帆就宽心了,这样青涩稚嫩的小丫头,杨大官人应付起来还不得心应手么? 杨帆压根不再提起这桩尴尬事,他就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似的,立即把眉头一蹙,扮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把那两位姑娘的来历对李持盈说了一遍,又一本正经地请她帮忙,要把二女暂且安顿在她姐夫薛琳府上。 杨帆机警的举动。让李持盈很快就从羞窘中解脱出来,随即薛家后角门儿急急打开了,李持盈的几个姐妹还有薛家一大帮管事奴仆变声变色地跑出来,这一打岔,就更加缓解了李持盈的窘态。 一见李持盈安然无恙,她的那些姐妹和薛府上下才放下心来,一问经过,李持盈只好期欺艾艾地说是被杨帆接住,至于怎么接住的。她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就下意识地抚到了臀后,感觉被杨帆的大手触及处麻酥酥的。 李持盈的姐妹们和薛府上下少不得要向杨帆连声道谢,李持盈又羞又气,是杨帆救了她不假。可终归是被人家占了便宜,这时还要向人家道谢,上哪儿说这个理去。窥个机会,李持盈便狠狠地白了杨帆一眼,神态至此终于恢复了正常。 赵履温准备送给桓彦范的两个美人儿先被李持盈带回去了,杨帆安排了人守在桓家后门。只等赵履温出来再引他去接走两位姑娘。 李持盈回到薛府,依旧坐在秋千上。却没了做那“半仙之戏”的兴趣,霍国跑到她面前,一脸讨好地道:“十娘,还要荡秋千吗?” 李持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再让你把我悠出墙去呀?哪那么好命,每回都有人等在墙外接着。” 霍国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十娘运气已经很好啦。人家还以为这回你的屁股要摔八瓣呢,嘻嘻。幸亏有人在外面接着,十娘福大命大呢。” 李持盈摘下小妹看中的那枚珠饰,递到她手里,没好气地道:“去去去,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的,你别烦我。” 霍国得了珠饰,立即欢呼雀跃着跑开,李持盈双手握着秋千索,双脚在地上一蹬,轻轻悠荡着,忽然回想起方才飞出墙头的那一幕,没有心惊肉跳,倒是耳热心跳起来。少女怀春,总不免生出几分遐思…… 李显微幸梁王府的时候,杨帆伴驾进入王府,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不只皇帝来了,皇后竟也来了,李显夫妇俱作寻常富家翁打扮,乘车从角门儿悄然驶进了梁王府。 武三思夫妇携阖府亲眷早就候立在院内,一见皇帝皇后到了,马上笑容可掬地迎上去。武三思的几个儿子儿媳都在,就连他的侄子武延秀也在。 杨帆一见这般阵仗,这才明白李显的用意,看来他是想把这场私幸当作亲家相会啊,如此一来便淡漠了君臣上下之分,强调了亲家之间的关系,显然会让两家人更容易亲近起来。 安乐公主见到杨帆陪伴在父皇身侧,妖娆的蛾眉顿时一挑。 在武则天时期,她的父亲储君之位不稳还得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她就已经飞扬跋扈了,如今成了帝女,自然更加高傲。一见杨帆,她就把尖尖的下颌一翘,向杨帆傲然一笑,配着那条七彩羽裙,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杨帆对她可笑的心态未予理会。他觉得安乐尽管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她的心理甚至还不如方才从天而降的那位李十娘成熟,这位公主殿下是比千金公主更要奇葩的女人,可以谓之大唐之耻了。 杨帆晒然转过脸去,正看到一身武服英姿飒爽的高莹正瞪着他看,显然方才安乐公主刻意挑衅似的妖艳眼神儿已经被她看在眼里。她的眼睛清如泉水,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这样的一双目光下遁形。 杨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关我屁事!” 高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骄傲的胸膛骄傲地一挺,长腿错落,也似一只高傲的孔雀般从他身旁悠然走过,一缕细若游丝的声音便在她轻盈而过时轻飘飘地钻进了杨帆的耳朵:“信你才怪!” 杨帆叹了口气,自打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传开以后,他在男女之事上的信誉似乎就一直不大好…… 李显的梁王府之行非常愉快。作为皇帝,他需要强有力的支持,以便帮助他摆脱功臣党的控制,而武氏家族虽在政变之后没有什么损失。但功臣党和相王党、太平党几派势力的崛起,也让武三思深为忌惮。 他知道,尽管这几派之间也存在着竞争,但是武家一旦有什么举动,这三派马上就会团结起来一致对抗武家,所以投靠这位亲家皇帝也是他最好的选择,两者结合,他们都能取得自己想要的利益。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摆在桌面上说明白的,这场家宴中。李显和武三思只字未提涉及国事的话题,但是觥筹交错间两个人就已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在李显热情邀请梁王时常入宫走亲戚的时候,武三思欣然答应下来。 ※※※※※※※ 打铁要趁热,第二日朝会后,武三思就持着李显亲手赠予他的出入宫闱的专用鱼符来到了后宫。李显正在前殿批阅奏章。韦后出面接待了亲家,又使人去给李显送信,李显匆匆处理完一些紧要奏章后,马上回转了后宫。 李显来到皇后的宫殿,就见武三思和韦后正坐在罗汉榻上,中间置放着一具棋盘。二人正在打双陆。李显也是个双陆迷,马上兴冲冲地凑上去看。看棋面,武三思的棋优势相当明显,他面前也堆着大量筹码,看来是赢了。 李显打趣地笑道:“怎么,皇后要输了吗?” 李显进来时,特意要人不必通报,这一说话。武三思才看见皇帝进来,赶紧便要下榻参见。李显上前将他按住,笑道:“这里是后宫,自家亲人相见,何必拘泥礼节。”说着便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拿过韦后的筹码数了数,笑道:“哈哈,皇后真的要输了。” 韦后正要掷骰子呢,一听这话便撒娇地把骰子递给李显,道:“圣人替人家掷一回吧,妾身今儿手气不好。” 李显笑道:“那朕来试式。”李显抓起两颗骰子,拢在手里煞有介事地吹了口气儿,往碗里一掷,两颗骰子滴溜溜一阵乱转,竟掷出了一个六、一个五,加起来有十一点,韦后大喜道:“圣人果然手气好。” 这双陆有点像跳棋,走多少步靠掷骰子的运气,可是想赢还得看你怎么走,毕竟棋路走法有许多不同的选择,如今李显掷出了一个好点数,给了韦后一个扳回败局的机会,她便认真琢磨起该如何走棋了。 武三思见皇后沉思,便与李显闲谈起来。武三思抚着垂及胸膛的白须,漫不经心地道:“老臣听说陛下御极以后,对皇后的父母双亲追赠王爵,此事在朝堂和民间都引起了很大的议论啊。” 一听此事李显便有些气愤,道:“朕御极以来,功臣烈士皆有封赏,哪个不曾厚待过?何以轮到朕的岳父岳母就生出这许多是非来了?当初若非受到朕的牵连,他们也不会流落岭南遭遇不测,朕就不能稍作补偿么。” 武三思赞同地道:“陛下说的对,陛下仁心宅厚,有些小人妄自揣测,别具机心!说起来,老臣觉得,陛下对皇后亲眷封赏着实不多,皇后的四位兄长都在岭南遇难,皇后娘家几无生者得沐皇恩呐。” 李显叹了口气,道:“皇后血亲几乎尽遭不测,朕纵想加恩,又施之何人呢?” 武三思呵呵一笑,道:“陛下,皇后的父兄虽然早逝,但皇后的姐妹和他们的夫婿还在啊,皇后的族中兄弟们也在啊,在朝为官的人,皇家有时还会施恩于他们的子嗣,皇亲国戚就不能承受陛下的祖荫么?” 韦后拈着棋子儿做沉思状,对这番话不置一辞,心里却好不欢喜。她若亲口为自己的亲眷请封,未免不好开口,方才下棋时特意露了点口风,武三思果然老辣,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显略显犹豫道:“只恐张相公、桓相公他们听了又要反对。” 武三思把长须一抛,很不服气道:“他们可以受封国公可以官至宰相,难道与皇帝共度患难的亲人就不能沐浴君恩?下次早朝,老臣会当面向陛下请旨,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屡受君恩,谅也不会阻止,仅凭张柬之那老儿一班人,又能如何?” 李显一听,欣然道:“有梁王赞画,朕安心矣!” 韦后心花怒放,把棋子“啪”地一点,笑逐颜开地道:“本宫这一子,就下在这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有了武氏家族的鼎力支持,李显的动作明显加大了,首先他把皇后韦氏的几个堂兄弟以及韦后姐妹的夫婿们或封爵或加官地调进了京城,安排到一些机要中枢部门,之后又与一班和尚、道士、术士们开始了频繁的接触。 宗教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拥有大量信徒的佛道界杰出人物个个拥有庞大的能量,武则天当初为了登基为帝就曾大肆笼络佛门子弟,而大唐李氏自认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后人,如今恢复了李唐名号,李家的子孙自然不能薄待了道家弟子。 但是在武则天主掌天下的二十年前,佛家气候已成,如今势力犹在道家之上,这股力量是不容忽视的,现在急于寻求支持的李显自然不能无视这样一股力量。 得到了武氏家族的支持,相王党和太平党的态度又一直比较含糊暖昧,功臣党又处处以忠臣自居,做事束手缚脚,在李显的进攻下开始节节败退,敬晖见此情形,想到当日薛季昶和刘幽求的那番诤言,开始不安起来。 这一日李显又向朝廷一贯最重要的文教下手了,他突然下旨,将秘书监和国子监祭酒换了人,而功臣党依旧重复着谏诤、僵持、退让的套路,最终认可了李显的决定,敬晖开始忍无可忍了。 众宰相与李显议事之后各自散去,敬晖慢悠悠地走着,见杨再思和武三思不注意,直接就奔了桓彦范的签押房。 桓彦范的大舅哥又换了两个美人儿。昨日终于找个机会偷偷给桓彦范送上门去,桓彦范一晚接连给两个美人儿开了苞,他年纪大了,这一夜折腾,体力消耗着实不小,今日又在御书房待了半天,颇觉困倦,正想到静室内小睡片刻,敬晖就摸上门来。 敬晖一见桓彦范便开门见山地道:“士则兄。那郑普思只是一个术士,居然成了秘书监,叶静能只是一个道士,居然做了国子祭酒,胡僧慧范无寸功于国,居然成了银青光禄大夫。又赐爵上庸县公,如此种种,你和张相公怎能一再忍让?” 桓彦范半躺在榻上,轻轻捶着酸软的腰眼儿,唤着敬晖的表字亲切地道:“敬晔啊,你以为我就觉得陛下此举妥当?可是陛下如今有武氏支持。而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一党对此又不置一辞,我们总不好事事出头。和陛下闹的太僵吧?” 桓彦范让敬晖坐下,压低声音道:“秘书监是何等重要的所在?当年担任秘书监的是谁?那可是被赫赫有名的魏玄成(魏征)。当时的国子祭酒是谁?那是饱学鸿儒孔颖达。如今呢,居然对一个术士一个道士把持如此重要的文教之职,你想想,天下士林会怎么看?” 敬晖不觉动容道:“莫非咱们是以退为进,先激起士林之怒,然后再……” 桓彦范微笑道:“天子毕竟是天子。坐拥大义名份,我等忠良以贤名闻达于天下。如果事事与天子作对,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呢?只有让陛下犯错,让天下人晓得陛下犯了错,我们据理力谏才能发挥作用啊。” 敬晖搓了搓手道:“只怕时不我待啊!韦后昨日拜访樊川韦氏,士则兄可清楚?韦后以同属韦姓为由,拐弯抹角地要和韦家认亲,皇后主动攀亲,那韦家自是求之不得,我听说韦家已经答应了,现在正在修族谱呢。韦氏乃是长安大族,在士林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韦家投靠过去,恐怕将是我们的一个大麻烦。” 桓彦范拿过一个软枕椅在腰间,呵呵一笑道:“我们的手段自然也不仅仅如此,如今朝堂上最重要的职位都在我们的把握之中,皇帝就算安插一些人手,一时半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现下我们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家!” 敬晖把锦墩往前挪了挪,赞同地道:“不错!武家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如今想来,当日薛季昶和刘幽求的那番话未必就是危言耸听呢,士则兄既然也觉得武氏于国有害,为何不及早图谋呢?” 桓彦范呵呵一笑,神色间透出几分狡黠。他向敬晖眨了眨眼,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敬晔,近来坊间有些传言,说那武三思频频出入宫闱,与当今皇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可听说过么?” 敬晖颔首道:“昨日曾听一位同僚说过此事,事关陛下与皇后声誉,某还曾为此狠狠责备了他一番。桓相怎么突然提起此事……啊!” 敬晖看到桓彦范诡谲的笑意,身子猛然一震,惊呼一声,道:“莫非……莫非……” 桓彦范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敬晖马上会意地闭上了嘴巴,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敬晖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小声道:“此事与陛下声名不利呀。” 桓彦范不以为然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陛下的江山社稷相比,区区名誉又算得了什么?眼下这消息还没有张扬的无人不知,自然不见效果。等到消息传扬的无人不知,陛下为之震怒,武氏必成齑粉!” 桓彦范得意洋洋地道:“只有陛下出面,才能整合安国相王、镇国太平公主的力量为我所用,到时候联络各方铲除武氏的人是谁呢?自然还是我们,我等居中策划,统筹全局,这力挽狂澜扶保皇唐的首功,依旧是咱们的!” 敬晖皱了皱眉,道:“那武三思年近七旬,鸡皮鹤发,以皇后之尊,甘冒身败名裂之险,就为这一老翁,谁会相信?” 桓彦范晒然道:“敬晔没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么?” 敬晖想了想,犹觉不妥,又道:“宫闱中事谁人能知?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只能是朝廷中人。然则朝廷中谁会传出对武氏不利的消息?尽人皆知,与武氏最为不合的就是你我,到时候不会引火烧身么” 桓彦范晒然道:“谁有证据?” 敬晖一怔,桓彦范傲然道:“我等于国家有擎天之功,无凭无据,谁能奈何得你我?敬晔啊,你太谨慎了,便是寻常百姓闻听此事也必作匹夫之怒,何况天子?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言可杀人呐!” ※※※※※※※ 敬晖从桓彦范处告辞出来,越想心里越不踏实。虽然桓彦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敬晖却觉得事情未必会如桓彦范所想。武三思年纪太大,皇后纵然性情风流,也没有找上这么一个白发老头儿的道理。这个谣言太没说服力。 再者,皇帝刚刚登基,皇后刚刚主持六宫,在宫中根基尚浅,皇后宫中的宫娥太监不会这么快就变成她的绝对心腹,她现在在宫里的势力甚至远不及上官婉儿。这种情况下。要说皇后与人私通,而且能够瞒得住皇帝。却闹得外臣与民间百姓无人不知,这…… 只要皇帝不是太蠢,恐怕就不会相信这个谣言,一旦皇帝心生疑虑,必然会猜到他们身上,说不定因为此事反而会对他们生出恶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敬晖一路思忖着回到府邸。刚刚踏进府门,老门子便禀报道:“阿郎。考功员外郎崔湜过府拜望,现在客厅相候。” “哦?” 敬晖捻须一想,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马上道:“去,请他到书房相见!” 客厅中,崔湜正安静地坐着。对于敬晖的际遇,崔湜极其艳羡。想当初他二人都曾拜到太平门下,那时两人地位相仿,说起家世背景崔湜比之敬晖还要雄厚的多,谁料敬晖如此胆大,竟然敢向则天女皇发起挑战。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这其中风险固然极大,可是这成功的回报也真是丰厚,转眼之间,敬晖便位至国公,官拜宰相,如今两人的地位已是天壤之别。他这位天之骄子欲求仕途再进一步,也得放下身架,巴结于人了。 崔湜看了看放在案上的那份厚礼,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敬府老家人走了进来,对他施礼道:“崔舍人,我家主人请您书房相见。” 崔湜听了先是一呆,随即便有些受宠若惊,主人在书房相待的那都是最重视的客人,以敬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对他如此礼遇的,崔湜赶紧正了正衣冠,对那老家人道:“烦请前方带路。” 崔湜离开敬府的时候,好象丢了魂儿一般。 他今日拜访敬晖,本来是想投到敬晖的门下,以敬晖如日中天的权势,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他没想到剖肝沥胆地表白了忠心之后,敬晖竟然以一桩大事相托,让他投到武三思门下作内间。 崔湜感到惊讶和困惑的并不是让他做内间这件事本身,而是通过这件事透露出来的不同寻常的信息:功臣们视武三思为强大威胁,要动用内间来探察武家动静,如此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这意味着什么? 近一个月来,李显在武三思的支持下步步反击,而功臣集团却因为态度不够坚决而一再让步事不仅民间百姓们不清楚,就是朝堂上知道内情的也仅仅是机要中枢衙门的几位大人物。 因为现在政权掌于张柬之等五相公之手,一应政令都是通过他们颁发的,他们同皇帝的斗争大多是私下交锋,一旦拿到台面上成为决定的时候,那就是他们妥协让步或者协商同意后的结果了。 在旁人眼中不知这些过程,自然依旧把他们看做皇帝面前最大的红人,依旧把他们看做朝堂上最令人仰视的力量,没有人清楚他们正在迅速失去皇帝的信任,也不清楚皇帝任用私人的一些命令,实际上他们是进行过一番激烈抗争的。 可现在崔湜知道了,当他发现功臣们眼下的处境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风光时,他开始犹豫起来:“投靠他们,真的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么?” 这时候,长街上突然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拦在了崔湜的马前,崔湜的两个侍卫立即提马上前,正欲喝斥对方让路,车帘儿一掀,车中一位白袍公子笑吟吟地对崔湜道:“澄澜兄,久违啦!” 崔湜定晴一看车中那人,登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是你!希廉贤弟,你怎在此!” 车中那人与昔日的姜公子有六七分神似,正是范阳卢氏家族的卢宾之。卢宾之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小弟怎就不能来此了?你我故友重逢,澄澜兄不请小弟登门置酒,再作详谈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利字在中间 崔湜把卢宾之带到自己府上,马上摒退左右,引他进入书房,紧张地道:“希廉,你怎来了长安?” 卢宾之大剌剌地往胡床上一坐,袍袂一掀,翘起二郎腿,乜着他道:“怎么,澄澜兄觉得这长安城小弟就来不得么?” 崔湜道:“非也非也,希廉莫要误会为兄的意思。卢家禁足三年之期已过,卢家子弟自然可以周游天下。只是这长安城……杨帆就在长安啊,你二人若是相见,恐怕大有不妥。” 其实,当初杨帆在长安要挟卢老太公,逼他发下的誓言是卢宾之永远软禁于范阳且卢氏子弟要禁足三年,如今卢宾之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卢家背誓了。崔湜当然不好当着卢宾之的面说这些事,只能委婉一些。 卢宾之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戚然,他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垂首道:“家祖……已经过世了。” 崔湜吃了一惊,随之站起,失声道:“什么?卢老太公已经过世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卢宾之道:“这是上个月才刚刚发生的事,想必崔老太公那里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你在长安自然不知。” 崔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希廉,节哀顺变。” 卢宾之仰天打个哈哈,虽然在笑,笑声里却没有丝毫欢愉:“澄澜兄,宾之已经被卢家开革出门,从此以后。再也不是范阳卢氏的子孙了。”说到这里,两行清泪滚滚而落,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崔湜又吃一惊,愕然道:“怎会如此,贤弟犯下什么大错,竟被逐出门墙?” 要知道,卢宾之可是卢家长房嫡孙,自他兄长过世,他就是卢氏家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要让卢家把长房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逐出门墙,实在是难以想像,这得犯下多大的罪过? 卢宾之淡淡地道:“宾之没有犯什么错,被族谱除名,是因为宾之自请开革。” 崔湜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卢宾之。 卢宾之慢慢坐下。微微仰起头来,一脸缅怀声音幽幽地道:“这几年,家祖从无一日露出过欢愉之色,他老人家一直在思念家兄,小弟也时刻记着,家兄的大仇未报……” 卢宾之轻轻舒了口气。望着崔湜道:“宾之幼年时家父便已仙逝,家兄对宾之来说是亦兄亦父啊。我想。家祖临终时最大的憾事,就是家兄的大仇不能得报,宾之应该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崔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他的兄弟有卢宾宓一般际遇,他这作兄弟的也会念着替他报仇,可是,如果要他付出家主之位的代价。他能做得到吗?崔湜忽然有些惭愧。 卢宾之道:“家祖过世后,宾之作为嫡房嫡孙。本应接掌卢氏阀主之位。然而家兄惨遭横死,家祖抑郁而终,宾之岂能坦然接掌权位,心安理得地做那一家之主?所以,宾之自请驱逐,宗谱除名,如此一来,也就不算违背家祖所发的毒誓了。” 卢宾之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没有露出丝毫怨恚之意,可崔湜知道,他的恨分明是深入了骨髓,所以才说的这般平静。感觉到卢宾之的这股执念,令他不禁心生一股寒意。 在一个大家族中,一族之长的位置和一国之君的位置一样,是无数家族子弟从一懂事就企望的最高目标。不过,这个位置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命中注定的,它的争夺从不像皇位的争夺那样血腥残酷。 世家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先天就有着生存延续的种种优势。对外,这种优势主要体现在一个个王朝消亡与兴起的过程中,尽管城头变幻大王旗,却很少会对世家大族产生致命的冲击。 新的王朝统治者一定会用最残酷最冷血的手段消灭旧王朝的统治者及其一切有统治继承权的人,但是对于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而且不会对其统治地位造成威胁的那些世家大族,却会采取拉拢吸纳的方式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而在家族内部,各房各支也很难像皇子们争夺皇位一样激烈,因为世家不是世间最高的统治者,在他们上面还有朝廷,在他们身边还有盘根错节的其他各大世家,高高在上的王法和盘根错节的制衡保证了世家内部的竞争必须是平和的。 因此,世家很少会受到国家兴亡的影响,也很少会出现争嫡夺位的血腥斗争,这些都保证了它的生命力远比那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帝国王朝更加长久,它的传承过程是相对平和的,即便再如何心生垂涎,也很少会有哪房子弟敢向不属于他的位置发动挑战。 因此,尽管卢家长房人丁稀少,但是卢宾之只要自己不愿放弃,就没有人能从他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手中抢走阀主之位,他们顶多是倚仗自己这一房人丁多,势力大,在家族中争夺较大的话语权而已。 这就有些像日本的政体,即便大权掌握在幕府将军手中,皇位也依旧属于万世一系的天皇,很难动摇。因此,崔湜相信卢宾之绝不是被赶下家主宝座的,他是主动放弃,那么卢宾之放弃阀主之位会不提条件么? 卢家太庞大了,其中有实力接掌阀主之位的绝不仅仅只有一房,最终选择谁,这要靠卢宾之来指定,那么他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一个交换条件,卢宾之交换来的只能是有助于他复仇的力量。 崔湜相信这股力量绝对不会小,而得到了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又被削除了宗籍,少了许多制约,卢宾之将能利用这股力量做多少事,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崔湜咳嗽一声,劝说道:“希廉,你我二人私交甚笃。难得你还记着为兄,一到长安就来看我,为兄这里得劝你几句,令兄当初可以对付杨帆而今日你却不可以,因为今日的杨帆已不是当初的杨帆。 杨帆如今牢牢控制着显宗,沈沐也跟他狼狈为奸,不管你输是赢,其结果都必然是两败俱伤。崔老太公和令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卢家的利益,而你所要做的将让卢家大伤元气呀。” 卢宾之的嘴角一翘,笑得有些邪气:“澄澜兄,我不会轻举妄动的,禁足家中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反复思量,为什么我会败?为什么家兄会败?为什么家祖拿杨帆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坐在檐下,看那花开花落,听那雨来雨歇,瞧那秋实冬雪,如是这般想了几年,我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杨帆懂得借势,虽然他当时很弱小,但他懂得借关陇世家的势、借继嗣堂中心怀野心者的势、借皇朝天子的势,其势如天,我卢家却一直在逆天而行,焉能不败?” 卢宾之直视着崔湜,沉声道:“澄澜兄,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畅谈故人之情,而是为了借你崔家的势。” 崔湜皱了皱眉,对卢宾之道:“希廉,崔家有家祖做主,纵然家祖有朝一日不在了,还有家父做主,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崔某自作主张。” 卢宾之微笑道:“杨帆执掌显宗后,他做了什么?第一,他把家兄多年打下的基业从显宗里铲除了;第二,联合沈沐做了一个局,把七宗五姓全坑了;杨帆更与关陇世家眉来眼去,狼子野心,所谋者何? 现在皇帝迁都长安,如此一来,势必要借重关陇世家,而关陇世家在神龙政变中出力甚巨,也会借此扩张势力,天下一共就这么大,能够享有的好处一共就那么多,关陇世家崛起,我山东士族必然就会蒙受损牛。 此消彼长,到时候崔兄还敢说你崔家依旧是天下第一世家?现在也许还是,可是三五年后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崔兄是想当令尊把崔家交到你手上时,失去七宗五姓的领袖地位? 小弟今日与兄长所议,不过是遥相呼应,并不需要澄澜兄为小弟赤膊上阵,这是对崔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兄长就不想听听小弟究竟打算怎么做么?” 崔湜怦然心动,朝中如今不太平啊,这个党那个党的就不用提了,今儿他才知道正如日中天的功臣党也不是那么牢靠。再说根基就在长安的那些关陇世家吧,关陇世家两大龙头,一个是杜氏,一个是韦氏。 杜氏现在和功臣党走的很近,而韦氏听说已经跟皇后娘娘攀了亲戚,至于关中其他各大家族有些跟着他们走的,有些则投靠了太平党、梁王党。朝堂上,各派系蠢蠢欲动,地方上,各大世家也是纷纷把握时机。 山东世家因为失了地利,间接失去了天时与人和,已经走在所有人后面了,这时岂能不奋起急追,想着赶紧插手进去分一杯羹?崔老太公已经来信催促崔湜,要他观察朝中各派势力,择其强者而投之。 正是为此,崔湜才决心投靠功臣党,结果今日敬晖打发他去梁王那里卧底的事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崔湜忽然发现功臣党的地位其实并不稳固,一时间倒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如今卢宾之来到长安,又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呢?如果真是合则两利的事,那便与他合作又有何妨?想到这里,崔湜的目光蓦然敏锐起来,盯着卢宾之,沉声问道:“希廉贤弟打算如何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倚榜门户 崔湜轻车简从,来到了位于昭国坊的梁王府,车到府前缓缓停下,车夫回头对车中禀报道:“公子,梁王府到了。” “哦?” 一脸迷惘的崔湜倏然醒来,长长吸了口气,沉声道:“呈上拜贴!” 梁王此时正在角门儿恭送皇帝离开。 政治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曾几何时,武三思还欲置李显于死地,杨帆护着李显巧思竭虑费尽周折才把他护送回京,可如今在功臣党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却迅速和解,好得如同一家人似的。 近日来李显常常造访梁王府,梁王武三思也是隔三岔五就到宫里走一遭,今日正是李显再度造访梁王府的日子。 “臣恭送皇上!” 因为李显是微服而来,武三思不能送出府门,是以在院门处便站住,向李显笑微微地长揖到地,在他身后,阖门老少也是一齐行礼,李显坐在车中,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轻轻放下了车帘。 “启驾!” 杨帆低声吩咐了一句,梁王府角门大开,一行人护着李显的车子迅速驶离了梁王府。诸多内卫扮作随从护拥在车驾左右,而杨帆则率领暗藏利刃的千骑将士,四散于人群当中暗暗策应。 这时候,在皇帝微服私幸期间负责监视梁王府前门动静的任威提马来到杨帆身边,对他低声禀报道:“大将军,方才有吏部考功员外郎崔湜至梁王府拜访。” “哦?” 杨帆听了顿时一愣。官场上派系之间泾渭分明,就如武延秀从突厥回来的时候,武三思为他大摆酒宴,整个长安有头有脸的人都下了贴子,但是二张一派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二张自己可以来,因为没有人因此对他们产生什么想法,可是拜在他们门下的人与其他派系的人接触,哪怕只是礼节性的拜访也是大忌,如果他们去了。谁知道二张会怎么想? 不去,拂了梁王的面子,那是他们做出选择后应尽的义务,如果这时还犹豫不决,那就难免会给人一种首鼠两端的感觉,结果必然是左右不讨好了。政治小白都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崔湜当然不是这样的政治白痴,可他本是太平的人,如今却来拜访梁王,这意味着什么?是他有意改换门墙还是太平公主的授意?杨帆略一思忖,低声吩咐道:“准备一下,护送皇帝回宫后。咱们便往太平公主处一行。” ※※※ 崔湜恭立于梁王府的正殿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银銮殿上,静静等候着武三思的召见。虽然他的官职不高。但他相信凭他崔家子弟的身份和吏部考功员外郎的身份,梁王除非无所图谋,否则即便只是因为好奇也会见见他。 今天崔湜遇到了太多意外,每一个意外都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他本以为张柬之、恒彦范等功臣已经权倾朝野、唯我独尊了,但是当他放下身段准备彻底投向功臣党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武家的实力之强竟令功臣党不得不用卧间的方式来防备。 在他印象中的卢宾之,本来是个浅薄狂妄目无余子的无知小儿。可是经过这几年的软禁,他却似脱胎换骨了。卢宾之一如既往地狂妄着。而且是更加的目无余子,几乎让人以为他大哥“姜公子”灵魂附体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他似乎连“姜公子”的聪明才干也一并继承了。 姜公子固然狂,但他有狂的本钱,是他首先提出了继嗣堂的设想并且一手缔造了它,尽管最终这一切都为沈沐和杨帆做了嫁衣,但是时也、运也、命也,即便他失败身死,也无人否认他的才智本领,在七大世家年轻一辈子弟中,他是公认的第一才俊。 姜公子的狂是恃才傲物的狂,而卢宾之的狂本来是因为他的浅陋无知,可是几年的软禁磨炼了他的心智,他是否彻底具备了昔日“姜公子”的才能崔湜尚不得而知,但他的几项提议却切切实实地打动了崔湜。 卢宾之的条件真的很慨慷,按照卢宾之的条件,他并不需要亲自出头同沈沐和杨帆这对难缠的对手抗衡,他只需要遥相呼应、暗中配合,再利用继嗣堂与七大世家之间的密切关系及时向卢宾之透露一些了解到的消息。 在这过程中,他将和卢宾之直线联系,一旦卢宾之失败,将没有任何证据牵扯到他,只要没有人证物证,就算卢宾之招出他来,以他的身份也无人奈何得了他。 何况,以卢宾之的狂妄,也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卢家的人或许野心勃勃,或许狂妄知大,但是卢家没有那么卑劣的小人。风险很小,而成功之后他将获得什么呢? **永无止境,到了崔湜这样的身份地位,难道就一无所求了? 如果他稳稳当当地熬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某一天,他将成为清河崔氏的阀主,但是当他接手阀主之位的时候,崔家未必依旧是七大世家之首。七大世家的排名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姜公子”活着的时候,崔湜的祖父就曾感叹说来日七大世家必以卢氏排名第一。 而今“姜公子”死了,以姜公子第二自诩的卢宾之,会不会再度实现这个预言?其他各大世家会不会取而代之?如果他崔湜不能保持崔家的强大优势,其他几大家族会不会后来居上?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远的不说,就说那王同皎吧,他是当今皇帝的女婿,又是响应张柬之政变的急先锋,身具帝党和功臣党双重身份,前程不可限量。如果让他爬到宰相的位置,太原王氏未必就不能挑战清河崔氏的领袖地位。 更何况,他们七宗五姓还有山东士族的共同敌人:关陇世家。 当年李世民用了二十年时间来打压山东士族,到了李治和武媚的时候又驱狼斗虎,利用山东士族对付关陇世家,再利用关陇世家对付山东士族,弄得他们两败俱伤。 当今皇帝并没有太宗、高宗那样的魄力和眼光,他很可能会重新启用关陇世家,只要十年时间。关陇世家就有力量同山东士族分庭抗礼,二十年后即便他作为崔氏阀主仍是山东士族之首,也要被关陇世家骑到头上。 而这,都是他不能不考虑的事实,这些都是他将来需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他被卢宾之说服了。 他觉得卢宾之说的有道理。作为堂堂崔氏子弟,他何必一定要等大势明朗之后再选择最强的那介人投靠呢?锦上添花者获得的利益,永远没有雪中送炭来得珍贵。桓彦范、敬晖等人今日为何如此风光,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擎天之功? 功劳,只能努力争取,等是等不来的。 于是。他果断作出了决定:与卢宾之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就是投奔梁王! 所以。他来了,光明正大地来了。 这本来就是敬晖交给他的使命,不是么? ※※※※ “我今儿只是约了相王府的几位姐妹游曲江,你个大男人跟着干什么?” “真的?只怕我不去的话那武延秀就要出现了吧?” “你说的什么屁话!” 安乐公主大怒:“那是你的堂兄,人家念在自家亲人的面上才对他客气一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维护你,你怎么倒胡乱猜疑起来了。这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混蛋!” 安乐一怒,武崇训又萎了。嗫嚅地道:“我……我反正要跟你一块儿去!” “你堂堂郡王,整天跟在女人身后,有什么出息,滚开! 刚刚送走皇帝李显,众人一散,安乐公主就对武崇训发起了脾气,起因是安乐要往曲江赴宴,而武崇训虽然听说都是女子,依旧执意要去,原因是他对安乐和堂兄武延秀产生了怀疑。 能歌善舞、相貌英俊的武延秀从突厥一回来,就令安乐公主眼前一亮,这位堂兄论人品相貌,比她丈夫可是强的太多了,安乐本就是个裙带甚松的女人,如今年岁渐长,渐渐尝到了男女之乐的趣味,就更加不安于室了。 如果说她以前勾搭男人或是为了有求于人,或是单纯地想要看到自己美色的无往不利,现在却是为了享受床闱之乐了,于是她开始勾搭武延秀。 武延秀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样容色无双的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他还能做柳下惠不成?于是,他就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而且犯了一次又一次…… 虽说二人行事隐秘,可渐渐的就有风声传出来了,弄到如今连早做了无数次绿毛龟的武崇训都知道了.武崇训曾亲手抓到杜文天这个奸夫,对这传言自然深信不疑,可他一向畏惧安乐公主,听说之后既不敢诘问也不敢发怒,只能整天盯着,避免二人有机会相处。 武崇训强要跟随,安乐还真没有办法,这里是公公的府邸,总不好对丈夫动手。再说,就算她不携武崇训同行,武崇训也可以自己去,自己虽不怕他见到武延秀,可他若在那里,自己总不好当着他的面与武延秀卿卿我我吧? 想到这里,安乐公主懊恼不已地道:“罢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这就回隆庆坊,你别跟我来,我见到你就生厌!” 安乐公主愤愤然地往外走,武崇训情知一回自己府邸,离开父亲的视线,安乐必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可他依旧粘在安乐身后,寸步不离,安乐一见愈加恼怒,脚下越走越快。 月亮门处,王府管事肃手道:“崔郎中请!” 崔湜含笑点头,刚一迈步,便有一个娇俏的身影从月亮门里出来,险险撞进他的怀里,崔湜吃了一惊,知是王府内眷,慌忙退了一步,拱手谢罪。 安乐公主柳眉倒竖,娇叱道:“你这人长不长……” 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看清眼前这人模样,见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眸,竟是一个成熟儒雅的美男子,眸中怒火顿时化成了一汪春水般的媚意。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擐甲执兵 崔湜也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乍见如此国色天香,不禁有刹那惊魂的感觉。但这是在梁王府,此女是梁王府女眷,他又哪敢无礼,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做正人君子状向她施礼。 安乐变作一副淑女模样,连声音都娇柔起来,浅谈几句,崔湜便在梁王管事的陪同下走向书房,安乐笑容一敛,复又板起俏脸,对武崇训道:“混蛋,险些让本宫在外人面前丢丑!” 武崇训涎着笑脸,低声下气地道:“我陪娘子回府嘛。” 安乐把手一挥,恼怒道:“不回去了,若是单独对着你,岂不更加叫人生厌了,我在此多住几日。” 安乐说罢一拂袖子,转身向后宅走去,武崇训听说她不走了,顿时松了口气,娘子若是留在这里那就不必担心,他也知道在父亲府上妻子一向还是比较收敛的。 武崇训这回没有跟上去,他哪能真的整日无所事事,不要说自从神龙政变后他身上也兼了差事,有正事要做,就算没有,也有各种应酬啊,哪能整天只是围着自己的女人打转,这不是没办法么。 如今娘子不走,武崇训也就放下心来。当下唤过家人备马。听说郡王要出府,一众随从自然纷纷赶来候在庑下,武崇训赶招手唤过两个亲信,叮嘱道:“本王要去延国公府上赴宴,你们守在府里,若是公主离开府邸的话,马上前去报与我知。” 安乐公主那点烂事儿他手下的人比他还清楚几分。听他吩咐的仔细,两个亲信都有些替他臊得慌。两人赶紧答应下来,等武崇训一走,两个家人一商量,便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角门,尽心尽力地看护起了女主人。 安乐公主愤愤然地回了内宅,见武崇训没有跟来,心里这才畅快了一些。想想武延秀还在曲池傻等,她便唤过一个贴身丫环,对她嘱咐几句,丫环领命而去。 安乐虽见武崇训没有追来,也知他暗中必有监视,这时不好离开。她心浮气躁地到了花园中。持着团扇,轻轻驱赶着闻香而来的蜂蝶,暗自忖道:“这夯货整日守在身边不得自由,长此以往终归不是个办法呀。有了!” 安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若是去央求父皇,就说丈夫有心为朝廷做事。想要得个实官正职,也无需远去。就在京畿一带做事便好,父皇必定应允,公公一直盼着这长子能有些出息,也必然乐意让他有所历练。 到时候由不得他不答应,因在京畿附近,夜晚可以归府,谅他也不好拒绝。那样一来,自己不就有了自由之身了么?至于晚上他要归府倒不必担心。以她的身份本就不能夜不归宿的。 想到妙处,安乐不禁眉开眼笑,她雀跃地走上一座小桥,一阵春风袭来,拂动她的衣带飘飘,直欲凌空飞去的仙子,身姿曼妙,娇美异常。 安乐欣欣然举目四眺,忽见远处春花绿草掩映下一角飞檐,正是公公的书房所在,安乐蓦然想起方才所见的那位儒雅风流的俊俏书生来,春心不由一阵荡漾。 安乐把团扇往那飞檐处遥遥一指,对随侍在后的一名青衣小婢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刚刚去访梁王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 崔湜对于梁王肯在书房见他略感意外,待他进入书房,就见几个青衣正在将果盘茶水一一端下,崔湜这才恍然,原来梁王不是对他重视,而是因为刚刚有客,懒得再移动王驾再往银銮殿去见他罢了。 崔湜忙陪笑道:“下官吏部考功员外郎崔湜,见过梁王殿下。” 梁王大剌剌地道:“免礼,平身,看坐。” 崔湜在王府家人搬来的座位上小心地坐下,看看犹未清理干净的书房,清咳一声道:“原来王爷有客人,下官没有打扰了王爷会客吧。” 梁王刻意要他来书房相见,为的就是让他看到这一幕,他若不问,梁王也是要想办法提起的,崔湜一问正合梁王心意,梁王打个哈哈,道:“这位客人乃是当今圣人,是你能打扰的么?不知崔员外来见本王,有何见教啊?” 崔湜一听皇帝刚刚来过,不禁暗吃一惊,同时一种莫名的兴奋也陡然涌遍了他的全身,这一遭果然来对了,武家不但荣宠不衰,而且犹胜从前啊,难怪功臣党忌惮若斯。 梁王再一问,崔湜把心一横,忽然离座而起,对武三思肃然拱手道:“请梁王摒退左右,下官有要事相告!” 武三思颇为诧异,不明白他玩什么花样,武三思狐疑地将左右赶出书房,崔湜一撩袍裾,大礼参拜下去,朗声道:“王爷,崔湜受命投效王爷以为内间。然王爷虎威,崔某岂敢轻捋,今特向王爷自首,祈请王爷宽宥!” 武三思大吃一惊,霍然站起,二目一睁,厉声问道:“何人遗你投效?” 武三思不能不慌,他知道崔湜是太平门人,如果是太平公主遣人来做内间,那就很难保证这件事相王有没有参与,进而推断,恐怕皇帝连番示好也是别有用心了。 崔湜恭声答道:“臣受齐国公、金紫光禄大夫、侍中敬晖差遣。” 武三思目芒一缩,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恨声道:“功、臣、党!” ※※※※ 轻车载着卢宾之悄然离开崔府,在长安城里周游了很久,车子甚至驶到隆庆坊,在杨府门前不远处缓缓驶过,最后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行去。长街上人声喧嚷,车厢内却始终一片静谧。 车厢中有两个人。正位上坐着卢宾之,他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好象睡着了似的,哪怕是车到杨府门前时他都没有睁开眼,侧方坐着一个四旬上下、两腮无肉的中年人,始终双手扶膝,状极恭谨。 直到一个赶脚的汉子经过车旁,然后一句话迅速传到了车上。那削瘦的中年人侧耳听人禀报着,卢宾之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削瘦中年人回首道:“公子,崔湜赴梁王府了。” 卢宾之听了,微微一笑,张开眼睛。削瘦中年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公子。属下不明白,既然在朝廷各派之中,公子看好梁王,为何咱们不主动接近他而要假手崔湜呢?” 卢宾之道:“因为我看中了崔湜背后的家族力量,我们想取显隐二宗而代之,仅靠我们现在的力量。就算能够得计也很难成功。崔湜涉入越深越难脱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嘛。” 卢宾之沉默片刻,又道:“郑愔被贬去哪里了?” 卢宾之所说的这个郑愔,是河北沧县(沧州)人,受卢家赞助扶持读书入仕的,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算得上少年才俊,入仕不久就做了侍御史。前程不可限量。 不料后来卢家受了杨帆的禁足三年之令,间接影响了他们对朝堂的影响力。郑愔没了后台就在原位停滞不前了,郑愔见朝中无人实难更进一步,而卢家又久无消息,就依附了二张。 也算他倒霉,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投靠二张,结果他刚投过去,还没等二张对他委以重任,神龙政变就发生了,郑愔受他二人牵连,也被功臣党贬了官,从侍御史贬到了地方。 那削瘦的中年人恭谨地答道:“郑愔如今在许州做司户参军。” 卢宾之道:“想个办法把他弄回长安,我有大用!” 卢宾之直到祖父过世才自请除名离开卢家,但他对朝廷的形势却一直都很清楚,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朝廷、尤其是对杨帆的观察,这些年来他身在范阳,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杨帆的身影,杨帆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所以对朝中形势相当清楚。 车子在城南进了通济坊,驶入一条幽仄的长巷,在长巷尽头停下,一墙之外就是曲江了。侍卫上前轻扣门环,宅院的角门儿悄然打开,车子轻轻驶进院去。 卢宾之下了车,举步走向廊庑,廊下早就站了一个青衣人,卢宾之走过来,那人便欠身行礼。卢宾之没有停下,而是从他旁边走了过去,那人马上转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你那边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卢宾之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人答道:“小人筛选了几个人,正在试探接触,为了谨慎起见,没有向他们透露过我们的目的和身份。” 卢宾之大袖飘飘,走得极其潇洒:“嗯!不必急于求成,半年不成那就一年,一年不成那就两年,如果你一个月就能把人拉过来,我反而不大信了。水滴石穿,慢慢用功。” 青衣人恭声道:“是!” 卢宾之转过一个墙角,继续向前走着:“敬晖本来出自太平门下,崔玄晖和袁恕己本来出自相王门下,如今他们却自立门户,与张柬之、桓彦范等人自结一党了。 为何他们要背叛旧主?因为他们想追求更大的利益。逐利不是商人的专利,而是人类的本能,家兄当年栽培了那么多人,最终还不是背叛了他?只因为背叛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 说到底,这就是人心的选择,是人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继嗣堂里有我们七宗五姓不少不得志的支房偏房子弟,因为继嗣堂给了他们更好的前程,所以他们忠于继嗣堂。当情况对他们不利而我们能给他更多好处时,他们自然会想起我们来,那时候……” 卢宾之突然站住,盯着那青衣人,目光炯然:“杨帆对家兄做过的一切,我都会原样奉还!” p:诚求月票!正在鲁院上课,今天课程比较紧张,本周的休息天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 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书号2314993,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博奕 自从太平公主可以开衙建府,有了自己的的官属班底,她的事情就多起来,以前她的精力主要用来打理自家的店铺和田产,虽然一直关心朝政,却只是偶尔才出面参与一二,更多时候是把精力用在暗罗人才为匡复大唐积蓄力量上面。 现如今太平公主有权参政议政了,举凡朝政、税赋、水利、建筑、军事诸多方面上行下达的各种事情她这里都要进行报备,这样一来她每天至少要拿出一半的时间来了解关注国家大事。 午后,太平公主处理完手头的公事,从她俨然一座小朝廷的银銮殿上回转后宅,疲倦地躺到榻上,正在小睡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又翻身坐起来。 近来朝廷频施新政,送到她案头的公事也多起来,太平料理这些政务分身乏术,所以有几天没有过问儿女的学业了。 虽说她历年来所受赏赐无数,如今又有万户食邑,她的子嗣不愁吃穿用度,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真才实学。如今她在朝廷上已经有了话语权,眼看长子和次子即将成年,她正打算等他们再大些就安排他们任个实缺官,不要做个只领俸禄的蠹虫,所以对他们比以前尤为严格。 “来人,崇简呢?” 太平公主没有下榻,而是坐起身,向侍候在房中的侍婢询问,她第一个就问起了她最疼爱的二儿子薛崇简。 “公主,二郎君去终南山狩猎了。是跟相王府的几位小郡王一起去的。” 太平公主“喔”了一声,脸上的曲线柔和起来。 她这个次子不怎么喜欢文学,倒是有些尚武精神,从小喜欢舞枪弄棒,自到长安后,因为政治环境宽松下来,他很快就和相王李旦的几个儿子关系密切起来,如今与三郎隆基尤其亲近,太平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 太平又问道:“崇训呢。他可在府上读书么?” 那侍婢略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照实答道:“大郎君也出去了,说是要赴延国公之宴。” 太平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延国公是开国功臣之一,如今已经是第五代国公了,祖上的勇武一点也没继承下来。整日只是会集京中一班纨绔斗鸡走狗出入烟花柳巷,太平最不喜欢儿子与这班人来往,早已告诫过他多次,可这个儿子就是不长进,总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太平几乎立刻就要使人去带他回来,可儿子毕竟已经大了。不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否则传扬开去。儿子在贵介子弟面前就成了笑话,不免抬不起头来。 太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等他回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侍婢躬身答应,这时管事李译走进来,一见榻前有人侍候,李译便摆了摆手。示意那侍婢退下,等房中空了。这才对太平禀道:“公主,冠军大将军杨帆求见。” “哦?” 刚刚躺下的太平又坐了起来,因为动作猛了一些,胸前一对弹性惊人的肉球顿时发出诱人的颤动,不过李译是个宦官,太平出嫁时皇家陪嫁的贴身太监,太平从没把他当个男人看待,倒不介意春光外泄。 太平情知杨帆此时赶来必是有事商量,连忙吩咐道:“请他来此相见!” 太平自榻上起来,本来她只着诃子和亵裤,粉腻圆润的香肩一鉴无遗,这时顺手抓过一件薄如蝉翼的软袍披上,又系个合欢结儿,便坐到梳妆台前,浅浅梳妆起来。 太平如今年纪渐增,又有国事家事纷扰影响,于床笫之事已经不似年轻时那么热衷,她与杨帆倒是时常幽会,但相会之处一向都在她的别庄下院,所以一听就知道情郎此来不是为了卿卿我我,但情郎既来,总要打扮一番的。 李译把杨帆带到太平闺房门口,便自觉地站住了脚步,恭声道:“大将军,请!” 杨帆对太平身边的这位大太监很客气,向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步入房间。李译招手唤过两个侍婢,吩咐道:“守在门外,不得传唤,任何人不得进入,随时听候公主吩咐。” 待两个侍婢在门前站定,李译这才悄然离去。 杨帆走进太平公主的卧房,绕过屏风,见太平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薄如蝉翼的轻纱蔽体,腰间浅系丝绦,衬得纤腰下的圆臀拱起一个惊人的浑圆,曼妙之极。 镜中映出一张美妇人的妩媚面孔,看见杨帆进来,只把诱人的双眸向他一乜便媚意盎然。她正涂着唇脂,既不起身也未说话,杨帆走过去在她翘臀上“啪”地一拍,又顺手搂住她柔滑的肩头,在她颈上嗅了一口,调笑道:“好香。” 丰盈上翘的美臀是女性独有的性感象征,每每见面,太平那翘美圆润的“八月十五”总要先挨上杨帆一掌见面礼,太平公主早就见惯不怪了,她放下唇脂,往杨帆怀里一靠,娇慵地仰起头来,一双美眸凝睇着,柔声问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杨帆道:“今日我又陪陛下去了一趟梁王府。” 太平公主的黛眉顿时一鼙,幽怨道:“皇帝和梁王的来往越来越密切了。我就想不通,当初武三思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如今就算功臣党恃功自傲,难道自己的兄长和妹子靠不住么?为何他偏偏选择本应是敌人的武家。” 杨帆淡淡地道:“因为武家已经没有可能继承皇位,可相王却有这个资格,而你与相王明显比和皇帝更亲近,所以皇帝都不放心,皇帝要对付功臣党,那就只能选择武家作帮手了。” 太平公主霍然转身,愤怒地道:“相王根本没有觊觎皇位之心!” 杨帆道:“你相信相王,但皇帝不会冒这个险。再说,人心是会变的,要想确保相王不变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变心的机会和条件,不对么?皇帝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太平公主饱满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她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渐渐露出无尽的哀伤。大唐皇室多桀多难,经过武周一朝,皇室凋零,高宗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两兄弟而已,可皇兄刚刚御极,便对自己的同胞兄妹如此防范,怎不叫人伤心。 杨帆暗悔刚一见面便破坏了她的心境,可这些事总是要说的,尤其是崔湜的举动,如果他拜访梁王不是出自太平的授意,那这件事就必须尽早让她知道,以便有所防范。 于是,杨帆又道:“皇帝回宫时,正好有人去拜访梁王,因梁王府前后俱有我的人暗中监视,所以看见了此人。” 太平一听就知道这才是杨帆想要告诉自己的,马上警惕地问道:“是谁?” 杨帆缓缓地道:“崔湜!” 太平听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气。 杨帆见她脸色有异,不似愤怒,便问道:“怎么,是你派去的?” 太平唇角一翘,微微露出一丝讥诮,平静地答道:“自二张得势,令我难以伸展,崔湜与我的往来便越来越少了,如今他是谁的门下走狗,我也不知。呵呵,或许他是嫌我帮他讨来的这个考功员外郎官儿太小吧。”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来,崔湜是觉得武家在新朝里面大有前途,这才决心另攀高枝了?奇怪,现在声势最盛的明明是张相公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失去圣心的寥寥无几,崔湜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敏?” 忽然想起崔湜的门第出身,杨帆陡然明白了一些,难道崔家另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杨帆并没想到崔湜先是投了功臣党,而敬晖竟然想出了卧底的主意来,因之对崔湜的人品产生了一些鄙视。 同时因为崔湜是清河崔氏的重要子弟,他的一举一动未必不是崔阀的选择,如果这是崔阀的打算,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会影响到继嗣堂,因为崔阀与继嗣堂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杨帆此来本想提醒太平公主,结果崔湜早已离开太平门下,此事与太平毫无干系,倒是杨帆自己,因为显宗和崔家的密切关系,他需要提起小心了。 “崔湜投靠武三思,若是崔老太公的主张,来日政争再起,一旦武三思失利,必定牵累崔家,我得吩咐下去,让我的人和崔家保持安全距离。”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崔湜对武三思的投诚,已经加剧了梁王对功臣党的仇恨和忌惮,正促使武三思提前发动对功臣党的反击。 杨帆也没有意识到,在卢老太公的毒誓下本应永远软禁于卢府的卢宾之已经悄然来到长安,将复仇之箭瞄准了他! 卢宾之虽然才刚刚来到长安,但他复仇的布局早就开始了。朝堂上,天子在算计功臣党,功臣党在算计武三思,武三思也在算计功臣党,而相王和太平公主则暂时作壁上观。 而江湖上,联手摆脱七宗五姓控制,并默契配合,刚刚度过神龙政变的显隐二宗,也迎来了磨剑多年的卢宾之的全力一击。庙堂与江湖,一轮新的生死博弈又开始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沧化千年》(书号:3109168)。作者玉仙缘是个重度脑瘫患者,身残志坚却笔耕不辍,这种积极乐观、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让我感动!欢迎大家前往鉴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苦谏 沈沐的面前摆着两份来自北方的线报。 第一份是关于卢老太公的。对于卢老太公的过世,沈沐并不意外,年前他就得到消息,卢老太公病重了,那么大年纪的人,也算是喜丧了吧。令他意外的是卢老太公去世后继承人却不是卢宾之,他继续被软禁着,永远失去了阀主之位。 沈沐叹了口气道:“卢老太公的长子过世甚早,所以卢老太子对长房这两个孙子格外宠爱。卢宾宓死后,我本以为这阀主之位一定是卢宾之的囊中之物了,想不到卢老太公临终时候居然换了人。” 蓝金海答道:“卢宾之害的卢家元气大伤,卢老太公总要给族人们一个交待才行,毕竟他再喜欢卢宾之也得为整个卢氏家族考虑,另立阀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蓝金海问道:“卢老太公过世,公子可要赴范阳吊唁么?” 沈沐笑了笑道:“还是算了吧,卢老太公不会喜欢见到我的,你从门中择一位长者代我前去吧。” 沈沐与“姜公子”有过一番龙争虎斗,正是他把这位卢家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一步步拉下神坛,最后被杨帆赶到,窝心一脚把“姜公子”踢了下去,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源于沈沐对姜公子的背叛。 接着,沈沐又和杨帆合作演了一出好戏,把七大世家都算计了,从此脱离了七大世家的掌控,所以他和卢家可谓积怨重重。吊唁是真的不必去了,因为卢家最恨的人是杨帆,其次就是他。 蓝金海道:“卢宾宓此人精明强干,又是他一手创建了继嗣堂,在继嗣堂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他又有卢阀阀主继承人的身份,来日一旦以继嗣堂宗主的身份接任卢阀阀主,结果可想而知。 就算七大世家不容许他以继嗣堂宗主身份兼掌卢阀,那么他也可以安排一个亲信掌管继嗣堂。到时候以卢阀的势力再联手继嗣堂,卢氏必将成为七宗五姓第一人! 只要这个格局不变,卢氏就可以一直坐稳这个位置,这个结果是其他各大世家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公子对抗卢公子,何尝没有其他各大世家的暗中支持与配合呢,可这恶人却都让公子做了。” 沈沐笑道:“替我打抱不平么?不管怎么说。获益最大的毕竟是我,再说,借着掀倒卢公子之势,我不是还顺手脱离了七大世家的掌控么,就凭这一条,我这个恶人便做的不冤枉。” 沈沐笑吟吟地拿起第二份密报。仔细一看,却不禁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这份密报是关于显宗的。沈沐把密报仔细地看了一遍,递给蓝金海道:“金海,你来瞧瞧。” 蓝金海接过密报认真看了一遍,不禁也皱起眉头,道:“显宗势力向北方渗透了?杨帆不是说,他们选择东、南两方,不与我隐宗争利么?” 沈沐沉吟道:“说是各据两方。终究不似两国一般明确界限,能明确划分出彼此的势力范围。或许这只是显宗的正常经营,只是模糊了界限……” 蓝金海道:“公子,他们的人已经出现在涿郡了,如果这还只是模糊界限的高血压,难道要等他们把势力发展到北海,到了那苏武牧羊的不毛之地才算侵犯咱们么?” 沈沐沉默不语。蓝金海一脸警惕地道:“公子,长安属于西方,在我隐宗势力范围之内,可是他们在长安的势力甚至比我们还要雄厚。 杨帆在官方拥有极大势力,这是显宗的优势所在,暂且可以不提了。但杨家在东西两市拥有极多店铺产业,通过这些扩展渗透,他们在长安地方就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杨家在岐州拥有许多田庄,是西岐第一大地主,通过这些,他与关中地方豪门也有了诸多联系,而且关中地区的地头蛇关陇世家,与杨帆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 还有漕运,漕运自西面而东,东为头,西为尾。他们势力东向,就扼住了漕运的龙头,虽说漕运现在已经交给我们控制,可是他们对顺字门恩情似海,只要他一句话,顺字门就能叛我而去,于是他又控制了漕运之尾。 如此种种,我们不能不予谨慎啊,眼下他们又插手河北道,挤占我显宗地盘,接下来他们还会做什么呢?” 沈沐皱了皱眉道:“金海,你想多了。长安虽然属西,可毕竟是帝都所在,也是显宗的根基所在,当初便说长安地界要由我们两宗共同经营,而不是单独划归我隐宗名下,至于谁经营的更好,那就各凭本事了。 再说,杨帆在岐州的田产、在长安的商铺、与关陇世家的关系、还有顺字门的交情,这些都是显隐二宗划分势力范围之前他已经建立的,并不是针对我隐宗有什么敌意。” 蓝金海道:“金海是您的幕僚,如果一味恭维说好话,那就有负公子的信重了,该说的话金海必须得说。试问公子您刚刚进入继嗣堂的时候,可曾有过对抗‘姜公子’的想法么?” 沈沐微微一怔,脸色沉下来。 蓝金海道:“许多事情,最初并不是一个人本来就存了什么念头,但是随着他的势力的发展、利益的需要,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这不仅仅取决于宗主一个人,而是取决于宗主和追随宗主的所有人。 显宗一直不忿隐宗后来居上,这一点宗主您不否认吧?如今显宗的种种作为,已然激起我隐宗属下诸多不满了,宗主若放任显宗这么下去,不作防范与反击,卑职只恐……当日姜公子故事,会重演于公子身上。” 沈沐的身子倏然一震,当初是姜公子赏识他。把他引入继嗣堂,并提拔重用起来的。但是随着发展,渐渐有一批人聚拢到了他的身边、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的势力,一切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时他并没有反叛姜公子的想法,但是随着姜公子的打压、排挤、制衡,随着身边人不断遭受委屈、发泄牢骚,不知不觉他便走上了与姜公子对立的道路,直至水火不容。 这一幕,真的会重演么? 古往今来。一个个王朝中,反复上演着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故事,是不是都因为同样的原因?是不是人在江湖就一定身不由己?是不是权利之争中要么甘心雌伏,否则就只能有我无你?是不是他对显隐互易的设想有着太多的一厢情愿?他和杨帆,终究要一山难容二虎么? 沈沐静静地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吩咐道:“显宗在河北道捞过界了。不妨还以颜色,将他们挤出去,但是……不可动用武力。你把卢老太公过世,卢宾之遭永久软禁的消息先报与杨帆。我再了解一下详情,择机与他谈谈。” ※※※ 蓝金海因为显宗的强势崛起和对隐宗势力渗秀侵犯而心生警惕,苦谏沈沐的时候。张柬之等人也渐渐听说了皇帝频繁出入梁王府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劝谏李显了。 最初武三思频繁出入后宫的时候。张柬之等人并不清楚李显已先行拜访过武三思,还以为这是武三思眼见李唐得势,蓄意巴结,所以他默许了桓彦范的计策,以谗言诋毁武三思与韦后私通。 这么做其实不甚光彩,而且中伤武三思的同时也败坏了皇后的名声,难免会让皇帝声誉受损。不是忠臣所为,不过他们对韦后垂帘预政、扩张国戚势力的举动极为不满。正想把韦后也拉下马,大义所在,也就成大事不拘小节了。 可是听到皇帝频繁造访梁王府,张柬之开始觉得桓彦范的计划未必能够成功了,梁王出入皇宫,你造谣说他和韦后私通,皇帝私幸梁王府那又作何解释?难道说皇帝和梁王妃私通不成? 而且造谣的目的不是为了搞臭武三思,而是想籍此激怒皇帝,从而令皇帝疏远武氏,最终达到削弱甚至铲除武氏的目的,从而再立新功,到时朝堂就是功臣党一家之天下,把国戚皇亲势力扫荡于外了。 然而,既然是皇帝先向武氏频频示好,武三思才奉皇命入宫,这谣言还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吗?皇帝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而且皇帝很清楚是谁对武家必欲除之而后快,一旦疑心到他们身上,会不会弄巧成拙? 尤其叫人担心的是,皇帝如此亲近武氏究竟目的何在?难道……皇帝要兔死狗烹,对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功臣们下手了? 直到此时,张柬之一班人还不觉得他们扶持李显登基后,大力栽培亲信,弄的鸡犬升天,又恃功自傲一手把持朝政、强迫李显做个垂拱而治的贤明之君有何不妥。 他们觉得委屈,因为他们没有不臣之心。他们栽培亲信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提拔的人都是忠于朝廷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提拔这些人是为了更好地为朝廷尽忠。不用自己亲近熟悉亲近的人,难道要提拔一些异己来拖后腿? 至于让天子做个垂拱而治的贤君,这正是古往今来臣子们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吗?这才是最理想的政治格局,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帝好、是为了黎庶万民好,至于皇帝本人愿不愿意……,大势所趋时,皇帝不愿意也得同意! 可现在很显然,皇帝并不甘心出现这种“大势所趋”,他不愿意按照张柬之等人的策划做个垂拱而治的圣天子,为了摆脱他们的束缚,开始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了。 张柬之等人紧张起来,这日朝会后,功臣党的一班骨干份子没有离开宫廷,他们以各种借口赶到政事党,待武三思等一班人相继离开宫城后,他们要在五大宰相的带领上拜谒天子,犯颜直谏,诛杀武氏!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漩涡 李显散了朝会回转后宫,正好韦后要去球场亭看鞠蹴,李显很高兴,也换了身箭袖要与皇后同去。虽说他身子不大好,但是特别喜欢看马球和鞠蹴,偶尔下场比划两下也是一件挺惬意的事。 李显刚刚换好衣服,内侍小海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微微喘息着禀报道:“圣人,张柬之、桓彦范、崔玄晖、敬晖、袁恕己等五位宰相率领多位大臣前来求见。” 李显打了个愣怔,这几位宰相在他面前都很强势,任何一个单独来见,他都不敢不见的,何况是五人齐至,听这话音儿,似乎不只五位宰相,还有大臣相随,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要难为他,李显心里登时有些打怵。 韦后睨了他一眼,道:“众宰相齐来,夫君便去见见吧。” 李显道:“嗯,那……朕就去见见。” 韦后听他语气,微笑道:“宰相们都是夫君的臣子,素以忠义闻名,不会为难夫君的,若有什么难决之事,夫君不妨含糊应下,回头再作理论便是。夫君若实在不放心的话,妾身与夫君同去,就在帐后听着。” 李显展颜道:“张相公等忠于国事,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未免心切,是以常令朕有咄咄逼人之感,呵呵,朕又不愿寒了忠臣之心,说不得重话。娘子愿与为夫同去最好,见过众臣工后,你我正好同往球场亭。” 皇宫大内本是天下最神秘最神圣的所在,但恰也因此。臣子们都喜欢在宫里面收买些耳目,弄得皇宫跟个筛子似的,有点什么大事小情,总有人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 李显夫妇对身边这些丫环内侍并不都是那么信任,所以场面话说起来不免有点假惺惺的。 李显换了身衣服转到前殿,韦后带了两个贴身丫环悄然潜到屏风后面,两个丫环搬来锦墩请皇后坐下。前殿里面,一见李显,众臣躬身施礼。李显客气地道:“众卿平身,来人,给相公们看座。” 内侍搬了锦墩上来,赐了五位宰相座位,其他大臣则侍立于下,李显在御案后坐定。微笑着问道:“众爱卿,朝会刚刚散去,众卿又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张柬之拱手道:“陛下,臣等今日见驾,为的是武氏一族的事情。” 李显心中一惊。微微动容道:“武氏一族?如今有赖众臣工鼎力扶持,朝廷法度严明。天下安定,武氏一族有什么事劳动各位相公前来见朕?” 张柬之道:“陛下觉得天下已经安定了么?可老臣却觉得,这天下并不安定,随时都会倾覆啊。” 李显脸色微变,道:“爱卿何出此言?” 张柬之道:“陛下,太后革命之初,宗室诸李。诛戮殆尽。今赖天地有灵,忠臣用命。扶保陛下,匡复李唐。如今太后尚在,而周之旧臣,依旧列居朝堂,武氏一族犹自封王作相,陛下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莫大隐患么?” 他们一说话必定提一提神龙政变,永远不会忘了声明一下皇帝是他们扶保出来的,李显一听心里头就觉得腻味,因此把眼皮一耷拉,没精打彩地道:“张相公此言差矣!” 张柬之还很少听李显敢当面说他错了,尤其是此刻当着这么多功臣一派的大臣,张柬之的一双老眼登时瞪了起来,不怒自威地道:“老臣敢问陛下,老臣错在何处?” 李显依旧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声调,但话语却犀利的很:“当日神龙政变诛杀二张时,武氏一族正控制着半朝精兵,试想武氏一族若不支持,朕能兵不血刃匡复李唐吗? 且梁王坐镇金吾卫,拘押武攸宜,迫使羽林卫不敢妄动,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不容抹杀。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此乃为君者之大忌,这还是张相公你劝谏于朕的话,朕始终牢记心头。 想那武氏有功于国,朕岂能无所表示。五位爱卿因神龙之功得封国公、晋位宰相,对梁王难道朕就不赏反罚贬其爵禄?梁王早有王爵在身,爵位上朕已赏无可赏,也只有让他位列宰相了。梁王虽为宰相,可国事朕已尽付于众位爱卿,又何必不肯见容于他呢。” 监察御史崔皎拱手道:“先武周朝的则天大帝尚在,周之旧臣尽列于朝廷,陛下初复李唐,纵然论功行赏,对武氏一族也该戒备疏远,损抑其势,以防不测,奈何却一再私幸武氏,大涨武氏气焰,这与有功必赏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显心中愈加懊恼,悻悻然地想:“则天皇帝在位时你们在哪儿?有谁结庐隐居,做那不食周禄的大忠臣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武周旧臣,谁是武周旧臣,不就是你们的政敌么?” 可这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发发牢骚,因此敷衍道:“崔爱卿,梁王是朕的亲家,朕的爱女是梁王的儿媳,朕私幸梁王府,这只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崔爱卿何必危言耸听呢?” 桓彦范出班道:“天子无私事!天子的家事同样是国事,臣等岂能不予关注。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僭爵,按堵如故,岂不令天下失望!” 李显心头火起,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这天下究竟是你们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他强捺火气,沉声道:“武氏无罪有功,朕不能不教而诛!” 张柬之霍然起身,勃然道:“臣等忠心耿耿,所思所虑皆为陛下!虽然忠言逆耳,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桓彦范、敬晖等人一拥而起,同声拱手道:“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李显一见这般架势,不禁有些心慌起来,这时身后屏风上轻轻传出几声叩击,李显听了心神稍定。忙安抚道:“众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只是身为天子,总不能师出无名吧!各位爱卿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定夺!” 敬晖一见皇帝口风松动,马上踏前一步,再接再励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既已有心除奸,就该立即动手,臣请陛下降旨,臣愿提三尺青锋。为陛下先驱,斩此奸佞!” 李显汗都下来了,只是道:“爱卿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杨元琰见状,也要上前进谏,无论如何,只要今日拿到圣旨。就算激怒了皇帝也是值得的。不过张柬之已经先他一步踏了出去,张柬之是功臣党的首领,他既出面,杨元琰便站住了脚步。 张柬之出面却并不是想继续逼迫皇帝,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和他们这些功臣党渐行渐远,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把持朝政以后。没有对皇帝表现出一个臣子应有的敬意。 如今他们这番劝谏严格说来已经算是逼宫了,不要说太宗、则天那样的强势皇帝。换了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皇帝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如果他们气势凌人,彻底激怒了天子,就算这一次能逼着天子诛杀武氏,也难保以后天子不会再借助相王、太平之势,到时候还能逼着天子把宗室也都杀了? 所以,张柬之想着先把皇帝的这句承诺确定下来。只要皇帝答应了,也不过就是让武氏再嚣张几天罢了。于大局并没什么影响。功臣党目下如日中天,谅武氏也不敢铤而走险。 因此,张柬之俯首道:“陛下采纳忠言,答应诛杀武氏,实为圣明之君。老臣记的陛上昔日曾受先帝敕封为英王,希望陛下不负壮烈英勇之名,亲自诛杀诸武,以张天子之威,臣等甘附天子尾骥!” 李显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好!待朕准备停当,必定诛杀奸佞,介时还需借重众卿之力。” 屏风后面,韦后对一个侍婢俯耳低语几句,那侍婢连连点头,飞也似的离去了。 ※※※ 那侍婢离开宫廷,赶往梁王府的时候,武三思正在府上接见一个官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频繁私幸梁王府的消息近日已经流传开来,有些见风驶舵的大臣或者在功臣党得势后被排挤于外被边缘化的大臣开始向武三思靠拢了。 武三思为了迅速扩张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分良莠、来者不拒,比如今天来拜访他的这位官员就是一位因为贪赃逃离任职之地的贪官,此人正是卢宾之提到过的那个郑愔。 郑愔本来有范阳卢氏背景,可范阳卢氏三年不出,郑愔失去靠山,转而就想投靠二张,结果他刚投到二张门下,还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二张就被杀了。 也幸亏他还没从二张那里得到好处,张柬之等人认为他和二张的关系并不密切,而且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是北方有名的才子,便开一面,把他贬离中枢,弄到许州做司户参军去了。 卢宾之派人去许州与他结交,引诱他出入烟花柳巷、酗酒滥赌,郑愔自觉没了前程,意志消沉,稍一勾引就上了勾,没几天功夫就把家财散尽,接着就在那个“损友”的怂恿下贪赃受贿挪用公款,陷入了卢宾之的圈套。 然后他那“损友”又使人检举告发,许州刺史闻讯大怒,命人拿问郑愔,这时那“损友”又出面示警,自言与梁王府有些关系,怂恿他逃离许州投奔正在招贤纳士的梁王。 郑愔走投无路,就跟着这位“损友”逃回了长安,走了崔湜的门路,把他引见到梁王面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卢宾之想打败显宗在手的杨帆,就必须先要有一件趁手的利器,梁王武三思就是他选择的器。 方今天下之势,恰似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诸般势力就是其中的明流暗流、支流潜流、寒流暖流,一旦碰撞到一起,就会形成一个噬人的漩涡。随着郑愔的到来,一个吃人的漩涡,悄然形成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神龙再变 郑愔一见武三思,纳头便拜,号啕大哭。 武三思端着架子坐在案后,本就等着郑愔纳头便拜呢,却未料到他会号啕大哭。转念一想,武三思便释然了,这位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的河北才子确也倒霉,只因所投不是明主,仕途便如此坎坷,如此本王肯接纳于他,他这是喜极而泣吧? 武三思刚刚想到这儿,郑愔果然仰面大笑起来,武三思暗自得意,微笑道:“郑司户,为何一见本王,先哭后笑啊?” 郑愔这般作态,不过是穷酸文人的通病,要么故作惊人之语,要么故作恣狂之态,都是为了想要引起主公的注意罢了,一见梁王并不惊讶,倒是令他有些失望。 郑愔擦擦眼泪,道:“臣一见大王便痛哭失声,是因为虽蒙大王收留,得到大王庇佑,可大王您这棵参天大树很快也要倒了,一旦大王遭遇不幸,介时臣不知又该流落何方,故而大哭。” 武三思拂然不悦,不屑地道:“郑司户,你这番话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郑愔正色道:“臣绝非故作妄言。臣敢问大王,以大王今日权柄,比诸昔日则天女皇如何?” 武三思道:“一在地、一在天,自然无从比较。” 郑愔道:“这就是了,然则张柬之、桓彦范、敬晖之流当初并无今日权势,尚且凭其一身胆识,悍然废掉则天女皇。而今他们把持着将相大权,一呼百诺、权倾朝野。大王虽有天子宠幸,能及昔日女皇威风吗?诸功臣磨刀霍霍,所图者大王也,大王命危如晨露,犹自以为安如泰山,不当臣之一哭吗?” 武三思虽然对功臣党暗怀警惕,却不至于被郑愔这番话就吓到,他沉着脸色问道:“然则你又为何发笑呢?” 郑愔把鸡胸脯儿一挺,傲然道:“因为微臣来到了大王身边。只要大王肯接纳微臣的主张,微臣略施小计,就能保得大王高枕无忧,大王若是稳如泰山,微臣也就有了长久的依靠,安能不笑?”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来。为了对付功臣党,他和门下五犬也不是没商量过办法,只是一直没有太妥当的主意,最终只能采取先固帝宠,徐图功臣的作法。如今这位河北才子虽然有点故弄玄虚,不过他能想己之所想。倒是有那么点为主分忧的架势了。 武三思笑吟吟地道:“郑司户有何妙计,还请道来。” 郑愔在投奔武三思的路上。他那位据说和梁王府有些关系的“酒肉损友”就和他讲过武三思目前的处境,他要投奔梁王获其重用自然要投其所好,所以对于如何改变梁王的处境,他是真正下过一番功夫的。 最终在他那位损友一句“无意之言”的启发下,他是真的想出了一条妙计,作为他投奔梁王的投名状、见面礼。是以郑愔胸有成竹地道:“事关重大,还请王爷摒退左右。” 武三思摆摆手。左右家将立即退出门去,崔湜微微一笑。作势也要退出,郑愔眼下还未得武三思宠信,人家可是已经成为梁王心腹了,哪敢把这引见人得罪了,赶紧道:“崔员外请留步,还请足下一同参详。” 这时候,奉韦后之命出宫的那个小宫娥,已经乘着一辆驴车,急急赶到了梁王府。 ※※※※※ 面对强大的则天女帝,张柬之以只争朝夕的心态孤注一掷果断动手,成功地把这位女皇帝拉下了马。可是大权在握之后,不知道他是顾忌多了,还是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开始优柔寡断了。 针对如何处理武氏一族,杨元琰和敬晖等人主张快刀斩乱麻,借神龙政变的大胜之势,再来一次革命,但是作为功臣党的最高领袖,张柬之坚决反对这一主张,他要等皇帝下旨。 虽然没有这道圣旨,凭他们如今的势力一样可以采取行动,但是擎天功臣、当世周公等一系列的大帽子扣在他头上之后,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珍惜羽毛,他不想在品性和行为上遭人诟病。 当然,他做出这一选择,不仅仅是因为他爱惜名声,同时也源于他强大的自信。他坚信皇帝尽管对一些功臣的跋扈有些不满,但皇帝倚重的依旧只能是他们。 他坚信皇帝无法抛弃也不能抛弃一手扶持他登基御极的这些功臣,离开他们,政令圣旨将难出宫门,所以皇帝即便为难,最后在取舍之间也只能选择他们,来个挥泪斩马谡。他要手持圣旨,堂堂正正诛杀诸武。 但是,在得知他们已磨刀霍霍之后,武三思却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采取了行动,尤其是得郑愔献计,紧跟着又得到宫女传讯,获悉危机将至以后,武三思马上决定动手了。 武三思要动手同样离不开皇帝的支持,否则他就是乱臣贼子,相王党、太平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定会在功臣党和梁王党两败俱伤之际,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是李显本人尽管优柔寡断,可他有个“贤内助”,他的这位贤内助对武三思的决定极力赞同,而李显对这位贤内助又一向言听计从,于是,由皇帝李显亲手主导的政变又开始了。 这一年,依旧是神龙元年。 …… 傍晚,今日轮值的杨帆巡弋罢各处宫室,听到端门传来鼓声,便吩咐关门落锁,一道道宫门轰然关闭,将一道道夕阳锁于宫门之外,整个皇宫立即寂静下来,弥漫起一片肃杀寂寥的气氛。 杨帆的宿处在玄武门,他正要回转宿处,内侍总管小海忽然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赶来,一见杨帆,欠身施礼道:“大将军,可叫奴婢好找,陛下在仙居殿等着召见大将军呢!” 杨帆微微有些错愕,他吩咐任威等人先回玄武门,自与小海走向仙居殿。小海是婉儿的亲信,与杨帆的关系自然也不生疏,杨帆举步前行,将那两名小太监甩开六七步距离,低声问道:“皇帝何事见召?” 小海飞快地向身后扫了一眼,依旧快步前行,低声答道:“皇上御极以后,后宫里调拨了许多新人,有些事情连奴婢都未得参预,此番召见所为何故,奴婢着实不知,不过上官昭容那里也被告知今夜不得离宫了。” 杨帆听了心头不觉一紧,暗暗提起了小心。 二人来到仙居殿,小海先行一步,进入宫门,高声禀道:“圣人,杨帆到了。” 片刻之后,宫内遥遥传出一个小内侍尖细的声音:“宣杨帆晋见。” 杨帆将佩剑摘下交给站殿将军,举步走进殿去,就见李显站在御案后面,正在持笔泼墨,一时也看不清写的什么,极目一望,似是一副山水模样。杨帆不觉有些意外,皇帝这么有闲情逸致,似乎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显将笔搁在笔山上,抬头看着杨帆,笑吟吟道:“大将军来啦,来人,赐座。” 杨帆赶紧欠身道:“陛下面前, 岂能有臣的座位。” 李显离案笑道:“爱卿不要客套啦,你是朕的大恩人,没有爱卿,就没有朕的今天,快快坐下吧。” “是!臣谢陛下。” 杨帆答应着,依旧不敢就座,直到李显在案后坐下,这才欠着身子,只把半个屁股摞到了小海亲手搬来的锦墩上。 这姿势也是有讲究的,下位者为了表示对上位者诚惶诚恐尊敬有加,在交际中便有了些言行方面的定例成规,比如这么坐就是表示对上位者心存敬畏,今日皇帝召见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杨帆自然要谨慎些了。 李显见他规矩谨慎地坐下,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杨帆故作恭谨地坐定,忽然听到极其细微的呼吸声,杨帆暗暗一怔,凝神细察,便觉殿中殿中巨柱之后、殿顶承梁之上,似乎都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呼吸声,若非他耳力超凡断难察觉,杨帆的脊背不由悄然绷紧了。 李显笑问道:“爱卿麾下万骑,如今组建的如何了?” 杨帆双足暗暗用力,一旦有变,随时可以如鹰隼般跃起,不过他为了表示恭敬,坐姿本来就比较紧张,旁人倒看不出诡异。 一听天子动问,杨帆忙欠身道:“臣得圣谕后不敢怠慢,特从北衙、南衙普通士兵中选调精锐、又从长安清白百姓中招纳勇士,如今万骑将士已经满员,眼下正在对他们进行训练。” 李显颔首道:“好!你是拥立朕的从龙功臣,又曾救过朕的性命,朕对你是绝对信任的。这一次,朕许你千骑扩建为万骑,就是希望爱卿能够掌握更大的力量,才能更好地为朕效力啊。” 杨帆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陛下对臣如此厚爱,怎不让臣肝脑涂地,臣当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誓死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李显摆摆手,叹口气道:“爱卿先有救驾之功,复有从龙之功,仅有些许恩赐,已经是委屈了爱卿啦,又何谈知遇之恩呢。只是,朕虽贵为天子,却也做不到一言九鼎,有心赏赐爱卿,还得看他人脸色,徒呼奈何。” 杨帆“果然中计”,“惊怒交集”地道:“陛下九五至尊,言出法随,谁敢违拗?可不是乱臣贼子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示恩 李显摇头道:“乱臣贼子么,倒是有些言重了,不过有人假言国事,却为一己私心,这倒是真的。” 李显看了杨帆一眼,又道:“朕御极之初,论功行赏。依爱卿的大功,便是封个公爵,朕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有人说起爱卿与二张交往素来密切……” 杨帆急忙起身表白:“陛下,微臣……” 李显伸手向下一按,道:“爱卿坐下,朕对爱卿的忠心从未有所怀疑。说起来,二张得势时,又有谁不虚与委蛇呢,不要说爱卿你,就是朕当时在他们面前也要退让三分啊。 结果叙功论赏时,有大臣说加封爱卿一个县伯便可。朕觉得如此薄赏会让功臣寒心,所以朕力排众议,擢升爱卿为冠军大将军,加侯爵衔,又扩充千骑为万骑,算是朕对爱卿的一点补偿。” “功叙功论赏时有大臣建议?”这个大臣是谁?论功行赏一事可是由张柬之、恒彦范等人一手把持的。“朕力排众议?”这众议之人又是哪些人? 皇帝这么说,分明是在离间杨帆与功臣党的关系了,杨帆对李显的用心非常清楚,但李显这番话虽有挑拨之嫌,他说的事情却是不假。 有婉儿在宫里,张柬之等人字斟句酌之后呈上去的那份请功奏章的内容,杨帆一清二楚。这些人连自家的教书先生都没忘了名列功臣簿,却把杨帆这个关键人物遗忘在榜末。这是事实。 杨帆赶紧起身谢道:“陛下对臣如此厚爱,令臣惶恐之至、感激之至!” 李显道:“以爱卿的功劳,受之无愧。爱卿不必拘礼。唉,只可惜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爱卿一般公忠体国啊。有些人恃功自傲,不知进退,结党营私,蒙蔽君上,与爱卿一比,真是让朕大失所望!” 到了这个时候杨帆如何还不明白皇帝的用心。皇帝这是要对功臣党下手了,杨帆心中凛凛,面上却作出一副义愤模样,慨然道:“臣食皇家俸禄,忠于李唐社稷,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显霍然起身,双手扶案,微微倾身,一脸肃杀地道:“若是朕要你带兵诛杀他们,你也愿意听从朕的旨意吗?” 随着李显这一声喝问,他身后的帷幔突然鼓荡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杀气要破开那靛青色的帷幔。杨帆目芒一缩,懼然道:“臣惟陛下之命是从。愿为陛下效死!” 李显哈哈大笑,欣然道:“好!朕没有看错你,杨帆,你果然是朕的忠臣!” 这时李显身后的帷幔又轻轻波动了一下,似乎李显的杀气一敛,那帷幔也飘垂回去,恢复了原状。 帷幔后面分明是有一排侍卫。不过杨帆自始至终都不曾听到帷幔后面发出呼吸,显然警戒于天子身后帷幔之中的这些侍卫较之匿于别处的那些侍卫武功更高一筹。 李显登基之后。对则天女皇留下的梅花内卫进行了彻底的改组,一班立下大功的女侍卫皆被他下旨开赦允其离宫出嫁了,并赐下房宅田产,立了首功的高莹、兰益清等人更是由他慨慷地许下了诰命身份,一俟出嫁,立即就是诰命之身。 皇帝想要招纳一批身手高明的武士为他所用,自然是易如反掌。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慕名利,甘心把自幼苦练方才拥有的一身绝学与草木同朽的世外高人?都是小说家言罢了。 现在的内卫是由李显一手掌控的,如果杨帆方才不是对阻碍皇帝论功行赏的大臣表现的异常愤懑,如果不是他对李显一再表示忠心,又或者对功臣党稍示欣赏或同情,这仙居殿上恐怕已经是一片刀光剑影了。 杨帆手上毕竟掌握着上万精兵,而且主职就是戍守宫廷,皇帝如果想有什么举动,杨帆的立场和态度至关重要。如果天子已经对他亲口示恩并做了种种暗示,他还模棱两可立场不明,那就足以成为被诛杀的理由了。 杨帆主动请战地道:“请陛下降旨!” 李显摇摇头,欣然道:“朕方才如此说,只是想明白爱卿的心意,虽然他们得势之后有些忘乎所以,对朕不恭,可毕竟有功于朕、有功于国,朕岂能滥施杀戮呢?” 杨帆暗暗松了口气,忙道:“陛下英明!” 李显道:“朕打算封张柬之、崔玄晖、桓彦范、敬晖、袁恕己五位宰相为王!” 杨帆顿时一呆,他见这仙居殿上明里暗里的埋伏,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从李显口中听到的竟然不是诛杀,也不是削官罢爵,而是升官,五功臣居然都要封王了。 杨帆知道五宰相封王必然是有相应条件的,那就是交权,不能再对皇帝指手划脚,可是古往今来江山更替,那些陪着天子一刀一枪打下江山的功臣们又有几人能得封王呢? 江山是李家的,李家不想用这些忘乎所以的功臣了,用赐以王爵的方式让他们荣休,如此看来,比起狡兔死走狗烹的开国明君们,当今圣上算是极为厚道了。 杨帆情不自禁地赞道:“陛下仁慈!” 如果说他方才那句“陛下英明”有拍马屁的意思,这句话却是说的情真意切了。 李显喟然道:“虽然他们得意猖狂,可是毕竟有功于国,朕也不忍过度苛责。赐他们一个王爵,让他们世袭罔替,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与国同休。朕再赐他们一道丹书铁券,如非十恶不赦之罪,可免死十次,这么做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李显得到了杨帆尽忠的承诺,心情大好,欣然又道:“明日大朝会时,朕会当场下旨分封五功臣为王。只是朕的这番苦心他们未必理解。一旦他们恋栈权位当庭抗旨,难免会生出祸乱来,是以还要爱卿早做准备才是。” 李显说着,举起手来“啪啪啪”三击掌,帷幔一分,霍然从后边走出一个人来,杨帆定睛一看,正是武三思。杨帆心中又是一惊,看来皇帝早已有所准备了啊。 武三思本人虽不统兵,但武家子侄中却多有统帅兵马的,李显作为皇帝要罢黜大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再有武家以武力撑腰,足以保证旨意的贯彻。如此看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杨帆控制的玄武门太过重要,而调开千骑又势必会引起大臣们的戒备,因此只能对他实施拉拢的话,这次连他也要被蒙在鼓里。 武三思已经带了多少兵进宫?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杨帆心思连转,突然想到隶属金吾卫的大角手,他好象明白了什么。 李显道:“梁王、杨将军,如今五功臣把持着将相大权,朕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朝中如今尽是他等耳目,事机不可不慎,所以这桩大事,朕只分付你二人知道,再无他人与闻。朕的生死前程,如今就托付给你们了!” 李显说着,向武三思和杨帆郑重地长揖一礼。 ※※※※※ 翌日早朝,皇帝于太极宫的正殿太极殿上举行大朝会。 百官一早就赶到了宫城,自承天门鱼贯而入,穿过太极门,直入太极殿,面君见驾。 殿上金瓜武士以及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平时都是挑选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高矮胖瘦都一般无二的卫士们充任,但是今日全部换了卖相虽然不是那么好。却个个都有一身绝技的内卫高手。 “封锁永安门!” 百官刚刚进入太极殿,左千牛卫将军曹胜便沉声下令,一队官兵从早先埋伏藏身的将作监里冲出来,直奔永安门。与此同时,横街上又有几队官兵抢出,分别封锁了长乐门和承天门,这是从外朝进入太极宫的三个重要门户。 与此同时,内卫大将军武攸暨率领左右卫的兵马控制了分别通往东宫和掖庭宫的通训门和通明门。 自从李显登基,对武则天忠心耿耿的武攸宜就被剥夺了大将军职位,只保留了王爵,改由武三思一党的武重规统帅右羽林卫,武重规率领右羽林卫此时也控制了安礼门和嘉庆门,再加上杨帆控制的玄武门,整个太极宫已被困的水泄不通。 大将军李多祚如今是羽林卫的最高统帅,但他与功臣党关系相对来说太过密切,而且在神龙政变后他已封王,获益极大,李显没有把握把他争取过来,所以对他封锁了消息,是以李多祚对这番突出其来的变动竟一无所知。 而太极宫内各处要道上,则由全副披挂的武懿宗率领金吾卫控制起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这些金吾卫精锐是以大角手换防的名义秘密调入宫城的。 金殿之上,大臣们听着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三茅钟鸣,皇帝驾兴,李显戴幞头、玉带、锦袍,转过玉屏,于御座就坐,皇后韦氏也同时升殿,在垂帘后面止步,落座。 四名身着铠甲的镇殿将军分站殿角,金吾军执大仗黄旗站在大殿内外,朝会开始了。文武百官耸列殿上,朝仪整肃,齐齐捧笏向皇帝施礼,高声道:“臣等参见陛下!” 一个小太监自玉屏后面悄然转出,凑到韦后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韦后听罢,一双明眸穿过珠帘,冷冷地投到长揖到地的百官身上,唇角一翘,漾出一丝娇美而冷厉的笑意!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捧杀〔上〕 御前太监刚刚宣罢“有本早奏”,张柬之便闪身出列,捧笏向李显道:“陛下,自武后秉政以来,杀戮之多,冤狱之繁,不可胜数。神龙**后,陛下屡颁大赦,然仍有获罪者遗漏于外,未曾蒙受陛下的恩典。 老臣着三法司检索之后,发现仍有下列人等需陛下隆恩特赦:一、为周、来、索、丘等酷吏所枉者,应咸令清雪;二、其子女配没者,应赦自由;三、昔日蒙冤今朝得雪之官宦子孙皆应恢复资荫(继承先辈应该传下来的特权和爵位)。四:蟒氏(王皇后)与枭氏(萧淑妃)家人应尽复旧姓,还请陛下恩准!” 李显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换做以前,张柬之这番话不会引起他特别的联想,但是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恶感之后,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揣摩对方的动机,而且绝不会往高尚的方向去想。 张柬之这番话说罢,李显便想:“自神龙政变以来,迄今百余日了,这位以周公自诩的宰相主持朝政,于国计民生、外交军事方面并一策一令之建树,每日里奏到御前的都是还有何人应该封赏、还有何人应该昭雪,这是宰相该干的事吗?” 其实,那个时代国家运行效率本就迟缓,神龙政变又发生在正月,如今才过了百余天,刚刚到了春天,除了着令户部关注春耕外,这段时间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国家大政方针需要制订。 再者说,李显不是顺利继位的,而是采用政变的方式强行登位,以这种方式翻旧的统治者,本就应该在赏与罚上好生做一番文章,清洗旧党,建立新党,让政权稳固下来,张柬之这段时间着重关注这方面的事本也可厚非。 但李显已经对张柬之有了成见,他便不这么想了,他认为周兴、来俊臣等一班酷吏所陷害的人都是朝中重臣,王皇后和萧淑妃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张柬之为他们平反,目的是示之以恩,拉拢他们为己所用,进一步扩大他在朝廷中的控制力,达到一手遮天的目的。 李显暗暗冷笑:“今日朕便收回你的权利,叫你回家做个所事事的富家翁去,你便是示恩于他们,也休想让这些人为你所用了。” 李显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爱卿所言甚是,准奏!”[ 李显这一准奏,倒把张柬之弄的一愣。 旁的还好说,他估计皇帝会答应,不过把王皇后和萧淑妃家人的家人贬为蟒姓和枭雄是武则天下的旨意。近来皇帝的态度明显转变,有心淡化神龙政变的影响,不愿对武周朝的一切为了翻而翻了。 所以他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只等皇帝脱不允时便说出来说服皇帝,却不想李显急于施展“捧杀”的杀手锏,心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倒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张柬之愣了愣,只好咽下精心准备的一套说辞,郁闷地应道:“陛下仁慈!”便退回班中。 李显一见又有大臣要出班奏事,有些迫不及待了,不等那人进言,李显便咳嗽一声,朗声道:“诸位臣工,自文明以来蒙冤受害的忠臣及其家眷子嗣早应平反,为何自朕登基以来已三次大赦天下,迄今仍有遗漏的人呢?” 李显环顾众臣,见大家相顾愕然,微微一笑,又道:“因为二张心怀叵测,趁朕的母亲病重之机把持朝政,朕迫不得已诛杀二张,母亲病情严重,已法料理国事,仓促之间禅位于朕!” 李显这番话早已做了精心准备,所以说来铿锵有力,说到“朕”字时他刻意地顿了一顿,金殿上拢音放大的效果极好,一个“朕”字在众人耳中回荡了好几遍。 李显先后两次坐朝称帝,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意气风发,眼见群臣噤语,愈发的底气十足,他高声又道:“国不可一日君,朕为母亲分忧,仓促继承大宝,急于平复因二张之乱给国家造成的混乱,因之诸般国策施行都不够缜密。” 武三思马上捧笏高声道:“陛下所言甚是!” 李显把声音又拔高了一截,道:“对于诛杀二张的功臣们,朕的赏赐于仓促之中,也有许多不够缜密之处,这些天来,朕反复思量,决定对一些居功甚伟的大臣要重新进行封赏。”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惊讶,听皇帝这话音儿,似乎还嫌赏的不够?扶保皇帝登基的几位主要大臣,如今都位列国公官至宰相了,再往上封岂不封可封了? 张柬之等人却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他们并不清楚皇帝有何打算,更是作梦都想不到皇帝要用明升暗降的法子,不惜一下子抛出五个王位给他们这些异姓大臣以换取皇权的集中。不过此事皇帝事先没有跟他们通过半点消息,这就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了。 李显说到这里,身子往御椅上一靠,双手搭在龙形的扶手上,朗声宣道:“上官昭容,宣圣旨!”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又是一阵骚动,皇帝连圣旨都拟好了?直接就要宣旨,根本没有通过中书门下!自从李显登基以来,除了半遮半掩的封过几个皇亲国戚斜封官儿,还从来不曾这么乾纲独断过呢。 九龙玉屏后面闪出一道倩丽苗条的身影,甫一出现,便向站于武臣班中的杨帆投以关切的一瞥。昨夜婉儿也被留在宫中,拟了一夜的圣旨,虽然圣旨中没有提到杨帆,可杨帆与功臣党多少也有一些瓜葛,婉儿不知郎君会不会受到牵连,着实地牵挂了许久。[ 而杨帆自昨夜向李显表白忠心之后,就和武三思形影不离了,还有一班内卫武士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见婉儿,是以也是担了一夜的心事。 见到杨帆投来的示意安心的目光,婉儿才轻松下来。她站在御前,一名宫娥捧着一个黄绢托盘紧随其后,婉儿的目光向群臣微微一扫,伸手取过一轴圣旨,徐徐地展开。 这位上官昭容在宫里做官,在宫外有府邸,享受皇妃品禄,担任的却是大臣职务,与那位女皇帝一样,也算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儿了。满朝文武都明白这位昭容的真实身分,对她宣旨自然没有什么疑虑。 婉儿宣的第一道圣旨是针对相王府的。相王本人已经加封安国相王,食邑万户,仪仗警卫如同天子,实在是升可升了,李显就把这赏赐加在了相王的五个儿子身上。 李成器任左赞善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衔,食邑三百户。李成义任司农少卿,加银青光禄大夫,加赐实封食邑两百户。李隆基、李隆范等三子分封地方,开府建署,设置僚属,正式成为一郡长官。 相王的长子和次子之所以没有外放地方,却是因为相王尚在,为人子的必须要有人在身前尽孝,所以不能将五子尽数分封地方,不过这一下相王府有三子分封地方,立即掌握了三郡之地,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实惠。 这道圣旨宣布已毕,众臣工都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李显对他这位同样当过皇帝也当过太子的兄弟满怀戒备,这事瞒不了人,如今他突然加恩,难道天子转了性儿? 这道圣旨宣罢,上官婉儿又拿起第二道圣旨,因为她站在丹陛之上,群臣在下面看不到那托盘中是否还有圣旨,只能耐着性子听着。 这第二道圣旨却是对太平公主的加恩。太平公主当初与薛绍成亲后,本有两子两女,与武攸暨成亲后,因自己与杨帆有私,便也放任武攸暨纳妾聘女,武攸暨如今生有两子两女,也都归在太平名下,所以太平如今算是有四个儿子。 四子之中,除了一个年幼,其余三个皆封三品,次子薛崇简更是受封为郢国公,拜太中大夫司礼丞,加封银青光禄大夫。李显之所以对太平公主次子格外施恩,是因为太平公主的长子将来要继承武攸暨的王位,现在封他一个国公也不算给了实惠。 至于太平公主的几个女儿,圣旨一下,也都加封为县主了,而这县主本是亲王之女才可以得到的封号,公主之女原本没有这项特权,皇帝此举分明是把太平公主视同一位皇室亲王了。 这道圣旨一下,大殿上原本的骚动顿时变成了一片哗然,爵位、官职、食邑好象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皇帝突然变成了善财童子,这是要疯啊?李显安坐于上,笑微微的,不动如山。 众臣一见就晓得还有下文,马上都肃静下来,就见上官婉儿自黄绫托盘之上又缓缓拿起了第三卷圣旨。杨帆看着那双柔荑轻轻展开圣旨,不由暗暗一叹,慢慢垂下了目光。 昨夜始终有内卫高手陪同左右,他纵有心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何况皇帝对功臣党封王夺权,逼其荣休,手段算不得酷厉,而他又算不得功臣党,叫他舍了身家性命,在皇帝已经有备的情况下调动千骑孤注一掷,他做不到。 况且,他的初衷是拥李复唐,如今是李唐的皇帝不满功臣擅专,想要夺回帝王的权力,他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为功臣党的利益而战。可眼见得图穷匕现,杨帆心中终究难免一丝悲悯。 p:诚求月票、票! (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捧杀〔下〕 “建侯之典,岂独于懿亲;茅土之荣,必覃于茂绩。侍中上柱国齐国公敬晖、侍中上柱国谯郡开国公桓彦范、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令兼修国史上柱国汉阳郡开国公张柬之、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博陵郡开国公崔元晖、中书令兼检校安国相王府长史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袁恕己等: 早竭忠谠,夙罄腹心。在身喻于股肱,在物均于舟楫。除凶而殄逆,更安社稷之基;策命而襃崇,爰申建侯之宠。敬晖可封为平阳郡王,彦范可封为扶阳郡王,柬之可封为汉阳郡王兼特进,勋及食实封各如故。玄晖可封为博陵郡王,恕己可封为南阳郡王。仍令准例朔望朝参,便即不须让。主者施行。” 区区两百余字,却似一道惊雷,圣旨宣罢,金殿上鸦雀声,所有人都被皇帝的这道旨意惊呆了。 李显看了看金殿上的群臣,完全不似平日一般目中人聒噪不休,一丝快意的冷笑不禁倏然掠过他的双眸,几个月来他在功臣们面前所受的窝囊气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宣泄出去了。 他清咳一声,接过婉儿的话头道:“朕赐五王金帛鞍马,丹书铁券,非十恶不赦之大罪,可免十次死罪。诸位爱卿安居荣养,每月朔望(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两天)可上朝面君。退下吧。” 张柬之一群人如五雷轰顶,他们惊愕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刚刚听到的话。皇帝毫不客气地轰他们下殿了。他们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垂帘后面,韦后见状轻轻咳嗽一声,又向身边侍候的小太监呶了呶嘴儿,小太监会意,马上跨前一步,高声宣道:“金瓜武士,请五王下殿。” 几名金瓜武士马上走到张柬之等人面前,将手中金瓜一横,桓彦范目欲喷火。霍然冲上前去,就想与皇帝理论一番,金瓜武士脸色一狞,立即把金瓜向他胸前一抵。 桓彦范袖口一紧,扭头一看,就见张柬之脸色铁青。目光微垂,愤怒的火苗在他眸上隐隐燃烧着,但他牙关紧咬,颊上绷起两道棱子肉,强抑愤怒地向桓彦范摇了摇头,然后率先向御座上的李显拱起双手。一步步退向殿外。[ 敬晖、袁恕己、崔玄晖三人面色如土,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他们不知所措。他们惶然拱手,随着张柬之向殿外退去,桓彦范见此情形,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也不向天子施礼谢恩,只把大袖一甩,昂然阔步地出了金殿。 张柬之一出金殿。金灿灿的阳光耀眼,不禁令他眯起了双眼。这时他才发现殿前戒备突然森严了许多,太极殿前一直到笔直的御道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执金吾整齐的队伍似乎一直排到了天尽头。 张柬之仰起头来,想要长叹一声,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一跤跌倒在地,敬晖和崔玄晖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自从神龙政变的那个惊魂之夜,迄今不过才四个月,一共百余天,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可此时想来,却似做了一个荒唐的梦,张柬之忽地哑然失笑。 袁恕己一见暗自揪心,生怕这个八十一岁的老人受此沉重打击一下子疯掉,那功臣党可就群龙首了,袁恕己不安地问道:“张相公,您……这是何故发笑啊?” 张柬之惨然道:“老夫笑我自己,白活了八十多个春秋,竟是如此不知进退、不知分寸。老夫为相一共才七个月,自神龙政变至今不过四个月,有什么根基底气可以与皇帝相争呢? 老夫的权力本是空中楼阁,老夫却以为自己是天子奠基之石,空有从龙之功,不懂得用来维系天子的信任,却迫不及待地把天子到武氏一边,老夫怎能不败?呵呵,败的不冤、败的不冤啊!” 崔玄晖、敬晖、袁恕己黯然不语,唯有桓彦范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甘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张柬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士则,你我得以封王,世袭罔替,皇恩也算深重了。皇上对我们并没有做绝,承认我们的失败吧。” 桓彦范脸色铁青,怒吼道:“凭什么?如果不是我们,他能坐上皇位?我不甘心,我们还没有输,我们在羽林卫中还有诸多将领,我们在朝廷上还有一呼百诺的威望,我们在天下间还有忠义双的美名,我们……” 张柬之长满老年斑的脸庞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挣脱崔玄晖和敬晖的扶持,厉声喝道:“那么你想干什么?难道因为皇帝不重用你,你就要发动兵变,再换一位皇帝?” “我……” 桓彦范被张柬之质问的哑口言。 这时,武懿宗率领一队持戈配剑的金吾侍卫,从太极门外走来,桓彦范定睛一看,不由露出骇然神色,就见李湛、薛思行、杨元琰等人垂头丧气地跟在武懿宗后面。 武懿宗走到他们面前,大剌剌地拱了拱手,阴阳怪气地道:“五位相公……啊!本王说错了,应该是五位王爷,哈哈,五位王爷怎么这么有兴致,站在太极殿前晒太阳么?”[ 桓彦范没有理他,而是急急向杨元琰等人问道:“你们这是……这是怎么了?” 李湛如丧考妣地道:“陛下有旨,免去我等军职,另有任命。” 桓彦范一听,仿佛被一个形的巨人迎面打了一拳,踉跄退了几步,脸色变成死灰。武懿宗怪笑几声,对李湛等人道:“诸位,快点走吧,可别让陛下久等了。” 李湛等向张柬之五人默默地抱了抱拳,长叹一声。随着武懿宗向金殿上走去。这时,就见崔湜从金殿里匆匆出来,与武懿忠错肩而过向他们奔来,后边还跟着十几个身姿矫健的内卫武士。 “莫非皇帝回心转意了?”张柬之一双老眼中陡然焕发出了神采。 崔湜走到张柬之面前,拱手道:“五位王爷,下官奉旨,陪同五位王爷立即前往政事堂,向梁王交割一应宰相印衿及簿录。” 张柬之眼中的神光迅速黯淡下去,崔玄晖却惊疑不定地道:“崔湜?你……你不是吏部员外郎么。宰相交接,你一小小员外郎有何资格见证主持?” 崔湜笑容满面地向他打了个躬,道:“王爷您有所不知,承蒙陛下宠信,下官刚刚被皇帝任命为中书舍人兼兵部侍郎了。” 敬晖恍然大悟,他怒吼一声扑将上去。五指箕张,凌厉地抓向崔湜的咽喉,嘶声大吼道:“好贼子,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 一条手臂陡然出现在敬晖的身前将他硬生生挡住,虽然只是一条手臂,却似铁铸的一般。稳稳横在那里,狂怒之中的敬晖竟法撼动分毫。这是一个面色阴冷年约四旬的武士。他轻蔑地一振手臂,敬晖便仰面摔了出去。 桓彦范和袁恕己急急扶住敬晖,怒视着崔湜。 崔湜退后一步,掸了掸衣襟,晒然道:“王爷,您请自重!” 敬晖气的浑身哆嗦,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你这贼子……” 崔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道:“崔某不听敬相公您的,而是听当今天子的。你说崔某是忠是奸呢?哼!似你这种尊卑不分狂妄自大之徒,陛下竟不加罪,而是封王荣养,可谓天恩浩荡,你还不知感恩,这才是狼子野心!” 崔湜沉着脸道:“交接已毕,下官还另有事情待办,五位王爷,这就请吧!” 桓彦范还不知道敬晖派崔湜到梁王那里卧底的事儿,不解地向敬晖问道:“仲晔,你……你为何这般模样?” 敬晖老泪纵横,仰天痛哭道:“是我瞎了眼瞎,是我害了你们啊!” 张柬之虽然年老,心里却不糊涂,眼见这般情形,他已经明白了几分,只是这时也懒得理会详情了。张柬之长长叹了口气,对敬晖和桓彦范道:“走吧,一切再也休提。” 崔湜得意洋洋,五王却是脚步沉重,张束之等人意气消沉,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独有恒彦范依旧不甘心就这么退出政坛,结束他叱咤庙堂、挥斥方遒的政治生涯。 走着走着,桓彦范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龙革命前后,功臣党在军中安插了一些亲信,主要集中在羽林卫里,这些人方才都被解除军职了,但是还有一个人方才并没有见到,那就是王同皎。 王同皎是皇帝李显的女婿,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逃过了对军队的清洗。可也恰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所以在他身上有着功臣党和帝党的双重身份。 如今他会站在谁一边呢?桓彦范法确定,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经过神龙政变,他已明白改天换日并不一定要动用举国之兵,闹得烽烟四起。有时候,在中枢腹心之地,只需一小支武装,百十余人,就可以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改变国家的命运。 桓彦范心中陡然升起一线希望,论如何,他都要试试。 金殿上的封赏还没有结束,婉儿又拿起了第四道圣旨,这回是对皇后家族的封赏了。 在张柬之等人的坚决反对下,李显登基后只封了已经死去的岳父为王,如今张柬之等人被一脚踢开,李显马上追封因流放岭南被当地蛮族酋长杀死的四个舅兄为郡王,又把韦后的大妹夫陆颂封为国子祭酒,二妹夫冯太和封为太常少卿;韦后的堂兄弟韦温封为礼部尚书并加封鲁国公,堂弟韦胥封为左羽林将军并加封曹国公。 功臣党倒下了,但他们留下的势力空白迅速被后党占据。帝王心术,简而言之不过四个字:“平衡之术”。 如今,李显拥有了梁王党、培植了后党,新的政治格局在这一天正式形成。梁王党与后党是一派,相王党与太平党是一派,两大阵营相互制衡,对李显来说,他的目的达到了 然而,功臣党会甘心就此没落吗?相王党和太平党会甘心让后党崛起吗?龙,是行云布雨之神。神龙元年的风雨,注定不会就此停歇。 p:诚求月票、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告诫 杨帆在皇宫里一待三天,直到三天后才得以回家。 其实李显根本不必如此紧张,他是皇帝,想用谁不想用是皇帝应有的权利,何况他并没有采取任何过于激烈的手段来夺回权力,而是对五功臣慷慨地封王赐归。 这种情况下,张柬之五人根本没有可能向皇帝反击,既便李显没有将李湛等人从羽林卫中清除出去,那些人也不会因为皇帝封五功臣为王,而剥夺了他们的政治权力就悍然发动兵变。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那么做,如果他们那么做,他们就成了乱臣贼子,真的身败名裂了,而且不会有任何人附庸他们、响应他们。就算最激进的桓彦范,也只敢在激忿之中才说几句过份的牢骚话。 但李显刚刚经过神龙政变,不免有些惊弓之鸟,所以才如此郑重其事。这三天里,他已经对功臣党控制的中枢机要部门来了一次极彻底的大换血,掖庭宫里也驻扎了千牛卫和左卫各一支劲旅,这才撤销了最高警戒状态。 杨帆回到家里刚刚半个时辰,才同妻妾儿女亲热了一会儿,沈沐就登门拜访了。 杨帆把沈沐请进小书房,先就朝廷这两天发生的事同他述说了一遍,虽说这些事的结果沈沐已经了解,可是许多细节却不可能有杨帆这样的当事人了解,是以听的津津有味。 杨帆说罢,沈沐笑道:“呵呵。皇帝的意图其实非常明显,他不想任由功臣党对他指手划脚了,这个傀儡他当够了。不过,他采用的手段非常高妙,既不是诛杀功臣,也不是贬官降职,而是赐封为王。 如果张柬之等人不恋栈权位的话,这个赏赐应该是他们求之得的结果,那就是君臣皆大欢喜了。你想。冒着杀头的危险扶保太子登基,换来的不仅仅是一世的荣华富贵,而是生生世世 只要大唐不灭,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永远承庇余荫,与国同休,这样的赏赐还不算隆重么?天下百姓也只会认为皇帝知恩图报有功必赏。挑不出半点错来,如果功臣党还想搅什么是非,天下人心是不会站在他们一边的。” 杨帆道:“天下人心,那都是虚的,说到底,起作用的还是庙堂上的那些人。皇帝加封相王五子。又封沉太平公主的子女,凭此莫大恩惠。就拢住了相王党和太平党在此紧要关头按兵不动了。 而且,皇帝用这样平和的手段免去张柬之等人的兵权,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也不至于刺激相王和太平公主,迫使他们发生激反应,这才是皇帝得以顺利罢免五大功臣的关键。” 沈沐叹了口气,道:“是啊。不过梁王是没有这种心机的。有高人帮他。” 杨帆道:“这个高人……应该就是崔湜吧,据我所知。他已投到梁王门下,如果是他想出此计,我并不觉得意外。” 沈沐略一沉吟,缓缓道:“或许是他又或许是郑愔……” 杨帆眉尖一挑,道:“郑愔?这人是谁?” 沈沐摆摆手道:“是谁都无所谓了,他们只能献计献策,最终还是要梁王来采纳执行,否则他们就空负屠龙之技,全无用武之地。如今武氏比则天女皇时势力还要庞大,后党又迅速崛起,我看,这天下会更不太平了。” 杨帆目光一凝,道:“你是说?” 沈沐道:“相王和太平不会坐视他们崛起,他们也不会让相王和太平挡了他们的前程,你看着吧,这庙堂之上,必将掀起更多风雨。” 杨帆皱了皱眉道:“我们当然是站在李唐一边。” 沈沐微微一笑,道:“则天女皇时才有李唐与武周之分,现在谁不是李唐呢?不管是后党、梁王党、相王党亦或太平党,谁不是李唐之臣?坐天下的可就是姓李的皇帝。” 杨帆被他点破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我不会因为和太平的关系,就拉着兄弟们不管死活地站在她那一边。不过,后党梁王党与相王党、太平党之间如果产生争斗,我们一定会站在相王和太平一边,这没错吧?” 沈沐道:“不错!我们的背后是世家,而世家和皇室即便是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关系却是越来越纠缠不清了,旁的不说,皇帝和相王都有子女与世家联姻,这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可武家不同……” 沈沐徐徐地道:“昔日太宗、高宗皇帝虽有意打压世家以抬高皇权,但所用手段却还温和,而武周时大为不同,因之世家与武周也就有了解不开的仇恨。崔湜投入武三思门下,真是有些利令智昏了。” 杨帆警觉地道:“你是说,这很可能是崔湜的个人主张,而非崔老太公授意?” 沈沐道:“很有可能。所以,崔老太公那里,我会让人透露点风声,如果这不是崔老太公的主意,也许可以迫使崔湜离开武三思,至少……不会让他再死心踏地的跟着武三思走。” 杨帆慢慢吐出一口浊气,道:“如今崔湜是否离开武三思,对梁王党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凭梁王党自身的势力就足以在当今朝堂搅起漫天风雨,更何况如今又有后党与他们狼狈为奸。” 沈沐转了转眼珠,道:“从则天女皇成为太后时候起,她就盯上了帝位。也是从那时起,武氏开始成为朝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这么多年来,它已树大根深,轻易扳不倒它了。 现如今,则天女皇都倒了,而武氏依旧屹立于朝堂,他们把持着的军权依旧水泼不进,说实话,功臣党的确有些狂妄了,他们以为这次是中了梁王党的奸计,却不明白其实最想把他们轰下台的其实是皇帝。 如果这次皇帝把他们赶下了台,而是让他们从容布署对付武氏的手段,他们也对付不了武氏,到时候只怕下场比现在还要凄惨。而如今后党崛起,说不定反是一件好事?” 杨帆道:“此话怎么讲?” 沈沐道:“后党一旦崛起,必定也要插手军队。他们是梁王党的盟友,对他们梁王党反而不会那么戒备,也许这削弱分化梁王党军权的事情,就要着落在他们身上了。” 杨帆道:“后党与梁王党狼狈为奸,有着相王和太平这个共同的敌人,他们之间是不会产生严重冲突的,即便是武氏一族把持的军权分润一部分给后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沐深沉地笑了笑,道:“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争,就很难保证有永久的友谊了。后党和梁王党未必始终亲如一家。他们和相王太平之间,也未必就永远泾渭分明。 到那时,如果有人专门对付后党或者梁王党,焉知另外一派不会像今天的相王和太平坐视功臣党垮台一样袖手旁观呢?二郎,未来的事,现在没有谁说的清?” 杨帆咀嚼着沈沐的这番话,越想越是意味深长,不由想的痴了。沈沐慢慢站起来,若有深意地望了杨帆一眼,道:“我该走了。今天来,一是探望探望你,了解些不为人知的情况,二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杨帆回过神来,忙道:“哦?你说。” 沈沐道:“你们显州的人在涿州一带和我的手下闹了些不愉快。为了确保不是我的人有意启衅,我已经先行做了些了解,确信不是我们的责任才来找你,我希望……你能过问一下。” 杨帆皱了皱眉,诧异地道:“你是说涿州?我早就说过,西、北两面既然是你隐宗早有布局的地方,我是绝不会插手的。我的人,怎么会跑到涿州去了?” 沈沐一直紧盯着杨帆的目光,看他目光神光,确信他不是作伪,便欣慰地笑了笑,说道:“这些事,你还是通过你的人来了解一下吧,若从我嘴里说出来,对他们有些不公平。” 杨帆蹙着眉头想了想,颔首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很尽快查个明白,给你一个交待。” “嗯!” 沈沐点点头,用力拍了拍杨帆的肩膀,慨然道:“二郎,为兄希望能和你永远做朋友。不过,你我不是布衣白丁,在你我背后都有一股庞大的势力,所以有些事是由不得你我个人意愿的。 我希望显隐二宗之间能够按照你我二人的设想,保持一种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而非势不两立。可要做到这一点,前提就是,不要损害对方的利益,最好能够互惠互利!” 沈沐离开了,阳光下,他的步伐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轻松随意到了极致,可杨帆却因他临行之际的那一番话而有些心情沉重。沈沐坐进车里,卷起车帘,微笑着向杨帆挥了挥手,扬长而后。 杨帆满脸阴郁地唤过任威,沉着脸吩咐道:“马上派人查一查,我们的人在涿州与显宗发生了什么纠葛!记住,我不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那些废话,我只要事实,不得有丝毫隐瞒!” “喏!”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作戏 大雁塔顶,杨帆和宁珂曾对坐饮酒的所在,卢宾之负手站在窗口,任由长空吹来的风,把他的衣袂吹得猎猎飞扬。 他喜欢站在这样的高处,站在这里,可以把棋盘似的长安城包括那座恢宏壮观的宫城一览无余,所以近来他常到这里,一个人站在这里静静地思考,每当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亡兄卢宾宓融为一体了。 卢宾之一直很崇拜他的大哥,他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少年时候他和哥哥卢宾宓一样聪颖,只是当他渐渐懂事,知道家族所有的一切将来都要由他大哥继承,他就开始驾鹰牵犬,嬉于学业了。 这并非出于沮丧或妒嫉,他对他的兄长非常崇拜,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相信有兄长在,家族的任何问题都能解决,不需要他为家族再做什么,所以他放纵自己,耽于享乐。 而现在,他必须要振作起来,继续兄长的遗志。所以,报仇绝非他唯一的目的,也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因为他知道亡兄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亡兄最希望的是让卢家站到七宗五姓之首的位置上去。 所以,到长安这么久,他从未试图对杨家或杨家采取什么措施,杀死杨帆只是他此来捎带着的一个目的。他的目标非常长远,就像他站在这里所看到的,很远很远…… 两腮无肉的青袍中年人慢慢地爬到了最高一层,在进入卢宾之所在的塔顶前。他站住了,站在那里努力调匀呼吸,直到觉得呼吸再无一丝急促,这才轻轻走进去。 卢宾之没有回头,但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他眯着眼望着眼前那张巨大的“棋盘”,望着“棋盘”之上的芸芸众生,悠然问道:“事情办妥了?” 青袍人恭谨地垂手道:“是,属下安排了人。通过很巧妙的方式,已经和他拉上了关系,依着公子吩咐,不曾向他透露任何目的,目前只求接近并取得他的信任。” “很好!” 卢宾之微笑了一下。 青袍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公子。咱们在这个人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属下觉得没有什么用处啊,还不如在杨帆身边多下点功夫,把那个人早点收买过来。” 青袍人知道卢宾之同他兄长一样,不喜欢别人进谏,他也无意进谏。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只是想给卢宾之一个机会,让他卖弄自己。 卢宾宓很高傲。高傲到听不进人言,也不屑向人解释他的任何行动,卢宾之也很高难,但是在这一点上卢宾之和他的哥哥不像,他喜欢卖弄,作为属下自然要投其所好。 卢宾之果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现在看来。这个人确实是一步闲棋,可未来的事又有谁说的清呢?杨帆。我只要他死就行了,显宗的归属,又不可能由他来指定。 说起作用,一旦这个人能发挥作用,那杨帆的作用将远不及他所能发挥的作用。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人,只看你是否能把他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再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 青袍人不解地道:“可是天子正当壮年,此人就算在其位,又能有什么用呢?” 卢宾之竖起食指云淡风轻地摇了摇,道:“首先,我们要把他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去。接下来,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为他创造一个时机,那时闲棋就会变成必杀之子了!” 青袍人垂首道:“是,卑职明白了。那么我们接近武三思,也是为了这一目的吧?” “只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个……” 卢宾之沉吟了一下,矜然道:“我是不会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武三思是个看着比较结实的篮子,但是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篮子。” ※※※※ 大朝会后的第五天,又到了皇帝每旬率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拜见则天皇帝的时候了。李显率领皇亲国戚、勋贵公卿,乃至三品以上文武官员赶到了武则天幽居的上阳宫。 武则天自从被赶下皇位,尽管各项规格待遇没有削减,可精神上的打击却给她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她的头发掉落的更加稀疏了,脸庞憔悴的令人不忍直视。 但是每当皇帝率文武百官觐见的时候,无论她是否不舒服,她都会努力挣扎起来,叫人花上至少一个时辰为她梳妆打扮,再为她换上鲜艳的礼服,哪怕觐见之后她要疲惫两天缓不过来。 她不想让这些昔日在她膝下顶礼膜拜的臣工看轻了她,不想让他们或怜悯、或轻蔑、或者看她的笑话,她现在惟一剩下的就只有尊严,惟一可以用来维护的也只剩下它了。 当太监朗声高宣皇帝与百官觐见的时候,武则天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为了掩饰她的苍老和憔悴,她还在身前挂起一道珠帘,她就隔着这道珠帘冷冷地看着在她面前作戏的皇帝和百官。 皇帝说话了,武则天厌恶地瞟了他一眼,懒得听他老生常谈的关怀呵护,而是把不屑的目光投向群臣,然后,她愣了。 武则天像一只衰老的兽王,牙齿已经迟钝脱落,但她的嗅觉依旧无比灵敏,她老态毕露的脸上,一双眼睛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锐利,透过珠帘紧紧地盯着百官。慢慢的,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冷笑。 李显其实挺不耐烦这样的作戏,多年以来,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早就淡漠到了极点。对于这位生身母亲,他只是由于为人子的职责来奉养,他不会弑母的事。也不会虐待生身母亲,但他实在无法表现出对母亲的敬爱与依恋。 可他还必须得表现出孝子模样,因为他是皇帝,是天下人的表率,这场戏不仅要表演给大臣们看,还要表演给天下人看。 李显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不厌其烦地询问着母亲的饮食、休息、生活的各个方面,武则天一概以低沉的嗯啊声作为答复,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他一句话。 终于。这场让母子俩都觉得无聊的慰问结束了,又换上韦后继续装模做样一番,之后就是相王、太平等一众皇亲国戚,最后轮到文武百官,探望至此就接近尾声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众文武向则天女皇问安之后,李显毕恭毕敬地道:“母亲。儿还有国事待办,这就告辞了。” “嗯!” 武则天依旧低沉地回答,李显拱了拱手,转身向殿外走去,武则天突然开口道:“显儿!” 李显愣了愣,愕然回身。俯首道:“母亲。” 武则天沉默片刻,用嘶哑无力的声音道:“显儿。让令月留下吧,陪娘说说话儿。” “呃……” 李显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太平公主,又与韦后勿匆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勉为其难地道:“是,那么……太平,你就留下陪母亲说说话吧。” 太平公主也很意外,但她迅速镇定下来。向李显点了点头。 众人潮水般向外退去,只留下太平公主一人仍旧站在殿上。 “母亲!” 太平公主向武则天欠了欠身。武则天道:“来,令月啊,咱们娘儿俩到园子里走走。” 太平公主连忙掀开垂帘,武则天盛装之后隔着帘笼面目五官就朦胧起来,觐见众臣时看着依旧威严如初,这一走近,才发现她衰老的厉害。太平公主与母亲虽然有诸多恩怨,可是看见母亲这副模样,还是眼圈儿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她赶紧上前,亲手搀起武则天,武则天吃力地站起来,厌恶地对那些凑上来的宫娥宦官道:“滚开!老身与女儿说说体己话儿,还用你们看着?你们那位皇帝不会连他的胞妹都不信任吧?” 众太监宫娥俱都面有难色,可武则天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太平公主又在旁边,他们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唯唯喏喏地退到了一边。 太平公主扶着步履蹒跚的武则天走到后面的小花园里,武则天眯着眼睛打量着满园鲜花,忽然问道:“张柬之、崔玄晖那几个人哪儿去了,今天怎么没见他们来呢?” 太平公主这才明白母亲留住自己的用意,她瞥了母亲一眼,用冷淡的语气答道:“母亲只管颐养天年,朝中大事就不必过问了。” 武则天“呵呵”地笑起来:“女儿呀,你这性子,真是最像为娘。为娘问你,不是还妄想复辟。娘已偌大年纪,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呢?如果年初的时候他们不曾逼宫,这时为娘怕也交出大位了吧。” 武则天望着满园春花,愈发感觉到自己的老去,她怅然一叹,又道:“女儿,为娘问这些不是想害你。几个孩子里面,娘最疼的就是你,对你那位皇帝兄长,你要小心些。不要看娘在位的时候,他唯唯喏喏人畜无害的样子,他的心胸和一位帝王比,差得远呢。” 武则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冷冷地道:“张柬之、崔玄晖那班人已经失宠了吧?呵,距他们逼宫才四个月而已,这些君臣就闹翻了。女儿啊,你那兄长刻薄寡恩,今日他能这么对付拥他上位的功臣,明日就能对付你,女儿须早图之啊……” “母亲!” 太平公主忍无可忍,厉声喝止了武则天的声音,颤声道:“母亲,不要对女儿展现你的慈祥关爱了,你刻意留下女儿,难道不是为了引起皇兄对女儿的猜忌吗?” 泪水在太平公主的眼眶里打转,她痛心地道:“母亲,你就这样安度晚年不好么,难道你一定要儿女们手足相残你才甘心?” 武则天的脸色冷下来,目光中透着怨毒,丝毫没有被女儿揭破用心的尴尬,她冷冷地盯着太平公主,缓缓道:“不错!我是不甘心!可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还能做什么呢? 女儿,你觉得为娘想害你?如果你那位兄长对你尚有手足之情,如果他记得你这些年来为了李唐所付出的一切,这么粗浅的离间之计,你认为他会中计么?如果他为此对你心生忌惮,就算没有娘亲离间,你们就能手足情深了?” 太平公主踉跄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如纸。 没错,母亲就是蓄意挑起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争斗,她一眼就看穿了,可那又怎么样?她能确保她那位兄长对她这个二十年来孤心苦诣,为匡复李唐耗尽心血的妹子不生疑心吗? 武则天笑得像个阴险的女巫:“女儿,为娘敢打赌,你离开上阳宫的时候,你那位好兄长一定在外面等你,你不妨把咱母女这番对话告诉他,你看他会不会信你?这个儿子,为娘早就看透了,哈、哈哈…… 武则天仰起苍白如雪的头颅疯狂地大笑起来。 当太平公主脚步沉重地走出上阳宫时,就见李显极殷勤地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妹,母亲对你说些什么?快告诉兄长,如果母亲有什么需要,兄长也好使人送去。” 太平公主看着兄长极力掩饰的异样目光和不自然的脸色,一股寒意直袭心头。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幽会 长安西南,有一座昆明池。 仅听名字里有个池字,似乎小的很,可是实际上它有面积相当于四个西湖。这是汉武帝时为了南征昆明国训练水军,在古灵沼的基础上扩建挖掘而成的。 数百年下来,这里已经成了长安的一处盛景,碧波荡漾,水天一色,菡萏相宜,烟波浩渺。 昆明池中最大的那座岛上,今夜千百盏灯如同满天繁星,将整座岛映衬得仿佛人间仙境一般。武三思在这里举办了一次盛大宴会,武氏一族和众多投靠武氏的大臣今晚都应邀而来。 这是一次庆功宴。武氏一党在神龙政变后,许多人心中惴惴,担心则天女皇倒台最终会牵连到他们,如今一颗心终于放下,武三思需要这样一次聚会凝聚人心振奋士气。 夜色深沉,岛上的喧嚣终于沉寂下来。岛深处,一处巨石藤萝交织掩映的所在,一道人影没有掌灯,只借着满天星光,悄然走来。他走走停停,赶到巨石处停下,四下看了看,低声唤道:“公主,公主?” “啪!” 他的肩上突然挨了一掌,把他吓了一跳,急忙一扭头,就见那妙人儿持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一身霓裳,仿若仙妃。 这仙妃般的丽人正是安乐,而这悄然潜来的男子却是崔湜。 安乐自从见了这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哪里还按捺得住她那颗驿动的春心。而在她的诚心挑逗之下,崔湜又怎能把持得住,两人竟然成就了一番露水姻缘。 只是那金风玉露一相逢,却是发生在梁王府内,环境危险、时间紧迫,两人草草成就好事,各自都觉不甘,却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今日梁王于昆明池大摆筵宴,安乐公主窥个机会使贴身侍婢给他递了话儿。如今才得相见。 “崔郎!” 安乐欢喜地扑到崔湜怀中,甜笑道:“叫人家好等,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这等大逆不道的幽会对崔湜来说感觉异常的刺激,对这姿色绝艳的美人儿他也是异常迷恋,尤其是她那高贵的身份令他异常满足,可是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他抵不住诱惑,却又控制不住恐惧。 他一面紧张地四下张望着,一面迫不及待地搂紧了安乐的小蛮腰,揉捏着她挺翘迷人的粉臀,低声答道:“崔某早想赴公主之约了,只是好不容易捱过酒局。谁知又有杨元琰使人求告,这才拖延了时间。” 五大功臣明升暗降。封王之后就被剥夺了宰相之权,随同他们发动神龙政变的功臣们也大都调离了原职,尤其是军职。作为神龙政变的主要策划者和大功臣,杨元琰大为沮丧。 他比许多人目光更加长远,他知道功臣党们不会甘心失去权力,一定会再生事端。他也清楚武三思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再找机会。直到把功臣党彻底打垮。 天子是龙的化身,天子的心性也和龙一样反复无常。翻云覆雨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宠与失宠对天子而言根本无法把握,所以对于政敌必须斩草除根,不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正如张柬之在太极殿前幡然醒悟时所想的那样,他们的权力根本就是空中楼阁,这与武氏家族实实在在的根基大不相同,所以杨元琰判定,功臣党如昙花一现慧星当空,他们的辉煌既已过去就不会再来。 穷则独善其身,现在杨元琰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于是他上书辞官,说是已经勘破红尘,要出家为僧。 如今五大功臣封王荣养,民间不乏有识之士有所议论,这时候杨元琰再削发出家的话,那不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么?所以李显立即驳回了杨元琰的辞呈,并派人慰问挽留。 皇帝不允许辞职,杨元琰束手无策,欲求归去而不可得,奈何?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武三思身上,如今也只有甚受皇帝宠信的这位梁王殿下出面,他才能顺利出家吧。 可他和武三思本是政敌,当面示弱未免声名扫地,再者万一武三思也不想要他辞职,而是想纳其为己用,难道他能为了身家性命投靠政敌,干出遗臭万年的事来么? 正是在这种两难处境下,他想到了崔湜。 五相封王后,崔湜骤迁中书舍人兼兵部侍郎,这一下任谁都知道崔湜是武三思一党了。而崔湜原是太平门下,与功臣党的关系也比较密切,同杨元琰有些私交,杨元琰就求到了他的头上。 趁着今日盛筵,杨元琰先拜托了一位与他有些私交,隶属梁王一派,但没有资格直接同梁王对话的同僚,请他把自己的心意说与崔湜,希望崔湜念及旧情,代为说项,崔湜就是为此耽搁了幽会。 安乐但见他来,便已心花怒放,上一次她浅尝辄止,不曾尽兴,如今这美男子就在眼前,恨不得剑及履及,早些快活起来,哪有暇听他诉说苦衷,安乐一扯他的袍袖,似羞还喜地道:“崔郎快来!” 崔湜紧张地道:“公主,这里不会有人来吧?驸马不曾察觉公主离开?” 安乐示意那贴身小婢熄了灯火,站在巨石旁把风,亲手牵了崔湜钻进藤萝,嘻嘻笑道:“这一带安置的都是内宅女眷,各有范围,谁会来呢。驸马如今醉的像头死猪似的,等天亮了都不会醒的。” 安乐把他拖到藤萝掩映的洞窟之中,洞穴里面有几有案,还有卧榻一具,原是安乐白日里在此乘凉的所在,这时正好用来偷情。安乐拖着崔湜软在榻上,用小指勾起他的衣带,媚眼如丝地道:“**苦短,崔郎还上扳鞍上马?” 崔湜登时心神俱醉,欲念一起,些许恐惧紧张俱都抛到了九宵云外,他在安乐那雪腻香馥的颈上吻了一记,便急急宽衣解带起来。 片刻之后,一阵靡靡之音便在洞穴中响起,夹杂着安乐公主继继续续的声音:“好人儿,真是好舒服!嗯……人家……人家要让父皇把昆明池赐给我,用……用这洞天福地,用作与你恩爱幽会之所……” ※※※ 安邑坊第二曲有一幢三进院落的宅院,在这毗邻宫城和东市,地价昂贵的地方,这样一幢宅院的价格不菲。但是这幢宅院平时却都空着,只有几个老仆守护,附近人家都不知道这幢宅院隶属何人。 不过,这一带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家,虽不知道身份,邻居们也知道这户人家定然不是寻常人物。权贵豪富深宅大院,邻里之间都很重视个人**,也就无人打听。 这幢宅院其实正是太平公主的产业,专门用来与情郎幽会的所在。两人各有公务与家庭,一般每旬也就只在这里幽会一次,今夜正是二人幽会之期。 太平和杨帆虽无夫妻之名,却是做久了的真正夫妻,彼此最明白对方的喜好与需求,这一番恩爱缠绵,水乳 交融,酣畅淋漓。 **初歇,太平公主眼饧骨软,娇晕满面,懒洋洋的不愿这就起身沐浴,便以她最喜欢的姿势背转身去,将两瓣异样肥美软弹的玉股抵住爱郎的身子,享受他的温存。 杨帆环着太平公主的身子,吻着她光滑圆润的肩头,在她耳边柔声道:“令月,你有心事么?” 太平公主脊背一僵,忙道:“胡说八道,人家哪有什么心事了?” 杨帆搂紧了她依旧没有一丝赘肉,极其圆润柔软的腰肢,轻声道:“你是我的枕边人,难道我还看不出你有没有心事?今夜你这股颠狂劲儿,想是要把所有烦恼都宣泄了似的,可不像平常的你。” 太平公主倏然扭转身来,把她发烫的脸颊埋进杨帆的怀抱,昵声道:“那是因为人家好久没跟你亲热了嘛,你不喜欢么?” 杨帆道:“喜欢。不过……” 他轻轻挑起太平的下巴,直视着她,认真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平垂着眼睛,躲闪地道:“真的没有……” 一语未了,她突然崩溃了似的,泪如泉水般涌出,她抱紧了杨帆,哭泣起来:“郎君,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像母亲、我的兄长不像兄长?难道生在皇家就真的没有丝毫亲情可言么?” 泪水迅速打湿了杨帆的胸膛,杨帆紧紧地拥抱着她,直到她的哭泣声渐渐停歇下来,才低声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太平公主哽咽着把她探望武则天的经过对杨帆叙说了一遍,杨帆皱了皱眉道:“你如实告诉皇帝?皇帝却不相信?”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没有回答,其情其状,尤其令人心生恻隐。 杨帆怜惜地抱紧了她,低声道:“你担心皇帝会对你不利么?” 太平公主轻轻摇摇头,幽幽地道:“皇帝不会认为我要觊觎他的宝座,可他知道我与相王更加亲近,他担心……我是为相王牵线搭桥的人,因为母亲最恨的人现在是他。” 太平公主轻轻抬起头,凝视着杨帆,目中满满的都是悲哀:“母亲逼我嫁给武攸暨,是为了在武李之间搭座桥;相王哥哥让我去见武三思,是为了在反张派系之间搭座桥;现在皇帝哥哥也是这样看我。人家说太平是公主中的公主,其实我不过是一座受人利用的桥罢了,一直都是……”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幕僚 经过杨帆的劝慰,太平心中的郁结稍稍得到了舒缓,但她没有想到,皇帝因为猜忌,那么快就采取了手段。 李显所采取的手段事先是问计于武三思的,而武三思则问计于崔湜和郑愔,自从得到这两大智囊,武三思用计的水准突飞猛进,早非吴下阿蒙了。 此番针对相王的计划,可谓神来之笔,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引起太平公和相王的警觉。 整个事件,是从国朝立储开始的。 皇帝已然登基,皇后已然册立,但皇室的三套马车还有一套没有确立,那就是太子之位。于是,武三思通过崔湜授意一位正要投入武氏门庭的御史上书,谏请天子早立太子。 本来李显有四个儿子,其中只有李重润是嫡子,所以他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只可惜李重润就因为背后议论了二张几句,便被他的祖母武则天下令杖毙了。 李重润死后,李显还余下三个儿子,分别是李重福、李重俊和李重茂。他这三个儿子都是嫔妃所生,并非皇后韦氏的骨血,未来的国之储君就将从这三个皇子中产生。 这三个皇子都不是韦后的亲生儿子,韦后其实也就无所谓选立谁了。不过这三个皇子中,她最不喜欢李重福。李重福比李重润还要大一岁,是庶长子,当初李显被轰下皇位软禁于房州时,李重福已经是几岁的顽童,对生母有了记忆。因此。对韦后一直不怎么亲近。 如今要立储了,韦后自然不愿意让李重福做皇太子。然而,三个皇子都是庶子,没有嫡庶之分,按理就应该按照长幼的顺序来确立皇储,如果这样的话,皇太子一定是李重福的,于是韦后出面干预了。 韦后此时业已拥有了后党,虽然因为她的势力刚刚组建。还没有梁王党、相王党和太平党那般强大,但她手里也有了一批人手可用。 韦后指使其中一人弹劾李重福,说当初皇太孙李重润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李重福觊觎皇太孙之位,故意把李重润说过的话透露给则天皇帝,这才造成李重润被杖毙。 这件事的当事人只有李重润、李仙惠、武延基和张昌宗。这几个人都死光了,根本是死无对证的事,你叫李重福如何辩解?他叩阙自辩,辩来辩去也没说个明白。 这时又有大臣上奏,认为李重福若为皇太子,将来一旦御极登基。很可能会为二张翻案,从而祸及社稷。因为李重福的王妃是张易之的外甥女。 李重福闻听此言肺都快气炸了,他哪有资格自己选妃,当初让他纳张易之的外甥女为妻是韦后的意思,韦后是想籍此拉近和二张的关系,以巩固她丈夫的权位,如今可好,这也成了李重福不得为太子的罪名。 李重福知道这一切都是韦后搞鬼。可他不敢声张。朝堂之上,百官为此几次争议。最后李显乾纲独断,判定李重福在李重润之死的事件上确有重大责任,因此把他贬到均州(今湖北,近房州)任刺史,使他彻底丧失了皇位继承权。 李重福含恨辞宫,怏怏地去均州上任了。他的继承权被剥夺,这一来就只剩下李重俊和李重茂两位皇子了。依照长幼顺序,应该册立李重俊为皇太子,李重俊尚武好勇、性情粗犷,为人少计短谋,韦后认为他很好控制,所以没有从中作梗。 但是已经被掀动起来的朝臣们却有不同意见了,有人认为李重俊好勇少谋,不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皇帝,建议立皇四子重茂为储君,李重茂少而聪颖,性情温和,对待师长谦逊知礼,是大臣心目中合格的君主人选。 于是,一派坚持立长,一派坚持立贤,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他们却不知道,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根本就是皇帝李显有意引导,皇帝的目的根本不在于立储,而是要对付相王,如今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了。 就在双方大臣据理力争,国朝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储君一事上时,李显突发奇论:他认为两个儿子都没有能匹配一国之君的才干,所以他要立相王为皇太弟! 李旦做过太子,也做过皇帝,自神龙政变后,他又控制了南衙十六卫禁军,在军中和朝堂上都拥有极大势力与威望,李显忽然声称要立相王为皇太弟,一时间竟然获得了很多大臣的拥戴。 李旦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大臣建议立储,皇后反对立重福为储君,百官争立重俊与重茂为皇储时,他还没有发觉到皇帝的真正用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如何还不明白皇帝暗伏杀机。 他今日若敢答应成为皇太弟,交出兵权,按照“太子不干政”的规矩迁居东宫就任皇储,指不定哪天就得暴毙身亡,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交出兵权让皇帝放心。 于是,李旦连朝服都没顾得换上,就一溜烟儿奔了金銮殿,无论如何也不肯做这个皇太弟。兄弟二人你推我让,一些直到如今还没看破底细的大臣好不感动。 最后相王被皇帝哥哥逼急了,干脆把他控制南衙十六卫禁军兵马的帅印都交了出来:“你不是要逼我当皇太弟吗?得,我连现在的差使都不要了,我回去做个逍遥王,这总成了吧!” 李旦交出兵权帅印,回到相王府闭门不出,以示决心。李显也是做戏做全套,一连三次降旨宣相王上朝议立储君,相王坚辞不去,李显这才就坡下驴,立李重俊为皇太子。 直到此时,许多先前为了皇太子之位的归属,在金殿上喷了很多口水,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才发现了事实真相,敢情他们都被皇帝给“涮”了。皇帝这是以进为退啊。 李显大概也看出百官的眼神儿不太对劲,讪讪的有些挂不住脸面。为了遮羞,他与武三思密议一番,征得武三思同意后,开始下诏贬谪诸武爵位:梁王武三思降为德静郡王,定王武攸暨降为乐寿郡王。河内王武懿宗等十二位武姓王皆降为国公。以此掩饰他刻意针对相王的意图。 太平公主冷眼旁观,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眼见皇帝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的同胞兄弟,太平一颗心如置冰窖,已经寒透了。 莫大先生不失时机地又进言了:“公主。当日神龙政变时,如果不是相王殿下控制南衙禁军,以此强军镇慑北衙,皇帝复辟安能如此从容?相王殿下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相王做这件事,那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一旦事败,那就是毁家灭门。可相王却率领自己的五个儿子,义无反顾地闯朱雀门去了!试问,相王若不参与,那又如何? 政变成功,他是相王!政变失败,他还是相王。不!老朽说错了。如果当今皇上当日政变失败,那皇太子就要换成相王来做了。相王殿下为何要冒此奇险么?他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够了!不要再说了!” 太平公主怒不可遏,狠狠地一掌拍在案上。 莫大先生一脸古井无波,继续说道:“可就是这样,皇帝居然猜忌相王。公主殿下,皇帝已经对相王下手了,你说接下来他会对付谁呢?老朽实在是想不通,皇帝这是怎么了? 是谁冒着毁家灭门的风险把他捧上了皇帝的宝座?为何皇帝对不计生死拥他上位的亲人如此戒备。却对毫无功绩的韦家、对曾经是生死大敌的武家如此信任?公主,您觉得您做的一切。值得吗?” “出去!” 太平公主双目喷出愤怒的火苗,向莫先生大吼一声。莫大先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太平公主长长一揖,退后三步,把大袖左右一分,扬长而去。 太平公主颓然退坐到案后,怅然半晌,痴痴自问道:“值不值呢?”一语未罢,潸然泪下。 ※※※ “哈哈哈,来来来,众卿家,请满饮此杯。” 李重俊举着造型古朴的大号青铜爵,向左庶子、右庶子、太子宾客等一众东宫僚属们劝着酒。这李重俊肩宽体阔、猿臂蜂腰,极具英武之气,一张国字脸顾盼自雄,倒是生就一副好皮相。 在他上面有个嫡长子,还有个庶长子,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太子的宝座会送到他的屁股底下,可这一不小心,他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子,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作梦的感觉。 “太子请!” 众僚属纷纷举杯应和,李重俊一仰脖子,将那一爵美酒一饮而尽。李重俊好酒,嫌那酒杯太过斯文,特意换的大号青铜爵,这样才喝的痛快。 一位身着戎装的青年走上前来,笑吟吟地对李重俊道:“承况再敬一杯,为太子贺!” 李重俊一见他来,马上向旁边挪了挪位置,拍着席子对那人道:“来来来,承况,你与孤同席,咱们兄弟多喝两杯。”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推辞,道:“谢太子!”便绕过酒案与李重俊坐到了同一席上。 这人叫李承况,也是李唐子孙。其曾祖是唐高祖李渊的第五子李智云。武则天掌权时,他这一支已经是远支了,所以没有受到迫害,只是从王爵降成了公爵,如今李承况是右羽林将军。 别看李重俊与李承况这般亲密无间,仿佛多年好友,其实两人从相识到如今一共才不过一个多月时间。 李重俊尚武、好游猎,初春时节他到郊外游猎,恰好与在那里射猎的李承况相遇,两人都很赏识对方的骑术与箭术,通名报姓之后,原来还是一家人,这一下就结成了莫逆之交。 李承况在李重俊身边坐下,李重俊亲热地攀住李承况的肩膀,对僚属们笑道:“承况可是孤的福将啊!自从与承况相识,孤的运气就出奇地好,前不久刚刚封王,这一眨眼儿又成了太子,哈哈,来来来,承况,咱俩满饮此杯。” 李承况笑吟吟地捧起杯,在李重俊耳边小声道:“太子,您少喝一点。” “嗳!” 李重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男儿大丈夫,岂能学女子一般婆婆妈妈,今日咱们要不醉无归。” 李承况无奈地向他侧了侧身子,小声道:“太子不可喝醉,您忘了,承况今日邀请了几位军中将领给您认识呢,他们人多,不方便到东宫里来,还请太子出宫赴宴,太子要固储君之位,这些豪杰应该多多结交!” 李重俊恍然大悟,认真地点了点头。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危机 神龙元年四月,五相还政,神龙元年五月,相王交兵,到了神龙元年六月的时候,武党和后党已经隐隐压了相王和太平一头。对于李显的这种种举动,杨帆只有一句考评:“利令智昏,自废武功!” 但是李显这位奇葩的“六位帝皇丸”有些什么脑残行为,实在不是杨帆所能控制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给自己披上一层保护色,把他的力量保存下来,以应对未来莫测的局势。 这时候,显宗在涿州方面的人也派了一位代表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于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进入杨府。 本来任威按照杨帆的吩咐,是要求显宗在涿州的相关人员递交一份详细报告的,但是涿州方面的人似乎觉得无法在文字上说的太明白,所以派了专人进京面禀。 惊雷滚滚,一道闪电过后,一声巨雷震得窗棂瑟瑟发抖,坐在室内的杨帆不动如山,依旧静静地倾听涿州来人向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宗主,隐宗居然恶人先告状?” 他气愤地道:“隐宗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告状?我们又没有抢占他们的地盘,派去涿州的人只能算是行商,又不是到涿州去做坐商,他们至于如临大敌吗?” 杨帆用力叩了叩桌面,沉声道:“我只要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人把手伸到了涿州。” 那人苦笑道:“宗主,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怎么可能囿于一地呢?就算大唐与吐蕃、突厥,虽属两国,跋涉千里,又有刀兵阻隔,也不能阻止商贾往来啊。 如果我们显宗从此绝迹于西、北诸州,那不仅仅是放弃我们在西、北诸州的利益,还意味着我们把东、南诸州的许多生意也都抛弃掉,再没有人愿意同我们做生意或者接受我们的控制。损失之大不可想象。”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去涿州的人可是我们的心腹之人?” 那人摇头道:“不是,就连他们的大掌柜也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我们控制影响他们,凭的是我们的强大财力,正因如此。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阻止他们去涿州,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情?” 杨帆没有说话,窗棂外屋檐下雨水哗哗而落,他的心头也是一阵烦闷。 沈沐关于显隐二宗分工合作的设想本是极好的,但是因为在财力、物力、人力方面显隐二宗泾渭分明,这就注定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经营。不能借助对方的力量,如此一来在资源争夺上不可避免地要有冲突。对此他们之前显然估计不足。 涿州来人悻悻然道:“宗主,为何隐宗在东、南诸州涉足不多,如今又慷慨地把那些地方划给我们?因为东、南临海,商贸不及西、北发达,天下有德者居之,江湖何尝不是,我们就把这么大的利益拱手让人了?” 杨帆缓缓地道:“显隐二宗存世的目的本就不同。经商牟利为的是什么?不要舍本逐末!金钱于我等而言不可或缺,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东南两途。我们以海贸为主,盐、米、酒、布等巨利行业,我们与隐宗又有划分,即便减少与西、北的直接贸易,些许损失我们也是承担的起的,你不必危言耸听。马上把咱们的人撤回来,以后不得与隐宗发生冲突。” “宗主!” 涿州来人霍然站起,急急说道:“如果我们这么做,会丢掉一大批依附于我们的势力,失去了他们,我们将失去对东、南、中州诸多地方的控制!到那时,显宗将沦为隐宗附庸……” 杨帆厉声道:“把涉及北面的生意全部结束,立即把人撤回来!” 涿州来人怔了怔,慢慢站直身子,僵硬地道:“宗主这么做,令属下很为难!” 杨帆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如刀锋般锐利 涿州来人毫不畏惧,坚持道:“这么做不仅会损害显宗的利益,很多元老的个人生意也将蒙受重大损失。” 杨帆向门口一指,斥道:“出去!” 涿州来人向杨帆深深鞠了一躬,**地道:“属下会遵令行事。但是,该说的话属下一定得说完,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已经发生了一些冲突,一些兄弟因此受伤。 虽然冲突双方只是外围人员,他们甚至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但很难说这背后没有隐宗的人刻意挑唆。宗主,您是显宗的宗主,不是隐宗的宗主!卑职一番肺腑之言,宗主明鉴!” 他说完这番话,又向杨帆深作一揖,缓缓向外退却。门一打开,哗哗的雨声便扑进了书房,伴随着一股潮湿的水气。他就这么走出去,一直走入雨中,任由瓢泼大雨浇在身上,腰杆儿始终拔的笔直,直到完全没有水幕之中。 门缓缓掩上,杨帆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事情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他的官员身份拘束了他的行动,他在朝堂上也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所以他对显宗事务的管理很难像沈沐那么专注,结果就是他的掌控力远不如沈沐对隐宗的控制。 最初,由于那场冷血而残酷的大清洗,他震慑了显宗高层的一大批人,换来了几年的安宁,可现在似乎又有人蠢蠢欲动了。杨帆甚至怀疑,显隐二宗之间发生的摩擦,是否也是有心人蓄意为之。 他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正慢慢向他攫来…… ※※※ 杨帆调动了一切他认为可靠的力量,开始未雨绸缪。同时,他觉得有必要同沈沐好好谈一谈,找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解决双方的利益纠纷。可是当他赶到沈府时,却被沈府管家告知,沈沐去了西域,还要十天左右才会回来,杨帆只得无功而返。 这段时间里,豆卢钦望也回京了。 当初相王李旦的请功奏章所列兵变功臣,第一个名字就是豆卢钦望。豆卢钦望的侄女是相王李旦的妃子,他的儿子又和太平公主的长女订了亲,李旦当然想把他弄回政事堂引为奥援。 可惜当时豆卢钦望正卧病在床,以致姗姗来迟,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相王李旦如今已经交出兵权,闭门做起了逍遥王,不可能再为他提供什么帮助了。 豆卢钦望在路上就听说了京里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他的宦途经历和官场经验,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到京之后根本不敢去拜会相王,马上乖乖缴旨求见天子。 李显很冷淡地见了他一面,任命他为右仆射,然后就把他打发出宫了。豆卢钦望离开皇宫,一阵失魂落魄。豆卢钦望缘何有些反应?这就得说说大唐的宰相制度了。 唐初延续隋制,以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为宰相,共议国政。后来因为太宗李世民当过尚书令,他做皇帝后没有臣子敢做尚书令,于是尚书令一职空悬,改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兼中书门下。 左右仆射兼中书门下,午前决朝政,午后决尚书省事,这就是宰相 如今皇帝任命豆卢钦望为右仆射,却没说让他兼任中书门下,这就是说他只能午后决尚书省事,至于午前决政政的权力却没有了,空有宰相之名,而没了宰相之实。 这么大的一件事,可能是皇帝疏忽么?豆卢钦望心知这是因为相王之故,皇帝对他有了戒备,因此心中凛凛,每日下午只在尚书省里坐班,上朝时便一言不发,不敢过问朝政。 不只如此,他担心皇帝对他仍旧不能放心,随后还有后招,是以在尚书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的唯恐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 眼见豆卢钦望如此模样,即便此前头脑迟钝,没有看出皇帝此前立皇太弟的举动完全是做秀的人,这回也明白皇帝与相王失和了。 杨帆这些天加强了对万骑的训练和控制,每天他都出现在军中与士兵们一起摸爬滚打,晚上回到家又得忙碌显宗诸多繁杂的事情。 以前他是极度放权,眼下他却不能如此慷慨了,他正在利用干涉与过问,温和地收回权力,加强他的掌控。 听说豆卢钦望的遭遇后,杨帆就知道此事势必会让相王和太平公主引起更大的不安。天子一念之间,绝不仅仅是收回权力那么简单,谁知道继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就连杨帆骤然发现显宗内部躁动不稳,有可能出现他无法控制的局面后,都马上开始动用以古氏家族为主的武力,准备在关键时刻以铁血手段行雷霆一击,皇帝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 相王交出了兵权,但他对南衙的影响力却不可能随着兵权的交接立刻消失,如果皇帝想杀人,这就足以成为他杀人的理由。面对随时可能加诸于颈的钢刀,相王和太平还能坦然受之吗? 可是杨帆从婉儿那里得到的消息表明,李显似乎无意对相王和太平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至少现在还完全没有迹象。杨帆担心太平和相王铤而走险反而授人口实,所以他想见见太平安抚一番。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见到太平,甫从西域赶回的沈沐却出事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退役特种兵军医,自带天赋技能竟然是和妹子啪啪啪可以看到未来。毁三观、甩节操被演绎到了淋漓尽致。推荐一读!书号3074341,敬请关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沈沐与胡椒面 沈沐从陇右回来,已经进入京畿地区,还有一天就到长安。 沈沐此番到陇右是特意去拜见李老太公的,虽说沈沐和杨帆做了个局,摆了七大世家一道,趁机摆脱了世家的控制,但是继嗣堂本就诞生于七大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断不了的。 他们之所以能够摆脱世家控制,是因为如果要斗个鱼死破,对世家有害无益,而合作虽不尽如世家之意,但还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众世家主动放手了。 要不然的话,世家离了继嗣堂依旧是世家,而继嗣堂离了世家将迅速枯萎,至少在目前阶段,继嗣堂还没有能力离开世家的合作而依旧保证拥有目前这么庞大的力量。 七宗五姓这等世家大族,短的也经营了数百年之久,他们的“根系”早已深植于中下层,而“枝叶”则伸展于中上层,形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他们的势力庞博而隐秘,渗透到社会各个层面,合纵连横之下,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谓盘根错节。每个世家都有人在朝中任职,但他们在朝廷上未必拥有举足轻重的重要职位。 这些在朝任职的子弟实际上只是起个桥梁作用,为世家和朝廷大佬之间牵线搭桥,世家很少冒险把自己的嫡系子弟推上巅峰,他们的目光常常放在几百上千年后,又怎会在意一时风光。 比如陇西李氏,在朝只有几个子弟担任些清要之职。并无实权在手,所以不管他们站在哪一边,朝堂争斗一旦失利,顶多也就是个丢官罢职的下场,不至于有个血淋淋的结局。 而在地方上,尤其是陇西李氏根基所在的陇西地区,有大批州府县的处于关键位置的中下层官吏和地方实权派人物是由李氏子弟把持的。他们远离朝廷的政治漩涡,不虞卷入朝廷的角力,又拥有相当的实力。从而拥有左右政治局势走向的一定影响力。 他们对朝堂的影响力是潜移默化的,是用你无法注意到的隐秘方式暗中推动的,你看不到它插手,可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推动或诱使你按照他的意图发展了。 比如说此番韦后反对册立李重福为太子,结果李重福被贬到地方,李重俊成为太子。而且利用这一争端,皇帝还迫使相王交出了兵权,在世人看来,这仅仅是朝廷大佬们之间的一场政治角逐,与其他人全不相干。 可是,如果你知道和皇太子李重俊相交莫逆的那个李承况早已被卢宾之收买。如果你知道韦后身边最受信任的几个大太监和宫娥女官都收过卢宾之的厚礼,如果你知道被武三思倚为左膀右臂的崔湜和郑愔也是卢宾之的人。你还认为在这件事上发挥力量的仅仅是皇帝、梁王、韦后几个人? 卢宾之是这样,世家是这样,沈沐和杨帆也是这样,他们操纵政局的手法大都如此,虽然他们拥有庞大的势力,但是没有朝廷的那种运行效率,所以他们施加影响的方式也是缓慢而隐秘。不会明明白白地叫你看到,这样一个多么其蠢如猪的人才会为了一时威风把这种力量展示到皇帝面前? 因此。即便让世家吃了一个小亏,沈沐并没有因此轻视世家的力量。这次朝廷格局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急需与世家统一一下彼此的意见。何况,抛开合作关系不谈,李太公是七七的祖父,这门亲也还是要走的。 如今的陇右不像十年前那般动荡,沈沐往返陇右自然也没有动用当初和杨帆赴陇右时一般的排场,搞得方圆十里尽是斥候,饶是如此,也是戒备森严,难以靠近。 沈沐没有杨帆那样骄人的武功,若和一个习过武的人比起来,他算是弱不禁风了,所以对于安全非常在意,尤其是在陇右那种形势诡谲复杂的地方。 可是没有人永远绷紧了神经,吃饭睡觉、洗澡散步,无时无刻毫不松懈,没有人做得到这一点。当沈沐进入京畿地区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尤其是来到这所小镇,距长安仅一日路程时。 这座小镇是长安往返西域的行人商旅必经要道,所以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这里民风淳朴,坑蒙拐骗欺诈客人的事在这个镇上是很难看到的,如果有人想赚黑心钱,他的店一定开不了多久,不用客旅们“众所周知”,镇上的百姓就会把他的臭名宣扬出去。 沈沐每次赴西域都会在这个镇上歇宿,如今他甚至能够准确地叫出镇上一些人的名字。所以这天傍晚赶到镇上时,他依旧歇宿在这里,在这里他就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一般自在。 晚饭前,沈沐沐浴了一番,带了两个侍卫到街上散步。金黄的夕阳、湛绿的大树、幽仄的小巷、黄土的道路,路边简陋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店,街边高声叫卖的小贩、牵着骆驼的西域胡人,拄着拐棍的耄耋老人…… 如此种种,汇成了一种特殊的氛围。既安闲又热闹,温馨、懒散、安闲,让人置身其间时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步伐也会变得越来越懒、身姿越来越悠闲。 沈沐一路跋涉,身体颇觉疲惫,他把自己的身心都浸入了这种充满烟火气的缓慢节奏里,享受着这种难得的安闲。可他绝不会想到,危险与杀机就起自于此时、就起自于这样的氛围。 驼铃悠扬,几个斜披皮袄的西域胡人牵着高大的骆驼缓缓走来,在并不宽阔的小镇道路上,这一排行人一行骆驼,足以占去大半道路,沈沐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下,慢慢退到路边站住。 他还向那个在路边摆摊卖陈皮八角、胡椒面、花椒面等食物佐料的小贩儿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个小贩一直在这里摆摊,沈沐多次西行。见过他已不止一次,那小贩也认得他,笑着还了声招呼。 猝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沈沐看到那小贩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眼睛蓦地睁大,露出惊恐的目光,他立即感觉不妙。沈沐的身手不快,但他脑筋转的很快,恰是这一点救了他的命。他没有本能地回头,而是立即向前一扑,扑向那个满面惊恐的小贩。 沈沐背后一痛,一口尖刀划过空中,在空中扬起一串血滴,于夕阳下晶莹如同一串琥珀。 “公子!” 沈沐的两个部下万万没有料到在这熟悉的小镇居然会遇袭。大惊之下身形稍稍迟顿了片刻,只是这片刻的迟滞,那口尖刀就笔直地刺向了沈沐的后心,两个侍卫只惊的魂飞魄散。 幸好沈沐用最正确的反应救了他的性命,如果他回身观望或者试图左右闪避,凭他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有那刺客应变之快。终究还是难免一死,但是他顺势前扑。尖刀虽然刺中后心,却因卸力入肉不深。 那刺客一刀刺中,正自大喜,不料沈沐向前一扑,只差毫厘没有伤及要害,他想随着沈沐向前俯冲,可他是一跃而至。以一个弓步全力猛刺沈沐后心,刀至尽头余力已尽。哪还来得及俯身再刺。 待他想再扑上去补一刀时,沈沐的一个侍卫已经把刀一挥,匹练般向他席卷而来,他仓促间把短刃一竖,“铿”地一声硬接了这一刀,被一股巨力震得连退几步,手中短刃几乎脱手飞去。 与此同时,牵骆驼的那一行人纷纷自鞍下抽出短刃,恶狠狠地向沈沐扑来,另一个侍卫拔出腰刀,厉吼一声道:“公子快走!”便猛扑上去,一式夜战八方挡住众人。七八口短刃如同默契猎食的一群狼伸出的獠牙利齿,毫不留情地向他笼罩下去。 杨帆把那小贩撞了个滚地葫芦,他一个翻身,也顾不得背上巨痛,伸手抓起摊在地上的那块羊皮,猛地望空一扬,那些坛坛罐罐全都飞到了空中。 那些花椒面儿、胡椒面儿倒真是货真价实,纷纷扬扬漫天飞舞,顿时迷了眼睛呛住呼吸,烟尘之中一阵咳嗽。待烟尘散去,就见沈沐那个侍卫已身中多刀,血染尘埃,几个中了沈沐阴招的杀手狼狈不堪,涕泪横流。 沈沐扬起佐料,一溜烟儿爬起来,飞快地窜进了旁边一家小饭馆,沈沐在这家小饭馆吃过饭,了解店里情形,店里有几个客人正在吃饭,沈沐一阵风儿似的自桌椅间穿过,一掀门帘冲到了后厨。 肥肥胖胖的大师傅正在乌烟瘴气的灶间忙碌着,忽然觉得身后刮过一阵旋风,他诧异地回头一看,背后什么都没有,大师傅毫不在意地回过头去,继续翻煮着猪大肠。 沈沐奔过后厨,有个食客正在墙角解手,沈沐也不吭声,咬紧牙关,沿着窄巷狂奔,身后滴滴点点尽是鲜血。 沈沐的第二个侍卫在他窜进小饭馆时,已经猛扑过去,横刀当胸,摆出一夫当关之势,几个杀手红着眼睛流着眼泪向他扑过去,他注定命将不保,但他为沈沐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这些刺客尾随沈沐久矣,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直到来到小镇,惊喜地发现沈沐出来散步,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们仓促之间安排了这次行动。 刺杀行动的时间、地点完全由不得他们选择决定,而且时机稍纵即逝,谁也无法预料沈沐会不会突然回去,使他们唯一的机会化为泡影,所以他们尾随沈沐片刻便果断出手了。 他们挑选的位置还算可以,可是千算万算,无论怎么算,他们也没有算到那漫天飞舞的胡椒面,谁会想到这个街边小贩竟成了行动成败的关键呢?可恰恰是这个小贩摊上的一罐胡椒面,让他们功败垂成。 沈沐一路狂奔,一头撞开自己租住的府门。刹那之后,一道响箭直刺长空,隐宗的反击开始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拔剑 沈沐赤着上身,肩背处缠着几层白叠布,他的刀伤虽然在要害处,但是因为入肉不深,没有伤及肺腑,所以只是上了金疮药并做了包扎。 沈沐遇袭的地方距他的住处仅一箭之地,从他成功逃回住处开始,那群刺客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即便刺客们早就准备了逃跑路线和马匹,沈沐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他们全抓回来,无一遗漏。 而事实是,那群人功败垂成之后,撤走的反应和速度远不如沈沐估计的那么高。他们之中最后一个被沈沐的人抓获时仅仅逃出镇子不足三里,这时沈沐就已有了不好的估计。 审讯结果不出沈沐所料,这些人并不是职业的刺客,他们本来就是一队货真价实的胡商,西域胡商很多都是半商半匪,在荒无人烟的旅途中如果遇到富有又没有自保能力的商旅或村庄时,他们有时也会卸下伪装挥起屠刀。 但是在人烟稠密、有官府王法的地方,又或者是碰到明显无法吃下的对手时,他们又是真正的商人,正因如此,他们最初接近沈沐的时候,才没有引起沈沐及其手下的警觉。 他们这次在京畿重地动手杀人,实在有些出乎沈沐的预料,但是审讯结果却很简单:有人付了一笔重金买凶杀人,这笔钱多到让他们无法拒绝,于是铤而走险。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沈沐是什么人,他们甚至不知道雇佣他们的是什么人。 沈沐盯着蓝金海问道:“没有线索?” 蓝金海羞愧地道:“没有。买凶的人每次都是主动找到他们。他们曾经怀疑,如果他们成功了,对方会不会付清剩下的钱?他们已经收到的钱就足够他们一生享用不尽了,所以他们甚至想过逃跑。” “为什么没有逃?” “因为……” 蓝金海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他们想逃跑的时候,突然有一队骑术精湛、武艺高强的蒙面骑士拦住了他们,他们动手了,结果被杀了六个人,剩下的人只好乖乖回来履行承诺。” 沈沐道:“这么神秘?那负责和他们联系的人一定也是蒙着面了?” “是!” 沈沐思索片刻。缓缓地道:“也就是说,我们只知道买凶的人很有钱?” 蓝金海道:“当然不止,我们还知道买凶的人拥有比行凶的人更强大的武力,可他们却不肯自己动手。我们还知道买凶的人耳目很灵通,他们能够查到这支商队不那么规矩,而且有本事一直控制住他们。” 沈沐深沉地一笑。道:“不错!这样的话,我们想找出他们来,已经可以缩小很大的范围了。” 沈沐慢慢地站起来,沉声道:“把他们处理掉,我们回长安,连夜!” ※ 杨帆对沈沐遇袭的事一无所知。沈沐遇袭的这个黄昏,他已经赶到与太平公主幽会的那幢私宅。把他从婉儿那里了解到的宫中情形源源本本地对太平公主述说了一遍,宽慰她道:“令月,皇帝确是有意收回兵权,不过并无意对你和相王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你可以转告相王,不必过于惊惧。” 太平公主沉默片刻,低声道:“豆卢钦望回京后。成为大唐自建国以来第一个身为仆射却不是宰相的人,你说皇帝是在做什么?也许如你所言。他现在并没有对付我们的意思,可是谁能保证他以后没有对付我们的想法?谁能保证皇后和梁王不会落井下石呢?” 杨帆担心地道:“那你想怎么样,难道……”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把杨帆没有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坦然说了出来:“造反?”她摇摇头,黯然道:“不会的,他是李家的人,是我和相王的兄长,造他的反,师出无名,不会有人响应。就算有可能成功……” 太平公主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杨帆道:“你认为,我和相王会对胞兄不利吗?” 现如今幽居上阳宫的那位女皇帝,是他们的母亲,难道就比胞兄的关系弱了?这种家务事,杨帆实在无从置评,所以他只能闭上嘴巴。 太平公主缓慢而有力地摇着头:“不会的,不管他怎么对我们,终究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他可以不仁,我们不可以不义。” 太平公主慢慢扭过头,凝视着窗前一丛紫的蓝的盛开的鲜花,深沉地道:“不过,我有时真的好后悔,如果……我们当初不是那么卖力地把他从房州救回来,也许结果会更好些。” 杨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则天皇帝要改立他为太子,这才把他调回京城。不卖力救他,那不是坐视武承嗣和武三思置他于死地么?” “我就是这个意思。” 太平公主倏然回头,向杨帆桀然一笑,杨帆的心头不由一寒。 太平的眸光很冷,就像玄冰雕,寒意袭人,她的声音也冷嗖嗖的:“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我不会反他,但是如果他陷于生死两难之境,就凭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也绝不会伸手拉他一把。我和他现在只有兄妹名份,没有手足之情了!” 太平这番话饱含恨意,冷肃萧杀,杨帆不想在人家兄弟姐妹之间的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岔开话题道:“豆卢钦望一事,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解决他的困境,对你和相王也有好处……” “哦?” 太平公主把妩媚的眉轻轻挑动了一下,有些不置可否。杨帆贴近她的耳朵,低低耳语几句,太平公主蓦然张大眼睛,惊讶地道:“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杨帆摊开双手,苦笑道:“令月。以你的聪颖才智,怎么会想不到这么做的好处?你不要被委屈和气愤蒙蔽了心智,这么做一来可以……” 太平公主的目光蓦然如灯花般闪烁了一下,恍然道:“啊!我明白了!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 翌日早朝,这一天是七月十五,皇帝封五功臣为王时曾经说过,朔望大朝会,可以上殿见驾。张柬之等五位王爷一早就赶到了午门。紫袍玉带,着装齐整。 不过以前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出现,许多大臣都会如逐臭之蝇般扑过去,现在这些人反而避之唯恐不及,他们出现在哪儿,周围就像陡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 一班同遭处理的功臣倒是上前与他们见礼。但也没有多做攀谈,眼下这种局势,自然要顾忌一些。待早朝一开,因为他们是王爷,要站在勋戚班首,五人一齐上殿。往那班首一站,倒是比往昔更显威风。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末路英雄的萧索。 勋戚们只能听政,轻易不能议政,他们杵在勋戚班子里不言不语,完全扮演了木桩的角色,眼见昔日慑于他们的威仪,时时事事要看他们脸色行事的百官如今旁若无人地议论国事。他们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百官奏事,自然要宰相牵头。几位宰相刚刚把自己的事情说罢,豆卢钦望突然咳嗽一声,捧笏出班了。 豆卢钦望这一出班,几位想要奏事的大臣立即站住了脚步,就连武三思、魏元忠、杨再思、韦安石等几位刚刚归班站定的宰相都向他好奇地行起了注目礼。 原因无他,盖因豆卢钦望回朝之后,自己也知道皇帝不待见他,所以在尚书省里装聋作哑,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什么事都尽量不沾手,比起以“模棱两可”闻名的老滑头苏味道还要油滑三分。 在朝堂上,豆卢钦望更是从不多言,所以他今日突然出班,百官莫不惊诧,不明白这位仆射大人突然一反常态,究竟有什么本章上奏,说不定……真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呢。近来朝堂上太沉寂了些,未免无趣,至少对那些靠弹劾其他官吏讨生活的御史们来说是如此,他们最近都找不到话题告状了。 李显也很好奇,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最近几天又犯了病,坐在御座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看着没精打采,可豆卢钦望一出班,就连李显都提起了精神。垂帘后面的韦后也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豆卢钦望上前三步,又咳嗽一声,慢吞吞地开口了:“陛下总统万机,听览朝政,群臣性命,仰陛下存活;三圣基业,待陛下兴隆。陛下一身系以天下,贵重无比。 今陛下年逾五旬,已过中年,尤其应该保重龙体。臣听说陛下昔日在房州时,饱经劳苦,身体病弱,后又患了脚气,着实令臣忧心……” 百官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豆卢钦望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杨帆站列武将班中,听的差点儿笑出声来,太平做事倒是爽快,昨日自己才授计于她,今日豆卢钦望便依计行事了。 只是,杨帆只是建议说让豆卢钦望先拍拍皇帝的马屁,越示弱越好、越肉麻越好,至于找什么话题他却不曾提到,这些具体的事情本就不必也让他帮忙去想。 连他也没有想到豆卢钦望如此天才,居然想出这么一个话题。瞧他站在金殿上,捧笏上奏,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何等的忧国忧民,谁会想到他正在讨论的居然是李显的脚气呢。 群臣队伍中已经有人窃笑起来,豆卢钦望似乎全无察觉,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道:“近日听说陛下旧疾复发,食欲不振,每日只进薄粥,臣下闻之不胜惊恐。 陛下奉累圣之绪,承遗制之托,上事宗庙社稷,下养赤子苍生,安可自轻性命耶?臣痛切之至,伏乞陛下辍朝三日,延请名医精心调养,多进美膳,以保龙体康和。” 豆卢钦望这一记马屁“啪啪”地拍在李显的龙臀上,拍的不少大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把李显拍的龙颜大悦。他当然知道豆卢钦望在拍马屁,而且拍的肉麻无比,可即便知道,他依旧感到高兴,不是因为听到拍马屁的话而高兴,而是因为拍马屁的人对他表现出的足够的敬畏与恭维。 李显第一次登基时,就跟大臣们耍了一次威风,大臣们呛架没有呛过皇帝,于是搬出了皇帝他娘,结果彪悍无比的武则天直接把皇帝从皇位上踢了下去。 李显第二次当皇帝,又冒出五个得意忘形的功臣,以恩人自居,天天对他指手划脚,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做天子的乐趣。 杨帆冷眼看着李显的脸色,心道:“还别说,豆卢钦望这一记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看来他接下来的计划也能顺利实施了。” 早朝过后,皇帝退朝,皇帝和皇后转过玉屏,百官唿啦一下一哄而散,张柬之、桓彦范等五王孤零零地立在朝堂上,以前每次散朝后百官簇拥过来吁寒问暖、恭训讨教的场面全然不见。 五人对视一眼,黯然一叹,默默地向宫外走去。经过金水桥时,桓彦范忽然看见王同皎正站在桥上。 神龙政变后,王同皎作为拥立的主要功臣,获得了一系列的封赏:云麾将军、右千牛将军、琅琊郡公、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这一系列显赫的官职并没有随着张柬之五人黯然退出政坛而撤销,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 王同皎见五王形单影只,心中也觉凄凉,连忙郑重地抱拳一礼,恭声道:“五位王爷安好。” 王同皎身为国公,只比他们低了一级,无须大礼参拜,因此这一礼只是微微一欠身,桓彦范却似受宠若惊似的,赶紧上前搀扶王同皎,一迭声道:“驸马爷勿须多礼。” 两人手臂一碰,桓彦范便自袖底迅速递过一个纸团,王同皎微微一怔,马上接过纸团拢入袖中,他的神色只是微微一怔便恢复了正常,金水桥上侍立的武士和桥上缓缓走过的大臣们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站在远处的杨帆也目睹了桥上发生的一幕,他在远处当然更加不可能看到桓彦范和王同皎“暗通款曲”的秘密,但是王同皎本是功臣一党,他们之间的接触,难免勾起杨帆敏感的神经。 桓彦范递过纸团儿,便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和王同皎联系上了。 桓彦范早就想和依旧军权在握的王同皎取得联络了,可王同皎是驸马,住在公主府上,而公主府里多的是皇帝的陪嫁太监和宫女,桓彦范不敢冒这个险。 王同皎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希望这次出现任何差迟,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现在才等到机会。桓彦范递给王同皎的纸团上并没写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他现在还不能确定王同皎的心意。 他只是邀王同皎秘密会唔一次,他相信王同皎一定能够明白他的用意,只要王同皎肯来,那就意味着王同皎的心依旧在功臣们这边。凭他对王同皎的了解,卖友求荣王同皎是一定不会做出来的。 桓彦范不甘心就此颐养天年,不甘心就此没落沉寂。时势造英雄,英雄也能造时势,他要夺回失去的一切,这一次,将不再是由张柬之来主导,而是他!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拭锋 桓彦范递出纸条,又佯作平静地与王同皎寒喧了几句,便即告辞。张柬之等人正是心情极其低落的时候,不想攀谈,所以只是向王同皎客气地点了点头,几人便黯然离去。 远处宫墙下,看到他们落寞远去的杨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自从神龙政变以来,抛开功臣党在论功行赏时对他个人的不公平不谈,但从其他方面来说,杨帆对张柬之等人的作法也是不甚赞同的。 他们不仅大肆培植亲党,倚功自傲无视天子,在政务上也没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政绩。这五位宰相中崔玄晖还好些,至于张柬之,他在地方上做县尉一做就做到六十五岁。 在此之后才被提拔为一州刺史,而且处于穷山恶水之间,地方豪族强大,政绩乏善可陈。虽说在政变一事上他尽显果决与老辣,尤其是他的胆量过人,可是作为一个宰相,不是仅有这些就称职的。 其它几人就更不用说了,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三个人原本连一个衙门的正印官都没有做过,直接一步登天成了宰相,他们虽有大功,可是有与宰相匹配的能力么? 历数他们主持朝政以来四个月里颁布的所有政令,除了一些关于举人教材、旗帜庙堂、规制称呼的表面文章,就是昭雪平反、清洗张党,于国计民生方面的举措乏善可陈。 简单地说,他们太飘了。不但心飘了,所作所为也飘了,没有几桩能够落实到实处,于国于民、于则天女皇统治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大唐,可以令人为之一振的举措。 杨帆觉得,如果不是朝中还有后党和武党需要牵制,他们就此荣养未必是件坏事,否则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在治国上的短板暴露出来。政变功臣的光环将彻底褪却,那时就连他们的一世英名也要蒙尘了。 张柬之等人离宫而去,杨帆叹息着也转身离开了。他方才得到任威报讯,知道沈沐今天一早已经回到长安,急于和他见个面。 他直觉地感到,发生在涿州的事并不仅仅是显陷二宗争利这么简单。一叶知秋。他已经察觉到显宗内部似乎正蕴酿着什么不安份的因素,这个难关,他需要沈沐的帮助。 杨帆信步走去,刚刚走到东宫前面的御道上,忽见一人身着箭袖,挎着长弓、箭壶。肩上搭着几只野雉、野兔,迈着大步兴冲冲走来。后边还有四个小黄门合力抬着一头麋鹿。 杨帆一见,立即止步,向侧方退开两步,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 “啊!杨将军!” 李重俊向杨帆大剌剌地挥了挥手,停都没停便一阵风儿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了。李重俊经李承况引介,在羽林军中交结了一班朋友,其中不乏杨帆的同僚、袍泽乃至属下。有暇时他们便一起射猎野游,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通过这些人。他对杨帆也有了一些了解,对杨帆并无恶感。不过他最好的朋友李承况对杨帆却颇有微辞。李重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是李承况,因此对杨帆也就刻意疏远了。 杨帆不为己甚,直起腰来正欲离去,斜刺里安乐公主突然领着两个宫娥走过来。照理说,皇亲国戚入宫都要走后门,也就是从玄武门入宫,这前宫是皇帝署理政务的所在,内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安乐公主在皇帝李显和皇后韦氏跟前最是受宠,李显称帝以后,这位素来骄横的公主殿下在京城里更是可以横着走了,又有哪里能是她的禁区?只怕那金銮殿上的御椅,只要她愿意去坐坐,李显都不会反对。 安乐公主穿着她那件百鸟羽毛织成的华丽羽裙,高傲而优雅地走来,恰好与太子走个对面,李重俊一见安乐顿时站住,神色间微现犹豫。 李重俊如今是储君,除了皇帝和皇后就以他地位为尊,普天下的人都是他的臣子,安乐见了他自然应该先向他行礼,然后李重俊才会还礼。不过李重俊是庶子,在兄弟姐妹之中地位远不及这个妹子高,所以乍一相见,李重俊颇有些为难。 以他太子的身份,让他先向安乐行礼,他是从心眼里不乐意,可是想到安乐在父皇母后面前受宠的程度,李重俊又真心的不愿意得罪安乐。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安乐公主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俏眼一瞪,厌恶地道:“让开!” 这御道极为宽敞,可以并排行两驾马车,可是身为太子,一国储君,当然不能从道边行走,所以李重俊站的是御道中线,而安乐公主走的也是御道中间,而且当仁不让地喝令他让路。 李重俊虽为太子,可是在安乐的积威之下,他这个还没做几天太子的皇子还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被安乐一喝,李重俊心中一慌,下意识地避让了两步。 安乐公主翘起迷人的下巴,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不屑多看李重俊一眼,可是望向杨帆时,她那双俏眼却漾起两道狐媚诱人的眼神儿。 安乐一向自视甚高,偏偏杨帆弃如敝履,安乐心中甚不服气,总想着能把杨帆征服,让他跪倒地自己的石榴裙下,为了乞求她的恩典丑态百出那才甘心。 杨帆一见安乐公主要找碴儿,顿时把眉头一皱,佯装没看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刚一转身,就听安乐公主“啊”地一声尖叫,透着气极败坏的味道。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安乐公主抖着裙子,拼命地跺着小蛮靴,旁边几个抬着麋鹿的小黄门一脸慌张无措。 原来,四个小黄门抬着太子亲手猎取的那头黄鹿正往前走,一见安乐公主得意洋洋地走来。马上自觉地避到了一边。 可是,安乐公主那条羽裙的下摆太蓬松了,仿佛一个喇叭口,如此剪裁可以衬托的小腰身更加婉约。但是因为裙摆蓬松,安乐公主走过时,裙摆竟在麋鹿的身体上蹭了一下。 那头麋鹿从郊野驮到城中,已经没有鲜血滴溅,可鹿尸上却还有半凝未凝的血迹,一下子蹭在了安乐的裙摆上。 安乐对这条裙子十分爱惜。这一下真是火冒三丈,她一边抖裙跺脚,一边厉声叱骂:“你们这些狗杀才,竟敢玷污了本宫的羽裙,真是该死!” 四个小黄门慌忙丢了麋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向安乐公主连连叩头。安乐公主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去。使人来,把这四个不开眼的狗杀才统统杖毙了。” 一个宫娥拔足离去,四个小黄门更是魂飞魄散,拼命向她叩头请罪。这四个小黄门都是东宫的人,李重俊再不愿意得罪安乐,这时也得出面说话了。否则出了这么一点差错就被打杀,东宫上下谁还甘心为他所用? 李重俊硬着头皮上前。对安乐公主作了一揖,道:“裹儿妹妹,是为兄身边的人不小心,为兄这里向你赔不是,裹儿妹妹大人大量,还请看在为兄的薄面,不要与他们一般……” “滚开!” 安乐的面皮子气到发红。她指着李重俊的鼻子,尖声叱骂道:“你个婢养的有什么面子可言?” 李重俊的面皮腾地一下涨的发紫。不错。他的母亲本是一名普通的宫娥,因为受到李显的宠幸且怀了孩子,这才提拔为嫔妃,地位本极低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安乐对他依旧如此跋扈。 一时间,李重俊血贯瞳仁,一双铁拳愤怒地攥紧,骨节发出一阵咔吧作响声。安乐轻蔑地扬起下巴,挑衅道:“怎么?你不服气?你就是个婢养的,就算做了太子你也是婢养的,你也配在本宫面前要面子。” 李重俊一身武功,此时若是一拳挥出,安乐那张巴掌大小,精致到了极点、狐媚到了极点的俏脸就得变成一张柿饼子,再也不能颠倒众生了。可李重俊哪敢真的出手,他气的浑身发颤,可攥紧的双拳却紧贴着身子不敢挥出。 杨帆见状,忍不住插口道:“这几位中人只是无心之失,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崇,蝼蚁般的人物,哪会放在眼里呢,还请放过他们性命吧。” 安乐乜了他一眼,怒气忽然一敛,俏生生地转向杨帆,问道:“怎么,杨将军这是为了他们向本宫求情么?” 若能救下四条性命,杨帆又何惜自家身段,他向安乐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不错,微臣为四位中人向公主殿下求情,还望公主高抬贵手。” 安乐公主忽然嘻嘻一笑,嫣然点头道:“成!那人家就卖你这个面子。” 杨帆欣然拱手道:“多谢公主!” 四个小黄门如释重负,感激的连连磕头,道:“多谢公主殿下,多谢杨大将军。”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向李重俊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太子,公主,微臣告辞。” 李重俊虽然尚武,心眼儿却并不大,一见他低声下气地求恳一番,安乐公主却一点脸面都不给他,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顿,结果杨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劝住了安乐,这一下等于在他已经血淋淋的自尊心上又割了一刀,脸丢的更大了,是以对杨帆全无感激,却连杨帆也恨上了。 这时候,那个宫娥领着十多个手执大杖的宦官匆匆跑来,几个宦官气喘吁吁地站定,向安乐公主点头哈腰地道:“奴婢们到了,不知公主有什么吩咐?”说着他们不安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们是最卑贱的奴婢,自然不想得罪太子,可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皇帝面前最受宠的是安乐?安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向说一不二,虽说太子将来会做皇帝,可要是得罪了安乐,眼下就活不了,两相权衡,他们自然要听安乐公主的话。 安乐公主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小黄门一指,道:“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全都打断双腿,丢出宫门,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李重俊大惊,愤怒地吼道:“安乐,你……你方才明明答应饶过他们的!” 安乐公主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揶揄地道:“本宫看在杨帆的面子上,才答应饶了他们,杨帆求本宫饶他们不死,本宫就饶他们不死,可没说过不做丝毫惩诫。你不想我打折他们的腿,可惜你没有那个面子!” “你……你……” 李重俊气的打起了摆子,几乎咬碎一口钢牙。 安乐公主把手一摆,冷冷地道:“你们不要怪本宫,要怪就怪你们的主人没本事吧。拖下去,行刑!”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双龙会 杨帆离开皇宫便往沈府赶去,他本以为沈沐刚刚回京,此去必能见到,结果却扑了个空。 沈府家人对他说,自家阿郎刚回来,公孙大小姐就找上门来,害得阿郎落荒而逃,如今也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杨帆对这对欢喜冤家的事情知之甚详,是以并不生疑,只是给沈府家人留了句话,要他们等沈沐回来后一定要把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杨帆以为沈沐得到消息后会主动与他取得联系,结果次日一整天都没有得到沈沐的消息。第三天杨帆再度登门拜访,沈府家人还是那句话:“阿郎自那日离开就再没回来。” 杨帆顿时心生疑虑。如果说公孙兰芷上门纠缠,沈沐躲出去避风头他是信的,公孙兰芷那丫头刁蛮起来确实叫人吃不消。但是沈沐刚回京,为了躲避公孙兰芷就一连三天不回家门,也不探望妻儿,这就不合情理了。 “沈沐在故意回避我!” 这是杨帆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至于沈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不得而知。他只能根据少的可怜的消息做出判断:沈沐此番赴陇右,除了因为陇右是隐宗的根基,有许多事务需要他亲力亲为,必定还会和陇西李氏进行接触。 而他和陇西李氏有所接触后,回京便对自己态度大变,其中有何原由?杨帆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显隐二宗在河北道的那些纠纷,难道那边的情形又有恶化? 杨帆一面让任威派人再赴河北道调查。一面让古氏兄弟查找沈沐的下落。这几年来,他已经以古家三兄弟为班底,打造了一支超然于继嗣堂之外,完全听命于他的武装。 在这一点上,他和李显相似,也是重用妻子娘家的人。因此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杨帆并不反感李显对韦氏族人的重用,用什么人没有问题,重要的是看你怎么用。 并非只要冠上国戚头衔就一定代表着无能。就一定是奸贼,就像老太太看大戏,出来个女角是西宫,那肯定就是奸妃,她一定还有个老白脸的奸贼国丈,这就纯属扯淡了。 国戚与否。并不是判定忠奸善恶有无才干的标准。汉武帝重用的卫青霍去病都是国戚,结果如何?如果你有识人之明、用人之度、驱人之威、容人之怀、服人之德,亲戚难道不比外人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杨帆对古氏家族就是绝对信任的,当然,这种信任不是盲目的,除了古氏族人本身就具备的忠心与品德。还因为古氏一家人的利益如今是牢牢地绑在他身上的,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本钱。 继嗣堂并不是一个武装集团。武力在继嗣堂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继嗣堂是以它在经济和政治上所能发挥的作用体现它的强大的,在其中能够发挥主要作用的是隶属于继嗣堂的诸多经济实体以及他们培植出来的的官场代言人、士林代言人。 武力相对于这样一个组织来说,只能起到很小的辅助作用,它不可能在继嗣堂内发挥什么重大作用,也不可能在外发挥什么巨大作用,一旦离开杨帆的支持,它立即就会烟消云散。这就保证了它必须也只能忠于杨帆。 杨帆想找到沈沐,又不想手下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引起隐宗的误会。为了把握好这个分寸,他把他的担心和分析告诉了古氏三兄弟。古氏三兄弟了然之后,在查找沈沐下落的同时,也顺手加强了杨府安全的防范。 对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种表现看在有心人眼里,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解读。 杨帆并不知道沈沐一回京就对他展开了调查,而他查找沈沐下落、加强府邸戒备的举动,会让沈沐怎么看呢? 沈沐只是很理性地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把显宗列为嫌疑人之一。这并非是出于对杨帆的不信任,鉴于他所掌握的线索,他只能把所有具备这个实力的人都列为嫌疑人。 实际上,沈沐不仅把杨帆列成了嫌疑人,就连隐宗本身和陇西李氏也被他列成了嫌疑人,只要是有能力布下这个杀局的人,全在他的怀疑之列,他需要一一进行排除。 沈沐躲起来的这三天并不是在防杨帆,而是在防隐宗自己,他不能暴露行踪,如果是隐宗内部出了问题,那么暴露行踪对他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他一回城就立即“消失了”、 利用这三天时间,沈沐亲自对隐宗内部进行了排查,确认隐宗内部没有问题,这才放心调用更多人手对显宗、陇西李氏乃至关陇几大世家展开调查。杨帆对他的追查尤其是加强自身戒备的举动马上吸引了沈沐的注意力。 如果仅仅是因为显隐二宗在河北道发生的一些纠纷,沈沐相信杨帆不至于对他下毒手,可是……如果真如蓝金海所言,随着所掌握的权力渐形壮大,杨帆的野心也随之膨胀呢? 在失踪三天之后,沈沐终于送来了消息,约杨帆相会于芙蓉楼。 隐宗对显宗的防范和戒备,显宗的人一样有所察觉,虽然双方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是这就像两头嗅觉灵敏的野兽,当其中一只对另一只怀有戒心或敌意的时候,对方马上就能感觉到,于是双方的戒意越来越深,敌意也越来越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便如杨帆和沈沐这等智者,很多消息他们也只能依靠手下的禀报,而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即便里边没有情报人员因为自身情绪而导致的添油加醋,也只能令他们心生戒备。 所以杨帆赴会的时候,远比往日隆重。他带了古家老大、任威以及另外几名身手高明的侍卫。同时由古家老三负责拱卫杨府,古家老二另率一路人马扮成不同人物混入曲池游人之中以为策应。 杨帆已经成长起来,不是一个不在乎证据,不需要理智,仅凭一腔热血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单纯少年了,面对可能的威胁,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不做防范,而误会也因此越来越深了。 沈沐站在高高的芙蓉楼上,一边听着手下的禀报。一边看着于前呼后拥中走上芙蓉桥头的杨帆,眸子里有一抹深重的悲哀:“如果他心中无鬼,为什么戒备森严?” 可是,他并没有反省一下,他此番赴会何尝不是明里暗里高手环伺。 “沈兄。” “二郎。” 两人称呼依旧,笑容依旧。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容易就能给自己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人皮面具”,但是他们从彼此的目光深处,还是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意味 窗风蝉声嘹亮,愈发显得楼中寂寞。 两人分别在案后坐下,杨帆向沈沐微笑着打趣道:“沈兄刚回京就一躲三天。就为了躲避公孙姑娘的痴缠么?说起来公孙姑娘性情虽然刁蛮了些,但她对沈兄可是痴心一片。公孙姑娘花容月貌、又有一身高强武功。论家世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沈兄何必辜负美人恩呢。” 沈沐叹了口气道:“二郎两房娇妻一房美妾,居然和和美美,便以为天下人家都是这样的么?二郎还是太年轻,有些天真了。 如果沈某想纳几房妾,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名份已定,尊卑有序。自然不怕会出乱子。 可是公孙世家的姑娘可能为妾吗。而一旦成了沈某的妻室,谁尊谁卑、谁大谁小、谁管事谁理财。这些就成了麻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到时候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冲突。雪娆倒还罢了,不会也不敢跟她争,可是七七呢?那是陇右李家的大小姐,与她这公孙世家的大姑娘,正是半斤八面,两人又都是性如烈火,我这后院儿还能太平?” 杨帆道:“两位姑娘对沈兄你都是用情至深,想必能够和平相处的吧?” 沈沐仰天打个哈哈,道:“想必?想必就是未必,有些事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行的。自家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又想着为自己的亲生儿女打算,又有身边的丫环婆子撺掇、又有娘家人背后怂恿,想不出事也难啊。” 沈沐这番话对杨帆是个试探,也是个敲打,可是杨帆听到“娘家人背后怂恿”这句话,却并不以为沈沐是在点他,还以为他是在自述苦衷,杨帆目芒顿时一缩。而这神情变化自然被沈沐看在眼里。 沈沐突然问道:“二郎家有双妻,为何却能一家和睦呢,内中有何诀窍,可否指点一二?” 杨帆道:“内中缘由不值一提。小蛮与我相依为命,本有兄妹之情,虽离散多年,情意不改。成年之后,终得相遇,我们之间既有兄妹亲情又有夫妻之情,她知道我永远不会负她,自然无需太多算计。 而阿奴自幼遭遇坎坷,与小蛮童年际遇大体相似,可谓同病相怜。再者,她虽相貌出众,才艺卓绝,却是出身奴婢,所以平时看着虽也刁蛮,其实与世家小姐那种骨子里的高傲截然不同。 杨帆昔日受来俊臣构陷入狱时,她们更曾为了救我出狱同生共死,彼此间有深厚交情。除此之外,她们都是孤儿,没有什么娘家人背后怂恿,自然不会起什么纷争。丫环婆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自家主妇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又岂敢起那个心思?” 沈沐叹道:“不错,是这个理儿,二郎好福气呀。可是沈某与你情形截然不同,如之奈何?” 杨帆蹙眉道:“既然如此,沈兄当初又何必把这水火不能相容的两位姑娘都招惹了呢?” 沈沐苦笑道:“若不招惹她们,我又怎知她们是怎样的性情呢?” 杨帆默然一叹,摇头不语。 沈沐突然笑道:“好啦,为兄这点家事就不提了,赴陇右前,我曾与你提过涿州之事,不知二郎查证如何了?” 杨帆道:“正要与沈兄说起此事。我已命我的人全部撤出涿州,不与你们的人发生冲突。不过,我强令退出,只能治标,难以治本,若不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只恐早晚再起争端。” 沈沐呷了口酒,盯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杨帆道:“小弟仔细了解过,他们与沈兄的手下发生冲突也有他们的苦衷。商贾本就是贩贱卖贵、贸迁有无、逐利远近,以此牟利。当初你我分设显隐,却没想过这些问题,或者说没想到会在这些方面产生这么大的冲突。” 沈沐呵呵一笑,杨帆敏感地道:“沈兄笑什么?” 沈沐道:“我忽然觉得,或许姜公子当初建立继嗣堂时所作的种种设置才是最适合它的存在的,只有一位宗主,上下尊卑有序,自然祸乱不生。” 杨帆的眼神倏然一缩,沉声道:“如果是为了‘继嗣存续’这一目的,姜公子的安排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的继嗣堂还是为了这一目的或者说仅仅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么?” 沈沐没有回答,他不用回答。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继嗣堂”建立之初的目的早就变质了,这个改变甚至不是从沈沐开始的,实际上打着这一幌子建立继嗣堂的姜公子当初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这苦果,因为姜公子的目的一直没有机会展露出来,所以直到此时才由他们两个人承受了。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或许在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触。 沈沐沉默良久,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后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顿,这一下牵动了背伤,使得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仿佛那杯酒是苦酒。 杨帆低沉地道:“总要想个法子才好,我怀疑,显宗内部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我担心已经无法控制他们……” 沈沐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紧盯着杨帆道:“所谓无法控制,是什么意思?” 杨帆略一沉吟,斟酌地道:“我无法确定,也许他们会背着我做些什么我不情愿的事,等到形势无法挽回我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这一手他们驾轻就熟,因为这本就是各大世家和我们一贯用以对付朝廷的手段,不是么?” 沈沐低头斟酒,籍着这个动作,掩饰住他眸中无法掩饰的一抹讥诮,他认为杨帆是在为小镇刺杀预埋伏笔,推卸责任。当两个人对彼此误会越来越深,戒意越来越重的时候,他们又能商量出什么来? 最终,杨帆只能无奈地告辞,没有带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沐依旧盘膝而坐,冷淡地看着对面,对面案上的酒菜一动没动,杨帆滴酒未沾,片箸未动。 沈沐的唇角慢慢勾起,他终于不用再掩饰那抹讥诮了。 杨帆走上芙蓉桥头,抬头看了看天,云舒云卷,渐行浓重,似乎一场豪雨就要到来。 p:进入下旬啦,向诸友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的体息日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示恩 杨帆走下芙蓉桥头,立即对任威道:“马上让我们负责北面生意的人到长安来一趟,我要亲自见见他们,当面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遵命!” 任威答应着,紧跟着杨帆的步伐,见他面有不愉,任威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宗主,您……方才与沈公子会唔,没有什么不愉快吧?” 杨帆睨了他一眼,任威心头一凛,慌忙垂首道:“属下多嘴!” 这时候在曲池江畔的侍卫牵来马匹,杨帆扳鞍上马,双腿轻轻一磕马镫,便向前轻驰出去,任威赶紧跃上战马,与其他侍卫紧随左右。 杨帆沿着曲池江畔轻驰出一箭之地,这才紧了紧缰绳,换成信马游缰,喟然长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对我突然有了那么浓的戒备与敌意。 马儿缓缓而行,江畔芙渠浓绿,在荷叶间摆着尾巴悠闲来去的水鸭一见马儿靠近,便向深处游去。任威策马追在杨帆身侧,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杨帆乜了他一眼,道:“你有话说?” 任威鼓起勇气道:“宗主,属下本不敢僭越。只是事关宗主安危,属下不得不冒昧进言提醒宗主,沈公子与宗主您或者有一份交情在,可是姜公子对沈公子还有伯乐之恩呢,结果又如何? 隐宗是沈公子一手创建的,他能在姜公子眼皮子底下悄然发展出这么大的势力,最终逼得姜公子黯然下台。心机手段实是了得,如果他想对宗主您有所不利……,属下请宗主千万注意自身安危。” 杨帆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他只是望着湖心轻轻荡过的一叶扁舟,怅然道:“显宗承认隐宗的存在,与隐宗分置使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要重演沈沐与姜公子的故事,却不想我与他终究是渐行渐远……” 沈沐站在芙蓉楼上,看着杨帆一行人渐行渐行。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黯然说道:“金海,我现在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蓝金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听了沈沐这句话,他只是欠了欠身,一言未发。 沈沐挥了挥衣袖。转身向楼下走去。“蹬、蹬、声……”,脚步声中,沈沐沉声吩咐道:“从现在起,对显宗全面戒备,不得有丝毫懈惫!” ※※※※※ 豆卢钦望双手虚拱,随着一名执拂尘的小内侍亦步亦趋地走进彩丝院。 彩丝院内丝竹声声。台上正有一名彩衣歌女纵声高歌,歌喉婉转。十分动听。这名歌女正是高力士的姐姐,教坊司大供奉如眉大师的亲传弟子,如今她已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 据说,她现在的歌乐造诣已直追如眉大师,是如眉大师弟子中最有希望成为大供奉的一个。虽说她能频频出现在宫廷中为帝后演出不乏她的弟弟高力士从中出力,不过她的才艺确也十分出色,李显听的十分入神。 称帝以来。历经半年多的时间,李显和韦后终于提拔起了一批绝对忠于他们的宫娥和太监。虽然对于整个宫廷的人数来说,这么点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他们至少可以保证帝后有比较私密的生活,而不至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传出宫闱了。 此刻侍候在彩丝院里的就是李显和皇后最信任的一班人,所以闻听豆卢钦望求见,李显才让人把他带到这儿来。一见皇帝正听的入神,豆卢钦望慌忙摆手制止那名内侍为他唱名,而是躬身立在一旁,状极恭谨。 李显听罢一曲,拍手叫好,欣然吩咐道:“来啊,看赏!” 韦后把明媚的眼波轻轻一睃,瞟见一旁垂手恭立的豆卢钦望,便微微侧了身,对李显道:“圣人,豆卢仆射来了。” “哦?” 李显仿佛这才看到豆卢钦望似的,扭头笑道:“豆卢爱卿,你来了啊。” 豆卢钦望慌忙横跨一下,站到李显对面,长长一揖道:“老臣豆卢钦望,见过陛下。” “来人啊,为豆卢仆射看座!” 李显刚刚听罢一曲天籁之音,心情很好。他笑吟吟地吩咐了一句,对豆卢钦望道:“豆卢爱卿啊,你所献的那株五百年老参,朕已经服用了,感觉很舒坦。爱卿真是有心了。” 刚刚坐下的豆卢钦望赶紧又欠身道:“陛下用着好就好。昔日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时,老臣就是陛下的宫尹,是陛下的东宫属臣。那时节陛下少年英发,才华横溢,就已尽显明君风范了。 国运坎坷,如今有赖陛下,社稷才得匡复,百废待兴,正是奋发图强时候。陛下本雄才大略,一旦宏图大展,无异当世明主,定可中兴大唐。奈何却因病疾所困,不能一展抱负。 老臣每每思及,寝食难安。老臣不懂医术,不知那老参对陛下的旧疾是否有效,老臣只是觉的这老参拿来补补身子总是好的,陛下若服了觉得还有些好处,那是臣的莫大荣幸。” 李显微笑着点点头,缅怀着自己当初身在东宫的情形,又看看豆卢钦望的满头白发,不由轻叹道:“朕记得,那时候你是朕的宫尹,每日尽心辅佐于朕,教授朕治国的学问,与朕亦师亦友啊。唉!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爱卿正当中年,岁月如逝,如今爱卿的年纪也大了。” 豆卢钦望只听得老泪纵横,他离座而起,长揖到地,哽咽地:“辅佐陛下,本是臣的本份,也是先帝赋予臣的使命,敢不为陛下效死?只是,臣老矣,只能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大唐中兴全赖于陛下一身。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唐江山,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老臣如夕阳迟暮,却还希望能追随明主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呢。” 豆卢钦望这番表演唱念做打的很卖力气,不但说的声情并茂,更是老泪纵横,看的李显动容不已。 韦后莞尔一笑,说道:“豆卢仆射确是国朝忠臣,亦为良臣。古有君臣相契者,多以姻缘亲近。彼此不疑不弃。可惜卿有爱子,朕的女儿却都嫁了人了。幸好太平府上还有宜嫁的女子,听说卿已经与太平结为亲家了?这样好,这样好,太平是圣人的胞妹,豆卢仆射与太平结亲也就等于和圣人做了亲戚。” 豆卢钦望一听。忽然退后三步,撩袍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顿首不语。 李显和韦后齐齐一怔,李显忙抬手道:“爱卿何故行此大礼呀?” 豆卢钦望以额触地,恭声道:“还请陛下先恕过臣不恭之罪。臣才敢言。” 李显道:“爱卿不要如此,快快请起。言语若有不妥之处,朕恕你无罪便是。” 豆卢钦望这才爬起来,拱手道:“老臣不敢欺瞒陛下,犬子顽劣,不好读书,如今虽已成年,却仍是斗鸡走狗。不学无术。老臣虽然时常提点教诲,奈何却不见成效。 太平公主是陛下您的胞妹。太平公主的女儿也算是天皇贵胄了,老臣怎忍心让自己的儿子耽误了公主的爱女,所以有意退婚,请公主之女另择良配佳偶,一番苦心,若不剖白,又恐触怒陛下,所以还要请陛下恩准。” 李显和韦后对视了一眼,片刻错愕之后,眸中忽然便露出一丝笑意。 李显欣然离座,走到豆卢钦望面前,含笑道:“爱卿能不避家丑,果然是忠君体国。不过这婚事嘛,既然已经定下,怎好就此悔婚,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不知内情,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在朕看来,少年轻狂,其实也没什么,一旦成了亲,自然也就收心了。” 豆卢钦望还要再说,韦后突然道:“圣人,豆卢钦望是圣人做太子时的东宫老臣了,说起来与圣人结缘最早,并非外人,你的那些烦恼,对这些的耿忠老臣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不妨直言以告吧。” 豆卢钦望有些讶然地看了韦后一眼,又复看向李显。 李显咳嗽一声,略显为难地道:“不瞒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因为政略主张与相王和太平颇有冲突,致使太平和相王对朕生出了些误会。他们与朕是一母同胞的手足,朕每每思及被骨肉同胞误解,便痛心疾首。 爱卿做过朕的宫尹,又是相王妃的叔父,如果再与太平结为姻亲,那与我李唐皇室当真是最亲近的人了。朕还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兄妹三人的中人呢,相王和太平如果对朕有什么误会,爱卿也能及早告知于朕,朕才好与他们沟通误会,手足和睦。所以,朕觉得你这门亲还是应该结的。” 豆卢钦望这才明白李显用意,想到若非相王与太平冒死相助,天子未必会有今天,却不想他竟如此处心积虑,天性凉薄一至于斯。豆卢钦望不禁暗暗心寒,面上却做出惶恐不胜状,道:“老臣愿为陛下效命!” 李显龙颜大悦,欣然执起豆卢钦望的手道:“好好好!朕就知道,爱卿是不会让朕失望的。爱卿啊,你回京一月有余了,先前朕听说你在地方上生了重病,也是因此才耽搁了回京的行程。 是以你刚刚回京时,朕未敢贸然让你承担重任,只恐你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身子。如今爱卿歇养已有月余了,应该可以出来帮朕多分担些事情才是。朕明白会下旨着爱卿预政,还望爱卿莫要推辞。” 豆卢钦望知道这份恩赏全是因为他又拍马又示忠,今日又答应替皇帝做秘探这才得到的回报,心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却还得作出一副欣喜模样,拱手称谢道:“是,老臣一定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年纪很轻的内侍风风火火地向彩丝院走来,看他模样尚显稚嫩,可是却穿着一身品阶很高的宦官袍服,一路行来,众多宫娥太监纷纷行礼问好。 此人正是高力士,因为在政变之夜的出色表现,他虽年纪轻轻,尚还算是一个成年人,却已经成了宫里有数的大宦官,自从武则天被软禁后,看管武则天的要事就一直由他负责。 高力士奔进彩丝园,向李显急急禀奏道:“陛下,则天皇帝旧疾复发,病情严重。” “啊!” 李显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可已传了太医?” 高力士道:“奴婢已经请了太医。” 李显急急地道:“快快快,朕马上与皇后一同去探望母皇!” 高力士躬身道:“奴婢已让人备好御辇。” 李显一听,便与韦后急急向彩丝院外走去。 豆卢钦望听说武则天病危,也是吃惊不小,一见李显仓惶离去,都没顾得上和他说句话儿,便在后面长揖一礼道:“臣恭送皇帝、皇后!”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女皇之殇 豆卢钦望拜见李显的次日,李显便下旨宣布:“有军国重事时,中书门下可共平章”。 有了这道特旨,豆卢钦望就有了宰相之权。但李显这道特旨,并没有针对豆卢钦望的仆射官职做出改变。从此以后,专拜仆射者,便都成了表示尊宠的一种封号,再无宰相之权了。 外界的人并不清楚豆卢钦望对李显表忠心的内幕,对于豆卢钦望重新被任命为宰相,朝臣、士林、百姓都认为这是皇帝对相王交出兵权的一种认可与鼓励,但是实际上尽管相王已经交出兵权,李显还是不放心,他对相王和太平的权力和影响在一步步地进行收拢和压缩。 天气一天天转冷了,皇帝与相王、太平的关系也在一天天变冷,而杨帆和沈沐之间的关系也随着双方的不信任变得越来越冷淡。 显隐之间的冲突和麻烦,源由非常复杂,尽管里边有卢宾之暗中捣鬼,但他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利用显隐两宗之间的互不服气和生意上的必然竞争,买通最底层的几个人,就能把这矛盾激化、扩大。 这就如同战国时期楚越两国边界处的两个采桑女口角争斗,先是牵涉到两家,继而牵涉到两个村庄,继而扩大到两个城邑,最终发展成两国之战,如果当时有第三个人煽风点火,高高在上的君主又如何察觉? 不要说杨帆把负责北方的几个大管事召回京城亲口询问,就算他亲自赶到涿州。把整个冲突原由弄个清清楚楚,同样不会发现其中有人作祟,因为双方的问题确实存在,即便没有卢宾之从中捣鬼,总有一天它也会积小怨成大怨。 幸好杨帆和沈沐虽然都对对方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但是都还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克制,因而没有把这种局部的对立扩展到显隐两宗的全面战争。 但是杨帆在显宗里的地位和影响,显然不能与沈沐对隐宗的控制程度相比拟,他在官场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时间。而且一个是接手姜公子的旧部,手下派系林立,一个是一手创建了该组织,两者的掌控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尽管杨帆现在已经意识到危险,开始逐步收拢权力,安插亲信。可是亡羊补牢也需要时间,也许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在显宗的地位才能如今日之沈沐在隐宗一般稳如泰山。 所以这段时间,杨帆承受的压力远比沈沐要重,这种压力不仅自外部,还有显宗内部诸多对他“示弱”表示不满的元老。杨帆就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迎来了则天女皇的病危。 上阳宫里。李显、韦后、上官婉儿、相王、太平公主、梁王,以及李武两家众多亲族都跪伏于榻前,宫中遍布内卫武士,宫外则由杨帆亲自率领的万骑将士围得风雨不透。 进出上阳宫的每一个宫娥太监都要受到最严格的盘查,并由万骑与内卫各派一人监视去处,不许有任何夹带,也不许擅自走动。宫里的宫娥太监走路都踮着脚尖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武则天这次病发。是从上次豆卢钦望拜见李显就开始的,从那以后尽管不断地延医问药,她的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武则天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了。 这几天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到了今天,一向不敢做出对病情做出准确判断的御医们这一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李显,女皇确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母亲……” 不管这一辈子他们之间有多少仇恨,到了这一刻都不必再提起。眼见生身母亲形容枯槁,李显、李旦、太平公主三个跪在最前面的儿女忍不住心头酸楚,留下泪来。 武则天悠然醒来,刚为她施完针的御医满头大汗地膝行退了几步,为女皇和她的亲生儿女让开了位置。 “令月,令月……” 武则天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太平公主连忙膝行上前,握住她冰凉而苍老的手指,哽咽道:“母亲,女儿在。” “女儿啊,娘刚才梦见淑妃了,娘还梦见了皇后……” 武则天喃喃地道:“她们大声咒骂为娘呢,说娘就要去见她们了,他们要向圣人告娘的状。” 李显侧着耳朵,努力地听着武则天的话,自从上次在彩丝园听曲儿的时候武则天突发重疾,他就已经吩咐下去,一旦母亲有什么不妥,务必立刻禀报于他,他要确保自己能守候在母亲身边,知道母亲临终有什么遗嘱。 现在母亲终于说话了,但她所说的话却与国家大计全无干系,居然提起了早已化作朽骨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这令李显有些茫然。 武则天的嘴角轻轻勾起一道骄傲的弧线,道:“在人世间,她们不是我的对手,到了阴间,她们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女儿啊,你父皇是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可在后宫里他却没有那么精明呢。娘见了他,依旧还是最受宠的,呵呵……” “娘亲……” 太平公主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母亲说的居然是这些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听着听着,偏又有些心酸的感觉。 武则天忽然传出打呼的声音,李显赶紧抬起头,却见武则天睁着眼睛,只是似乎喉间有痰,呼吸有些急促。武则天看到他,神色倏然冷下来,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唤道:“显儿。” 李显赶紧凑到她面前,太平公主为他让开位置,李显握住了武则天的手。武则天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松驰下来。大限将至,什么都要放下了。又何必那么看不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沉地道:“显儿,娘……待你一向刻薄,你却能让娘保留皇帝封号至今,娘心中着实惭愧。” 这是武则天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示弱,李显有些惶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娘亲就要走了,娘死后。把娘亲的帝号去掉吧。” 李显一脸的无所适从,只是茫然答应了一声。 武则天思路似乎很清晰,但她能记起的似乎都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近些年来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她不再记得陪伴了她十多年的薛怀义,不再记得她最宠爱的张昌宗。连她这十五年来身为帝王的辉煌都忘记了。 她努力思索着,又道:“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族人,还有褚遂良、韩瑷、柳奭的亲族,都赦免了吧……” 李显又茫然答应一声。 武则天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轻蔑与高傲,道:“娘在阳间奈何不了死去的她们,只能把罪业加在她们的族人身上。现在娘要死了。她们不死心,那娘就到阴间收拾她们。自然不必为难她们在阳间的族人。” 对她的话,几个儿女都无从接口,武则天斗了一辈子,似乎老而弥坚,斗志更盛,只不过现在她的一腔雄心报负都打算拿到阴间去施展了。 武则天的眼神迷蒙了片刻又渐渐清明起来,喃喃地道:“娘建的周庙也就算了。娘死后,把娘的神主灵位归附到李唐太庙去。把娘……把娘葬入你父皇的陵墓。” 尽管武则天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似乎仍然拥有着无法言喻的魔力,李显根本没有反对的勇气,只是低声答应着。 “祔庙”、“归陵”,取消帝号。 一代女皇,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终于妥协了,放弃了她一生孜孜追求的东西。 她向天下低头了,承认她不是皇帝,她是李唐的皇后。 尽管所谓废唐建周实是母夺子位,与寻常的改朝换位大不相同,所以就连她治下的臣民心里也从未承认过所谓的武周帝国,但是强项如她做出这一决定,却殊为难得。 她向她的丈夫低头了。 在她的丈夫去世以后,她一步步地攫取政权,她的四个亲生子死了两个废了两个,她把丈夫的亲族杀的七零八落,最终如愿以偿登上皇位,此刻她却愿意以媳妇的身份重新回到丈夫身边了。 她宽恕了王皇后、萧淑妃,还有站在她们一边的褚遂良、韩瑗等人的亲族,不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是因为她坚信到了阴间,她依旧可以横扫一切,今日在阳间所赦免的,来日到了阴间若不低头,也依旧是她的阶下囚。 然而,她真的投降了么? 她没有!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坚持她的胜利。 失去的已经失去,即便她还想紧紧攫住也不可能了,以退为进是她现在能够使用的唯一正确做法。她自削帝号,恢复皇后封号,就不会再有人推翻她的帝号,落得一无所有。 她吩咐她的儿子把她袝庙、归陵,以高宗皇帝合法妻子的身份葬入乾陵,作为儿子孝道为先,只能服从。而后人除非想连高宗皇帝一起推翻,否则就永远不可能反攻倒算掘她的坟。 她是有智慧的,自从她十三岁入宫,她的一生都是轰轰烈烈,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从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到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这最后的九个月零四天里,也不是一直黯淡无光的。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依旧让她的智慧绽放出了一束耀眼的光芒。在退让中尽可能地挽留她想保留的,这种做法以她一向的强硬性格,一生仅有这么一次。 武则天说完这一切,似乎已经倦极了,她再度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武则天忽然从梦中惊悸而起,惶然唤道:“女儿!令月!” 权力、地位、名望,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了作用,此刻她能记起的,能给她以温暖的,只有她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太平握住了她的手,武则天安心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喃喃地道:“好冷啊,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太平低声答道:“母亲,已经冬天了,外面正下雪呢。” 武则天听了,枯槁衰老的脸上忽然绽开一片少女般烂漫的笑容:“下雪了吗?记得娘当年入宫时,也正是下雪的时候呢。也不知道闻香殿的梅花现在开了没有?娘好想念那儿的香气。” 太平公主有些错愕,怔了一会儿,才轻声提醒道:“娘亲,这是长安啊,闻香殿……在洛阳。” “啊……” 武则天哑然失笑:“是哦,娘老糊涂了……” 她想笑,橘皮般的老脸刚刚绽开一丝笑容,嘴还微张着,便永远凝固在那里。 :诸位,进入下旬了,您有月票了吧,请投出来,为女皇送行!谢谢!(李显、李旦携令月、裹儿等众家属向您答礼~~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乱象 武则天一道看似软弱而妥协的遗嘱,使她在临终的时候终于把握了一定的主动。生身母亲母亲主动放弃皇帝称呼,愿以皇后的身份葬入高宗乾陵,为李显避免了许多尴尬,做为儿子他还能有更苛刻的作法么? 李显命婉儿草拟《则天大圣皇后哀册文》,并亲笔逐字修订,在其中加入了一句话,褒扬他的母亲为“英才远略,鸿业大勋,雷霆其武,日月其文”,并为武则天举行盛大的国丧。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总还是有的,对于则天皇后遗嘱要求葬入乾陵与高宗合葬一事,给事中严善思马上跳出来当庭反对了。 严善思慷慨陈辞道:“陛下!尊者先葬,卑者就不该在陵寝落成之后再去打扰亡者。则天皇后虽然身份尊崇,可是较之先帝毕竟位卑,以卑动尊,恐非吉兆。 再者,乾陵玄宫是以巨石为门,以铁汁浇合缝隙,如今要打开乾陵,就必须要动用斧凿。神明之道,体尚幽玄。兴师动工,大兴土木的,恐会惊渎先帝之灵。 况且,帝后合葬并非古制,古时候的皇陵,帝后大多并不合葬,自从魏晋以来,才开始有帝后合葬的事情出现。则天皇后一向崇尚古制,怎么会要求合葬呢?此恐非则天皇后本意吧……” 李显听到这里,脸“呱嗒”一下就摞了下来,什么叫恐非则天皇后本意,难道朕篡改母后遗诏不成? 其实李显很清楚母亲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武则天就是为了防止李唐后嗣有朝一日对她反攻倒算。让她连遗骸都不得安宁。他也清楚严善思为什么要反对合葬。 严善思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所以反对母后与父皇合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扳倒武氏一族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清洗武氏一族的人,因为这严善思就是功臣余党。 严善思倒没注意李显已经沉下脸色,他依旧慷慨激昂地道:“臣以为,陛下应于乾陵之侧另择吉地安葬则天皇后。若神道有知,幽途自当通会;若是无识无灵,合葬也没有什么益处!” 李显打断他的话。冷笑着答道:“母后的遗诏,当时有朕与相王、梁王、太平等一众皇亲国戚亲耳与闻,上官昭容也在场,安能有假?朕为人子,合葬一事,自当遵母亲遗命而行!” 自五王废政。李显正在风头上,在朝堂中大有一言而决的气势,严善思身为功臣党,此刻力量最是薄弱,想找几个帮腔的都难,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捧笏退到一旁。 李显扫了众臣一眼,淡淡地道:“此事勿需再议了。众卿且议一议则天皇后的陵寝碑文吧。” 这件事,李显一开始是想委托上官婉儿来写的,因为上官婉儿十四岁就辅佐武则天,对她的一生最为熟悉。结果以上官婉儿能够秤量天下的才学,提笔一晚居然无法付诸一字。 李显也知道此事为难,转而又授意宰相魏元忠执笔,魏元忠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结果憋了两天,还是很羞愧地请天子另择高明了。 文笔方面不管是上官婉儿还是魏元忠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他们能写什么?碑文是对一个人的一生盖棺论定的评价,士林对此留之千古的文字莫不万分重视。 可武则天的一生叫人如何评价?当今皇帝是她的儿子,她是先帝的皇后,却又是一个篡位者、一个叛国者。贬抑的话不能写,如果只是一味歌功颂德,她的丰功伟绩背后又有哪一桩没藏着腌臜难堪? 李显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个难题拿到朝堂上来廷议,结果他这话一出口,百官立即闭口不言,金殿上鸦雀无声。就为立碑事,百官竟三缄其口,再无一人发言。 李显环顾左右,眼见众臣工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敢接话碴儿,不由也是暗自苦笑,只好主动点将。他的目光徐徐移动着:“嗯,杨……相公,你来说说吧,这碑文该如何着笔?” 李显这一个“杨”字拖的时间久了点,整个殿堂上但凡姓杨的全都吓了一跳,就连杨帆身为武将,明知这写碑文的事不会落到他头上,也是提心吊胆,好在李显后边又跟出一句“相公”。 所有大臣都松了口气,一起把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杨再思。杨再思一听脸就揪成了包子,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万金油了,谁有什么麻烦事儿都会把他拉出来,连皇帝都是这样。 杨再思吭哧半晌,只能讪讪答道:“依臣看来,依臣看来……太后一生的功业……实在……实在难以文字形容,不妨就置一无字碑,功过得失,留给后人评价便是了。” 杨再思这本是无可奈何的推脱之举,不过李显听了却是双眼一亮,众文武听了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竟然都觉得这个主意是神来之笔。 是啊,先帝的皇后、今上的母后,如何评述她的一生?能说她的不是么?可要昧着良心光捡好听的说,谁执笔谁亏心呐。立个无字碑最好,既然难以描述,干脆不去描述。 李显越想越觉得有理,这个绕不过去的难题竟然一下子解决了,他点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么……这碑文就不题了吧。相王、梁王!” 李旦和武三思同时踏出一步,拱手道:“臣在。” 李显道:“国丧一应事务,由相王和梁王总领。” 二人一齐躬身道:“臣领旨!” 李显自以为这么处理非常妥当,子不言父过,对生身母亲自然也是一样,他能在墓碑上谴责母亲什么?那不是人子之道。可要是胡诌八扯一番,闭着眼睛说瞎话儿。那又失去了立碑的意义,徒惹后人笑话,如此处理再妥当不过。 他却没有想到,他开了这样一个先河,将来他也会遭逢同样的待遇。在他过世以后,他的继任者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他的一生,最后也给他立了一块无字碑。 只可惜他是古往今来无数男皇帝中的一个,而武则天是独一无二的,就凭一个独一无二。足以得到一些人的另眼相看。 武则天的无字碑,被捧臭脚的人说成是女皇胸襟宽广、气魄非凡,说他这是对自己的一生不做评价,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全不理会这碑是她死后由后人为她镌刻的。 至于李显嘛,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他也有一块无字碑,偶尔有人想起来。也归结于旁人“忙着争权夺利,没空理会李显的身后事”。这么说的时候全然不理会李显的国丧朝廷都给操办了,偏偏没空刻一块碑? ※※※※ 相王和梁王主持治丧以后,为武则天操办的丧礼开始正式进行,百官分批入宫拜祭。在这些大臣当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张柬之、桓彦范等五位异姓王了。 他们都曾是武则天的治下之臣。也都是把武则天拉下马的人,如今站在武则天的灵椁前。他们会想些什么呢?杨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五王进来前,他正在灵堂致祭。 他和武则天并没有私人恩怨,所以对于武则天的死,他没有感到快意。自从他为了复仇赶到洛阳,因缘际会进入仕途以后。对于武则天种种作为他从不认同,心里始终不曾臣服于这位女皇。所以他也谈不上伤感。 可是,刚刚逝去的这位帝王,毕竟是承载着他青春岁月中最具传奇色彩的那段经历的人,站在她的灵椁前,杨帆还是有些缅怀的,他认真地拜祭,既没有虚情假意的悲伤,也没有随意的敷衍。 五王在想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是默默退到一边,看着五王上前致祭。五王的拜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草草地行了礼,便向灵堂外走去。 张柬之已是八十二岁的老人,被封王夺权之后,沉重的精神打击似乎让他的身体也垮了,还没走下台阶,就气喘起来。桓彦范和崔玄晖上前扶住他,体贴地道:“天寒地冻,张相公小心些。” 进入灵堂致祭的大臣低着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如避瘟疫般绕过。张柬之在阶下站住,看着闪避他目光的群臣淡淡一笑。敬晖担忧地道:“张相公似乎身子不太好,您可要保重身体呀。” 张柬之摇摇头道:“老啦!不济事了。老夫与则天皇后同年,则天皇后去了,老夫的大限怕是也快到了。” 袁恕己蹙了蹙眉头。张柬之看了桓彦范一眼,若有深意地道:“你我匡复李唐,受封王爵,从此以后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享用不尽。说起来,天子也不算亏待了咱们。呵呵,士则如今休身养性、寄情山水,可还习惯么?” 桓彦范淡淡地答道:“张老相公,彦范不曾游山玩水,如今正闭门读书。” 张柬之捋须道:“哦?读书好啊,却不知士则在读些什么书啊?” 桓彦范道:“彦范正在看孟尝君的故事。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孟尝君少年时,见他父亲良田千陧,金银万贯,便问他的父亲:‘您儿子的儿子叫什么?’田婴说‘孙子’。 田文又问:‘那您孙子的孙子叫什么呢?’田婴回答说:‘玄孙’,田文再问:“那您玄孙的玄孙又叫什么呢?’田婴摇头说:‘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张老相公,您说这故事有趣么?” 张柬之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在场的几位都是博览群书的人,自然也看过这个故事,知道孟尝君接下来说了什么,也知道孟尝君为什么要这么说,所以他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桓彦范笑吟吟地道:“我觉得田文说的很有道理啊,攒下万贯家产有什么用,给那些他连称呼都叫不上来的子孙后代享用?为人做马牛,何必呢?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方是道理!” 桓彦范笑吟吟地向他们拱了拱手,道:“告辞。” 看着桓彦范远去的背影,敬晖不安地对张柬之道:“张老相公,你看他这是……” 张柬之脸色阴沉地道:“若有祸事,必是士则招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王一百三十四章 有王者之气 武则天去世了。 神龙元年初,她被拉下了皇位;神龙元年末,她溘然离世。女皇的时代在这一年彻底终结。 神龙二年到了,虽然皇太后的丧期未过,但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年,朝廷还是举办了盛大的庆典,长安百姓走上街头欢度新春,至于女皇……已经被他们彻底遗忘了,百姓关心的是柴米油盐事,朝堂上谁来掌印,他们不会关心太久。 宫中,上官婉儿办理公务的那处宫殿,婉儿袖着一个怀炉,处理罢一份奏章,提着毛笔扭头看了一眼,见她吩咐去为她挑选衣衫的两个宫娥还在屏风后面叽叽喳喳品头论足,不禁好笑地道:“好啦,不要挑三拣四的,拿件男子袍服就好。” 屏风后面两个心腹宫女正拿着一套套衣装比对着,听婉儿这么说,二人答应一声,又捧过了几件圆领长袍,总想挑出一件最漂亮的来。这时,杨帆从外面匆匆进入,向婉儿抱拳一揖,道:“见过上官昭容。” “啊!杨大将军来了!” 上官婉儿欣然放下毛笔,清咳一声道:“我与杨将军议事,你们先退下。” 两个宫娥听了连忙放下衣物,从屏风后面翩然退出,走到杨帆身边时,向他福身一礼。待二人出去,婉儿便走到杨帆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嫣然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呀?” 如今婉儿常在宫外居住,每五天只有一天在宫中值宿。她的情郎和爱女都是可以时常见到的,所以见了杨帆自然态度从容。杨帆道:“陛下令万骑挑选一支精干的队伍,随御驾去隆庆池。我刚刚安顿妥了,听说你也要同去,特来看看。” 婉儿向他眨眨眼,调皮地笑道:“看什么?又不是我要出嫁。”说着不免就有了几分幽怨之意。 人心总是得陇望蜀的,当初她只盼能与郎君长相厮守就好,其他的全不在乎。如今能够与郎君长相厮守了,她又盼着可以在杨家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最好……连她引以为憾的婚礼也能补办一下。 杨帆知她心中所想,轻轻拥住她,歉然道:“眼下这形势,你我抽身亦难。唉,谁会想到女皇过世,这天下政局反而更加……” 婉儿伸出柔荑。轻轻掩住他的口,道:“好啦,人家就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过来是因为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去隆庆池么?” 杨帆道:“是啊,说起来隆庆池在长安算不得风光极出色的地方,可皇帝偏偏看中了那里。这也罢了,皇帝此番行色也太隆重了。居然要把宫苑里所养的四头白象也牵去,规模比大朝会还要隆重,皇帝这究竟是想踏春还是想做什么?我总感觉有些古怪。” 婉儿向殿口看了看,轻轻一扯杨帆,将他引到一边,低声道:“你没听说过隆庆坊有龙气的传言?” 杨帆怔了怔,讶然道:“什么?隆庆坊有龙气?” 这些时日。杨帆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显宗、梳理内部了,一个人精力有限。因此一来对朝廷中的事情关注的就少了,更不要说什么坊间传言了。 显宗除了在朝中有些固定的耳目,并没有专门的情报机构,就是以大唐的国力,要建设一个遍布全国的情报组织也力有不逮。 显宗的消息来源主要依靠显宗遍布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的成员。这些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但这并不影响需要消息时,自上而下的搜集。 通常,显宗上层想要关注哪方面的消息,就会授意下去,让下面的人有这方面消息时呈报上来,或者吩咐下面的人在这段时间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消息,不可能是底下人听到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主动向上反馈。 如果让这些遍布三教九流的底层人员天天向上汇报各种消息,他们再蠢也知道他们不仅是一个读书人、不仅是一个店铺伙计、不仅是一个佃户,而是在他们上面有一个极庞大的组织了,那继嗣堂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 再者,即便这些人毫无重点地把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毫无依据的各种消息每天像写日记似的统统报上去,又有谁来分拣甄选?就算把“观天部”再扩大一百倍,那些人也处理不过来。 可婉儿并不是太了解显宗的内幕,她也谨守本份,从未向杨帆问起过显宗的详细情形,在她心中,还以为显宗手眼通天,无所不知呢。 杨帆向婉儿摇摇头道:“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怎么了?” 婉儿道:“坊间有传言说,隆庆坊里有隆庆池,隆庆池畔住着隆基隆业隆范三兄。五隆集于一地,便有王者之气汇聚。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曾经在大雾时和大雨天,看见隆庆池上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白龙盘旋而上。” 杨帆的脸色严肃起来。 婉儿道:“皇帝借口去游隆庆池,其实是想以他的真龙身份去那里镇压龙气。牵白象同去也是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婉儿不禁失笑:“陛下如今不是正宠信着几个佛道中人么?这天子亲至可以镇压龙气的说法,就是那个胡僧慧范说的,至于白象踏地、池中泛舟可以破坏该地风水,则是术士郑普思说的。当真荒唐,天子居然相信。” 婉儿说到这里,摇摇头,叹道:“一个术士居然入掌秘书监,一个和尚居然做了国子祭酒,唉,再荒唐些也不算什么了。”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警觉地道:“这个大逆不道的谣言直接提到相王府的三位王子了,寻常小民敢编造这些的谣言?而且,我就住在隆庆坊。这个关系到隆庆坊的传言就算我没注意到,我府中那么多的丫环下人每日进进出出的,他们也听不到半点风声?” 婉儿也是聪慧之人,一听这话便是一怔,讶然道:“你是说……” 杨帆道:“炮制谣言的人一定是别有用心,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民间传谣,所以这个谣言只怕在民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谣言就是为了编给皇帝听的。” 婉儿脑筋一转,失声道:“啊!莫非是梁王……” 杨帆道:“朝中若能有人进奏此谣。根本瞒不过你的耳目,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来,那必定是绕过朝廷传到陛下耳中的。你想,可以随意出入宫闱在御前进言,还可以避过你的耳目,除了梁王还能有谁? 再者。皇帝咨询于胡僧慧范和术士郑普思,他们也煞有其事地认可此事,还给皇帝出主意破解,郑重其事地要帮天子去镇压什么龙气,而这两个左道中人恰好又与梁王过往密切,这一切都指向谁。还用说么?” ※※※※※※ 李成器府上,五兄弟俱都在座。武则天过世后。李隆基等三兄弟都回到了京城,紧接着在京中过年,年后又要准备安葬武则天的棺椁,所以李隆基等三位分封地方的郡王也就滞留京城不归了。 五兄弟都已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说话也就有些肆无忌惮。李成义把酒杯重重一顿,道:“宫里传谕叫咱们准备接待天子呢。哈!天子是咱们的叔父,你们听说过有长辈拜访晚辈的道理么?况且这个长辈还是当今天子。” 李隆基轻轻转着酒杯。玩味地道:“二哥,你说错了。皇帝是来游隆庆池的。” 李成义怒道:“呸!游隆庆池?皇帝踏青出游连大象都要牵出来么?你小子,不要跟我装模作样的,我知道你在宫里有人,快说,皇帝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李成义这么一说,李隆业和李隆范也都起了疑心,好奇地看向李隆基。李隆基摊了摊手,道:“我跟父亲和大哥说过了,你们问大哥好了。” 李成器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逼问老三了,皇帝为何来隆庆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元旦那天,皇帝下制,七公主皆可开府置官,你们还记得么?” 李隆范道:“记得倒是记得。不过……大哥呀,这事儿跟咱们正在说的有什么关系么?” 李成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不长脑子。现在皇帝的几个女儿和太平姑姑一样,都有开府置官之权了,那你说太平姑姑算什么?如果政事堂里本有一个宰相,突然变成了七个,那一个宰相还会风光?” 李成器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几兄弟,有些悲愤地道:“皇帝听信了奸人谗言,对父亲和太平姑娘一直心怀忌惮,他夺回父亲的兵权、分太平姑姑之权,都是防着咱们呢。至于如今要游隆庆池,说来更是可笑。据说有人禀报天子说这隆庆坊里有王者气,所以天子要以他的真龙之身来镇压这里的王气,呵呵……” 李隆范勃然大怒,道:“如果不是父亲和姑姑倾力相助,如果不是咱们五兄弟提着脑袋为他效力,他能坐上这个皇位吗?如今他却把咱们这些亲人视为敌人,真真一个大昏君!” “五弟谨言!”李隆基正色地道:“父亲说,我李唐江山匡复不易,如今武氏依旧大权在握,无论皇帝怎么想,作为李唐子孙,我们是不可以生出是非的,以免被外人有机可乘。皇帝要来踩龙气让他来好了,在皇帝面前,你们万万不可露出怨恚之色。” 李隆业白眼一翻,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如果皇帝的戒心不止于此呢?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李隆基沉默片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一双英朗的眼睛隐隐透出杀气,声音隐泛金石之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p:向诸友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农夫与蛇 李显游隆庆池的真正用意并不能瞒住世人的眼睛。他摆着全副仪仗,连大朝会时的雄狮白象都要牵去,还说这只是泛舟春游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又有有心人刻意散播这个消息,暗示相王已经失宠,李显的真正用意自然无人不知了。 驸马王同皎闻听此事后悲愤莫名。王同皎在功臣党受到清洗时并没有受牵连,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兼具帝党身份,可是在他骨子里,只是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女婿,至于派系,他是认为自己属于功臣党的。 这也正常,谁愿意认为自己有今天只因为他娶了皇帝的女儿?他当然是凭着自己的功劳,一刀一枪杀将出来的。如今眼见功臣党一贯的政敌武氏一族如日中天,王同皎当真是忧心如焚。 这一次听说皇帝又听信谗言,对相王戒备重重,王同皎与一班知己说起来,不免痛心疾首了。此刻,他们正在公主府后花园的花树下铺席畅饮。王同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抹潮红。 他的好友祖延庆劝说道:“驸马,不要再这么喝下去了,你快醉了。” 王同皎摇摇头,长叹道:“借酒浇愁罢了!天子宠信奸佞,迫害忠良。先是张相等五功臣被逐,如今又要对相王下手了,如果功臣与宗室尽被驱逐,武氏一党岂不为所欲为了吗?同皎思及于此,忧心如焚呐。” 他的另一位好友周憬道:“驸马不是说,桓相公对此已经有所筹谋了吗?” 王同皎摆摆手。苦笑道:“嗳,桓相公的法子,不要去提他了,去年神龙政变,闯玄武门、踏仙居殿,何等爽利,谁知道桓相公这一次居然用起了文诌诌的法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祖延庆睨了王同皎一眼,道:“桓相公的法子不行。那咱们就另想办法。我看驸马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你我兄弟相交莫逆,若有主意就莫要遮掩了,不妨说来听听。” 王同皎道:“同皎确实另有打算,今日请各位兄弟来,就是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张仲之、祖延庆、周憬等人相视一眼。齐声道:“驸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同皎跪坐于地,双手按膝,郑重地道:“诸位,如今武氏一族肆虐,所恃者唯武三思一人。只要武三思一死,武氏一族立即就会土崩瓦解。所以。司皎想与诸位刺杀武三思,除此奸佞以保社稷,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张仲之道:“为国除奸,义无反顾。只是我等武功有限,梁王出入仪仗庞大,身边自有高手拱卫,我们怎么能够得手?” 王同皎道:“机会就在眼前啊!则天大圣皇后出殡之日将近。梁王作为主持介时必定行于百官之前,他的侍卫也不好随行左右。同皎可利用羽林将军身份将利剑长矛外裹白绫。浑作仪仗器物,你我到时取了兵器,伺机刺杀武三思。此獠一死,大局可定矣!” 祖延庆皱眉道:“可是我们如何能够混进仪仗呢?” 王同皎道:“此事自然包在我的身上。” 几个人耳语商议一番,由祖延庆代表大家,慨然说道:“武氏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吾等愿与驸马铲奸除恶,建不世功业!” 王同皎兴奋地道:“好!我就知道诸君都是热血男儿!” 树丛后面,一个人影悄然离去,正在热血沸腾中的几人全未察觉。 那人急急逃到西厢,客房内两位儒袍中年人正在摇头晃脑地吟诵诗句,那人一头抢进去,慌张说道:“爹爹,伯父,大祸事到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吧!”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登时弄房中二人一愣。 其中一人愕然道:“昙儿,什么祸事来了?” 那人气喘吁吁地道:“驸马与人计议要刺杀梁王呢,一旦失败,必招来灭门之祸,你我借住于公主府上,必定会被视作驸马党羽,还是早早逃命去吧。”室中两诗人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室中的这两位中年人就是唐时著名诗人宋之问、宋之逊两兄弟。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得宠时,这两位大诗人投靠了二张,献诗谄媚,等二张伏法,他们作为二张党羽被流放岭南。 这两人不愿去那瘴疫横行之地受苦,便央求驸马王同皎。他们和王同皎本来没什么交情,不过他们的堂妹嫁给了祖延庆,而祖延庆是王同皎的好友,通过这层关系,两人求到王同皎门下。 王同皎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大恶,只是迫于形势讨好过二张,便做主把他们留了下来。只是当时张柬之等人正清洗二张余党,王同皎不愿在此时出面让张柬之等人为难,所以就先把他们全家收留在自己府里,想等风声过去再说。 结果没两个月张柬之等人就被李显明升暗降赶出朝廷了,从此朝堂由武氏和韦氏把持,王同皎与这两派都没什么交情,一时不好再出面为他们说项,两兄弟就携家人一直赖在了驸马府。 宋之逊向儿子宋昙问明详情,不禁慌张不已。宋之问却是眼珠一转,突然拍案道:“好啊!之逊,你我兄弟的大好机会来啦!” 宋之逊一愣,奇道:“大兄,什么大好机会?” 宋之问微笑道:“功臣党已然失势,你我携家眷在驸马府住了这许久,依旧不得复官,眼看这王驸马是不济事了。你我想要投靠梁王,奈何没有门路啊,可如今这门路不就自己送上门了么?” 宋之逊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隆庆池上,李显携皇后、梁王等一干文武重臣登舟游湖,状似悠闲,相王李旦陪同于侧,心事重重,却还得强作欢容。 相王五子站在船舷旁,只见远处湖边绿柳成行,绿柳之后隐隐有兽师牵着雄狮大象走来走去,还能看清有人正穿着七星道袍,在那里披发仗剑,正在做着什么法事。李成义不禁冲着船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哎哟,这是谁……” 却不想船外正有一艘小船靠近,李成义一口痰正吐在那人后脖梗里,这人恼怒地抬起头,忽然省起这是天子座驾,船上的人非富即贵,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起的,只好悻悻地闭嘴,掏出汗巾用力擦着。 乘小舟而来的这人正是宋之逊的儿子宋昙,宋之问两兄弟获悉王同皎要刺杀武三思后,丝毫不顾念王同皎对他们的恩情,马上想到这是他们重返仕途的绝好机会。两兄弟担心自己出门会引起王同皎的警觉,而宋昙时常出门倒是没有此虑。 所以二人吩咐宋昙马上去向武三思告密,宋昙赶到武三思府上时,武三思已经陪同李显游隆庆池去了。武府管事听宋昙说明来意,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当下亲自带着他追到了隆庆池。 二人登上大船时,李隆基五兄弟已经转向别处,武府管事向禁卫亮明身份,悄悄赶去见武三思,武三思正陪李显坐在船头饮酒,听到消息后便向李显告了声罪,由管家引着赶到后舱。 宋昙一见武三思,马上长揖到地,惶恐道:“后生小子宋昙,奉家父、伯父之命,求见大王。” 武三思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沉声道:“你说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禀报本王?” ※※※※※※※ 杨帆自船舷旁走过,恰好看到相王五子迎面走来,杨帆便站住脚步,向他们微笑着拱了拱手。令杨帆意外的是,李隆基居然也站住脚步,向他郑重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大将军安好。” 杨帆没想到李隆基会这么客气,忙也还礼问候道:“临淄王安好,各位郡王好!” 李隆基笑道:“小王少年时便与大将军相识了,不意如今到了长安,彼此还做了邻居。这场缘份实属难得,可惜小王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否则一定请大将军过府与我兄弟畅饮叙旧。” 杨帆笑道:“末将不胜惶恐,如果郡王不嫌弃的话,待郡王有暇末将愿置酒相邀共谋一醉。” 李隆基哈哈一笑,颔首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双方错肩而过,李隆范有些意外地对李隆基小声道:“三郎为何对那姓杨的这般礼遇?”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天子忌惮之下,我相王一门如风中之烛,危在旦夕,多结交些天下英雄有什么不好?” 李成器若有所思地道:“唔……,杨帆,杨帆似乎是太平姑姑门下,说起来与我相王府的确算得上友好,可以亲近。” 李隆基神秘地一笑,道:“呵呵,恐怕未必如此……” 他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我是说,恐怕他未必就是太平姑姑的门下,此人的实力也未必就如我们所能看到的一般简单。不过……很幸运的是,他亲李厌武的态度却是应该不假。” 杨帆耳力超凡,此刻他又是顺风,所以尽管李隆基等人声音极其轻微,他居然还是若隐若现地听到了。 杨帆刚刚闪过一面顺风飘扬的龙旗,突然听到李隆基这句话,心头“咯噔”一下,就像一只嗅到危险的猛兽,一股寒意“唰”地一下涌上心头,顿时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千钧一发 李隆基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听在心里藏着一个绝大秘密的杨帆耳中,却立即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马上意识到李隆基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他又是如何察觉到的呢?一刹那间,杨帆就想到自己近来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他想起有一次婉儿对他信口说过,相王在东宫时高力士是东宫掌事太监,与李三郎关系极好,两人还常常一起蹴鞠;他想起今天登船后,曾经见到到高力士与李隆基说过话,二人虽只交谈片刻,可是他们的神态却是熟稔的人之间才有的表情。 这些他或听到过、或看到过,但他从未深思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再如何精力充沛、才智高绝的人,也做不到事事兼顾面面俱到。此前他太过专注官场,结果显宗内部陆续出现问题。如今他集中精力处理内乱,结果就发生在他身旁的有关朝堂的蛛丝马迹就被他忽略了。 论才智机警,他并不在沈沐之下,但沈沐做事专一,他做不到。他的事情太繁太杂,军中、官场、显宗……,哪一个都得全力以对,可想把所有一切都抓在手中又谈何容易?一个不慎,曾经闯过多少大江大浪也难以避免阴沟里翻船。 直到听到李隆基的这句话,很多早该被他注意却被他忽略掉的事又突然联想起来,他才恍然大悟。 神龙政变前后,高力士作为婉儿的一个亲信参与了太多的事情,杨帆的实力和所作所为他多少知道一些。高力士本人不会从这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什么。但是如果他对李隆基说过,凭李三郎的聪慧…… 杨帆刚想到这里,马桥便快步走来,急急说道:“大将军,天子召见!” 杨帆赶到船舱中,就见皇帝和皇后面沉似水地坐在正中,相王、梁王等人分坐左右,人人面有异色。 杨帆不知就里,连忙上前参见天子。李显寒着脸色道:“杨帆,你立即调一路人马,由武延秀陪同去捉拿万年县尉周憬!” 杨帆顿时愕然,捉拿官员?捉拿官员怎么不动用三法司的人,却让万骑去抓人? 梁王武三思冷着脸道:“杨帆,羽林将军王同皎勾结一班叛逆。试图利用为则天大圣皇后出殡之机谋杀皇后与本王,幸有义士宋昙举告,如今武崇训、姚绍之、李承嘉等已分别率人去捉拿王同皎及其同党了。你负责其中一路,捉拿万年县丞周憬。记住,要尽量抓活的。” 韦后脸色铁青地喝道:“还不快去!” 杨帆不敢怠慢,急忙领旨。与武延秀匆匆走出去。 方才宋昙把事情禀报于武三思,武三思听了又惊又怒。马上就要去向皇帝告状。可他转念又一思量,王同皎是皇帝的女婿,如果只说王同皎想杀自己,恐怕未必能把王同皎置于死地。 武三思灵机一动,就又转回身去,对宋昙开导了一番,宋昙是个读书人。心眼儿活泛,一听就明白了武三思的意图。马上顺着他的话头儿“发挥”起来,武三思很满意,这才领着他去见李显和韦后。 宋昙把王同皎要刺杀韦后和梁王的消息一说,把韦氏气得怒发冲冠:“这个白眼狼的女婿,居然要诛杀岳母?”,这还得了,韦后大发雷霆,马上让李显派人前去捉拿。 因为宋昙告状的时候张仲之几个人已经散去,为了避免其中有人获悉风声逃走,李显顾不得回宫,马上就下令拿人。他把武崇训等身边得用的人一一分派出去,还剩下一个周憬就交给了杨帆。 杨帆和武延秀乘小船赶到岸上。因为皇帝巡幸于此,此时隆庆池畔驻扎着万骑、金吾卫、千牛卫各一旅之师,杨帆就从自己的万骑中抽调了百十余人,和武延秀领着他们直奔万年县衙。 一路行去,杨帆心里总有一种对这种场面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多年前他曾经有过相同的境遇。倏忽之间他想到了小蛮,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当年武则天派丘神机和小蛮领兵去抓两个皇孙时的情景,与此时此刻何等相似。 不同的是,武则天抓的是她的孙子,而李显抓的是他的女婿;武则天那两个小孙儿大的才十四岁,小的才九岁,所谓的谋反根本就令人无法置信,而驸马王同皎是不是真要刺杀皇后和梁王,杨帆就无从得知了。 再一个区别是,武则天当时已经授意丘神机,去了之后将她的两个孙子当场格杀。而李显却想要抓活的,他显然是想通过王同皎这些人抓出几条更大的鱼来。可是比王同皎更大的鱼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杨帆不寒而栗。 ※※※※※※※ 李显无心游湖了,听人送来消息,说术士郑思善已经做完法事,将隆庆池的龙气泄去了,李显马上就摆驾回宫,怒气冲冲地等着拿他的女婿来问话。李旦带着五个儿子送走皇帝后,马上就赶回了大儿子李成器的府邸。 李隆基见李旦脸色阴沉,不禁唤道:“爹……” 李旦用冷厉的目光制止了他,说道:“成器,隆基,你们两个跟为父来一下!” 李旦当先向后花园里走去。李隆基和李成器对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李旦在花园中徘徊良久,沉声说道:“隆基,等你祖母的丧事办完,你和隆范、隆业立即返回封地。” 李隆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毅然点了点头,凛然道:“是!孩儿明白。” 李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还是你最让为父省心啊。你那些兄弟,怕还不明就里,如果他们这段时间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说不定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你去解说一番,看紧他们。” 李隆基应声而去,李成器急道:“父亲,梁王要他们抓活的,分明是要针对父亲啊,这时候怎么能让隆基他们离去。隆基最是聪颖,有他在,若有什么事情,咱们父子也好积思广益,更可合力面对外敌啊。” 李旦瞪了他一眼道:“武三思若能得逞,必是假皇帝之意行事,那时便你我父子在一起又能如何?隆基他们三人必须得走,我只盼在丧事办完之前这个案子没有审结,可以让隆基他们顺利离开。他们越是不在咱们身边,咱们越安全,懂么?” 李成器疑惑地看着父亲,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 周憬是万年县尉,则天女皇出殡之日他也要负责外围警戒,既然决意与王同皎一起诛杀梁王建功立业,到出殡那天他就不能被外事缠住。周憬回到万年县衙便苦思办法,思来想去只有想办法把这件事丢给县佐(县尉的副手)。 武则天出殡的日期就在两天之后,时间很是紧迫了,如果到了那一天才临时辞去,只恐生出什么意外耽误正事,二来也容易惹起别人注意,想到这里,周憬马上叫人去唤县佐谢瑞麒。 谢瑞麒一到,周憬便诳说家中有些琐事急于处理,大殡时他难以脱身,请谢老弟帮忙。谢瑞麒作为县佐那天肯定也要去长安街头维持治安的,这又是顶头上司的请求,哪能不答应。 谢瑞麒一口答应下来,周憬笑道:“辛苦谢贤弟了,等此事一了,为兄请你吃酒。啊,家中这事儿挺急的,为兄这就离开了。案上还有几份公文,也请谢贤弟一并处置一下。” 周憬匆匆告辞,他还没走到府门,杨帆就带着人闯进来了,两下里碰个正着。 周憬见一位羽林将军率领大批兵弁走来,不免有些诧异,这万年县衙可少有武将过来。他看了杨帆一眼没有说话,杨帆也看了他一眼,目芒微微一缩,同样没有作声。 周憬赴宴回来时还未换上官服,武延秀看了他一眼,还以为是来衙门里办事的,自然也不理会。天下衙门里的建筑都是一般无二的设置,他和杨帆都清楚县尉的签押房所在,便领着人直扑周县尉的签押房所在。 周憬若是寻常时候看见官兵来到万年县衙,虽然觉得稀罕却也不致生疑,但今日不同,他越走越慢,心中渐渐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见那位将军率领士兵所去的方向好像是他的签押房,周憬突然调头往回赶去。 杨帆和武延秀一头闯进周憬的签押房,就见一位青袍文官正坐在案后翻阅着一份案卷,武延透沉声问道:“周憬?” 谢瑞麒闻声抬头,一脸茫然地道:“啊?” 杨帆马上喝道:“带走!” 几个万骑士兵立即扑上去,将谢瑞麒牢牢摁住,这时签押房左右耳房里拥出许多差役书办,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人人惊愕。杨帆扬声道:“你等不必慌张,本将军奉圣旨,前来缉拿万年县尉周憬。” 谢瑞麒一见官兵闯进来抓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又惊又怕,一听杨帆这句话,谢县佐松了口气,赶紧跳脚儿的嚷起来:“我不是周憬,我不是周憬啊。我是万年县佐谢瑞麒啊!” 周憬一路尾随回来,见那群官兵果然是冲着自己的签押房去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片阴云,这时再一听谢瑞麒高声所喊的声音,周憬心头一沉,暗道:“糟了!”他二话不说,急急一转身,便向县衙的厢房区逃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循索追凶 “他不是周憬?” 武延秀一俟弄清谢瑞麒的身份,立即高声喝道:“快走,赶紧去抓人!” 他急急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谢瑞麒道:“你,再带上几个认得周憬的人,陪同本国公一起去抓人,只要能抓到周憬,便是你们大功一件。” 谢瑞麒慌慌张张地点了几个书办小吏陪着杨帆和武延秀向外面走,这县衙如同一座小朝廷,说起来占地也不小,走到前一进院落里,眼看到大门口了,迎面恰好有几个公人走过来。 看见谢瑞麒,他们打招呼道:“谢县佐,你要出去啊?” 谢瑞麒急急问道:“你们从外边来,可曾见到周县尉?” 那几个公人茫然摇头,这时有个从旁边经过的书吏突然插口道:“周县尉吗?卑职看到周县尉往那边去了,谢县佐有事找他?” 武延秀一个箭步跃过去,揪住那人衣领喝道:“快!马上带我们去寻他!” 那书吏不知武延秀的身份,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谢瑞麒急忙道:“还不快些?周憬犯了大案,这是朝廷派来缉捕他的官员!” 那书吏这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地道:“请,请这边走。” 周憬翻墙跳出县衙,沿着小巷向外狂奔,不一会儿后边就有大队人马追了上来。周憬跑到大街上,眼见那些士卒越追越近,突然从旁边的猪肉摊上抢过一口尖刀。又将一筐菜掀向追来的士兵。 周憬身为县尉,负有缉凶捕盗的责任,拳脚功夫还是有的,只是要对付官兵就力有不逮了,何况这些官兵是万骑士兵,禁军中的精锐。亏得杨帆匆匆追来时高喊了一句:“京畿重地,不得惹出大乱子。” 那些士兵只听杨帆吩咐,追赶时便有所顾忌,不肯误伤人命。也不肯把街市搅得一团糟,这才让周憬逃的更远了些。可是周憬做官久矣,这体力实在比不上这些禁军士兵,一条长街跑到头时,周憬的双腿已经沉得像是灌了铅。 眼看再这么逃下去一定会被生擒活捉,周憬抬眼一看。见前方有一座小庙,马上持刀冲了进去。 武延秀在草原上受了几年苦,倒是打磨出了一副好体格,他提着袍裾跑的飞快,眼见周憬逃进小庙,武延秀立即大喊道:“快!马上把庙围起来!” 那座小庙不大。看样子比土地庙也大不了许多,庙里根本没什么香火。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庙祝守着这小庙,他正坐在门口晒破棉袄呢,眼见周憬手持尖刀飞奔而入,把他吓得站在门口再也不敢回去。 士兵们唿啦一下就把小庙围住了,随即就开始驱赶周围摆摊卖货的小贩和行人。杨帆见状轻轻皱了皱眉,对武延秀道:“贼人虽只一个,却需防他狗急跳墙。持刀伤人。国公且率人守在外面,杨某进去拿他。” 杨帆这么安排。武延秀心里当然舒服,便道:“杨将军小心。” 杨帆笑了笑道:“凭他?还不是杨某的对手。” 杨帆说罢高声道:“你们守在这里,本官进去拿他。” 杨帆手下的一个伙长叫道:“大将军万金躯岂能涉险,不过是一介县尉,能有多大本事,让卑职率人进去拿他吧。” 杨帆摆了摆手,提着单刀独自走了进去,武延秀立即道:“你们把这里守住了,要是让他跑了,本国公拿你们是问!” 这座小庙门匾上的字迹剥落的厉害,杨帆也没看清这座庙叫什么,他走进小庙,又跨过一个小小的院落,便走进了小小的正殿,就见周憬紧攥尖刀,正痴痴入神地抬头看着上面的神像。 那神像古旧拙朴,因为有老庙祝时时拂拭,五官模样倒还清晰可辨。只是这尊神像比较少见,杨帆虽然看见了他的模样,还是认不出是哪一路神仙。 周憬听见脚步声并不回头,只是喃喃地道:“时也,命也。周某生死存亡时刻,竟然逃到比干庙来,这……大概就是天意了。” 杨帆这才知道这座香火几乎断绝的小庙供奉的竟然是殷商时的忠臣比干。 杨帆轻轻舒了口气,缓声道:“我是不大信奉天命的,我相信事在人为。不过,不得不说,你们这些人徒有一腔热血,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此大事,你们居然可以被人随口听到,事机如此不密,能做什么大事?” 周憬霍然转身看向杨帆,厉声道:“是谁举告的?张仲之、祖延庆,还是……” 杨帆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是你的同党告密,那只能说你们连识人之明都没有了,这个告密的人是寄住在王驸马府上的一个外人,宋之逊的儿子宋昙,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被他听到,岂不可笑?” “原来是他!” 周憬先是恨得咬牙切齿,随即想到如此大事居然就轻易被人听到,又不禁沮然若丧。 杨帆上前两步,抬头看了看比干的神像,说道:“周县尉,刚刚与你在万年县衙相遇时,我就已经怀疑你了。” 周憬一惊,愕然看向杨帆。 杨帆道:“你没穿官服,却穿了官靴。我知道你刚从驸马府回来,如果没穿官服也属平常。一座县衙里边有官职在身的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所以当时我至少该拦住你问问身份,可我没有这么做。” 周憬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又道:“我们赶到你的签押房时,那谢县佐答话时神情茫然,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他不是你,但我还是下令把他抓了起来,只希望能多拖延些时间。包括方才在街上时。我依旧希望你能逃掉……” 周憬的眼睛亮起来,兴奋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你也是憎恨武氏专权祸乱朝纲的人?你我同道中人,你能放我走?” 杨帆惋惜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曾想为你创造机会,我也为你创造了三次机会,可惜你还是没有逃掉。与我同来的人里面有武氏家族的人,我现在已经不可能放你逃走了。” 周憬听了,脸上血色尽褪。复又变成一片惨白。 杨帆道:“天子想要我把你活捉回去,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周憬茫然道:“为什么?” 杨帆忍不住心中叹气,这样几个人,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没有,还真不是能改朝换代的料儿。他低声说道:“因为,皇帝……或者说是梁王。想通过你们把相王和太平公主牵涉进来,你明白吗?” 周憬这才恍然大悟。杨帆同情地看着他道:“有些人为了志向能够不惜生命,但他未必能够禁得住酷刑的折磨,最终连一世英名也葬送掉。所以,我不能让你被他们活捉去的。” 周憬慢慢点了点头,惨然一笑。道:“我明白。” 杨帆慢慢横刀当胸,盯着他问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送你一程?” 周憬朗声一笑,道:“不劳足下动手,周某不是懦夫!” 他手腕一翻,就把尖刀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仰首看向比干威严的塑像,沉声说道:“足下既是我道中人,我等未竞之事。就拜托给足下了!” 周憬说罢,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向自己的心口刺下,杨帆见他一动,已经不忍地挪开了目光,过了片刻不闻声息,杨帆回头一看,就见周憬稳稳地站在比干神像前,二目怒突,气绝身亡。 ※※ 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都被李显派出的人生擒活捉了,李显将王同皎带到宫中痛骂了一番,任凭王同皎如何解说,他也不相信王同皎仅仅是要刺杀梁王,并没有要刺杀岳母、逼岳父逊位的打算。 李显这样想其实也不算离谱,如果想保证政变成功,确实不可能只除掉梁王了事,要想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那么在诛杀武三思后,必须要杀掉韦后,如此才能确保武氏、韦氏集团的彻底垮台。 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不然! 皇帝的妻子、皇帝最宠信的大臣都被你杀了,然后你痛哭流涕地诉说衷肠,皇帝就不计前嫌了,就幡然悔悟了,就不担心有哪一天不听你的话时你会连他一块杀掉了,就肯按照你的主张做皇帝了? 忒也天真。 当初神龙政变诛杀二张时,如果张柬之和桓彦范打算在诛杀二张后继续让武则天主持朝政,那么不管是相王、太平、梁王或者是军中诸多将领,根本不会有一个人响应他们的行动,那不是拿自己全家的性命开玩笑么? 所以,李显也不相信王同皎的目的会那么简单。尽管实际上王同皎等人的目的就是那么简单。在政治上他们确实幼稚的很,他们连杀韦后的想法都不曾有,他们很单纯地以为杀了武三思,就能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了。 可是这番真心话现在有谁肯信呢?李显不但不相信他们这番话,而且总觉得就凭他们几个人,除了一个王同皎就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居然敢策划刺杀皇后和梁王,威逼天子逊位,这不可能! 尽管周憬已经“畏罪自杀”了,可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三人还活着,李显认为通过他们或许可以追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人。于是,他把这三个活口 交给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主审,宰相杨再思、李峤、韦巨源陪审。 刀锋烁烁,直指相王、太平。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出师不利 大明宫含元殿,殿外石阶下,一个素衣少妇与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男童跪在宫门前,清丽少妇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那顽童似乎根本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已经好奇地东张西望了。 高力士蹑着脚尖儿从宫里出来,见那少妇依旧流泪不止,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摇了摇头,左右几个小黄门正左右为难,一见他来,连忙围上去,如见救星。 高力士分开他们,轻轻走到少妇身边,小声劝慰道:“公主,皇后娘娘说了,驸马事涉谋反,国法当前,虽然是至亲也不能循私,此事朝廷自有公断,还请公主回府听信儿吧。” 望阙哭宫的小妇人是王同皎的妻子定安公主,听说丈夫试图刺杀皇后和梁王被抓进大牢,定安公主如同五雷轰顶。 她不明白,她的丈夫贵为云麾将军、右千牛将军、琅邪郡公、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这些官职带来的俸禄且不提,丈夫还加食邑五百户,她作为公主有一千三百户,两夫妻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造反。 可她恨归恨,那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孩子亲生的爹呀,尽管她不是韦后亲生,平时一向畏惧这位精明严厉的母亲,还是硬着头皮跑来哭宫了。 定安公主抬起泪眼,央求道:“高公公。还请公公再为定安传话,求父皇开恩,同皎一时糊涂,父皇就是罢了他的官职,把他软禁在府里都行,千万……千万不要降下重罚呀。”说到这里,泪水又是簌簌而下。 高力士唉声叹气地道:“公主,你……你可难为死奴婢了。圣人……圣人当时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说的话圣人也是听着的。奴婢……奴婢为公主往宫里传话已经是犯了规矩。实在不敢再三冒犯……” 定安公主一听就明白了,韦后当然不在乎王同皎的生死,恐怕连她这个女儿,韦后都无所谓的,本指望父亲能够开恩,可父亲一向惧内。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宫外哭求还是硬起心肠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现如今案子还未审结,究竟怎么判还不得而知,想来……圣人念及骨肉亲情,也不会对驸马太过严苛。可公主要是一直跪在这儿哭闹不休,一旦惹得圣人和娘娘厌弃。恐怕反而不好了。过犹不及啊,公主还是回去吧。” 定安公主听了这话,只好拉起儿子,三步一回头地哭泣着向宫外走去。高力士望着她母子俩的背影同情地叹了口气,悄然向左银台门的方向走去。 宫里面,李显坐卧不安,他虽刻薄寡恩。但是对自己的骨肉还是有感情的,想到女儿带着年仅三岁的小孙子叩门哭拜。心里便有些不忍。他偷偷看了韦后一眼,有些心虚地试探道:“娘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同皎啊?” 韦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同皎,那是朝廷的叛逆,是谋反篡位的叛贼。你可不要心软,要是没有人告举,你运气好的话也是个阶下囚,运气不好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那时谁来为你心软?” 李显本来就怕老婆,随着韦氏娘家的力量崛起,同武家的联系也主要通过韦氏进行,韦氏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怕了,听了韦后这句话,李显再也没有勇气为王同皎求情。 可是想想女儿青春少艾,孙子又那么少,他知道娘子是铁了心要杀王同皎的,忍不住嗫嚅地道:“王同皎……固然死不足惜,可是定安还这么年轻,为夫想起来,这心里头不好受啊……” 韦后白了他一眼,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皇帝的女儿还愁嫁吗?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的堂弟韦濯去年不是刚刚死了妻子么,他还没续弦呢,我看就让定安嫁给韦濯好了?还是亲上加亲呢。” 李显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嗯?你说什么?” 李显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道:“你的堂弟?定安可是你我的女儿呀,你……你的堂弟,论辈份不就是她的堂舅吗?” 韦后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辈份有什么大不了的?成了,这事你不要管,回头我让杨再思去给他们撮合一下。” 高力士来到御膳房,找到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采买是宫里的肥缺,这个小内侍就是高力士安排进来的,因此对高力士言听计从,是高力士的心腹。 高力士到了小内侍那里,只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拎着一包肉脯悠闲地离开了。瞧他那样子像是嘴馋了到这里弄些好吃的。可他离开没有多久,那小内侍也离开了御膳房,悄然离开了宫城。 小内侍到东市上逛了一圈儿,随便采买了些东西就回了宫,整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自从杨帆对高力士产生了怀疑,就已告诉婉儿,婉儿便安排了人盯着高力士的一举一动。 宫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皇帝的、皇后的、女官的、太监的,还有宫外权臣的,这所有的中没有哪一张能及得上婉儿的关系、耳目之庞大,所以高力士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在婉儿的监视之中。 那负责采买的小内侍出宫后,离开了婉儿的监控,却又落入了显宗的监视,最后反馈到杨帆那里的消息就只有一句话:那个小内侍常去采买的一座肉菜铺子,是临淄王府指定采购有铺子。 事情至此,杨帆终于明白,在宫里有得力眼线的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人。 婉儿不能容忍对杨帆的背叛,她气愤地道:“郎君对高力士有救命之恩,没想到他反为李三郎所用,一切对郎君不利的因素,都应扼杀于萌芽之中。郎君,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杨帆瞟了她一眼,笑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婉儿道:“宫里要意外死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杨帆摇了摇头,道:“不,高力士身世可怜,所以我虽帮了他,却没想过要利用他。他接受李隆基的招揽,也不算是对我的背叛。何况,我们既然知道李隆基有这个眼线,说不定会有大用。”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此人,有大用!” 为了从王同皎几人口中挖出有用的供词,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绞尽了脑汁。他们是武三思的人,而负责监审的三位宰相中,杨再思是典型的墙头草,韦巨源则是京兆韦氏子弟,韦后现在已经和京兆韦氏认了亲,算是皇后的同宗兄弟了,自然属于韦后一派,而李峤则是当年东宫旧臣,纯粹的帝党。 这么一群人把持着公堂,审讯的公正性可想而知,不过王同皎等人都是血性汉子,虽经严刑殴打,面对诱供却始终一言不发。 武三思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相王和太平扳倒,但是王同皎他们不但没有供出对相王和太平任何不利的消息,就连他们所知道的桓彦范也在密谋对付韦后和梁王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半分。 李承嘉无奈,只好炮制了一份似是而非的供词给武三思交差,面对这么一份漏洞百出的供词,李显居然信了,马上召见御史中丞萧至忠,命他接手此案,因为案件至此已经不是一个御史能够审理的了。 但高力士已经悄悄送出了消息,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变措施,御史中丞萧至忠就是太平公主的门下,听到皇帝的这个命令,萧至忠潸然泪下,马上泣告于御前道:“陛下您富有四海,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呢! 陛下觉得他们像是谋反的人吗?神龙政变时若是没有他们,陛下您能稳坐皇位?当年您刚刚从房陵回到洛阳,那时相王还是皇嗣,是他主动辞让了太子之位。他那时都不想和您争皇位,现在会参与叛乱?臣若奉诏,就是置陛下于不义,臣万死不从!” 李显被萧至忠这番质问说的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萧至忠流着泪离开了。他一出宫城,就把这件事传扬开来,这一下李显可捅了马蜂窝,右补阙吴兢第一个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宫里。 拾遗、补缺,顾名思义,担任这个职务的官员就是负责监督天子言行,对天子做错的、遗漏的事情进行批评指摘的,既然是他们份内之事,对皇帝哪里还会客气。 吴补阙对李显慷慨陈辞,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李显的脸上:“陛下,您糊涂啊!宗室可是陛下您最大的依靠。现在陛下骨肉凋零,能够扶助您的只有一个相王、一个太平了,陛下还要把他们除掉,要做一个孤家寡人吗?” 吴补阙言犹未了,曹拾遗怒瞪双目闯了进来,一听吴补阙所言,马上又接了一句:“陛下,自古信任外姓、疏远骨肉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臣万万不能坐视陛下重蹈古帝王之覆辙!” 紧接着,当面哭谏的、上书痛责的,百官群情激昂,朝野议论纷纷,到处都传说皇帝忘恩负义,要对他的亲兄弟和亲妹妹下毒手了。李显面对如此情形,不禁慌了手脚。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来自秦朝的你》,书号3109322,作者:西闷庆!看这书名,看这作者名,还用考虑么,快去瞧瞧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孤注一掷 李显没有想到大臣们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当初剥夺张柬之五人权柄的时候,群臣可没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啊。 他却不想想,相王和太平已经在朝堂上经营了多少年? 他在房州一住就是十六年,相王和太平可是一直就在朝堂上,虽然在武则天的威压之下,相王和太平一向谨小慎微,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总比他这个庐陵王人气强吧。虽然李显现在是皇帝,可他复位一共还不到一年时间,能建立多么雄厚的班底呢。 再说骤然高升的张柬之五人,他们固然收获了无上的权力和名望,却也收获了太多的嫉妒,尤其是他们得志之后过于骄狂,百官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哪能没有一点嫌隙,他们的根基连李显都比不上,比起相王和太平更是云泥之别了。 群情汹汹之下,李显顿时退缩了,尽管梁王和韦后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不断向他施加压力,李显依旧犹犹豫豫,不敢贸然下决定。就在这种僵持之中,朝廷捱到了则天皇后的大殡之期。 大殡之后,李隆基和他的两个兄弟连王府都没有回,半路就离开出殡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回封地去了。武三思获悉这一消息,再仔细权衡一番,收于收敛了把相王和太平一打尽的野心。 如今的情形是:百官坚决反对,地方上又有李隆基三位王爷领军治民,南衙禁军近来也有些不甚安份。王同皎谋反的事暴发的又太突然,武氏一族完全没有准备,而韦氏一族则刚刚兴起。 这种情况下如果把相王和太平公主逼得太紧,一旦他们狗急跳墙,鹿死谁手,殊未可知。面对这种情景,已经占据了优势的武三思何必轻易冒险,武三思把自己的意见对韦后一说,韦后却不甘心。眼珠一转,又把主意打到了张柬之五人身上。 武三思也觉得,张柬之五人虽然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可是如果有机会再踢他们一脚,彻底断送他们东山再起的可能也未尝不好,于是马上授意一班爪牙。重新炮制出了一份供词。 李显明知张柬之五人是冤枉的,可他对张柬之五人扶自己登基的恩情并没有记住,却牢牢记住了他成为皇帝之后张柬之五人是如何的嚣张,李显默认了这份供词的真实性,对张柬之五人下手了。 李显下旨:五王因对皇帝心生不满,怂恿王同皎等人刺杀梁王与皇后。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罪莫大焉。念及他们有从龙之功。且有十次免死之铁券,所以不予重惩,着五人削除王爵,贬到地方任刺史。 王同皎等人事机不密,恰如杨帆所说,不仅害己,而且害了别人。这时正是神龙二年的阳春三月。距离五王政变,推翻则天女皇。拥戴李显登基刚满一年。 三月初七,李显以谋逆罪将王同皎、张仲之和祖延庆三人在都亭驿处斩。宋之问、宋之逊两兄弟因告密有功旋即授予五品官,宋之逊的儿子宋昙也被封为尚衣奉御。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都亭驿的血迹已被春雨洗刷的干干净净。 相王府里,李持盈坐在自己的闺房内,若有所思地看着手头的一份密报。 密报是从宫里传来的。 自从李隆基离开长安后,与宫里联络的事情就交给了李持盈。李隆基选择李持盈,是因为李持盈和他是一母同胞的胞妹,兄妹二人感情最好。他的大哥和二哥虽然留在了长安,但大哥身为相王世子,繁杂事务较多,二哥性情又太过暴躁,也只有小妹才适合做这个事情。 李持盈所看的这份密报是关于杨帆的,近来高力士从上官婉儿那里了解到了很多有关杨帆的情报,高力士当然不清楚这些情报都是杨帆有意泄露给他的,他只觉得这些情报对李隆基很有帮助,而且高力士也很乐于让自己所报效的小郡王赏识自己的大恩人,最好能促使杨帆为李隆基所用,所以对于有关杨帆的情报他更加热衷呈报了。 “这个家伙还真的很厉害呢。万骑精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三哥说叫我帮他多多注意可以拉拢的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将,此人既手握重兵,又对梁王和韦后不满,应该值得拉拢呢。” 李持盈想着,一双秀气的大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女,已是到了青春慕艾的年纪了,她手托着香腮,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这一想便想到了那多少次令她面红耳赤的一幕:她,红裙如伞,自天而降,落在杨帆肩上,想到内里空空,光光的屁股坐在人家身上…… 李持盈很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臀部,好象那里有蚂蚁在爬。她轻轻啐了自己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儿悄然晕红,眉梢眼角漾起一抹旖旎的春意。 “十娘、十娘!” 霍国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进来,比李持盈小了几岁的霍国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个大姑娘了,虽然她的身材和脸蛋还是带着一点婴儿肥,可是眉眼已经生的非常可爱。 “吵什么吵呀?” 突然被人打断绮思,李持盈很不高兴地收起密柬,瞪了妹妹一眼。 霍国喘着气道:“出事了,出大事了,人家刚听管事说的,你要不要听?” 李持盈打个哈欠,慵洋洋地道:“什么事儿呀,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人家正犯困呢。” 霍国是个急性子,李持盈知道霍国心里藏不住话儿,霍国果然主动开口啦,她神秘地道:“十娘,你知道吗?朱雀大街上有人贴了好多份揭贴呢,揭贴上说……说梁王跟皇后娘娘私通,说他们**宫闱呢。” “什么?” 李持盈这一下只惊得花容失色,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失声道:“竟有此事?” “圣人!圣人!娘娘自尽了!” “什么?” 李显唬得一跃而起,把一摞奏章带翻在地。 他吃惊地问道:“皇后自尽?所为何事?皇后怎么样了?” 那报信的宫娥急急摇头道:“奴婢不知娘娘为何自尽,幸亏发现的及时,娘娘已被救下,如今正在施救呢。” 李显一听,急忙离案道:“我去看她。” 李显匆匆走到殿门口,这时一个太监赶来,道:“圣人,梁王有事求见。” 李显把袖子一甩,道:“让他等着。” 李显匆匆赶到皇后寝宫,韦后正悠悠醒来,一见李显,立即放声大哭道:“想我韦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从跟了你李显,福不曾享着半点,却跟着你在房州担惊受怕地过了十六年苦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为了你被人如此污蔑。我如今贵为国母,却让天下小民如此嘲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李显惊愕道:“娘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朕……朕正批阅奏章,全然无知啊。” 韦后跳将起来,指着李显的鼻子骂道:“你不知道?还不都是你,邀那武三思入宫是不是你的主意?拉拢武三思为你所用是不是你的主意?如今有人造谣,在朱雀大街上张贴告示,说我与武三思私通,**宫闱! 那武三思已是年过六旬的老者,鸡皮鹤发,老迈苍苍,就算我不守妇道,难道会看中他那个死老头子?我的清誉都毁在你的手里,你开心了?呜呜呜,我不要活了!”韦后说着猛地跳起来,向一根殿柱撞去。 李显大惊,慌忙叫道:“快拦住皇后!” 几个宫娥太监急忙抢上去拦阻,宫里一时间鸡飞狗跳。过了半晌,一头雾水的李显才弄明白事情缘由,只把他气得怒发冲冠,他愤怒地咆哮道:“是谁如此无耻?朕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 武三思免冠除帽,恭恭敬敬地跪在宫前。 他也是听说朱雀大街出了招贴,说他与皇后私通,这才匆匆跑来请罪的。 武三思作为武氏一族的当家人,可以为了利益与人联手,却不会因为床笫之欢为人效力。况且他贵为王爷,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又岂会对一个半老徐娘有兴趣,他这个年纪,并不喜欢虎狼之年的妇人,而是秀色可餐的少女。 再说,他早年被姑母武则天流放,成亲时间很晚,所以虽与李显夫妇是亲家,孩子年纪相当,可他的年纪却比李显夫妇大了二三十岁,就他这样的老头子,皇后能看得上他么? 可恨有人竟然无耻地造此谣言并张贴于市,武三思心中着实有些忐忑,虽然他自忖李显不会相信此事,而且李显倚重他处甚多,不会对他不利,终究担心皇帝会因此疏远了他,毕竟是个男人听说这种事,既便不是事实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他在宫门口跪了许久,还是不见李显传召,一颗心不禁七上八下起来。 敬晖急匆匆赶到扶阳郡王桓彦范的府上,不等门子通报便闯了进去。桓府里停着几十辆车子,有的已经装满了东西,五王都被贬到地方任刺史了,但是他们家大业大的,一时之间却还来不及起行。 桓彦范刚刚迎出来,便见敬晖怒气冲冲地走上来,大袖一抖,斥退左右家仆,铁青着脸色对桓彦范道:“长街招贴,可是你做的好事?”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坐看风云起 桓彦范见敬晖一脸怒气,强抑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不禁皱了皱眉,他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不悦地道:“仲晔,你怒气冲冲而来,就为了此事么?” 敬晖见他对自己的质问避而不答,不禁愤怒地道:“这么说果然是你了?士则啊,你糊涂!你糊涂啊!你还怕朝廷上的风波不够多吗?拉拢武三思本就是皇帝的主意,不过是假韦后之手罢了,你以为皇帝会相信那些荒唐之言?” 桓彦范微笑起来,道:“我自然知道皇帝不会相信。不过……连你也以为我是想借此谣言干掉武三思,好的很,好的很呐!呵呵,连你都没有看出我的真正用意,皇帝自然更加不会察觉了。” 敬晖怔了一怔,放缓了语气,惊疑不定地道:“难道……你另有打算?” 桓彦范颔首道:“不错,某正是另有打算。你我站在这儿长谈算是怎么回事,来来来,这边请,咱们到书房里说。” 桓彦范把敬晖引进书房,二人刚刚落座,敬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士则,快讲,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桓彦范道:“仲晔啊,皇帝虽不相信武三思与韦后有私情,可此事一旦传开,皇帝必定龙颜大怒,是么?” 敬晖颔首道:“那还用说,朝廷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桓彦范呵呵一笑,神色极为自得。 敬晖按捺不住道:“士则,你还没说你的打算。” 桓彦范脸色一正。道:“同皎以身殉国了,皇帝听信谗言,还想借此对相王和太平公主下手,只因百官反应过于激烈,这才退而求其次,把我五人削去王爵,贬谪到地方,相王和太平公主勉强逃过一劫。你想,这次又出了事。皇帝首先会疑心到谁呢?” 敬晖一怔,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桓彦范道:“我们已经被贬官了,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这场风雨会是我们搅起来的么?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吧,我就是想利用这件事,逼着他们不得不和我们站在一起!” 敬晖身子一震。迟疑地道:“天心难测啊,皇帝就一定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我们含愤报复,不也说得过去么?再说,你有把握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过来?如果他们肯站过来,那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桓彦范自得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并不是皇帝会不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而是把这罪责推到他们身上最符合皇帝和相王、韦后的利益,所以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这种事。我当然不会事先就同相王和太平公主商量,但是等到皇帝疑心他们时,皇帝步步紧逼,不怕他们不求自保,到那时我们只要‘慨施援手’,他们不但要为我们所用,而且会对我们感激涕零。” 敬晖的目光闪烁不定。 桓彦范吁了口气道:“之后如何。就不是我们单独能够决定的了,总要相王和太平也肯答应才行。或者……请太子登基,或者……干脆就由相王称帝,当今皇帝必须做太上皇,也只能去做太上皇!” 桓彦范霍然立起,振声道:“我要借同皎的血,借皇帝一次次的毒手,激起梁王所有敌人的同仇敌忾,大家联起手来再做一场!凭我们和相王、太平公主三家的力量,未必就不能重演神龙故事!” 敬晖惊怔地看着桓彦范,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桓彦范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道:“仲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五人就要分别贬往五个地方,到时候在地方上要受到朝廷的监视,彼此间又难通声息,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将永远没有机会。” 敬晖无力地道:“士则,你在玩火、你在冒险……” 桓彦范指着他大笑起来:“你呀,你呀,富贵本就是在险中求的!你放心吧,上一次我们造势、用势,大获成功!这一次,我们也一样不会失败!哈哈哈……”桓彦范笑了起来,笑的像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皇帝的寝殿里面,韦后脸上泪痕未干,恨恨地坐在那儿。武三思很尴尬地坐在她的下首,垂头不语。李显则怒意未消,绕殿急走,口中喃喃自语:“是谁?究竟是谁?” 韦后忍不住道:“还能有谁?如今朝廷上对你不满,想把妾身和梁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除了你那好兄弟和好妹妹,还能有谁?” “相王和太平?”李显摇摇头道:“不会,此事把皇家体面丢的干干净净,他们同为皇室中人,脸上好看么?” 韦后气道:“生死倏关,事涉帝位,还有人在乎脸面吗?” 武三思恨极了那诬陷他的人,但他仔细一想,却也摇头道:“相王和太平因为王同皎一案刚刚逃脱一劫,这时还会主动惹事,唯恐天下不乱?老臣也觉得……不太可能。” 韦后道:“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朝中还有谁对我们不满的。” 武三思蹙眉想了半晌,一时把握不定。 李显回身对武三思道:“梁王,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和御史大夫李承嘉联手承办此案,他们在朱雀大街张贴告示,又贴了那么多,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武三思慌忙离座而起,拱手道:“老臣遵旨。” …… “叮叮淙淙……” 一曲琴声悠扬而止,卢宾之十指按于琴弦之上,止住了琴音。笑吟吟地道:“有趣,有趣啊!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他身周,花丛环绕,芬芳扑鼻。几名手下跪坐在席子周围。 卢宾之道:“相王和太平经此一劫,一定如惊弓之鸟。” 一个手下道:“公子说的是,属下侦知,相王与太平公主频繁秘密接触,似在商议对策。” 另一名手下道:“郑愔传来消息,说武三思得韦后授意。要把此事推在相王与太平身上。” 卢宾之闭目沉吟片刻,霍然张开眼睛,道:“不可!如今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势力依旧不小,如果他们狗急跳墙,就算不胜,也要闹个两败俱伤。如果他们胜了,我们的注可没下在他们身上,那样一来我们的图谋将付诸流水,眼下还不宜迫之过急。” 卢宾之站起身来,赤着脚在席子上徐徐踱了几步,沉声道:“告诉崔湜和郑愔。务必说服武三思,不能贸然与相王和太平决裂。变化之节奏。一定要掌握在我的手里!” “是!” 一个手下恭声应是,急急离开。 卢宾之转首望向另外一人,道:“告诉李承况,要加紧对太子的调教!” ※※※※※※※ “我不会反的,我不能反!” 李旦的声音透着难言的悲怆,他哀伤地看着太平公主,凄凄凉凉地道:“令月。我累了、倦了。我们的生身母亲,为了夺取皇位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她的儿女和孙子孙女。如今七郎又莫名其妙地疑心于我,为了保住他的皇位一再想对我下毒手,这个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他要杀,那就让他杀吧。” 李旦苦涩地笑了笑,道:“生,有什么乐趣呢?” 太平公主见八哥居然有了厌世的念头,不禁急道:“八郎,你可以放手,但是你忍心让你的儿女也都命丧黄泉吗?武三思和皇后除非不杀你,如果杀了你,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儿女?” 李旦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太平公主又道:“我不是让你反,是让你利用你在南衙的影响力,和那些将领们多接触一下,他们都忠于你,愿意为你赴死,可是如果你根本不接纳他们,不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他们能为你做什么呢?” 李旦慢慢转过身子,神情犹豫着。太平公主跟上去道:“只要你有所动作,只要南衙诸将与你稍有来往,皇帝想动你,就不得不谨慎考虑!” 李旦涩然道:“可……那样一来,七郎不就更加怀疑我了么?” 太平公主气道:“现在他就不怀疑你我了?人家已经把刀架到了咱们脖子上,眼前这一关都难过了,你还想什么以后?” 李旦心中挣扎不已,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桓彦范派人来暗示我,说是愿意帮助我们,一起诛杀武三思和韦后。”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急问道:“你怎么说?” 李旦道:“我回复他,李旦绝不会背叛胞兄!” 太平双眼一黯,道:“皇帝不倒,梁王和韦后又怎么可能会倒?兄长这是明确拒绝他了?” 李旦道:“是!所以……,我答应你,可以同南衙联络,但我只求自保,绝不造七郎的反!” 太平公主凝视他良久,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兄长请相信我,令月与你一样,只求自保!” …… 杨帆站在花园小厅中,微笑地着着花丛中:阿奴的儿子杨吉、婉儿的女儿黛儿正在花丛中疯跑,古竹婷的宝贝儿子现在是老幺,理所当然地成了小跟屁虫,嘎嘎笑着追在哥哥姐姐后面。 至于杨思蓉和杨念祖,已经不再喜欢这种游戏了。杨思蓉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虽然跟着父母双亲学了一身高明武功,但她越来越喜欢静,很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至于杨念祖嘛…… 一想到儿子,杨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真不想提起那个混球儿子。 小时候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长大了怎么就这么让人咬牙切齿呢?功课没见他有多少长进,却整天喜欢往外疯跑。小小年纪,他就敢跟着顺字门的人乘船去漕运,说是要去历险,幸好在三门峡前把他抓了回来。 闲极无聊时他还喜欢跑去娘亲打理的店铺里冒充店小二,有一次他居然把店里打更的老苍头的尿壶,冒充一只汉朝古董给高价卖了出去,等人家回过味儿来上门吵闹,差点砸了杨家的招牌。要说武功,他学的倒是极好的,可就是读起书来……,唉!这孩子是别指望他考个进士了。 小蛮和阿奴挺着大肚子在池塘边缓缓散步,正穿着一身轻罗在池塘边练习柔术的古竹婷弯腰站起,巧笑嫣然地迎上去,三个人站在那儿说说笑笑的,一起向旁边的竹林小径中走去。 三人之中虽然有两个孕妇,可是看着依旧那么美丽,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如果说有,那也如同一坛老酒,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甘醇、更加妩媚、更加迷人。 杨帆会心地微笑起来,婉儿顺着杨帆的目光看去,目中不禁露出艳羡之意。 当年在三阳宫她意外中招,冒险为杨帆生了个女儿,从那以后她与杨帆欢好时就一直很注意,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可这毕竟是无奈之举,其实她是极喜欢孩子的,眼看小蛮和阿奴又有了身孕,婉儿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是真想再多生几个孩子呀,最好还都是男孩,可是…… 杨帆回过头,看到婉儿轻鼙的眉尖锁着一缕深深的幽怨,马上知道她又在为了孩子的事伤心。 杨帆回过身来,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柔声道:“显隐之争,虽未酿成大患,可是双方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冷了,如今两宗各行其是,不但带来诸多不便,而且对双方都有损害。 我一面要弹压显宗内部的不稳因素,一面要对抗隐宗,同时在朝堂上还要观风看色,寻找出路,真的是心力交瘁。我想……寻找机会淡出朝廷。等我办好这件事,便可与你泛舟西湖,做那逍遥自在的范蠡与施夷光了,那时候,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婉儿欢喜地道:“真的吗?郎君可不要哄我。” 杨帆道:“自然是真的,你以为我要你向高力士频频泄露消息是为了什么?” 婉儿欢喜地抱紧了杨帆,过了片刻,突然轻啐他一口,道:“你这比喻不妥,西施可是先侍候过越王再跟了范蠡的,人家可是自始至终只有你杨大将军一个男人。” 杨帆眨眨眼道:“谁说的,只有冠军大将军是男人?难道我堂堂显宗宗主不是男人么?” 婉儿先是一怔,马上就觉得这种角色游戏似乎很有趣,她媚眼如丝地瞟着杨帆道:“是么,那么杨大将军和杨大宗主,你这两个大坏人,打算怎么欺负人家呢?” 杨帆看她媚从骨生的模样,不觉情动道:“你不会现在就想再生个孩子吧。” 婉儿昵声道:“他李家的事儿且搁下一边,生孩子的事也搁下一边,人家现在……只想你疼奴家。” 杨帆四下看看没人,一把抄起婉儿,便向她的春闺逸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行至水穷处 御史大夫李承嘉近来成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王同皎一案就是由他主持的,结果这个案子把五位王爷拉下了马,李承嘉顿时名扬天下。 如今,又出现了朱雀大街诽谤皇后和梁王案,这案子又交到了他的手上,李承嘉既兴奋又忐忑,这件案子顺利办下来,御史中丞的位置就向他招手了。可他又担心梁王还想借机整治相王和太平公主。 王同皎一案原本就是想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下水的,结果文武百官群情激昂,幸亏皇帝及时收手,迅速把目标转到了张柬之五人身上,否则百官继续闹下去,没准皇帝就会找只替罪羊以息众怒,到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李承嘉没有担心多久,梁王武三思就告诉他,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并没有暗示他把这件案子争取和相王和太平公主牵扯起来,李承嘉很是庆幸,马上卯足了力气,认真查办起来。 李承嘉用的法子是个笨办法,却很有效。 朱雀大街上的招贴是一早就被长安市民发现的,也就是说,招贴必定是头一天晚上贴出的。李承嘉通过长安、万年两县把案子分解到长安的每一个坊,要求彻查所有当晚宵禁后还出入过坊门的人。 那一晚,在宵禁之后出入坊门的只有两家成亲的,还有一家因为父亲生了急病半夜出去找医生的,找医生的这家只有一人出门倒还好查,可那成亲的连亲朋都算上。这人数就非常可观了。 李承嘉从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调拨了大批人手,配合万年、长安两县逐人排查,确信这些人并无可疑之处,就把目标对准了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因为只有三品以上朝廷大员,才可以直接对着大街开门,不需要走坊门。 京都重地,虽然官宦多如走狗,可是三品大员却也不多见。而且其中毗邻朱雀大街的三品官更少,李承嘉的目标迅速缩小,最后锁定在十四户人家,其中就有前宰相桓彦范的府邸。 这些人都是大官,李承嘉倒不敢直接提调这些官员来审讯,但是他有皇帝、韦后和梁王撑腰。要拿这些人家的家仆下人询问,这些官员却是不好拒绝的。何况天子已经震怒,这时谁敢拒绝调查岂不显得自己心虚? 李承嘉是当朝御史,干的就是司法刑诉的差使,真要叫他问案,确实很有一手。从他有条不紊地缩小调查范围,他的精明就可见一斑。 他审讯这些人家的家仆下人时。又用了些技巧。他去长街看过那些招贴,不下数十份,贴的工工整整,一个人在有金吾卫巡逻的朱雀大街上是很难做出这些事情的,张贴招贴的人至少也得有两到三人。 而做这种事的人,必然是主人的心腹或者家生子儿的奴婢,那些雇佣的长工短工。随时可以抬屁股走人的仆佣,是不可能被主人安排这样的差使的。 有了这样的分析。李承嘉审问起来就得心应手了,一俟查清该人不是主人家的管事、管家、家生子的奴婢,李承嘉立即放人,而对有些可疑的人,则安排人手分别审讯,或威吓或使诈,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李承嘉找来的人都是办案经验丰富的公人,借调来后,都是一日发三日的薪水,而且一旦有谁发现端倪,立即奏请皇帝封官。有了这些悬赏,那些公人哪有不卖力的。 这些豪门奴仆并没有哪个是作奸犯科的惯犯,一群精明狡诈的积年老吏,审讯一群毫无应对审讯经验的豪门家仆,桓彦范自以为天衣无缝、绝无把柄的行动,居然被万年县一个办过三十年案子,应付过形形色色的犯人的老班头给破获了。 这老班头查问的是桓家一个家生子的奴仆,跟桓家签了卖身契的。公人摆出刑具稍作恫吓,心中有鬼的他就露出了些许破绽,那班头一见有门,马上连哄带吓,又故意出入几趟,诈称他的同伴已经招供,这人心里一慌,竟然招了。 老班头大喜若狂,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可以从吏变成官,一步跃过了龙门,喜得他仰天大笑三声,随即便亲自押着那名桓府家仆献宝似的去找李御史。 李承嘉一听也是大喜若狂,马上叫人把桓府管家和另一个张贴告示的人抓起来,用大刑一问,那两人捱不过大刑,相继招供。李承嘉又押着人犯找到他们丢弃刷子、浆桶的地沟,将证物捞起,便喜孜孜地向梁王报功去了。 案情结果迅速呈报到了李显面前,李显看罢供词,怒不可遏,马上下令拘捕张柬之等五人,并立即召集众宰相及三法司官员,议处五人之罪。 武三思终于抓住了造谣的真凶,一时间扬眉吐气,他恶狠狠地对李显道:“陛下,他们如此造谣,污蔑皇后、污辱陛下,应该把他们全部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大理寺丞李朝隐出班反对道:“梁王且慢,如今还没有张柬之等人的认罪供词,对这等大臣不经审问就匆忙诛杀,不合我朝律法。” 李显恶狠狠地拍案道:“那就审,审他个心服口服!” 御史中丞萧至忠见到证人证物,就知道这案子翻不了啦,不禁暗暗埋怨桓彦范利令智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再审他们,他们咬紧牙关不招又能如何?人是他们府上的下人,又有现成的证物,他们还能翻得了天? 即便没有这些证物,依照三人成供的唐律,这一个管家两个家仆的供词,也足以定张柬之等人的罪名了。 萧至忠灵机一动,忽然说道:“陛下,张柬之等人扶保陛下登基有功,此事天下皆闻。如今此案一经审理。普天下都知道是五位功臣蓄意诬蔑皇后、污辱陛下清誉了,天下人会怎么想呢?大好君臣,竟然失和一至于斯,恐怕……会招惹诸多非议吧。” “这个……” 李显一听也大是头疼,他虽然确实刻薄寡恩,却不愿被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 刑部侍郎裴谈有意讨好韦后和武三思。马上出班奏道:“只要陛下下旨,以诏令将他们诛杀,那么即便没有通过公开审判,也是合乎律法的。” “臣反对!” 凤阁舍人宋璟本来是在一旁记录的。一听这话马上出班道:“陛下,特旨杀人,又以何罪名呢?不教而诛,天下人如何心服?再者,不管是特旨杀人还是特旨赦免,虽是天子特权。却不可以轻易动用。 自夏商周时,天子便有特赦之权,但未见有一位天子妄自动用,则天大圣皇后在时,倒是为了二张动用过一次特赦之权,结果如何?法不可乱。张柬之等人有无罪责,应当秉公而判。天子若以特权杀之,惹遭天下人非议。” 宋璟是跟魏元忠一块被赦免的。当初二张想让宋璟诬告魏元忠,宋璟不肯,结果和魏元忠一起被流放到岭南,李显登基赦魏元忠还朝,宋璟自然也回到朝廷。 只是,魏元忠这一生。自高宗以来已经侍候了四代皇帝,其间多次遭到贬谪。如今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意气消沉。尤其是此番回朝,眼见扶保天子登基的大臣,一年之内就从宰相变成了阶下囚,更加令他心寒。 因此现在魏元忠简直变成了苏味道第二,做事模棱两可,对于政争从不多置一辞,如今眼见张柬之等人危在旦夕,魏元忠也是一言不发,倒是宋璟年少气盛,出面争执起来。 武三思大怒,斜睨着宋璟道:“照你这么说,要维护天子清誉,对他们的罪行就得视而不见了?” 宋璟捧笏垂眸,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天子:“宋某没有这么说,宋某只是就事论事。前番因王同皎事,朝廷公布说桓彦范、张柬之等人因与梁王政见不合,故而怂恿王同皎刺杀梁王。 这个罪名虽其罪无赦,然其情可悯,无损于陛下与张柬之等人的一番君臣情义。如今若是说桓彦范等人无视陛下尊严,于长街张贴告示,诋毁皇后,桓彦范等人固然当诛,可君臣交恶一至于斯,只怕于陛下的清誉同样有损。臣想不出折衷之策,只是为陛下计,不得不言。” 李显哑然,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罢了,此案就当做一桩无头公案吧!” 武三思趋前一步,急道:“陛下,那桓彦范等人……” 李显道:“传旨,桓彦范、张柬之等人怂恿王同皎刺杀大臣,事败后受到贬官的处罚,他们不知自省,屡出妄言,非议朝政。将张柬之流放泷州,敬晖流放琼州,桓彦范流放瀼州,袁恕己流放环州……” 李显一口气儿说出了对桓彦范等人的处理决定,稍一沉默,又道:“这几家的子弟,但凡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尽皆流放岭南。并,收回丹书铁券!” ※※※※※ 桓彦范等人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得到了一群关键人物的帮助,成功地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他们真的就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么?真的就有匹配宰相才能的本领么?未必。 宰相任上,于国计民生方面,五位宰相并无一丝建树。执掌朝政后,他们又忘记了权力究竟来自于谁,竟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就与皇帝彻底交恶,把皇帝推到了梁王武三思一边,又犯了一个政治上的天大的错误。之后,他们又不肯承认失败,用很拙劣的手段试图反击,结果把自己彻底葬送了。 五户人家,包括八十二岁的张柬之,被驱赶出京城,在士兵的押送下永远的离开了他们曾经辉煌过的长安城。长安城重新归于平静,并未因为他们五人的离开造成什么轰动,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朝堂上的惊心动魄血雨腥风,永远都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唱。唱的人昏昏欲睡。 李重俊穿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上身坐在树荫下的凉席上,一脸烦闷地喝着酒。李承况从远处走来,李重俊乜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一碗酒狠狠地灌了下去。李承况也不见礼,在席上随意坐了,向他问道:“怎么,太子有心事?” 李重俊把酒碗一放。恨恨地道:“那安乐越发放肆了,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储君放在眼里,今天……今天她又当众羞辱我,这还不算,她还说,就算她做皇太女。也比我做皇太子强,当着好多大臣啊,真真岂有此理。” 李重俊说着说着,手又忍不住发起抖来。李承况欲言又止,偷偷瞟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过一个酒碗,也为自己斟满一碗。一脸苦闷地饮下。李重俊道:“怎么,你有话说?” 李承况长长地吁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太子……情形真的不大妙啊。” 李重俊神色一紧,连忙道:“这话怎么说?” 李承况道:“宋璟因为替桓彦范等人说话,被赶出京城,贬到并州做长史去了,李朝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贬为闻喜县令了。这事你知道吧?” 李重俊莫名其妙地道:“知道啊,怎么了?” 李承况道:“现在。韦家的韦捷、韦濯、韦播、韦璿等人都被任命了要职,韦后的势力大张,又与武氏一族勾连,谁人能挡?你可不要忘了,安乐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皇后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了,如果韦家继续壮大下去,安乐未必就不可能成为皇太女。” 李重俊冷笑道:“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过皇太女!” 李承况截口道:“古往今来,也不曾有过女皇帝!但是,本朝有了!” 李重俊倏然变色。 李承况道:“太子,你可知道桓彦范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李重俊讶然道:“他们不是被流放到岭南去了么?” 李承况苦笑道:“太子,你的眼睛不要只盯着宫里这么大的地方,也该放眼看看天下啦。没错,桓彦范等人被流放岭南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威胁任何人了,可是你知道他们落得个什么下场?” 李重俊目光一凛,道:“怎么?他们……出事了?” 李承况长长地吸了口气,道:“张柬之年老体衰,恚恨成疾,刚到新州就一病不起,已然过世了。张柬之已经八十二岁高龄,天年已尽,虽是病死却也算是寿终正寝,幸运的很了。 而桓彦范就惨了,他在押送途中就被梁王的爪牙周利贞追上,命人将他绑起,在砍伐过的竹桩子上拖行,那竹子砍伐过后尖利如刀,桓彦范被拖磨的遍体鳞伤,肉被竹桩刮去,露出森森白骨,活活折磨至死。” 李重俊身子一颤,有些心惊肉跳。 李承况又道:“敬晖更惨,竟被武三思派人把他凌迟而死。而袁恕己则被人灌入有毒的野葛藤汁,一时五内如焚,疼得他以手抓土,指甲磨尽,双臂深深没入泥土,最后竟活活……” 李重俊叫道:“你不要再说了。” 李承况闭上嘴巴,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叹道:“斩草除根呐。我只担心,凭着陛下对安乐的宠爱,又一向顺从皇后的话,韦氏继续壮大下去后……,你觉得,韦家的人是希望你做皇帝呢,还是希望有韦家血统的人做皇帝?梁王现在正把持着我朝半壁江山,你说他是希望他的儿媳做女皇呢,还是你来做?到那时,你不但皇位不保,恐怕……下场将比桓彦范、袁恕己他们……” “够了!” 李重俊厉喝一声站了起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眼中闪烁着恐惧而疯狂的光芒。李重俊困兽般转悠了半天,突然又跪坐在地,向李承况急爬几步,乞求似地抓住他的手道:“承况,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承况沉声道:“先下手为强,太子,若想保住皇位、保住性命,你要做出决定了。” 李重俊一下子萎顿在地,喃喃地道:“我……我该怎么决定?相王与我素无来往,太平姑姑我又一向不熟,我……我该怎么办?” 李承况道:“太子真是糊涂了。张柬之他们将则天皇帝拉下皇位的时候,他们手里有什么?太子如今只需一支听你调动的人马,不需太多,能够控制大内就行,事成之后,你以为相王和太平公主会不承认你是皇帝?” 李重俊看向李承况,惘然道:“军队?孤虽然是太子,手下有六率兵马,可这六率兵马一直没有交到我的手上,现在在皇后的堂弟韦捷手中啊。” 李承况目中攸然闪过一丝诡谲之色,道:“太子有那么多相交莫逆的军中好友,难道不堪一用么?” 李重俊恍然道:“对啊!他们都是羽林卫中军官,如果他们能攘助于孤……” 李重俊突然又显徬徨道:“可……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们……肯为孤效死么?” 李重俊一字一顿地道:“一旦拥立成功,你就是天子,他们就是从龙之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贿以重利,谁能抵挡如此诱惑?”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鱼游沸鼎 夏夜,偶尔几声蝉鸣,一声声撒裂了夜的宁静。 杨帆和独孤讳之巡夜回来,虽然穿的是一身轻袍并没有披甲,却也出了一身细汗。 杨帆打个哈欠,对随行的众侍卫道:“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回去沐浴一下早点休息吧,这天气太过闷热,一时半会可不容易睡着。” 众兵将纷纷散去,独孤讳之却凑到杨帆跟前,神秘地道:“大将军,请到末将帐中一叙。” 杨帆瞧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好奇地跟着他进了他的住处,就见帐中一灯如豆,桌上置了四道下酒的小菜,旁边还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杨帆一见便道:“夜色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 独孤讳之一把扯住杨帆,笑嘻嘻地道:“大将军莫急,且请坐下,末将有话说。” 军中严禁饮酒是从宋朝才开始的,这时候军中并没有严厉的禁酒令,何况独孤讳之是杨帆的五虎上将之一,杨帆也不好却了他的脸面,只好跟他入帐对坐。 独孤讳之为杨帆斟满一杯酒,涎着脸皮笑道:“大将军,末将下个月……想跟大将军您告个假,只要准假十天就好,如果能让末将休沐半个月,那末将就更加感念您的大恩大德了。” 杨帆诧异地道:“你告假做什么?家中有事吗?” 独孤讳之腼腆地笑道:“不瞒大将军,末将……下个月要成亲了。” “哦?” 杨帆一听。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说道:“好啊,这是好事,某若不准你的假,岂非太过不近人情了。独孤宇怎么不曾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独孤讳之有些尴尬地道:“呃……,末将在独孤家族中不算近支,末将的婚事,根本不会惊动阀主的。” 杨帆知道独孤讳之虽然能干,如今也算一员大将。但是在独孤世家的确不是近支子弟,是以如杨帆的真正身份、杨帆与独孤世家的真正关系,独孤讳之一点不知,他一直以为杨帆只是与独孤家主独孤宇莫逆之交呢。 杨帆怕他难堪,忙岔开话题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桩大喜事呢。你的婚事打算在哪里操办啊,咱们军中一班兄弟该去凑个热闹才是。” 独孤讳之道:“末将的家在商洛,路途远了些,兄弟们恐怕是不能赶去了,这么着,等末将成亲回来。再请各位同僚好好喝几杯。今儿晚上,末将就是向大将军您告个假。另外就是提前请您喝杯喜酒。” 杨帆欣然一笑,举起杯道:“这杯酒我无论如何都要喝的,独孤将军,借你的酒,杨某先祝贺你啦!” 独孤讳之赶紧给自己也满上一杯,双手捧起,喜孜孜地对杨帆道:“谢大将军。请!” ※※※※※※※ 东宫,永春门洞开。 一队持枪执戈的禁军悄无声息地闪进门去。正在长街上巡弋的金吾卫士兵恍如未见,反而不断地东张西望,似乎担心别人会看到。 李重俊本就是尚武之人,他被安乐实在是欺负的狠了,如今横了一条心,既已做出决定,倒也不再畏惧。他全身披甲,在李承况的陪同下静静地站在明德殿前,心急如焚。 “太子,李多祚大将军到了。” 右羽林将军李思冲从明德门急急跑进来,压低嗓门对李重俊道。其实这东宫面积甚大,虽然这是安静的夜晚,可他若是站在这儿大吼,便是吼破喉咙,东宫之外也不会有人听见,可今夜终究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他哪能不紧张呢。 李重俊大喜,连忙迎上前去,就见一队羽林军闪进明德门,迅速分向两旁,虽在静夜之中,却也纪律严明,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随即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了进来,李重俊连忙上前,激动地道:“李大将军忠心为国,孤感激不尽!” 李多祚赶紧叉手回礼,道:“太子是君,不必对臣如此多礼。自张柬之等五功臣惨死,军中袍泽多受清洗,李某痛心疾首啊。如今韦后又不断往军中安插亲信,这天下马上就要姓韦了,老臣一生唯忠于李,这一腔热血,自当为太子效命!” 李重俊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了两下,道:“好!好!好!大将军的忠义,孤全记在心里了。沙叱忠义将军到了没有?” 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在一旁接口道:“临行前,臣已派人给沙叱忠义将军送了信,这时也快到了。” 李多祚是靺鞨族人,他的女婿野呼利是突厥人,而沙叱忠义则是沙陀人,但这几个人都是大唐的将领,如今韦氏不断往军中安插亲信,排斥旧将,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是以李重俊一招揽,他们就毅然投向了李重俊。 双方刚刚窃语片刻,又有一员校尉急急来报,成王李千里到了。 这李千里是吴王李恪之子,李千里跟他老爹一样惯会作戏,他当初分封地方,到了地方什么政务都不管,统统交给武则天派来的长史负责,他每天只管弄些地方特产送去洛阳,很讨武则天的喜欢,是以武则天大杀李唐宗室时,李千里一直安然无恙。 等武则天终于决定还政于李时,也就无所谓让他远离朝廷了,遂把他调回京城。李千里是李唐宗室,可如今李唐虽然匡复了江山,主宰天下的却变成了武氏和韦氏,李千里自然不甘心。 李千里其实更瞩意相王,可惜相王虽被皇帝一再逼迫,却始终不肯反,令李千里大失所望,如今有太子招揽,叔侄俩自然一拍即和了。 李千里如今是左金吾大将军。今夜长安城内正好由他的人马负责巡视,所以李多祚才能如此顺利地进入东宫而不惊动任何人。 这几路人马汇合没有多久,沙叱忠义也率领人马匆匆赶到了,一时间东宫之内兵强马壮,李重俊的信心顿时直线飚升。 ※※※※※ 深夜之中,大雁塔上竟然有人。 阁楼一角挂着一盏灯笼,灯光柔和而昏暗,并不虞会被人看见。 卢宾之坐在楼顶,面前置着一张几案,案上有酒有菜。 虽然夏夜有些闷热,可是在这高处却有凉风席席,因之卢宾之一袭白袍,端坐饮酒,居然神情气爽。 在他侧面依旧坐着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青袍人,这人分明是卢宾之的幕僚谋士,可惜一直以后卢宾之都只是拿他当个传话筒,从来不曾听他提过什么建议。卢宾之虽然不及他的兄长高傲,他却一直在模仿他的兄长,在刚愎自用这一点上,两兄弟一模一样。 “今夜真的很不错啊!” 卢宾之呷了一口酒,满面笑容地道:“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青袍人笑道:“公子当真好手段呢,公子运筹于帷幄之中,只是稍加点拨,皇帝、皇后、太子,还有这么多的王侯将相,就得按照公子您的心意而动,由公子您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帝王将相在公子手下也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卢宾之呵呵地笑起来,道:“本公子不但要驱策他们为我所用,还要他们置身局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受我诱导。这就是懂得借势、用势的妙处了。我……喜欢这种感觉!” 青袍人执壶为卢宾之斟满了酒,卢宾之端起酒杯,把目光投向只有几处亮着灯火,其它地方一片黑暗的长安古城,慢慢把目光投向古城的更远方,那是宫城之外万骑禁军驻扎的地方。 卢宾之将手中的酒杯向那里遥遥一举,悠然道:“杨帆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只可惜他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有成功地挑起显隐之间的恶战,不过……没关系,本公子有的是时间!”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休息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纯武阵营 万骑大营,独孤讳之的寝帐。 杨帆吃了几杯酒,突然脸色一变,扶案欲起,但是他的身子已酥软无力,刚刚挺起腰杆便无力地滑下去,只觉手脚都麻痹起来,无力支撑他的身子。杨帆吃惊地看着独孤讳之,满脸的不敢置信。 独孤讳之慢慢放下酒杯,凝视着杨帆,歉然道:“大将军,对不起了。” 杨帆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的喉部肌肉也有些松驰了,以致说话都有些困难:“讳之,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讳之道:“大将军,你不用担心,酒里的毒并不致命。” 杨帆吃力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是独孤……宇命令……你的?” 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的模糊,独孤讳之的身影忽而清晰忽而如雾,耳边传来独孤讳之的声音也忽远忽近:“阀主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一向只在需要的时候下命令给我就是了,又岂会在意我想什么呢?” 杨帆渐渐软倒,终于失去知觉,独孤讳之还在说着:“他从来都不需要了解我。虽然我们都姓独孤,但是……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而我……哪怕我再如何努力,也只能俯首听命。大将军,你了解这种感受吗?” 帐帘一掀,几个持刀的士卒飞快地闪进来,神色紧张之极,一见杨帆已经昏倒,他们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校尉压低声音道:“郎将已经得手了?时间快到了,咱们得马上行动。” 独孤讳之点点头。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把大将军绑了。” 那个校尉一怔,道:“中郎将,何必这么麻烦呢,一刀把他砍了不就行了?” 独孤讳之寒着脸道:“我们要反的是天子,又不是大将军,杀他何益?” 那校尉迟疑道:“可是……李承况将军不是说,务必要杀掉大将军吗?” 独孤讳之道:“如果我们成功,大将军便不足为虑。要杀就让太子去杀。如果我们失败,也轮不到大将军来杀我。大将军待我不薄,如今已经将他制住,又何必让我的刀锋染上大将军的鲜血。” 那校尉道:“可是……” 独孤讳之突然一扭头,手按刀柄,满脸杀气地道:“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李承况的?” 那校尉神色一凛,赶紧垂首道:“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 杨帆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独孤讳之看了看从杨帆身上搜出的兵符,往怀里一揣,挥手道:“走!” 几个人匆匆走出军帐。帐中一烛,摇曳依旧。 …… 千骑原本有五营。扩充成万骑之后,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军团,杨帆手下五个郎将全部晋升为中郎将,每人管辖的营地都十分广阔。独孤讳之持着杨帆的兵符匆匆赶到自己的营地,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为了不惊动其他各营,独孤讳之没有调动本营的全部兵马,他只调动了两团兵马。一团设一校尉。下辖两旅,一旅设一旅帅。下辖一百人,两团兵马就是四百人,再加上直属他的亲兵百人,共计五百人。 真正知道今夜有什么行动的只有他身边十几个最亲信的侍卫,便是这些将校也不明白突然聚兵所为何故。两个校尉、四个旅帅匆匆集结完毕,全副披挂入帐参见独孤讳之。 这两个校尉一个叫蔡沽府,一个叫崔浪,一见独孤讳之,崔浪便紧张地问道:“中郎将,午夜聚兵,出了什么变故?” 独孤讳之冷峻地道:“朝廷出现了大变故,奉大将军令,我部兵马立即赶往东宫,听候太子调遣。” 这几位校尉、旅帅都是参加过神龙政变的,也正是在那一战中立下功劳,这才晋升上来,此时一听独孤讳之这话,几人心头便是一跳:“怎么?又要兵变?” 蔡沽府抱拳道:“中郎将,可有大将军令谕。” 独孤讳之一扬手就把杨帆的兵符掷到了他的怀里,蔡沽府接住兵符,就着灯光仔细辨认一番,又递给崔浪验看,两人看罢兵符对视了一眼,恭恭敬敬地把兵符交还独孤讳之,退后一步,抱拳道:“谨遵中郎将吩咐!” 独孤讳之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强抑紧张,故作平静地收好兵符,沉声喝道:“随我出营,立赴东宫。” ※※※※※※※※ 太子李重俊在翘首企盼中,终于盼来了独孤讳之的人马。 李重俊要发动兵变,凭现在手头的兵马也算用了,但他必须得等独孤讳之。因为独孤讳之也是歃血为盟参与兵变的核心人员,如果他一兵一卒都不到,那十有**就是出了意外,太子这里就得赶紧应变了,哪还放心发动兵变。 一见独孤讳之率人赶到,李重俊大喜过望,道:“诸位将军,奸臣当道,国朝危急,今夜,就让你我用手中的利剑力挽狂澜吧!” 李多祚道:“太子准备如何行动,恭请吩咐!” 李重俊道:“孤仔细想过,一路由孤和大将军您亲自率领,直扑梁王府,除此奸佞。一路由孤的皇叔成王千岁率领,占领宫城各道城门,为我等扫清进宫的障碍。我等只要诛杀梁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惧。此獠一死,外援断绝,我等入宫后也可从容行事。” 在场这些人清一色全是武将,其中好多还是大老粗,字都不认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经验丰富,可是搞政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经验着实不多。就算李多祚曾亲身参加过神龙政变,那时也是由别人制定策略。他只负责具体执行,并不了解通盘计划,是以李重俊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很有章法。 李承况虽是卢宾之的内间,不过他能做的是激化太子和安乐公主的矛盾,煽风点火地挑起太子的野心,他不可能做出太多干涉,不然隐居幕后的卢宾之就要暴露在台前了,所以他只负责诱导。确保太子按照他们的设计走上兵变的道路,至于太子如何兵变,最终拉拢哪些人,那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单以李承况本人来说,他也只是个武将,虽然是个成功的内间。可政变这种高层次的玩意儿他也是头一回参加,一听太子这么安排,他也觉得有条有理,自然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 太子一见众人响应,更是信心十足,便道:“皇叔。你与沙叱忠义将军、李思冲将军,在我们离开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就开始夺取各道宫门。如能诈门那就诈门。万不得已时才可强行攻占,避免过早惊动内宫。” 李千里、沙叱忠义、李思冲向他抱拳道:“诺!” 太子拔剑在手,对李多祚、野呼利、独孤讳之道:“三位将军,请随本宫,诛杀梁王!” 当下北衙羽林卫、万骑、金吾卫三路兵马分别行动起来,被独孤讳之抽调来的两个校尉急匆匆地跟着太子、李多祚等人赶往城南的梁王府,想到太子的种种安排。而且并未见到大将军杨帆,二人心中不禁狐疑。 蔡沽府悄声道:“老崔。怎么没见大将军啊?” 崔浪道:“是啊。而且……你说怪不怪,太子要闯宫,为啥不走玄武门,这要从东宫一路闯进大内去,至少得过四五道宫门,宫里面还能得不到信儿应变吗?这么舍近求远的……,不对劲儿呀。” 蔡沽府越想越不对劲,悄悄扯住独孤讳之询问,独孤讳之沉着脸色道:“大将军另有要务,你们不必多问。至于玄武门,实话对你们说了吧,今夜驻守玄武门的马桥已经跟大将军不是一条心了,自然不能由玄武内直趋大内。” 万骑诸将中,与大将军最要好的就是马桥,其次是楚狂歌,如今独孤讳之竟说马桥与大将军离心,两个校尉心中更觉古怪,但是独孤讳之已经不容他们问下去了,急喝道:“赶快些!”说罢便快步向前走去。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蔡、崔二人纵然一肚子的纳闷儿,也只能先揣起来,跟着太子向梁王府疾奔。 太子提着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咬牙切齿,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剑斩下武三思的狗头,又把安乐那个小贱人刺得稀烂。 李重俊越想越开心,几乎就在马上狂笑起来。 ※※※※※※※※ 万骑营中,杨帆缓缓醒来。 他中的是类似蒙汗药一类的药物,独孤讳之下的份量并不少,照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就醒过来。可是独孤讳之的人把他捆的太紧了,临走又拉过一床被子蒙在他的身上,这么热的天,昏迷中的杨帆出了一身透汗,药力发散出去,竟尔提前醒来。 杨帆刚刚苏醒,还有些头昏脑胀口干舌躁,他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发现昏黑一片气闷难耐,这才意识到被人盖在被子里边。杨帆急忙挣扎,却发现他被人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捆起来,一圈圈的绳索把他缚得紧紧的,想左右扭摆一下身子都困难,更不要说甩脱身上的被子了。杨帆欲待呼喊,又发现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外边还用布条绑住,根本没办法吐出来。 “独孤讳之反了!” 杨帆明白过来,就和追随着他和杨帆,同七宗五姓决裂的那些世家支房偏系子弟们一样,他们掌握了一定的实力,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和野心随之滋生,岂能甘心仅仅因为血缘就永远屈居人下。 那些世家的宗支嫡房是怎么确立的?还不是几百上千年前,这一房的祖先为将为相一举奠定了他这一房子孙在家族中的不朽地位?如果他们能够争取到莫大的权柄,几代下来一样可以,不然就像博陵崔、清河崔一样,分裂出去自立郡望。 杨帆暗暗苦笑了一声:过去他太过关注朝堂,以致显宗险险出了大乱子。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致力于控制显宗,谁知军中又出了问题。人力有时尽,这就是分心之过呀。 杨帆还没检讨完,突然想起一事,登时又惊出一身冷汗:“糟了!婉儿今夜就在宫中值宿,乱军之中,她能得保全吗?”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屈一伸 太子李重俊、大将军李多祚骑在马上,率领几百名禁军士兵,迅速扑向梁王府。 他们这一路下去,至少遇到四队巡夜的金吾卫,但金吾卫士兵都很默契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今夜是成王李千里的兵马巡夜,正因如此他们才刻意挑选了今天行事,是以一路十分顺利。 李重俊事先已经派人打探过,这些日子武崇训夫妇一直住在梁王府上,这倒省了他奔走于梁王府和公主府两地了,他选择今夜行动,这也是原因之一。 梁王的住宅是面朝长街开门的,因此无需先闯坊门,李重俊等人赶到梁王府后,马上让几名士兵叠罗汉爬过墙头,又用长戟拖送下去。梁王府里养有看门狗,这些士兵一进院墙,那狗就狂吠起来。 可梁王府的门子哪会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夜入梁王府,他揉着眼睛从门房里出来,懒洋洋的还没看清状况,就被那些造反的禁军士兵掣出腰刀将他结果了。等巡夜的王府侍卫们赶过来时,这些士兵已经打开大门,把大队的禁军官兵放了进来。 这些王府侍卫哪是那些悍勇的禁军官兵的对手,再说他们仓促应战,人数又少,片刻功夫就被禁军杀得七零八落,他们一旦逃散,大队人马也不纠缠,只管护着李重俊和李多祚向后宅冲去。 “阿郎,阿郎,出大事了,啊!” 匆匆抢到梁王门前一边拍打房门一边纵声狂呼的一个家人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一个士兵一枪刺死,随即房门就被士兵们踹开,李多祚提着刀,领着十几个亲兵一阵风儿似的冲了进去。 “什么事?” 武三思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匆匆分开帷帐探头惊问。 他一探头,就看见李多祚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李多祚厉声喝道:“斩了!” 武三思惊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缩头,就被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一刀斩下他的项上人头。 帷帐内一个衣着暴露、**诱人的少女瑟缩在床角。眼见一具无头尸体一腔热血狂卉,惊得她歇欺底里地狂叫起来。不过她的叫声只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了,她也被野呼利一刀刺死在榻上。 李多祚提起武三思的人头回身就走,喝道:“杀!杀尽武府上下,立即回转宫门!” 一场大屠杀开始了,那些士兵未曾破门前就得到了命令:不要活口。统统杀掉,是以一进梁王府他们就大开杀戒,不过他们一进来就向武家主人及家眷所住的后宅冲去,是以住在左右两厢的家仆下人们大部分有了充分的时间躲藏,又或逾墙上房地逃走,武府那么大。一时也无人顾及他们。 不过,武三思一门老少可就倒了霉。这些士兵虽见梁王府花团锦簇,到处饰金佩玉,杀戮之中顺手抄走了不少,可这并没有耽误他们杀人,梁王武三思被杀,随后他的几个儿子和妻妾家人也相继被杀。 武府中也有懂得武功的,可是一来他们赤手空拳。二来这些士兵都是三五成群,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何况他们平素养尊处优的,纵然会些功夫却也有限,一时纷纷血染尘埃。 “安乐那个贱人在哪?” 李重俊一进梁王府就红着眼睛寻找安乐,梁王府十分广大,重门叠户,院落重重,安乐公主住在哪里他可不清楚,匆忙中他抓住一个家仆带路,这才把他带到安乐公主和武崇训的住处。 “公……公主殿下就……就住在这里。” 那武府家仆被李重俊的利剑架在脖子上,话也答得战战兢兢的。 李重俊一见安乐公主所住的小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凶狞的恨意,他把手中剑用力一抹,那个家仆便打着转儿跌倒在地,喉间突突冒血,身子像切断了喉咙的鸡剧烈地抽搐着,却已嘶喊不出。 李重俊一连几个箭步跃上台阶,重重一脚向门上踹去,李重俊好武,他一身武功当真不错,这一脚下去,门扉“轰隆”一声裂开两半,李重俊立即仗剑护身冲了进去,嘶声大吼道:“安乐贱婢,拿命来!” 李重俊可是政变的大旗,如果他有点什么闪失,这乐子可就闹大了,左右谁敢让他有失,独孤讳之一见立即带人追了上去,抢在李重俊的前面绕过屏风。 公主的寝室内十分华丽,桌上正燃着一盏灯,灯光本就明亮,士兵们又打着火把,把室内照得一片通明,独孤讳之抢先冲过去,一把掀开帷帐,用刀一挑被子,赫然发现底下竟空无一人。 李重俊走过去,伸手向榻上一摸,双目登时一张,厉声喝道:“还是温的,走不远,给我搜!” ※※※※※ 高初带着几名持戟的士兵,打着火把向中军帅帐走来, 高初如今是万骑营冠军大将军杨帆帐下的昭武校尉,今夜由他带队巡营。虽然是承平时期,可这是天子脚下,杨帆治军又一向严厉,时常亲自巡视全营,在他的表率作用下,全营将官无人敢怠忽巡视的职责。 “神龙!” “中兴!” 口令相符,守在帅帐区前的两名士兵马上收起长矛。他们没有掌灯,静夜之中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几乎没人看得到他们,但是高初等人是打着火把来的,所以再往前走出不远,他们就看清了高初的模样。 一名值守的士兵马上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高校尉辛苦啦。” 高初“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莫要扰了各位将军休息。” 那士兵笑道:“今儿午后刚刚大演了一会,现在打雷恐怕各位将军都未必会醒。” 高初笑骂了一声,走到近处,一看他的模样,诧然道:“千月,是你啊,你怎么守起军门来了。” 萧千月赶紧声明道:“卑职早就改名了,如今叫萧雨客。今夜值守的士兵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替他一次。” 高初道:“还不是大将军总叫你千月千月的,我也听习惯了。”高初站住,上下看他几眼,笑吟吟地道:“行啊你,爱兵如子,身为将官,居然替属下值守,不错!” 萧千月干笑两声,忸怩地道:“那人……是我小舅子。”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未了,其中一人突然惊呼一声,叫道:“什么东西?”说着,他便呛啷一声拔出腰刀,高初等人一怔,马上向他所望的方向看去,手中的兵器也都警觉地举了起来。 高初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哪有什么东西?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别是眼花……啊!” 高初刚说到这儿突然也惊呼了一声,他看到了,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努动了一下,这一动便向前窜出一截距离。动作有些……有些像尺蠖,只是看那东西,比起尺蠖至少大了几百倍。 高初拔刀在手,猛一扬臂,他带来的人和萧雨客两个人立即呈战斗队形散开,高初森然喝道:“是谁?再不答话,老子可要动手了。” 那黑影又动了一下,但是这回只是在原地弹动了一下,并没有向前挪动,高初刀锋前指,戒备地一步步逼近。在他左右各有一名士兵,一手持刀,一手提着灯笼,这两名士兵外围又有长枪兵将枪锋前指,护在他们前面。 当他们一步步靠近,手中的灯笼终于可以照清那古怪的东西时,高初和萧雨客一班人都傻在了那里。地上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他们的大将军,被绑得直不愣登仿佛一条棍子似的杨大将军。 杨帆苏醒之后,忽然想到婉儿还在宫中,登时心中大急。他不知道独孤讳之把他迷倒,盗他兵符,究竟是受谁驱使,不过想来有资格造反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相王和太平、梁王武三思、太子李重俊。 这其中大概只有相王一脉如果造反可能会对婉儿客气一些,但是乱军之中除非他们亲自关照过了,否则谁也难保婉儿不出差迟。 杨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宫中,奈何他的身子被绑得紧紧的,就算想要滚动也无法动用相应的肌肉产生力量。 杨帆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得,真是又气又急。万般无奈之下,他尝试着用他的四十八颤之法,本来是想让绳子松动些。还好他的这种功法是靠内息配合的,肌肉颤动频率极高却不需动用太多肌肉,这也是别人除非贴近他的身子否则难以察觉的原因。 他像尺蠖似的,居然可以让身子一屈一伸地动弹了。于是,杨帆就这么一屈一伸地钻出了被子,艰难地钻出了军帐,一步步地挪了出来…… 引起值守者注意后杨帆就不敢动了,虽然这些人手中没有弓弩,不至于先射上两箭看看他是什么东西,可要有个冒失鬼跳上来先捅他一枪他也受不了啊。 高初瞪着杨帆,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大……大将军,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杨帆怒极:“这是问的什么混帐话?”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高初,满头大汗。高初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扑上前去为他松绑。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危在旦夕 “在这里,我找到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在安乐公主的寝室里到处翻找着,帷帐后边突然有个士兵惊喜地叫了起来,李重俊立即兴冲冲地赶去,就见武崇训穿着一身小衣,蹲在马桶后面瑟瑟发抖,手里还举着马桶盖,似乎想当盾牌。 一见李重俊,武崇训立即丢下“盾牌”,跪地乞求道:“太子,太子饶命啊!” 厮杀声刚起来时武崇训就惊醒了,听见外边杀声一片,武崇训便知不妙,马上慌慌张张地躲了起来。但当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谁作乱,等李重俊带人闯进他的房间,听到李重俊的声音,他就知道大祸临头了,平日安乐羞辱太子时,他又何尝没有为虎作伥。 可是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放过的,因此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重俊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崇训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快意油然而生,但是没有看见安乐,却令他大失所望。 李重俊把带血的长剑一振,指着武崇训喝道:“安乐那个小贱人呢?” 武崇训哆哆嗦嗦地道:“安……安乐今夜宿在宫中,不……不不……不在这里。” “什么?” 李重俊大失所望,可转念一想,等他杀进宫去一样可以取那贱人狗命,遂不再多想,猛地把剑扬了起来。武崇训一见赶紧叩头如捣蒜地乞求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崇训……可是您的妹婿啊。” 李重俊狂笑一声,讥诮地道:“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是孤的妹婿吗?” “不……” 武崇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就见一道血色的虹影一闪,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看到自己的身子还跪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在急旋,然后他就“嗵”地一声落进了马桶。 “好臭……” 这是武崇训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丝意识。 李重俊本想提着他的人头去皇宫,一见人头落入马桶。李重俊立即厌恶地捂着鼻子退了几步,对一名士兵吩咐道:“挑起他的人头,走!” 那士兵将长矛掼入马桶,把武崇训的人头一扎,尿水淋漓地提出来在榻上蹭了蹭,跟着李重俊大步向外走去。 ※※※※※ 高初急急解开杨帆的绳索。杨帆一跃而起,厉声喝道:“击鼓聚将!” 片刻之后,战鼓声隆隆响起,各路将领训练有素,很快就聚集在帅帐之内。 杨帆如今虽然爵高位显,但他从不惮于以身涉险。如果他一个人赶去皇宫就能够解决问题,他在解开束缚的时候就已夺马直奔玄武门了。但是这种事不是凭着江湖人的武勇一人一剑就能解决的。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今夜究竟是谁要反,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而且单枪匹马的杀入宫中,在那么巨大的范围内、在无数的建筑中要寻找一个想救的人,实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重俊想到就做,可真应了那句“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事态之突然。事先全无珠丝马迹,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察觉。杨帆要击鼓聚将。也是要了解一下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须臾功夫,帅帐内已是战将如云,眼见杨帆一脸杀气地站在上首,众将虽然心中惊疑,却不敢出声询问。等三通鼓罢、众将到齐,杨帆唱名点卯,发现除了今夜值守玄武门的马桥所部不在,就只有独孤讳之和蔡沽府和崔浪三员战将未到。 杨帆心中大定,立即下达军令,命黄旭昶、陆毛峰等人率所部兵马疾驰横街,控制太极宫的承天门和东宫的重明门,再令楚狂歌部与自己驰援玄武门,许良所部控制西内苑,确保有一条退路。 许良是行军司马,是杨帆的副手,一听杨帆这样安排,许良便眉头大皱,他出列问道:“大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末将等尚还一头雾水,望大将军告知我等。” 杨帆虽然忧心如焚,却也清楚如果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众将必定无所适从,等他们赶到地点,如果遇到些什么状况,都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做。 杨帆只得把事由经过简单地对他们说了说,但他所知也极有限,目前只知有人要反,具体情形却一概不知。 许良一听便反对道:“大将军,如今是谁要反,究竟有哪些军队参与其中,我们一概不知。一旦杀至承天门和重明门,碰到其他军队,对方究竟是叛军还是勤王的军队我们如何分辨呢? 其他军队又如何确定我们的立场呢?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一旦动起手来,而对方又是勤王的军队,事后谁能为大将军作保,证明大将军是忠于天子的?那时一个反贼的罪名扣下来……” 杨帆憬然醒悟,这真是关心则乱了,他如今只想迅速控制宫廷,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以眼下的乱局,如果他贸然有所动作,适必会让眼下的乱局乱上加乱。他的兵马一旦派出去,他也无法及时取得联络了,到时候恐怕与事无补,反而让自己辩白不清。 杨帆在帐中急急徘徊片刻,改变主意道:“楚狂歌将军率所部兵马与本帅驰援玄武门。许良将军弹压中军,各部马不卸鞍、衣不解甲,严阵以待,由高初负责居中联络,本帅一俟弄清原委,立即由高初传达将令,各部须执行不怠,违令者斩!” 许良一听这么安排倒也妥当,马上退回队列,与众将抱拳恭声道:“末将遵令!” 片刻功夫,杨帆和楚狂歌率领千余骑战士,俱乘战马。如一阵狂风一般卷出辕门,剑一般刺穿西内苑,杀向了玄武门。 ※※※※※※ 李重俊率兵杀了武三思一家,立即掉转马头再杀向皇宫。此时,成王李千里已经发动夺门之战。 要进内苑,最快最简捷的方式就是走玄武门,玄武门在皇宫的北面,皇宫是面南背北的,北面是后宫。所以一开玄武门,直接就是后宫的范围。 可是守玄武门的将领是马桥,他们收买不得,所以他们的进攻路线只能舍易就难,从东宫的通训门进入太极宫,这一来虽然绕过了太极重的正门承天门。但一路下去还有太极门、两仪门、甘露门三道门户。 如果万骑还是像以前一样,由五位郎将轮流值守,他们完全可以等独孤讳之把守玄武门的时候再假传杨帆将令,率领玄武门守军加入叛乱。可是神龙政变之后,千骑扩充成了万骑,一下子扩军十倍。五位郎将晋升为中郎将,各有所司。分工更细了。 如今戍守玄武门的,变成了楚狂歌部和马桥部轮换值守,其他各部已不再担任轮值玄武门之责,而是作为机动部队以防万一,独孤讳之没有可能再担任玄武门守将了,是以他们根本就没敢设想可以打开玄武门。 成王李千里如今兼任左金吾大将军,他和沙咤忠义、李思况先矫诏诈开了太极门。马上又闯向两仪门。到了两仪门,李千里仍是重施故技。要诈开两仪门。 李千里是成王,是皇室成员,当今皇帝的堂弟。沙咤忠义老将军在军中更是赫赫有名,这两个人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极具威名。而李思冲则是右羽林将军,是天子最亲信的近卫军将领。 这样三个人分别代表了皇室宗亲、军方重臣和天子近卫,这样一个组合太有欺骗性了,他们众口一词地说有奸臣发动叛乱,他们是奉诏入宫勤王,手中又有一道伪造的诏书,城上守将一时还真不容易分辨真假。 尤其那城头守将还是沙咤忠义的老部下,一听是沙咤忠义老将军叫门,他虽不敢轻信,却也不敢轻率拒绝,便迟迟疑疑的请沙咤忠义上城说明经过。 沙咤忠义被吊上城头,立即趁其不备挟持了他,胁迫他下令打开了城门,两仪门再度兵不血刃地失守。可是当他们闯到甘露门时,再想重施故技却不可能了,因为甘露门后就是甘露殿,值守于此的正是上官婉儿。 太极宫的戍卫分布是这样的,正门入宫有三道门户:承天门、永安门、长乐门。承天门由左右骁卫负责把守,永安门和长乐门由左右威卫负责把守。但叛军是从东宫通往太极宫的门户潜入的,这样就绕过了前边这三道门户。 从承天门再往里抵达太极门前,还有一道类似瓮城的门户,称为嘉德门。这道门户之间由号称挟门队的左右监门卫士兵守护。过了嘉德门,戍守太极门的是左右武卫。太极门之后的两仪门由左右千牛卫把守。 把守此处的共五队人马,一队五十人,五队合计就是二百五十名士兵,称为衙内五仗。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倚仗着高墙坚城,又是在皇宫里面,这些警卫力量把守一道门户足够了。 而这是由禁军守卫的最后一道门户,再往里就是甘露门,一过甘露门就是内廷,内廷是嫔妃宫娥们的天下,这里就不能让兵士们把守了,所以守在这道门户上的是孔武有力、受过训练的太监。 而且这道门内就是甘露殿,值守甘露殿的是上官婉儿。李千里的成王身份唬不住这位内相,沙咤忠义在军中的赫赫威名也镇不住这位上官姑娘,守在甘露门上的内宦太监们也根本不会买李思冲这位羽林将军的帐。 所以,要夺甘露门他们只能强攻。 好在他们一路兵不血刃,没有惊动甘露门的太监守卫。再者,甘露门是进入内廷的最后一道门户,从承天门开始往里来,每道门户都比外边的矮小,守军数量也逐次递减,甘露门既没有高大厚重到不可攀爬、守卫其上的内宦太监人数也不是很多。 李千里一声令下,禁军士兵纷纷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飞抓掷上墙头,便灵猿一般攀爬起来…… p:月末啦,向诸友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夺门之战 甘露门外有隶属不同系统的禁军把守着四五道门户,宫城之外又有金吾卫彻夜巡逻,甘露门上的太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一支军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上甘露门的,所以城门上的防范非常松懈。 夏夜难眠,穆老太监领着两个年轻太监在城门楼里铺了凉席,躺在上面摇着蒲扇聊天,飞抓甩上城来扣住城墙时,隐隐发出“叮叮”几声,穆老太监听见了,吩咐道:“凳子,你去瞧瞧,这什么动静。” 凳子道:“老公,咱们这地儿还能出啥事不成。” 穆老太监瞪眼道:“怎么着,不听使唤了?叫你去你就去,难不成还让老公我去看?” 凳子踢了旁边那个太监一脚,道:“桌子,你去。” 桌子的职衔似乎比凳子还低一点,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嘟嘟囔囔地往外走。 穆老太监嘿嘿地乐起来:“你们呐,是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 桌子趿上鞋,踢踢嗒嗒地出了城门楼,四下瞧了瞧没见有什么东西,打个哈欠刚要回去,突见城墙上冒出一个人头,桌子一怔,紧跟着就见城墙上冒出一片人影来,桌子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扯开破锣嗓子就嚎叫起来:“出事啦!有人闯宫!” 爬上城墙的禁军一看被人发现,立即加快了速度,几个口衔利刃的禁军翻身跃过城墙就向桌子猛扑过来。桌子前脚刚迈进城门楼,就被人自后一刀挥过。本就没了小头的可怜家伙登时大头也离身而去。 “什么人?杀!” 小凳子赤着双脚,挥着钢刀抢了过来,“铿铿”交手数合,便被两名禁军联手砍翻在地,这时那穆老公已经慌慌张张爬上二楼,拉起钟绳咣咣地敲响了警钟,戍守在城上的太监们马上一个个衣袍不整地从宿处冲出来。 甘露门上杀声起。 听到警钟声,婉儿立即披衣起床,动作虽然迅速。举止却毫不慌张。一见婉儿镇定自若,她身边的宫娥们也就镇定下来,一盏盏灯陆续亮起,婉儿举步出宫,望着甘露门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片刻功夫,一个一手捂着胳膊。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的太监踉踉跄跄地冲进来,大呼道:“昭容,大事不好,有乱军冲城!” 婉儿玉颜一冷,厉声问道:“来者何人?多少人马?” 她没有问甘露门能否守住,一看这个受了刀伤的太监。她就知道乱军已经上了城了。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奴婢不知来者身份,人数远超门上守军。” 婉儿一听这话。马上吩咐道:“死死挡住,我去面君。” “喏!” 那太监答应一声,又转身跑去,婉儿扫了一眼脸带惊容但举止未乱的几个宫娥,肃然道:“走!去天子寝宫!” 婉儿轻移莲步,急急走出不足百步,突又省起一事。急扭头对身边一名提灯的宫娥道:“你去,将安乐公主也带来皇帝寝宫。” 今夜安乐宿在宫中还是上官婉儿安排的住处。这时突然想起来,自然得吩咐人把她也好好保护起来,公主一旦有失,她也罪责难逃。那宫娥不敢怠慢,急急奔向安乐公主的寝殿。 后宫内苑着实不小,甘露门上的厮杀根本传不到皇帝的寝宫,婉儿一路走去,一路吩咐人唤起各路太监,就近寻些趁手的家伙赶去甘露门支援,虽然这些人不可能是乱军的对手,可是多阻挡片刻就多一分机会。 李显自梦中被人唤起,片刻功夫,皇后韦后也急急赶来,皇帝和皇后穿着小衣披着中单,披头散发的显得异常狼狈。倒是婉儿衣装齐整,身后几名女官还抱着御玺,显得慌而不乱。 “婉儿,出了什么事?” 李显夫妇急急向上官婉儿询问,满脸惧色,神龙政变那天的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遥远的过去,那一次他们是叛乱者,整晚都为万一失败的后果担心。如今他们成了这皇宫的主人,却要担心叛军成功了。 婉儿平静地道:“圣人,宫里发生叛乱,乱军已攻上甘露门,顷刻便至。” “啊!” 韦后一听,顿时花容失色,道:“怎么会!乱军是谁,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被他们杀上甘露门了。” 婉儿道:“圣人、皇后,眼下不是追查这个缘故的时候,内廷里无一兵一卒,只靠些宫娥太监是抵挡不住乱军的,他们一旦冲进来那就大势去矣,眼下须得找一个安全之处,以保圣人与皇后的安全。” 李显这时大悔,他登基后把女卫全部裁撤了,新设的内卫全是男子,所以根本不留在宫里,这时节才发觉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也不保险,身边还是该多几支武装保护才好。他团团乱转,手足无措地道:“上官昭容言之有理,可……可是何处安全啊?” 上官婉儿道:“圣人,不如我们去玄武门,玄武门坚不可摧,又有忠心于陛下的禁军守卫着,圣人暂避于玄武门上,定可避过兵锋。” 李显牙齿格格打战,恐惧地问道:“玄武门守军……没有参与叛乱吗?” 婉儿平静地道:“圣人,若玄武门守军也叛乱了,乱军何需攻打甘露门呢,早从玄武门长驱直入了。” 李晃恍然大悟道:“啊!不错!那……娘子,咱们快走!” 李显和韦后急急逃出寝宫,上官婉儿一边走一边回身顾盼。 韦后惊慌道:“婉儿,可是乱军追上来了?” 婉儿摇头道:“不是乱军。婉儿使人去向安乐殿下示警了,却不知为何。安乐公主殿下还未追来。” 李显这才想起安乐,猛地站住脚步,顿足道:“是啊,朕怎么忘了安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韦后把牙一咬,拉起李显道:“陛下身系天下,不容有所闪失,快上玄武门。安乐那里再使人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韦后向随侍身边的一个大太监喝道:“你。速去寻到公主,唤她来玄武门暂避。” 那大太监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跑开。 李显一路跑到玄武门下,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就见另一条御道上有一群人也匆匆向这里跑来,前边还有人提着灯笼。李显大惊失色道:“不好!乱军追来了!”说罢转身就逃。 上官婉儿一把将他抓住,眯起眼睛望着远方,徐徐道:“圣人勿惊,来人应该不是叛军。” 果不其然,那群人越跑越近,头前掌灯的是两个彩衣寰鬓的宫娥。若是乱军,怎可能由宫娥掌灯?李显想通这个道理。登时也安份下来。 那群人匆匆跑到面前,护送的居然是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被婉儿派去的人唤起来后,一听有乱军杀上甘露门,马上就逃出寝宫,向玄武门跑来。她的脑筋转的极快,一听乱军是从甘露门杀进来,就知道玄武门的守军肯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她当时只顾自己逃命,可把亲爹亲娘都抛到九宵云外了。这时迎面撞见,安乐不由尴尬,她心思急急一转,赶紧扑上前去,关切欢喜地道:“阿爹、阿娘,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到了。快,咱们上城。咦?女儿派去给你们送信的人怎么不在呢?” 李显愕然道:“什么报信的人?” 安乐道:“乱军既然自甘露门闯入,那玄武门定然是无恙的。女儿特意使人去知会爹娘叫你们来此暂避,咱们一家人在此聚合呀,怎么?你们不是接到女儿派去的人知会才赶来的么?” 李显对女儿的话信任不疑,韦后虽然精明,仓惶之中却也不知女儿这番话真假,想到女儿派人知会自己躲避,自己却没管女儿死活,韦后暗自羞愧,生怕李显说漏了嘴,赶紧打岔道:“事态紧急,不要多说了,先上城。” 城头守军这时已经发现城下乱象,而且听到了甘露门传来的示警钟声,城上已严密戒备,马桥全副披挂,手持钢刀,警觉地赶到运兵道口,向城下厉声喝道:“城下何人,速速止步!” 婉儿急急示意李显和韦后站住,向城上高声喊道:“城上可是今夜值守的马将军?” 马桥认得婉儿的声音,惊呼道:“正是马某,城下可是……上官昭容?” 婉儿自一个宫娥手中取过一盏灯,挑高了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又照了照一旁的皇帝和皇后,高声对马桥道:“有叛军闯入内廷,婉儿护送皇帝、皇后和安乐殿下来此,请马将军护驾。” 马桥吓了一跳,心道:“怎么又有人反了?这是谁啊?反正不会是我们的人,要是二郎反了,断无不知会于我的道理,而且他也不会让婉儿姑娘身陷险地呀。” 但他从军多年,心思也机警了许多,方才他倒是看清了婉儿的模样,估计这里边也有先听到了婉儿声音,先入为主的缘故。可皇帝和皇后披头散发的,他担心是有人想要夺门,挟持上官婉儿,再使人冒充帝后。 马桥谨慎地道:“请上官昭容陪同陛下和皇后,还有安乐公主四人先行登城,以便末将辨明身份。” 只上来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女人,纵然真是乱军扮的,马桥也不信他们能翻上天去,是以有此要求。婉儿听了马上吩咐众人止步,单独引着李显、韦后和安乐公主往城楼上攀登。 李显这身子骨儿一路跑来已是筋疲力尽,再爬上城楼,只顾呼呼大喘,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马桥虽然守在玄武门,与帝后近在咫尺,可他跟皇帝、皇后可不熟,帝后哪有那么容易见的。 但安乐公主他是认识的,如今一见安乐公果然在,而且婉儿已经上了城楼,并无人挟制着她,这些人的身份自然无疑,马桥立即向皇帝、皇后叉手施礼道:“臣马桥护驾来迟,请圣人恕罪。” 韦后上了城楼,心中大安,此时她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马桥的谨慎在她看来并没觉得有所不敬,反而觉得越是小心才越安全,她刚想安抚几句,就见两行火把如火龙一般从两条御道向这里滚滚而来。 p:月末,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城下之战 马桥一见远远有两队人马疾奔而来,敌我难辨,赶紧向城下招呼道:“你等速速上城!” 那些宫娥太监们一听如蒙大赦,立即争先恐后地向玄武门上跑去,眼见还剩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娥太监没有上城时,那两队人马中的一支已经冲到了玄武门下。 这支人马正是随从太子造反的一支羽林军,统帅他们的是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 他们突破甘露门后不敢怠慢,立即杀向后宫,得知天子已闻讯逃走,他们分兵几路四下寻找,其中野呼利这一路人马从逃逸的太监宫娥口中得知皇帝可能逃向玄武门,是以马不停蹄地追过来。 一见好多宫娥太监正哭爹喊娘地往玄武门城楼上跑,野呼利生恐他们逃上城楼后上边的人会关闭运兵道,马上紧赶几步,追上滞留在最后的几个人,手中刀寒光一闪,便有一个宫娥、一个太监惨叫着倒在他的刀下。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突然屈身一弹,呼地一声飞落到他的面前,这一跃竟有一丈左右,速度犹如鹰隼扑食。 野呼利吓了一跳,手中一口刀舞得水泼不入,铿锵之声犹如炒豆一般连绵不绝,野呼利和那身材高大的太监各使一口刀,两口刀幻化成两团光影,一进一退间气势极其骇人,把追上来的羽林卫们都看呆了。 这个太监叫杨思勖,原也是内卫一员。李显重组内卫时。原有人员全部裁撤,他也就成了寻常的中官,不过在二十四司里他也是担任着一司之职的,是个大宦官。此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眼见追兵迫近,一旦被他们衔尾追上玄武门,后果不堪设想,杨思勖果断地冲了上去。 野呼利是一员战将,骑射双绝。但步下技击之术却远不及杨思勖,再说他也没料到一个没卵子的男人可以如此威猛,以致被杨思勖杀了个措手不及。野呼利急退三步,杨思勖便急进三步,始终压着他打。 二人一进一退辗转腾挪之间,两口刀已不知硬劈硬砍了几十上百次。刀锋上都崩现了一道道缺口,突然间一道血光迸现,杨思勖抽身疾退,一手提刀,一提撩起袍襟,脚下像风车一般。一阵风儿地逃上了玄武门。 那些羽林卫一看,就见野呼利举着一口锯子般的钢刀。双眼怒突,胸口斜斜一道血痕迅速蔓延开来,把他的整个前胸都染成了红色。野呼利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雾,直挺挺地仰面倒下,众羽林卫大骇,这才晓得将军被那太监给杀了。 借着城下的一支支火把。城上观战的李显、韦后、安乐、马桥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阵前斩将威猛无俦的一幕,一时间心驰神往。马桥更是以掌大力拍击碟墙,兴奋地大赞道:“好功夫,好身手!” 这些羽林卫死了首领,不由又惊又怒,其中一个旅帅持刀直指玄武门,狂叫道:“杀上去!” 马桥冷笑一声,道:“放断石!” 石闸旁早有人严阵以待了,这时最后一个宫娥也逃上了玄武门,马桥一声令下,一道石闸轰然落下,将追兵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城下。 这时,自另一条御道赶来的那支人马也冲到了玄武门下,他们大约有三五百名将士,领兵的是右羽林将军刘景仁。 左右羽林卫原本分属于武攸宜和李多祚掌管,神龙政变后武攸宜被剥夺了军权,右羽林卫的成份就变复杂了,其中有韦后安插的人,有武三思安插的人,有李显直接安插的人,也有原属武攸宜部下,但是因为没有拥戴武则天的明显立场,还未被清理的人。 刘景仁这一路兵马本驻扎于太极宫右侧的掖庭宫,听到甘露门上的警讯后冲过来救驾的,他们从安乐公主寝宫逃散的宫娥太监处得知公主逃向了玄武门,料想公主必定和皇帝、皇后在一起,所以也急急赶来。 今晚造反的兵马来源太复杂,除了参与谋反的主要将领,基层将官和下面的兵丁都不清楚究竟有哪支人马参与了叛乱,一见刘景仁率人赶到,他们立即收拢人马戒备起来,想弄清来人的立场和身份。 叛军都搞不清自己人都有谁,匆匆赶来救驾的刘景仁就更不清楚了,他从掖庭宫急吼吼地跑过来,连今夜是谁带头造反都不知道,方才运兵道前一场大战他也没看清楚,自然无法分辨敌我。 是以刘景仁也是急急收拢人马,与野呼利的人马互相戒备。要确定敌我,最好的方法就是由皇帝来甄别,刘景仁扎好阵脚,便向城上高呼道:“臣右羽林将军刘景仁前来护驾,陛下可在玄武门上?” 李显大喜,慌忙道:“快!快叫他带兵上城护驾。” “且慢!小心有诈!” 韦后马上制止了李显,对马桥道:“告诉刘将军,天子就在城上,刘将军救驾有功,忠心可嘉,请刘将军于玄武门前列阵却敌。” 马桥看了李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向城下喊道:“某乃玄武门守将马桥,陛下、皇后与安乐公主都在城上,陛下说刘将军救驾有功,忠心可嘉,那支人马就是叛军,请刘将军于城前列阵却敌!” 刘景仁向城上抱拳道:“臣遵旨!” 刘景仁一挥手,喝道:“城下列阵!” 刘景仁所部官兵立即排列于城下,背向城墙,枪矛前指,与野呼利的人马对峙起来。 如果是战场厮杀,主将战死,野呼利这些部下就得一哄而散了,可这是造反,失败就是死,逃也无处逃,他们自然不能退却。可是没了主将,其他人又不知该如何进退,也没谁有那个魄力站出来做首领,双方就僵持在了那里。 这时,李千里、李多祚、独孤讳之等人簇拥着李重俊也赶到了城下。一见叛军云集,城下的刘景仁心中打鼓,李显刚刚恢复了的脸色又苍白起来。 可是几乎在李重俊刚刚赶到的同时,玄武门外杀声震天,杨帆和楚狂歌率领一支人马也冲到了玄武门下。他们后边有一支人马与他们且战且进,厮杀成了一团,那支人马正是成王李千里安排在玄武门外的金吾卫,用以阻拦援军的。 可是万骑这路人马有杨帆与楚狂歌这两员虎将,麾下将士人人用命,又倚仗马快,哪是他们能阻拦得住的,竟尔被杨帆等人一直杀到了玄武门外。 只不过到了这里马是无法再跑了,速度优势一失,反不如步战灵活,万骑又急于赶到玄武门,无心与金吾卫恋战,是以又被他们纠缠上来,看着大有节节败退之势,若非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种且战且走的战术早就变成了真正的溃败。 杨帆冲到城下,勒马提缰,向城头大吼道:“万骑杨帆,率军救驾,马桥可在,上前搭话!” 上官婉儿一听杨帆焦急的大吼,心中顿时一暖。今晚这场兵变,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如果其中有万骑的人,那就难以预料杨帆会不会遇险了,所以婉儿一直提心吊胆,此时听见他的声音,婉儿才终于心安。 婉儿急忙抢到北城墙,扶着碟墙向城下喊道:“杨将军,我是上官婉儿。天子与皇后都在玄武门上,叛军已集结于城下,请将军快快上城救驾!” 女儿家声音娇弱,在高高的玄武门上喊起来,又伴着城下的厮杀声,一般人还真不能听清楚,但杨帆耳力极强,一听上官婉儿的声音,就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报平安,眼见婉儿无恙,皇帝也未落于人手,杨帆心中大安,高声道:“杨某明白!” 杨帆圈马回身,就见金吾卫正潮水般涌来,叛军也清楚,一旦让杨帆这支生力军杀进城去,很可能扭转大势,是以人人亡命,杨帆见此情形,不由眉头一皱。 黑夜之中,他也不清楚这支金吾卫一共有多少人马,想让宫里打开城门是不可能了,一个不慎就要把外边这支乱军引进宫去。再者,乱军既然已经集结于城下,真就开了城门,被里边的叛军堵住出口,兵马施展不开,反要被内外两股叛军歼灭于此了。 杨帆还不知道城内也有一支援军已在城下列阵,不过他知道也没有用。首先刘景仁那支人马是守在左右两条运兵道前面的,并不是守城门,如果刘景仁这时再移阵到城门前方,阵形一散,凭他们的劣势兵力,立即就得被歼灭。而且就算他们正守着城门,只要被叛军压着打,冲进城去的万骑也施展不开,最终只能被内外两股叛军挤压在城门洞里蚕食掉。 一个感觉,乱! 这是一场最没头绪最没计划的政变,可笑的是,现在它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杨帆对楚狂歌道:“不能退了,让将士们下马,就地反击,你来指挥。” 楚狂歌大声道:“好,你怎么办?” 杨帆剑眉一挑,道:“我上城去!” 楚狂歌翻身下马,把大刀一举,豪迈地叫道:“弟兄们,下马步战,叫他们金吾卫瞧瞧咱们万骑的厉害!” 杨帆仰首向城上大吼:“放下绳索,带我上城。” 眼见马桥是忠的,李显自然相信杨帆未反,再者只上来一人,也不怕出什么意外,是以马上命人寻找绳索。可玄武门上一时间到哪里去找绳索,没奈何太监们纷纷“宽衣解带”,用腰带系成了一条长索顺下城来。 杨帆一把抓住绳索,便向城上攀去。 p:月末最后一天,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方寸之战 杨帆轻如灵猿地攀上城墙,一眼就看到两张笑脸。 一张笑脸是婉儿的,笑的好甜。另外一张是马桥的,笑得好傻。 杨帆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脸上飞快地一扫,现在可不是叙旧抒情的时候,然后他就看到了李显和韦后,以及安乐公主。 李显也正咧着嘴巴,虽然只上来一个人,但是心理上却给了更多的安全感。韦后和安乐的衣着像李显一样狼狈,她们的头发此刻都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不过她们一样笑的很开心,哪怕是与杨帆有过太多纠葛的安乐,生死攸关时刻,许多事情都会变的很简单。 李显一把抓住杨帆,激动地道:“杨大将军,你终于来了,万骑呢?万骑都在外面吗?” 杨帆道:“陛下勿慌,玄武门坚不可摧,他们一时半晌上不来。臣至今还不知道是何人谋反,只知我万骑中也有一员将领盗了臣的兵符,领走两旅之师。臣怕贸然调兵进城,敌我不分之下会更加混乱,所以臣让大军披甲候于军营,先率一队人马来玄武门打探情况。如今既知陛下在此,臣马上传下将令,命万骑立即赴援玄武门。” 李显一听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样好。杨将军,朕的安危,就交付给你了。” 杨帆转向马桥,问道:“城下情形如何?” 马桥道:“陆续赶来许多兵马,都是叛军一党。不过他们的首领直到现在还没露面。也不知究竟是谁。另外,右羽林刘景仁将军率领一支偏师赶到了,如今就在两处运兵道下与敌对峙。” 杨帆匆匆赶到城墙边向下探望,就见火把处处仿佛繁星闪烁,叛军正在集结成阵。杨帆蹙眉一想,玄武门上只有百余人,底下刘景仁那支兵马也不知能抵挡多久,玄武门固然坚固,可这天底下又哪有攻不城的堡垒。可别万骑大军未到,先让叛军攻上城来,那就惨了。 杨帆凝神思索片刻,转身对李显道:“陛下,臣的兵马一到,必能护得陛下周全。” 李显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好好好。” 杨帆话风一转,道:“不过,城上守军不多,如果叛军强行攻城,将士们固然会誓死坚守,可陛下、皇后与公主乃万金之躯。岂容有所闪失呢,为万全计。臣认为应该想办法拖延他们攻城的时候,尽量拖延到万骑赶来。” 李显赶紧道:“杨将军计将安出?” ※※※※※※※ 李重俊赶到城下,听说父皇、母后和安乐都逃上了玄武门,不禁迟疑起来。 按他原来的打算,是发动乱兵闯进内宫,杀了韦后和安乐再向父亲“请罪”,只说是诛杀奸佞。到时候怎么请罪都无所谓了,就像他祖父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向李渊请罪一样。李渊就算想治罪,可他还有能力治罪么? 结果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自正门闯宫果然延误了时间,居然让父皇逃上了玄武门,身边还有兵马保护着,这时李显还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他悍然下令攻城,他还真有些缺乏勇气。 李重俊把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义、李思冲、李思况、独孤讳之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李多祚为了帮太子造反连女婿都死了,自然是一力主张攻城。李千里却觉得可以恫吓天子交出韦后和安乐,不必把父子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掉,这有利于李重俊登基之后掌握政权。 至于沙咤忠义和独孤讳之则有些模棱两可,觉得怎么做都行,只要能扶保李重俊登基,从此以后就能扬眉吐气,一跃成为万万人之上了。 李承况和李思冲也建议马上攻城,李承况眼见距胜利已一步之遥,当真是心向往之,只盼着立刻能成就不世功业,自然是心急如焚。 兵贵神速,可双方这一番争论却耗费了不少时间,更重要的不是时间,还有士气。如果他们杀到城下立即攻城,那些士兵们杀心正浓,士气如虹,这玄武门也未必就能守得住,可是这么一停滞,士兵们站在那儿无所事事,难免胡乱琢磨,士气便有些散了。 两派意见相拧,最后好不容易才商量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即:众人向先皇帝施压,要求皇帝交出韦后和安乐,他们则对天盟誓,确保皇帝的安危。如果皇帝不肯听从,再发动大军攻城。 于是众将簇拥着李重俊来到城下,向城上高声喊话,李显这才知道兵变的竟然是他的儿子。李显是皇帝,哪怕再狼狈,也要尽量保持皇帝的威严,自然不好趴在城头扯着脖子乱喊,便让马桥替他传话。 马桥自碟墙探出头去,大声道:“陛下说,李重俊,你贵为太子,为何犯上作乱,你以为你能把弑父篡位的丑闻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吗?陛下说,李多祚、李千里,朕待你们不薄,为何相助太子谋反啊?” 李重俊向城上抱拳道:“父皇,儿臣并无反意。只是后党嚣张,篡我国器,儿为储君岂能坐视,今日与众忠良一同入宫向父皇兵谏,只请父皇交出韦后与安乐,儿愿在父皇面前请罪。” 李多祚也大声道:“武三思**宫闱,臣等奉太子命令,已将武三思父子正法了。太子与臣等并无反意,只求陛下肃清宫闱,只要陛下做得到,臣等立刻退兵,向陛下请罪。” 李显一听武三思父子被处死,不由大惊失色,韦后和婉儿也是骇得花容失色,她们害怕的不是武三思父子丧命,而是不知道由武氏一族控制的兵权是否也落入了太子之手,如果太子已经掌握了北衙禁军,恐怕只凭万骑也难抵挡。 唯一让他们觉得庆幸的是,此番兵变看来没有南衙参与,相王和太平没有跟着一起反,否则的话,后果将更加不可收拾。 杨帆已经让高初闯出重围报信去了,只是大队人马一时半晌还无法赶至,眼下他是能多拖一时便多一分希望,所以立即在李显耳边道:“陛下,请依臣计,拖延时间。” 李显点点头,紧张地道:“朕明白,全依大将军之计。” 马桥见状,便向城下喊道:“尔等听真,统统肃静,陛下要亲自与你们说话。” 这句话一喊出来,城下的鼓噪声立即停了下来。 光有秀才参与的造反固然难以成功,可是一个秀才也没有的纯武将阵营造反同样难成大事。这些人兵临城下后没有立即攻城,已经是犯了大忌,此时居然还肃静下来听皇帝训话,不免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显趴在城墙口,努力调匀了呼吸,大声向城下喊道:“诸位将士,你们都是朕的亲信侍卫,你们的前程和俸禄都是朕给你们的,你们为什么要跟着太子造反呐?” 李承况一听不妙,马上喊道:“太子,不要等了,下令攻城吧!” 李重俊提着剑,犹豫地转头去看李千里、李多祚和沙咤忠义三位老将,这时候,李显扯破了喉咙,放声大呼道:“将士们,只要你们立时反正,杀死反贼,朕保证既往不咎,还要论功行赏,保你们一个荣华富贵。” 李显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一番话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杨帆举起一支火把飞身跃上城墙,挺身大喝道:“皇帝金口玉言,说是既往不咎,就一定会遵守承诺!太子能给你们的,皇帝更能给你们,再不早做决定,等我万骑大军一到,悔之晚矣!” 杨帆将火把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庞,向城下叛军照清了自己的模样,冷冷地注视着城下黑压压的战阵,舌绽春雷,大声厉喝:“独孤讳之,你盗我兵符,诳我将士为你卖命,你可知罪么?万骑营下将士,杨帆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反正,更待何时?” 杨帆相信此计不但能拖延叛军进攻的时间,而且能为他们造成混乱,原因就是独孤讳之盗走了他的兵符。独孤讳之带走的那两旅之师如果都是独孤讳之的心腹,对独孤讳之惟命是从的话,独孤讳之也用不着煞费苦心地盗他的兵符了。 因此杨帆断定,叛军之中一定有不少人是被裹挟蛊惑而来,如今皇帝已经保证不追究他们的罪行,又许之高官厚禄,他再出面,以万骑大军恫吓,揭穿独孤讳之假传军令的行为,料想一定可以在叛军中引起一场混乱。 果不其然,杨帆这番话说罢,城下叛军阵营虽然鸦雀无声,但是原本严整的阵营顷刻间就松动了起来,无数的人在左顾右盼,有的是想看看身边还有谁是被诳骗来的,有的是心怀戒备想知道谁要反正。 杨帆立于城墙之上,眼见军心可用,立即大喝道:“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 马桥率领玄武门上百余名禁军齐声高呼:“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 最后一句话被他们齐整威武地一遍遍重复大呼着,像佛永不止歇的一**潮水,一遍遍冲击着城下叛军的心房,冲垮了他们的士,冲垮了他们的信心,冲垮了他们的胆气。方寸之心,却是人之魂魄所在,心灵被慑,谁还有心作战。 万骑校尉蔡沽府和崔浪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拔出佩刀,大吼道:“兄弟们,反正啦!” p:月末最后一天啦,求月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p:月末最后一天啦,求月票!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逋逃之战 万骑校尉蔡沽府刀光一卷,如同一道匹练,遽然斩在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颈上。这位大将军纵横疆场几十年,万没想到竟丧命于此,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惊愕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异处。 崔浪一见蔡沽府手刃李多祚,这可是一份大功,不但罪责可免,说不定还要加功进爵,不由有些着急。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他还不敢骤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咤忠义冲去。沙咤忠义虽不及李多祚爵高位显,却也是有数的名将,若能杀了他也是大功一件。 沙咤忠义年轻时候倒还能跟崔浪一较长短,可他已经这般年纪,不以筋骨为能了。他纵横疆场数十年,凭的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本事而不是个人武勇,哪是崔浪这样的年轻人对手。 崔浪一动手,沙咤忠义便仓惶疾退,崔浪一刀未中,立即“霍霍霍”一连三刀,紧蹑着沙咤忠义疾退的身形,看那样子不砍下他的人头誓不罢休。 随从造反的万骑营两旅之师一听杨帆的话,这才知道大将军根本没有造反,他们上了独孤讳之的当,不由得又惊又怒。蔡沽府和崔浪一动手,他们立即蜂拥而上,向李思冲、李千里等人发起了攻击。 万骑士兵因杨帆一语而阵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马听了皇帝的话本就意志动摇,,一见果然有人反了,登时军心大乱,人人争相闪避,只求不被别人杀死。哪里还有护持本军将领的心情。 沙咤忠义终被崔浪追上,一声惨叫,被劈翻在地,此时蔡沽府已率反正的万骑将士向李千里、李思冲剿杀过去。一见大势已去,李承况、独孤讳之等人慌忙护着太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子身边还有七八名亲兵,加上李承况、独孤讳之几人的心腹亲兵,一共二十多人,叛军们现在全无斗志,只求动手。既不追随也不交战,四下闪避的当口倒是方便了他们的逃亡。 列阵于玄武门下的刘景仁一见这般情形,哪肯放过机会,马上挥军掩杀过来。马桥在城头一见,兴奋的叫道:“拉起断石,我等下去杀贼!” 杨帆一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肃清余匪,哪怕只有一个叛军冲到陛下面前,后果都不堪设想,断石不能开,你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后。” 杨帆说完对李显道:“陛下,臣方才因这玄武门难开。命我将士疾驰于横街,由前门杀入。叛贼首领既已逃去。臣马上追去,捕杀叛逆。” “好!” 一见情势逆转,李显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恢复了天子气派,李显恶狠狠地道:“太子竟敢弑父弑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给朕把他当场诛杀!” 李显看了一眼方才立下大功。现正侍立身旁的杨思勖一眼,道:“你跟杨将军同去。” 杨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杨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杨帆这个本家:“大将军。请了!” 那条由太监腰带系成的长索从城头上掷了下来,杨帆和杨思勖一前一后,攀索飞奔而下,身手同样的灵活敏捷。 自刘景仁挥军掩杀过来,叛军就纷纷弃械投降了,杨帆和杨思勖跃下玄武门时,就见宽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放下刀枪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这些兵士中间飞奔而过,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来,隔着几丈远便单膝跪地:“卑职向大将军请罪!” 杨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拢乱兵,听候发落!” “喏!” 崔浪二人答应一声,抬头再一看,远处只剩下两道淡淡的影子一闪而逝。 ※ 李承况和独孤讳之架着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飞奔出去,到了横街上,拉过几匹散乱地候在长街上的战马飞身跃上,就向宫城外疾驰而去,亲兵们紧紧追随。 李重俊骑在马上神情呆滞,依旧做梦一般。距皇帝的宝座仅一步之遥了,谁曾想竟有这般变化。他前一刻还想着就要做皇帝,下一刻就成了亡命徒,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独孤讳之一边纵马狂奔,心中也是一片悲凉,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别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杨帆饶得过他吗?独孤宇饶得过他吗?被他欺骗过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饶得过他吗? 他没有第二条路走,唯有陪着太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经失败,太子这杆旗还能不能竖得起来,他并不知道,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李承况是李重俊谋反的主要策划者,皇帝或许会赦免别人,却绝不会赦免他,他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过,他同独孤讳之走投无路的心态不同,在他看来,庙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后还有卢宾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一样逍遥快活,因此李承况倒还不是特别的担心。 趁着京中一片混乱,谁也摸不清楚形势,李承况护着李重俊,持着李千里的兵符,顺利逃出了由金吾卫控制的南门。金吾卫是李千里的部下,见了大将军的军符将令自然要遵从无误。等他们逃出长安城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杨帆和杨思勖追出横街不远,陆毛峰就率领一支人马杀到,杨帆和杨思勖马上率领他们向太子追去,要查太子一行人去向并不难,不但九城之间有声光讯号可以联络,而且长街上巡戈的金吾卫面对杨大将军的询问也不敢撒谎。 大部分金吾卫今夜并没有参与叛乱,要他们参与叛乱。李千里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是他对不知情的队伍下令要求对今夜持有他的将令的人不得拦阻,那些金吾卫士兵也是没有胆量抗命的。 如今杨帆带着万骑禁军赶来,杀气腾腾的,身边还有一个宦官,明显是天子所遣,向他们问起事情来,又有谁敢隐瞒呢。 长安城外,青青草径。十几匹马呼啸而过,后边有隐隐的马蹄声,急骤如雷。 李承况急急回头一看,对独孤讳之道:“独孤将军,阻挡他们一下。” 独孤讳之咬了咬牙,猛然一勒马缰。大喝道:“留下几人,与我却敌!” 几名亲兵随他一同勒马停住,双腿一磕马腹,朝追兵迎去。 “杀!” “杀!” 双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杨思勖一见有人拦阻,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嗜血的精芒。猛地一挟马腹,兴奋欲狂地迎了上去。 杨思勖性情冷酷坚毅。作为一个太监,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贪财,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刀锋刺穿人体的感觉,他喜欢杀戮,以前在内卫中。他就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暗杀行径。 “铿铿铿”火星四溅,杨思勖与独孤讳之交手数合。就在独孤讳之的肩头留下了一道血痕。 独孤讳之是武将,却不意味着擅长个人武功。较量武技,他不是杨思勖这等技击高手的对手,如果两人各领一支军队排兵布阵战场厮杀,那……他也未必能赢,因为杨思勖不仅武艺高强,还知军事,兵书战策样样精通。 独孤讳之一见这个宦官如此厉害,想起他一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头,不由心头一寒,立即拨马就走。 杨思勖狞笑一声,手臂一振,掌中刀化作一道长虹脱手飞去,独孤讳之万没料到这太监竟还有一手如此精准的掷刀术,“啊”地一声惨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马下。 杨思勖这匹马是抢的散失在横街的金吾卫的马,马上有背囊,背囊里还插着五杆标枪,杨思勖杀的性起,顺手抽出袋中标枪,大吼道:“杀!杀!杀!” 杨思勖连喊三声,一连掼出三杆标枪,将三名叛军士兵刺杀于马下,随后拔出最后两杆标枪,一手擎着一杆,犹如握着两支长剑,大叫道:“杀!拿下所有叛贼,皇帝重重有赏!”双腿一挟马腹,便一股风儿似的追了上去。 杨帆策马追到独孤讳之身旁,猛地一勒马缰,身边风声呼啸,有无数的骑士飞驰而过,只有他一人一马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独孤讳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头,见是杨帆,不由一怔。 杨帆从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蹲下。 独孤讳之回避着他的目光,低声道:“大将军,对不起。” 杨帆轻轻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他们出身世家,为了世家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却永远没有机会享受世家的荣耀与权威,他们想出人头地,想摆脱这该死的出身,所以他们跟着我。你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成王败寇而已。” 马蹄声不断,但独孤讳之还是听清了杨帆的话,他惊愕地看着杨帆,不明白杨帆在说什么:“大将军麾下有许多世家子弟?”独孤讳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还是一个都没想起来。 杨帆看了看独孤讳之背部深入肺腑的一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一叹:“多年来我曾遇到很多凶险,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这还是第一次。如果你当时给我一刀,我已经死了,所以,你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独孤讳之沙哑地笑了两声:“我……只想出人头地,没想过要背弃家族。你是阀主的朋友,如果杀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说起来,我还是为了自己,并非要对大将军手下留情。” 杨帆盯着他道:“可你因此败了,你不后悔?” 独孤讳之摇头:“不后悔!关羽尚且走麦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谁做事能保证万无一失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 独孤讳之回望了一眼太子逃去的方向,惨然一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大将军不来,我们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门,终究难免一败,只是……轰轰烈烈一战,不必死的这么凄凉罢了……” p:月初,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终南之战 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开始背负一些东西,父母的期望、家庭的责任,又比如杨帆这样的人所肩负的刻骨仇恨。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担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只要有机会,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为自己、为家人争取更好的生活,可是这庙堂之上的腥风血雨实在是太多了,杨帆轻轻抚上独孤讳之双眼,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人如虎,马如龙,狼烟阵阵,直向终南。 杨帆翻身上马,对候在身边的亲卫道:“留两个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城去!” 说罢,杨帆一磕马镫,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追去。 终南山下,杨思勖看看遗落在山坳里的五六匹马,再抬头看看郁郁葱葱的山林,焦急地道:“快,马上把这儿围起来,立即派人回去调兵,不能让太子跑了!” 陆毛峰急急调兵沿山防守,好在此番追来的都是骑兵,要散布开来十分容易。杨帆在赶来的路上遇到回城报信的人,得知太子已经上山,便是去了山下一时也无从搜寻,因为爱惜马力便放慢了速度。 杨帆带着十几个亲卫赶到终南山下,就见杨思勖正焦急地在山脚下转来转去。这片山麓人烟稀少,草木旺盛,那些豪门世家所建的别苑下庄并不在这一片区域,如果进入这葱郁的森林,便如鱼入大海,很难搜寻。 杨帆一见这般情形,也不禁挠头。如今这般模样,也只有禀明皇帝,调集大队人马才有可能沿山搜索了。 山上丛林中,李重俊背倚一棵高耸入云的青松,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顷刻之间就一败涂地了?” 李承况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可怜虫,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刺激,似乎让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正常了,想想突如其来的失败,李承况也不禁叹了口气。 他转眼四顾。就见幸存的四名亲兵疲惫地坐在地上,其中两个身上带伤,另外两个正撕下衣襟,帮他们做着简单的包扎。 李承况爬上一块巨石,向山下观望,起伏的丛林仿佛大海的波浪。从这儿根本看不清山坳里的情形,李承况也不禁犯起愁来。 如此结局,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实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不过依照他的想法,失败也是在宫里失败,如果失败他就趁乱溜走。他在长安城里已经安排了一间房子。备足了十天的饮水和食物,到时隐藏一段时间。再去投奔卢公子便是。 可是他没想到居然要陪太子逃出来,而且一开始慌不择路,出了长安城才想到逃往终南山。出现目前这种局面,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该怎么办呢? 一夜惊魂,等到天明,宫里终于安静下来。文武百官纷纷入宫探望天子。相王李显和太平公主闻讯也急急赶来,走到半路正碰上武家一群人全身缟素。号啕大哭地入宫见驾,两拨人合作一伙向宫里走。 宫里面,李显如惊弓之鸟,把武家的几个堂兄弟、侄儿以及姑爷全都安排到羽林卫中,暂时接管左右羽林卫军控制宫廷,一面派人审问俘虏,缉拿太子余党。 忽然听说太子逃上终南山,因山高林密还需派遣大量的军队搜山,李显马上命令果毅都尉赵思慎率领大队人马前往增援,李显现在恨死了李重俊,绝不容他逃脱的。再说太子的身份太过敏感,一旦真的逃脱,谁也无法预料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李承况待太子缓过神来,调匀了呼吸,便与他商量出路,可李重俊能有什么主意? 李显做太子时固然窝囊,李重俊这个太子却比他爹当年还要窝囊,如果当年武则天不是严密控制着李显,李显又有胆量反抗的话,只要他能逃出去,总有一路封疆大吏敢收留他,并且打起匡复李唐的旗号帮他造反。 可是如今已经是李唐的天下,李重俊这个太子又从未结交过什么重臣,不管他投奔谁,都只能是一个结果:被绑送京城。有能力帮他,而且打起他的旗号可以有番作为的只有相王和太平公主,然而这两个人会帮他么? 李承况思来想去,忽然想起卢家在终南山的另一面有一幢别院,如今也只能冒险与卢家取得联系询问对策了。李承况便对太子说他要四下走走,窥探情况,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李重俊一直把李承况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此时此刻,他对李承况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既不曾怀疑他一直以来对自己只是利用,也没有怀疑他有可能大难临头独自逃命,李重俊的信任让李承况暗自惭愧。 但这惭愧只是片刻功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李承况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在他心中,有着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利益及一切与利益相关的东西。 李承况赶到终南山南麓掩映于苍松翠柏间的一幢幢别墅小楼的时候,李显的兵马还不曾派来,李承况在林间小心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挂着“卢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庄园。 李承况看看四下无人,壮起胆子冲进卢庵,本想寻到留守此处的卢家奴仆,让他们去往长安城中向卢公子报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丁跃。丁跃就是一直伴随在卢宾之身边的那个蓝袍人,是卢宾之的首席谋士。 李承况一见丁跃,不禁又惊又喜:“丁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公子也在?” 丁跃觉着脸冷哼一声,道:“公子岂能轻身涉险?” “那么?” 丁跃道:“公子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行动,你们逃向终南,公子料想你极有可能就近寻找咱们的人,所以派我来这里等你。算你聪明,还真的寻来了。你怎么搞的,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差错?” 李承况苦着脸道:“丁先生,李某……” 丁跃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啦,现在多说无益。你快说说,太子可无恙吗?现在是什么情形?” 李承况把情况一说,丁跃便沉吟着踱了起来。 李承况道:“丁先生,太子大势已去,只能当做弃子了,不如咱们就此离去吧。” 丁跃睨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承况苦着脸道:“可……太子已经失败,没有用处了呀。” 丁跃阴沉沉地道:“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李承况愕然道:“什么用处?” 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着步子,昨儿一夜宫变,逃出长安后直到现在他还没吃上一点东西,以致腹饥如鼓,可是李承况还没有回来,他又无法离开,只能焦灼地等待。 又过了片刻,草丛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李重俊急退两步,低声喝道:“谁?” 四个侍卫立即拔刀戒备,李承况满头汗水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道:“谢天谢地,一路做了记号,还是差点儿迷路。” 李重俊一见是他,赶紧迎上去,问道:“承况,怎么样了,可找到了出路么?” 李承况苦着脸摇摇头,道:“太子,山外已经被官军重重包围了。” 李重俊呆道:“那……那该怎么办?” 李承况道:“太子,咱们现在只能往山里走,离他们越远越好,等到天黑咱们再想办法潜出去。这里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们能处处设防。” 李重俊沮丧地道:“也只好如此了,走,咱们马上离开!” 六个人迅速离开原地,向莽莽丛林的深处走去。 李承况在丁跃那里已经弄了些东西吃,又喝了水,虽然他尽力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其实远比这五个人体力弃沛,可他脚下拖泥带水,依旧扮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几人走出不远,丛林愈加茂密,只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从他开辟的道路才能前进。走着走着,李承况忽然站住脚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挥刀开路的侍卫后面拨分枝叶艰难前行,李承况落在最后,眼珠微微一转,眸中掠过一丝狠色。 “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皇帝已经传下旨意,必杀太子。李千里、李多祚、沙咤忠义等人都已经死了,只要太子也死掉,还有谁知道太子谋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现在的官职不高,不会有人疑心你是谋反的主犯,只要你杀了太子,不但无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际,作为手刃太子的人,他对你还能不放心?到时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什么?这……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皇帝不肯饶我……” “愚蠢!皇帝是什么身份,岂能食言?如果他杀了你,来日再有事端时,谁还肯归降天子?皇帝肯为你一人失信于天下人吗?承况,富贵险中求,你也不希望从此隐姓瞒名、浪迹江湖吧?” 想到与丁先生的一番对话,李承况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间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狸猫般蹑了上去。 p:四月一号,月初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p:四月一号,月初求月票!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未雨绸缪 太子走在中间,前边有一名士兵开路,后边是两名受伤的士兵,最后边还有一名士兵,李承况悄悄掩上去,突然一把捂住那个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处用力一抹,血如喷泉般涌出,感觉到他已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道,李承况便把他往树丛中一推,继续蹑了上去。 果毅都尉赵思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立功心切的杨思勖命他率领游骑守在山下所有要道处,亲自带兵上山搜寻,杨帆也带了自己的人,挥刀开辟着道路向山上寻找。 太子动了他手下的人,差点致他于死地,玄武门下又因他的一席话万骑阵前倒戈,致使太子兵败,这个梁子已经结定了,如果太子翻盘,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斩草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杨帆一路上山,正寻找间,突然有一名士兵叫道:“大将军,这里有砍断的树枝草叶。” 杨帆急忙凑过去察看,一时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队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一行人追到一处空旷地带,没有明显的标志,失去了追踪目标的痕迹,正想寻找一个方向继续搜寻,突然树丛中一阵拨动,似乎是有人或大兽靠近,任威等侍卫立即持刀戒备。 树丛一分,从中钻出一个人来,一身狼狈,手中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一见杨帆等人,那人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清杨帆的模样。不禁大喜叫道:“杨大将军,末将李承况,遵从圣谕反正啦!” 从树丛中钻出的这个人正是李承况,他急急丢了刀,趋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杨帆一看那颗人头,不由一惊,只见那颗人头怒目圆睁。悲愤震惊的神情犹自挂在脸上,正是太子李承况。 杨帆失声道:“太子?” 李承况急急点头:“正是太子,大将军,末将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杀了一众叛贼。大将军您看,末将还为此受了伤呢。” 杨帆略一迟疑,缓声道:“你起来吧,本官带你去见圣上。” 李承况大喜若狂,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谢大将军。大将军的恩德,末将没齿不忘……” 李承况正说着恭维话儿。任威突然扬起手中刀,寒光一闪,卷向李承况的颈部。 李承况虽然不大情愿以太子的人头为投名状再投靠皇帝,不过他觉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一则天子当众说过“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谋反主谋的机密不会有人知道,不至于把他当成主犯。当可获得原谅。 二来,他今日杀了太子。就是绝了所有退路,如果还有人试图对天子不利,绝不会招揽他,他除了为李显做走狗再无第二条出路。如果有人能够成就大事,为了否定李显必然为太子平反,太子一旦平反,他还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一条死心踏地的忠狗,毕竟别人不知道他早就是卢氏内间。 因此一来,他免死之后,能被李显重用的可能确实很大,李显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杀了太子之后,持人头来投,根本没存什么戒心。 任威刀锋一卷,李承况一颗大好人头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滚出一丈多远,卟嗵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草丛中。任威出刀的刹那,杨帆也是一惊,手下意识地按紧了刀柄,等李承况人头落地,杨帆的五指才缓缓松开。 任威杀了李承况,便转身向杨帆单膝跪倒。 杨帆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任威道:“大将军,这份功劳,何必拱手让于李承况这个反复小人?” 杨帆神色不动:“哦?” 任威抬起头,目光有些炽热:“大将军,从则天皇帝直到当今天子,将军一直受到重用,可是他们对大将军又不无戒备。眼下是个更进一步,被天子视为心腹的机会,大将军怎么可以错过?” 任威膝行两步,压低声音又道:“近一年多来,我显宗与隐宗明争暗斗,双方都是元气大伤。隐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们深厚,宗主若想压隐宗一头,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权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我显宗各位长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头去不语,杨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将军!” 一见杨帆头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捡起李承况和太子的人头。 ※※※※※※※ “好!好好!思勖,把人头悬于午门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见到。三日之后,拿去梁王灵前祭奠!” 李显看清那颗人头确是自己的儿子,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闯宫弑母、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父子之情稀释的半点也无了,看到亲生儿子的人头,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而且恶狠狠地下令悬于午门,再祭于梁王灵前。 李显看了杨帆一眼,笑眯眯地道:“二郎,你立下大功,要朕怎么赏你呀?” 杨帆抱拳道:“陛下误会了,太子……并非死于微臣手中。” 李显眉毛一挑,奇道:“哦?太子不是你杀的?” 杨帆道:“不是,杀太子者,乃太子身边的李承况。李承况杀了太子,试图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迹鬼祟,臣的下属在林中搜索,错以为他要伏击微臣,是以果断出手将他毙杀,后来看到太子人头。并找到太子身边几个亲卫,从一个垂死的侍卫口中问出真相,这才清楚缘由。” “啊!原来如此……” 李显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深深地注视了杨帆一眼,道:“虽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没。何况你在玄武门下还有救驾之功。唔,你先退下吧,你的功劳,朕会酌情赏赐。” “谢陛下!” 杨帆拱手退了三步。转身走出大殿。 李显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屏风后面,韦后和安乐公主走了出来。自打武家出了事,安乐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住着,都没回去拜祭过公公和丈夫,眼下余党还未清洗干净。她哪敢冒那个险。 韦后走到李显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李显喃喃地道:“杀太子的是李承况,可这事儿只有他身边的人清楚。他若不说,谁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为所动。嘿!嘿嘿!” 韦后道:“杨帆为何拒不受功?是担心有朝一日有人会反攻倒算,还是不想死心踏地的跟着你走呢?” 李显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安乐公主娇声道:“阿爹阿娘。你们想的太多了。如果杨帆心怀叵测,那他何必冒险登上玄武门护驾?” 韦后道:“你没听他说,他也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他与独孤氏交好,独孤讳之不敢轻易得罪家族,当时就把他杀了。” 安乐公主道:“那又如何?从护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龙政变拥戴爹爹登基,直到这一回闯宫救驾力挽狂澜。这个人呐,忠心是没得说的。就是过于谨慎小心,总想着能处处逢源,所以不肯一条道儿走到黑。” 李显沉着脸道:“朕是天子,他不一心忠于朕,想要在哪里处处逢源呐?相王那儿么?哼!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韦后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你想坐实自己刻薄寡恩的名声么?” 安乐公主笑嘻嘻地道:“有功当然要赏啦,张柬之他们,爹爹不就慨慨地封了个王位吗?是吧,爹爹。” 李显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机灵。” 安乐公主嘻嘻一笑,眸波荡漾着,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 小蛮听说郎君回府,连忙迎出内宅,却听管家说郎君一回来就唤了古大去书房议事。 小蛮回转花厅,坐在罗汉床边,轻轻叹了口气,正在罗汉床上兴致勃勃地为孩子做着衣裳的阿奴瞟了她一眼,道:“有心事?” 小蛮摇摇头,道:“朝廷多事,总为郎君牵肠挂肚的,实在叫人担心。” 阿奴咬断线头,道:“放心吧,他武艺高强,又手握重兵,能出什么事。” 小蛮道:“却也未必,武功高强又有什么用?听说他手下也有参与兵变的将领,还用药麻翻了他,险些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根本是防不胜防的。再说手握重兵,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义,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我怎能不担心?” 阿奴听了,好看的黛眉也轻轻颦了起来,沉默半晌,幽幽地道:“男人,总要在外打拼的。我们女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劝说郎君弃官归隐,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不成?” 小蛮道:“担心也得放在心里头,可别叫他看出来。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让他再为家里操心。” 阿奴温婉地点头:“人家省得。” 书房里,古大一听杨帆所言,登时脸上变色,失声道:“什么?宗主是说……” 杨帆脸色阴沉地点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这也只是防范于未然,你记在心里就好,不必声张。” 古大赶紧拱手道:“属下明白!” p:诚求保底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p:诚求保底月票!p:诚求保底月票!p:诚求保底月票!p:诚求保底月票!p:诚求保底月票!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赋闲 夏夜无风,古竹婷哄睡了孩子,叫奶娘抱去,又让丫环往榻前的镂石冰笼里填了一笼碎冰,便姗姗地走到榻前,想要吹熄了灯歇下。这时门扉一响,有人走了进来,古竹婷道:“都歇了吧,不用侍候。” 身后无人答话,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一双大手轻轻揽住了她的纤腰。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古竹婷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她温驯地向后一靠,偎依在那宽厚有力的胸膛上,回眸笑道:“朝廷刚刚出了大事,人家还以为你今晚要宿在军中呢。” 杨帆道:“万骑暂由韦后的堂弟韦播接管了,皇帝倒不曾让我回避,可我留在那儿,谁主谁副呢?王不见王啊,所以我还是回来陪我的小婷婷好了。” 古竹婷“吃吃”地笑起来,她拍落杨帆揉捏酥胸的大手,娉娉婷婷地走开,又点亮了一盏灯,柔声道:“郎君可要沐浴?” 杨帆欣赏着她半透明的蝉翼轻纱睡袍下曼妙的身材,说道:“已经洗过了。” 古竹婷“嗯”了一声,回到他身边,在榻沿上款款地坐了,说道:“可要人送些点心来?” 杨帆吁了口气,往榻上一歪,疲惫地道:“不用了,早些歇了吧。” 古竹婷纤腰轻折,替他脱了靴子、袜子,把他的双腿搬到榻上,轻轻为他松着肩,柔声道:“郎君倦了,奴家给你推拿一下。” 杨帆捉住她的手,道:“算了。一通忙活下来,又是一身汗。来,躺着。” 杨帆伸手为她宽衣,古竹婷穿的本就轻薄,睡袍一脱,委然落地,酥胸雪股,份外诱人。古竹婷害羞地道:“奴家去息了灯。” 杨帆道:“息了灯怎还看得到这般美景?老夫老妻了,忸怩什么。躺着。” 古竹婷乖乖躺在杨帆身边,任他灼热的大手搭在自己的翘臀上,杨帆嗅着她发丝的清香,大手轻轻摸挲着,感受着她肌肤的滑腻绵软和丝丝弹性,久久没有说话。古竹婷有所察觉。柔声道:“郎君不只身子疲惫吧,可有心事么?” 杨帆又沉吟半晌,才轻轻地道:“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刚刚接手显宗的时候,我就是朝廷中人,那时一身兼两任,倒也游刃有余。如今时日久了,怎么反而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呢。总觉得哪一端都照顾不到。” 古竹婷道:“小到一家,大到一国,其实不是一样的道理吗?郎君刚刚接手显宗时,外患未除,又用了雷霆手段,自然可以震慑群雄。可时日久了,不能总用酷法。底下人自然也生起种种心思。就像咱们大唐,这些年的乱劲儿。怎比得立国之初?”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道:“按下葫芦起来瓢啊。万骑成立之初,我专注于朝堂之上,结果显宗出了问题,虽然及时按下去了,却是后患重重。我及时发现,开始专注于显宗了,结果万骑又出了问题,独孤讳之这样的大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收买,我居然毫无察觉……” 他出神半晌,低低地道:“我总觉得,似乎有一个人,正在背后捣鬼。” 古竹婷安慰道:“郎君多心了,许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 杨帆摇摇头道:“不是的,我有种预感,如果我继续像现在一样,两头都不舍得放弃,最后两边都得失去。我不能既处江湖之远,又居庙堂之高,一手做着大将军,一手控制着江湖。” 古竹婷眨着眼睛,痴迷地望着他依旧英俊,但是因为成熟而更有味道的男人脸庞,轻声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呢?” 杨帆沉默了半晌,轻轻地道:“睡吧,困了就得睡觉。累了,就得歇着……” ※※※※※※※※ 王同皎要刺杀武三思,给了李显一个机会,他趁机夺走了相王的兵权,将南衙禁军同相王党剥离开来。 桓彦范试图用谣言离间武三思和皇帝,给了皇帝第二个机会,李显趁机对朝堂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将重要官职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太子逼宫,给了李显第三个机会,他趁机对北衙禁军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韦温成为长安兵马大总管,同时还是宫廷禁军的最高统帅。左右羽林军由韦捷和韦濯两兄弟掌管。 李显又把万骑分割为左右万骑,同时再设左右飞骑,仿照万骑的设置,分别由韦播、韦璿、皇后的外甥高崇、安乐的情夫武延秀掌管,从而控制了军权。 杨帆呢,再次因功升官,获封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武将班列中,天策上将这一职务自李世民之后就没有人可以担任了,因为那是皇帝做过的官职,所以在杨帆上边就只剩下一个品级:骠骑大将军。 这个职位在历史上只有霍去病、马超、曹洪、司成懿等寥寥数人担任过,如果杨帆能活到寿终正寝,大有机会再进一步升为骠骑大将军,与诸位先贤并列。 同时,他的爵位也从开国县侯升为开国郡公,食邑从一千户上升到两千户,足足翻了一倍,可谓位极人臣。可是,需要注意的是,爵位固然没有实权,辅国大将军也是没有实权的,就像相王李显掌管南衙禁军的时候一样,这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 杨大将军被驾空了,这是李显对他撇清太子之死的惩罚,既然你不愿意死心踏地的打上我李显的标签,那么我就剥夺你的权力! 李裹儿非常开心,她的祖母为了权利,杀子、杀女、杀孙子、杀孙女、杀宗室、杀大臣,她的父亲和她的太子哥哥同样为了权利。一个逼宫于母亲,一个逼宫于父亲,权力的魅力,无人能挡。 她相信杨帆骤然大权旁落,一定很不甘心。而她凭着父亲的宠爱,完全有能力重新把权力还给杨帆,当然,这是有条件的,杨帆一定得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她的入幕之宾。 她相信杨帆虽能禁得起她的美色诱惑,却一定禁不起权力的诱惑。杨帆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或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对这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但是眼下她并不急着抛出她的条件,先让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失落一阵子好了。 李裹儿现在正忙着操办她和武延秀的婚事。她觉得武延秀比武崇训强多了,人生得俊俏。而且还大度,根本不干涉她在外边勾三搭四,是个千里挑一的如意郎君。 王同皎死后,他的妻子定安公主由皇帝作主改嫁韦濯了,出嫁的时候王同皎坟头的土还没干,如今武崇训已经死了一个月。裹儿觉得拖到现在她才改嫁,已经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武三思之死。最高兴的就是韦后。自从五宰相、相王党相继被剥夺权力,太平公主一派也偃旗息鼓,韦氏一党的发展,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成了梁王党。可韦后一时半晌还真不敢向梁王党发起挑战。 如今好了,梁王被太子杀了,梁王一死,武氏一族群龙无首。没有一个有能力、有资历、有威望的人可以担当整个家族的领袖,武氏一族纷纷向她献媚讨好。而武三思在朝中的势力更是别无选择地投靠了她。 三思五犬向韦后效忠了,兵部尚书宗楚客向韦后效忠了、将作大匠宗晋卿向韦后效忠了,太府卿纪处讷向韦后效忠了、鸿胪卿甘元柬向韦后效忠了……,一时间韦家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一般能做到辅国大将军的,都是七八旬的老人了,到了这个年纪,不想荣休也只能休了,朝廷有重大庆典的时候就把他请去,同级官员都往后站,请老前辈头前就坐应应景儿。大朝会的时候偶尔上朝露露脸,表示俺老人家还活着,还能吃几碗干饭。至于秉笔著书、授业解惑,那是文官的事儿,除非是文武兼修的人,否则就与武将无缘了。 杨帆能做什么呢?优游林下,安享“晚”年而已。 杨帆“赋闲在家”,最快活的就是小蛮和阿奴了,两个女子都挺着大肚子,这回郎君终于能厮守身边,嘘寒问暖,心中怎不快活? 古竹婷也快活的很,有郎君陪伴,游山玩水,何等惬意,而且**缠绵多了,珠胎暗结的机会也多了不是。 婉儿对杨帆的清闲也持赞成态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朝堂的凶险了,可是,她原来留在朝廷本是为了杨帆。如今杨帆抽身而走,她反而走不开,这让婉儿心中不无幽怨。 眼下韦后正忙于平衡韦氏内部的各方势力,她一直认为婉儿是无根之萍,必须依附于皇权才能发展,所以对婉儿颇为信赖,婉儿几次请辞出宫,不但没有获得允准,反而让李显和韦后更加认定婉儿不恋权位,是个可用之人了。 要说不快活,最不快活的就是杨念祖杨大少爷了,杨大少的老爹在军中忙碌时,难得回一趟家,他在家里爬树掏鸟、上房射雀、潜水捉鱼、带着古家的一群小伙伴和坊里的其他孩子打群架,何等逍遥快活。 眼看着他就要混出一个“小霸王”的绰号了,老爹回来了,一回来就让他读书,他的幸福童年全都毁了,他要称霸隆庆坊、笑傲隆庆池的英雄梦也破灭了。 一个小小人儿,常常徘徊于隆庆池畔,仰首望天,低头长叹:“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其声也悲,其情也哀,怎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p:各位,刚刚月初,向您诚求保底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凤鸣岐山 夏末的时候,小蛮和阿奴先后生产,小蛮又生了一个儿子,阿奴这回则生了个女儿,两人都是有儿有女,杨家则是添丁进口,杨府上下喜气洋洋。 到了金秋时节,一家人静极思动,决定离开长安城,再度往岐州一游。这一回杨帆的时间宽裕的很,一家人准备在岐州多待些日子,所以准备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足足装了六辆大车。 杨念祖很开心,至少在这段时间,他不用每天被老子逼着背书了。其实杨帆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有时也非常不忍。记得他小时候因为淘气不肯读书,多次吃过父亲的板子,那时他还想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逼着他读书。可是到了今天,他依旧摆不脱父亲走过的路,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又有几人能理解呢? 六辆拉东西的马车,再加上三位夫人和奶娘、孩子、丫环等人乘坐的车子,足有十五六辆,又有鲜衣怒马的卫、仆从近百余人,浩浩荡荡走上朱雀大街。 杨帆此行是去岐州农庄散心的,所以没有摆出辅国大将军的仪仗,不过为了一路出行方便,官灯官幡还是要挂起来的。所以他们走上朱雀大街的时候,就被迎面走来的安乐公主看到了。 武崇训的尸骨未寒,安乐就已嫁作新妇。武延秀本就识情知趣的很,况且如今韦氏权倾朝野,武家已经沦为韦氏的附庸。武延秀底气全无,自然不可能像武崇训一样处处干涉安乐公主的行动。 安乐公主如今真是得其所哉,不但与崔湜常常苟且,而且还找了几个新的面首,俱都是玉面朱唇的美貌少年,其中还有崔湜的兄弟崔液和崔涤,几个人时常胡天黑地一番,秽乱的一塌糊涂。 今日安乐公主出游回来,因为小饮了几杯。微带醺意,便扯起窗帘迎着秋风醒酒,忽然看见杨帆的官幡,急忙叫道:“停车!” 两车交错时停住,安乐公主柳腰轻折,自车中姗姗出来。看向交错而停的那辆车子,笑吟吟地道:“可是辅国大将军?” 车帘儿一掀,杨帆正坐在车中,淡淡地看着她,旁边坐着古竹婷,小鸟依人一般。杨帆轻声吩咐了一句。杨家的车队就继续前行了,杨大少爷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虎头虎脑的样子,盯着安乐公主很认真地看。 安乐公主见自己的美貌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吸引,不免有些自矜地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听杨大少爷扭回头去,扯着大嗓门嚷道:“娘,这位娘子穿的那条裙子,跟咱们家那条好像嗳。不过没咱们家那条好看。” 安乐公主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杨帆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走出车子。向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殿下安好。” 安乐被杨家大少气的粉面铁青,板着脸对杨帆道:“本宫好的很。杨大将军可好么?” 杨帆笑道:“本大将军也好的很啊,无事一身轻,岐州山水,自古清秀,此番举家西行,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安乐轻轻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大权旁落,谁会甘心?不过呢……如果你想重掌大权,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央求于我。” 安乐公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眸中漾起一抹腻腻的媚眼,眼睫毛像一柄蘸了蜜的刷子,扑闪闪的撩拨着杨帆。 杨帆回身、弯腰、入内、就坐,扬声道:“走吧。” 车帘一放,马夫扬鞭“啪”地炸出一个鞭花,车子便追着大队人马去了,安乐公主的粉面再度铁青。 这日傍晚,杨府一家人宿于一座小镇。全家安顿下来后,杨帆把任威唤到了他的面前,低声吩咐道:“此去岐州,我是要同沈沐见一见的。” 任威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他知道杨帆接下来一定还有话说。 杨帆道:“显隐两宗不能一直就这么对峙下去,长此以往,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我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僵持,沈沐心中应该也有数了。我们脱离了七宗五姓,能和他们从附庸变成合作,而且一直合作的很好,显隐之间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妥当的解决办法?” 杨帆负着手,缓缓地踱着步子,沉吟地道:“我这次同他接触,就是为了这一目的,他也同意了。不过……,我在岐州虽有万顷良田,是那儿最大的地主,可那地方却是在隐宗的控制之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 任威用力点了点头,杨帆颔首道:“我已经让古大先赴岐州,预做准备了。你是我的近卫首领,我和家人的安危最终还是要交在你的手上,你在明、古大在暗,一定要确保我的家人在岐州的安全。” 任威道:“是!卑职一定竭死效力,确保宗主与家眷的安全。只是……只是隐宗意图难明,此行难保没有危险,宗主既然决定与沈沐在岐州会面,又何必冒险把家人都带上呢?” 杨帆道:“我带上自己的家人,而且是在他的地盘,这才证明我的诚意。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不但暗中有古大,明里有你,而且……我毕竟还是朝廷的辅国大将军。” 杨帆微微一笑,道:“在朝堂上,我这个大将军是没有多大说话的余地了,可我这个辅国大将军毕竟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如果莫名其妙地出点事儿,朝廷脸上须不好看,地方上的官员更是担待不起,你以为他们会不派人保护吗?沈沐的隐宗虽然混迹于江湖,可他们同样是为了求势、求财,而不是打家劫舍。相信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干出太出格的事来。” 任威点了点头,道:“是,卑职明白!” 任威见杨帆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拱手道:“卑职这就去做些安排。” 任威转身就走,杨帆突然又道:“我知道宗内有些元老对我的隐忍让步一直有些不满,也清楚你刀斩李承况,是想缓和我与元老们之间的矛盾,为我显宗争取更大的利益,我之所以拒不接受,是因为……” 任威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杨帆。 杨帆道:“是因为我们着眼的不仅仅是当下,而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所以,我们不可以走上一旦踏上去就无法回头的路。” 杨帆凝视着任威,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的用心再好,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谨守本分,不要妄自替我作主!” 杨帆说到后来,神色已经冷峻下来,任威的身子微微一颤,垂首道:“是!卑职明白!” 五丈原,河水冲刷的深沟前面,杨帆和沈沐并肩而立。 天地之威在这里雕刻出了一副无比宏伟的画卷,岁月又为它涂上了一层苍凉的釉浆,站在这里,思古怀幽之情油然而生。 沈沐负手而立,风拂袍袂,原本平凡的相貌竟也因此生出几分潇洒飘逸。 杨帆睨了他一眼,又看看站的很远的沈沐侍卫,道:“你不怕我一伸手就把你丢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沈沐微微一笑,乜着他道:“你既带着全家来到岐州,我会怀疑你的诚意吗?” 杨帆叹了口气,道:“沈兄,这一年多来,我们两个真的生份了。” 沈沐也叹了口气,道:“幸好显隐二宗没像当初一样水火不容。” 杨帆道:“可是双方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它们真的会水火不容,因为……互相下着绊子,双方都会大受损失,没有人能容忍这种损失无限期地继续下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恐怕连你我都控制不了。” 沈沐皱了皱眉,道:“你是想跟我和解了?” 杨帆道:“难道你不想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沈沐慢慢转过身去,俯视着身前那道深邃的幽谷,道:“当初的事情,本不至于闹到那样的地步,我承认双方的人都想赚取更大的好处,可当时显隐二宗的关系很融洽,正常情况来说,不该有任何一方的人敢于主动挑衅,把事情闹的那么大,那就失去求财的本意了。” 杨帆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沈沐慢慢地道:“对此我有所怀疑,可我仔细调查了许久,依旧全无线索。但是后来在处理另外一件事时,我的手下意外地发现一个帐房家中有一笔堪称巨款的财产,可观的很呢。” 杨帆的眼神错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风掠动他的发丝,目光如箭。 沈沐道:“他本不该有那么多钱的,哪怕他把他帐下所有的钱都贪墨掉。而实际上,他的帐目完全没有问题,他没有贪墨一分钱。他没有犯事,家里再有钱也都不关我们隐宗的事了,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不过他恰好就是当日显隐二宗发生冲突的主要当事人之一,而我派去调查这件事的那个兄弟又恰好特别精明。” 杨帆脱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布局谋篇 沈沐沉默良久,缓缓说道:“蹊跷之处就在于,什么都没有发现。” 杨帆皱了皱眉,道:“就这样?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沈沐忽然笑了笑,道:“不过我和你不同,官场和江湖的规矩也不同。在你那边,没有证据,你是无法下手,因为权力规则一旦被破坏,对所有的官员都是一个噩梦。除非你想学来俊臣而且有皇帝的支持,饶是如此,下场堪忧。” 沈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可是江湖自有江湖的一套规矩……在江湖上,你的实力足够强大,你就可以制定规则,你的话就是规则。” 杨帆悠悠叹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道:“江湖……心向往之。” 沈沐哈哈一笑,道:“你若向往,我们不妨换换啊。在我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其中有个胡儿,擅长惑心之术。于是我叫人把那个一身疑点却没有破绽的掌柜绑了来,让他用惑心术询问。只要意志不够坚定,被他的惑心术所迷的人,无所不招。” 杨帆问道:“结果如何?” 沈沐道:“他的确是受人收买,接受了一笔巨款,然后把事情闹大,酿成显隐之间的一场冲突。作为隐宗的一员,他早就对显宗的竞争感到不满了,而且觉得我对显宗有些过于忍让,在他看来,他这只是顺水推舟,是为了我们隐宗,他在惑心状态下,依旧不认为这是对隐宗、对我的一种背叛……” 杨帆截断他的话道:“沈兄。你的年纪是不是已经有点太大了?” 沈沐一怔,错愕地道:“怎么?” 杨帆道:“唠唠叼叼半天说不到重点,我想知道的是,幕后主使者是谁!” 沈沐很干脆地答道:“不知道!” 杨帆一呆,沈沐道:“收买他的人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连负责出面收买他的人都不知道名字和身份,但是这个人准确地把握了那个掌柜的心态,利用他本来就有的不满和怒气再加上一大笔钱,让一个迄今依旧无意背叛隐宗的人为他所用了。” 沈沐望着杨帆。道:“这个人很会把握人心啊,而且对我们两宗的情况似乎很了解。” 杨帆道:“然后呢?你不会就此罢休吧?” 沈沐道:“没错,有这个财力,了解我们的情形,有心想动我们的,只能有四方势力。” 杨帆不禁又皱了皱眉:“这么多?” 沈沐苦笑了一声。道:“不仅仅是多,而且复杂。这四方势力,一个可能是我内部的人,不满我对显宗的忍让。一个可能是你们内部的人,不满你对我们的忍让,呵呵。总有些人不知道别人的苦,不知道身在其位的难处。一味认为自己吃了亏的。” 杨帆“嗯”了一声,道:“这一点我也怀疑过,还有两方呢?” 沈沐道:“七宗五姓。或许……他们不甘心失去对我们的掌控,希望挑起我们双方的一场恶战,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就出来收拾残局,重新把我们纳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杨帆道:“这也不无可能。” 沈沐道:“还有最后一方。就是卢家。” 杨帆目光一闪,道:“卢家不也是七宗五姓之一?” 沈沐道:“但是目的不同。所以我开始派人调查卢宾之的下落。” 杨帆想了想,感慨地道:“不管是隐宗内部还是显宗内部,如果有哪个元老对现状不满,动用他的力量暗中搞鬼,想把他找出来并不容易。至于七宗五姓,七个庞大的世家,你无法确定其中是谁授意,是谁执行此事,要想往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世家中去探察他们的一个秘密,一样难如登天。至于卢宾之,一个本该享有家族继承权的人,既然被剥夺了权力,就如一个失了势的储君,卢家对他必然也是严加戒备,禁止内外人等对他进行接触,对他的现况必然讳莫如深。你想查出来,很难。” 沈沐点点头,道:“你知道最好,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和你取得联系,坐视双方关系越来越淡漠的原因,我希望那个幕后的黑手相信我们双方已经彻底决裂,盼着他再次出手,我既已注意到了,他只要出手,再想全身而退就不会那么容易。” 杨帆道:“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再出手?” 沈沐道:“是的,一直没有。好象他们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所以我觉得,这四方可疑的势力之中,嫌疑最小的反而是卢家了,如果这个幕后主使是卢宾之,以他对你我的仇恨,不会不痛不痒地做这么一点小事,然后就不知去向。” 杨帆道:“这一年多来,朝廷多事,一个不慎,就要折戟沉沙,所以我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比较多,因之忽略了其外的很多东西。太子谋反时,我被自己的人用药放倒,差点送了性命。” 沈沐道:“这件事我已知道,幸好你没出事,否则显隐之间被你我强行控制住的局面必然被打破,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不过……,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隐宗。所以,还颇为遗憾呢,哈哈……”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可是有件事你并不知道,我们在终南山追捕太子的时候,我发现……或许我身边被收买的人不仅仅是独孤讳之一个人,还有其他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 这回换成沈沐耸然动容了:“谁?” 杨帆道:“我也很想知道,这就是我邀请你来的主要原因。显隐二宗宗主于决裂之后突然秘密会唔,我想这件事他不会不告诉那个幕后人吧?” ※※※※※※※ 在杨帆和沈沐聊起卢宾之的时候,卢宾之正在长安那所隐秘的宅院中,身着一尘不染、皎洁如雪的轻衣盘坐抚琴。 琴声悠扬,看来卢宾之的心情很好。 在他左右前方,各有一张蒲团,两个身着青衣的男人扶膝跪坐,神态谨然。 两个人一个才二十出头,剑眉星目,俊郎不凡。虽然穿着一身襕袍,掩住了健硕的身体,但是从脊背、胳膊绷起的硬朗的线条,依旧难以掩饰他那一身可以爆发出强大力量的肌肉,这人明显是个武士。 另一个人则不然,他已经三十出头了,颌下蓄了微髯,风度翩翩,儒雅斯文,有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微微阖着双目,面带微笑地聆听着卢宾之的琴声,柔和的阳光映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卷书,一卷散发着墨香的书。 他的味道和那个年轻的武士截然不同,但是都有一种特别的男人味儿。 卢宾之一曲抚罢,十指轻轻下压,止住了依旧余音袅袅的琴声,微笑道:“沈沐和杨帆么?不用理会他们。杨帆如今已大权旁落,他今后只能专注于江湖,而江湖中已经有一条蛟龙,岂能容他窥伺自己的地盘,他们早晚会斗起来。此时我们如果插手,引起他们的警觉,反而不美。” 门口传来一声恭敬的回答:“是,卑职马上按公子的吩咐回复他。” 原来障子门儿拉着,在门口还跪坐着一人,这人一身风尘,显然是远道而来。 障子门拉上了,一阵脚步声远去。 卢宾之转身对跪坐在身前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各有绝学,一个一身武功,击鞠之术尤其高明。一个一身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理妇人科疾病,我费尽心机,把你们两个调进羽林卫和太医署,你们的使命可清楚了?” 两人欠身道:“丁先生已经把公子交待给我们的任务说清楚了。” “那好,你们现在就离开吧,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在你们有所进展之前,本公子不会再与你们联系。你们二人,要好自为之!” 两人扶膝向卢宾之欠身施了一礼,径直走了出去。 卢宾之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等障子门拉上后,双手刚刚搭上琴弦,就听门外又有一个声音:“公子,我回来了。” 障子门一开,丁跃脱靴走入房中,向卢宾之躬身一礼。 “坐!” 卢宾之的手从琴弦上抬起,潇洒地向右一拂,丁跃便在那张蒲团上坐下。 卢宾之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丁跃道:“相王那里有些麻烦,我们尝试与他进行了一些接触,试探之后,发现他对目前的处境虽然颇为不满,但是并没有试图反抗的意思,我们的人过于热切,还险些引起了他对我们的警觉。 不过太平公主那里倒是颇有进展,太平公主身边第一谋士莫大先生非常热衷权势,眼下相王和太平两派元气大伤,韦氏一党异军突起,为了尽可能地掌握财源和权势,莫大先生似乎有些不择手段了。” 卢宾之若有所思地道:“太平公主么?呵呵,武则天虽然已经死了,可她统治天下二十多年,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所造成的影响当真不小啊。时至今日,女人对权力的热望,依旧甚于男子。太平公主、韦后……,想不到我这两注筹码,最终都要着落在女人身上。” 他望向丁跃,漫声道:“加强同这位莫大先生的联系,金钱、美色,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这条线,不能断!” “是!” 须臾,悠扬的琴声再度响起……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步步为营 杨帆和沈沐站在崖边,只见他们先是眺望着峡谷,淡淡地说着什么,继而对面相视,神情激动。说着说着,杨帆突然一伸手就揪住了沈沐的衣领,随即一扣他的腰带,竟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沈沐的手下一见这般情形,立即拔出兵刃冲了过去,任威、古二等人自然也不怠慢,双方施展提纵术,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了杨帆和沈沐的身边,眼见沈沐已经在杨帆的控制之下,沈沐手下的人虽然怒不可遏,却因投鼠忌器,不敢再靠近半步。 沈沐被杨帆举在空中,身前就是悬崖峭壁,只要杨帆一松手,他就得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可他被擎在空中,形像虽然狼狈,神色间却毫不慌张,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揶揄的笑容,只是因为人被横在空中,所以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太沉不住气了,一言不合就想出手杀手么,二郎,这可不合乎你现在的身份。你也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即便你能杀了我,你就能安然离开?不要以为你现在有官的身份,就能确保你的安全,就算你能动用大军护送你回京,你和你的家人,从此也会一直被猎杀,直到死去、死光,你信么?” “我不信!” 杨帆冷笑一声,突然把沈沐向前一掷,随着沈沐手下的一声惊呼,他们才发现宗主不是被抛向崖下,而是抛向了他们。有几个人赶紧弃了兵刃去接沈沐。杨帆这一掷力道不小,那几个人接住沈沐,连连退了几步才卸去力道。 杨帆道:“大言不惭,‘姜公子’又如何?死了也就死了,树倒猢狲散,你以为你的人就会对你忠心若斯?在你死后,还会忠心耿耿地为你卖命?” 沈沐站住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袍,笑吟吟地道:“既然你不信。为什么又要放掉我?” 杨帆“啪”地一声按住了刀柄,厉声道:“因为,我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沈沐轻蔑地睨了他一眼,道:“就凭你?” 杨帆沉声道:“就凭我!昔日,是我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朝堂上,才予你可趁之机。如今只要我着眼于江湖,江湖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来日的江湖之王,必定叫杨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杨帆似乎不欲再与沈沐斗嘴,说罢便将手一挥。带着人扬长而去。沈沐手下的人扭头看向宗主,沈沐轻松的笑意在杨帆转身的刹那便倏然不见。眸中只有丝丝寒冷的杀气。 杨帆离开之后,立即带着家人离开了五丈原。 一路疾行,直至附近一座大城外的官道交叉路口时速度才慢下来,这时忽然有支队伍从另一条道路上赶来。杨帆手下百余名侍卫在任威的指挥下立即戒备起来。 宗主试图与沈沐和解,结果双方却越闹越僵,眼下虽说已经靠近城池了,不大可能有人会在这里劫杀当朝的辅国大将军。可谁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队人马渐渐走近了,一俟看清那些人的模样。任威等人便是一呆。这支人马太古怪了些,其中一小半是边军士卒,另外一多半却是身着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头戴宽边卷檐帽的的吐蕃人,从他们打起的旗帜来看,既有唐国的旗帜,也有吐蕃国的旗帜,这分明是由边军护送入城的一队吐蕃国人。 饶是如此,任威依旧不敢大意,吩咐人严加戒备着,那些人到了面前,对杨帆手下如临大敌的模样颇为奇怪,不过他们倒不认为在这儿敢有人劫杀官兵,是以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向入城的大道拐去。 前队的官兵刚刚拐过官道,便有一位边军将领轻驰而来,这人一见杨帆登时吃了一惊,定睛再一看,立即滚鞍落马,急急向前几步,向杨帆抱拳一揖,略显激动地道:“岐州司马钱知语,见过辅国大将军!” 杨帆这时身着便袍,可没想到在这地方竟有人认出自己,他微微一怔,诧然道:“钱司马,你认得我?” 钱知语连连点头,道:“认得,认得,当初大将军游五丈原时,下官是岐州府掌书记,曾随本衙长官护送吐蕃和亲使者赴京,见过大将军一面。只是下官职位低微,不曾有幸上前与大将军说话。大将军此番再游岐州府,朝廷是告知过地方的,是以下官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帆不禁失笑,这人记性倒好,昔日与婉儿同游岐州时,只被他见过一面,如今都过了七八年了,他居然还记得。 杨帆颔首道:“原来如此,不知钱司马此番护送的这些吐蕃人,可还是吐蕃国使节?” 钱知语道:“正是。” 杨帆道:“哦,吐蕃王此番遣使东来,所为者何?” 钱知语道:“呃……还是为了和亲。” 杨帆一听大为惊奇,失声道:“和亲?如今的吐蕃王好象才七八岁吧?这就要成亲了?” 钱知语垂手陪笑道:“吐蕃赞普还差着个把月才满七岁呢,不过……和亲嘛,年纪倒不是问题。” 杨帆哑然,静默片刻,才挥挥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你的公事了。” 钱知语赶紧道:“下官哪敢与辅国大将军争道,还请大将军先行。” 杨帆道:“呵呵,我此番来西岐,全为游山赏景,一路信马游缰才有看头。你自去吧,不必顾虑本官。” 钱知语这才唯唯喏喏地答应了,牵着马走出一段距离,这才爬上马背,又吩咐人放慢了速度,免得践起一路尘土,惹得大将军不喜。杨帆见他如此细致入微,对此人的印象倒是加深了几分。 ※※※※※※※ 望云亭中,李显和韦后坐着那儿,笑望着亭外击鞠场上人喊马嘶,一枚朱红色的小小球儿,在双方十人的争抢之下,不断幻化成一道红色的弧线掠过长空。 宽阔的马球场上,十匹马驰骋来去,纵横自如,马上的骑士挥舞着球杖,仿佛挥舞着一口口斩马剑,杀气腾腾,夭矫如龙。其中有个年轻英俊的骑士技艺尤其高超,不管是跃马驰骋,还是挥杖截球,都是威风凛凛。 他赤着上身,一身健硕的肌肉泛着古铜色的光,因为运动过量流出的汗水,使那饱满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放光,透着一种令人痴迷的阳刚之美。 “好!” 一见那骑士又是挥杖一击,红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应声落入球门,韦后不禁鼓掌娇叫道:“打的太棒了!思勖,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杨思勖因在玄武门下刀斩野呼利,已经被李显重用了,如今他成了侍候在御前的大宦官。听韦后这么一问,杨思勖瞟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认出这年轻人是刚刚进入羽林卫还不到一个月的侍卫杨均,便道:“回娘娘,此人姓杨,名叫杨均!” “杨均……” 韦后点点头,把妩媚的蛾眉一扬,道:“这个人球打的好,赏他三枚金饼子!” 杨思勖赶紧答应,自有小太监去内库取金子,准备赏赐给杨均。 这时场上交换场地,同时中场休息,韦后便收回目光,与李显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等到下半场开局的时候,韦后突然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便提前离开,回去寝宫休息,李显是个马球迷,见娘子不像有大恙的模样,便留下继续看球。 太医院正罗进荣接到宫中太监传来的懿旨后,大致问了下皇后不适的情况,略一思索,便道:“本院正这就安排合适的太医入宫,请公公稍候。” 罗院正走出房间,唤过一个小药僮,叫他去传太医马秦客,不一会儿,马秦客便随那小药僮急急赶来。 这马秦客三旬左右,生得面如冠玉、眸如朗星,气质儒雅,当真是一表人才。而且他的一举一动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斯文,仿佛那是一卷墨香扑鼻的书卷,不知多少向住才子佳人传说的少女,见了这般风流人物要为之一见倾心。 马秦客一见罗进荣,便笑吟吟地拱手道:“罗院正。” 罗进荣道:“马太医,皇后娘娘玉体有所不适,着你入宫诊治。” 马秦客“啊”了一声,欣然长揖道:“是!马某这就入宫。” 罗进荣又道:“皇后娘娘的玉体何等贵重,你为娘娘诊治,要格外小心才行,咳、不得卖弄医术,务求平安……,懂么?” 马秦客心领神会,露出感激的神色,道:“是,多谢院正前辈的教诲。” 他拉着罗进荣的手轻轻摇了摇,貌似感激地道谢,一件极圆润的东西便轻轻塞到了他的掌心。 罗进荣感觉到掌心那龙眼大小的东西,手自然地一垂,那珠子便拢在了袖中,对马秦客道:“你随我来吧,由宫里的内侍带你进去。你是头回进宫,时时处处都要规矩些,要听那公公提点。” 一路走,罗进荣便想:“这马秦客在妇人科方面医术极其高明,若非年纪太轻,早成一代名医了,如今只需熬着时日就好,何必将大把的好处许我,只为争这入宫的机会呢。若能得到皇后的赏识,固然成名更快,可那天家的人是那么好侍候的么?伴君如伴虎啊,到底是年轻人,急功近利……”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下套 岐州麟游城郊有一座马氏庄园。 马氏是此地大族,仅次于上官世家的岐州第二大地主,虽说在拥有的土地面积上,马家不如上官氏,但是马家拥有四座大牧场,蓄养战马万匹,就连朝廷主管马匹的太仆寺对马家也是优容有加,马家的骏马可是朝廷的重要补充。 因之,麟游马氏在当地的地位异乎寻常,当地官府的主要官员见了马庄主都是称兄道弟,如果不是上官婉儿在朝廷上的身份,仅凭上官氏在岐州坐拥万顷良田,还真未必比得上马家有势力。 马家在当地如此威风,马家庄自然也就成了一处禁地,从来没有人敢予冒犯。但是这几天马家庄的警戒似乎比以往更加森严了,尤其是入夜之后,整个庄园很快就安静下来,听不到任何笑闹喧嚣,明里暗里人影幢幢。 明里暗里不仅有许多一等一的高手暗桩,更有数十条恶犬巡弋在马府之中,如此严密的戒备,就算是以古竹婷那样的潜行高手,也极难深入。 午夜,明月高照,偏有一道黑影逾墙而入,大剌剌地就向后宅闯去,明暗间不断有人迎上来,但那人只亮出一件东西,便登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只不过迎上前去的人都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那是宗主的暗卫。 这马家庄是隐宗的产业,马家庄庄主马如风是沈沐的人,而沈沐此刻就住在马家庄,因为与显宗再度交恶。这里的防卫自然格外森严。同杨帆身边有古大这样的一支暗卫一样,沈沐身边也有一批永远行走在影子里的人,此刻闯入马家庄的这个人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人停在沈沐的卧室外面,廊下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魁梧矫健的身材,脸上蒙着一块青巾,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自有人入内通报,片刻之后,障子门拉开。直挺挺地站在门前的两名侍卫左右一闪,让开了道路。 那蒙面人昂然直入,障子门在他身后又关上了。房间里也有一个人等在那里,这是一个极窈窕的女子,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红润的脸颊、水汪汪的媚眼,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番**。 明明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可那蒙面人只一眼就看出,这女子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没有危险的时候,她会温柔的像一只猫,可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她的利爪探出。恐怕就不仅仅是一只凶狠的母猫,而是一头可怕的猛虎了。她那纤纤柔荑要拧断一个壮汉的脖子恐怕并不比拈起一支眉笔更困难。 蒙面人挑了挑眉,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鼻端嗅到一阵好闻的幽香。转到内室,就见沈沐懒洋洋的刚起来,正系着睡袍。蒙面人扯下了面巾,柔和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赫然正是古大。 沈沐直截了当地向他问道:“这么快。二郎那边有结果了?” 古大笑了笑,道:“凭我古家的蹑踪术。如果诚心盯着一个人,还很少有人能摆脱我们的监视。” 沈沐也笑了,突然问道:“那个人是谁?” 古大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道:“卢宾之。” 沈沐微微怔了一下,惊讶地道:“卢家老二?这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他的眼神闪烁着道:“我一直以为卢宾之这辈子做定了纨绔子,没想到他竟能把我蒙在鼓里,士别三日,当真要刮目相看呢。” 沈沐低头想了片刻,又抬起眼道:“二郎有何打算?” 古大道:“我家宗主以为,不妨将计就计!” 沈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主意,既然这样,我会继续派人到卢家打探卢二公子的消息,咱们就瞧瞧这位二公子究竟有什么打算吧。” ※※※※※※※ 明月如玉盘,静静地悬在空中,一角飞檐,尖尖的似乎要刺向那皎洁的明月。 李显和韦后站在栏边,眺望着空中那轮明月。 韦后道:“吐蕃遣使和亲,你打算怎么办?” 李显道:“咱们的女儿都已许了人的,如果他早来两年,便把定安嫁去也无妨,可如今自然就没办法了。” 定安公主就是王同皎的妻子,李显的女儿。不过庶出之女,在李显的心目中显然就不是那么受宠,李显压根就没想过让安乐去吐蕃受苦,可是定安公主的话,如果可能,当成一件政治工具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哪怕那吐蕃王年仅六岁。 韦后道:“可那吐蕃使节尚赞咄甚有诚意啊,而且声明只要是宗室女即可,又不是非得是你的女儿,你若拒绝,不怕再引起两国间什么纠纷?” 李显奇怪地看了韦后一眼,道:“娘子的意思是?” 韦后道:“妾身以为,不妨答应他们。吐蕃王年仅六岁,这就急着和亲了,是希望他得到我大唐的认可,从而稳定他的王位。吐蕃众王子对赞普的宝座可是一直没有放弃野心呢,眼下我们笼络住吐蕃,对我大唐也有莫大好处。” 李显道:“相王女?一旦相王女和亲于吐蕃,不是会壮大相王的力量吗?” 他对相王的戒备不能在臣僚们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还得努力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可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就没必要那么掩饰了。韦后“嗤”地一笑,笑声中不无讥诮之意,李显有些敏感地看了她一眼。 韦后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不能按照当初的情况来判断了。当初吐蕃与突厥一同求亲,一个要娶相王女,一个要嫁太子儿,目的就是为了挑起皇储之争,如今你已成为皇帝,情况自然不同。 况且吐蕃王年幼,自身王位不稳,求亲于大唐,是希望得到上国认可,他哪有余力干涉我朝内政。和亲于吐蕃,恰恰是我朝在吐蕃施加影响的时候,你想,这样一来,吐蕃王要不要巴结你,吐蕃众王子要不要巴结你?” 李显听的连连点头,韦后脸上掠过一丝狠色,又道:“况且,相王毕竟有功于你,有功于国,又是你的亲兄弟,如果他不犯错,你想收拾他也没有合适的借口,如果他在此事上犯些什么过错,到时候……” 李显心领神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韦后又道:“就算他谨小慎微,一直扮乌龟,只要来日吐蕃再度兴兵侵扰我大唐,你说,他这个吐蕃国丈是不是很尴尬,要不要避嫌?到时候,他更得安份守己,规规矩矩的不敢再犯半点错!” 李显听的心花怒放,揽住韦后的香肩道:“娘子果真是为夫的智囊,若离了你,为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显只是一个表示亲昵的动作,但二人已多年不曾亲近,韦后颇觉不适,她不着痕迹地离开了李显的怀抱,道:“既已定下主意,夫君明日便下诏给相王府吧。妾身疲倦了,要回去歇下。” 李显讪讪地道:“呃……好,娘子歇了吧,为夫也睡了。” 望着韦后姗姗地走向皇后寝宫,李显轻轻叹了口气,也径直走向自己的宿处。 ※※※※※※※ 韦后寝宫里,她轻颦着蛾眉,将碗中最后一口难喝的药汁喝罢,侍女马上捧过一杯蜂蜜调和的甜水,韦后漱了漱口,瞟一眼欠身肃立于榻前的马秦客,道:“你开的药,本宫服过后确实舒适了一些,只是并没有更大的改善。近来还是常常失眠,间或头痛,身子也倦的很,而且常常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你说,本宫这究竟是什么病啊?” 马秦客犹豫了一下,欠身道:“呃……只是娘娘辅佐陛下操劳国事太过劳累罢了,娘娘并无大恙。” 韦后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免紧张起来,道:“病不讳医,你就把本宫当成一个普通的病患,尽管直言。” 马秦客依旧不语,韦后见状,轻轻摆了摆手,旁边侍候的几个宫娥便走了出去。 韦后板起脸道:“好啦,现在只剩下本宫一人,你可以直言了。” 马秦客“卟嗵”一声跪倒榻前,叩首道:“还请娘娘恕过臣不恭之罪,臣才敢直言。” 韦后的脾气又暴躁起来,不耐烦地道:“讲!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不怪罪于你便是。” 马秦客道:“是!娘娘这病……”他犹豫了一下,才一咬牙关,低声说道:“是……房事不谐引起。” 韦后一怔,脸上突然有些发烧,两抹淡淡的红晕飘起,羞恼之中,别具妩媚味道。 马秦客似乎是豁出去了,又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失衡,故而气血混乱。失眠多思、头痛易躁,还只是轻浅的症状,若不及时调理,还会折损寿命,衰老加快。” 韦后吃了一惊,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问道:“那么,服用你这药物,可能调理过来?” 马秦客犹豫了一下,壮起胆子道:“娘娘还该……还该多与陛下在一起才好……” 这话说的极其明显了,韦后想起李显那不争气的身体,心里却有些凄凉。 马秦客偷偷瞟了韦后一眼,又道:“臣若以推拿之术辅之以药物,或可起些作用。只是……终究不能……不能取代天地阴阳自然之道。” 韦后怔怔半晌,抬眼看了看他斯文儒雅的容貌,忽然道:“既如此,那么……你先为本宫推拿一番吧,本宫已失眠多日无法安睡了。” p: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入道 韦后往榻上一倒。马秦客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吃吃地道:“这……这这……,男女有别啊娘娘。臣……臣……” 韦后撑着香腮,风情万种地睨了他一眼,道:“本宫说过了,病不讳医,马秦客,你就把本宫当成需要你尽心医治的一个普通病患就好。” 说着,韦后就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榻上,曲线跌宕,曼妙的成熟妇人的味道一览无余。 “是,是……” 马秦客颤声答应着,哆哆嗦嗦地走过去,双手比划了半天,才往韦后的肩上轻轻一搭,韦后被他一碰,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都绷紧了,吓得马秦客不敢再动。 韦后镇静了半晌,这才慢慢放松了身体,柔声道:“你来吧。”便抓住一个枕头抱在怀里,静静地伏在那里。 马秦客为韦后推拿着身体,一开始还谨小慎微,到后来才渐渐自如起来,他那双手似乎有莫大的魔力,推拿过处,韦后的身子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一股极细微的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 当马秦客的双手轻轻按摩到她的后腰处,在那里轻轻按揉着的时候,韦后只觉小腹中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渐渐地燃烧起来,下体有一种极其空虚难耐的感觉,害得她总想绞紧双腿,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韦后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又是久旷的身子,而马秦客却是一个极有男人味的美男子。这样一对孤男寡女,在这静夜之中独处一室,已经足以让人生起绮念遐思,更何况马秦客在韦后的药中还偷偷掺了些催发**的药物,药量虽然不大,有这许多引子,还怕勾不起韦后的**么?而这压抑已久的**一旦焕发,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马秦客在韦后的后腰处轻轻按揉一阵,眼见韦后有些按捺不住了。她面红耳赤地抱紧了枕头,对他偶尔触及臀部的动作不但没有丝毫反感,当他的手触及时臀部还会微有迎合,动作虽然轻微,却将她的心事暴露无疑。 马秦客心中有数,他略一犹豫后。还是壮起胆子将双手滑向韦后的大腿,声音放得极低地在韦后耳边问道:“娘娘,下面……可还要按摩一番么?” 韦后咬着下唇,一双媚眼如丝,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听到马秦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上,韦后突然翻身坐起。火辣辣的眼神儿看着马泰客,看得马秦客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讶然道:“娘娘?” 韦后突然向前一扑,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推倒在榻上。 这一晚,韦后的下面有没有推拿到是没人知道了,不过里面倒是着着实实地推拿了一番。马神医药到病除,韦后这一夜睡得当真香甜。 ※※※※※※※ 杨帆在岐州消磨了近一个月的时光。直到秋收已经结束,从西北高原吹来的风已经有了丝丝寒意,这才启程返京。 一入长安城,杨帆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朱雀大街上两排金吾卫士兵五步一岗,持戟肃立,自大道一直排向宫城方向,街头行人都得在金吾卫清理出来的主道两侧行走,笔直的大道中央空无一人。 杨帆让自家的车队也拐向道旁,使人向看热闹的路人询问究竟,只过了片刻,任威便匆匆赶回,对杨帆禀报道:“大将军,相王府第八女西城县主潜心向道,今欲出家修道,为高宗皇帝、则天皇后祈福。天子允准,特加封西城仙主为金仙公主,由崇玄真人收为弟子,眼下崇玄真人正在宫中为公主授箓佩符,稍候就将送往辅兴坊金仙观为主持。” “哦?” 杨帆听了不禁微微一呆,对这位金仙公主他约略有些印象,金仙不比持盈性情活泼,她有些腼腆内向,也是个极秀丽的女子,因为相王诸女中,只有她和李持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所以和李持盈打过几回交道的杨帆,对她的印象格外深一些。 “这位公主,今年应该才十七八岁吧,如此年纪的少女,怎么就喜欢入道修行了?” 杨帆突然想到太平公主少年时候为了避免和亲远嫁异国出家做女道士的经历,心中不由一动:“莫非是为了避免嫁去吐蕃?不会吧,吐蕃王如今刚刚六岁,这位公主已经十七八岁,怎也不会被指为和亲公主吧?谁能这么乱点鸳鸯谱,这也太不靠谱了……” 杨帆刚想到这儿,就听任威又道:“听说,是皇帝要把她嫁给吐蕃赞普,金仙公主跪求哭拒,皇帝始终不肯收回成命,这位金仙公主才执意要出家的,她说出家是为祖父、祖母祈福,皇帝身为人子,自然也就无法拒绝了。” “果然如此。”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此番岐州之行,不禁暗自苦笑:“上一次我去岐州,恰逢吐蕃王来和亲,这一次我去岐州,吐蕃王又来和亲,莫非我很有当月老的潜质吗?” 皇宫里面,长安最有名的道人史崇玄亲自为金仙公主授箓佩符,赐法号“无上道”,然后就要将她送上青牛挽拉的轻车。陪同金仙公主出家的,有宫里赐给她的二十名宫娥,这二十人俱都穿着杏黄道袍,手执拂尘,恭立于车前。 相王站在法坛下,脸色非常难看,李持盈站在他身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倒是李八娘神色非常的平静,她甚至没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姐妹们望上一眼,只是双手合什,随在师傅身后一步步走向牛车。 延嘉殿上,李显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个小女娃儿,竟然宁可出家,也不肯嫁去吐蕃,还拿朕的父母来压朕,逼着朕不得不答应,让天下人非议朕,其心可诛!” 韦后近来气色好的很,两颊红润,如泛桃花,不过此时她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她冷笑着对李显道:“西城一向老实,哪有这样的心机,不用问,这就是你那好兄弟给她出的主意,他这是效仿太平当年的事呢,想等此事过去再让女儿还俗嫁人。” 李显嘿嘿地冷笑起来,神色有些狰狞:“她要出家,朕就送她出家,还要为她大操大办,她想还俗,那就绝不可能了,既然她喜欢出家,朕就让她一辈子出家!” 李显霍然转过身来,厉声道:“西城虽然出家了,难道相王就没有别的女儿了?和亲这件事,朕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 就在金仙出家的次日,又一道中旨送到了相王府,皇帝点名和亲的西城虽然出家了,可和亲不能因此而作罢,皇帝再度指定,由十娘李持盈嫁给六岁的吐蕃赞普,这一年,李持盈十六岁。 金仙公主是八娘,不过九娘比她订亲更早,金仙出家后,相王就只剩下两个未曾许亲的女儿了,一个是十娘持盈,一个是老幺霍国。 接到中旨,一向老实的相王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愤怒地撕碎中旨,向传旨的中官太监杨思勖咆哮道:“那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允许她嫁去吐蕃,你回去告诉皇帝,如果他容不下我这个亲兄弟,就来杀我的头好了,我绝不反抗,想动我的女儿,没门!” 自神龙政变以来李显的种种作为,杨思勖都看在眼里,对李显的恩将仇报,对李显已经大权在握,并且把所有的军权都收拢在自己手中,还是如此的不自信,不断逼迫自己兄弟的冷血行为,杨思勖也非常反感。 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政变时,杨思勖作为内卫的一员,也是立下大功的,但是李显一朝登基就解散内卫,对那些遣散出宫的内卫女孩子们,李显还优容的很,给予了很多赏赐,而其中属于内宦的一些人,因为是皇帝的奴才,就完全无视他们的感受了。 杨思勖被冷落了许久,在太子李重俊谋反的时候,杨思勖刀斩野呼利立下大功,才又重新受到重用,可是他的心思已经变了,对李显他已经很难再产生什么忠诚的感觉,如今眼见相王愤怒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杨思勖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李旦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杨思勖的脸上,他也不怒,只是向李旦欠身行了一礼,和气地道:“相王殿下,您息怒。奴婢只是个传旨的人,您这么大发脾气也不是办法,如果不想县主嫁去吐蕃,殿下还该早早想个妥当的办法才好。” 杨思勖这样和颜悦色地一说,李旦也知道这脾气冲人家发的没有道理,而且听他这话音儿,还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李旦便向杨思勖还了一礼,歉然道:“本王失礼了。” 杨思勖赶紧道:“奴婢可当不得王爷一礼,王爷,奴婢已经传罢旨意,这就得回宫去了。王爷与圣人一母同胞,又是神龙之变中立过大功的人,这些事天下皆知,圣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若王爷执意不肯,想必圣人也会心软的。奴婢告退了。” 杨思勖若有深意地望了李旦一眼,告辞离去。 李旦心中一动,暗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授箓 秋意袭人,一阵风过,便有黄叶簌簌落下, 杨家院子里的有几颗柿树、枣树和山楂树,果实都已熟透。 杨大少爷如今读书之余,最喜欢的事就是在树上爬上爬下,摘吃各种水果,吃饱了就跑到花厅,爬到罗汉榻上,挤到还不会爬的小弟、小妹身边,揉着肚子哼哼:“肚子撑到了,牙也酸倒了,娘啊,给我吃点麦芽糖吧,吃了就好了。” 念蓉大姐出落的愈发漂亮了,人也越来越有大姑娘气质,读书之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刺绣,她绣的鸳鸯戏水特别好看,水灵灵的像真的一样,杨黛儿很喜欢,于是让大姐帮她绣了一个鸳鸯戏水的肚兜。杨家二少爷杨吉看了看了二姐的肚兜很喜欢,于是让大姐给他绣了条鸳鸯戏水的开裆裤。 自从杨帆以如此年轻的年龄,便以辅国大将军这等超高级别的将领身份赋闲在家之后,杨家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红红火火,似乎比以前更有家的味道了。 小蛮与丈夫刚在后花园里过了一趟招。自打在家相夫教子以来,小蛮的功夫不可避免地搁下了,尤其是生养孩子的时候,武功荒废的更加厉害,而杨帆的武功却愈加精进,一趟功夫练下来,杨帆面不改色,小蛮却是香汗涔涔。 小蛮身着一身箭袖,脸蛋红扑扑的,由杨帆陪着往前院走,三姐儿已经提前离开,吩咐人烧水准备沐浴了。 与丈夫说笑了几句。小蛮忽然提到了吐蕃和亲的事儿。婚丧嫁娶这种事本就是坊间最喜欢说道的事情,更何况这是相王女儿要远嫁吐蕃,小蛮常去东市照料自家店铺,消息尤其灵通。 “郎君,我听说金仙公主出家以后,皇帝又指定相王府的十娘李持盈和亲吐蕃,结果十娘也不愿意嫁,于是学着她的姐姐上书皇帝,也说要出家入道。为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后祈福呢。” 杨帆默默地听着,想起武则天时吐蕃和亲时的那番情景,心中幽幽一叹。小蛮愤愤地道:“对一个女儿家而言,终身大事就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皇帝怎么可以这么做,硬逼着人家的女儿嫁去吐蕃呢?” 杨帆叹道:“你呀。亏你在宫里那么多年,这你还不明白?既是和亲,什么时候由得女人去选择了?谁让她是皇室女呢,既然生来就有别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崇高地位,锦衣玉食、仆从如云,那么有时候自然也要做出牺牲。”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蓉儿今年十五了,要是人家要你把女儿嫁给一个比她小十岁、还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这孩子的家还远在阳关以西,你肯么?” 杨帆一听勃然大怒:“敢!谁敢上门提这个亲,我大耳刮子扇他,我杨帆的女儿……” 小蛮抢白道:“你的女儿又怎么了?还不是生来就是大将军的女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 杨帆道:“那……这个……嘿嘿。” 小蛮道:“皇家的女儿还不是一样,生在什么人家又不是她能选择的。她的父亲是皇帝、王爷之流,难道还能把她从小当丫环养着?难道等她长大成人。就必须得付出这般牺牲。”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怎么这般打抱不平的?” 小蛮道:“何止是我,长安市上。无论婶子大娘、媳妇姑娘,谁不说皇帝不讲道理呀。要说他若是嫁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就罢了,结果他嫁的还不是他的女儿,人家相王立下多少功劳?他就这么对待人家。要我说呀,你如今赋闲在家算是对了,要不然,就凭皇帝对自己兄弟尚且如此刻薄的劲儿,谁跟在他身边都没好儿。” 杨帆听她说的愤愤然的,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宠溺一如当年:“好啦好啦,我的妞妞又喜欢打抱不平了,赶紧去沐浴一下吧,这种事儿,咱们也就是说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是皇家的事。” 小蛮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喜欢被杨帆当小孩子宠着,她撒娇地向杨帆皱了下鼻子,嗔道:“铁石心肠,不跟你说了。”说着便翩然向卧房赶去。杨帆笑了笑,回眸一扫,视线掠过墙头,忽然看见一道雪白的人影。 那里是寿春王府,王府中年初的时候新建了一座小楼,从楼上可以看见杨帆这院中的情形。从这里自然也可以看见站在楼上的人。杨帆只一看,就认出那白衣如雪的少女是李持盈。 虽然这少女与他印象中的那个女孩相比,身材更显颀长,容颜更加清减,五官眉眼出落的也更具几分女儿家的清丽娇媚,可那轮廓和神韵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杨帆站住了, 因为李持盈正站在楼上静静地凝视着他,他又怎好故作不见。 两人隔着一道墙头对视良久,李持盈突然转身离去,杨帆依旧站在那儿,怔忡良久,轻轻一叹。他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看见对面那棵树上横生探出的支干上有一道绳索,那道绳索还颤动了一下。 杨帆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突然变色道:“不好!” 杨帆二话不说,突然快逾奔马,几个纵跃就扑到墙边,身形一纵,脚尖在墙体上一点,旋身拔腰,半空中一个转身,方才与娘子演武习练时所用的那口刀已呛然出鞘,当他的身形转回去时,刀锋堪堪划过那道系在树干上的绳索。 刀锋划过,杨帆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绳索有两根?” “哎哟!” 秋千索一断,李持盈抓着两截断索,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痛得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儿,委屈地看着这位仗义拔刀的好汉。 杨帆落地,一脸尴尬地道:“误会,误会!” 李持盈恨恨地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小嘴一撅,向他伸出手来。杨帆赶紧把李持盈拉起来,小手柔软纤细,有种少女特有的感觉。李持盈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杨帆,道:“你以为我要自杀?” 杨帆干笑道:“本来以为……主要是当初七公主齐齐上吊的事情……杨某印象太深。” 李持盈又想笑,她赶紧抿起了嘴唇,沉默片刻,眸中突然涌起泪光,忧伤地道:“我……要出家了……” 想起老李家那一桩桩糊涂事儿,杨帆只能叹气。 李持盈擦擦眼泪,道:“我不会自杀的,你放心吧。” 李持盈转身要走,身子忽又停住,沉默片刻,她突又转回身来,两眼熠熠放光地看着杨帆:“人家入道那天,你来观礼,可好?” 杨帆望着她那希冀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好!” 李持盈笑了,笑得很甜,她甜甜地笑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你说,我要不是生在皇家,那该多好。” 杨帆还未说话,白影一闪,这个香香软软的人儿竟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杨帆愣住了,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随即,他就感到一双柔软的嘴唇在他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然后那少女便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身飞奔而去,及至奔到小楼前才突然止步,回眸望了他一眼,眸中满是绝望与哀痛,泪光莹莹。 ※※※※※※※ 皇帝要把相王第八女和亲于吐蕃,人家毅然决然地出家了。 皇帝又想让相王第十女嫁到吐蕃,人家居然又要出家,而且理由一样地不容他拒绝。 李显气极败坏地准奏,再度大操大办,命三洞**师、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河内郡开国公、上柱国、太清观主史崇玄为李持盈授箓传度,加玉真公主封号,授箓出家,法号无上真。 公主出家,虽然没有规定什么人可以观礼什么人不可以观礼,可是因为这是皇家私事,所以朝臣一向并不参加,上次金仙公主出家,就只有皇室中的一些人来为她观礼,而这一次,却多了一个杨帆。 埇土为坛,坛有三级,高一丈二尺,金莲华纂,紫金题榜。法坛四周各置锦缎,青、绯、白、皂、黄罗七十二匹,绢四百八十匹,钱二百四十贯,黄金二百两,香一百二十斤,奏纸两万四千番、金玉各色香炉,可谓价值连城。 皇室女出家的排场果然非凡,如果出家都需要这样的排场,恐怕平常人想要出家也是一种奢望了。 今日出现在祭坛边的,除了相王、太平公主和相王的长子、次子以及女儿们之外,一个皇亲国戚都没有,谁都知道相王府连续两女出家,根本就是对皇帝的一种反击与蔑视,这种时候谁肯出现。可是,杨帆来了,紫绶玉带,全套朝服。 太平公主看见杨帆颇为惊讶,等他见过了一脸意外的相王,退到她的身边时,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帆仰视着台上,答道:“受玉真公主所邀。” 太平一怔,忍不住看了眼台上正合什祈祷的李持盈,一时搞不清杨帆和她的关系。若说两人有私情吧,杨帆不可能这么毫不避忌地告诉她,可若说没有,难道杨帆和持盈那丫头还能有什么友情不成? p:各位英雄,求月票支持!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机锋 李持盈正合什受箓,没有看到杨帆,可金仙公主却看到了。 金仙公主已经出家,法号无上道,和李持盈是同一个师傅。两人既是亲姐妹,如今也是师姐妹了。今日金仙是陪师傅崇玄真人为妹妹授箓的,眼见杨帆出现,金仙公主很是惊讶,悄声对李持盈道:“十娘,杨帆怎么来了。” “他来了么?” 李持盈心中一喜,对金仙公主道:“是我邀请他来的。”说着便向台下急急望去,只一眼便看见杨帆正站在那里,玉真脸上登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杨帆微微一笑,向她颔首致意。 金仙公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埋怨道:“你这妮子真是不懂事,这一回你可替杨大将军招惹祸事了。” 李持盈讶然道:“怎么了?” 金仙公主道:“你我先后出家,拒不和亲,把皇帝的脸面扫得一干二净,你看今日除了太平姑姑还有哪个皇亲国戚肯来观礼的,谁不怕得罪皇帝呀。你偏把杨大将军请来,皇帝知道了,会不怨恨他么?” “啊!糟糕!” 玉真公主虽然聪颖,终究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于这种事情如何能够明白,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对杨帆的邀请于杨帆而言是一种多么大的政治风险,他将因此得罪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皇帝! 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真的来了。 想到这里。李持盈心怀激荡,悄悄再瞟一眼杨帆,不知怎么,李持盈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延嘉殿上,李显已经气不起来了,金仙出家了,玉真也出家了,相王只剩下一个小女儿霍国,看相王这意思。如果自己再逼迫下去,霍国很可能也要出家,那时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 李显可以预料,只要他敢再指定由霍国和亲,霍国一定会马上效仿她的两个姐姐出家入道,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李旦作为父亲对此并不反对,而且很可能这一切就是他在捣鬼,想到这里,李显有种深深的挫败感。虽然他做了皇帝,可终究不能为所欲为啊。 韦后冷静地道:“这件事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还是另指一个宗室女吧。” 李显咬着牙根。丝丝地吸着冷气道:“我不甘心……” 韦后道:“夫君,事情明摆着。这一次相王是铁了心要反抗你了,你如果再指定霍国,也不过是再多受一次羞辱,于事何益?而且还会激起天下人的唾骂。” 见李显依旧心有不甘的样子,韦后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甘心现在也得忍着,如今你知道你这个兄弟对你并不是那么恭顺了吧?咱们要整治他。机会多的很,却不是现在。” 李显心脏不太好。这一番气怒嘴唇都紫了,胸口更是憋闷的厉害,他抚着胸口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稍稍缓和过来,无可奈何地道:“罢了,就依娘子,那你看看,有哪个宗室女合适,就封为公主嫁去吐蕃,早早了结这件事吧。” 刚说到这儿,一个小内侍走进来,对李显和韦后道: “圣人,娘娘,安乐公主殿下和驸马求见。” 韦后道:“叫他们进来。” 片刻功夫,安乐公主和武延秀自外面走进来,一见李显和韦后,安乐公主便笑嘻嘻地打招呼道:“阿爹,阿娘。” 眼见李显神色不愉,安乐公主吐了吐舌头,挽住韦后的胳膊,小声道:“娘,阿爹好像不太高兴呀,谁惹着他了?” 武延秀向李显和韦后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韦后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相王府十娘要出家的事儿,这件事啊,让你爹爹大失颜面,他能高兴的起来才怪呢。” 安乐公主一听,愤愤地道:“这件事,相王真的是有些得寸进尺了,也就是爹爹仁厚,才会这般让着他,不过相王如此目无君上,这件事谁不看在眼里?此次十娘出家,皇亲国戚里头除了太平姑姑就没一个来观礼的,这就是公道人心,爹爹啊,你就别生气了。” 韦后睨了李显一眼,道:“太平观礼再自然不过,人家太平和相王是兄妹,和你爹爹也是兄妹,可人家那对兄妹可比你爹这对兄妹感情好多了。” 安乐眼珠一转,突然道:“对了,女儿刚才来的时候,还看到辅国大将军杨帆也为十娘观礼去了,嘻嘻,满朝文武里边,就他这么一个吧?这位大将军还真不把阿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呢。” 李显一听,登时脸现怒色,沉声问道:“杨帆当真去观礼了?” 安乐眨眨眼睛,道:“是呀,女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自从上次长街相遇,再次受到杨帆的冷落之后,安乐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羞辱和怒火终于爆发了,她知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让杨帆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了,幻想破灭之后,安乐尤其的痛恨杨帆,如今终于抓到了杨帆的把柄,自然要趁机中伤。 肃立于旁的武延秀突然微笑道:“辅国大将军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所凭恃的。且不说神龙政变以及太子谋反时,辅国大将军相继立下大功,轻易动他不大。就说这万骑吧,当年不过是区区一个百骑,是在杨大将军手中变成千骑、万骑的,大将军如今虽然不在军中了,可大将军一手打造的这支铁军依旧对大将军景仰不已呢。” 李显听到这里,脸色更加阴沉,一抹杀机悄然萌生出来。 ※※※※※※※ 法坛上,李持盈受八箓三洞紫文灵书,佩五老真印。杖八威神策,这都是当时道家最为神奇上乘的秘法,按照道家的说法,公主得崇玄真人传道,三位得道真人证法,受此灵宝,顷刻间就连升四级仙阶,算是得道的女修了。 授箓佩符已毕,李持盈披上八宝道袍。随在师傅与师姐身后走下法坛,经过杨帆身边时,李持盈突然站住脚步,向他郑重地稽首一礼,杨帆一见赶紧还礼,李持盈向他调皮地一笑。又看了父亲、兄长、姐妹们一眼,这才随崇玄道人走向牛车。 因为她的出家,宗正寺又紧急腾出一座道观,改名为玉真观,算是她的修行之地了。 杨帆看着玉真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忽然有些酸楚。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大概还不甚明白出家修行意味着什么吧。从此后,青春岁月将葬于道观之中,眼看那青丝,丝丝成雪…… 杨帆喟然一叹,意兴阑珊地转身向相王和太平公主行了一礼,便大步离去。相王对杨帆今日出现在观礼台上感到非常的意外,同时也非常的感动。一见杨帆行礼,忙也郑重地还了一礼。太平公主对相王低语几句。疾步向杨帆追去。 “二郎!” 杨帆听到呼唤声,马上停下脚步,候太平公主赶到身边,这才并肩向外走去。 太平公主道:“二郎今日怎会来参加十娘的入道礼?” 杨帆道:“我前几日在府中,偶见墙外树上有绳索飘荡,还以为有人想不开要自尽,急忙跃过去抢救,却不想是玉真公主在她兄长府上荡秋千。一场误会,我要离开时,玉真公主忽然言及她出家在即,邀我观礼,我就来了。” 太平公主嗔道:“一个女娃儿不知轻重,你也不知轻重?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出现在这儿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帆淡淡地道:“当然知道,不就是失去圣心么?其实,在我极力撇清太子之死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圣心了,如今我已赋闲在家,陛下还能怎么样,杀了我不成?” 太平公主吃惊地看着他,变色道:“二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帆站住脚步,回身凝视着她,道:“当然,你看我像是喝酒了么?” 太平公主急急向左右一看,走近杨帆,低声道:“二郎,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帆举首望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正是阴天,因为乌云的遮蔽,太阳只露出一个淡淡的轮廓,完全失去了光照大地的威力。杨帆沉默少顷,低声道:“你说,被乌云遮住的这轮太阳,如果它再出现时,会不会还是原来那轮太阳?” 太平公主道:“当然是。” 杨帆微笑道:“是么?那么你说,白马是马吗?” 太平愕然,杨帆哈哈一笑,大步离去。 太平公主望着杨帆远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倏然色变。 ※※※※※※※※ 安乐公主和武延秀在皇帝面前给杨帆上完了眼药,便纠缠着李显要去内库寻宝。原来前两天韦后的宠臣宗楚客大宴宾朋,将他精心收藏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人的书法装裱成十二扇屏,炫耀于众。 如此瑰宝,确是少见,令武延秀眼热不已,回到公主府便对安乐说起此事,安乐最喜出风头,想起大内瑰宝甚多,说不定会有力压宗楚客一头的宝贝,于是就和武延秀来到了宫中。 李显对这个宝贝女儿确是宠溺之极,实在捱不过她的央求,只好道:“罢了罢了,你便与驸马去内库里看看吧,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拿去。” 安乐大喜,道:“多谢爹爹,爹爹对裹儿最好啦。” 李显笑道:“你这丫头,爹不疼你还疼哪个。” 安乐目的达到,喜孜孜地向父亲母亲告辞,拉着武延秀兴冲冲地闯去大内宝库,她此去就为和宗楚客别一别苗头,到了内库只管在书画宝物里挑选,只小半个时辰,就挑选出二十多幅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真迹,其中最为宝贵的是那幅《兰亭序》真迹。 得了这样的宝贝,自忖必能盖过宗楚客的风头,两夫妻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皇宫。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坐筹 在相王府一连两个女儿入道出家之后,皇帝李显已经无法继续压迫相王了,再这么下去他依旧不能达到目的,只会让自己原本不佳的声望更降一阶。无奈之下,李显只能把雍王李守礼的女儿李奴奴收为养女,加封号金城公主,让她远嫁吐蕃。 李奴奴没有胆量像金仙、玉真一样出家,只能逆来顺受。雍王李守礼也没有胆子跟李显叫板,于是十四岁的金城公主李奴奴,很快就由左卫大将军杨矩护送入蕃,嫁给了六岁的吐蕃赞普。 此事之后,皇帝李显与相王李旦的关系真是降到了冰点,甚至连市井小民都知道了皇帝与相王交恶的事情。只是李旦现在兵权已经交了,每日连府门都不出,只在王府谨慎度日,他立过大功,如今没有差错,李显也奈何不得他,一时倒是个相安无事的局面。 杨帆自从成为辅国大将军,除了大朝会的时候上朝露露脸,基本上就算淡出了朝堂,每日里陪伴妻妾子女,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偶尔他还会陪着很是同情相王府两位公主遭遇的小蛮一起去玉真观走走。 玉真观就在隆庆坊,而且就建在隆庆池边,本来这里叫三清观,因为李持盈急着出家,来不及给她盖座新的,所以就把这里匆匆收拾了一下,把几个道士赶去别的道观,换了块牌匾,就成了李持盈的修行之所。 说是修行,其实李持盈的生活与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她依旧是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只是每日多了个做功课的时间。饮食上,如果她不想吃斋,她身为主持,观中众女冠都是她带来的宫娥,又有谁肯多事了。 今日玉真公主设宴款待杨帆夫妇,叫人备下的宴席上就有酒有鱼,只是她一个年轻女子,本就吃的清淡。倒是没有太多荤腥之物。金仙公主此时也在玉真观,这两姐妹时常见面,说她们是修行,倒不如说她们是把这道观当成了相王府的一处下庄别苑,在这里修身养性更合适。 酒宴之后,金仙和玉真陪着小蛮这位二品诰命夫人去后院闲坐。烹茶论道去了,杨帆就带着古二、任威漫步于竹林之中消食。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竹叶开始泛黄,失去了修竹飘逸的味道,秋气浓重。 杨帆漫步一阵,对任威道:“孙龙、裴尧、郑里等人可按我的吩咐赶去潞州(今山西)了?” 任威道:“遵照宗主的吩咐。这几人已分别赶到潞州,如今先行赶到的人正在潞州交结当地官府与权贵。置地买宅,开辟粮、布、盐、马等行当店铺。” 杨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几个人,身份可是极保密的?” 任威道:“宗主放心,这些人要么是近几年才被我显宗吸纳的,要么原本的身份就极隐秘,隐宗断然不会察觉他们的真正身份。”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就好。相王府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如今正在潞州任别驾。你可让郑里想办法巴结他,此子心气儿不小,是有心要在地方上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如果他知道郑里要在潞州建一处大马场,一定会全力支持。临淄王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财帛女子,有求必应,这是我们与潞州官方搭上线的最快办法,只要郑里能成功,我们在潞州就能立足了。” 任威答应一声,陪着杨帆走出一阵,有些不解地道:“宗主,属下不明白,潞州并非商贸发达之地,咱们为何要花大力气在潞州扎根呢?” 杨帆道:“正因为潞州不是商贸发达之地,所以隐宗在潞州的势力非常浅薄,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们能顺利插手进去,轻易从隐宗手里抢过这么大的一块地盘?” 他睨了任威一眼,忽然笑道:“你可是觉得潞州对我们而言只是一块鸡肋?” 任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帆收敛笑容,正色道:“你错了,潞州对我们非常重要。这京畿道如今是都城所在,咱们要和隐宗斗个你死我活,决不能选这里,否则一旦被朝廷察觉,大家马上一起完蛋。那么我们能选择哪里呢?” 杨帆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随意地点了点,道:“西边是陇右,那是隐宗的根基之所,倾我显宗全力,也休想拔掉它,要打败隐宗,只能采取将它逐步削弱的办法。东、南两方,我们的实力较隐宗强大,只要一动手,很快就能把他们的势力清除出去,对我们来说,最难啃的就是河北道这块硬骨头。” 任威略有所悟,道:“属下明白了,宗主是想把潞州控制在手中,从而把陇右道与河北道割裂开来。” 杨帆颔首道:“不错!河北道不但是隐宗极其重要的地盘,而且还联系着隐宗与高丽、日本的贸易。我们什么时候能把潞州牢牢控制在手中,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对河北道的隐宗势力发动攻击的时候,只要吃掉了河北道……” 杨帆冷冷一笑,任威会意,马上接口道:“那时我们显宗就可以挟大胜之威,集北、东、西三面之兵,围歼陇右,就算灭不了它,也可以把他们赶回陇右,让他们龟缩不出,从此由我显宗一统中原!” 杨帆哈哈大笑起来,任威摩拳擦掌地道:“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务必为宗主经营好潞州。” 杨帆点头道:“嗯!郑里等人的使命能否完成至关重要,关于他们的身份算是一个绝密。以后有什么吩咐,我会直接下令给你,由你和他们联系,万万不可假手他人,务必保证他们的身份不致引起隐宗的注意。” “是!” …… 卢宾之看罢一张小纸条,轻轻一弹。把它投入火盆,纸条迅速化成了一团灰烬。卢宾之傲慢而得意地道:“显隐二宗,终究还是要斗起来了啊。” 丁跃用竹勺为他盛出一碗茶汤,轻轻推到他的面前,笑道:“公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卢宾之莞尔一笑:“是啊,早就迫不及待了,不过……我也清楚,他们是不会这么快动手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他们必会做出充分准备才会思量出手,而这,也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以显隐二宗势力之庞大,势力之隐秘,就算是动用大军剿杀。也是无从下手的。两宗之间动用一些江湖人打打杀杀,更是不伤元气。他们真正的战场是不见血的,却也是最伤根本的。那时他们的实力才会真正暴露出来。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等显隐二宗斗个两败俱伤再出面收拾残局,由我们接手,重组继嗣堂。” 丁跃兴奋地道:“属下明白。那……显隐二宗秣马厉兵的这段时间,咱们是不是不要介入。以免打草惊蛇?” 卢宾之颔首道:“当然,不过……” 卢宾之摸了摸下巴,沉吟地道:“在北方,若论底蕴,谁能比得过我们卢家,倒忙当然是不能帮的,可若是一点忙也不帮。似乎又没尽到地主的本份。” 他的笑容有些阴险,丁跃忍不住问道:“那公子打算……” 卢宾之道:“让咱们在潞州方面的人。尽可能地给杨帆的人提供些方便,帮他们早日在潞州立足!” 丁跃会意地笑了起来:“属下明白!” 杨帆和小蛮在玉真观做客至傍晚时分才告辞离开,夫妻俩从玉真观里出来,驱车回到自己的府邸,可进府门,莫玄飞就在杨帆耳边小声禀报道:“阿郎,上官昭容到了。” 杨帆点点头,对小蛮交待了一声,便径往后花园里行去。后花园里有一座小楼,这是婉儿出宫后与杨帆幽会之处。郑氏夫人虽对杨帆有些委曲了女儿不太满意,可女儿一颗心都放在杨帆身上,她也只好听之任之,把自己的宅子当成两人的掩护了。 杨帆到了后花园,漫步来到小楼前,一见杨帆到了,一个圆脸的可爱侍婢忙向他蹲身行了一礼,复又向向楼上一指,冲着杨帆调皮地一笑。这位主人随和的很,内宅的这些侍婢都不怎么怕他。 杨帆会意地一笑,举步登楼。 婉儿已经沐浴过了,换了一身轻软的长袍,正懒洋洋地靠在被上看着书,听见楼梯声响,婉儿凝神一听,马上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汲上软底的鞋子,悄悄闪向屏风后面。 可杨帆是何等身手,她的动作哪能瞒得过杨帆,她正贴着屏风等着杨帆出来吓他一跳,却不想杨帆忽然从屏风的另一边闪过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倒把她吓了一跳。 杨帆哈哈大笑着倒在榻上,拉着她偎在自己身边,看了眼枕边的书,问道:“今儿怎么有空看书,没把黛儿带过来呢?” 婉儿叹了口气,道:“那丫头,渐渐大了,性子也野了,整天跟着她吉哥哥东跑西颠的,我要带她过来陪陪她,她还挺不乐意的。以前还能给她讲些故事,现在她也听的腻了,真是气人。” 瞧她一脸幽怨的样子,杨帆忍不住就笑,婉儿嗔怪地打了他一下,道:“你还笑,还不是你养的好女儿。没良心的,你如今算是远离庙堂,得其所哉了,可人家怎么办?你也不想想办法。” “别急,快了,我正在想办法呢。” 杨帆抱着她安抚一番,问道:“如今宫里情形如何?” 婉儿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秘密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奇怪地道:“何谓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呢?” 婉儿叹息一声,道:“想当初,咱们都盼着李氏重夺江山,天下能够从此太平下来,如今再看,也难怪则天皇帝看不上太子,她这个儿子,还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昏聩的不成样子。” “怎么?” “还问怎么,你说自他登基以来,都做过什么?如今对安乐公主更是宠溺的不成样子,他总说当年被流放房州,半途生下安乐,连个襁褓都来不及准备,有些对不起女儿,现在做了皇帝,要对她加倍地好。 宫中珍藏的二王真迹,任由安乐取走也就算了,就连官职也由着安乐拿去送人。那安乐与她的胞姐长宁公主斗富,府邸建得花团锦簇,难分高下,安乐就想把昆明池讨要到手,以此胜过长宁一筹。 昆明池也是能馈赠的么?偌大一个湖泊,不知多少百姓要依赖它生存,皇帝不肯,她就在城郊圈了一块地方,强行驱走当地百姓,要挖一个比昆明池还大的湖,连名字都取好了,叫定昆池。 可要建这么大的一个湖泊,这钱还不跟流水似的,安乐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卖官鬻爵,只要你付得起价钱,她就保你一个官做。收了钱,她就写好一份圣旨,请皇帝朱批、加印,事先掩了上面的内容,只留出皇帝加印的空隙。皇帝居然都不问她写的是什么,这等荒唐事。古往今来,你听说过么?” 杨帆听着,心情莫名的压抑起来。 婉儿道:“这还不算,她还想当皇太女呢。” 杨帆吃惊地瞪大眼睛,道:“上一次她想当皇太女,激起太子之变,她还敢要求当皇太女?” 婉儿道:“不错,当初我还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句戏言,如今看来。她是当真的。” 杨帆默然不语。 婉儿道:“试问,哪个皇子敢向天子主动请求册立自己为储君?胆敢觊觎大宝的,下场不问可知。安乐身为女子,竟然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皇帝总该严词训诫一番了吧,你猜皇帝怎么说。” 婉儿摇摇头。苦笑一声,道:“皇帝竟然说:‘你想当皇太女,等你母后做了女皇帝再说。’唉!则天皇帝险些把李氏一族杀个精光,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什么江山社稷。在咱们这位皇帝眼中,他不是皇帝。他只是李家的主人!”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起来,过了许久,杨帆才凝视着上官婉儿,道:“婉儿,在我彻底退出朝堂之前,我想在做一件事。” 婉儿挑了挑眉。疑问地看着他。 杨帆道:“错是我铸成的,我就该挽回它。而且。我离开了,虽然没了兵权,至少还有荣华富贵,还有个吓人的名头:辅国大将军。可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却还在军中,韦家兄弟掌管羽林军后,正大肆排斥异己,假以时日,那班好兄弟恐怕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我想做一件事。” 婉儿何等慧黠,而且她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听到这儿,她已明白过来,不禁脸色一变,骇然道:“郎君,难道你想……”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 婉儿突然扑到他的怀中,娇躯簌簌发抖,这件事给她的震撼显然不轻。 杨帆轻抚她的玉背,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不必担心,做这种事,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熟能生巧啊……” 二人都过于专注这个话题,那“夫不夫妻不妻”的事情却是无意中略过了。 ※※※※※ 自那日为玉真公主入道观礼后,太平公主频频约会杨帆,杨帆那天在宫中的一席话真的把她吓着了,但是对她,杨帆却做不到对婉儿一样的毫无保留。太平是个性格很坚强、很独立的女人,而且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这一点同婉儿大不相同。 在婉儿心中,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天,而太平心中,她自己才是她的太,天大地大,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的,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杨帆肯含蓄地透露一些意思给她,还是因为如果他真想有所行动,很可能还要与太平携手合作,否则就连这点消息都不会透露给她。 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失其身。杨帆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同样有自己的责任需要担当,岂能随便张扬。不过,以太平公主的聪颖,已经从杨帆含蓄的表达中隐隐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为此她一再约见杨帆,想要确定他的意思。 杨帆自然不肯透露更多,他现在还在同他选定的人进行秘密的接触,对方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对方无意于此,他自然会取消打算,又何必过早地把秘密透露与太平知道。 这天,太平公主又来到了杨家,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是逼问杨帆那天一番隐晦的表述的本意,而是与他一同赴安乐公主府之宴。因为安乐公主府就在杨帆府邸的隔壁,所以她才先到了杨家。 武崇训虽然死了,但是安乐公主与武崇训却有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今天要过生日,本来一个小孩子的生日,根本不可能惊动满朝公卿,哪怕他的母亲是公主,可是如今这位安乐公主,俨然就是一个小天子,几乎能当得了李显大半个家,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何况,李显宠溺女儿,今日特意与皇后一同出宫来安乐公主府赴宴,特意下诏命三品以上文武大员暨皇亲国戚全员参加,以致太平公主也不得不纡尊降贵,来为她这个侄孙贺生。 太平在杨家小坐了片刻。吃了三碗清茶,正要与他步行前往安乐公主府,还没走到大门口,门子莫玄飞忽然领着一个女道士进来,那女道士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模样,明眸皓齿,姿容妩媚。 一见杨帆正举步走来,莫玄飞赶紧上前,禀道:“阿郎。这位仙姑是玉真观来的,说有要事求见阿郎。” “哦?” 杨帆诧异地看了那小道姑一眼,似乎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来。 杨帆几次往玉真观拜访,那小道姑是认得他的,赶紧福身一礼。突又发觉不对,忙又红着脸蛋儿向他打了个稽首礼,看的杨帆直想笑。 小道姑一见杨帆翘起嘴角,神色更加忸怩,绞着手指,很不好意思地道:“贫道凝香。奉玉真观主持无上真观主所命,有请大将军。” 杨帆道:“哦!本将军正要往安乐公主府赴宴。请小道长回复玉真观主,就说杨某回头便去拜访。” 凝香小道姑答应一声,期期艾艾地又道:“可……可观主说,事情非常紧急,请大将军马上过去一趟。” 杨帆微微一蹙眉,心道:“持盈那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紧要事了。”便道:“知道了。杨某乃奉诏往安乐公主府赴宴,不能耽搁。宴后杨某便去玉真观。” 凝香小道姑不敢再说,只好唯唯地答应一声,又偷偷瞟一眼太平公主,慌慌张张地离去。 杨帆感觉旁边有些安静,扭头一看,太平公主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禁问道:“怎么?” 太平公主慢慢走上两步,犹豫了一下,问道:“二郎,你……你……” “嗯?” “你跟持盈,是什么关系?” “嗯?” 杨帆把眉头一挑,凝视着太平,眸中渐渐生起一抹笑意:“你以为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太平的脸开始红,她恨恨地跺了跺脚,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帆叹道:“别胡思乱想了,我跟那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关系?” 太平公主一边跟着他往边走,一边觑着他的神情,见他神色坦然,不像作伪,这才稍稍放心,她是杨帆的女人,如果她的侄女也和杨帆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可真是羞煞人了。 杨帆如今否认,瞧来倒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可这只是杨帆一面的说法,持盈那边呢?她对杨帆有没有别样心思?持盈正是少女怀春的年龄,而杨帆无疑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人,尤其是他年过三旬,有了成熟气质之后,那种英俊迷人的魅力,更不是一个怀春少女可以抵挡的。 太平公主思来想去,神志恍惚,到了安乐公主府门前,还没醒过神儿来。 …… 玉真公主在静室中徘徊往返,心急如焚。 门扉忽然叩响,玉真公主急急止步,向房外喊道:“可是凝香,快进来!” 障子门一拉,小道姑凝香从外边进来,对玉真公主道:“弟子凝香,见过观主。” 玉真公主往她身后一看,急道:“大将军呢?没在家?” 凝香道:“大将军在,可是……大将军正要赴安乐公主之宴,奴婢……啊不,弟子不曾请到。” 玉真公主大急,顿足道:“我不是说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请回来吗?” 凝香讪讪地道:“可……可太平公主就在大将军身边,奴婢……呃,弟子一见就怕,不敢放肆。” 玉真公主听了心中更加焦灼,却也无法责怪于她。 玉真刚刚得到一个与杨帆有关的消息,急于通知杨帆。可她身边这二十多个小道姑都是宫里头赐的,虽说以她的身份,照理说不会引起皇帝的重视,不至于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可她还是不敢冒险,怎敢把这件事说给传话的人听。如今看来,只有亲自跑一趟了。 想到这里,玉真公主柳眉一剔,沉声道:“马上备车,我要去安乐公主府!”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庆寿 大唐自开国以来,或许权力最集中的时候就是李旦为帝的这个时候了,朝里没有这个派那个党的系,所有的派系全都蜇伏了,现在朝堂上只有一派:韦党。 政事堂里,有韦温、韦安石、韦巨源三个韦家人当宰相,宰相不但掌握着政权,而且还辖制着南衙禁军。同时,又有韦捷、韦濯、韦播、韦璿、和皇后的外甥高崇、驸马武延秀六人控制北衙,文官武将,尽集于韦氏一门矣。 除了韦氏的直系族人,还有宗楚客、纪处讷。周利用、冉祖雍,李悛,宋之逊,姚绍之、宗晋卿等一众党羽阿附韦氏,而这些人则控制着御史台和朝廷六部,所有机枢紧要的衙门,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放眼朝堂,衮衮诸公皆韦氏也!武则天时,都不曾让武氏一族一家独大过,武则天始终坚持平衡之道,不管她打倒了多少人,总是要同时树立起一股新的势力,以确保各方势力的均衡,可李显则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帮着韦氏铲除了所有的竞争对手。 如今这种情况下,安乐公主的儿子要过生日,谁敢不来?没看到连相王和太平公主都不得不出面为他们这个侄孙来庆生了吗? 各种名贵的礼物因为来不及运走,堆满了仪门两侧,府里出出入入的尽是衣着朱紫的当朝重臣,若是不着绯衣的官儿,连进去喝口水的资格都没有,能把礼物摞下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欢天喜地的走人便是。 安乐公主的儿子今年刚刚五岁,五岁的小寿星被李显抱在怀里,很是不耐烦地扭着身子,他可不喜欢跟这么多大人混在一起,可是被安乐瞪了两眼后他就老实了。对这个一向懒得照顾他的亲生母亲,这个小寿星一向只有畏惧。 杨帆刻意地想挑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结果却被人发现,把他推到了前面,虽说今日出现在安乐公主府的都是权重一方的大人物。不过正二品的大员却也不多见。杨帆不但是正二品,而且实际上已经没有实权,所以众人非常尊敬地把他和那些已经致仕荣休的老家伙安排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前后左右都是白发苍苍的前宰相、前尚书,杨帆坐于其中,当填 鹤立鸡群。他当然清楚这是安乐公主刻意的安排。他已经看到了安乐公主得意的目光,而且这里是安乐公主府,席位安排一事,怎么可能不问安乐的意见。 不过,杨帆倒没有羞辱的感觉,他和这些前高官们不熟。坐在他们中间,正好省了骚扰。只管平心静气地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菜,大有既来之,且安之的意思。 眼见安乐公主刻意羞辱杨帆,太平公主起初还颇为担心,怕杨帆按捺不住当场翻脸,见他安之若素。这才放心。 韦后坐在上首,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当成礼物送给了小寿星。小寿星对这颗圆溜溜的宝珠很有兴趣,喜孜孜地接过来,用两只小手捧着把玩。韦后对李显笑道:“今儿是你外孙的生日,你这外祖父不该送他一份礼物吗?” 李显笑道:“你有宝珠为礼,我自然也有礼物给他。” 李显对侍候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牵了一匹马进来,厅中众宾客一见,不由啧啧称奇:这匹马高度只有半米,精致矮小之极,就算是放在狗窝里,都不见得比大狗强壮,可它实实在在是一匹马。 小寿星一见这匹马,顿时两眼放光,扭着麻花从李显怀里滑出去,跑到那匹马儿面前,兴奋地伸出手去。这小矮马性情极其温顺,那宦官也不怕它会踢伤了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小寿星抚摸马鬃。 李显抚须笑道:“孙儿,你可喜欢这马么?” 小寿星笑逐颜开,连连点头,道:“喜欢!喜欢!外祖真好。” 李显呵呵大笑,韦后却把嘴一撇,道:“不过是一匹汉宫矮马罢了,你可是富拥天下的皇帝,给咱外孙庆生,就只送一匹宠物马,未免小气了些。” 李显道:“嗳!小孩子嘛,过个生日就图个热闹,金珠玉器那类东西,你当他会喜欢吗?这可是朕为外孙精心挑选的礼物啊。” 安乐公主拉着李显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人家也觉得,堂堂天子,只送一匹矮马作为生日礼物未免小气了些,我儿现在年幼,还分不出好歹,等他长大些,可不免要埋怨你这外祖父了。” 李显无奈道:“好好好,你这丫头,你说,爹爹要赏赐些什么你才满意呢?” 安乐公主眼珠一转,拍手道:“那爹爹就封他个官儿好啦。” “这个……” 李显捋着胡须想了想,沉吟道:“那……封个什么官儿好呢。” 安乐笑嘻嘻地道:“爹爹是当今皇帝,要封什么官儿,还不是爹爹您说了算。” 李显觉得外孙才五岁,骤然封个高官恐怕不太合适,可是官儿封的太小了,看这样子女儿又一定不满意,正斟酌间,韦后不耐烦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就任命我那外孙为太常卿,加金紫光禄大夫、左卫将军,封镐国公,实封食邑五百户好了。” 李显一听大吃一惊,赶紧道:“使不得,这……未免太草率了些,且待朕回宫去细细思量过后再做计较。” 韦后冷冷地道:“这有什么好计较的,陛下在房州时不是说过,将来妾身不管做什么,陛下都不干涉么?” 李显顿时语塞,安乐公主赶紧向武延秀递了个眼神儿,二人拉过小寿星,一齐向李显施礼道:“多谢父皇封赏!” 李显张了张嘴,终是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平身罢。” 这一幕,在场官员无不看在眼里,韦氏一派的官员见皇帝在皇后面前毫无威信,不免沾沾自喜,相王、太平和其他官员却是暗自神伤。杨帆端着杯,冷眼看着厅中情景,心中暗道:“如今这皇帝,分明是韦后啊……” 杨帆一仰脖子,一杯酒便灌下肚去。 李显被韦后当众拂逆,很是没有脸面,他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便推说身子倦了要摆驾回宫。皇帝前来为外孙贺寿,本就不该待的太久,稍坐一坐就该离开的,如今皇帝要走,百官自然要送。 众文武和皇帝国戚乱哄哄地把李显夫妇送出公主府,重新回到厅中就坐,此时没有皇帝在上首坐着,现场才真的轻松热闹起来。 杨帆见皇帝走了,又小酌几步,便站起身来,想去与此间主人辞行。他见武延秀与宗楚客正把酒言欢说的热闹,刚要走过去,一个青衣小厮忽然拦到了他的面前,向他笑吟吟地施了一礼,道:“大将军,我家公主有请。” 皇帝、皇后走后,男女宾客们便分开了,一班皇亲贵妇都去了后宅,安乐公主也拉着儿子到后面去了,这厅中已没有女眷。杨帆一听安乐相请,只道她又要纠缠自己,便道:“杨某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正要告辞,某与公主男女有别,这后宅就不去了吧。” 那青衣小厮压低声音道:“大将军不要误会,公主差遣小的时说,有一件紧要大事,想与大将军商量,公主也知后宅里面大将军不宜前往,是以就在隔壁厢房相候,还请大将军莫要难为小人。” “这……” 杨帆心中暗自奇怪,听这话头儿,好象安乐真有什么机密大事要跟他说似的。当然,杨帆不相信安乐这种人会关心什么国家大事,不过以她的身份,要说知道了什么绝大机密却也并不稀奇。 而她要与自己相见,十有**是要利用这个机密要挟自己什么,或者软硬兼施地迫使自己就范。只是……她究竟知道了什么紧要大事呢?她既邀我相见,看来这件事儿必定是与我有关的。 想到这里,杨帆便决定与她一见,只要他不动心,难道安乐公主还能把他强奸了不成? 杨帆点点头道:“如此,就请头前带路吧。” 那小厮欣然一笑,道:“大将军,这边请。” 这大厅十分宽阔,前后左右都有出口,小厮所引就是右边一道门户。 杨帆跟在那小厮后面,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大厅正门处一阵喧哗,有人道:“嗳,你不能进去!”旋即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道:“大胆!我虽入道修行,仍是皇室之女,你一个贱奴下人,竟敢拦我!” 杨帆听那声音耳熟,止步回身向门口望去,就见两个青衣小帽的家奴拦在厅口,恰被一只玉掌掴过,二人“唉哟”一声,捂着脸颊退了两步,却仍不肯退开。 那动手打人的是个女冠,一身素雅的月白道袍,光可鉴人的青丝挽个简单的道髻,簪一支碧玉簪子,肌肤如玉、面若桃花,清华婉媚,犹如玉人,臂弯里还持着一柄玉如意,飘逸出尘的模样,如同姑射仙子临凡,可不正是玉真观的无上真道长李持盈么。 p:诚求月关!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敢与贫道抢汉子 杨帆见来人是玉真公主,不免有些纳罕,她怎么来了,也是为安乐家的小寿星贺寿的么?相王那是不得不来,李持盈如今是出家人,便是拒绝出席,谅也无人能够勉强。再说,这硬闯公主府,掌掴安乐家奴的架势,也不像是赴宴的啊。 一转念间,杨帆忽然想起赴宴之前李持盈曾差人来请过他,不禁又想:“难道是为我而来?不可能啊,她有什么要紧事儿,以致于连这一会都等不及,要怒闯安乐府?她虽是公主,可是与安乐这个公主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怎会轻易便得罪安乐呢,莫非……安乐有什么事儿激怒了她?以安乐一向嚣张的操行,这事儿还真没准。” 杨帆思索的当口,玉真公主已经一转身,从随从而来的一个小道姑手中拿过一册黄绢为面的书册,手腕一振,哗啦一声展开来,变成长长的一道书卷。唐朝时候还没发明线装书,“旋风装”这时也不流行,此时的书大多是“经折装”。 “经折装”不打开时和后来的书籍看着没什么两样,一打开其样式就像后来影视剧中常见的奏折,拉开来是长长的一幅纸卷,反复对折后就合成一本书的样子。 李持盈喝道:“狗奴才,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玉碟在此,贫道算不算是皇室宗亲!” 李持盈所拿的这本黄绢为面的书册就是玉碟了,专门记录皇室中人身份的簿册。是皇族中人的族谱,只是此物虽名为“玉碟”,却也是纸张制成,倒不是说这种身份证明就是用玉石刻制的。 相王在皇帝离开之后,旋即告辞,此时已经离开了,所以没有看见他女儿发彪的模样。当时太平公主也想走,却被安乐公主极力挽留,一帮想讨好安乐的皇家公主们一拥而上。将太平公主请去了后宅,此时也不在这里。 没有自家长辈喝止,旁人又有谁愿意出面呵斥一位公主。武延秀一见这般情形,作为主人当然要上前问话,是以撇下宗楚客,急急迎上前去。 引着杨帆要去厢房的那个青衣小厮对玉真公主的举动也好奇的很。站在那儿瞧新鲜,一时并未催促杨帆离开。武延秀赶到玉真公主身边,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道:“无上真道长,不知光临敝府有何指教啊?” 李持盈被他问的一呆,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只是旁人瞧着,依旧是个俏生生的妙龄女冠。看不出来这等变化。 李持盈被武延秀一问,不禁又急又惊,又怕又慌,心中只想:“糟了!我匆匆赶来,竟未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这该如何是好?” 隔壁厢房,安乐公主已经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一套撕烂的亵衣穿在内里,外面罩了一件轻罗衫子遮掩着。想到当杨帆进入房间后,她突然之间扯开罗裳,大呼非礼,引得堂上宾客一拥而入的情景,安乐公主便微微冷笑起来。 一位祸水级的美丽公主、一个已经喝醉的大将军,出现这样一幕情景岂非再正常不过?到时只说公主殿下要请这位赋闲在家的大将军做她儿子的启蒙老师,所以将他请到厢房磋商此事,谁知这位大将军酒醉起色心,竟然想要强暴公主…… 只凭这一条,纵然要不了他的命,也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从此在长安城无法立足,朝廷也必然会对他施行削官罢爵的惩处,到那时杨帆就是一只拔光了毛的凤凰,不管他被罢黜到哪里,那时再想杀他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感受,再没有人比安乐公主体会的更深了。 等了一阵儿,还不见杨帆过来,安乐公主有些不耐烦了。她也知道杨帆不愿意见她,可是除非杨帆已经知道她要设计陷害,否则怎么可能连点好奇心都没有,他就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紧要事么? 为了方便她用计,安乐公主已经摒退了身边侍婢,这时想要使人去看个究竟也不可能,只好耐心地继续等候。 李持盈只是微微一呆的功夫,脑子里已经不知转了几千几万个念头。原来,今日玉真公主急着要见杨帆,就是因为她知道了安乐公主想陷害杨帆的消息。 安乐公主自从绝了征服杨帆的念头之后,就一门心思想着要置杨帆于死地了,她虽不说为何如此仇视杨帆,但是在武延秀面前却没少说过她对杨帆的恨意。 武延秀对他这位公主妻子巴结的很,可是要让他对付一位功勋卓著的大将军,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此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前两日武延秀在宫中当值,与韦后的外甥高崇吃酒。这两人如今都是羽林将军,分别控制着一支飞骑和一支万骑,可谓权柄极重。 如今韦氏气焰熏天,不可一世,两人不但敢在宫中当值时饮酒,而且喝的就是宫里取来的御酒,身边侍候的也是宫里的内侍。 他们不大相信杨帆的旧部,对于寻常的宫娥太监也能保持一定的警惕,但是对皇后宫里提拔重用起来的这些内侍就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了,因此当着他们的面商量事情也是没有什么避讳。 却不想韦后虽对婉儿又用又防,不肯让婉儿的人在自己宫里做事,却没注意过高力士这个年轻的宦官,高力士如今主管着宫中采买这个肥差,凭借这个优差,着实笼络了许多人,为高崇和武延秀端茶侍酒的两个小内侍中,恰有一个是高力士的干儿子。 说是干儿子,这个小太监其实比高力士也小不了几岁,只是宫里太监们排资论辈,主要是看地位高低,与年纪多大却没有太多关系。 武延秀和高崇喝到七八分醉意的时候,武延秀忽然把话题绕到了杨帆身上,说他不知何故得罪了公主,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整治他,高崇就为他献上了这一计,武延秀一听觉得大为可行,回去就要照此施为。 两人这一番交谈,被高力士的那个干儿子听得一清二楚,回去悄悄报与高力士,高力士回头就通过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把这个消息送到了玉真公主手上,玉真公主虽然出了家,却依旧是替她三哥掌握宫里这条线的唯一负责人,高力士只能与她联系。 玉真公主听说这个消息后,马上就想对杨帆示警,不过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安乐公主府庆生宴的当天,玉真公主虽然立即派人去见杨帆,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李持盈干脆把心一横,直接闯到了安乐公主府。 这时武延秀上前一问,玉真公主才突然意识到这其中有个重大关节她没有考虑到:“她该如何向人说明自己的来意。” 如果她胡乱找个别的理由,比如说就是为了给侄子过寿,恼怒那门子阻挠,这才大发雌威,她闯进安乐公主府的理由倒是充分了,却没借口留住杨帆,如果武延秀使人把她送去后宅,稍后杨帆中计,那她闯来又为什么? 如果说就是为了杨帆而来……,有什么理由她要怒闯安乐公主府,只为一个杨帆?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却又破坏了安乐公主的好事,一定会引起武延秀等人的警觉,他们会猜到泄露了消息。 当日侍候武延秀与高崇吃酒的一共不过就是两个小太监,只要他们有心追查,这件事一定会泄露,那个小太监要死,高力士很可能也要暴光,相王府在宫中安插眼线的事也要被天子知晓。 这一连串的恶果,只是想一想,李持盈就一身冷汗。正所谓情急智生,这种种利害在她心中急急闪过,李持盈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武延秀见玉真公主不语,只是脸色微显异样,不禁又问:“道长光临敝府,究竟因何而来?呵呵,莫非也是为小儿庆生来的么?” 李持盈镇定下来,视线越过武延秀的肩头看向杨帆,大声道:“杨大将军,事先与你约好的时辰,可贫道那壶茶都已烹老了,犹自不见将军到来,贫道还以为将军有什么大事,原来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李持盈这句话酸溜溜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那酸味儿整个厅堂中所有人都咂摸的出来。满堂朱紫顿时哗然,请人喝个茶而已,至于因为人家延迟赴约就如此大动干戈吗?而且这语气、这神态…… 难怪李十娘不肯远嫁吐蕃,原来早就有了心上人啊! 而且她这心上人还是有妇之夫,而且她这心上人与她姑姑还有着暖昧不明的关系,咝……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齐刷刷地把钦佩的目光投向杨大将军,英雄啊! 更有甚者,忽然有人想到金仙公主也是时常出入玉真观与妹子团聚的,而且这金仙公主也是因为不肯嫁去吐蕃才执意出家的,莫非这对姊妹花都和杨帆有一腿?这样一想,他们望向杨帆的目光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公主杀手啊! 杨帆虽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可是因此一事,江湖上却又久久流传起了他的传说。 李持盈也知道自己这句话一出口将引来什么样的岐义,何况她还故意拿捏出吃醋捻酸的味道,是以一句话出口,她的俏脸已不自觉地飞起两朵红云,那目光闪烁,似羞还恼,更加印证了人们心中的猜测。 p:诸位英雄,求张月票啦!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芳心可可 杨帆听到李持盈这句话,心头顿时一紧。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就已经确定,李持盈此来确实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对他说,这件事是如此重要,而且是非常机密,以致于她不惜自辱名节,以掩饰她的真正目的。 杨帆本就是个人精,这时哪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马上运气一逼,弄出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急急迎上前去,局促不安地对玉真公主道:“道长,实在对不住,杨某爽约了。今日赴安乐公主宴会,乃是奉了圣命,身为臣子,安能抗旨。有劳道长相候,还移玉趾亲自前来相迎,杨某真是惶恐之至。杨某回头一定会向道长郑重致歉的。” 杨帆说罢,又急急转身,依旧是一副臊眉搭眼的模样,讪讪地回避着众人的眼神,对武延秀拱了拱手,道:“承蒙驸马盛宴款待,杨某今已酒足饭饱,这便告辞,告辞了。” “呃……”武延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那青衣小厮并不知道安乐公主夫妇的真正打算,虽说女主人说过一定要把杨大将军请到厢房,可是杨帆正向他的男主人辞行,他一个家仆奴才哪有资格上前挽留,所以只得站在哪里不语。 玉真公主见杨帆领会了她的心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可紧张劲儿一泄,羞意却是不可避免地涌上来,一时羞不可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脸嫩的很。如今这么说话,都不算是向杨帆公开示爱了,直接就可以被人以为她和杨帆已经有了私情,分明是连这处子之身都已交给了杨帆,她如何不羞?而今杨帆这番做作,更等于是承认了他们两人确有私情,玉真公主羞涩难禁,一张俏脸烫的都能摊鸡蛋了。 一道道或惊讶、或鄙夷、或艳羡、或戏谑的目光刺得李持盈无地自容,她再也站不下去了。干脆把袖子一拂,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杨帆一脸窘态,忙不迭向武延秀拱拱手,便一提袍襟,一溜小跑地追着玉真公主去了。 二人一走。厅堂上“轰”地一声,顿时便响起一片议论声,那些衣着朱紫的朝廷大员一个个挤眉弄眼,眉飞色舞。谁说地位尊崇者就没有八卦之心了,这些人八卦起来比起市井间那些男女丝毫不让,区别只是他们只跟同一层次的人交流罢了。 偶见几个老成持重者只是捻须微笑。淡淡不语,瞧来颇有城府。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咀嚼杨帆那句“杨某回头一定会向道长郑重致歉的”究竟是一个如何致歉法。嗯,越是品味,越是回味无穷啊…… 消息传到西厢,安乐目瞪口呆。继而却是更深的怨恨,李持娘固然美丽,难道能比她更美丽?她知道杨帆为何看不起她,而这恰是她抹不去的污点。她也不想抹去,她从未想过要为一个男人守身守心。却又无法接受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她的诱惑,于是她只能把这化为更深的怨怼, “杨帆!” 安乐怨毒地冷笑,恨意深深。 后宅里面,正与诸公主、贵妇们饮酒的太平公主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乍一听说出家的玉真公主与杨帆有私,后宅里立即炸了,这些深闺无聊的妇人比男人对这种花边新闻更感兴趣。 她们叽叽喳喳、雀跃不已地说了半天才忽然意识到,现场还坐着一个与杨帆有着暖昧关系的太平,这时她们才想噤口却已晚了,太平公主虽然竭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她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吓人。 一杯殷红的葡萄酒被她紧紧攥在手中,骨节都绷得发白了,屈辱,还有背叛的痛苦,像两口刀子,不断地绞着她的心…… 杨帆在配合李持盈做那场戏的时候,就知道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可当时他已经无法顾忌太多,更不可能人家一个女儿家都不惜自毁名节了,他还拿腔作调地撇清自己,这种君子,他不屑为之。 李持盈来时乘的是牛车,牛车固然慢,可她那庵中只有牛车,一时也无处去寻马,牛车行的虽慢,车子却比马车宽敞许多。杨帆来时是步行来的,因此出了安乐公主府,就上了玉真公主的牛车。 车子宽敞,又有客座,杨帆不用和李持盈挤在一起,饶是如此,因为厅中那一番话,两人突然坐进这封闭的小空间后,李持盈还是感觉很不自在,她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俏脸再度泛起红晕,忸怩莫名。 杨帆坐下后,牛车便驶动了,杨帆也不禁看了李持盈一眼,很是认真地看了一眼。漆黑亮泽的长发挽成一个道髻,一根碧玉簪子,一袭月白色的道袍罩体,小腰细细的,暗藏万般妖娆。瞧她眉若远山,肤如凝脂,清丽脱俗,气韵灵秀,还真有几分成熟女子的味道了。 杨帆轻咳一声,不再去那看张微微透明,隐泛红晕的脸蛋儿,只是双手扶膝,肃然问道:“殿下不惜用这样的法子把杨某唤出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啊!正是,正是出了大事。” 李持盈心神恍惚着,似有一种难言的滋味正悄悄侵入她的心扉,陡然被杨帆一语唤醒,李持盈登时神智一清,急忙说道:“贫道仓惶赶来,实非得已。只因贫道突然收到一个消息,那安乐公主欲对大将军不利……” 李持盈把她得到的消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抹怒气登时浮上了杨帆的眉头。 这个奸计幼稚么?幼稚的很,也简单的很,但它实实在在能够达到效果。恰恰因为这个阴谋太过简单而幼稚,所以杨帆不会有所防范。而这种事一旦被人看在眼里,都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更何况皇帝本就有心要整治他,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李裹儿并不知道他还是显宗的宗主,如果杨帆不是还有这一层身份,这一次一旦中计,那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杨帆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敛去眉宇间的怒气,对李持盈拱了拱手。诚挚地道:“多谢公主提醒,若非公主不惜自辱清白前来示警,杨某今日必定着了她的道儿,大恩不言谢,杨某铭记在心了。” 李持盈好奇地瞟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移开。不知怎地,她现在有些怕看杨帆。 李持盈绞着手指,期期艾艾地道:“那安乐……为何处心积虑地要对付大将军呢,大将军对皇帝一家可是有莫大恩德呀,莫非……大将军与安乐有私怨么?” 杨帆苦笑一声,反问道:“皇帝如今处心积虑地要对付相王。相王同样有大恩于皇帝的,他们之间可有什么私怨么?” 李持盈撅了撅小嘴。道:“那可不同!” 杨帆道:“有何不同?” 李持盈张了张嘴,有些话终究不好启齿,在她想来,杨帆和安乐公主结怨,十分**是因为男女之事,安乐裙带太松,在京城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不过……,想那安乐容色无双。无人能及,他居然能抗拒安乐的诱惑,这份定力倒真是有些了不起呢。 想到这里,李持盈不禁又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不想一眼望去,正好看见杨帆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嘴角还有一丝莫名的笑意,李持盈大窘,赶紧收回目光,下巴深深地勾下去,窘的都坐不稳了。 杨帆盯着李持盈打量,倒不是在欣赏她那恬淡清丽的容颜,而是在思索一件事:李持盈怎么会打听到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毫无疑问,她在宫里有人。而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缘何在宫中安插眼线? 杨帆想到了高力士,想到了高力士后面的李三郎,再从李三郎联想到眼前这个玉真观主,一条清晰的关系线在他心中渐渐明朗起来:李三郎远在潞州,联系宫里与李三郎之间的人,就是他的胞妹:玉真公主!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微笑起来。 曾经,他以为天子更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神龙政变的成功、太子那般简单粗暴的政变也险些成功,忽然让他意识到,天子虽然富拥四海、雄兵百万,可是处于核心的他,其实也脆弱的很。 就像一个蜂巢,那成千上万的蜜蜂谁也无从抵挡,可你若能避开这些工蜂,直捣腹心,找出那只蜂后,两根手指就能捏死它。 亲手参与过两次政变的杨帆,决心要在他退出庙堂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他亲手抬上皇位的那个人,再拉下来! 如果要把李显拉下来,难道还能再换李显的儿子上去?杨帆对李显剩下那两个儿子做过些了解,被发配岭南的那个李重福资质平庸的很,而且他的王妃又是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的侄女,杨帆可是参与过诛杀二张的。至于李显的另一个儿子李重茂,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如此一来,他只能扶持别人,那么这个人除了李旦还能有谁?从李旦在神龙政变时毅然出面,率五子赴太极宫夺取南衙禁军兵权,确保京师不乱这件事,杨帆就可以看出,李旦或者平时性情有些柔弱,但是并不乏刚烈的一面。 而且此人能把五个儿子、十一个女儿教育的如此成功,兄弟姐妹般如此亲睦,这是李显所不具备的,李显天性凉薄,他那几个儿女之间的关系也是冷漠的很。李旦却绝不可能是李显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教不出这样的儿女。因此,杨帆已经把目标确定于李旦。 可是,暗中试探李旦心意的何止是卢宾之一人,杨帆也曾遣人试探相王的意思,相王虽受皇帝一再打压,却始终没有造他胞兄反的意思。如此一来,杨帆只能另辟蹊径,与相王的儿子达成共识。 杨帆对相王的五个儿子又进行了一番考量,最终确定的可能人选只有两个人:李成器或李隆基。杨帆之所以对要接触的人如此谨慎,是因为一旦失败严重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选择一个最可靠的人进行接触。 又是一番认真的分析、甄选,杨帆终于选定了李隆基,他佯作筹备与隐宗开战,开始在潞州安插人马,其目的就是为了一旦与李隆基达成同盟,方便向李隆基提供财力、物力,供其招兵买马。 只是,他固然谨慎,李隆基何尝不是一样,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所以李隆基迄今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今有了这位玉真公主,他和李隆基之间算是有了一道可靠的桥梁了。 李持盈哪知道杨帆的这会心一笑究系何意,被杨帆一笑,李持盈垂下了头,一颗芳心直似关不住的小鹿似的乱跳起来,跳得她心慌意乱。李持盈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怯怯地问道:“大将军……你笑甚么?” 杨帆吁了口气,感慨地道:“我是想,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相信有些事情我再做起来,就少了许多顾忌啦。” 正在心慌意外的李持盈听了这句话,可就禁不住心惊肉跳起来:“他想做什么,要无所顾忌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杨帆和玉真公主之间有私情的事,在上流社会间秘密流传着。诡异的是,这件事居然没有流传到民间,市井间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出现这样的效果,要归功于韦党。如今朝中韦党独占鳌头,明知此事会给相王府的声誉造成一定的损害,但是一直把相王当成眼中钉的韦党却没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对相王和杨帆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会让皇帝大失颜面,而皇帝现在和韦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他们自然不会做出自损颜面的事来。 因为李持盈出家,是为了抗拒皇帝要她和亲。你宣扬什么?好嘛,人家不但不和亲,而且连出家人都没正儿八经去做?人家不但依旧锦衣玉食地过日子,甚至连男人都有了,你说谁最丢人? 当初李世民可以一怒斩了辩机和尚,李显却无法以此杀了杨帆。因为玉真公主和当年的高阳公主不同,高阳公主那是已经嫁作人妇,有了驸马,却与僧人私通。 而且高阳公主送给辩机和尚的玉枕失窃,最终被御史闹上金殿,皇家已经颜面扫地,只能用杀人来洗刷耻辱了,这才下令腰斩了辩机。可玉真公主没有丈夫,人家是自由之身,出家入道之后就更自由了。 唐朝的女道士有三种,一种是真心入道,潜心修行的;一种是夫妻不睦或者不耐规矩繁多。于是转为道士身份的贵妇千金;第三种甚至就是为了避税,以道士身份行娼妓之实的妓女。 不管是哪一种,唐朝的道门女冠都没有那么森严的男女之别,男性宾客出入道观寻常的很。如此风气下,你能对玉真公主如何?这事儿就算想严办也办不到相王身上,如果玉真公主和杨帆再来个矢口否认,可没有玉枕当成证据。 此外就是,如今真正管事的人是韦后和安乐公主。安乐公主自己私闱不靖,不知做过多少风流事儿。连民间都传开了,老百姓正对玉真公主被逼出家同情万分呢,她敢拿这事做文章,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韦后,当初可是被人在朱雀大街贴过大字报的,当时她没有跟人私通过。还算问心无愧,可现在不同了。即便她依旧问心无愧,身为国母也担心有人旧话重题呢,何况她现在没有那个底气。 杨帆每隔几年,总能阴差阳错地因为某件事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一次的后果却没有那么严重。这令他庆幸不已。不过,朝廷上他逃过了一劫。太平公主这次却是真真的恼了他。 书房里,太平公主认真的看着一份长长的礼单,看完之后,点点头道:“嗯,就按这份礼单准备吧,下月初六,就是纳征之礼。不要出了什么岔迟。” 外管事李译恭应一声,太平公主疲惫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崇训这孩子性情跳脱,一向不务正业。希望成了亲,他能懂点事吧。” 事关少主人,李译可不敢多嘴,他向太平公主躬身退下,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二郎君薛崇简风风火火地走来。李译忙退到门边,向薛崇简行礼。 薛崇简没理他,一步迈进门去,大声道:“娘,孩儿想入万骑当兵的事儿怎么样了?” 太平公主放下手,蹙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来纠缠,如今局势微妙,你怎么执意要当兵呢,你的身份太过敏感,没得叫人寻咱们家的岔子。” 薛崇简一听大为不悦,嚷道:“娘亲,孩儿的要求高么?你想要孩儿有出息,孩儿这不就想到军伍中锤炼一番么,孩儿好武,娘又不是不知道,孩儿不去军中,那该做个什么事情才好?” “你……” 太平烦恼地挥了挥手,道:“娘正忙着呢,你去吧,明日娘便进宫,跟皇帝说说。” 薛崇简转怒为喜,喜孜孜地答应一声,跑去后校场练枪去了。 太平公主望着儿子的背影苦笑了一声,想想这事要想办成,终究离不开韦家点头,便想叫人去库里取一套名贵的首饰,入宫在韦后面前说说小话了。 为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一向高傲的太平公主也算是低声下气了。她刚想唤人去库房取出那套她最喜欢的红宝石头饰,一个侍婢轻盈地走了进来,蹲身道:“公主,辅国大将军求见。” 一听是杨帆,太平公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见!” 一见公主脸色阴沉,那侍婢不敢多说,连忙答应一声,便逃了出去。 太平公主张口欲言,似乎想要唤住她,可是手已举到空中,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这是杨帆第三次来见她了,她始终只有两个字:“不见!” 她不想听杨帆解释,不管杨帆和持盈是不是真的有私,她都已经沦为他人的笑柄。 也许她恨的不是杨帆,而是尽管她那个强势的母亲已经过世,可是加在她身上的桎棝依旧不能摆脱,她无法追求她想要的,她只能继续在令她生厌的环境里生活下去。 她恨杨帆,更恨自己,她厌倦了现在的一切,哪怕是爱,也无法给她应有的激情了。 ※ “大将军请回吧,公主不见!” 未等杨帆回答,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子是最势利的一种动物,眼见公主殿下一连三次让杨帆吃了“闭门羮”,这门子对杨帆也就没了恭敬。 杨帆站在门前,轻盈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就变成了白绒绒的一层,杨帆轻轻叹了口气,载着那一肩雪花,漫步走下了石阶。 任威牵过一匹骏马,杨帆扳鞍认镫,一行人缓缓远去,渐渐与大雪融为了一色。 杨帆无法把玉真公主寻找他的真相告诉太平公主,人家不惜自辱清誉也要保住的秘密,作为被救的那个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了自己不被误会而无耻地泄露出去。 杨帆苦思冥想,倒是想出了一个同样可以遮掩过去的借口,可惜太平公主根本不见他,他自然也就无法向太平公主“解释误会”,几次求见未果,杨帆只能默然离去,心也渐渐地冷了。 西门大官人说:‘潘驴邓小闲,’这五样儿,我都有些。”杨大官人可是即没有“小”,也没有“闲”,哪有大把的时间拿来谈情说爱、小意奉迎,况且太平公主也过了一句缠绵的话便令她开心半天的年纪。 对于这一天,杨帆或许早有预感。他知道玉真公主的事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诱因。太平有她的生活,有她的世界,中年之后,男女之间的激情淡淡渐去,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和孩子身上。 两人之间没有一个共同的子女,也没有共组一个家庭,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这大概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最真实写照罢了。 ※※※ 萧然的不仅是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还有天气。 当又一场大雪给大地铺上一层厚重的棉被,到处一片银装素裹,杨家丘台上那几株腊梅开得正艳的时候,又是一年新春到了。 上元佳节,宫中自是热闹非凡,不过这种喜庆热闹,与往年大不相同。 大唐这个家,现在几乎是由韦氏和三不五时就缠着父亲要当皇太女的安乐公主完全把持了。宫中盛筵、新春庆典自然也由她们张罗,是以别具特色。 驱傩之舞取消了,因为韦后对那种张牙舞爪、神神怪怪的大型舞蹈没有兴趣;武则天所喜的那种千人同舞、恢宏壮观的宫中大乐也取消了,因为安乐公主觉得乏味。 在安乐公主别出心裁的安排下,掖庭宫里搭起彩棚、架好柜台,摆上各式坊间杂货,各式生熟小吃、绫罗绸缎、首饰头面、针头线脑,令小内侍和宫娥站在后面充作小贩。 百官先进入太极宫,再从通明门进入掖庭宫,一进宫门便是夹塞于御道两旁的诸多“店铺”,宫娥太监们早就得了安乐公主的吩咐,马上卖力地吆喝起来。 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亲自到街市上去买东西了,而且上前一问价钱,居然还可以讨价还价的,挺像真的生意,一些官员觉得很新鲜。 可是更多的大臣对此却是相顾摇头,黯然叹气,只觉此举实在是有辱斯文,皇宫大内竟然变成了坊市,满朝公卿都成了客人,这游戏也不知是为了娱人还是娱己。 杨帆负着双手漫步其间,瞧着皇宫里一副乌烟瘴气的模样,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哀,这就是天可汗李世民的子孙。虽然杨帆一向不屑于那位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帝武则天,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座皇宫的主人依旧是武则天,至少她不会把皇权践踏如斯。 杨帆慢悠悠地随着人流向前走着,淡漠地看着左右的“摊贩店铺”,全然不曾注意到,暗中有双眼睛已悄然锁紧了他,眼神异常的复杂。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国不国 杨帆一路行去,人群中那双眼睛始终盯着他,那眼神儿有些犹豫、有些徬徨,似乎想要接近杨帆,却缺乏足够的勇气。 当杨帆从掖庭宫的后门转回太极宫,沿千步廊走向玄武门的时候,那双眼睛悄然消失了。在千步廊上如果想追踪一个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玄武门上此时也是披红挂彩,一派喜气。城头楼檐上悬挂着一只只巨大的红灯笼,自城下一直到城上还铺了柔软的红地毯,城头备了胡床御座,周围架设着上好兽炭的火盆。 原来皇帝别出心裁,今年要在这里观赏歌舞及拔河比赛,以此作为上元庆典。这些自然又是韦后和安乐公主的主意,她们愣是把上元佳节的宫中庆典变成了一场文体娱乐大会。 杨帆登上玄武门的时候,皇帝与皇后还未出现,一见杨帆登城,今日戍守玄武门的陆毛峰神色一喜,马上带着几名亲兵快步迎上前去,杨帆旋即向他递了个严厉的眼神。 如今城头上已经站了许多朝廷大员,正在那儿高谈阔论,杨帆不想让这一幕落在他们眼中,让他们晓得自己对万骑依旧拥有强大的控制力。 再者,杨帆也不想让陆毛峰等人为难。他知道万骑现在日子不好过,自从韦氏兄弟接管万骑,为了把这支武装迅速掌握在手中,他们采用了自以为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严刑峻法。 大批士卒被他们以种种借口严加惩治,许多中低阶军官也不能幸免。前两日甚至就连黄旭昶这等高级将领,也因为言语间稍有顶撞,被韦播抽了一顿鞭子。 陆毛峰并不乏心机,一见杨帆的眼神,脚下马上微微一转,他本来是领着几个亲兵快步迎上的,这时却变成了与杨帆勿匆错肩而过,仿佛要去办什么急事似的。 他没有立即止步或者转首他顾,这城上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那样的举动太明显了,恐怕反而会惹人生疑。二人错肩而过时,杨帆微微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向他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自从杨帆被明升暗降,成了有名无实的辅国大将军,百官都知道杨帆失势了。如今眼见就连他的旧部都与他如此疏远,不免暗自感叹世态炎凉。 可感叹归感叹,轮到自己时,照样没人去锦上添花。 杨帆往城上一站,周围的大臣立即或有意或无意地走开,在他身边方圆三丈以内清出一块空地。谁也不想当皇帝、皇后登上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跟杨帆站在一起。 在杨帆之后登城的官员往城上一扫,便也甚有默契地避开了他。可是却有一个人稍一犹豫,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与杨帆肩并肩地站到了一起,这个人正是杨帆自掖庭宫一路走来时始终暗中蹑着他的那个人。 对于众人的回避,杨帆并非没有察觉,虽然他不介意,心中也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这时竟有人敢凑到自己身边来,杨帆颇为意外。待他看清来人,心中就更加意外了,这人竟是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 杨帆和太平公主有私情,如今却和她的儿子站的这么近,又怎能挥洒自如?杨帆神色间略现尴尬,尴尬的神色稍纵即逝,随即微笑着向薛崇简点了点头。 薛崇简脸上一热,急忙转脸看向城下。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镇静功夫不及杨帆,是以很不自在。方才他一直蹑着杨帆,就是没有勇气上前。 杨帆与母亲的事,薛崇简也有耳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帆,所以宁愿永远不与杨帆照面,但这次他又不得不来,其实他完全不必选择眼下这种场面相见,可如果换个安静隐秘的所在与杨帆独处,只怕他更没有勇气。 薛崇简任由寒冷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直到脸上的热度渐渐降下来,心情才稍稍平复,这时才道:“大将军,三郎托我向大将军问好!” 杨帆几乎霍地扭过头去,用了绝大的毅力,才猛地止住了脖颈的转动,他见薛崇简走到自己身边,就知道他一定有话对自己说,可他想到的话题只有一个:太平公主。 因此杨帆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却不想薛崇简一开口,竟令他听到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三郎?潞州别驾李三郎?李三郎托他向我问好?” 杨帆一直在等李隆基的回信,却没想到,李隆基直接越过他派去与李隆基接触的人,把他的决定传达到了他留守在长安的人这里。薛崇简,一定是李隆基的人! 最艰难的永远是第一步,薛崇简说出这句话后,心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减弱了一些,他向前走出两步,手扶在碟墙上,攥起一捧积雪,凉意直透肺腑。 “大将军,三月初,皇帝将于南郊举行大祭,介时三郎也将回京参加大祭,详细情形,介时他将亲自与大将军面谈。” 杨帆慢慢吁出一口气,他已经可以确定,薛崇简就是李隆基的人,而且是绝对的心腹。 李隆基远赴潞州后,显然不放心被囿于京师的父亲和兄弟,于是他让小妹替他收集京中的消息,使他虽在潞州,却依旧可以对发生在长安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仅有这些还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一支应急的力量,他的父兄是受朝廷监控的重要目标,如果皇帝一旦决心对付他们,身在局中的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要脱险,唯一的希望就是异军突出,而这个异军无疑就是薛崇简。杨帆乜着薛崇简,看他此时的眼神,有着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冷静,哪还有一点粗鲁武夫的形象。 坊间都说,太平公主府的二公子喜武厌文。是个粗鄙武夫,时常纠结一群京都侠少,狩猎演武,不务正业,如今看来,这薛崇简竟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绝好的保护色。 转念再想想李隆基谨慎的安排,杨帆更是心中凛凛:“这个李三郎,不简单啊!” 薛崇简淡淡一笑,道:“我与三郎。一向意气相投。不错,三郎离京后,在京中暗里策应,护侍相王安全的人,就是我,不过。我的力量其实非常有限,顶多在关键时刻扮一扮劫法场闯天牢的角色。” 薛崇简道:“我本想,若能在羽林卫中任一个军职,最好是万骑,哪怕只能掌握一旅之师,一旅精锐。且是来去如风的铁骑,关键时刻也能成为一支真正的奇兵。可惜……” 薛崇简轻轻叹了口气,一松手,握紧的雪团便掉落下去,陷进松软的积雪:“可惜,皇帝对我家同样忌惮重重,母亲给皇后送了一份厚礼,依旧没能给我换来一个武职。只委了我一个司礼丞的官职,与我没有任何助益。呵呵……” 薛崇简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如今韦氏独揽朝纲,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不会突然下手,做出什么事来。三郎在潞州,最担心的就是相王的安全。他说,若有不测,希望大将军您能为相王府出一把力,以保相王安全。” 杨帆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并不因为现在李隆基有求于他而而恣意骄狂,他轻轻点了点头,道:“临淄郡王客气了,杨某既要为郡王效力,这些事自然就是杨某份内之事了。” 远处黄罗伞盖冉冉而来,皇帝和皇后到了。李显和韦后携手登城,紧随其后的就是一袭雪白的狐裘,仿佛雪里梅花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随着父皇母后登上城头,一双媚眼向众人微微一扫,便高傲而优雅地走向她的座位,城上人头攒头,她并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杨帆。 御座之后扎起了黄缎的“围墙“以遮风寒,李显坐定之后,便笑吟吟地道:“今年上元,朕意,就不使艺伎为乐了,众位爱卿都是多才多艺之士,不如自展才学,与众同乐,如何?” 宗楚客、韦播等人连忙叫好,工部尚书张锡和司农卿赵履温为了讨好皇帝和韦后,更是抢先自荐:“陛下所言有礼,臣愿先献一舞,抛砖引玉!” 这两个官儿都是惯会阿谀奉承的。安乐公主如今正在修“定昆池”,从民间征调了大批夫子,又从工部和司农寺借调了大批人手。这两位官员为了奉迎安乐,无不依从。 为了讨好安乐公主,司农卿赵履温送人去定昆池时,居然还挽起袖子,亲自拉起小车,帮着运了几车土,堂堂从三品的高官,诌媚一至于斯,实也少见。 韦后见群臣踊跃,心中欢喜,便道:“既如此,不如就让张尚书先舞上一曲吧。” 张锡得意地瞟了一眼赵履温,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去,让乐师奏起乐曲,就在玄武门上舞了一曲《谈容娘》。赵履温也不甘示弱,紧跟着来了一段刚劲有力的《浑脱舞》。 有那既不会舞也不会歌的,就诵上一段经文,或者吟上一段古诗,反正挑些吉利话儿说就是了,也能得到李显的赞扬和赏赐。 这些大臣平时都是一本正经、严肃谨然的模样,这时各展才艺,有些为了讨帝后欢心,更是忸怩作态、丑态百出,就连侍候一旁的宫娥太监都忍俊不禁。 杨帆冷眼旁观,想起那日婉儿所说的“君不君臣不臣”,不禁摇头一叹,喃喃自语道:“眼看着,就要国将不国了……” 李显和韦后兴致勃勃,安乐公主趁着他们的兴头,笑嘻嘻地道:“父皇,母后,还有许多大臣不曾献技呢,可城上寒冷,站久了怕也难耐,不如接下来这拔河就从方才不曾歌舞赋诗过的大臣们选拔,让他们活动一下也好暖暖身子。” 李显欣然道:“裹儿所言有理,众位卿家,不曾歌舞赋诗的,这便出列拔河吧。” 本来以为逃过一劫的大臣们顿时苦下脸来,可是眼见皇帝兴致勃勃,却又不敢推脱。 城下早就做了准备,一条近四十丈长的粗大绳索摆放在地上,中间立两杆大旗为界,那些大臣们你推我搡,不情不愿地推选出一批人来,磨磨蹭蹭地下了城头。 这些人分作两队捡起绳索,李显在城头兴致盎然,亲自夺过鼓槌为他们擂鼓助威,城下这些老臣方才有资格侍立于天子身边,大多都是年岁大的,平均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其中像宰相豆卢钦望和杨再思等人都要八十高龄了。 且不说这个年代,官员大臣极重威仪,堂堂宰相撸袖子拔河供天子取乐,这与他们自己饮酒半酣,主动下场舞蹈的意义大有不同,就算是为了奉迎天子,如此高龄、又位至宰相的人,也是不应该下场的, 可是李显一见韦后和安乐拍手叫好,生怕扫了她们的兴头,竟是并不阻拦,反而亲自擂鼓助兴。 拔河源于春秋战国,古称“牵钩”,最初起源于楚国,到了唐朝时期已经和蹴鞠、相扑一样,成为一项极普遍的民间运动了,不过这一次的拔河当真非同小可,因为参赛者不是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而是当朝文武大员。 鼓声一响,双方便一声低喝,用力技起河来,别看他们不情不愿的,可是一旦真的动起手来,却也不免起了好胜之心,双方许多白发白须的老者,咬牙切齿,争的面红耳赤。 双方拉锯般较量许久,其中一队渐渐占了上风,不由得士气大振,他们随着小太监喊出的号子突然用力一拉,只听“轰”然一声,胜方和败方就一齐摔倒在地上。 败的一方摔了个狗吃屎,固然形像难看,胜的一方个个摔的仰面朝天,韦后和安乐在城头看见,只笑得肚子都疼了,许多宫娥太监也都成了掩嘴葫芦。 李显扔下鼓槌,哈哈大笑,道:“来啊,胜者一方,每人赏彩缎五匹,败者一方……” 他还没有说完,城下突然一阵喧哗,许多人都围拢过去,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李显眉头一皱,扶着碟墙向下观望,片刻功夫,就有一个太监一阵风儿似地掠上了城头,正是一身功夫的杨思勖。 杨思勖脸皮子发青,一上玄武门,便向李显急急禀道:“陛下,大事不好,杨相公一跤跌倒,不省人事。豆卢相公呛破了额头,血流如注。” “什么?” 李显一听,两位年近八旬的老宰相因为拔河竟出了这样的事故,顿时也变了脸色。这两个人若是出了事,只怕他在史书上难逃一个荒唐皇帝的评语了。 李显脸色难看地从御座上站起,急道:“快,快带朕去看看同,马上传太医。” 李显随着杨思勖匆匆走下城去,韦后和安乐公主一见出了事情不由大为不悦,韦后颦起眉头道:“真是扫心,走吧,咱们回宫。” 安乐道:“是,女儿陪娘亲说话。”安乐搀起韦后的手臂正要下城,突然发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自石阶一步步走下去,那背影有些寂寥,却似大雪下的青松,有种说不出的孤傲……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灞上川 杨帆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把股肱重臣当猴耍的场面了,对一些人为了阿谀奉迎皇帝,不惜自己扮小丑的行为更是无法忍受,所以他提前离开了。 杨再思经过御医的抢救,总算悠悠醒来,马上被送回府去休养,豆卢钦望没有晕厥,只是一跤跌破了头,简单做了下包扎,也着人送回了府邸。 这两个人一个八十岁,一个七十九,本来就是风中残烛的年纪,这一番拔河角力,又重重摔了一跤,被人狠狠地压了一下,有无更严重的后果,眼下却是无法预料了。 这件意外并没有影响李显和韦后的心情,当天晚上,在安乐公主的提议下,皇帝、皇后又换上便服,继与臣同乐之后,打算与民同乐了。 他们换上了便服,可这并不是想微服私访,仅仅是为了出行方便。宫中六尚二十四司所有宫娥太监,除了一些必要的留守人员,全部提着灯盏伴驾同游。 数千上万名宫娥太监再加上换了便装的大量卫士,簇拥着帝后,这本身就是一支庞大无匹的队伍,再加上初次见此盛景的长安百姓们蜂拥而来,今年的上元夜显得格外热闹。 但是天明时分,游行队伍返回皇宫时,宫里管事清点人数,骇然发现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宫娥秀女不见了。 近年来朝廷政变频频,宫中一些正常管理也受到了影响。本来每隔三五年就要进行一次选秀,选些年轻的宫娥进来。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如果不能成为女官,没有担任重要职务的,则大多释还回京,可这几年却没有进行这种大规模的轮换。 于是,趁着今夜提灯出宫,游行朱雀长街,而且夜黑人杂,无人看管的机会,竟然有数千名宫女逃之夭夭了。 上元节三天是没有宵禁的。宫女们这么多年下来都有一定的积蓄,她们事先带在身上,一旦逃脱,大多连夜就出了长安城。 这令李显既尴尬又羞愤,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太监一个也没走。韦后也是懊恼不已,可这种事张扬出去。又是皇家的一桩丑闻,这时节的户籍制度也不是那么严密,难道要大索天下,追缉逃亡宫女吗? 再者说,能选进宫的女人身材长相就没有太差的,换个男人逃出去还不好讨生活。而女人不愁没人要啊,就算真查下去。只怕闹的天翻地覆也找不回几个人。 无奈之下,李显和韦后只好忍了这口恶气,可是这么大规模的逃亡,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出去,杨帆听说此事后,不禁也是一声苦笑:荒涎、荒唐,莫过于此。 上元佳节期间。婉儿主持宫中内务最是繁忙,始终不得清闲。所以直到上元节后,婉儿才得以告假休息。 杨帆在上元期间陪伴妻妾儿女,一家人聚会出游、其乐无穷,如今自然要把功夫用来陪伴婉儿。 灞上千里雪原,天气晴朗的时候,这里常有野免觅食,有时还有狐狸和狼,而这正是不怕寒冷,喜欢出游狩猎的人最开心的日子。杨帆今日也带了一队随从,与婉儿策马灞上、射猎散心。 杨帆劲装结束,皮裘罩体,荷弓佩剑,雄壮颀长,英武之姿剽悍无比。婉儿则是与他完全不同的气质了,虽然她也穿着一身男装,却是秀媚无双。 一袭蜀锦圆领窄袖短袍,纤腰紧束革带,足蹬鹿皮小靴,外罩灰鼠披风,唇若涂朱,目秀神清,肌肤细腻,宛如桃花。如此俊俏,女人见了不免目眩神驰,好男风的见了怕更要心旌摇荡了。 婉儿的骑术相当不错,箭术也是不俗,她策马轻驰,动作轻捷利落,披风飞起来时更显英姿飒爽。猛然间,婉儿扣箭认弦,遥遥一箭,每每便有所斩获,如今在她马股上,已经搭了一串肥兔子。 婉儿又是一箭射去,一只灰兔被射中,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寂然不动了,侍卫急急策马驰去捡取,婉儿回眸对杨帆笑道:“呵呵,今日出游,斩获不小。” 杨帆笑道:“看你玩的这么开心,可不要冻着了。”说着探身过去,帮她把有些松散了的狐尾围脖系紧了些。婉儿向他甜甜一笑,很是享受郎君的温存体贴。 杨帆为她系好狐尾,笑道:“婉儿乃当世才女,可你还不曾当着我的面吟过一首诗,此时灞上情景,气象万千,上官姑娘可想一抒胸臆么?” “郎君有命,妾妇自当遵从!”上官婉儿笑答了一句,轻摇马鞭,沉吟片刻,便漫声吟道:“三冬季月景龙年,万乘观风出灞川,遥看电跃龙为马,回瞩霜原玉作田……” 杨帆击掌赞道:“好!好一句‘遥看电跃龙如马,回瞩霜原玉作田’,婉儿虽是女子,可这诗波澜壮阔,气象不凡,大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啊。” 婉儿正想急转直下,从灞上盛景转到二人之间的郎情妾意上去,被杨帆这一赞打断了思路,不禁嗔怪地道:“瞧你,人家刚想把你我融入诗中,被你这一打岔,却一时没了灵感。” 杨帆轻咳一声,低笑道:“这有何难,等游猎回去,香闺中温暖如春,牙床上春色无边。你我一番**恩爱,真正融成一个人儿时时,这下句自然就想起来了。” 婉儿俏脸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口,柔柔媚媚地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人正自打情骂俏,一匹骏马忽从远处驰来,杨帆眯起眼睛,迎着耀眼的雪光看去,只见那人一身襕袍,所奔的方向正是冲着他们二人。 那人快马赶到近处,先向上官婉儿抱拳一礼,又对杨帆客气地道:“见过大将军。” 杨帆一看是婉儿的人,便伫马不语,婉儿惑然问道:“宫里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人是婉儿心腹,知道婉儿和杨帆的关系,因此也不避讳,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婉儿马前,自袖中取出一封密札,双手高高举起,道:“符姐姐令属下送来的密件。” 婉儿呼出一团白气,马鞭往小指上一挂,伸手接过密札,当场打开,看了一看,嘴角便逸出一丝不屑,对那骑士道:“知道了,你告诉清清,呈与陛下便是。” “喏!” 那骑士恭应一声,又向杨帆抱拳一礼,回身上马,扬长而去。 杨帆策马靠近,问道:“怎么了?” 婉儿道:“酸枣(河南延津)尉袁楚客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平日宿在宫外的事了,上书朝廷要弹劾于我,说什么‘先朝宫女,得自便居外,出入无禁,交通请谒’,要求朝廷禁止呢。” 婉儿抖了抖手中的密札,轻蔑地道:“又是一个为了博取天子注意不择手段的酸腐文人,我倒是不想出入宫闱来着,他要真有本事,那就赶我出宫啊,我还求之不得呢。” 婉儿一身男装,本就潇洒帅气,这时嘴角一勾,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乜斜凝睇着,更是说不出的俏皮。 杨帆看得又怜又爱,忍不住道:“也真苦了你,婉儿,你放心,此番我若功成身退,一定携你归隐,寄情江湖。” 婉儿乜着他道:“此话当真?不会再哄骗人家吧?” 杨帆正色道:“自然当真,只是到那时候,你就只能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妇人了,再无今日这般尊荣,也无今日这般权势,你可不要后悔才是。” 婉儿嫣然一笑,声音柔柔的,却异常的坚决:“胸怀整个天下,也莫如郎君的一个怀抱熨贴,婉儿不悔!” 婉儿一句话,说的情深意重,杨帆听的荡气回肠,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眼波交织,竟是如痴如醉。 ※ 灞上狩猎兴尽而归,一进隆庆坊,杨帆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 婉儿连休三天,如今也是要回隆庆坊的,所以两人同路,但杨帆回城后还要去一个地方,如今面对婉儿,他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他要去的是玉真观。 一路行去,前边已经出现一片波澜壮阔的湖泊,湖边那座素净清雅的玉真道观也赫然在目了,杨帆只得硬着头皮道:“婉儿,你先回去吧,我……咳咳,我还有事。” “哦?” 婉儿瞟了一眼玉真观的所在,眸波回转,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可是去探望李十娘吗?” 饶是杨帆皮厚,被婉儿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赧然,急急辩白道:“内中缘由,婉儿,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咳咳……” 婉儿掩口一笑,道:“行啦,我自然明白的。你去吧,便是你真的公私两便,那也没有什么。” 杨帆被她噎了一下,不禁失声道:“婉儿!” 婉儿笑吟吟地,却半真半假地道:“持盈那丫头的性情脾气我也知道一些,这丫头……总比太平好为人妇吧。” “女人呐……” 杨帆望着婉儿远去的背影暗自苦笑。当初太平逼她立下毒誓,她与太平从此生了芥蒂,后来虽因自己二人复又和好,在一起时也总是一副好的蜜里调油的模样,却不想表面上的亲热原来都是假的,两人之间的嫌隙已是如此之深。这不,逮着机会,以婉儿一向的大度贤淑,却也会不失时机地给太平上一剂眼药儿。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二郎三郎 那天玉真公主强闯安乐公主府,使人误会了她与杨帆两人之间的关系后,杨帆就得常往玉真观一游了。 这场假戏他们必须得继续演下去,如此才能确保宫中内线的安全,同时有利于掩护他和李三郎的接触。 李隆基要回京参加大祭,这几天就要到京,玉真观是他们二人首次进行会唔的极佳所在。 杨帆拾阶而上,走到山门下,忽然想到李持盈那张清丽娇美的容颜,想到两人间的流言绯语,一时还真有些心猿意马的感觉。暧昧是种毒,不知不觉间便能侵蚀到人的心里。 石阶上的雪已经扫去,却有一层薄薄的冰,杨帆心有所思,脚下一滑,险险一跤跌倒。亏他身手高手,急忙定势站住,脸上便有些发烫:“胡思乱想什么,你要老牛吃嫩草么!” “哞~~~” 适时地一声牛哞,一头大青牛踱着四方步,晃着大大的犄角,慢悠悠地走过来,嘴里还咀嚼着一束干草,看见杨帆,大青牛傲慢地乜了他一牛眼,缓缓踱了过去。 “哎呀!杨大将军!” 小道姑凝香提着一桶水走来,忽然看见杨帆,急忙放下水桶,向他甜甜笑着打招呼。 杨帆微笑道:“凝香道长好啊,玉真观主可在么?” 凝香忙不迭地点头:“在的,在的,大将军请。” 凝香又费力地提起水桶,却被杨帆一把抢过。笑道:“走吧!” 水桶在杨帆手中轻如无物,凝香迈着小碎步跟在杨帆身边,到了后院儿,杨帆把水桶交给她,凝香一双眼睛笑得像月牙儿似的,甜甜地道:“多谢大将军。” 前方有袅袅的琴音传来,杨帆向凝香笑着点点头,放慢脚步走过去,当他走到廊下。从室内传来的琴音愈发清晰了。 杨帆幼时虽然习过琴,又经过独孤宁珂这等大家点拨过,却都只是挑几首曲子练习指法,并不熟悉太多古曲,是以只能听出曲调古拙,却不晓得这是什么乐曲。 杨帆立在廊下。静静地倾听着。偶尔有风吹来,拂下檐上一些雪沫,飘洒的速度似比那袅袅的琴音还要急些。 杨帆倾听片刻,只觉这首琴曲少了些空明清雅,透着缠绵徘恻,不像是道家音乐。转念一想,不禁失笑:“这玉真本就是为了避婚才出家的。她那师傅醉心于官场,又难得来教她点东西,想必这曲子还是她在相王府时学的吧。” 等那琴曲终于停下,杨帆在余音袅袅中叩响了房门。 “笃笃笃!” “什么人?” “玉真观主,杨某求见!” “呀!” “咚!” “嗡……” 七音齐鸣,似乎随着一声惊呼,琴摔到了地上。震得七弦颤动,然后就是一阵细碎忙乱的声音。听的杨帆眉头直跳,几乎怀疑自己屁股后面生出了一条直撅撅的大尾巴:“至于吓成这样么?” 过了片刻,室内才静下来,就听李持盈强作镇静的声音道:“杨将军……请进。” 杨帆慢慢拉开障子门,就见李持盈一身青衣,稽首而立,再往室内一看,地面与四壁空空,墙上好歹还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道”字,地面上除了几张蒲团哪里还有什么东西。 李持盈见他搜寻的目光,脸上那层胭脂似的晕红变得更浓了,她轻轻垂下眼帘,羞涩地道:“大将军请进。” 杨帆脱下靴子走进室内,李持盈举步相随,青青道袍下一双雪白的布袜,足弓纤瘦如月,步态轻盈如猫。 两人各拾一个蒲团坐了,李持盈垂眉敛目,脸色微晕地道:“大将军怎么来了?” 杨帆道:“前日观主不是说,三郎可能于今日还京么,我想,三郎与观主兄妹情笃,若是回京一定会来探望观主,是以想在这里等他。” “哦!三哥……今晨已经还京了,却不知今日会不会来。” 李持盈低声说着,心中便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杨帆见她突然出神,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纳罕地看着她。 李持盈出神半晌,突然醒过神来,一见杨帆古怪地目光,脸颊又是一热,好似心事被人窥破了似的,心虚道:“呃……,玉真竟然忘了为大将军奉茶,实在失礼。大将军请稍候。” 李持盈一时紧张,忘了唤人来侍候,竟然亲自跑去准备茶水。可她刚刚跑到门口,还未穿靴出去,就是一声惊喜的欢呼:“三哥,你来啦!” 杨帆闻声抬头,就见一个俊朗少年,穿一身淡青色襕衫,披一条乌黑的大氅,头上一顶乌纱的硬脚幞头,正自雪间小径大步走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十娘,好久不见!” 李隆基亲切地握住胞妹的手,眼见李持盈泪花闪烁,不禁怜惜地拍了拍她的玉背,目光自她肩头越过,忽然看到正徐徐站起的杨帆,四目相对,刹那凝注,然后相视一笑。 房屋中间有一块两尺见方的地板,掀开后下边是空心的,火炉就置于其中,红红的炭火燃烧起来,映得李持盈的脸蛋儿红通通的。 杨帆和李隆基盘膝相向而坐,李持盈拿着火钳子,时而拨弄一下兽炭,时而抬起头来,看着她心中最亲近的两个男人,脸上有种异常满足与安详的快乐。 李隆基与杨帆笑谈一番,突然转向李持盈道:“十娘,你这里可有更隐秘些的所地?” “哦,有的,三哥有话,可到内间静室去谈。” 李持盈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李隆基微微一笑,对杨帆肃手道:“大将军,请!” “临淄王请!” 杨帆并未因为李隆基要倚重于己便有所僭越,李隆基微微一笑,举步前行,拉开一道障子门,扭头对李持盈道:“这里一如寻常,莫要使人进来!” 李持盈颔首称是,李隆基和杨帆便一前一后走进里间去了。 一进里间,杨帆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拉开障子门后,里边不只一个房间,而是一条长廊串连着三个房间,两边两间,估计分别是李持盈的书房和卧室,中间那道门开着,却是一间供奉着老君像的静室。 待杨帆和李隆基走进内室,李持盈痴痴出神半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往墙边地板上一按,一道机括小门儿便应声滑开,一架古琴赫然在目。 李持盈把古琴捧出来搁在膝上,仔细检视一番,发现方才慌乱之中并未把琴摔坏,于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是一声长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多愁善感了。 静室内,杨帆和李隆基正在进行着一场对他们自己、对整个天下都至关重要的谈话。 李隆基道:“……神龙政变时,功臣虽众,但是在我看来,功劳最大者,唯有两人!” 杨帆微笑道:“愿闻其详。” 李隆基道:“一位么,就是家父,若非家父力闯南衙,控制南衙十六卫,弹压北门禁军不得妄动,当日局势恐一团糜烂,结果如何,殊难预料。” 杨帆点头,道:“三郎此言甚是中肯,世人皆以为张柬之等五人功劳最重,但在杨某看来,关键时刻,所赖者唯有武力,若无武力为凭恃,一切都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罢了。” 一开始杨帆还是恭称郡王的,在李隆基的一再坚持下,杨帆便改称他为三郎了,这是时下最亲近的人才使用的称呼。 李隆基向杨帆一指,道:“这另一位,就是二郎你了,若非玄武门因你而开,使我等长驱直入,当日政变,我等十有**要落得与太子重俊一般下场。” 杨帆不好自吹自擂,是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功臣何在呢?张柬之、桓彦范等人,先是明升暗降,夺其权柄,继而遭到罢黜,最终惨死于周利用那等小人之手; 家父与太平姑姑一个受封安国相王,一个受封镇国公主,仪仗一如帝王,可谓荣宠之至,其实却如张柬之等人一般,明里尊荣,暗里窘迫,如今是苟且偷安,惶惶然不知屠刀何时落下。” “至于二郎你,呵呵……”李隆基微微眯起眼睛,道:“二郎年纪轻轻,就已贵为辅国大将军,眼看就要走到武将的巅峰,皇帝对你,也是‘青睐’的很呐。” 杨帆苦笑一声,道:“杨某实在不想做张柬之第二。” 李隆基黯然道:“家父也不想!可是,可以预见,等韦氏一党的脚跟站的再稳一些,我们欲求苟安也将成为奢望!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杨帆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邀三郎会面的原因,杨某不想坐以待毙,相信三郎你也不想,韦氏一党挟天子以令诸侯,大肆培值韦氏党羽,若假以时日,我们再没有力量反抗了!” 李隆基欣然道:“英雄所见略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韦氏已磨刀霍霍,如果我们还是心存幻想,那就只有等人把刀磨快了,便可斩下我们的人头。但是……” 李隆基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二郎,实不相瞒,我手中的力量其实非常有限,根本不足以成事。我之所以还要积攒力量,只是不想窝窝囊囊地赴死罢了。而今既蒙二郎相邀共商大计,我想知道,二郎可以给我什么助力?”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休息日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谋国 杨帆沉默片刻,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万骑!” 李隆基浓黑如墨、剑锋一般的眉毛轻轻一挑,说道:“万骑?万骑如今不是已在韦氏的掌握之中了么?” 杨帆笑了笑,道:“掌握一支军队,和把一支军队的主要将领换成自己的人,那是两码事。万骑是杨某一手组建的,如今杨帆虽已不在其位,但离任不久,些许威望还是有的。 而韦氏一党呢,他们虽把万骑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还另设了飞骑以制衡万骑。可是韦璿、韦播之流根本就没有当过兵、打过仗,只懂得以严刑峻法御下,故而不得军心,反而令部下离心离德。 杨某与军中诸将还有一份交情在。如果有杨某出面沟连,有一个有资格承担大统的人出面主持大局,我相信那些血性汉子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李隆基微微眯起眼睛,眯起的眼缝中有精光时而闪烁一下,他正在评估、消化着杨帆告诉他的这些信息,那张有棱有角的国字脸因而显得严肃起来。 杨帆静静的地看着他,抿起的嘴唇,纵起几道细微而明晰的纹路,使得那张面孔透出一种坚毅果敢的神情,在这张沉思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 杨帆又道:“韦氏如今虽大权独揽,但是他们的根基现在只集中于京师一地,而且流于表面,这时只需一支奇兵,或许就能成就大事。若再假以时日的话。那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李隆基轻轻颔首,急急思索着。他认同杨帆的这种说法,他也知道韦氏一党一旦掌握了更大的力量,对政局有了绝对的掌控力之后,绝不会放过相王一脉。 那时他的父兄,他的姐妹,整个相王一脉都会被连根铲除。而杨帆无疑也是因为产生了这种危机意识,所以才想和他这个同病相怜者共进退。 李隆基思索的主要是联合杨帆之后究竟有无成功的可能。目前,他在潞州正在积蓄力量。当初在京城也交下了一批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但他清楚,这些力量自保尚嫌不足,更不要反击了。 他当初只所以不断地谋求力量,并不是妄想着凭自己薄弱的力量可以反抗朝廷,仅仅是一种面对危机的本能反应。和不甘心束手就缚的愤怒。 可是,如今要是加上万骑的力量呢? 李隆基暗想,以我的俸禄,自然不足以招纳更多的人,可是我如今有郑里、孙龙、裴尧这些西域豪商投效,他们饱受陇西李氏大族的排挤欺凌。如今迁转潞州,已经投到我的门下。 这些久居西域不靖之地的商贾同我中原商贾不同。他们更愿意冒险,只要我答应他们足够的条件,相信他们会不惜一切攘助于我的,有了他们的财力支持,我就可以招募更多的勇士,收买更多的人。 如果再加上万骑的兵力……,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一千人就足以颠覆政权,一万人。这是一笔大本钱,已经值得冒险了,时不我待呀! 想到这里,李隆基霍然张开眼睛,灼灼地盯着杨帆,沉声道:“大将军能说服万骑倒戈?不知你有几成把握?” 紧张之下,李隆基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对杨帆的大将军敬称,而他如此称呼,也是在强调对方的身份与作用,军队啊!那才是成功的保障! 杨帆低头思索片刻,缓缓抬头道:“七成!” 李隆基双眼一闭,复又一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慨然道:“有三成把握就值得一搏!杨大将军,此事若成,我相王一脉必不负将军,若违此誓,天地厌之,神鬼击之!” ※ “公主稍候,奴婢这就……” “不用啦,本宫自去见母后!” 安乐公主不等守宫太监再说,便高傲地摆摆手,扬着胸脯走进去,走出一路风姿。 她穿着一条极华美的裙子,裙子用百鸟羽毛织成,裙上还巧妙地利用羽毛的不同颜色,织成大小各色花卉鸟兽,大如拳头,小如粟粒,可谓巧夺天工。 这样一条裙子,月下日下,视之各有不同,就算同样是在阳光下,不同角度、光线强弱不同,它也会发生种种变化,看着一路所遇宫娥太监惊讶新奇的目光,李裹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终于得到了一条与杨家那条羽裙相比毫不逊色的百鸟羽裙,因为它的材料收集、图案设计和做工耗费的时间实在太久,尽管安乐开出了比杨帆当初所买那条羽裙三倍的价钱,也是直到今日方才到手。 安乐公主迫不及待地穿上这条羽初赶往皇宫,她要请母后出面,在她尚未完全完工的定昆池召开一次盛筵,邀请所有的公主、诰命、使相千金参加,而她则可以在这次盛会上展示她“独一无二”的羽裙。 是的,“独一无二”! 固然,杨家也有一条这样的羽裙,但杨家人并不曾穿着它招摇过市,安乐有足够的信心在筵会上大出风头,让无数的女人向她投以惊讶艳羡的眼神。 至于杨家……,安乐冷冷一笑,总有一天,她要让杨帆死无葬身之地,她要把杨帆的妻妾儿女都变成她的官奴,让她任意凌辱奴役,她要抄了杨帆的家,把那条让她受过屈辱的羽裙亲手烧掉! “安乐公主驾到!” 跟在安乐身后的守宫太监眼见安乐就要进入寝宫,突然高声唱了一句,安乐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听他一叫,不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倒没有为难母亲的这个心腹。 寝殿牙床上,韦后高卧枕上。双腿岔开,裙下有一个人探身其中,只露出下半截身子,不时发出品咂之声。 韦后满面春色,媚眼如丝,正咬着贝齿,咻咻撩人地忍耐着马秦客的舌耕,陡然听这一声喊,不由脸色一变。赶紧坐起道:“快起来,裹儿来了!” ※※※ 李持盈捧琴在怀,心思怔忡。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容易就会对一个英俊成熟、事业成功的异性产生好感,如果他们两个人偏又有那许多特别的经历,如今那男人又是她惟一能够时常接触的异性。有些事就会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了。 更何况,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虽然是假的,可假戏常作,却也能让假戏成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的身影已经满满地装进了她的心房。 只是她也清楚,以她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和杨帆在一起的,女儿家的羞涩与矜持。甚至使她不能向杨帆吐露爱意,这就不免有些自怨自艾了。 她下意识地拨着琴弦,不觉又奏起了那首曲子。古拙的乐曲传进后边的静室,置身其中对坐议事的杨帆和李隆基看起来就有了一种古意。 不过听到妹子奏起的这首琴曲,李隆基却心中一怔,李隆基不仅允文允武,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小妹所奏的这首曲子他并不陌生。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一首相应的古诗便像潺潺溪水般淌过他的心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位出家入道、已达四阶仙箓的玉真观主,所抚的琴曲竟是《子衿》。“妹子这是……这是思……思谁了?”李隆基的神气陡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杨帆并未注意到他的古怪,他正针对李隆基刚刚开出的条件进行答复:“宦途险恶,三郎,一旦事成,王爵我不要,官场我也不想待了,杨某宁愿做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我愿倾我所能攘助相王,只求事成之后,三郎能答应我两件事。” 李隆基急忙收敛心神,对杨帆道:“哪两个条件,二郎请说!” 杨帆道:“第一,大事若成,我希望相王一脉能善待万骑的兄弟们,即便把他们调离军队另作他用也无妨,只是……还请善待他们。” 李隆基凝视着杨帆,突地哑然失笑:“呵呵,二郎可是担心,我们会像当今圣上一样,无端猜忌,忌惮你在万骑中的威望,从而对他们有所不利?” 李隆基晒然摇头:“他们是你的袍泽,更是朝廷的臣子。如果一个帝王,不能令食其禄者归心,不能镇压心怀异志者,那是这个帝王无能!无能的人,再怎么用尽心思,终究难逃一败!所以……” 李隆基长长地吸了口气,自信地道:“大事成功之后,朝廷依旧会重用他们的!只要君视臣如手足,就算是你,如果想领着他们反了朝廷,他们也一定不会遵从!” 杨帆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欣然点了点头。 李隆基问道:“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帆略一沉吟,道:“这第二件事倒是好办,是关于一个女人!” 李隆基的神气陡然又古怪起来,追问道:“女人?” 杨帆颔首,轻轻地道:“我和她,两情相悦。可是她的身份、地位太过敏感,始终不得厮守。今若大功告成,杨某希望三郎能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携她归隐林泉。” 李隆基的脸庞突然涨红起来,双目一张,身形虎跃而起,攥紧铁拳喝道:“住口!” 杨帆一呆,李隆基声色俱厉地道:“你已妻妾满堂,还根除打我妹子主意?就算我家如今情形再如何岌岌可危,她也是皇室贵胄,安能为妾作小? 你竟敢提出这样的条件,把我李三郎看做什么样人了!不管是为了自保亦或为了皇位,李某人都不会以出卖自己的亲人、牺牲自己的胞妹为代价!” 杨帆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茫然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李隆基,心道:“这厮喝多了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东施效颦 安乐公主走进寝宫,见母亲正斜倚在榻上,太医马秦客坐在榻边的锦墩上,正为母亲号着脉。安乐道:“阿娘,可是身子不舒服么?” 韦后鬓发微散,面带红晕,眼波盈盈欲流,倒真有几分卧榻方起的模样,她向女儿微微一笑,道:“没甚么,还是睡眠不好,经马太医调理,已经好多了。” 韦后睨了装模作样的马秦客一眼,轻声道:“你且退下吧,本宫与女儿说话。” “是,微臣告退。” 马秦客连忙拿起一旁根本不曾打开过的药匣,向韦后和安乐欠身一礼,便向外面退去。 马秦客仪表堂堂,就是安乐也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去安乐突然心中一动,马秦客的嘴角沾着一根卷曲的毛发,再看一眼母亲晕红的脸颊,安乐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韦后被女儿那略显古怪的眼神儿看的有点心虚,连忙咳嗽一声,坐直身子道:“女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为娘?” 安乐公主急忙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提起裙裾,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阿娘,你瞧女儿这件裙子好看么?” 韦后一见,顿时双眼一亮,仔细打量着这条羽裙,赞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女儿是自何处买来这样一条裙子的,普天之下怕也是独一无二了吧?” “嘻嘻,自然是……独一无二。” 安乐公主大为得意,说到“独一无二”时。忽然想到杨家还有一条同样的裙子,心中不禁掠过一丝阴翳,不过这不快马上就被她抛到了九宵云外。 “现在这条裙子不是独一无二,以后却一定是!” 安乐公主放下裙裾,上前攀住韦后的胳膊,笑嘻嘻地道:“阿娘,眼看就春暖花开了,我那定昆池也初步有了模样,母亲何不遍邀京都贵妇名媛。在定昆池举办一场盛宴呢。” 韦后一听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不禁嗔笑道:“你呀,得了一条宝贝裙子,迫不及待地要向人显摆么?” 安乐公主并不害羞,笑道:“既有锦衣,岂能夜行。娘亲,你应不应嘛。” 韦后略一思索,道:“女儿,倒也不必一定要去定昆池摆筵的,今春朝廷将于南郊举办祭祀天地的大典,为娘想亲自担任亚献。娘是女儿身,总不好叫一班外臣随侍做斋郎。所以想要京师所有诰命夫人、使相千金为随侍斋娘。 女儿介时与娘亲同往,到时候何止可以让京师所有贵妇名媛见识见识你的风光,便是满朝公卿,也可瞻仰你的风采啊。” 安乐公主一听大喜,连声道:“好啊好啊,只是……母亲要担任亚献,阿爹会同意么?” 自周公定礼。礼制在官场中的作用就越来越大,时至今日。每一个仪典的具体的步骤,都蕴含着极丰富的政治意义,大祭这种盛大庆更是如此。 一向以来,天地大祭都是天子负责首献,公卿百官负责亚献,如果有储君在,一般情况下则由储君负责亚献。 这种规矩高宗破例一回,由皇后武则天充当亚献了;武则天也破例了一回,把当时的太子李旦扔到一边,由魏王武承嗣负责亚献,这两件事都曾在朝堂上引起一场激烈的搏奕,是以安乐有此一问。 韦后撇了撇嘴角,轻蔑地道:“你那亲兄长重润早被则天皇后害死,继立的太子重俊则是个想弑父杀母的畜牲,如今业已伏诛。重福不孝,已遣至岭南,至于重茂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亚献除了为娘,还有谁配担任呐?” 安乐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自然是我喽,娘啊,人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重福、重茂都是庶子,地位卑下,与母亲又没有血缘之亲,难道娘亲还想从他们之中中择立一个太子吗?” 安乐在韦后身边坐下,又道:“你看,重俊不是你生的,他做了太子是怎么对你的,竟然想兴兵弑母呀!娘,如今连女皇帝也有过了,女儿便做个皇太女又有何不可呢? 咱们才是一家人呐,与其让重福或重茂为太子,来日羽翼丰满后辜负母亲,阿娘不如劝说阿爹立女儿为皇太女。咱们是至亲之人,女儿才是真正孝顺您的。” 韦后瞪了她一眼,嗔道:“荒唐之极!这种事,纵然是皇帝,也不能擅作主张的,你做皇太女?满朝文武会答应吗,你爹爹也不能无所顾忌啊。” 安乐不屑地道:“哪里还有什么满朝文武了?如今文武大权,不是都在咱们掌握之中吗,谁敢不服,就用刀剑逼着他服!啊!阿娘,不如这样……” 安乐雀跃地道:“反正爹爹不喜欢署理政务的,现在朝政多由娘亲主持,干脆让爹爹把皇位让给阿娘吧,爹爹做太上皇,娘亲做皇帝,那女儿做皇太女,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韦后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笑道:“你呀,真是异想天开,你这脑袋瓜儿,整天想些什么糊涂主意?” 韦后这样说着,心里却是陡然一动:“是啊!政事堂与六部,还有南北两衙禁军,如今尽在我韦氏掌握之中,我便真做个女皇,又有什么不可以?” 韦氏与李显本就淡了夫妻之情,而且从心底里看不起李显,自从儒雅斯文的马秦客和健硕强壮的杨均先后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后,心里就更没耻李显的位置,如今女儿一席话,竟然打动了她的心思。 遥想当年女帝武则天威风霸道、举世无双的气派,想起自己在这个女皇婆婆面前,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小心模样,韦后不禁悠然神往…… ※ 李显对韦后畏惧久矣。虽做了皇帝,这惧内的毛病也是一直没改过来。何况如今文武两途尽在韦氏掌握之中,他这个皇帝当得甚没底气。 不过,张柬之等五功臣得意忘形,有僭越之举时,李显怒不可遏;他的亲兄弟和胞妹大权在握时,他心生忌惮,如今整个朝堂都姓韦了,他却没有半点猜忌之心。 这位在房州黄竹岭一住十六载的皇帝。眼界似乎只有一座茅屋那么大了,在他看来,妻子再强势也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家人,她强势也就是自己强势,而且她的强势必须依赖于自己这个皇帝的名份。故而不虞背叛。 于是,韦后央求他要做亚献,李显几乎不做任何考虑,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可这件事却不出所料地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当年高宗皇帝封禅于泰山,就是由皇后武则天负责亚献。那是史无先例的一个举动,结果武则天继高宗之后成了皇帝。从此为李唐带来了二十多年的腥风雪雨。 莫非……继武则天之后,还要再出一个韦女皇? 尽管韦氏已经基本把持了朝廷,但韦氏还做不到控制住所有的声音,马上就有御史上本反对,韦后对此早有准备,立即安排人引经据典地说皇后参与大祭乃是古制。 反对的御史则辩驳,古制中皇后参与的大祭是祭祖。是太庙之祭,而非祭祀天地。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两派争执不下,李显见状,便裁决道:“此事可由宰相决定!” 如今政事堂里那几位是谁呢? 首鼠两端的杨再思和明里忠于李显实为相王心腹的豆卢钦望因为拔河伤了身体,如今缠绵病榻,在家里养伤呢,剩下几位宰相有三个姓韦的,都是韦后同族。宰相们自然站在韦后一边,于是皇后亚献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砰!” 一杯茶重重地顿在李隆基面前,茶汤一下子溢了出来,浅到桌子上。随即又是一杯茶,一双纤美修长的柔荑捧着,轻轻放到杨帆面前,含蓄温柔地一笑。 李隆基满脸苦笑,自从上回误会了杨帆,险些与杨帆发生肉搏之后,得知真相的玉真公主又气又羞,对她这位三哥就没了好脸色。 “唉!女生外向啊,哥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李隆基揉揉鼻子,郁闷地想。 “大将军,请喝茶。” 李持盈向杨帆柔柔地一笑,端起茶盘退出静室,李隆基一脸幽怨地看着胞妹离去,换来的却只是一个愤愤地白眼,然后,障子门拉上了。 “咳!” 杨帆尴尬地咳嗽一声,道:“三郎,这些时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你都清楚吧?” 杨帆与李隆基都住在隆庆池畔,杨帆的府邸与李成器的府邸还挨着,本不需舍近求远来玉真观,但是杨帆也是无奈,他身边就有他人的眼线,而杨帆现在不想揭穿这个人,又要防范他,也就只有拿玉真公主来做掩护了。 李隆基神色一正,轻轻点了点头:“皇帝宣布由皇后做大祭亚献,之后就有宫女说发现皇后的衣笥裙上出现五彩祥云,是为祥瑞,诏告天下。” 杨帆接口道:“昨日又有人上本,说圣人受命于天,之前必有歌谣。高祖受命前,天下歌《桃李子》,太宗受命前,天下歌《秦王破阵乐》,则天受命前,天下歌《妩媚娘》,今民间有歌曰《桑条韦》,可见韦后是天降国母云云……” 李隆基道:“如此种种,与则天皇后昔日称帝前何等相似,先是亚献,继而祥瑞,紧接着就出现受命于天的歌谣。呵呵,韦后所行种种,都在模仿则天皇后啊!则天皇后接下来干了些什么呢?”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肃杀地道:“杀李唐宗室、诛李唐忠臣!” 李隆基脸色沉重地道:“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兽穷则啮 当初武则天一直捱到丈夫过世,捱到她的儿子成了皇帝,这才开始大造声势,动手铲除异己,足足做了八年时间的准备,才逼迫傀儡皇帝的儿子禅位。 可韦后不是武则天那种越逢大事越要谋而后动的人,柳梢刚刚萌发绿芽的时候她才产生称帝的野心,柳絮尚未漫空飞舞,她已经把武则天八年才做完的事做了一半。 兵来将挡这种事,是要建立在实力相当的基础上的,如果彼此间实力相差悬殊,你还搞什么兵来将挡,那么等对手准备充份时,就已莫可御之,唯有闭目受死了。 杨帆和李隆基都是那种具备野兽般敏锐感觉的人,他们感觉到了危险,又无法确定韦后什么时候就会发动对宗室和忠臣的清洗,所以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杨帆沉声问道:“三郎可曾试探过令尊的心意?不知相王意下如何?” 李隆基轻轻摇了摇头,沮丧地道:“我曾小心试探过家父的意思,家父有所警觉后,立即对我严词训诫了一番,他老人家是不会……唉!” 杨帆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试探令尊心意了。此事若成,自然以令尊上位为最佳,介时尊今下为太上皇,相信令尊那时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令尊执意不肯对胞兄取而代之,那就退而求其次,由令尊来摄政,总之,权力一定要拿过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今上掌握,否则我们难免如张柬之等人一般下场。” 李隆基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大祭之后,我就赶回潞州筹备。” 杨帆道:“好,我这边也会尽快与万骑中一班袍泽进行联络。若是来得及,咱们便抢先发动,若是来不及,早些开始准备,也不至于屠刀临头时毫无还手之力。” 李隆基道:“嗯,我回潞州之后。家父这边就拜托于你了……” 杨帆会意地道:“你放心,若是韦后骤下毒手,我与薛崇简会尽全力护送相王与太平公主离开长安,据北地而御,未尝就没有一搏之力。” 李隆基向杨帆抱拳,郑重一揖。 杨帆肃然还礼。 一揖。便是一个托生付死的承诺! …… 南郊大祭如期举行。在李显而言,如此庄严肃穆的一场天地大祭,不过是他用以哄妻子、女儿开心的一个游戏,但是对韦后而言,却是意义重大。 武则天封后五年,才得到垂帘预政的资格。这还是因为高宗李治风疾发作,头晕目眩。不能视政,不得不委托皇后预政,而韦后在李显刚刚称帝时,就顺利取得了垂帘预政的资格。 武则天封后十一年,才得到成为亚献参与大祭的机会,她韦后依旧走到了武则天的前面。至于献祥瑞和受命于天的歌谣,高宗李治活着的时候。武则天绝对不敢这么做,可她韦后同样做到了。 韦后为此志得意满。她觉得自己比婆婆武则天更加了不起,她想成为女皇实比武则天还要容易。野心一旦萌发,在这极其适宜成长的环境里,几乎在刹那间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景龙四年,南郊大祭。天子首献,皇后亚献,命妇千金,一体伴同,大祭之后皇帝宣布大赦天下,赦还流人。大祭之礼后天子还朝,相王、太平等重臣陪同,其他人等则一哄而散。 那些命妇千金一开始听说要陪同皇后大祭,还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可这一套大祭下来,一个个晒得满脸油汗,妆也花了,脚也酸了,真是叫苦不迭。 大祭一结束,她们就纷纷钻进自家车马回府去了。李成器五兄弟先到车里换下厚重古板的礼服,穿上一身便袍,复又骑马而行,沿官道行了片刻,李隆基突然勒住缰绳,眺首远望。 李隆范诧然道:“三郎,怎么不走了?” 李隆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李隆基说完,双腿一磕马镫,打马一鞭,斜刺里便杀出官道,向荒郊野外驰去。 李隆范急道:“三哥!”拨马就想追上去,却被李成器急急唤住:“老五,站住!” 李成器望着李隆基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要管他,让他一个人去散散心吧。” 这兄弟几人中,只有李成器约摸了解一些三郎在做什么,他知道这个尚未成年的兄弟,肩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可是他自知天资不如三弟,有些事他这个长兄是担不起来的,他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三弟能够成功。 李隆基打马甚急,他的座骑本极雄骏,在主人的催促下更如一枝离弦的箭,片刻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隆范莫名其妙地看看三哥远去的方向,拨马回到队列当中。 “驾!驾!驾!” 李隆基一人一马,疾驰如飞,马至昆明池,迎面碧涛万顷,心胸为之一畅,压在胸臆间的那副重压陡然化作一团浊气,被他用力喷出去,这才舒坦了许多。 李隆基下了马,牵马而行,徘徊于昆明上,处处碧波绿树,参差如画,李隆基压抑的心情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里渐渐舒缓起来。 前方出现一片茵茵草坡,一旁是华盖如云的大树,树叶都是新绿,被阳光一映,发出嫩黄的颜色。草地上掘了浅沟,引来湖水,十几个华服少年散坐在浅渠两旁,四周有俏美侍婢服侍着,显然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 李隆基在那片草坡前停住,身前不足一尺,就是那条引水的小渠,湖水悠悠而过,一只酒杯正在水面上飘飘而来,杯中盛满美酒。 一个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的少年看见李隆基。见他虽只一人一马,但貌相英俊,一表人才,不禁生起好感,向他举杯一笑,朗声道:“相逢即是缘份,足下何不饮上一杯。” 李隆基见他们曲水流觞、悠游自在的模样,紧张的心弦更加轻松起来,他微微一笑。松开马缰,任那马儿去一旁啃吃草皮,一弯腰便从水中捞起那杯酒,向那好客少年遥遥一举,将酒一饮而尽。 那少年见他爽快,拍手大笑道:“真妙人也。足下既然孤独一人,何不与我等同座,饮上几杯呢。” 李隆基甚喜此人爽朗,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那少年笑嘻嘻地道:“环云,还不为这位郎君斟酒。” 旁边俏立的侍女立即跪坐下来为李隆基斟酒。李隆基盘膝而坐,神色从容。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遍观在场诸少年,唯隆基一人丰神如玉,最是俊朗,周围那些俏婢忍不住都拿眼偷偷瞧他,颇为羡慕那个斟酒少女可以如此与他亲近。 邀李隆基同坐的少年转首又对那些同伴们道:“所以,李某以为,儒家那一套。修身则可,不足以治国。某并非人为人性本恶。但人生而为人,世间诱惑千千万万,本无善恶之分的人性,自然会趋向恶的一面,仅靠道德教育,那是万万不够的,非得以法约束不可。” 李隆基讶异地瞟了他一眼,心道:“原来这些官宦少年,正在这里论辩,看来这位与我同姓的少年是崇尚法家了。” 李姓少年又道:“儒门教条、孔孟之道,太不切合实际了,以法治政,外圆内方,方能使朝廷和国家有章可循,才能无为无不为,才能凡事有度……” 一个脸上生着几颗青春痘的少年见李隆基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心中不免嫉妒,再看他与自己等人同座,大剌剌的毫不拘禁,心中更加不悦,却是无心听这李姓少年论辩了。 他放下酒杯,打断李姓少年的话道:“哥奴,你我今日出游,难得清闲,怎么又兜售起你那套韩非理论了?我们可都是儒教弟子,不会听你那套左道旁门的,呵呵,不如咱们做个游戏,多饮几杯才是正经。” 李姓少年无奈地嘿嘿两声,道:“什么游戏,你且说来。” 那人顾盼左右,微笑道:“你我皆官宦高门,不如就在这里自报一下家门,历数自家上三代之豪杰,据此排定饮酒顺序,如何?” 众人一听,都觉有趣的很,若只论父辈官职,高低上下就不用排了,可是还涉及到祖父曾祖,那谁上谁下就不一定了,少年好胜,于是纷纷叫好。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道:“我先来!某,曾祖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封爵许国公。祖吏部侍郎。父徐州刺史。本人苏震,荫封千牛校尉!” 敢抢先自报家门的,家世自然相对显赫一些,但是其他人却也未必就弱于他,有的曾祖、祖父辈儿不及他家显赫,可是父亲这辈儿却后来居上。 于是那首倡这个游戏的少年便道:“某,曾祖定州刺史,祖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父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本人薛奇童,现为中散大夫。” 薛奇童说完,傲然瞥了李隆基一眼,坐在李隆基旁边的李姓少年道:“某,曾祖,长平王。祖,原州长史。父,扬州参军。本人李林甫,现为千牛直长。” 李林甫说着,语气有些消沉,相对那两人,他这一族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李隆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眼前这人在曾祖辈儿还是堂兄弟,虽然血缘如今已经远的很了,毕竟是李氏一家,李唐宗室如今凋零若斯,看到本家不免亲近了许多。 这时又有人要自报家门,薛奇童却打断了那人,笑吟吟地对李隆基道:“足下不请自来,想必也是出身高门了,不知足下家族中又有什么显赫的人物,不妨说出来让我等一开眼界。” 他的语气里就带着一种戏谑的味道,其他几个少年听了,脸上都露出玩味的笑意,齐齐看向李隆基。他们觉得李隆基的家世虽然也该不错,不过出游昆明池,连个仆从都没有,单人匹马,纵然家里有人做官,想必也低微的很。 李林甫喝的有些醉了,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薛奇童这个游戏就是要羞辱他邀来的客人,登时有些不悦,他刚想出言维护,却被李隆基一把按住手臂。 李隆基微微一扫众人,淡淡地道:“某,曾祖天子,祖天子,父相王,本人李隆基,现为临淄郡王。”一言既出,众人面面相觑,竟是半晌无言。 李隆基微笑着问道:“这第一杯酒,李某可喝得么?” 薛奇童面红耳赤,讪讪地道:“自然……自然该由足下……呃,不不不,该由郡王先饮。” 李隆基哈哈大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把酒杯一抛,长身而起,向李林甫长长一揖,道:“多谢足下请酒,深感盛情,这就告辞了。” 李隆基牵起马儿,在众人错愕难堪的眼神中悠然远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于茂盛葱绿的树丛之中。 昆明池畔,李隆基登上那条足有三丈长的汉代石鲸,足踏鲸背,眼前碧波万顷,风从湖上来,吹得他衣袂飘起。李隆基扶三尺剑,黯然慨叹:“大丈夫,真不可一日无权也!”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密相会 杨帆走在人群后面,看到李隆基发泄似的策马而去的情形,杨帆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还以为这个看起来远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少年,心志真的已经坚强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至高境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终究还是一个少年,即便他的心胸、见识、胆魄、智慧都比同龄人强,可养气功夫是需要岁月沉淀的,它必须有所经历才能形成,也许再给他十年功夫,他能变得非常成熟,但是现在一个少年若有那般深沉的城府,那就只能用妖孽来形容了。 后边一辆轻车突然从杨帆身旁快速驰过,车子很华美,就连车厢外壁上都镂着精美的花纹,还用了上好的清漆,在阳光下发出玉石一般润泽的光。 杨帆认真地盯了一眼那辆车子,似乎很欣赏它的做工和手艺,但是与此同时,他手上微微用了点力,马缰拉紧,轻驰的马慢了下来。 前面那辆车子依旧驶的飞快,杨帆则信马游缰,当他赶到长安城门时,那辆轻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隆庆坊后,杨帆拨马离开大道,拐进了路旁丛林的一条小径。头一天刚下过雨,小径有些泥泞,随在杨帆身后的侍卫们没有对他的这个举动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们知道这条小径不长,小径的尽头就是玉真观的后门,宗主近来常去那儿。 民间不曾流传过杨帆与玉真公主的故事,可是杨帆身边的这些侍卫对他们的交待最清楚。每次宗主到玉真观主那儿,盘桓的时间都超过一个时辰。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美丽、高贵的公主,是宗主的新宠。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他们做很多事。 到了玉真观的后门,不用杨帆吩咐,任威等人便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树下,散落在四下静候。杨帆则走上前去,亲手叩响了院门。 院门儿打开了,探出一张俏丽的面孔,仿佛从墙里探出的一枝芍药,任威认得那是玉真公主身边的一位小仙姑,好像听宗主叫过她凝香。 一见杨帆。凝香脸上就露出雀跃的笑容,欢喜地把杨帆迎进去,院门儿随即关上了。 任威抬头看了看天色,懒洋洋地躺到了柔软的草地上。至少要等一个时辰呢…… 杨帆鬼鬼祟祟地走进了玉真公主所居的院落。偷情确实是最好的掩饰理由,杨帆无论做出多么奇怪的举动,旁人都会帮他做出合理的解释。 “你来啦!” 玉真一袭月白色的道袍。秀发绸缎般散披在肩上,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手握一卷道经,正在静静地阅读着,整个人涓净秀丽的仿佛一朵初浴的白莲。 听到障子门发出响动,李持盈一抬头,瞧见杨帆进来,她那素净的容颜、优雅的举止,立即化成了欢喜的雀跃。 这样的举动和神情。绝对是一个怀春少女见到朝思暮想的情郎时该有的表现。 自从那天李三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气急败坏地揪着杨帆的衣领一阵咆哮后。杨帆已经知道这位姑娘对他的情意,见她如此真情流露,杨帆心灵深处的那份柔软,也不禁被触动了一下。 “好啦,你出去吧!” 李持盈刚要迎上来,突然想起凝香还在门口,于是赶紧说了一句。受杨帆影响,李持盈现在也爱喝茶了,泥炉中炭火正旺,茶香四溢,自然无需凝香进来侍候。 障子门刚一拉上,杨帆的笑容便是一肃:“他来了么?” 玉真公主刚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敛了笑容轻轻点头,向后边示意了一下。杨帆微微一笑,道:“如非要事,他不会来找我的,我先去见见他。” 本来杨帆一开口就问起别的人,玉真公主心中颇感失落,可是听他这小意儿解释的口气,生怕自己不快似的,李持盈心里又突然欢喜起来。 她点点头,像一个贤淑的小妻子似的,温婉地看着杨帆拉开障子门走向后边。杨帆穿过走廊,走进静室,就见沈沐正盘膝坐在那儿,凝视着墙上的老君像。 听见脚步声,沈沐扭过头,向杨帆微微一笑。 自从在五丈原“公开决裂”,两人就不再见面了,确有紧要大事时,也是通过古二来联络,可是需要他们两人商量的哪一件不是大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 后来发现玉真观是个绝佳的掩护场所后,这种窘境才得以解决,以隐宗的能力,要掘一条直通玉真观后宅公主院落的秘道,却是轻而易举。 杨帆道:“你突然邀我相见,可是出了大事?” 沈沐道:“若非如此,我来见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他虽轻松地笑着,可眉宇之间分明有一丝隐忧,显见是真有大事。 杨帆看出了他的担心,不过今时今日的杨帆,也是越逢大事心态越稳了,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施施然坐下,打趣地笑道:“我虽不是女人,可这观里却正有一位娇艳高贵的美人儿。” 沈沐晒然道:“某虽风流,可从不打兄弟女人的主意。” 杨帆登时脸上一热,干咳一声道:“究竟什么事?” 沈沐并不忙着回答,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李隆基回潞州去了?” 杨帆颔首道:“明日便走。” 沈沐略一沉吟,道:“你做的这件事……真不需要我的帮忙?” 杨帆摇头道:“不需要,此事若有成功之可能,凭我的力量足矣。若是不成功,便是合显隐二宗之全力,又如何能与朝廷大军正面抗衡? 你只需在韦氏那边下点筹码,一旦在下失败。不得不遁入江湖的时候,你能出来收拾残局就好了。快说吧,今日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沈沐坐正了一些,稍稍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安西大都护郭元振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双方建立了很密切的关系。 我们以西域大豪的身份,帮助他巩固朝廷在西域的统治。而他则为我们提供某些便利,双方合作一直愉快,但是现在他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说的可是突骑施与阿史那之争?” 沈沐道:“正是!” 突骑施是受隐宗扶持成为突厥十姓第一大部落的,沈沐还把突骑施部首领乌质勒成功地捧成了突骑施汗。但是就在去年末,乌质勒病故了。 乌质勒病故后,其子娑葛继位,成为突厥十姓首领,照理说朝廷该下诏书,正式册立他为突骑施汗。但是不知何故,朝廷却迟迟未予册封。 突厥十姓中势力仅次于突骑施部的阿史那部首领阿史那忠节见此情形。以为娑葛已经失去了大唐朝廷的支持,便想夺取十姓部落可汗的宝座。 两大部落几次大战,打得安西一团糜烂,而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却只能按兵不动。因为这是突厥十姓内部之争,他们争的是突厥十姓的领导权,而非反了大唐。 郭元振即便身为安西大都护,也没有权力擅自动用军队干涉,他迅速把这件事奏报给了朝廷。并建议把阿史那部迁到瓜沙诸州,与娑葛部落隔离。 李显下诏表示同意。而阿史那忠节能调去比较富庶的地方,且从此不受娑葛节制,却也欣然同意。可是阿史那部在迁徙途中,朝廷却突然改了主意。 李显突然遣使慰问阿史那忠节,同时任命大将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与阿史那忠节一起发兵讨伐娑葛,朝廷竟公然站在了以下犯上的阿史那部一边。 李显任命牛师奖为副都护,更是一个要罢黜郭元振的预兆,不出意外的话,牛师奖大败娑葛之后,就是他正式取代郭元振成为安西大都护的时候。 突骑施部首领乌质勒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他儿子娑葛子继父职,本是天公地道的事。正是因为朝廷拖延不肯册立,才激起阿史那部的野心,如今朝廷居然还要帮助阿史那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娑葛闻讯大怒,当然愤然自立,称十姓可汗,随即发五千骑出安西,五千骑出拨换,五千骑出焉耆,五千骑出疏勒,精骑四出,攻击大唐驻军。 阿史那忠节迎接朝廷钦差的时候,娑葛事先得到消息,又亲率一路奇兵偷袭,只一战便生擒阿那史忠节,杀掉钦差,处死了大将吕守素。 那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安西副都牛师奖闻讯大怒,亲自率兵讨伐,却被娑葛杀得落花流水,就连他这位三军主帅都战死沙场,安西四镇就此陷落。 李显闻讯大怒,听信宰相宗楚客关于郭元振久镇西域、交结诸番、有不轨之心,此番突厥十姓之乱即是郭元振挑唆的谗言,免其军职,令其还京待参。 李显还依宗楚客之言,任命右威卫将军周以悌为安西大都护,册立阿史那忠节之弟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一同发兵讨伐叛逆。 沈沐岂能坐视郭元振遭难,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处理此事,杨帆知之甚详。 此时听了沈沐的话,杨帆不由眉头一皱,为难地道:“就算我如今仍有军权在身,也不可能干涉朝廷对一位封疆大吏的处置,何况我如今就是一只闲云野鹤,能帮上什么忙呢?” 沈沐道:“你只要在大朝会时,帮我把一个人带到御前,就行了。” 杨帆讶然道:“什么人?” 沈沐“啪啪啪”三击掌,沉声道:“带他过来!” p:本书月底月初时应该就会结束了,后边的故事,会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写完。这一次摸着石头过河,收获良多,等全书结束时,在后记里再与诸友好好唠叼唠叼,现在用心收尾就是啦。月到中旬,您有月票、推荐票,还请多多支持一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廷对 左边书房里忽然传出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沉重的铁门开启声,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静室的障子门拉开了,两个青衣汉子带着一个面蒙黑巾的人出现在杨帆和沈沐面前。 这人脸上蒙着黑布,以致鼻子以上发际以下都被蒙住,只露出满是虬须的下颌,他的身材极其魁梧,一看就是一个彪悍的武夫,往斗室之中一站,仿佛泰山石敢当一般。 可是在杨帆这等武学大行家眼中,那两个看起来并不魁梧的两个青衣人才是真正剽悍的高手,他们虽然削瘦,却似精钢铸成的身体,举止之间,都隐隐透出一股劲气勃发的感觉。 大汉被带进室内后,一个青衣人在他肩头轻轻按了一下,他会意地盘坐下来。两个青衣人悄然退下,拉上了障子门,沈沐缓声道:“郭兄,可以解下面巾了。” 杨帆一看沈沐这番举动,就知道此人不是隐宗的人,所以沈沐才让他候在外面,不过此人应该特别和隐宗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而且,他姓郭…… 杨帆开始有些兴趣了。 那满面虬须的粗犷大汉听了沈沐的话,动手解下自己的面巾,刚刚接触光线,他的一双大眼微微眯了起来,稍过片刻,才缓缓张开。 浓眉如墨,方面阔口,看起来威风凛凛,虽然貌相并不英俊,却有一种阳刚方正之美,杨帆不禁暗赞了一声。沈沐向杨帆一指,道:“郭兄。这位就是辅国大将军了。” 那大汉仔细看了杨帆一眼,见他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神色间更显惊讶。他向杨帆行了个恭谨的顿首礼,道:“安西都护府录事参军事郭鸿见过大将军。” 杨帆微微一笑,道:“郭大都护是你的什么人?” 郭鸿正容道:“正是家父!” 杨帆轻轻啊了一声,拱手道:“失敬!” 沈沐道:“郭兄,宗楚客一手遮天,如今能够帮到令尊的,唯有眼前这位辅国大将军了。你且把说过向杨大将军叙说一遍。” 郭鸿点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沐,便对杨帆说出一番话来。杨帆一听,心中许多不解之处才豁然开朗。 原来,突骑施汗乌质勒死后,娑葛继任突骑施部首领。旋即向朝廷请求册立,朝廷之所以拖延不办,却是因为宗楚客索贿未成。 娑葛继位后,屯扎西域的右威卫大将军周以悌便拐弯抹角地提醒他应该向宗楚客有所孝敬。娑葛不以为然,周以悌便威胁他说,若是宗相不开心。这个可汗他就做不成。 果不其然,娑葛的奏章到了朝廷。便被留中了。之后,周以悌同阿史那部的首领忠节便来往密切起来,没过多久,被周以悌怂恿的忠节就向娑葛发起了挑战。 安西大都护郭元振上书朝廷,建议把阿史那部调离安西,迁居瓜、沙,阿史那忠节因为和娑葛几番大战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却也欣然应允。 可他举族迁徙途中,心有不甘的宗楚客再一次说服了李显。派大将牛师奖出师西域,主动干涉突厥十姓内部的权力之争,要联合阿史那部剿灭娑葛。 朝廷如此作法,令一直保持中立的突厥十姓其他诸部大为反感,开始向突骑施部提供情报,暗中支援,以致娑葛如有神助般,生擒阿史那忠节,阵歼大将牛师奖。 这时宗楚客再度进言,让右威卫大将军周以悌取代郭元振为安西大都护,夺郭元振兵权,又让皇帝册立阿史那忠节的族弟阿史那献为可汗,再度兴兵。 娑葛虽然大胜,却也没有底气与天朝做对,他生擒阿史那忠节和大将吕守素后,得知了事情原委,马上修书一封,派人送与郭元振,委托他向朝廷诉说苦衷。 郭元振这时已被免去大都护之职,勒令回京待参了。他知道只要一回朝,必定落得个跟黑齿常之一般的下场,因此竭力拖延,迟迟不归。 如今一见娑葛的来信和阿史那忠节、吕守素二人的供状,郭元振如获至宝。他担心通过正常途径,这些证据会被韦党爪牙毁掉,于是让儿子乔装改扮,返京找他的好友沈沐帮忙。 沈沐见了郭鸿带来的证据也是大喜,可他没有办法把郭鸿安全送上金殿,因此才找到杨帆。 郭鸿把事情对杨帆叙说了一遍,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羊皮包裹,就在杨帆面前小心地打开,从中取出一封信件。 杨帆浏览了一遍,内容果与郭鸿所言一般无二。这信件除了郭元振、娑葛二人的自陈状,后边还附有阿史那忠节和吕守素签字画押的供状。 沈沐关切地道:“大将军,这些证据若当堂公示,能扳倒宗楚客么?” 杨帆略一沉吟,道:“至少可保大都护无虞。” 郭鸿大喜,向杨帆顿首道:“还请大将军为我父子主持公道!” 杨帆客气地道:“郭兄请起,大都护镇守西域,功勋卓著,杨某素来敬仰,如今大都护受奸人所害,杨某岂能袖手旁观。” 他略一沉吟,对沈沐道:“还请沈兄把郭兄先行送到我的府上,明日大朝会时,就委曲郭兄扮做我的侍卫,由我带你入宫面圣!” 郭鸿一听喜极而泣,郭鸿流着泪向杨帆拜了三拜,感激涕零地道:“大将军之恩,郭某没齿不忘!”当下两个青衣人进来,又帮郭鸿蒙上眼睛,带着他离开了。 沈沐对杨帆道:“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不是太好,这件事,难为了你。” 杨帆道:“即便我现在扮作一只无害的小白兔,他们的屠刀还是会斩下来的。结一段善缘,留一条路。也没什么不好!” ※ 大朝会,文武、勋戚、宗室各站一班,杨帆站在武将班首,不过他现在只有虚职,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站在那儿听政。 按照顺序,朝会时一般先处理外事和地方官的奏章,今日只有一道地方官的奏本需要天子当朝处治,就谯王李重福的乞归奏章。 奏事官道:“陛下,今有均州刺史谯王重福乞归。” 李显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奏事官道:“谯王重福说:‘陛下焚香献礼,祭告天地,黎民罪皆赦除,赤子偏加摒弃。皇天公平之道,必不如此。天下之人皆为臣流涕,况陛下仁慈。岂不怜臣孤苦。伏地百拜,乞请还朝……’” 还没念完,珠帘之后便猛地传出一声冷笑,韦后冷冷地道:“陛下命谯王镇守岭南,本是期以重望。难道在谯王眼中,这是流放一般的苦差吗? 陛下祭天。大赦天下,赦的是罪犯和流人。难道连分封地方的诸王也要召还京师吗?甚么天下之人都为他流涕,哗众取宠!陛下不必理会!” 李显一见妻子大发雌威,有些不自然地挪了下屁股,干巴巴地道:“此奏,留中吧。” 奏事官躬身退下,杨帆不待其他官员有所反应, 杨帆突然出班。捧起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朝廷上微微有些骚动,杨帆就算以前掌着兵权时,因为是武将,所以也很少在朝堂上奏本,如今他是个闲职,突然出列,却不知为了何事,是以百官都提起了精神。 李显有些意外地看了杨帆一眼,道:“有本奏来!” 杨帆道:“陛下,安西大都护郭元振之子郭鸿,有大事要面奏天子。”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郭元振已被罢职,却一直迟滞不归,如今他把儿子秘密遣回京师想干什么。百官都敏锐地感到,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不觉兴奋起来。 李显也有些惊讶,略一迟疑,才道:“宣他上殿!” 片刻之后,一身戎服的郭鸿走上金殿,向李显高声道:“臣安西都护府录事参军事郭鸿见过陛下。” 李显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父元振做事不利,致使十姓部落频起干戈。朕令其回京待参,迄今迟滞不归,却遣你来见朕,意欲何为?” 郭鸿有些激愤,突然伏地大哭,道:“陛下,突骑施首领娑葛谋反,乃是有人索贿不成,横加刁难,臣父居中调停,又受谗言构陷,请陛下明察!” 郭鸿跪爬几步,提高嗓门,把发生在西域的这些事情,从头到尾对李显当面说了一遍,一时殿上一片哗然。 依照规矩,有人弹劾,受劾官员本该免冠躬身,待罪听参。但是宗楚客却勃然出列,厉声大喝道:“一派胡言!陛下,这都是郭元振蛊惑君上的谗言。 郭元振久镇西域,有不轨之心,娑葛纵骑为祸时,他按兵不动就是铁证!如今朝廷令其回朝待参,他却拖延不归,反令其子入朝,信口雌黄,诬陷微臣。” 御史崔琬眼见宗楚客如此肆无忌惮,马上出班道:“宗相公,天子不曾询问,你就该出列待参,安敢如此放肆?你说郭鸿信口雌黄,郭鸿却有铁证如山!如果郭元振和娑葛的自陈状是假的,难道吕守素的供状也是假的?供状可是他亲笔画押。” 宗楚客冷冷地睨了崔琬一眼,冷笑道:“宗某从不曾授意周以悌为我索贿,周以悌远在西域,所作所为,我在长安如何得知?如今吕守素已死,他的供状是真是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正伏地哭泣的郭鸿突然抬头道:“吕守素虽死,阿史那忠节却还活着,只要陛下降旨,臣愿赴西域,押解忠节入京,与之当面对质!” 韦后坐于珠帘之后,眼见情形如此,不由黛眉紧颦。宗楚客索贿是否属实,她一清二楚。宗楚客索来的贿赂,有七成或落进了她的腰包、或扔进了安乐公主的“定昆池”。 借由娑葛造反,剥夺郭元振军权,换上韦党中人,也是宗楚客与她商议过的。谁知道牛师奖会那么没用,阿史那忠节如此脓包,以朝廷大军汇合阿史那部兵马,居然一败涂地,还让人生擒活捉了去,这事儿……只怕是遮掩不住了。 想到这里,韦后不禁恨恨地盯了杨帆一眼,心道:“此人当真是个祸害!”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和事天子 郭鸿没有立即把奏章呈与天子,而是以金殿诉冤的方式当众说出内情,是杨帆事先提醒他做的。 杨帆很清楚宗楚客如今在韦党中的地位,韦氏一党不会坐视这么得力的一员大将垮台。 何况郭元振一旦坐视不作为的罪名而被免职,韦氏一党就可以把安西都护府十数万大军纳入囊中,单从这一点上来说,韦党也一定会包庇宗楚客。 因此,如果只是把证据呈到御前,此事很可能暗箱操作,最后不了了之。就凭韦后对皇帝的控制力,这件事最终很可能将错就错,但是在朝堂上公开揭穿此事,情形就截然不同了,皇帝不能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讲。 如今郭鸿当场揭穿了真相,李显命人把娑葛和郭元振的自供状以及吕守素、阿史那忠节的供状呈上来,亲自阅览了一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并不清楚宗楚客贪墨的事情,眼下见了这些证据,李显很是恼火。虽然现在只有笔供,但他相信郭元振和娑葛的自诉是实情。很简单的道理,娑葛已经自立称汗,如果他不是真的受了冤枉而是诚心造反,他何必多此一举。 李显冷冷地看了宗楚客一眼,沉声道:“宗楚客,你怎么说?” 宗禁客向韦后垂帘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沉稳地躬下身去,朗声道:“陛下,臣冤枉!臣尽忠职守,谨言修身,岂会做出有负圣望的事情。再者。那周以悌远在西域,臣怎么可能与他勾通?” 李显大怒,把那信柬往前面狠狠一抛,厉声喝道:“那么,阿史那忠节和吕守素的自供状,你又做何解释,难道非要朕把阿史那忠节押赴京城与你当面对质,你才肯俯首认罪?” 宗楚客垂首道:“臣惶恐!臣不敢!但……臣无罪!臣冤枉!” “你!” 李显怒指宗楚客,被他的狡辩气得怒发冲冠。脸上泛起一片潮红。韦后在珠帘后面轻轻咳嗽了一声,悠然道:“陛下息怒,宗楚客一向公忠体国,依臣妾看来,指他索贿,确是不太可能。” 李显皱了皱眉。用微带埋怨的语气道:“皇后!” 韦后不以为然,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就以常理说吧,宗楚客乃是当朝宰相,如果他想索要贿赂,不知多少人将要趋之若鹜,奔走于相府。 宗楚客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勒索一个番胡部落呢?那些游牧部落能有多少钱,值得我大唐宰相垂涎?当然。臣妾相信郭鸿所言也是不假,不过陛下想过没有,难道周以悌就不能假宗相之名狐假虎威?” 李显听了不觉意动,仔细想想,似乎皇后所言大有道理,从本心里,他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宠信的宗楚客如此贪得无厌。而且因为皇后早年间为他受的苦,以及他失去一个男人正常功能的自卑。都使他没有勇气违拗妻子的意思。 宗楚客暗暗吁了口气,连忙躬身道:“皇后英明!” 韦后淡淡一笑,又道:“皇帝若想押解阿史那忠节回京对质,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路途遥远,一去一回,最少也得半年的功夫,等皇帝再查明真相进行处置,那就得一年上下了。 如今娑葛已经占据安西,切断四镇同中原的联络,西域商贾之路断绝,周以悌则正率兵前往讨伐,不论胜败,总是一场兵祸,殃及无数百姓,陛下心中何忍。 吐蕃和突厥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如果他们趁机兴兵,挑拨离间,说服娑葛与他们联盟,则西域又将烽火连天,不知何日才得太平了。” 李显若有所思地道:“嗯!皇后所言甚有道理,那么依皇后所言,朕该怎么办呢?” 韦后道:“陛下,今有郭鸿所献陈词供状,已经足以证明郭元振和娑葛的清白。依臣妾之见,首要之事,就是安抚娑葛、恢复郭元振的军职,以平息安西局面。” 李显听了连连点头,韦后又道:“臣妾以为,陛下只需承认娑葛十姓可汗的大义份,便可将突厥十姓重新纳入治下,安西四镇将不战而复。 陛下本因郭元振身为安西大都护,却坐视娑葛与阿史那忠节相争,之后牛师奖遇袭又未及时救援而治罪,如今看来,尽是周以悌垂涎大都护之职所进的谗言。” 韦后说到这里,语气稍稍一顿,眸光蓦然冷下来:“这周以悌先是先是假宰相之名勒索番酋,复又中伤大臣,败坏朝纲,理当严惩,以儆效尤。” 李显欣然道:“皇后所言甚是妥当,那么……就这么办吧。” 李显扭过头来,便依着韦后的意思颁布诏命,郭鸿一听父亲转危为安、官复原职,虽然未能扳倒宗楚客,对他父子而言已是极好的结果,马上叩头谢恩。 不料,御史崔琬却不想就此罢休。 如今大唐朝堂已经被韦氏一党完全把持了,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官员都变成了韦氏一党,只是所有重要职位都被韦党把持,朝廷权力的运转施行由韦党掌握而已。 御史台是言官的阵地,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的,别看言官是清要之职,没有多大油水,可是因为一向的传统,要进御史台首先就得是进士出身,就这一条就限制了许多幸进的官员。 进士出身而投靠韦党的官员自然也不少,不过他们就算不是一衙的部堂主官,也是一些枢要之地的官员,又或职位不高却油水十足的地方,总不成向韦党效忠了,便弄去清水衙门坐冷板凳吧。 因此,这御史台是少数几个还没有被韦党大举占领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攻讦宗楚客的理由,崔琬岂肯轻易放过。眼见韦后要丢卒保帅,崔琬马上越众而出,高声道:“且慢,臣还有本奏!” 李显蹙着眉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崔琬道:“陛下,皇后所言,立即安抚突骑施部,恢复郭都护之军职,以平息西域局势。免为吐蕃或突厥所趁,臣深表赞同。然……” 崔琬向宗楚客一指,厉声道:“如此行为的原因是,郭鸿献上了证据。可是关于周以悌逼反娑葛一事,究竟是周以悌假宗宰相之名而索贿,还是宗宰相授意周以悌替他索贿。却不能妄加推测。” 崔琬跨前一步,捧笏道:“陛下,如果是周以悌假借宗宰相之名索贿,因而逼反娑葛,酿成这般兵祸,周以悌罪不容诛!然则若是宗宰相索要贿赂致生边患呢?臣以为。此事应彻查!” 宗楚客勃然大怒,并指点着崔琬道:“姓崔的。你这沽名钓誉之辈,为了一己清名,屡次三番中伤本相,如今又妄加猜测,究竟意欲何为?周以悌一案,陛下与皇后已有决定,难道你要抗旨吗?” 崔琬针锋相对。声音比宗楚客还高出许多:“崔某身为御史,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本官有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之权,宰相大人,难道崔某就弹劾不得你吗?” 这二人都是善辩之人,一时间滔滔不绝,各说各理,金殿之上,只闻二人咆哮声不绝于耳,李显无奈地道:“两位爱卿,注意官体,不要再争吵了。” 二人唇枪舌箭,对李显的话充耳不闻。 李显无奈又道:“两位爱卿,此事朕已有论断,你们各自退下。” 崔琬和宗楚客争的面红耳赤,还是不理。 李显大怒,猛地抄起“震山河”用力一拍,“啪”地一声响澈金殿,宗楚客和崔琬一呆,这才发觉有些君前失仪了。 崔琬正了正因为激愤争吵歪掉的官帽,浑然不以为意,他是言官,在这方面是有特权的,不怕皇帝责怪。宗楚客却是老脸一红,他是宰相,如此作为,实在丢脸。 宗楚客赶紧正一正衣冠,向李显请罪,李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霭起来,说道:“两位爱卿虽然有些失仪,可说起来,却都是为了朝政,朕心甚慰,岂会加罪。 两位爱卿都是忠良,就不要为了偏执之见,伤了和气了。不如,今日由朕作主,你二人就此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同心协力,扶保朕的江山社稷,再不可做无谓之争了。” “什么?” 一听李显这番荒唐之言,不只宗楚客和崔琬傻了眼,满朝文武都傻了眼,杨帆站在武将班首,脸颊一阵抽搐,险险没有忍住大笑出口,如此天子,当真天下无双! 宗楚客和崔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透着怪异,二人刚刚还跟斗鸡似的斗的你死我活,皇帝从中调和,居然让他们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显见二人面面相觑,神气古怪,不由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怎么,难道朕做不得这个中人,你二人想要抗旨么?” 宗楚客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几下,转向崔琬,拱手道:“崔御史年长于宗某,应为兄长。兄长,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向崔琬揖了三揖。 李显抚须大悦,崔琬站在那儿,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了。李显见他没有还礼,微微一蹙眉,催促道:“崔琬,怎么还不……” 李显刚刚说到这儿,就见一名站殿武士脚步匆匆而来,到了御前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杨再思府上,遣人报丧!” p:一浊种田文《悠闲小农女》, 梁田田一不小心穿越了,家徒四壁还偏偏遇上战火纷飞,母亲去世了,留下四个小萝卜头,梁田田表示亚历山大。 都说后妈虐人,没想到这年头后奶更不靠谱。 当穿越女遇上重生男,梁田田表示还是银子好看。书号3100037,敬请欣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摘叶飞花 杨再思病故了! 是的,他是病故,这一点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说上元佳节时,已八旬高龄的杨再思,只因为帝后和安乐公主想瞧个乐子,就不得不参加“拔河”比赛,结果丧了性命,那对皇帝的声誉将是一个沉重打击。 虽然这位一生以阿谀奉迎为做官准则,是以稳居相位十余年,在这政局极度动荡的年代里却始终屹立不倒的杨宰相,确实是因为阿谀而送命。 不过他虽是在拔河时摔了一跤,但他被送回府邸后,杨府到处延请国医圣手,愣是把他的命又拖了四个多月,这一来皇帝就可以把这件事与拔河事件分开了。 否则此事一旦张扬开来,皇帝少不得一个荒唐之名。其实今日他在朝堂上为了调解宗楚客与崔琬之争,竟异想天开地要让他们结为异姓兄弟,已经是尽显荒唐了。 只是皇帝本人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荒唐,但宰相杨再思之死,他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现在可不只是杨再思一人,豆卢钦望自那日拔河跌破头后,也是一直缠绵病榻,眼看熬不了多久了。 如果两位八旬宰相都是因为皇帝要他们拔河因而丧命,李显将再也难逃荒唐天子之名,是以一听杨再思病逝,李显非常紧张,他也顾不得撮合宗楚客和崔琬结拜托兄弟了,当下便宣布退朝,亲往杨府致祭。 韦后在珠帘后听说此事也觉得大为棘手,当日提议让大臣拔河的可是安乐。而且她也极力赞同,朝会一散,韦后马收留下宗楚客,与他商议此事。 宗楚客听了韦后的担忧,安慰韦后道:“娘娘不必担心。杨再思已是八旬老人,说他是因病而死,也完全说的通。当日玄武门下拔河,因为没出什么大事,此事还未流传于民间。知情者只有文武大臣,如果说会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也只能是他们。臣马上以政事堂的名义通令各部堂,严禁官员非议就是了。” 韦后点头称善,让宗楚客速去处理,等宗楚客离开后。韦后突然想起起居郎和史官,忙又吩咐人把上官昭容请来。 起居郎那里和史官那里也得交待一下。千万不能在史书和起居注上有所记载,一旦这上面把杨再思之死归咎于上元拔河,那她和皇帝都要留下千古骂名了。 而史官和起居郎目前是由上官婉儿管辖的,自李世民干涉写史,史官就再也做不到古时一般地位超然。只要通过婉儿对他们施加压力,当可督促史官小心用笔。 且不提韦后这里如何绞尽脑汁地想去控制事态。单说杨帆这边,朝会一散,郭鸿就赶到他面前千恩万谢一番,随即便被太监唤去政事堂领旨。 杨帆离开宫城,乘马而归,一路行去,路过通义坊时。杨帆突然勒住了坐骑,扭头望向坊内。神色黯然。他和太平幽会之所就在这座坊里,一进坊门第二曲第一巷就是。 今天,正是他们每月相约幽会的日子,可是这通义坊他已很久不曾来过了。杨帆鬼使神差地一拉缰绳,拨马向坊中走去,任威等人默不作声地追了上去。 三进的院落,在这毗邻宫城、寸土寸金的通义坊里,比偏僻些的坊里七进的大宅院还要昂贵些。太平公主自藤萝假山、修竹玉立的幽雅小径里姗姗而来,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内管事周敏和谋士莫大先生。 太平公主对周敏道:“行了,该说的本宫都说过了,接下来的事儿都交给你了,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好生打理一下,莫要出了差迟。” 周敏恭应一声,停住脚步,目送太平和莫大先生离开。 太平又对莫大先生道:“你刚才说今日朝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莫大先生微笑着把今日朝会的紧要大事对太平公主说了一遍,太平公主听到杨帆为郭元振出头,目中不禁泛起一抹异采,再听到李显居然撮合宗楚客和崔琬结为异姓兄弟,太平公主猛然站住了。 “什么?简直荒唐之至!皇兄怎么……实在是荒谬绝伦!” 太平公主气得粉面通红,娇躯都禁不住发起抖来。一股莫名的悲哀充溢了她的胸膛,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即便是母亲复生,天下重又姓武也比眼下这种局面更好。 现在把持朝政的是韦后,是韦氏一党,李唐宗室的地位甚至比武则天在世时更差。韦党现在虽然还没有向李唐宗室挥起屠刀,却也已磨刀霍霍了。 再者,女帝在时,虽然李唐宗室惨遭屠戮,可在天下臣民眼中,李唐依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正统。现在呢?一个被皇后戏弄如傀儡的皇帝,一个如此昏庸荒唐的皇帝,李唐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莫大先生眼看着太平公主的脸色由通红变得铁青,颤抖的娇躯虽然渐渐平静下来,可手掌却仍仍紧紧地攥着,不禁同情地叹了口气。 他握拳轻咳了两声,借着那一低头的机会,一抹带些嘲讽、带些快意的笑,自他眸中一闪即逝…… ※ 杨帆本不指望能在这里见到太平,自从在公主府一连吃了三次闭门羮后,杨帆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再也没有去过太平公主府,今日来到通义坊,与其说是希望在这里遇到太平公主,莫不如说是他对逝去的一种怀念。 可是当他看到府门大开的时候,杨帆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是满心的欢喜:“她在这儿!她竟然真的在这儿,令月也不舍就此断了一生缘份吧!” 杨帆强抑激动,勿匆翻身下马。把马缰绳向任威一抛,便提起袍袂疾步登上石阶。 两个门子正在门楣下站着,杨帆认得他二人本就是留守此处府邸的公主府下人,便道:“公主可在府上?” 这两个门子一直留守此处,还不清楚杨帆与公主殿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公主和杨大将军已经许久不曾在此幽会过了,如今一见杨帆,只道他是应公主之邀而来,二人十分殷勤。 其中一人点头哈腰地道:“在的在的。大将军请先至客堂歇息。” 另一个人则抢着说道:“小的这就去禀报公主。” 两个门子抢上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一个引着杨帆去客厅,另一个则直奔后宅。 “杨帆来了?” 太平公主怒气冲冲地从月亮门儿出来,听到那门子禀报,心弦不由一颤。眼波似微风拂起的湖水般泛起了阵阵波澜。 “咳!殿下!” 莫大先生踏近一步,低沉地道:“殿下,莫要害人害己呐!” 太平公主怵然一惊,眼神陡然变得清明起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扭过身,对莫雨涵低声说道:“先生请放心。令月晓得该怎么做。” 莫大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了太平公主一眼。缓缓地退开两步。太平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举步向客厅走去,步伐慢慢平稳起来。 “令月!” 杨帆一见太平,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的神色,但是他的欢喜刚刚绽放开来,便冻结在他的脸上,太平的神色很是冷漠。眼神里有种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 “大将军,请坐吧!” 太平公主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从杨帆面前昂然走了过去,袍袖一展,在主位上翩然落座,一双丹凤眼向杨帆示威似地一瞥。 杨帆在客位上缓缓落坐,勉强一笑,道:“呵呵,今日,鬼使神差地就来了这儿,本没期望遇到你的,想不到……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天意?” 太平公主的嘴角勾起来,带起一抹讥诮,冷淡地道:“天意这种东西,只能拿去哄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我早就不信那些东西了。” 杨帆蹙眉道:“令月,我和十娘其实……” 太平公主陡然脸色一沉,厉声叱道:“住口!我不想听你解释这件事,如果你是为此而来,那就请你立即离开!” 杨帆窒了窒,按在膝上的双手猛地扣紧,愤然道:“令月,你宁可相信一些传言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就算亲眼看到的东西,有时都当不得真,何况我们并无私情。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其实……”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说了,你是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对我来说,都已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其实是倦了。” 杨帆怔了怔,眼神渐渐冷下来,他悲声一笑,道:“倦了?呵呵,对我倦了么?” 太平公主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乜了他一眼,突然岔开话题道:“今日,你把郭鸿带上了金殿?” 杨帆一怔,颇为意外地道:“我刚从宫里出来,你已经知道了?” 太平公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抹难言的骄傲:“镇国太平,并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么弱。”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有些人’,可并不包括我,我可从没看轻过你。” 太平公主揶揄地道:“能让你这样心机深沉、智慧超卓的人士赞上一句,太平真是受宠若惊。”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恬淡地一笑,道:“没有甚么意思,郭鸿在金殿上当众揭穿宗楚客索贿,以致逼反娑葛,陷害郭元振的事,应该也是出自于你的授意吧?” 杨帆心中一凛,眼神蓦然收缩了一下。太平公主早已在注意他的神色,杨帆一闪即逝的神情变化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太平公主微笑道:“好手段!想不到这样一件事也能被你利用。造势、借势、运势之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太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以前和我说,武功练到最高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你现在的宦途功夫,应该就已练到这种境界了吧?” p:各位先不要问了,下一本写啥还没决定呢,本来想写本都市异能,现在看来,都市怕是不能碰了,要不改民国?嘿嘿,再不然就写历史yy吧,反正我有两个构思,究竟选哪个,写完本事再考虑。反正,我写回明时是“看山是山”,之后一直是“看山不是山”,现在俺大彻大悟,已然“看山还是山”,写哪种,我感觉都会很爽滴,嘿嘿,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情不知所终 杨帆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他缓缓坐直身子,肩背间绷紧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杨帆眼中露出欣赏的笑意,眼前这个骄傲的女人自有其骄傲的资本,她的政治智慧从来没有让他失望。 杨帆轻声问道:“你看出来了?” 太平道:“稳妥的办法,你该趁皇帝召见宰相及六部正堂时呈上证据,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皇帝就不会像今天一般狼狈,甚至失措到干出让宗楚客与崔琬结拜的蠢事来!” 杨帆轻轻笑了笑,太平看到他的笑容有些恼怒,道:“你故意让郭鸿在金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发真相,是因为你知道韦党一定会维护宗楚客,而皇帝则一定会顺从韦党的意思,对不对?” 杨帆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眼皮都没眨一下,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太平公主道:“郭元振在西域大兴屯田,治理凉州,都护安西,巩固边防,拓展疆域,可谓功勋卓著,乃国之柱石。如此耿忠老将,受人污陷,险些丧了性命,如今真相大白,结果却不了了之,构陷功臣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军方将领们会怎么想?” “因为奸臣索贿不成,逼反娑葛,朝廷为此动用数万大军,耗费无数钱粮,最终却损兵折将,罪魁祸首居然不受任何惩罚,天下黎民会怎么想?” “十姓部落是我朝控制安西、抵抗吐番、突厥的重要力量,为了让他们为我所用。朝廷耗费了多少心血。昔日乌质勒已众望所归时,朝廷犹自谨慎,不肯轻易废去阿史那斛瑟罗的汗位。 如今阿史那忠节实力远不及娑葛,在十姓部落中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朝廷竟轻率扶持,挑起十姓部落内战,如此自毁长城,何其昏馈。及至发现真相,犹不惩罚祸首。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太平公主瞪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你这是在置皇帝于不义之地!” “我没有!” 杨帆坦然望着太平公主,平静地反问道:“这些事是谁做的?不是我,而是皇帝!如果我不授意郭鸿当众揭发真相,这些事难道皇帝就不做了?” 太平公主被他问的一阵无力,颓然坐下身子。 杨帆话锋如风。冷冷地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会怎么样?皇帝很可能会将错就错,郭元振会被解职,会被解赴京城,还可能会枉死狱中。 周以悌会成为安西大都护,率军讨伐突厥十姓。狼烟四起,荼毒地方。不管胜败,还不知要有多少将士要丧生于西域,只为宗楚客的贪婪。 吐蕃和突厥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拉拢十姓部落,将安西之地尽数纳入他们的领土,到那时,我大唐何止丧师辱国。还将失去大片领土。” 杨帆这才长长吸了口气,振声道:“没错。我是想向世人揭穿皇帝陛下的无能,可是即便我没有这个用心,依旧只能用这个法子,才能确保劳苦功高的郭大都护无恙,不是么?” 杨帆眸中露出一抹讥诮,轻轻地道:“事实上,皇帝陛下比我预想的干的还要‘好!’” 太平公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杨帆的讥诮和指责是针对皇帝李显的,但是同样是皇家的一份子,作为皇帝的胞妹,太平公主感到杨帆的嘲讽就像狠狠扇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她不能不承认,杨帆说的是实话,他只是稍带着达成了自己的一个目的。而皇帝所表现的比杨帆预计的还要不堪,身为天下共主,他不仅罔顾国法与社稷,一味包庇宗楚客,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要让宗楚客和崔琬结为异姓兄弟。 太平公主脸上火辣辣的,过了半晌心情才平静下来,太平公主凝视着杨帆,沉声问道:“你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 杨帆道:“何必多问,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皇帝如今根本就是一个傀儡,而且是个干尽蠢事的傀儡!如今大唐天下真正的皇帝是韦后了! 韦后如今磨刀霍霍,你、我、相王,还有那些不肯归附韦氏的大臣,很快就要大祸临头。我不想坐以待毙,而且我不甘心!神龙政变,我也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结果我们换来了什么? 这个天下,不是我们理想的天下,这个皇帝,不是我们理想的皇帝!” 虽然已经猜到杨帆的用心,太平亲耳听他说出来时,心中还是一阵战栗,她激动地质问道:“你认为,谁能取而代之?相王吗?相王的性情脾气我最了解不过,他绝不会造胞兄的反!” 杨帆平静地道:“那有什么关系,今上也绝不想造则天皇帝的反,可是神龙政变那一晚,他还是离开了东宫。令月,有时候,有些事,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 说到这里,杨帆的眼神黯了黯,凝视着太平公主,低声道:“就像……我厌倦了朝堂,想要去浪迹江湖,可我一身羁绊。还有,我不明白,我和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二郎,我厌的……并不是你。” 杨帆的眼睛蓦然亮起,瞬也不瞬地盯着太平,太平公主迎着他的目光,这一回并没有躲闪移开:“我厌的,是我们这种不可能有结果的关系。 有些事,你不会去想,也不可能去想,因为你是男人,而我不同。三十多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好的年龄,就算你五十岁六十岁,对男人来说依旧不算,可女人不同……” 泪光在太平眸中莹然,她轻轻摸娑着自己的脸颊,黯然道:“你才三十四岁,风华正茂,而我已四十有五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 每天早晨一张开眼睛,我就记起,自己又老了一天。每次对着妆镜,我最怕在眼角发现多了一丝皱纹,从发丝中挑出一根白发,每每有所发现,我都郁郁半日不得欢颜。 我不知道再过几年我们之间会怎样?即便是现在,虽然我们还时常幽会,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和当初已大不相同,激情终究不能长久。 如果我再老一些,我们用以维系关系的男欢女爱都将不复存在,那时你我算是什么关系呢?红颜知己?偶尔会面,坐在一起吃杯酒、喝碗茶、聊聊天?呵呵……” 杨帆动容道:“令月……” 太平公主猛地摇了摇头,凄然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二郎。你说的对,有些时,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的。我不是孑然一身,不能抛下一切跟你走。 我也有儿有女,以前,我对他们忽略的太多,只觉得让他们锦衣玉食就足够了,却忽略了他们还需要一个母亲。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长大成人,我亏欠他们的真是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是因为年华老去,自然而然的就会更加关心后辈的成长,还是快到了知命之年,才萌发了母亲的天性,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我,不可能为了爱而抛弃一切。 看着我的孩子们成家立业,看着他们幸福美满,看着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们诞生,才是我此刻最大的梦想与追求。我现在想要的、最希望得到的,是亲情,你明白么? 千金公主过世了,他的儿子特意在母亲的墓志铭上写明,他的官职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不是因为他的母亲阿谀则天皇帝,以姑母之身拜侄媳为母,对于千金种种不堪行为,更是竭力掩饰。 二郎,千金公主的葬礼,我去过,看到那墓碑,我不寒而栗。看到她的子女们毫无悲伤、甚至大感轻松的神态,就像暮鼓震钟,在我的耳边敲响,振聋发聩!你希望我被儿孙鄙视嫌弃么?” 杨帆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陌生的容颜,但太平公主却笑了,露出了他很熟悉的笑容,依旧妩媚。 “汉武帝曾经宠爱李夫人,李夫人病重垂危时,汉武帝去探望她,李夫人却以被掩面,至死不与汉武相见。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汉武一生中所至爱者,曾有阿娇、卫子夫、王夫人、李夫人、钩弋夫人。何以唯有李夫人令他念念不忘?何以李夫人过世后,汉武帝为了再见她,不惜重金聘请方士做法托梦?何以汉武死后,唯有李夫人得封孝武皇后,得与同葬? 随着年华渐渐老去,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二郎,该结束的就让它这样结束吧,这样……你我心中留下的,都将是你我最怀念、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是在你心里,我的位置永远都比不上小蛮、阿奴、婉儿,甚至逝去的宁珂姑娘,你之所以三登吾门,更多的是因为……责任!” 杨帆的身子猛地颤动了一下,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我不想等到有一天,什么都自然而然地淡了,烟消云散,连怀念都懒得。当初,是我纠缠的你,现在,我求你离开我,好不好?” 杨帆深深地凝视着她,但太平公主已经转开了视线,她缓缓起身,把背影丢给了杨帆:“时间过的好快呀,我的二女儿也要出嫁了。这所宅院,我送给了她。” 太平公主举步向屏风后面走去,当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屏风后面时,用尽全身力气,才制止了声音的颤抖,说出一句:“送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心城无钥 太平公主转过屏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倔强地仰起下巴,任由泪水爬过脸颊,一颗颗地打在衣襟上,直到杨帆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太平公主突然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萎顿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一双雪白的步袜悄无声息地走近,在她不远处停下,然后一角青色的袍袂一撩,有人慢慢跪坐下来。 太平公主抬起头,泪眼迷离地望去,就见莫大先生正静静地望着他,目光中透着一种过来人洞察世事人情的悲悯与无奈。 太平慢慢坐正了身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二郎此举,果如先生所言,他是有所图谋的。” 莫大先生轻轻蹙起花白的眉毛,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殿下曾经试过令兄相王,如果相王真心无意于皇位、不曾在殿下面前作伪的话……” 太平截口道:“不会做伪!当今皇帝幽居房州十六载,为人秉性与少年时已大相径庭,我的确看错了他。但我不会看错相王,相王与我居洛阳,数十载相依为命,我了解他。 他皇帝做过了、太子也做过了,这些年来,眼看着为了一个皇位,母不似母、子不似子,亲人相残、血亲相仇,相王仁厚,对此早已深恶痛绝,他的确是无意于皇位的!” 莫大先生微笑道:“那就有趣的很了。天子无道,杨将军既然想伐无道,树有道。而相王又不肯反了他的胞兄,那么杨将军想跟谁合作呢。” 太平慢慢冷静下来,她思索着杨帆方才说过的话,恍然悟道:“我明白了,他一定和相王五子达成了协议,事成之后迫相王不得不登大宝!”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忽然又道:“莫先生,如果二郎能够成功,似乎我就不必……” 莫大先生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犹如两柄锋利的刀子,太平公主受其锋芒所慑,登时心中一震。 但是莫雨涵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急忙收敛神色,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雍容气度,淡淡地道:“殿下。这种话万万不可再说,这种想法,也万万不可再有了!” 莫雨涵望着太平公主,诚恳地道:“殿下,你想想,有多少人已经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了你?有些事。一旦开始行动,还能停得下来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公主岂能三心二意,犹豫不决! 你不为别人想,也该为你的儿女们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就此罢手,而事机泄露,岂非只有束手待毙,那时你的儿女也要跟着遭殃啊!” 太平公主有些迷茫。这些年来,她先是同她那刚强精明的母亲斗。努力为李唐积攒保存着火种,继而与她那昏庸冷血的胞兄斗,为了保证自己和相王的生存,早已是心力交萃了。 莫先生沉声道:“既已有所决断,就必须走下去。再说,就算相王上位又怎么样,或许他不比今上那般天性凉薄,可是仅凭仁厚能成为一个有为的天子吗? 他们的才德比起公主你都远远不如,你为大唐付出了那么多,连你的终身幸福都搭进去了,可你得到过什么?既然别人做不好、不想做,那公主你就该当仁不让” 莫大先生越说神情越激动,清瞿的脸上涌起两片潮红:“你的父亲是皇帝,你的母亲也是皇帝!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皇帝?你也是凤子龙孙啊! 殿下,你若做了皇帝,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为难?就算你想和杨将军长相厮守,只消一道圣旨纳他为后,谁敢说三道四?你是皇帝,你定规矩!你就它是对的,它就是对的!” 听着莫大先生富有蛊惑力的声音,太平公主软弱的神情渐渐坚定起来…… ※ 卢宾之看着丁跃列出来的两份清单,轻轻挑了挑眉头,道:“太平公主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可都是违禁之物啊,呵呵……,看来太平公主有所图啊。” 丁跃已经派人以西域大胡商的身份投效到了太平公主门下,得到太平的信任,这份清单,就是莫大先生要这位西域胡商帮他采购的东西和急于变现的东西。 莫先生采购的东西都是可以制造弓弩、箭矢、刀剑、甲胄等武器的材料,而变现的东西则是大量的珠宝、字画甚至田地、庄园,卢宾之见了这两份清单,如何还猜不到太平公主有所图谋。 卢宾之把两份清单往案上一抛,微笑道:“皇位啊,真是令人垂涎的好东西。看来所谓相王不喜欢那张宝座,只是惺惺作态罢了。他只是不敢信任咱们。 太平公主这么做,一定是得到了相王授意。嘿嘿,我还真当他是一只能忍的乌龟呢,人家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还不肯反击。想不到他是如此谨慎。” 丁跃蹙眉道:“公子,咱们帮不帮他们采买这些东西?马秦客和杨均如今已经成为韦后的入幕之宾,我们似乎用不着在相王这边多下筹码了吧?” 卢宾之瞪了他一眼,叱道:“鼠目寸光!你看薛怀义和二张,向来都是面上风光,他们的面首身份,就注定了不会有人死心踏地的投效他们,一有风浪,应声便倒。 马秦客和杨均成为韦后的入幕之宾,也就是能为我们提供些韦党的重要情报罢了,你看韦党中如今主持大局的都是些什么人,马秦客和杨均很难从中分一杯羮的。 再说,皇帝还健在呢,韦后敢私蓄面首,却不敢公开提拔她的面首做官的,顶多是赏赐他们一些金银财帛,这些东西对我有什么用? 我们想插手朝廷,只能在相王这边下注。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果相王能够成功,我们的人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卢宾之站起身,慢慢踱了几步,吩咐道:“他们所需要的,都帮他们办到,再引荐一些人才给他们,或擅文或擅武,挑最有才干的人给他们! 他们一旦成功,咱们这些人就有了从龙之功,可以拜将封侯,假以时日,他们就能成为朝廷股肱,那时,天下将由我来操纵。如果失败……我们不过损失些金钱和人手罢了。” 丁跃担心地道:“属下担心,以显隐二宗耳目之灵敏,会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介时必定会成为我们的大敌。” 卢宾之摆摆手道:“不用顾忌他们,本公子刚刚收到密报,郭元振受宗楚客构陷,险致牢狱之灾,他派儿子进京活动,是杨帆帮了他的大忙。 杨帆此举,分明是为了示恩于郭元振。郭元振是安西大都护,而沈沐的根基就在西域,杨帆不惜得罪韦党也要这么拉拢郭元振,你说他想干什么?呵呵,显隐二宗决斗之期……近了。” 卢宾之越说越开心,兴奋地道:“显隐二宗马上就要兵戎相见。而朝堂上,相王和太平业已忍无可忍,很快就是一番龙争虎斗!太美妙了,显隐二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们出面接手继嗣堂的时候。 至于朝堂这边,如果相王一派大获全胜,我们将从此入执朝堂,如果相王大败,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介时显隐二宗尽纳手中,我们大可徐徐图之。“ “哈哈哈哈……” 卢宾之背负双手,仰天大笑起来:“我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我喜欢这种幕后操纵一切的感觉!” ※ 杨帆终于明白太平公主为什么性情大变了。 他原以为太平是人到中年,性情有些喜怒无常,这样的女人并不少见,如今才知道太平究竟在恐惧着什么、悲哀着什么,更可悲的时,他无法用一句用力的话来安慰她,杨帆心中也不禁涌起一种深深的悲哀。 太平没有说错,他也清楚,仅仅床笫之欢是无法维系一份感情的。他和太平当然不是肉欲关系,可是任何一种感情,都需要一个厚重的基础寄托着才能延续下去,或者是家庭,或者是孩子。 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呢? 他有他的家庭和他的儿女,太平同样有她的家庭和她的儿女,他们各自有各自不同的生活,谁也无法进驻另一个人的家庭世界。 太平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因为这段婚姻来自于武则天的强迫,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妻都不需要向对方履行夫妻的义务,但是在她的儿女面前,她依旧是一个母亲。 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的激情必然渐渐淡化,无论男女,他的生活重心必然会转向他的家庭和孩子,而这一点恰是他们无法产生交集的地方。 杨帆勒马望向宫城,宫城里边,有一个婉儿。婉儿与太平的不同之处,恰是这一点。婉儿被拘禁在一座有形的宫城里面,而太平是被困在人伦、情感交织而成的无形宫殿里面。 困住婉儿的那座城,他可以用他的刀劈开,把她救出来,困住太平的那座城,他用什么去打破?他也是人,生而为人,就必须遵循人类世间的一些基本规则,那座心城,不是他能攻破的。 杨帆怔立长街,许久许久,唯有悠悠一叹。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弹劾 豆卢钦望不负李显所望,他比杨再思多撑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秋风将枝头败叶一扫而空的时候,才捎带着把他也一并扫走了。豆卢钦望,卒。 豆卢钦望从上元佳节玄武门下拔河磕破了头,就一直苟延残喘着,一直拖到年尾才死,再加上他已经七十九岁高龄,完全可以归咎于正常死亡。 再者,经过杨再思之死,李显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所以处理此事驾轻就熟。不过,不管是出于对豆卢钦望的愧疚也好,还是出于豆卢钦望的年龄和身份,李显都得亲往致祭。 皇帝驾临,使得豆卢家好一通忙乱,可皇帝到了,也不过是叫亲信太监替他上一柱香,再使人在灵前念罢上官婉儿替他代笔的一份悼文便离开了。 李氏家族有心脑血管疾病的遗传疾病,唐高祖、唐太宗、长孙皇后、唐高宗都患有“气疾”或“风疾”的毛病,李显临到老来,这方面的疾病也开始凸显。 他在房州十六年,不但生活艰苦,而且担忧受怕,使他还染上了其它的一些疾病,是以身体更加衰弱,此番出行,虽然时间不长,也觉得极其疲惫。 他上了御辇,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只觉愈发地气闷,便道:“打起帘儿来。” 跪坐在软榻前侍候的四个小宫娥立即站起一人,轻轻卷起了轿帘儿,就在这时,只听路边一声大吼:“臣许州参军燕钦融,请见陛下!” 随即就是一阵喧哗。路旁围观的无数百姓中突然越出一人,直扑李显的御辇。 他那一声吼,护侍御前的飞骑、万骑、千牛万、内卫众侍卫都听得清楚,有人本已挥刀砍去,一听他自报身份乃是朝廷命官,急急又收了那必杀的一刀。 他们虽不杀人,却也不会容许此人靠近御辇,这人只是个文弱书生,在这些身高力大、一身武艺的御前侍卫们面前哪有可能闯过去。登时被摁倒在地。 李显皱了皱眉,吩咐道:“停下,问他何事见朕!” 杨思勖立即高声喝令仪仗停下,然后赶到那个被摁在地上的许州参军面前,片刻之后,回转李显身边。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神气,低声道:“陛下,那燕钦融弹劾……” “嗯?” “弹劾皇后、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崔湜、郑愔等人。” 李显的脸色一沉,这些人不是他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信,却是不能当街询问了。李显默然片刻,缓缓地道:“带他回宫!” ※ “陛下。皇后**宫廷,垂帘预政。韦氏一门鸡犬升天,把持文武两途,天下只知韦后,不知陛下,长此以往,武氏之祸复矣,陛下难道不该警醒么? 安乐公主。骄奢无度,收受贿赂。府属官员尤为浮滥,尽都出自屠贩之家,因是捐纳资财买得官职得授斜封官者不计其数,侯王柄臣,多出其门。 安乐营建居室及安乐佛庐,全部模拟宫禁,工巧犹胜一筹。安乐建定昆池,无偿动用国家夫役逾十万人,司农卿赵履温为讨好安乐,亦如安乐门下走狗,以三品大员身为其挽缰运土! 安乐夺临川长公主旧宅为私邸,广拆民房,怨声载道。修建所需,皆出内府,禁中物为之一空。安乐建安乐寺,擅用户部数百万钱。 安乐与诸位草不能取胜,竟派人以八百里快马去往南海祗洹寺,割下摩诘菩萨的胡须,以为奇草。那胡须可是南朝谢灵运临终所献啊,自此不复存在……” 李显回到宫中,便摒退左右,听燕钦融弹劾,听到女儿所干的一桩桩荒唐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这些事有的他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对于相濡与沫的贤妻韦氏偷奸,他是绝不相信的。 李显有心问个清楚,谁知这位许州参军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是以滔滔不绝,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燕钦融又道:“宗楚客与武延秀等朋比为奸,索要贿赂,致生边患,以为天下不知吗?此等谋危社稷者,百死难赎其罪,可这些人,偏偏窃居高位! 又有崔湜、郑愔这等人物,年不过四旬,官不过五品,骤为宰相,入主政事堂,这些人也是沆瀣一气,卖官鬻爵,以致选法大坏,如今官缺已经连未来三年的名额都卖空了,陛下您知道吗?” …… 今日没有大朝会,崔湜作为新晋的宰相,陪同天子慰问豆卢钦望家人后回到自家府邸,车马刚刚停下,就有一人冲到车驾前,高声道:“剑南道侯选官韩旭枫求见崔相公!” 崔湜下了车,瞟了那人一眼,见是一个四旬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仪容倒是端正。 崔湜举步登阶,理都没有理他。自他和郑愔拜相后,主管吏部,权柄甚重,怎会停下脚步听一候选官聒噪。 那韩旭枫见崔湜不理会,不由大急,跳着脚儿嚷道:“崔相,您的亲人已经收受在下的礼金,为何此番授官没有在下的名字。” 崔湜一听勃然色变,赶紧左右一看,宰相门前哪有闲人走动,只有他的仆从护卫而已,崔湜心中一松,立即喝道:“带他进来!” 崔湜匆匆回府,叫人把那韩旭枫带到客厅,也顾不得去换衣服,便沉声问道:“韩旭枫,你说本相亲戚收受了你的礼金?” 韩旭枫道:“半点不假,一百万钱啊,在下这里还有收条,相公此番授官,怎么却把在下遗漏了?” 崔湜已经把未来三年的官缺都卖空了,朝中官员颇有非议,他不得不收敛了些。本想着再做一笔收便暂时收手,昨日任命了最后一批官员,未曾敬献礼金的人自然无缘。 此时听说有亲戚打着他的名号收受礼金,崔湜不禁勃然大怒,道:“给本相看看,谁敢打着我的名号收受礼金,本相把他捉来,活活打杀!” 韩旭枫刚从袖中摸出收条,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气,道:“相公息怒,此事可万万使不得。” 崔湜嗔目道:“有何使不得?” 韩旭枫讪然道:“相公,你若打杀了他,你就得丁忧了。” 丁忧?只有服父母之丧才需罢官丁忧,那这收受礼金的竟然是…… 一时间,崔湜的脸都胀成了茄子色儿,好不尴尬。 …… 宫里面,燕钦融跪在李显身前,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时辰,声音都嘶哑了,犹自不停。好不容易他才把这些人的胡作非为一一控诉完毕,向李显叩首哭泣道:“陛下,再不重整山河,天下将糜烂至不可收拾了!” 李显沉着脸色问道:“你在许州任官,如何知道这京中之事?” 燕钦融悲笑道:“陛下,臣在许州,早已风闻。今吏部大考,令臣回京述职,臣之考课明明是上优,却被罢官,为的就是替行贿者腾出职位。 臣在京中也有许多同年旧友,多方打听下,方知传言不虚。陛下,这些事早已天下皆知,唯有陛下您还蒙在鼓里。这些事陛下只要一查便知,臣绝无妄言!” 李显双眼微微一眯,咬着牙根又问:“你说皇后秽乱宫廷,又有何证据?” 燕钦融挺身道:“臣没有证据,可此事早在京中传开,不仅是小民在传,便是公人胥吏、朝廷大员们都是言之凿凿,就连那奸夫名姓身份都说得出来,陛下以为有假么?” 李显霍然走到燕钦融面前,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和燕钦融一样嘶哑起来:“是谁?” 燕钦融昂然道:“太医马秦客、禁卫杨均!” 李显身子一振,猛然想到韦氏身体不适,只说太医马秦客最擅调理,近来只由马秦客一人诊治,他出入皇后寝宫时都不只一次见到过。 再想到那擅长击鞠的杨均,韦后也是最喜欢看他打马球的,有时与皇后一同去看击鞠,皇后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均,时不时便有赏赐,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皇后与我在房州一十六载,同甘共苦,若非她的鼓励支持,朕早就悬梁自尽了,又岂有今日。如今苦尽甘来,皇后岂会负我,这定是……定是……” “是了,这一定是皇后身体不适,常着马秦客调治,观看击鞠时,对杨均格外关爱了些,引起一些人嫉恨,是以造谣诽谤,中伤二人,牵累到皇后。” 李显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可是疑云在心底却始终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浓。 “陛下若是不信,可着亲信调查,这些事绝难瞒住他人耳目的,陛下一查便知。” 燕钦融见李显怔忡不语,脸色变幻不已,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听进皇帝耳中,不禁萌生了希望,赶紧又劝谏了一句。 李显略一犹豫,摆手道:“你去,且在馆驿中住下,随时听候朕垂询。” 燕钦融大喜,叩首道:“臣,遵旨!” 李显回宫途中有人闯驾求见,之后皇帝带人进宫,摒退左右秘密垂询,这件事很快就有人知道,并伺机告诉了韦后。韦后听说后立即赶往御书房,等她赶到时燕钦融已经离开。 韦后见李显坐在御椅上,脸色难看,眼神飘忽,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心中疑窦更深,忍不住问道:“陛下!陛下?陛下怎么神不守舍的?”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跋扈 “啊?原来是娘子!” 李显被韦后的话吓醒了,身子猛地一颤,然后才看清来人。韦后轻轻皱了皱眉头,担心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显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我在想些事情。” 韦后马上追问道:“可是那个许州小官拦驾上奏之事?” 韦后直接一口说破是燕钦融的弹劾,在她积威之下,李显根本没有勇气否认,他也不知道韦后知道了些什么,只得含糊应道:“是啊,那人叫燕钦融,对朕说了些事情……” 韦后截口问道:“他说了甚么?” “他说你……” 李显脱口而出,想要遮掩却已来不及了。 韦后瞳孔一缩,沉声道:“他说我什么?” 李显更加慌乱,讪讪地道:“他……弹劾娘子说……说娘子不该干预朝政,还说裹儿建寺掘池、造宅斗富,有些……有些太过荒唐……” 韦后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就这些?” 李显道:“呃……他还弹劾宗楚客、武延秀等人卖官鬻爵。娘子不必担心,娘子预政是朕的主意,国家大事,朕是真离不开皇后的辅佐啊。 至于裹儿,她幼年时吃了太多的苦,如今终于恢复帝皇贵胄身份,稍有骄奢,朕觉得也没什么。只是他说宗楚客、崔湜等人已用尽未来三年的官缺,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朕还不知真假。倒要着人好好查上一查,如果情况属实。就算他们没有索贿受贿,也未免有滥用职权之嫌,朕却得好好办一办他们了。” 韦后“嗤”了一声,不屑地道:“陛下不用查了,这件事儿妾身知道,宗楚客和崔湜他们确实把官缺用到了三年之后。不过, 他们可没受贿,而是出于一片公心,出于尽忠陛下之心。” 李显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韦后道:“陛下。张柬之等人虽然倒了, 可是神龙旧臣却还充斥朝堂,相王和太平虽然不预政了,可是他们依旧有大批的党羽在朝中,这些人总该轰出去吧?” 李显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韦后道:“可这些人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朝廷有什么理由一下子把这么一大批官员罢官免职呢?一时赶不走他们。叫他们依旧控制着朝政,又有莫大的风险,宗楚客才与妾身商量,任命一批咱们的人分其权柄,慢慢把他们架空,再逐步把他们踢出去。” 韦后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见。何来卖官鬻爵之说。那姓燕的分明是神龙旧党,再不然就是相王、太平的党羽。眼见大势不妙,所以谗言蒙蔽君上。” 韦后说罢,轻描淡写地道:“这件事,夫君就不用过问了。宗楚客对夫君素来忠心耿耿,他和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官说的话,谁更可信?” 李显讷讷地道:“娘子所言有理,既如此。朕不理会他就是了。” 韦后目光微微一转,故作随意地问道:“那个姓燕的已经打发走了?” 李显有心点头。可是被韦后一双凤目盯着,居然没有勇气撒谎,老老实实答道:“还没,当时我真以为宗楚客等贪赃枉法,是以让他先去四方馆住下,候我询问。” 韦后笑了笑,道:“哦!这样啊,那一会儿妾身就使个人去四方馆,告诉他回许州去吧。” 韦后说完,又对李显关切地道:“陛下身子不好,处理政务要张有驰,切不可过于劳累。妾身不多打扰了,晚膳的时候,妾身再请陛下一同用膳。” 韦后离开御书房,温柔的脸色立即变得冷肃起来,她唤过一个心腹太监,对他耳语几句,这才回转后宫。那太监得了韦后的吩咐,马上飞一般向政事堂奔去。 大唐京师之中只有一处馆驿,由四方馆兼署打理,一些到京师各部或者面君的地方大员,在等候期间可以住在这里。不过,只有品级极高的封疆大吏和一方诸侯才有居住于此的资格,其他人只好自寻住处。 如今燕钦融得了皇帝口谕,却也可以入住此处。因为此处入住的一向都是高官,房舍规格自然较高,虽然燕钦融官位卑微,可是挑了套最差的住处给他,却也是独门独院。 燕钦融入住馆驿后,先沐浴一番,换上一身轻软长袍,趿着蒲草的软底草鞋,慢慢踱到院中,伫立于一株云柏树下,想起今日见驾情形,不由满心欢喜。 今日一抒胸臆,看样子陛下是听进去了,他所揭发的那些事情,皇帝只要使人一查必能掌握证权,如此奸臣得惩,他也可以由此进入皇帝的法眼,岂不两全齐美。 想到开心处,燕钦融直欲仰天长笑,恰在此时,却听“轰隆”一声巨响,两扇院门被硬生生撞开,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然后再次张开。 燕钦融骇然望去,就见一双碗口大的马蹄自半空中直踏下来,“砰”地一声砸在青砖地面上,铁蹄溅起一片青砖沫,然后一匹雄俊的战马昂然而入。 马上端坐一名全身甲胃、威风凛凛的骑士,甲胄闪烁着钢铁的光芒,尽显厚重质感。人与马都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即便只是肋下一口佩剑,也是杀气隐隐。 燕钦融大惊失色,惊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怎么竟敢闯入馆驿?” 那骑士全身披甲,提马闯入院中,战马慢慢踱到他的身边,高大的骏马,全身披甲的骑士,皮质护项上沿连嘴巴鼻子也一并遮住,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冷冷地看了燕钦融一眼,问道:“你就是许州参军燕钦融?” 燕钦融此时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目中不禁漾起一抹恐惧与悲哀,可他随即挺起胸膛,大声道:“正是许某!” 那骑士懒得与他废话,把手用力一挥,喝道:“带走!” 只听铿锵声响,门外又闯进两个披甲人,身材高大,魁梧健壮,两人好似老鹰抓小鸡一般,提起燕钦融向外就走,外边还有七八名甲士,俱都骑着高大雄骏的健马,他们把燕钦融用铁链一锁,用长索拴在马股后面便呼啸而去。 燕钦融如何跟得上快马的速度,他只跟着奔跑了几步便一跤跌倒在地,那些骑士不管不顾,挥鞭如雨,马驰如飞,燕钦融被长索拖拉着,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被他们拖着沿长街向宫城方面奔去。 等他们离开后,负责馆驿的一个绿袍小官儿才领着几个小吏杂役鬼鬼祟祟地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向远处观望,一脸的苦色。 一个小吏壮起胆子道:“驿丞,这姓燕的是奉圣谕入住的,如今叫人抓走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驿丞狠狠啐了他一口唾沫,骂道:“你他娘的问我,我问谁去?你不见那来抓人的是禁军么,你不见他们是奉了宗相公的手谕么?我敢挡着?” 那小史苦着脸道:“小的自然知道,可……万一皇帝那儿查问起来,人是从咱们这儿抓走的,咱们不声不响也不是法子啊。宰相咱们得罪不起,皇帝咱们一样得罪不起啊。” 那驿丞原地转了几圈儿,重重踱了一脚,道:“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鬼儿能有什么办法?我如实禀报通事舍人去,叫这些大人物们头痛去吧。” ※ 李显骗走韦后,随手翻开一份奏章,却哪里还看得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想的都是燕钦融弹劾皇后蓄养面首、秽乱宫廷的事情。 “会是真的吗?我的身子早就坏了,娘子一直独守空床,如今正值虎狼之年,难道她……,不可能,不可能,她出身高门大姓、自幼家教严肃、品性端庄,她如今可是当朝国母啊……” 李显心中好不纠结,有心不信,却难敌心魔。有心去查,可仔细一想,朝中上下、宫里内外,他竟没有一个心腹可用,所有他信得过的、委以重任的、或者调至身边行走的人,与韦后的关系都比他更密切。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通事舍人刘天沐求见。” “哦?宣他进来。” 李显一听是通事舍人,急忙传见。通事舍人只有两个职责,一个是传达令旨内外启奏,再一个就是管理外交。是以李显对他的到来很是重视。 通事舍人刘天沐屁颠屁颠地进了大殿,把事由经过对李显一说,李显大为忿怒,厉声喝问:“那燕钦融如今怎样?” 刘天沐苦着脸道:“微臣入宫时,只见一道血痕殷然,一直拖到宫门外,到宫门处时,就见那燕钦融倒毙在地,因为一路拖曳,已是骨肉糜烂,不成人形!” 李显大怒,拍案喝道:“宗楚客好狗胆,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李显只气得头晕眼花,不得不用双手扶住御案,有心使人去拿宗楚客,可转念一想,此事宗楚客如何得知?又怎知燕钦融身在馆驿?幕后指使分明是韦氏。 一想到韦氏,李显满腔的怒气和勇气都烟消云散了,他颓然坐下,无力地挥了挥手,刘舍人急忙欠身退下。 李显痛苦地低声自语道:“娘子!娘子啊……”这时对燕钦融的话,他已信了几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孱主懦夫 一个内廷女官来到御书房,见到李显,敛衽施礼道:“陛下,皇后有请陛下共用晚膳。” 李显正在挣扎痛苦之中,他抬起头,沉重地道:“告诉皇后,朕身体不适,歇下了。” “是!” 女官不敢多言,再施一礼,悄然退下。 李显怔怔地坐了半晌,轻轻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他的寝宫甘露殿走去。 夜半三更,若有若无的低吟娇喘声终于慢慢停歇,韦后发丝散乱,满面潮红,一双凤目半睁半闭的,鼻息咻咻,依旧未能从令人颤栗颤抖的激情中舒缓下来。 她贪婪地抱紧了杨均健硕阳刚的身体,许久许久,才有气无力地往旁边一翻,拉过一方软纱罗巾横搭在身上,只遮住了肚腹和要害,一双浑圆**和饱满的胸膛依旧裸露着。 杨均和马秦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味道。马秦客是个斯文、成熟的男人,他的缠绵也如涓涓流水,让人在温柔中尽情地受用,直到达到极乐的境界。 而杨均是个武士,他年轻、壮硕,他可以像暴雨狂风一般,让韦后体验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折腾的她大呼吃不消,可这种强烈的刺激,却令韦氏这种养尊处优的深宫妇人特别着迷。 今天她心情有些烦躁,特意把杨均唤来,果然在酣畅淋漓中,让她体验到了极乐的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极度的舒放。 她的焦虑烦躁。是因为她感觉丈夫李显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一开始她还没有发觉,可是当她从御书房离开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对李显太熟悉了,李显的掩饰怎能完全瞒过她的眼睛。 她感觉到李显说起燕钦融弹劾的内容时对她似乎有所保留,可李显连燕钦融弹劾她妇人干政,会使大唐重蹈武后之劫的事都说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瞒着她? 自家事自己知。她做过什么对不起李显的事,她自己最清楚,不期然地就想到了这件事。 虽然夫妻二人落难房州时,李显出于感激,对她说过今后凡事都由着她的话,可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绝不会包括可以让她有违妇道。 何况……男人的承诺靠得住吗? 李显这种天性凉薄的男人的承诺更加的靠不住。虽然韦后已经把韦家的人充斥了文武两途,政事堂和羽林禁军尽皆在韦氏掌握之中,可她清楚,这一切都依附于李显。 李显再无能再昏庸,他也是那棵大树,哪怕李显这棵大树已经腐朽了、死亡了。可他依旧矗立在那儿。 而韦党,则是依附于这棵大树的藤萝。哪怕它的枝叶再鲜绿、花开的再茂盛,离开这棵大树也要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或许,有一天这藤萝能把它的根系深深扎进那棵腐朽的大树,愈发地茁壮起来,直至取而代之,成为一棵新的参天大树,犹如当年的武媚娘一般。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行。所以,想到李显可能发现了她的不忠。韦后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她清楚,李显或许什么都能放任她,但是这种事他不会接受。 “年轻就是好啊!” 韦后轻轻抚摸着杨均健硕、结实的胸膛,眸波荡漾,有些痴迷。现在她还能回味起方才他是多么的勇猛、多么的强悍,让她飘飘欲仙,忘却一切烦恼。 杨均身子一动,想要离开,韦后的手紧了紧,娇慵无力地道:“今夜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 杨均略一迟疑,道:“秦姐姐还在后门儿等着带我离开。” 韦后眼皮打架,她柔柔地打了个哈欠,呢喃道:“那就让她候着吧。”说着把一条丰腴的大腿往杨均身上一搭,甜甜地睡了起来。 ※ 李显晚上简单地吃了一碗碧粳粥,已经躺到榻上了,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燕钦融说过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燕钦融的死,更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炭,烙在他的心房上,烙得他疼得慌。李显烙饼似的翻来翻去,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披衣而起,他要向皇后问个清楚,否则因着这块心病,他根本无法入睡。 “陛下!” 两个俏丽的小宫女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倚着巨大无比的龙榻正打瞌睡,忽然惊觉皇帝起身,赶紧爬起来,以为皇帝想要起夜,她们刚往上一凑,李显便摆手道:“无需侍候,退下!” 李显走出寝宫,站在庑廊下,望着天边一轮皎洁的明月,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夜当值的大宦官杨思勖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躬身道:“陛下!” 李显摆摆手,道:“朕心中烦乱,独自走走。” 杨思勖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既想安静,不如由老奴一人陪着。” 李显睨了他一眼,冷哼道:“这是宫里头,能有什么事,退下!” 杨思勖只得躬身退到殿角,李显伸手一拾袍袂,便向阶下走去。 皇后寝宫与天子居处隔的不远,中间只有一道厚重的高墙。夜深人静,月华如霜,没有宫娥头前掌灯,没有太监前后随侍,李显独自一人踽踽而行,倒是难得地有了一种轻松闲适的感觉。 李显这还是第一次在入夜之后来到皇后的寝宫,他不想带人来,向妻子问起这种事本就令人难以启齿,一旦惹得皇后哭闹起来,他脸上将更加难看。 毕竟曾有过同甘共苦的患难经历,他相信同妻子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或者可以打消彼此的一些隔阂。 皇后宫前四个守门的太监都溜到班房睡觉去了,这时节已是深秋初冬。天气寒冷。而且这些太监都知道晚上主子根本不会出入门禁。 皇后宫的太监、宫娥、女官都是韦后掌权后从六尚二十四司里边的清水衙门里挑选的,韦后知道这些地方的人无权无势,而且远离帝后,不会有哪一方势力从这些人中培植心腹。 她从这些人里挑选一些人为己所用,示之恩惠,这些人才能对她忠心耿耿,可正因为这些人以前一直没有侍候过帝后,韦后又是一次更换了所有的人,没有人指导教训。所以这些人也不像以前帝后身边的内侍宫娥一般恪守规矩。 这么冷的天气,又知道不可能有人出入,那杨均已被带入寝宫一个半时辰了,这时也早该离开了,这些守门太监岂会老老实实待在那儿。 李显来到皇后寝宫立政殿的正殿,才被两个守烛火的小宫女发现。这两个宫女正打着瞌睡。忽然感觉有人进来,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噤声,你们不必通报了。” 李显立即向她们打了个手势,他不想大张旗鼓,让皇后起身整装。再隆而重之地出来相迎,今夜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好好与她谈谈心罢了。 两个小宫女年纪小,眼见皇帝已经示意不得喧哗,再若高声必定引得皇帝发怒或生疑,再者这个时辰,想必杨均早已走了,是以不敢多言。 可今夜韦后心中烦躁,特别颠狂了些。**之后疲乏不堪,又因秋夜寒凉。贪恋杨均身体健硕温暖,没有让他离开,抱着他温存片刻竟然睡熟了,两个守烛火的小宫女哪知里边情形。 李显慢慢走到皇后的寝居之处,韦后与人偷欢,早将身边人打发开去,李显一路登堂入室,竟未遇到一个人,走进皇后寝殿,就见烛火通明,绯色的帷幔垂挂着,一片温馨。 李显眸中露出温柔之意,走过去轻轻一分帷幔,微笑着向帐中一望,含笑的神情突然便凝固在脸上。 韦后玉体横陈,腰间只搭了一条软纱罗巾,丰润而饱满的玉体艳光致致,水灵鲜艳,一条雪白的大腿侧跨着,跨在一具**的男人身体上。 那人身材魁梧壮硕,一张英俊迷人的脸庞,可不正是最受韦后青睐的的那个擅长击鞠的侍卫。 杨均是习武之人,睡觉比较警醒,昏睡之中突然有所感应,突然一张眼,就见一张发紫的面孔正狰狞地瞪着他,把杨均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杨均这一坐起,赫然发现鬼一般立在榻前的人竟是当今皇帝,杨均这一吓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惊恐之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陛下!” “嗯……?” 杨均惊坐而起,惊醒了韦后,韦后不悦地张开眼睛,陡然看见李显,顿时也是一声惊叫,她急忙爬起,掩着胸向床角缩了缩,饶是她素来泼辣,这时被捉奸在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显瞪着他们,一脸狰狞,瞪视二人良久,李显的嘴角突然诡异地翘了起来,自嘲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突然凝固在那儿。他指着韦后,向后面缓缓倒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堕地声,震得榻上的两人猛地一颤,过了半晌,韦后才颤声道:“你……你去瞧瞧,他……怎么样了?” 男人终究胆子大些,再说皇后已经被他睡过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杨均想通这一点,倒也光棍起来,他一把拉开帷幔,便赤条条地跃下地去。 杨均见李显仰躺于地,牙关紧咬,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挪近一步,试了试李显的鼻息,不由怵然一惊,赶紧并指再向他颈下一探,整个人便呆在那里。 韦后缩在壁角,抓着纱罗挡在身前,颤声问道:“他怎样了?” 杨均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皇帝……已然气绝!”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休息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警号 自从万骑于羽林卫中脱颖而出,实际上羽林军就此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是万骑,另一部分是羽林卫,羽林卫又分为左右羽林卫。 左右羽林大将军的职位在万骑中郎将之上,但是他们却无权调动万骑。而今,韦氏专权,又把万骑一分为二,分割为左右万骑,左右羽林卫则更名为左右飞骑。 于是,羽林卫就成了一个比较虚的名号,在其下实际上是由左右万骑、左右飞骑四支队伍构成,合称为羽林卫,由宰相兼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统摄。 羽林卫中的这四支军队,则由韦后的侄子韦捷、韦濯、韦播、韦璿,还有韦后的外甥高崇、女婿武延秀统带,这种一家独大的格局在其他任何帝王时候都是不可想象的。 非常时行非常事,如果作为一种权宜之计,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韦后的这些子侄亲人,没有一个具备带兵的能力。 韦后和李显被幽禁房州的时候,韦后家族也受到了武则天的严厉打击,她这些子侄辈们那时才多大?就此流放岭南,为生活所苦,没有受到高门大姓应有的教育。 所以这些人掌握军队之后,为了能够迅速控制这支军队,做到令行禁止,所采用的唯一办法,就是简单粗暴的严刑峻法。这种行为,显然起到了反效果,否则杨帆和李宜德、王毛仲绝不可能这么顺利潜入飞骑大营。 王毛仲和李宜德是李隆基的心腹。 王毛仲是高丽人,父亲曾官至游击将军。后因犯事处死,年幼的王毛仲就此被充为官奴,分配到相王府为仆,自幼就是李隆基的伴当。 李宜德,却是李隆基到潞州任别驾时发现的一位豪杰。此人本是潞州一位豪绅的家奴,矫捷善射,被李隆基看中,花五万钱买下,成为侍卫。 这两个人是李隆基派到京城协助杨帆收买军心的。在驭人这一点上。李隆基明显比李显高出一大截。 李显当初听说张柬之等人有意拥其政变后,惊恐之极,极力推诿,以致张柬之等人怕他惶恐泄露,在真正实施政变之前一直隐瞒着他,直到发动时才强闯东宫。拥他上马。 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张柬之等人尽管对李唐皇室忠心耿耿,从不曾有过悖逆李显之意,却从心底里缺少对他这位君主应有的敬畏。 虽然张柬之等人自己也未必意识到他们有这种心态,但是政变成功后,他们骄横跋扈、视天子如无物。以致迅速与李显交恶,其中主因却恰缘于此。 如果李显当时一味地扮驼鸟。对政变一事不闻不问,张柬之等人政变也失败了,那么他会因为不知情就被武则天赦免么?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何不积极主动地拿过控制权,如此一来,一则以他太子的身份,可以招揽更多人为其所用。使政变成功的可能性大增,二则在此过程中就能树立他的绝对权威。 如果神龙政变是李显全程参与并主要领导的。张柬之等人在政变成功后绝对不会那般专权跋扈,以他们的忠心和才干,若能与李显君臣相宜,未尝不能重演贞观时盛世景像。 李隆基就没有犯李显的这种错误,此前他在羽林卫中毫无根基,他需要杨帆这个虽然去职却还没有过气的大将军支持,才能获得军中将领们的忠心。 但他并未因此甩手不管,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委托于杨帆,李隆基派出他的两个心腹参与“招安”,就是表明一种态度,提前向这些将领们灌输一种观念。 他要让所有归顺的将领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杨帆只是负责牵线搭桥的人,他们真正投效的人是相王,将来能给予他们富贵荣华的也只能是相王。 这是一种政治态度,也是一种政治智慧,是一个成功的上位者必须应该具体的政治素质。 飞骑左营的大将军是韦濯,韦濯麾下有三员大将,葛福顺、陈玄礼、熊明伟,这三人都是羽林卫的老将。这三人现在都在葛福顺的军帐中。 韦氏跟暴发户似的,还没有培植出那么深厚的底蕴,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用以撤换这些具体掌兵的中高阶将领,但他们已饱受排挤。 引着杨帆和王毛仲、李宜德悄然潜入这座大帐的则是万骑右卫的中郎将马桥。大帐的窗子和门都用厚毡蒙了起来,严防灯光外泄,好在已是秋末初冬,并不令人气闷。 帐中诸人散坐着,个个神色凝重。万骑是杨帆的大本营,黄旭昶、楚狂歌等人早就被他说服了,如今要说服的人就是飞骑的将领,此前他们已经有过几次接触了。 飞骑与万骑本来泾渭分明,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与渊源,可是韦捷、韦濯等人对将校士卒动辄打骂,万骑与飞骑将士同病相怜,又有杨帆授意,楚狂歌、马桥等人频频与飞骑将领接触,自然便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此刻正在向飞骑将领解说利害、示恩拉拢的人是王毛仲,李隆基的这两个心腹中,王毛仲聪颖机警、能言善辩,李宜德讷言寡语,但坚毅果敢,临危不乱,二人互补所短,正是最佳搭配。 杨帆有意只做一个引见人,所以就如他带着王毛仲和李宜德去会见万骑将领时一样,他很少说话,除了最开始的引见,只在一些关键处或是将领们有所犹豫时才插句嘴。 如果他依旧志在官场,这时也不是抢风头的时候,牵线搭桥让羽林卫投效相王已是他的第一等功劳,李隆基不会忘记,可要是喧宾夺主,那结果就适得其反了。 如今杨帆已有心归隐,更没必要把这些人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尤其是黄旭昶、马桥、楚狂歌等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好兄弟,他既已志不在官场,还不放弃对他们的影响那只会害了他们。 说服飞骑将领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杨帆对飞骑的影响极其有限,这些将领能够这么痛快就答应响应相王,不是杨帆的功劳,而是韦濯等韦家将领们的功劳。 他们对高级将领也视如门下走狗,非打即骂。同时克扣军饷、贪墨军资、勒索贿赂,如此种种,这些将领们早就敢怒而不敢言了,如今既有李唐宗室挑起大旗,这些血性汉子自然纷纷响应。 王毛仲和李宜德向葛福顺、陈玄礼、熊明伟三人郑重地一揖,道:“好!葛将军。陈将军、熊将军,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待大业功成之日,相王和临淄王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 三人连忙还礼。三人中熊明伟是儒将,代葛福顺二人答道:“韦后专权,皇帝无道。韦氏一党由此狂獗,李唐宗室逐渐势微。我等身为皇唐之臣,自当响应临淄王号召,清流荡浊,扶正黜邪!” 王毛仲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正要对杨帆说话,一阵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号角声响起的地方应该还很远,再加上窗子和门都掩了毛毡。所以声音并不大。 但帐中诸人商量的是杀头的买卖,一听号角声顿时大骇。王毛仲“呛”地一声拔刀出鞘。警惕地退了一步,李宜德则一个箭步蹿到门口,钢刀高举,作势欲劈。 葛福顺慌忙解释道:“诸位,我等是诚心投效明主,绝未泄露各位行踪。” 马桥虽未拔刀,亦已握紧刀柄,一双虎目冷冷地盯着他们三人,看来一个不妙,他就要挥刀杀人了。 杨帆乍闻号角声,心头也是一惊,但他念头转的极快,马上镇静下来,沉声喝道:“不要惊慌!葛郎将,请去查看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着,杨帆便盘膝坐下,镇定地道:“都坐下,灭烛火!” 一见杨帆镇定自若,众人惊慌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葛福顺感激地瞥了杨帆一眼,用力点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马桥对杨帆有种盲目的信任,他虽还不明情况,却第一个坐下,又举手一挥,灭了烛火,室中顿时一片黑暗。 静默片刻,一阵悉索声响,几人纷纷坐下。又过片刻,王毛仲突然赞叹一声,道:“还是大将军机警,不错,这号角号当与我等无关。” 这时其他几人还没醒过味儿来,毕竟都是些憨直的武将,其中只有熊明伟是读书人,脑筋转的快,王毛仲这么一说,熊明伟突然明白过来,说道:“不错!如果是韦党发现了我们的图谋,断不至于远远鸣号,使我们有所警觉。”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这个道理十分浅显,可是一群人正在商量一件一旦失败就要搭上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大事,突然号角声起,又有几人能平心静气地分析其中道理。 杨帆冷静地道:“除非骤遇敌袭,何需半夜呜号?此乃禁军大营,更没有半夜三更突然鸣号的道理。此事虽与我等无关,但一定出了大事,外围箭哨仓促之间只能先以号角向营内示警。若我所料不差,接着就该击鼓聚将了,陈将军、熊将军,你二人须早做准备。” 杨帆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隆隆战鼓声传来,葛明顺出帐时,为了不让杨帆等人心生猜忌,所以没有放下帐帘,鼓声十分清晰。陈玄礼和熊明伟“啊”地一声便跳起来。 他们悄悄潜入葛明顺的大帐议事,没有披盔戴甲,如今击鼓聚将,需要立即赶回穿戴整齐,再去大营听命。三通鼓罢不到,按军律当斩,自韦氏一党掌权后,对军律尤为严厉,无人敢予冒犯。 二人一跳起来,马桥和李宜德下意识地又去摸刀,杨帆沉声道:“两位自去披甲,速速赶去中军大帐,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等在此等候消息。” 这时,朱雀大街上,一乘马车在数十名甲士的扈从下,也正急行如飞,车中坐着的是上官婉儿,她今日本在府休息,忽被韦后被人接出,也不说明缘由,便往宫城疾驰。 空旷无人的朱雀大街上,铁蹄践踏,铜铃叮当,其行如火!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东方玄幻 :玄神魔纹斩,书号3145478,欢迎收藏、阅读▲▲▲东方玄幻 :玄神魔纹斩,书号3145478,欢迎收藏、阅读▲▲▲东方玄幻 :玄神魔纹斩,书号3145478,欢迎收藏、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后事 韦濯击鼓聚将,各营将领匆匆披挂起来赶往中军大帐。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他们又急急返回各自的营地,随即就是整队集合,军营中一阵骚乱。 葛福顺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马上吩咐全体官兵集合,随即放下帐帘,对杨帆等人道:“韦濯突然传令,集合飞骑左卫全部人马,立即赶赴横街。” 杨帆等人顿时一呆,这种举动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极其罕见的行为,何况此时正是半夜,带兵入城,进驻宫城,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韦氏要发动兵变?” 这个念头刚刚袭上心头,就被杨帆断然否定:不可能!韦氏家族现在虽然如日中天,却如空中楼阁一般没有基础,这一切风光都依赖于李显。 韦家现在非常需要李显这块招牌,以培养心腹壮大根基,绝不可能贸然发难,与天下为敌。就算韦后本人利令智昏,妄想一步登天,整个韦氏集团也不会同意。 即便韦后或韦氏集团同李显产生了矛盾,或者急于把他一脚踢开,最妥当的办法也是幽禁李显,挟天子以令诸侯,静待水到渠成时再登极称帝。 韦后不是一直在学武则天吗,武则天当初就是这么干的,她把当皇帝的儿子李旦足足幽禁了八年,一切准备停当,这才让有名无实的皇帝李旦禅位。 可如今韦氏调兵入城,如果不是意图逼宫篡位自立。那么他们想干什么呢?杨帆感到难以理解。 葛福顺道:“韦濯持有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的调令虎符,确凿无误,现在各营兵马都在调动中,你们几人此时离开恐怕不太容易了,不如先随末将一起进城,再伺机离开。” 杨帆等人来时,为了掩人耳目,穿的就是禁军士卒的衣服,倒是无需再行更换。葛福顺说罢。看了马桥一眼,担心地道:“马将军,你部恐也在调动之中,你不能及时赶回,这该怎么办?” 马桥答道:“这倒无妨,近几日我是告了假的。本就不在军中。” 杨帆略一思忖,果断地道:“如此,你我就扮做葛将军的亲兵,一同进城,见机行事!” …… 长安城中,一队队持戈兵士匆匆来去。杀气腾腾。 飞骑、万骑、千牛卫等各路禁军各于宫城一处宫门外屯扎,杨帆一路行来稍稍估摸了一下。此刻守在宫城周围的兵力至少得有四万人,不由暗暗心惊。 韦濯持着兵马大总管韦温的调令虎符,一路不断有禁军拦路盘问,验明调令虎符方才放行。 待他们赶到太极宫正门承天门前的横街上时,韦濯高声下令:“全军就地驻扎,没有韦大总管手谕,禁止任何人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数千训练有素的精锐禁军立即行动起来,长街上不闻丝毫喧哗声。可是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的铿锵声、刀盾兵器的碰撞声,却汇聚成一股军营特有的森严气氛。 他们背倚承天门,面朝朱雀大街,刚刚摆好一座心月阵,便有一辆轻车急驰而来,轻车周围有数十名甲士簇拥着,那种华美精致的明光铠可不是每个禁军将士都能拥有的,除了少数禁军将领,只有大内武士才有。 饶是如此,韦濯还是亲自带人上前阻拦、盘问,其中一名骑士向他递过韦温的手令,韦濯在火把下验过无误后,又与那骑士低语几句,便回首喝道:“打开宫门!” 沉重高大的宫门轰然打开,韦濯又命令道:“卸去门槛!” 宫门的门槛既长又高,宽达数丈、高有两尺、木质坚硬结实、外边还包了一层铜皮,沉重之极,二十多名魁梧的飞骑士卒联手才将那门槛卸下,轻车得以长驱直入。 杨帆站在承天门外大街靠近中书省墙角的偏僻处,望着那辆神秘的轻车,自言自语地道:“奇怪!车中是谁,竟然可以驱车直入宫门。” 王毛仲四下逡巡着,悄悄靠近杨帆,低声道:“大将军,似乎……出大事了。” 王毛仲的声音有些紧张,听起来有些嘶哑的感觉,同寡言少语却坚毅刚强的李宜德相比,自幼在相王府为奴的王毛仲固然忠心耿耿,胆气却嫌不足。 杨帆笑了笑,答道:“你不必担心,宫城四周各路兵马秩序井然,现在持着韦大总管手令的人还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可见并未发生什么叛乱,只是在防范着什么。 葛将军这一路兵马守在外侧,很方便咱们离开,如果想走,咱们现在就能走,只是既然适逢其会了,何妨弄个明白呢。” 王毛仲讪讪一笑,低声道:“小人这条贱命不算什么,只恐坏了郡王大事,这等情形,小人确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切但凭大将军吩咐便是。” ※ 甘露殿中,韦后静静地坐在李显曾经坐着的御椅上,容颜就像一整块白玉雕成似的,既没有血色,也没有表情,她的眸子在灯光辉映下闪耀的光都是没有生命的。 甘露殿是皇帝的寝宫,她不敢回到立政殿去。立政殿是皇后的寝宫,长孙皇后曾经居住在那里,王皇后曾经居住在那里,武则天也曾经居住在那里。 长孙皇后是一代贤后,英年早逝;王皇后被废后打入冷宫,最后被武则天残忍地折磨至死;而武则天本人,则由皇后变成了皇帝,又从皇帝变回了皇后,最后凄凉地死去。 在韦后之前的每一任皇后,一生命运都是精彩纷呈的,不管成功或失败,但是……还没有哪一任皇帝是死在皇后寝宫的,韦后不敢留在那里,她害怕看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娘娘,娘娘……” 一个女官战战兢兢地唤了几声,颤抖的声音不断提高,韦后表面上冷静到了极点,内里却是心乱如麻,直到那女官唤了第五声才怵然惊醒:“什么?” “娘娘,上官昭容到了。” 韦后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急道:“快!快请她进来!” 片刻之后,上官婉儿快步走进大殿。 她从家里被匆匆接出,一直来到甘露殿前才停下车马,一路上门窗紧闭,她既不知道传她进宫的原因,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形,只从一处处喝问口令、缴验兵符的声音中,感觉是出了大事。 她经历过天堂、明堂两座举世无双的恢宏宫殿被一把火焚为灰烬的事,她经历过神龙政变,也经历过太子谋反,可她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局面。 上官婉儿还以为是皇帝李显连夜召见,可是当她急急走上大殿时,却骇然看到韦后焦灼中透着惊喜的容颜,上官婉儿登时芳心一沉,隐隐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婉儿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深夜召见,所为何故。” 上官婉儿刚刚说罢,韦后便冲上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婉儿只觉韦后的双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韦后颤抖的声音道:“婉儿,陛下……驾崩了!” ※ 在婉儿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韦后向她匆匆解释了皇帝驾崩的经过:皇帝今夜宿于皇后宫中,宿疾突发,不治而亡。说起来,如果没有她偷欢于杨均的刺激,基本倒也算是实情。 但重点并不在此,李显不是一户寻常人家的丈夫、父亲,而是大唐帝国的皇帝,他死了,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善后:谁来做新皇帝。 婉儿迅速冷静下来,则天大帝那么大的变故她都经历过了,这个惧内天子、懦弱皇帝,在她心中的位置着实不高,也就无法在她心中激起更大的波澜。 她冷静地对韦后道:“娘娘打算怎么做该?” 韦后紧张地扼着手腕,在殿上徐徐行走:“你还没来时,哀家就在思量这件事。为恐消息泄露,激起什么莫测的变化,哀家已发北门禁军五万,护住了整座宫城,严禁出入,以策安全。” 婉儿轻轻颔首道:“娘娘此举甚是妥当。” 韦后虽然出身大家闺秀,可是大家闺秀学习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不是国家大政典章制度。她成为皇后之后,对这些方面倒是有所了解,可比起婉儿依旧望尘莫及。 别的不说,如果离了婉儿,让她独自拟出一道合乎李显风格,足以令天下人相信的遗诏,她就办不到,更遑论其他更加复杂的政务了,是以听到婉儿认可,韦后慌乱的心思登时一宽。 韦后又道:“哀家以为,接下来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天子之位由谁来继承。皇帝暴卒,生前不曾立下太子,照规矩就得由哀家与群臣共同商议了。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谯王远在岭南,最快也得一个月才回得来。况且他资质平庸,何堪大任,哀家以为,唯有立重福为太子以继大宝了。” 婉儿目光一闪,直截了当地问到了最关键的一点:“皇四子年幼,若立皇四子为帝的话,谁人辅政呢。” 韦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起胸膛道:“哀家是重福的母亲,是当今皇后,不!哀家马上就要变成皇太后了,自然是由哀家来摄政。” 婉儿问的是“辅政”,韦后回的是“摄政”,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婉儿看着韦后隐隐透着紧张、兴奋的神情,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武媚娘。她们也许有着太多的不同,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们脸上的神情异乎寻常的相似。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遗诏 韦后见上官婉儿定定地看着她,不禁问道:“有何不妥吗?” “娘娘,这样不可行!”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在女帝武则天身边磨炼了近三十年的上官婉儿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用断然的语气否决了韦氏的决定。 立储君这一点根本无可争议,贬谪到岭南的谯王李重福也好,尚未成年的皇四子李重茂也好,两人都是庶子,而且连庶长子都不是,如今朝堂上又是韦党一手庶天,即便不按照韦后的决定办,廷议的结果也一定符合韦后的意思,也就是说,新的皇帝一定是李重茂。 关键之所在是确立储君后的安排,储君只是个过渡,第二天就得登基,新皇尚未成年,登基之后需要有人辅国、有人预政,韦后把这个权利揽到了手中,李唐宗室却被排除在外了。 这样一来,这道先皇李显的“遗诏”将从法理上确认韦后专权的合法性,尽管相王一党依旧可以发动政变夺回权力,可他们无论怎么做,都将失去大义名份。 不要小看大义名份,一个国家不能不**理,不能不讲大义名份,尤其是一个以儒教思想为国家主流价值观的国度,不合礼教法理,将会为你带来无法想象的困难。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想法设法地干涉史官,编造出太子李建成试图杀掉他的诸多证据为自己漂白。 政变成功后,他不肯立即登基。而是以太子身份和被他幽禁的老子假惺惺地演了几个月父慈子孝的好戏,就是由于这个原因,他需要大义名份。 即便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也不敢在这一点上让自己留下遭人诟病的污点,何况是李显,神龙政变后李显不惜给予武则天那么高的待遇,甚至让她保留皇帝称号,只求得到她的一张禅位诏书,原因依旧在此。 李显当时已大权在握。而且他本就是李唐的太子,曾经也做过皇帝,就算武则天不肯颁布禅位诏书,他就无法登基吗?可他依旧希望“名正言顺。” 婉儿如果帮韦后炮制出这样一道诏书,将为相王一派夺回政权制造一道巨大的障碍,即便政变成功。李旦也要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性而大费周章。 而上官婉儿也将因此被打上韦党的烙印,即便别人知道她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因此原谅她。政治不会看你有没有苦衷,你做了什么,给你的定性就只能是什么。 婉儿当然不肯写下这样一张对她来说形同“投名状”的传位诏书,她定了定神。努力保持着平静,不让韦后看出她的神情有所异样。 婉儿扮出一副为了韦后殚精竭虑的模样。轻轻颦着眉心,沉吟地道:“娘娘,如今唯有立皇四子重茂为储君了,婉儿对此并无意见。不过娘娘摄政嘛……” 韦后的目光陡然一厉,沉声道:“怎么?” 婉儿好像没有看到韦后威胁的目光,坦然答道:“婉儿以为,此举不妥!皇四子虽未成年。却也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今年已经十五岁。再有三年就可以亲政。 皇四子如今这个年龄,已经足以对一些国家大事做出清楚的判断,所以依照规矩,有大臣辅政即可,娘娘若以皇太后的身份摄政,恐会引起天下人猜忌。” 韦后拂然道:“这江山是我们家的,皇帝大行,身为皇后,哀家有责任替他看好家业。就算普天下人都猜忌哀家又能如何,储君年幼,一旦出了什么变故,哀家于九泉之下有何脸面去见先帝。” 婉儿柔声道:“娘娘所虑甚是,婉儿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不过,先帝是暴卒,自古以来,但凡君主暴卒,总有好事者传出诸多谣言。 如果皇后执意慑政,可以预料,民间一定有对皇后不利的传言了。如果我们既能让娘娘掌理国政,又叫天下人无话可说,岂不两全齐美?” 韦后转怒为喜道:“哀家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快说。” 婉儿道:“娘娘,你看这样如何,婉儿为先帝拟一道遗诏,立皇四子重茂为天子,娘娘您则临朝听政……” 韦后一听刚要发作,婉儿已抢着道:“娘娘,虽说是听政,可天子年少,兼且至孝。朝中又有宗楚客、崔湜、郑愔、韦温、韦安石、韦巨源等各位宰相,对娘娘忠心耿耿,这个家不还是娘娘您说了算吗?娘娘您只是不要摄政这个名头,天下间谁也无法非议娘娘专权,同时又能达成娘娘为先帝看守家园的初衷,何乐而不为呢?” 韦后可没有婉儿那般精明的政治头脑,在她想来,只要实权在握,是否名正言顺就无所谓了,一个是虚名而已,为了一个虚名而置自己于不利的舆论风潮,殊为不智。 想到这里,韦后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婉儿一直在悄然观察着她的神色,见此情景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地又道:“婉儿以为,遗诏上还应提及由相王辅政。” 韦后一听这话,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勃然变色,厉声喝:“不行!绝不可以!上官婉儿,你是何居心,难道你有不轨之心吗?” 殿上就有武士侍立,韦后厉声一喝,几个武士立即把杀气腾腾的眼睛看向婉儿,婉儿急道:“娘娘,就算让相王辅政,今日之朝堂,难道还有他说话的余地吗?” “那也不成!” 韦后悻悻地道:“相王倚功自傲,与张柬之等人狼狈为奸,觊觎大位,如果不是先帝念及手足之情,早就治他的死罪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让他交出兵权滚出朝堂,你要哀家再把他请回来?” 婉儿恳切地道:“娘娘,婉儿建议把相王请回朝堂,以安国相王的身份辅政,不是为了相王,而是为了娘娘您呐。您想,武后称帝,大肆屠戮李唐宗室、忠臣,掀起一场多大的腥风血雨? 如今天子年少,朝中重臣皆为韦氏外戚,娘娘您又要垂帘预政,天下人会怎么想呢?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则天皇帝的,一旦有封疆大吏或者宗室子弟以此为借口谋反……” 韦后在政治方面着实缺乏见识,她认真地想了一阵儿,觉得婉儿所言也有她的道理。韦氏一族崛起时日尚短,如果她表现的太急迫,恐怕会有人趁机作乱。 当年徐敬业扬州起兵反武,那时候武则天还没称帝呢,她以皇后身份治理天下多年,又以皇太后身份迫使她那傀儡儿皇帝李旦下诏,这才平息了叛乱。 如今这个时候,如果某位封疆大吏反了,只怕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若是让相王做个有名无实的辅政王,先安天下之心,再挟幼帝以令诸侯,三年时间,足以把天下各地统兵大将换成韦氏党人了吧? 想到这里,韦后终于接纳了婉儿的意见,缓缓说道:“那么……就这么办吧,天色将明,百官就要上朝,你速速拟旨,不得延误!” ※※※※※※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将长安城沐浴其中时,端门的鼓声响起来,皇帝驾崩并没有影响到钟鼓司的正常运行。宗楚客骑着一匹骏马,踏着这激昂的鼓声,飞驰宫城,背襟已然被汗浸透。 李显是昨夜近三更时驾崩的,韦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持虎符调兵,叫韦温调北门禁军来保护宫城,第二件事就是叫人通知宗楚客、韦巨源两位府邸离宫城最近的宰相赶去南衙。 神龙政变时相王李旦怒闯南衙,接收兵权的事情韦后记忆犹新,此时自然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她马上命令宗楚客和韦巨源先行控制南衙禁军。 宗楚客从睡梦中被人叫醒,一听皇帝驾崩,也是大惊失色,赶紧爬起,裹了件袍子便跑出府门。等他赶到南衙时已经四更天了,好一番忙碌,直到天色微明这才安排妥当。 在赶往南衙控制禁军的路上,宗楚客就想好了几条善后之策,遣人飞骑入宫禀与韦后,韦后对上官婉儿所说的善后事宜,基本上就是宗楚客的条陈。 可宗禁客还是放心不下宫里,这边刚一安排妥当,他就立即赶往宫城,紧赶慢赶的,等他赶到宫城时,已然午门大开,文武百官正鱼贯入宫,踏着朝阳走上金水桥。 昨夜之事,文武百官们一无所知,直到今晨赶到宫城,他们才骇然发现宫城大军云集,戒备森严。等午门大开,宫里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飞骑万骑,杀气腾腾。 这些官儿们顿时胆战心惊,不晓得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自从神龙政变以来,政局动荡不安,他们还真不知道一会儿上了金殿,会不会发现皇帝又换了人。 宗楚客本想赶到皇宫后先去面见韦后,问问善后事宜是否处理妥当。可是等他提着袍袂一路狂奔进了太极门,却见文武百官正走进太极殿,无奈之下,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极乐 朝堂之上,百官谨然。 一双双紧张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之后的十二扇玉屏,每个不知内情的人都不确定从屏风后面出来的将会是什么人,不同派系的大臣们都是格外忐忑。 韦氏一派的武将如今都在外面控制九城兵马,韦安石、崔湜等人也不明白虽是韦党一派,可是事情发生突然,他们此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同样脸色发白。 片刻之后,四个手执拂尘的太监自玉屏后面飘然而至,紧跟着便是一对凤羽扇,两个身形纤纤的宫娥,手执羽掌护着韦后出现了。韦后全身缟素,牵着温王李重茂的手,李重茂也是一身缟素。 一见这般情形,金殿上顿时轰地一声炸了锅,所有人都马上明白了一件事:“皇帝驾崩了!” “肃静!肃静!纠风御史,还不弹压!”杨思勖站在御阶上沉声大喝,随即转身向韦后欠身一礼,韦后一步一步走上御台,一双威严的凤目向群臣缓缓一扫,沉声说道:“皇帝……殡天了!” 一语说罢,也不知是因为心虚兼且愧疚,或者是对李显还有一份夫妻之情,还是本就精于伪装作戏,韦后的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百官一听,顿时大放悲声。不管真哭假哭,这是必须的礼节。金殿上捶胸顿足者有之,号啕大哭者有之,伏地哀哀者有之,默默垂泪者有之,悲怆之声充斥朝堂。 李重茂愣愣地看着阶下众生之相。满面惶恐。韦后见状,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李重茂疼得一声尖叫,急急扭头看见母后严厉的眼神,李重茂不禁哆嗦了一下忙也咧开嘴巴号啕大哭起来。 韦后陪着大家掉了一会儿眼泪,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凄然说道:“皇帝本有痼疾,昨夜皇帝痼疾突然发作,哀家急唤御医诊治却是来不及了。陛下只来得及交待了一番后事。便即殡天……” 说到这里,韦后已是泣不成声,她回过身去,掩面道:“先帝大行,哀家……哀家情难自控,上官昭容。你来宣读皇帝遗诏吧。” 众人这才发现上官婉儿也在御阶之上,她一身缟素,仿佛一朵不染纤尘的出水净莲。方才大家一看皇后身着缟素,已然是大惊失色,是以不曾注意到随行其后的这位内相。 上官婉儿拭了拭眼角,揣好手帕。返身从一旁捧着白绫托盘的太监手中取过一轴黄绫圣旨,缓缓走上两步。站到韦后前面,展开圣旨,扬声道:“天子遗诏!” “哗……” 金殿上的所有大臣仿佛被镰刀挥过的麦子,纷纷拜伏于地。上官婉儿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门下:天降重疾,药石难医,朕于弥留之际。不及召集百官,兹遗训于皇后。 温王重茂。握衷履己,敦敏徇齐,早著天子风范,夙表皇帝之器,着即立为太子。宗社存焉,不可一日无主,皇太子即日于柩前即皇帝位。 然太子年少,朕恐不堪当国。皇后韦氏,恭虔中馈、温婉淑德,着令垂帘听政,以明法度、以近贤臣。安国相王,朕之胞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着令当国辅政,扶保太子。 朕之大行,务求约省。吏民令到出临三日,便可释服,不禁嫁娶,不禁酒肉。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三日朝晡哭临,各十五声,事讫便出。非旦夕临时,毋得擅哭……” 上官婉儿念罢圣旨,缓缓退到一边,群臣不管抱着什么心思,都是一体伏地,恭领圣旨。 韦后一脸凄然地道:“哀家已遣人去迎安国相王了,待相王赶到,再与诸位臣工共议先帝的后事吧。” 宗楚客站在文官最前面,听罢这道遗诏,不由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不是由太后摄政么,怎么就变成听政了?这里边有相王什么事儿,怎么让他出来当辅政王了?” 宗楚客突有所觉,一双严厉的光目陡然望向上官婉儿。 天子暴卒,新君甫立,一应后事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文武重臣的职务怕也要随之做出一些调整,文武百官站在那儿等候相王赶来,哪还做得到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是以众人交头接耳,一道道细微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嗡嗡声浪弥漫于金殿之上。而一袭白衣如玉,俏立如莲的上官婉儿,却垂眉敛目,仿佛手托柳枝净瓶的观世音般。 似乎有些悲悯、又似全无表情的澄澈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她虽就立于金殿上,却似与这风浪、与这涟漪、与宗楚客那双冷厉的目光全无干系。 韦后一脸哀伤凄楚的样子,让李重茂扶着,缓缓退到珠帘后面,在软榻上就坐,当她的脊背挨到靠垫儿时,韦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看样子,算是顺利过关了……” ※※※※ 相王惊闻皇帝大行,不由大惊失色。宫里派来的人催促不已,他也无暇哀思,急急穿戴整齐,便随着宫里派来的武士上了马车驰往宫城。 车子启动,坐在车中的相王才潸然泪下,虽然他那胞兄自房州回来后性情大变,较之少年时兄弟情义大为淡薄,可毕竟是手足同胞,骤闻噩耗,相王怎能不为之伤心。 至于进宫的安全他是不担心的,如果皇帝刚死,韦后就敢对他不利,那无疑是逼着分封各地的李唐宗室马上造反,再者韦后若要杀他,派人登门时一刀就行了,也不会多此一举。 相王被宫中侍卫护送着直趋宫城的时候,宗楚客已经把皇后请到朝会中间小休的偏殿,一见韦后,宗禁客就焦躁地顿足道:“娘娘,你糊涂啊!” 韦后登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你说什么?” 宗楚客情急之下说话有些欠思量,一见韦后脸色,方才省起自己有些失了臣礼,赶紧道歉道:“娘娘,请恕臣失言,臣是为娘娘担心。娘娘为何不趁此机会接纳臣的主张,以太后身份摄政呢。” 韦后脸色稍霁,缓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先坐下!” 旁边小太监搬来一张锦墩,韦后先行就坐,对宗楚客道:“宗卿,你那主张,哀家看过了,可哀家觉得,若是依你之计,哀家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些。” 宗禁客有些冒犯地盯着韦后的眼睛,追问道:“这是娘娘本人的意思,还是娘娘听了什么人的谗言?” 韦后权衡婉儿之言,联想武则天当年所用的手段,觉得婉儿的说法大有道理,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见,是以欣然采纳。但是在宗楚客面前,她是不会承认这是婉儿建议的。 一个一心想当皇帝的人,绝不希望手下的人看轻了他,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妇人,先天在性别上就处于劣势,她更需要营造自己聪明睿智的形像以折服群臣。 韦后不悦地道:“仓促之间,哀家还能跟谁商量去?这自然是哀家本人的主意,哀家拿定主意之后,就令上官昭容拟旨了,怎么,有何不妥吗?” 宗楚客听说这是韦后自己的主张,不由暗自苦笑,方才见过韦后不悦的神情,他也清楚韦后现在刚刚独揽大权,心态上还没调整过来,最忌讳别人否定她的智慧,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违心地道:“这个……却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微臣觉得,娘娘本来可以利用先帝遗诏名正言顺地慑政,如今这么做,可就放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韦后笑道:“宗卿的忠心,哀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事是欲速则不达,宗卿未免操之过急了。武后雄才大略,还不是做了八年太后,待诸事齐备,才登基称帝么? 哀家或者不需要等上八年,可是一些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眼下,我们应该先稳定天下人心。只要大权牢牢地掌握在咱们手中,便让重茂先做几日皇帝又如何?” 宗禁客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拱手道:“娘娘高瞻远瞩,非臣所能及。” ※※※※ 一辆轻车在十几个彪悍的侍卫簇拥下出现在长乐门前,一位全身披甲的校尉验过鱼符后,恭敬地道:“皇后有旨,一切车马不得入宫。还请公主殿下下车步行,一应侍卫皆候在宫外。” “阿娘真是的,连我入宫也要受限么!”车帘儿一掀,安乐公主悻悻地走了出来。 走在高高的宫墙下,看着墙外偶尔探出的一角飞檐,在湛蓝的天空下仿佛天上宫阙偶现峥嵘,安乐公主心中的不快渐渐散去,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 刚刚听说父亲暴卒后,安乐还是有些伤心的,但她更多的却是震惊。如今走在这平坦幽深的御道上,透过厚重、高大的宫墙,感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却突然兴奋起来。 “父亲死了,李重茂那个婢养的下贱之人成了皇帝,可是大权依旧掌握在我的母亲手中。如果母亲能效仿则天皇帝成为女皇,那么我……” “我有李家的血脉、我有韦家的血脉、我还是武家的儿媳,这就是我得天独厚的本钱,李重茂那个贱奴根本无法与我相比,假以时日,我岂不就成了皇太女、成了则天三世?” 想到这里,安乐突然血脉贲张,她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身体里仿佛倏然通过一股电流似的,让她体会到了一种远甚于床笫之欢的极乐感觉。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制变 又是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宫城,莫大先生拉起窗帘,通过窗口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看着一队队戒备森严的禁军,忽然若有所思。 莫大先生思索片刻,对太平公主道:“公主,皇帝之死,恐怕有些疑窦。” 太平公主一惊,失色道:“何以见得?” 莫大先生脸色沉重地道:“如果皇帝是病死,皇后为什么要调五万兵把宫城围得水泄不通,既有遗诏,办丧事、立新君就是了,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皇帝之死,我们也是直到今晨得到宫中传讯才知道的,试问昨夜皇帝暴卒,宫里又是下了锁的,严禁一切人出入,能有什么消息外泄呢?” 莫雨涵沉声道:“只有两个原因,皇后才可能这么做。第一是皇帝被人刺杀!皇后才会如此紧张,立即调兵护住宫城,防止有人叛乱。 第二么,那就是皇帝之死,与皇后有莫大的干系了。一个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在这种根本不需防范的事情上,做出紧张防范的举动。” 听了莫大先生的分析,太平公主的脸色不禁阴沉下来。莫先生的推测大有道理,而且第一个原因可以直接排除,因为昨夜并不曾有人叛乱。 那么,是第二个原因?一夜之间,皇宫就变成了一座由无数精锐禁军团团拱卫的强大堡垒。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在怕什么?” 思索半晌,太平公主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皇帝之死与皇后是否有关联,皇帝都已经死了。皇帝一死,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莫大先生看着那些标枪般肃立不动的禁军战士,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他突然对太平公主道:“辅国大将军已经不掌兵权,可是老朽相信他对万骑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可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延续,辅国大将军在军中的影响也会渐渐下降,公主为何不趁辅国大将军还能影响万骑,笼络其为我们所用呢?” 太平公主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莫先生纳罕地道:“公主笑什么?” 太平莞尔道:“莫先生是个世事练达的智者,难道你看不出二郎的为人品性?他是绝对不会赞同我做女皇帝的。呵呵,不只是他,普天下有几个男人相信妇人能治理好国家呢?” 莫先生叹息了一声,道:“着实可惜。”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二郎已有归隐之心。迄今未走,只是因为他还想给人一个交待!给追随他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交待,因为那些人很快就要受到韦党的清洗。 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因为把今上捧到皇帝宝座上,他也有份,结果大家却发现,这个皇帝甚至还不如被推翻的那一个。他会怎么想?他既然想走,我……又何必把他挽留在这个肮脏的泥潭里。” 说到这里。太平心中突然有些心酸。她知道,杨帆还想给一个人一个交待,那个人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他,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上官婉儿。 可是,他有想过给自己一个交待吗?太平心里很清楚,即便杨帆提出请求,她也不可能抛下儿女、隐姓埋名地跟他走。但是她即便明知自己会拒绝。还是希望他会提出来。 可他没有…… ※※※※※※※ 天色尚未大亮的时候,杨帆便知道了天子暴卒的消息。 韦温是最早的知情人。他把天子暴卒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控制着各支军队的韦家人。韦濯还是一个年轻人,心里藏不住事,这件事令他极其兴奋,当他按捺不住,把这件事透漏给几个心腹知道的时候,秘密泄露出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他的心腹还各有心腹 杨帆获悉这一消息后,马上和王毛仲、李宜德以及马桥在葛福顺的帮助下悄然离开了宫城。 今日不是大朝会,许多公卿勋戚今日都不用上朝,相王入宫与皇后和群臣议定国丧之礼后,才由礼部派人逐一通知尚不知情的三品以上大臣。 杨帆是在接到通知后,才“大惊”奔丧的。杨帆到了宫门处,先领到一套孝服。他穿上麻衣,系上孝带,头上裹了白绫,便与急赶来吊孝的众大臣一起去给大行皇帝上香。 杨帆按照礼部的指示干嚎了十五声后,便退出来给其他人腾地方。这样的哭祭需要持续三天,所以杨帆明天、后天还要来,每次上一柱香,嚎十五声,少一声多一声都是失礼。 杨帆从灵殿上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宫廷,此时他已经获悉了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婉儿就在宫中,他知道婉儿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所不知道的内情告诉他。 杨帆穿着孝服,在人群里逛到第三圈的时候,一身孝、白里俏的符清清姑娘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着几筐金银锞子和纸钱从他身边走过去,伊人过处,一个小纸团迅速递到了他的手中。 杨帆伺机看罢婉儿传来的纸条,脸色登时大变。婉儿写给杨帆的消息用了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看懂的暗语,用暗语表达的意思不够详细,但是足以引起杨帆的警惕了。 婉儿在纸条上只向他简要扼要地说明了一件事:“皇后已经开始觊觎大位,只是受婉儿规劝,这才暂且忍耐。可是婉儿也无法确定在韦党的怂恿下会不会再出变故,因此警告杨帆及早应变。 杨帆借着掩口咳嗽的机会,把纸团吞进肚去,随即离开了皇宫。马桥、王毛仲和李宜德此刻正在景风门外平康坊里的一座青楼中等着他,这座青楼属于隐宗。 此时。皇帝暴卒的消息还没有在市井间传开,百姓们对宫城周围大军云集的现象津津有味地议论了一阵,便各忙各事去了。民以食为天,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 青楼总是在晚间才最喧嚣最热闹,这个时辰,那些美人儿正在甜甜入睡,就连端茶递水侍候了一夜的大茶壶们也都回房睡了,院子里异常安静。 杨帆半途脱掉孝服,穿上一身便装。又用从古竹婷那儿学来的易容术,对自己的相貌稍稍做了一些改变,当他赶到那座青楼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帆自角门进入青楼,问清暗号后,一个糊着眼屎、走路摇摇晃晃的大茶壶就把他带了进去。 杨帆一进马桥三人藏身的房间。马上掩上房门,把耳朵贴到门上,见此情景,一拥而上的马桥三人马上闭紧了嘴巴。杨帆倾听片刻,直起腰来,道:“可以说话了。” 王毛仲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将军。宫中情形如何?” 杨帆道:“福王已被立为太子,三日后登基。韦后将垂帘听政。由相王当国辅政。” 王毛仲和李宜德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杨帆晒然道:“且莫得意。如今朝中情形如何,你们都很清楚,政事堂诸位相公统统都是韦党中人,六部要职也尽操于韦党之手,你们觉得辅政相王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吗?这只是韦后安天下之心的一个伎俩罢了。” 王毛仲和李宜德的笑容僵在脸上。 杨帆又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韦后已有篡位之心。她这次本欲摄政,只是皇帝暴卒。恐生是非,所以暂时隐忍。可是观韦后以往种种作为,此人绝非戒急用忍的人,我想她骤临大变,乱了分寸,才有这般举措,恐怕不久就会反悔。” 王毛仲紧张地道:“那该怎么办?” 杨帆负着双手,在室中慢慢地徘徊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回身对王毛仲和李宜德道:“也许,我们该动手了。” 王毛仲登时一愣,就连一向木讷寡言的李宜德都不禁大为错愕,瞪着杨帆说道:“大将军,我家郡王可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杨帆截口道:“来不及了,等临淄王积攒出足以一搏的力量时,韦党也将不再是现在的韦党,朝堂更不是现在的朝堂了,那时候我们将更没有胜算。 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要想取得胜利,就得善于乘势、用势、借势、造势。皇帝驾崩,对我们而言,既是一个危险,也是一个机会,我想……临淄王会明白这个道理。” 杨帆道:“你们立刻回去,将京中情形禀报临淄王,请他立即秘密赴京,共商大计!” 王毛仲和李宜德对视一眼,犹豫惶恐的脸色渐渐坚定下来。王毛仲向杨帆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们立即回潞州!” 杨帆马上出去找到隐宗的人,悄悄吩咐了几句,很快,隐宗的人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骏马、干粮、和一套新的过所证明,安排他们离开。 王毛仲和李宜德一走,房中就只剩下杨帆和马桥两人,杨帆看着马桥,半晌方道:“仓促应变,风险会很大。” 马桥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膀,道:“二郎,你在替我担心?咱们兄弟……当初是什么?洛阳修文坊里一个小坊丁啊!要不是你,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坊丁了。 掏掏阴沟、管管坊门,偷鸡摸狗、赚点小钱。等我有了儿子,将来了不起也就做个坊丁,有了孙子还是如此,可现如今我是什么?堂堂的禁军将领啊! 想当初,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卒,回到坊里头,你看把那些街坊邻居羡慕的,谁不对咱另眼相看啊?就算是苏坊正,对我都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我的家,以前穷成啥样儿,老娘琢磨弄个牙刷子赚钱,结果把家里仅有的几十文钱赔个精光;我的娘子,只是个卖面片儿汤的,起五更睡半夜,也就勉强糊口。 现在呢,我的老娘人家得尊称一声太君,因为咱是将军!我的娘子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走到街上人家得尊称一声夫人;就是我那儿子,也成了小郎君不是?” 马桥说着,眼睛红了,声音也有些嘶哑:“别人就算肯拼命,未必能换来这场富贵,咱这福气,是你给的!现如今,咱们连皇帝都能废立,男儿大丈夫,还有比这更风光的功业吗?” 杨帆欣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成!举事时,我会叫人把伯母、嫂夫人和你那宝贝儿子先行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事若成,我送你一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的大富贵。若是败了……” 马桥朗声道:“败就败!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也是**朝天!”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猫和老鼠 韦后如愿以偿地临朝听朝了。 虽然从李显称帝时起,她就临朝听政,但是这一次与以前截然不同,那时她面对的皇帝是她的丈夫,很多时候她只能默默地坐在珠帘后面,大臣们或有意或无意的总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大多数时候,她有什么想法,只能等回到后宫,才能对她的丈夫耳提面命,在金殿上,她必须要顾忌到对方皇帝与丈夫的双重身份,不管哪一重身份,都在她之上。 而现在却完全不同了,皇帝是她的儿子,做为母亲和皇太后,手中又握有先帝的听政遗诏,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国家大事发号施令。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臣们有什么本章,一定要向她请示,现在被大臣们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的人成了皇帝。除了皇帝,还有一个辅政王相王。相王是辅佐天子理政的,天子都成了摆设,他给谁辅政呢? 眼见李显死后,天下人很容易地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她也顺利地接手朝政,并没有遭遇任何阻力,韦后后悔了,她后悔不该听从婉儿的意见,如果按照宗楚客的建议,她可以更快成为皇帝。 但是,韦后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犯了错误,她只是含蓄地通过堂弟韦温和女婿武延秀向韦党暗示:该为皇太后登极大造声势了。 于是,在韦后听政的短短几天后。大量发生在长安周边的、荒唐无稽的祥瑞开始出现;一些领了钱的泼皮闲汉开始跑到端门前面大呼太后登基,韦氏天下! 宗楚客、武延秀、赵履温、叶静能等虽然不姓韦,却烙着明显的韦党标签的大臣们开始公开提议由皇太后韦氏沿循则天皇帝旧例登基称帝。 大量的有关韦氏应主天下的民谣开始在长安街头传唱,有人费尽心思地找到了一些“上古的图谶”,证明韦氏当政乃是上天注定,上天安排。 朝野之间的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很多人都对当年武则天为了登基残杀过多少李唐宗室、斩过多少颗李唐旧臣人头的事记忆犹新,而今李唐似乎又要变天了。 台阁政职、内外兵马大权以及中央禁军等,全部掌握在韦氏族人和党羽手中。由于李唐宗室和旧臣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韦太后比当年的武太后更具优势,在她面前已是一片坦途。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李持盈的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着琴弦,随着缠绵深情的琴音,那双多情的美目也大胆地凝睇着情根深种的那个男人,心中则默默吟咏着上古的诗篇。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熟悉这首旋律,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当她三哥揪着杨帆衣领愤怒咆哮起来的时候,他对她的情意就已了然于心了。 所以。她此刻脉脉含情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大唐的女子们本就性情奔放,更何况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女子,她们从小与人交游往来很少需要掩饰自己的爱憎,这就养成了她们直来直去的性格。 杨帆被她那爱意浓浓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佯作听的入神,轻轻闭上了眼睛。还摇头晃脑的,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这等模样。自然瞒不过冰雪聪明的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的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幽怨,但只是片刻功夫,又开始喜孜孜的:“如果不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我,怎会如此怕看我呢?” 少女的身子就像正在灌浆的果实,它们仍青涩着,但天地精华正飞快地充盈它们的身体,让那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该圆的圆,该润的润。 在这生命的脉动中,她们的心灵也正处于朝气蓬勃的时候,忧郁和沮丧就像天上的浮云,只是她们生命里的一个小小点缀,她们总是乐观的、积极的。 所以李持盈的那颗心也总是处于欢乐之中的,仿佛绚丽多姿的花蕊,不管蜂蝶拨弄还是风雨及身,它总是快乐地绽放着芬芳与美丽,迎接爱的阳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李持盈的纤纤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天籁顿时隐于空灵之中。杨帆适时张开眼睛,轻轻鼓起掌来,满脸笑意,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李持盈以琴传情,当初他的确不甚了了,可是自从被李隆基揪过衣领以后,他岂能依旧懵懂无知呢?琴音听过几遍,他就能大致弹出来了,找个明白人一问,他还不明白么? 可这份情,他吃不消。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皇家女子们自幼居住于其深似海的闺房之内,所能接触的男人除了父兄就只有奴仆,所以一旦有机会同其他男人接触,这个男人又不太差的话,就很容易寄托芳心。 太平公主与他两情相悦,可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终究有缘无份,到后来由爱生怨,直至如今,弄到相见不如不见的地步。 安乐公主,性狡如狐,鲜廉寡耻,杨帆本应避之唯恐不及,却因当初错把她认作山野女子,结下一段孽缘,从此纠缠不休。 如今杨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有他的事业和家庭,岂肯再沾惹一位公主殿下为他惹来偌大麻烦。 杨帆越想装糊涂,李持盈越不想放过他,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天的思念,才积累出今日向他一诉衷肠的勇气。今天,她要把自己的情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她深情地凝视着杨帆,柔声道:“持盈已在二郎面前多次奏起此曲了,二郎可知道这首曲子唤为何名?” 说起这称呼的转唤,杨帆更是无可奈何。忽然有一天,玉真公主对他的称呼就从“大将军”变成“二郎”了,当时杨帆正在吃茶,听到羞怯欢喜的一声“二郎”,一口茶登时就从鼻子喷了出去。 李持盈的理由是:她是李隆基的胞妹,李隆基称呼杨帆为二郎,所以,她也要称呼杨帆为二郎,若是称他“大将军”,那会显得比较生份。 李持盈这么说的时候,娇羞地低着头,脸上有一丝娇红,艳若桃李。其色微羞,其情稍喜,还有一种女孩儿家达成心愿的窃喜,甚是可人。 杨帆一听“二郎”这个称呼,就似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浑身不自在,奈何人家从此就理直气壮的换了称呼,那甜丝丝的声音听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如今玉真公主突然向他问起这首琴曲的名字,杨帆情知不妙,更是有点心头发毛,他干笑两声,道:“这个么……,我以为,乐曲是要认真倾听,仔细感受的,你觉得它是流水它就是流水,你觉得它是高山它就是高山,要放开胸怀,任意畅想,如此方能品味音乐真谛。若是知道了琴曲的名字,必然会依照曲名感悟其意,未免陷入桎棝,落了下乘。” 李持盈带着一种很有趣的表情凝视着他,渐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妩媚的眼波轻轻一荡,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么,二郎听这首曲子,感受到了什么呢?” 杨帆哪敢接招,他避开了李持盈有些冲动、有些戏谑的目光,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回答,她都会趁机说出她想说的话,而这层窗户纸一旦戳破,他不知两人今后该如何相处。 杨帆突然振衣而起,负起双手,脚步沉重地走开,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踱到修竹掩映下的五角小亭中,举首远眺,沉吟不语。这一手,果然吸引了李持盈的好奇心。 李持盈翩然起身,姗姗地追了上去。一袭青袍,长发披肩,身姿婉约,气韵如水,随着她的步姿和微风的拂动,及腰的长发轻轻起伏着。 偷眼一看,见杨帆眉心微微蹙出一个淡淡的川字,神态非常的凝重,李持盈的芳心不免忐忑起来,赶紧问道:“二郎,你在想什么?” 杨帆喟然一声长叹,语气沉重地道:“我现在哪能静下心思细细揣摩乐曲之美啊。举事在即,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 杨帆忽又展颜一笑,道:“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做的事,总是要去做的。” 他转身面向李持盈,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已出家,再说你是女子,就算我们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如果我们成功,你就不必再穿这幅巾道袍,还能做一个真正的公主!” 玉真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入道修仙,求的是长生。天皇贵胄,富贵荣华,能得长生吗?” 杨帆啼笑皆非:“玄玄长生之道,你信?” 玉真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不过……” 她慢慢转身,竹叶如剪,尽头处是一片波澜,那是烟波浩渺的隆庆池。 玉真公主漫声吟道:“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玉真公主突然转向杨帆,眸中像是燃着两簇火焰:“富贵荣华,我不希罕!不过,如果能得到一个有情郎,长相厮守,白首不离,便是神仙,我也不做!” 她的目光绵绵地留连在杨帆脸上,柔声道:“你能帮我父亲夺取这江山,你能帮我……找到一个好男人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说客 杨帆万万没有想到似李持盈这等斯文秀气、性情温婉的大姑娘,居然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 仔细想来,他所遭遇过的那些公主们,千金、太平、安乐,还有现在的玉真……,莫不如此。 是因为这些皇家女身份地位天生不同,所以才百无禁忌,还是因为李唐家族血脉中的胡人血统,给了李家的女子们如此大胆、泼辣的性情? 杨帆无法确定,在李持盈大胆、多情的目光逼视下,他只能狼狈地后退,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杨帆退缩的表现立即给了李持盈莫大的勇气。 如果杨帆方才稍稍说上一句重话,用了无数个日夜才攒出这份告白勇气的李持盈都会马上退缩,从此再没勇气向他表白,但是杨帆的反应使她勇气倍增。 她骄傲地挺起骄傲的胸膛,向杨帆逼近了三步,那尖耸的酥胸似乎马上就要触及杨帆的身体了,这才站住脚步,逼问道:“说啊,你能帮我找到一个让我喜欢的男人么?” “我凭什么帮你找男人,我又不是你爹!” 这句话杨帆只能腹诽,一个明显对你有情有意的漂亮女人,哪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舍得伤害她,即便是言语的伤害? 于是杨帆再退一步,讪讪答道:“却不知……公主殿下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驸马?” 李持盈望着他的目光愈发灼热了,脸蛋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就像……二郎你这样的男人!” 杨帆回避着她的目光。干笑道:“呃……公主真是风趣。呵呵呵……,你是说成熟一些事业有成的男人吧,这样的男人长安城里有的是,相信只要令尊开一句口,京中才俊……” 李持盈截口道:“有的是?真的吗?那么你告诉我,谁能只身赴西域,智退突厥十万甲兵、又离间吐蕃王相,致使吐蕃从此势微?你告诉我,谁可以孤身入南疆。平定诸蛮之乱;” 李持盈问一句,逼近一步,杨帆只能步步后退:“你告诉我,谁能巧施妙计,把权倾朝野,小儿止啼的酷吏们一举铲除;你告诉我。谁可以孤骑驰骋千里,一举剿灭契丹叛乱; 你告诉我,谁可以智计百出,于重重包围之中把庐陵王安全护送到京;谁可以运筹帷幄,不动声色地推翻一代女皇;他还要……他还要……” 李持盈越说脸蛋越红,眼波盈盈欲流:“他还要被我跪过。被我骑过、被我亲过,为我……为我杀过一国君主。他还要……如你一般英俊……” 李持盈越说,眼神越是迷离,说到“英俊”二字时,她的声音已经轻柔的如同在杨帆耳边轻轻叹息。 “我为你杀过一国君主?哪有这种事?啊!这丫头,莫非以为吐蕃赞普之死,是我做的手脚?” 杨帆想着,李持盈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抚摸他的脸颊,香香软软的身子也向他慢慢偎过去。 杨帆大惊。还想再退,脊背却突然触到了**的东西,他已经退到亭柱边上了。就在这时,竹林中突然传出几声“咕咕”鸟鸣,杨帆精神一振,如蒙大赦地道:“三郎到了!” 这一句话,李持盈进逼的动作立即硬生生停住,杨帆逃也似的冲进了竹林,片刻之后,就见枝影摇动,杨帆随着一道青色的人影,匆匆远去。 李持盈望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向空中狠狠一挥,兴奋地道:“我说出来了!我终于说出来了!原来……原来说出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李持盈甜甜地笑起来,心事郁积于内久矣,终于一吐衷肠,当真是畅快莫名:“反正……反正本姑娘是看上你了!你想跑……门都没有!我还就不讲理了!嘻嘻……” ※ 穿过竹林,尽头是围墙,围墙上有一道角门儿。这个角门儿并不常开,上边的锁都有些生锈了,还好,用钥匙轻轻一捅,依旧能够打开。 此刻,角门儿已经打开,角门之外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有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直通隆庆池畔。隆庆池畔有一条乌蓬船,一个赤着双脚、头戴竹笠的汉子正撑着竹篙,稳着小船。 杨帆上了船,弯腰进入船舱,就见一个葛袍青年正端坐在里面,他的五官眉眼倒还耐看,只是脸色姜黄,还生了许多麻子,眉毛粗浓,而且还是吊客眉,不免令人生厌。 杨帆没想到李隆基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看来他的身边也不乏江湖中人,懂得各种鸡鸣狗盗之技。 他的伪装虽然远不及古竹婷那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可是除非有人自他离开潞州就一路盯着他,否则就算熟识他的人,看到此刻的他,也很难把他和李三郎联系起来。 人家的妹子刚刚才向他吐露情意,虽然他绝对没有勾引过那个纯情少女,可是乍一见到人家的哥哥,杨帆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那不自然的笑容落入李隆基眼中,李隆基登时面皮子一紧,急忙起身问道:“二郎,京中出了什么变故吗?” 杨帆赶紧示意他坐下,安抚道:“不必担心,目前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以韦后种种作为看来,很难说她哪一天就会突然发动,所以我们必须得抢先动手!” 李隆基神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异常的冷静:“毛仲和宜德已经把京里的情形对我说了,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这次我来,已经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带来,二郎可已有了什么打算?” 杨帆道:“如今的情形乍一看似乎比则天皇后称帝的时候还要严峻。则天皇帝时,武氏掌握兵权,却只掌管北门禁军,南衙禁军隶属于宰相,而宰相们是站在咱们一边的。 如今军政尽皆操与韦氏之手,如此看来,咱们不要说胜算了,连举事的可能都不大。幸运的是,韦后不是则天皇后,她的才干与则天皇后比起来如云泥之别。 韦后迫不及待地想当皇帝,诸事操之过急,她的人看起来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机要中枢、台阁政职以及军队,可惜的是,时日太短,没有打下足够的根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唯一的机会!” 杨帆伸出手指,在杯中蘸了点水,在案上一点,沉声道:“我的计划是这样……” 自杨帆一上船,船就驶向湖心。碧水蓝天,澄澈一色,一叶扁舟,荡漾其上,谁会想到,就在这样一条小船上,正有两个人在其中商议着改天换地的大计划。 李持盈一袭道袍,娉娉婷婷俏立于竹林小亭之上,眺望着远处的那艘小船,恰似探出墙头的一朵红杏。她杏眼桃腮,秀发披肩,虽然身着一袭飘逸出尘的道袍,却也掩不住她的勃勃春色。 船上,杨帆把他的计划详细叙述了一遍,李隆基仔细思索半晌,用力一拍桌案,沉声道:“使得!如今这般局面,实也没有万全之策可想,唯有以暴制暴,殊死一搏!只是……” 李隆基情不自禁地锁起了眉头,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李隆基道:“咱们本来的计划,是想诛杀韦党,成功之后奉大行皇帝为太上皇,如果家父不肯逼胞兄退位,那就退而求其次,由家父摄政。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大行了,如今在位的是我的堂弟,家父的亲侄儿……” 杨帆道:“你担心,令尊本就不肯夺胞兄的皇位,如今更不肯轰侄子下台?” 李隆基苦笑道:“是!而且,如今大行皇帝遗诏中已经说明由家父辅政,这一来,恐怕家父更不肯以辅政王的身份夺取侄儿的江山,留下千古骂名。唉!家父有时……” 他没有说出“太过愚腐”两字,子不言父过,为人子女的怎能言及父母的不是呢。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不是缺点,而是令尊的长处。只不过,有些长处,适合一位仁厚长者,却不适合一国之君罢了。” 杨帆弯腰从船舱里走出去,李隆基也随之出了船舱,二人站在船头,看着一碧万顷的澄澈湖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风,精神为之一振。 杨帆道:“你所虑者,确实是个问题,一旦举事成功,国体大政就得马上定下来,君主之位一旦拖延久了,就不可能更迭了。令尊那边……,需要有人来说服他,一个要让他打心眼里信服的人!” 李隆基目光一闪,脱口道:“有了!太平姑姑!太平姑姑一定行的!”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遥远的岸边,岸边棵棵垂柳,远远看去,如同笼在湖面上的一缕轻烟。 李隆基兴奋地道:“大行皇帝幽禁于房州十六年,家父作为太子,也被幽禁于东宫十六年。这十六年里,家父每日担惊受怕,唯恐遭了毒手。 那些时日,全靠太平姑姑暗中维护,帮家父化解来自武氏家族的种种陷害,是以家父对太平姑姑最是信赖,如果说还有人能够说服家父的话,那么非太平姑姑莫属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黄雀 宽敞的轩厅,阳光斜照。 清漆原色、纹理清楚的地板泛出温暖的淡黄色光泽。屏风前,太平公主和回家省亲的二女儿隔案对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随着母女俩的低语,时而会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做儿女的似乎总要等到成家立业之后,才会被父母双亲当作成年人来看待。对二女来说尤其如是,一向严厉的母亲现在很和蔼,拉着她的手只聊些家常,不再问及学业,也再没有呵斥。 内管事周敏悄然出现在门口,脱下鞋子,轻轻走进来,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太平公主和二女之间的几案上。 周敏本是宫中女官,当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时候作为陪嫁到了公主府,从此成了太平公主的身边人。 太平公主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儿女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对于母亲的这位心腹,太平的儿女们从来不敢当成普通的奴仆对待,见她进来,二女连忙颔首为礼。 周敏微笑着向二小姐一福,弯腰凑到太平公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平公主微微一怔,随即转向女儿从容说道:“你的闺房娘依旧为你保留着呢,先回房歇息一会儿吧,晚上陪娘一起用膳。” “是,母亲!” 二女盈盈起身,向母亲施礼了一礼,再向周敏颔首为礼,轻轻退出花厅。二女的身影刚刚消失,太平公主便笑容一敛。对周敏道:“你说是谁?李隆基求见?” 周敏点了点头,太平公主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精芒,喃喃语道:“隆基,他不在潞州做官,悄然返回京城作甚?难道他不知道消息一旦泄露,就是形同谋反的大罪么?” 周敏轻声道:“若是公主不想见他,奴婢这就打发他离开。”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颦眉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带他到小书房去。不要惊动其他人。” 周敏会意地答应一声,悄然退出了房间。太平公主按膝思索片刻,大袖一摆,翩然起身,向小书房漫步走去。 …… 太极宫千秋殿,韦后端然而坐。韦温和宗楚客跪坐于前,正与皇太后奏对。 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李显已驾崩十五天,少帝李重茂于十二天前登基称帝。十二天,韦党中人可谓度日如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韦后登基称帝了。 今天韦温和宗楚客乃是联袂而来,韦家这些人实比武家的人还要不堪。文不成、武不就,这一点韦后的堂弟韦温自己心里有数。他一心想让韦后称帝,又担心不能说服皇太后,所以找到了宗楚客。 宗楚客与韦温可谓一拍即合,当即与他入宫进谏,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本就没个准主意的韦后顿时有些意动了。韦后思索一阵,犹豫道:“重茂称帝不及半月。朕若贸然发动,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宗楚客朗声笑道:“太后多虑了。如今朝政尽出太后之手。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太后呢?” 韦温道:“是啊,现有韦捷、韦濯、韦璇、韦播、韦锜、韦元、高嵩、武延秀等分掌各军,长安城固若金汤,如果说还有什么意外可能发生,那就只能是相王和太平了,只消一刀杀之,大事可定。” 韦后颦着黛眉道:“相王与太平无罪,以何名义杀之?” 宗楚客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大行皇帝暴卒,民间对此多有议论,臣以为,我们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为大行皇帝出殡时,臣可以安排一些人制造乱子,之后……” 韦温显然已经跟他商量好了,马上接口道:“之后,咱们就趁机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抓起来,当场诛杀,就说他们意图谋反。臣还可以找几名死士,一口咬定大行皇帝之死,是相王与太平所为。” 宗楚客道:“只要相王和太平一死,李氏一族再无一人可以担当大局,太后想让少帝逊位,想让这天下姓韦,那时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韦后听了,紧张地站起来,在室中急急地踱着步子,宗楚客和韦温对视一眼,一齐拜了下去:“请太后循武后故事,革唐命,建韦氏天下!” 韦后脸上紧张、挣扎的神色幻现了片刻,渐渐转为坚决,她慢慢站住脚步,沉声道:“好!你二人好生规划一番,切莫出了纰漏,先帝出殡之日,成此大事!” 宗楚客与韦温大喜若狂,急忙顿首道:“臣谨遵皇后懿旨!” 二人兴冲冲地离开了,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口,屏风后面就转出两个人来。一个体健壮硕,一个斯文儒雅,正是马秦客和杨均。二人相视一笑,乖巧地向韦后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韦后笑起来,她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肢,懒懒地向后一躺。 杨均早就赶过来,韦后正好躺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而马秦客则顺势坐在韦后身边,一双精于推拿的手,技巧地按摩着她那双丰腴而富有弹性的大腿,韦后的眉梢眼角登时漾起一抹春意。 韦后掌握大权后,已把马秦客封为散骑常侍、杨均封为光禄少卿,实则二人只是白领一份俸禄,他们的办公地点只有一处:就是韦后的寝宫锦榻。 或许韦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她一直就在学武则天,不但夺权称帝的手段效仿于武则天,就连她蓄养面首也是在刻意地学习那位女皇帝。 自古至今,天下从不曾有过女子称皇,可武则天却做成了这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这个壮举对那些同样身处权力中心的女人们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击。 韦后、太平、安乐……,这些曾经匍匐在武则天脚下。或战战兢兢、或小心谨慎的女人们,在不知不觉中都受到了这个太阳般光辉灿烂的女人感染。 ※ 宗楚客回到府邸,立即命人传崔日用来见。不到三株香的功夫,崔日用便飞马赶到了,其快如风。 这崔日用乃是进士出身,最初被任命为芮城尉。大足元年的时候,宗楚客作为一州刺史路经陕州,崔日用支供顿事,广求珍味以奉迎。殷勤备至,令宗楚客大为满意。 之后,宗楚客便举荐他为新丰尉,不久又提拔他为监察御史。崔日用从此就成了宗楚客的门下走狗,对宗楚客一向敬畏,犹如以臣事君。 如今。他已是宗楚客门下第一心腹。宗楚客如今权倾朝野,崔日用已被他提拔为兵部侍郎兼修文馆学士了。 崔日用匆匆赶到小书房,就见宗楚客正奋笔疾书,虽不知他在写些什么,可是看他脸色满面红光,似乎兴奋异常。 崔日用虽是兵部侍郎。位高权重,在宗楚客面前却是恭谨异常。他既不敢就座。也不敢惊拢,只是拱着双手,微微欠身站在那儿。 又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宗楚客才写罢那篇东西,轻轻吹了吹,用心叠好。 “日用,你来了啊!” 宗楚客好像这时才发现了崔日用似的。很亲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其实他早就知道崔日用来了,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一味地礼贤下士是不行的,在他看来,驭下之道就是恩威并重。虽然崔日用已是兵部侍郎,可门下就得永远有做门下的觉悟。 崔日用态度恭谨地施礼道:“门下见过宗公。”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来,道:“坐吧,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崔日用毕恭毕敬地坐下,可只片刻功夫,他就惊跳起来,因为他从宗楚客口中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韦后想利用为先帝出殡的机会,诛杀相王和太平公主!” 这还不是最惊人的,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韦后擒下相王和太平公主,以谋反和弑杀先帝的罪名把他们诛杀后,宗楚客要突出奇兵,劫持少帝,诛杀韦党一党! 借韦氏的手杀掉相王和太平公主,再以拨乱反正的忠臣名份杀掉当时必然在场的所有韦氏高官,挟持少帝为傀儡,把持文武大权,直至谋夺这江山,让这天下姓宗! “这……这……” 崔日用额头的汗水顿时冒了出来,一颗颗足有黄豆大小。 宗楚客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怕了?” 崔日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然道:“门下的一切都是宗公给的。门下为宗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门下虽是兵部侍郎,可是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啊,只怕……只怕有负宗公厚望。”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来,安慰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宗楚客抬起眼帘,望向前方一片虚无,悠然说道:“宗某并非只有你一支兵可用。你不要忘了,宗某是则天皇帝的外甥,武氏一族的那些人与我都是表兄、表弟!” 崔日用身子猛然一震,失声道:“宗公是说……” 宗楚客道:“不错!自李重俊谋反,杀死梁王武三思,武氏一族群龙无首,日趋没落了。可是武家多少年的根基,不会这么快就倒下去。 武氏与李氏多有联姻,李氏当国,武氏的日子还能过下去,一旦这天下姓韦,李氏固然要完蛋,武氏难道就有好日子过了?他们也在担心啊。 现如今军中将领多出于韦氏门下,可他们那些人哪有什么根基可言?不是宗某狂妄,武氏统领北门禁军多年,如今不敢说能调动全部禁军,可要从中拉出一支队伍来却也容易。想要乱中取胜,只需一个机会就行了!” 宗楚客抚着胡须,眼中渐渐露出疯狂的光芒:“某初在卑位时,热切宰相之职。如今做了宰相,距天子只一步之遥,有此机会,还能不想当皇帝吗?男儿在世,哪怕南面称寡只一日,也好过庸碌地死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究竟谁是黄雀 李隆基从太平公主府上离开之后,太平公主在书房中独自徘徊了许久,这才让人把莫先生请来,把李隆基此来的用意向他合盘托出。 莫雨涵听罢,欣然道:“韦氏磨刀霍霍,意识到大难将要临头的看来并非公主殿下一人啊。这个李三郎倒是精明人,只是他为何不与相王商议,却来寻公主相助呢?” 太平公主苦笑道:“我那兄长性如妇人,心慈面软,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他,只怕反要坏了事情。不过……” 太平微微眯起眼睛,欣赏地道:“不过三郎居然从潞州秘密返回,孤主一掷,倒真是一个狠角色。” 莫雨涵深以为然,颔首道:“拿得起、放的下,性情果毅,精明干练,如果这等人是我们的对手,那就要非常小心了。” 太平晒然一笑,道:“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而且他不是嫡出,不会碍事的。” 莫雨涵问道:“若是得国之功呢?” 太平公主自信地道:“所以,他此来,只想让我在关键时刻说服他的父亲,我却要求全程参与,败则同死,若是成功,作为他的姑母,此事自然是我居首功!” …… 隆庆池畔,一个青袍文士负手漫步于柳下,看他脚步迟缓,往复不断,似乎是一位斯文士子在湖边散心吟哦,惟有走近了,你才能看到他眉头紧锁、满脸焦虑。 这人正是崔日用,他阿附于宗楚客不假。可他阿附宗楚客的目的只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从未想过宗楚客能当皇帝,当宗楚客对他说出自己的远大理想时,崔日用唯一的感觉就是:“宗楚客疯了!” 崔日用可不想陪着宗楚客一起发疯,更不想陪着他一起死,这棵大树眼看就要变成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每一只靠近的飞蛾都会被化为灰烬,是时候另投明主了。 崔日用思来想去,要想告发宗楚客的阴谋,他只能选择韦氏或者李氏。在韦氏和李氏当中。一番反复权衡,他的心理便渐渐倾向了李氏。 宗楚客虽然是韦党的重要一员,但是作为宗楚客的心腹,为了避免引起宗楚客的忌讳,他和韦党的其他成员并没有什么交集,他是完全依附于宗楚客一人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和李氏的关系却也相当和睦。因为他是大足元年之后才被宗楚客举荐升官的。而大足元年是怎么来的呢?那是杨帆搞出来的一个把戏。 那一年,杨帆奉武则天之命秘密潜赴房州救援庐陵王,在房州因琐事入狱,为了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顺利逃走,他们在牢里炮制出金甲神人的故事,并伪造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当地官府把这件事上奏朝廷。武则天认为这是祥瑞,所以第二年改年号为“大足”。那时候。武则天已决意立儿子李显为储君,李唐宗室的政治环境趋于好转。 普天下都知道下一任皇帝必定出自李氏,这种环境下,崔日用自然与李唐宗室也有过一些密切的来往。 而当时刚刚从房州回来被立为太子的李显行事小心非常谨慎,唯恐出些什么差错,所以当时代表李唐宗室与权贵们交往的就是相王,所以崔日用和相王最熟。 再者。崔日用是进士出身,自幼读圣贤书。正统理念很严重,他始终认为李唐才是正统。虽然他是宗楚客门下,可当初他投效宗楚客的时候,宗楚客可并没有反意。 如今宗楚客居然觊觎帝位,他就不能不有所选择了。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再加上他身在兵部,很清楚韦氏是如何的不得军心,所以最终选择了李家。 他想把这个消息禀报相王,但他不敢去相王府,因为相王的目标太大了,很可能现在已经有人在盯着他,于是崔日用选择了相王长子李成器。 只是到了寿春王李成器的王府前,他又不免犹豫起来。进或退,只要选择错了,都可能是灭顶之灾啊,崔日用怎不纠结万分。他徘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跺了跺脚,走向王府大门…… ※※ 自从李显驾崩,韦氏日益猖獗,为了免生是非,李成器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崔日用登门后马上就找到了他,一听崔日用说明来意,李成器不禁大惊失色。 他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崔日用,马上回转内宅去找李隆基。李隆基自从秘密回京后,一直住在他的府上。 李隆基听大哥说明情况也是大为震骇,虽说他早知韦后一旦稳住了政局必然会对李家下手,却没想到韦党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更让李隆基没有想到的是,韦家的头号打手宗楚客居然怀有如此之大的野心,宗楚客的计划虽然听起来很荒唐,可是仔细想想,却也不无成功的可能。 如果韦后以谋杀先帝的罪名把相王和太平公主当场诛杀,人心浮动之际,宗楚客突然异军突出,替李唐宗室翻案,把韦党一打尽,控制住少年天子李重茂,那么…… 想到其中的利害,李隆基不禁冷汗淋淋。他大哥李成器的府邸与杨帆的府邸是挨着的,李隆基恨不得马上爬过墙头,把这个惊人的消息说与杨帆知道。 幸好,这个时刻他依旧记得杨帆对他的的告诫:“不管何等紧急的事情,务必要在玉真观见面。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凡事不密则成害,三郎谨记!” 李隆基并不清楚杨帆如此叮嘱是因为杨帆身边有内奸,而杨帆还不想太早把他揪出来,故而才如此叮嘱他,但他严格地遵守了这一约点。 李隆基马上乔装打扮一番。匆匆去了玉真观。很快,玉真观里有个美貌小道姑就出了门,坐着牛车出现在杨帆府前。 消息送到后宅时,杨帆正握着次子杨吉的手在教他写字,一听玉真观来人相请,杨帆知道必有大事,赶紧把儿子交给阿奴,匆匆赶往玉真观。 玉真观里,李隆基坐立不安。玉真公主见状,向他问起内情,李隆基倒也没有隐瞒,他把实情对胞妹讲了,玉真公主也是心急如焚。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帆终于赶到。玉真公主情知大事紧急。虽然那日吐露衷肠后,一连几天杨帆都避不登门,令她颇为幽怨,这时却也不好说些涉及儿女私情的话,急忙便把杨帆请进了静室。 李隆基把事情经过对杨帆一讲,杨帆意外地道:“宗楚客?倒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野心。还有武氏家族,他们终究是不甘寂寞啊……” 李隆基见杨帆气定神闲。不禁纳罕地道:“二郎不觉得此事紧迫吗?” 杨帆看了他一眼,从他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杨帆微笑道:“事态固然紧迫,但是咱们的心态却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李隆基钦佩地道:“隆基受教,二郎才是任大事的人。” 杨帆摇摇头道:“换做十多年前,我可能比你更加冲动。你若经历过几次生死一线的事情,自然也能沉稳下来。” 杨帆若有所思地叩着几案。沉吟片刻后一抬双眼,道:“咱们本就要采取行动的,如今不过是早行一步罢了,无需慌张,三日之后,咱们抢先动手!” 一抹潮红迅速蔓延到了李隆基的脸上,李隆基攥紧双拳,激动地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那么,咱们就约定三天之后,拼他个鱼死破!” 杨帆在李隆基秩嫩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沉声道:“要破,咱们可死不得!消息千万不能走漏,等到举事那天,你再通知下去!” 李隆基愕然道:“不需要让志士们早做准备吗?” 杨帆道:“让他们准备些什么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生死一搏,胜败天命,唯此而已!” 李隆基咀嚼着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走出静室时,只见李持盈膝上架着一具古琴,怔怔地坐在那儿,手指搭在琴弦上,若有所思。杨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抿住嘴唇,大步走向房门。 “二郎!” 李持盈突然惊醒,急急唤了他一句。杨帆止步回身,看向她。李持盈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双美目迅速溢起了一层雾气:“二郎,保重!” 杨帆望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夜色深沉,杨家后院一座独幢的小楼上,杨帆穿着单薄的衣服,静静地靠在楼栏内,沐浴着如霜的月光。 婉儿缓缓走来,一袭松软飘逸的雪白长袍委地,秀发披肩,赤着雪足,仿佛月光凝成的一只精灵。 她走到杨帆身边,将一袭长袍披在杨帆肩上,柔声道:“夜里天寒。” “嗯!”杨帆紧了紧袍子,回首望向婉儿,清冷的月光照在婉儿美丽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如星辰般熠熠地放着光。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如软玉,温凉滑腻。 杨帆低声道:“婉儿,你好生安排一下,三日后那一晚,一定要在宫中当值!” “嗯?” 婉儿先是疑惑地颦起眉,然后眼睛慢慢张大,眼神变得紧张而兴奋起来。她握紧了杨帆的手,激动地道:“三天后,我们……要举事了?” 杨帆张开双臂,把她轻轻拥进自己的怀抱,抬头望着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柔声道:“嗯!三天后,不论成败,你都不再是一只笼中鸟了!” 淡淡的云彩,皎洁的明月,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无声地舒展着双翼,仿佛为那轮明月插上了一副翅膀……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 骊山脚下,一座巨大的室内温泉。 这幢建筑依山势而建,墙壁半是山石,半是木质,一些喜欢潮湿温热环境的藤萝和蕨类植物生长的十分茂盛,中间还开着各色的小花。 一眼温泉被不规整的山石砌成的池子围起来,水质极其澄澈,但水面上雾气氤氲。少女的娇笑声从雾气中传来,随即戛然而止,一个美丽的少女捂着嘴巴从雾气里钻出来。 她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似乎是怕激起水花的响声,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同样捂着嘴巴,眼睛里带着笑意,悄悄地向外移动着。 她们的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她们那略显青涩、却已凹凸有致、窈窕诱人的娇躯,完全是不着寸缕的。 一个男人大张着双手从雾气里钻出来,眼睛上蒙着一条比抹额略宽的黑丝巾,他向左一扑,向右一划,激荡的池水翻涌不已,白色的雾气扩散开来,使那两个少女诱人的娇躯愈发若隐若现。 忽然,那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侧着耳朵听听,向一个方向划过去,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大吼一声,斜刺里猛地一冲,裹着一个翻涌的浪头探出手去。 “哈!抓住你啦,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蒙着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但他随即就发觉不对劲儿了,他紧了紧手。感觉抓住的是一只靴子,急忙摘下眼罩一看,握在手中的可不正是一只鹿皮小靴么。 鹿皮小靴的主人是一个俏丽可人的姑娘,她站在温泉边上,十六七岁的年纪,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的,一袭青色劲装,愈发衬得英姿飒爽。 那摘下眼罩的男人正是沈沐,一见这位姑娘。沈沐不由笑道:“怎么,伽耶也想陪我捉迷藏么?那还不宽衣下来。” 俏丽少女娇靥一红,欠身施礼道:“主人,金二有要事求见。” “金二?” 沈沐色眯眯的眼睛登时一片清明。 金二是他的暗卫之一,沈沐曾经对身边的人下过命令:“若是金二求见,不管什么时候。务必立即通禀。”因为这个金二还有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古大!” 沈沐“哗啦”一声从泉水里走出去,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伽耶已把一条大浴巾为他披到肩上。 沈沐在外边的小间里会见了古大,这间屋子十分通透,顶上开有天窗,光线柔和明亮。迎面是一扇侧拉的门户,门正开着。触目就是对面莽莽的丛林。 沈沐裹着大浴巾仰躺在一张竹制的逍遥椅上,古大待室中只剩下沈沐一人时,才拉下他蒙面的青巾,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与沈沐。 沈沐接过书信,验过火漆,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展开看了看,突然一挺脊背坐了起来。压得身下的竹椅“吱嘎”一声:“二郎这是要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啊!” 沈沐站起来,攥着那封信走到门口,灿烂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正在发光。 沈沐盯着对面的群山,也不知在想什么,静默的群山面对着他,似乎也在沉默地观察着他。过了半晌,沈沐突然一旋身,对古大沉声道:“你回复二郎,我定全力配合!” ※ 杨家遍植名贵花草的那座高高的土丘上,一座五角小亭正对着碧波一片的隆庆池,站在亭中居高临下,可以把隆庆池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刻,杨帆与任威就站在小亭中,一前一后。 杨帆背负双手,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任威则站在他侧后方,双手轻垂。一前一后,一个负手,一个垂手,主次尊卑的地位一目了然。 “如今朝中的情形愈加不妙了!”杨帆道:“我观韦后有效仿则天皇帝之意,一旦她要登基,势必先大肆屠戮一番,清除李唐宗室和忠臣,以屠刀立威于天下,到时候,不知还要殃及多少池鱼了。 幸好,我已决定置身事外,不过留在这里还是难免会受到波及,我决定近日就向朝廷辞职,彻底离开朝堂,不再与任何一方势力有所挂葛。” 杨帆扭过头,对任威道:“你立即传出我的命令,命令南疆、潞州、河北三地,立即向所有已经查明的隐宗势力发动进攻!不管是商战还是动用武力,又或者是借助地方官府之力,总之,吞食他们的势力,消灭他们的人力,让他们彻底消失!” 任威心中一震,眼中蓦然露出兴奋的神色。宗主蓄势这么久,终于决定向隐宗开战了,而且这一次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甫一出手,就是有我无你的绝杀! 任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欣然应道:“是!卑职马上就办!” 杨帆的身子完全转过来,,凝视着他,微笑道:“咱们第一个动手的地方,就是这长安城!两天之后,动用咱们在长安的全部力量,趁夜袭杀隐宗重要人物。” 杨帆道:“我知道要刺杀他们的重要人物并不容易,但是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只要他们潜伏在长安的重要人物能被我们剪除三成,在这场决战中,我们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卑职明白!” 任威用有力的声音回答:“隐宗猖獗久矣,宗主终于肯还以颜色,此举大快人心!相信全宗上下必定全力以赴,此一战,要让隐宗从此臣服!” “嗯!这一仗,要打得漂亮些,就算准备踏足江湖的我,送给江湖人的见面礼吧!哈哈哈哈……” 杨帆笑起来,任威也愉快地笑了。 “哈哈哈哈……” 终南山下。一汪澄碧的湖水,湖心有座黛如青螺的小岛,岛上青葱一片。岛边有一块嶙峋突兀的怪石,卢宾之正坐在怪石上垂钓,忽然接到手下传来的一封密信,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钓竿落入水中,被一条咬钩的肥鱼拖着向远处闪去,在水面上拉起一道白色的水线,卢宾之看都不看一眼。他狂笑着。笑了许久,忽地潸然泪下。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啊!”卢宾之紧紧攥着那封信,跪地大哭起来,报信的侍卫一见宗主跪下,忙也退后几步,跪在地上。 卢宾之慢慢抬起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面孔扭曲的吓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孤心苦诣,我放弃阀主之位,我暗中积蓄力量。我耐心等了这么久,眼看他风光、眼看他得意。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啊! 他们从你手里夺走的一切,我都要夺回来!我要让沈沐和杨帆死不瞑目,我不但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我还要让他们的妻妾儿女世世代代为我卢家作奴作婢!哈哈哈哈……” 卢宾之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听得那单膝跪地的侍卫暗暗打了一个冷战。卢宾之突然跪爬着转过身,脊背弓着,四肢踞地,仿佛一条马上就要一跃而起、择人而噬的狼。 他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满面惶恐的侍卫。厉声吩咐道:“立即发动我们所有潜伏起来的力量,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歼之!” ※ 杨府所在是隆庆池畔景致最好的地方,杨府门前不足百丈,就是美丽的隆庆池。湖边有一行垂柳,浅水区则是大片的芙渠,不仅风景优雅,而且水中有大量鱼类,是垂钓的好地方。 湖边有几个钓翁,和任威都很熟悉了,常在这儿垂钓的人都有自己习惯的位置,任威垂钓的位置就在一棵至少有五十年树龄的老柳树下。 这棵垂柳紧贴着湖畔,湖水涌动,拍击湖岸,天长日久使那垂柳的根系裸露出一半,于是浸于水下的根系便长出很多红色根须,在里边生长着许多小虾。 根须的上半部分有个突出的树瘤,形似一个坐墩,正适合背倚垂柳,坐在上面垂钓。 这日午后,任威又来到湖畔,旁边已有两个头戴竹笠的老翁持着钓杆坐在那儿,看到他来,向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便又关注起自己的鱼漂。 任威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坐下来,熟练地挂好鱼饵,将鱼钩一甩,看着那鱼漂在粼粼的水面上轻轻起伏着,懒懒地往柳树干上一靠,笑道:“吴老伯,你家六郎就要娶亲了吧,怎么还这么轻闲?” 一个钓翁捋须笑道:“老朽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小儿子要成家了,叫他这些兄长和姐姐们为他操持就行了,还要老汉操心不成?” 任威与那钓翁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谈着,左手悄然摸向粗可一抱的大树根部,那里贴着地面有个拳头大小的树窟窿,任威探进两根手指,飞快地一摸,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的动作极其隐秘,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即便是就坐在他身边,看到了他的动作,因为袍袖的遮掩,也只能以为他是扶了一下地面。 这种树洞不会有人特意探摸的,就算淘气的小孩子,也会担心里边会有虫蚊一类的东西,何况那纸片不是塞进树洞了事,而是钉在树洞内侧的上缘。 任威不动声色地把纸片塞进了自己的腰带,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耐心地同钓友们继续说笑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任威才提起一篓肥鱼,施施然地走回杨府。 任威刚进杨府的大门,就见古二自西跨院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一见他便笑道:“任兄,你回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阿郎召你我于书房相见!” 任威听了,便把鱼篓递给门子,笑道:“送你了,拿去炖碗鱼汤喝吧。”说罢也不理会门子一迭声的道谢,便随着古二向书房走去。 二人一路走,古二便放低了声音笑道:“今夜就是咱们向隐宗全面发动的时候了,想不到任兄你还有兴致钓鱼,如此处变不惊,当真大将风度啊。” 任威微笑道:“古兄过奖,我只是喜欢以钓鱼放松身心罢了。宗主常说,越临大事越要镇静,我如今就是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养气功夫,不过我距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差得远呢。” 二人说笑着便到了书房前,只见古大、古三和古老丈都肃立在书房门前,任威没想到今夜的行动连古老丈都要出动,一见他也在,连忙拱手行礼。 任威拱起双手,还未及说话,就听古二哈哈一笑,道:“不错,背主负恩,见利忘义,做出这等事来,任兄你的确应该紧张的。” 话音未落,古老丈便是脸色一沉,独臂向任威一指,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古大古三左右一分,手便按上了剑柄,任威只听古二说了半句已是大惊,方欲有所动作,便觉后背一紧,一口利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狩猎 任威被带进书房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古氏三兄弟,其中任何一个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三兄弟将他围住,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古老丈。 任威只能束手就缚,被古二将牛筋的一条短索,把他的双手倒缚在身后。他依旧能行走自如,甚至只凭一双腿,等闲十几条壮汉也近不了身,但这间书房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等闲的壮汉,尤其杨帆,任威很清楚杨帆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明,就算杨帆赤手空拳,而他手中拿着最趁手的兵器,依旧不会是杨帆的对手。 杨帆坐在书案后面,神色很平静,目光深邃,凝视着他的时候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威与杨帆的眼神一碰,目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愧,他低下头,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向杨帆涩然一笑:“我终究还是小看了宗主,不知宗主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帆道:“在终南山,你骤然出手,杀死李承况的时候。” 任威的眼神一阵飘忽,喃喃地道:“很久的事了,那么早……你就发现了?” 杨帆摇摇头:“那时,我只是怀疑你。那么冲动,不似你一惯的为人。再说,你是我身边的人,即便是你迫于宗内元老们的压力,那至少也说明,宗内有人正在和你秘密接触,不是么?而事实上,一开始我确实是怀疑宗内有元老对我不满,所以才收买你。想迫使我接受些什么,想让我做他们的傀儡。” 任威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凉,他听明白了一件事:杨帆不但知道他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甚至已经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杨帆就凭他一刀杀了李承况?此人的心机也未免深沉的太可怕了些。 任威回想着那日官兵在终南山搜索太子的情形,叹息道:“我杀李承况,就是铸下了大错。李承况,其实是奉那个人的命令杀死太子,以太子的人头做投名状。想再依附皇帝的。 可惜,这件事是那个人临时的决定,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李承况也是那个人的心腹,我不知道李承况对我了解多少,是否知道我也是那个人的人。而且我既然投靠了那个人,总得为他效力吧?如果李承况真的是投靠了朝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更多的秘密。你,就据此断定我是内奸?” 杨帆道:“仅仅是怀疑,所以,我找沈沐又做了一场戏。我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让我安排警卫,我知道我和沈沐会唔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禀告那个人……” 杨帆的声音顿了顿,冷笑道:“那个藏头露尾的卢宾之!我派人暗中盯着你,终于摸清了他的底细。很不错,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他如今颇有乃兄的风范。” 任威的脸色僵住了,他瞪着杨帆,瞪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脸上不禁露出惊恐的神色。失声道:“宗主……与沈公子在五丈原会唔,本就是为了引出我的幕后人的一个手段?” 杨帆微笑着点了点头,任威脱口道:“那么宗主和沈沐的公开决裂,其实也是……” 杨帆还在点头,动作非常优雅。 任威的脸色苍白,如果说他一开始有些恐惧,后来面对现实,开始认命。但是这时知道人家早就察觉了他的身份,把他戏弄于股掌之上,而他还自鸣得意,一直伪装着隐藏在杨帆的身边,那就只剩下莫大的屈辱了。 这时古二上前一步,将任威还没打开过的那个小纸条递给杨帆:“宗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杨帆伸手接过,打开瞧了瞧,笑着对任威一扬,问道:“想不想知道卢宾之对你有些什么吩咐?” 任威沮丧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杨帆把那张纸条轻轻抛起,任它缓缓飘落,笑望着任威道:“卢宾之这几年经营出了多大的场面,我不清楚。不过今夜之后,他所有的势力应该都会浮出水面了……” 飘落的纸条切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视线,杨帆的声音依旧传进耳朵:“于是,他们就像躺在抽干水的湖面上的蚌,我只要提前篮子一只只去捡就成了。” 任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听到杨帆在问:“为什么要背叛我?卢宾之许给了你什么条件?” 任威闭紧了嘴巴,用力摇了摇。金钱、地位、权力又或是美色,能打动他的不外如是,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杨帆深深地一声叹息,道:“你放心地去吧,很快……他们就会去陪你的!” ※※※※ 太平公主府的后园里,十几名侍卫俱都身着猎装,荷弓佩剑,牵着战马立于庭院之中。薛崇简因为兼着个卫尉卿的军职,所以穿了一身戎装。 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可是因为身材高大,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只是容貌略显秩嫩。 太平公主为他紧了紧绊甲丝绦,以掩饰心中的紧张,她看着儿子那张与亡夫薛绍有七分相似的面孔,低声道:“简儿此去要多加小心。记住,你是一员主将,是统帅,你的作用是指挥调度,万万不可轻身上阵。” 薛崇简意气风发地笑道:“母亲大人放心!儿子自会小心的,只是嘛,若是需要上阵时还当上阵拼杀,这可不是两军对垒。若是咱们成了,大事谐矣,若是不成,终究难免一死,母亲又何须顾虑呢。”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不禁黛眉一蹙,微微有些着恼。旁边一个猎装侍卫忙应道:“姑母大人请放心,侄儿自会看住崇简,不让他胡来。” 这个猎装侍卫面如冠玉,两道英眉,正是做一身侍卫打扮的李隆基。太平公主向他点了点头,毅然道:“你们……这就去吧!”说罢一转身,便急走走开。 李隆基向薛崇简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牵着马出了角门儿,一出角门儿便纷纷上马,沿长巷飞驰而去。 太平公主急急而行,走到一方假山石处,陡然站住脚步,回首一望,却见儿子与李隆基领着十几个心腹侍卫,已经头也不会地向院外走去,太平不由喟然一声长叹。 假山石后,悄然转出了莫雨涵,太平公主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她依旧凝望着儿子消失的地方,淡淡地道:“莫先生不必担心,本宫既已下了决心,就不会举棋不定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坚决。如果现在有个曾经见过中年武则天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会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太平公主,不仅容貌酷肖当初的武则天,就连她冷静坚毅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莫雨涵听出太平公主这句话语出至诚,不安的神色渐渐隐去。 上位者如果有所决断,属下的人不怕你野心越来越大,因为风险越大,意味着收获也就越大,既然他们已经跟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就不会怕你走的更高更远。 可是你若首鼠两端,举棋不定,那就是为帅者之大忌了。你别想指望手下依旧会无怨无悔地接受你的一切决定。当他们已经豁出性命追随的时候,你的退缩和犹豫会让他们无比愤怒。 你想金盆洗手?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天知道已经做过的那些事会不会有泄露的一天。为了自保,大家只能把你干掉,再不然就要用既成事实逼你就范。 这种事,以前有,以后也会有,人类再怎么发展,只要**犹在,这种事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上演,形式或许有些变化,可其本质却永远不变。 ※※※※ 李隆基一行人都扮作薛崇简的侍卫,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样子,行至通化门附近时,他们在路边停下来,又过了片刻,又有几员戎装将领各带三五侍卫赶来。 长上果毅麻嗣宗、尚衣奉御王崇晔、朝邑尉刘幽求……,这些人各带身着猎装的侍卫,都是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模样。这些人,都是薛崇简平时以李隆基的名义结交的意气相投的朋友。 此时将近黄昏,通化门又位于宫城之东,这周围虽也有几个坊,却不是百姓聚居之地,商贾旅人也不从这个门出入,是以街头十分冷清。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事,心中都有些紧张,却又有种难以按捺的憧憬与兴奋。李隆基一见人已到齐,便把大沿宽帽往眉际一拉,低声道:“咱们走!” 朝邑尉刘幽求低声道:“且慢!郡王,如此大事,可曾禀明相王了么?” 李隆基回首向相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辈以此报效社稷,事败以身殉国便是,何必连累家父。且家父仁厚,性情优柔,今若禀报,若父亲赞成还好,一旦反对未免不美。” 众人点头称是,便与李隆基一起出了通化门。他们出了通化门后,沿官道径直驰出约五里许,眼见官道上再无一个行人,突然斜刺里打马冲向北边的荒郊野地。 他们迂回绕了近十里左右,跑得战马汗湿,来到禁军大营附近的一处榆树林子,就见林下有三人三马正伫足等待,头前一人乃是杨帆,身后两人是李宜德和王毛仲。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状况频频 李隆基隔的还远就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快步迎向杨帆,抱拳称道:“大将军!” 杨帆笑着拱手道:“郡王,一路还顺利吧?” 李隆基见杨帆极其沉稳的神情,忐忑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向杨帆点点头,笑容显得轻松了许多。杨帆欣然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禁苑。” 朝中的政治力量经过则天朝、李显朝的一次次清洗,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干净,韦党一枝独秀,李隆基根本没有奥援,这种情况下杨帆和李隆基不得不谨慎再三,今日作为发动之期,事先知情的人极少极少。 他们这一行人有几十号人,目标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宜进入军营的,如果引起有心人注意,政变恐怕就要夭折,但作为政变领袖,李隆基又不能远离军营,以现时的通讯条件,他根本无法遥控。 所以他们选择了“御苑监”作为“政变前敌指挥部”。宫城北面驻扎的是万骑和飞骑,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个非军方机构,就是禁苑监。 禁苑监有数百名园丁,负责皇家园林和宫中各处花草的修剪维护,禁苑监紧挨着皇城北墙,左右则是万骑和飞骑的军营,是最恰当的地点。 禁苑监总监名叫钟绍京,此人早被薛崇简收买了,但是他官职太低,在这场政变中他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李隆基提供一个安全便利的指挥场所,所以今日政变的事情就连他也不知情。 禁苑监的园丁经常见到薛崇简来寻钟总监吃酒。今天见他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个身装猎装的人,只道是游猎归来不及回城,所以并未起疑,很热情地把他们放了进来。 薛崇简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赶到钟绍京的住处,抓住门环“咚咚咚”地叩了几声,就听门内有个妇人声音问道:“谁啊!” 薛崇简答了一声,门内那妇人道:“啊!原来是薛公子,请稍等!” 薛崇简回身对李隆基道:“这妇人是钟总监的娘子。” 众人在门前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人开门,李隆基不禁警觉起来,薛崇简又高声唤了几句,这钟总监不是大官,一共就两进的房舍,在房内应该听得很清楚。可是里边始终不见回答。 李隆基悄悄握住剑柄,向王毛仲和李宜德丢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你们散向四周,看看有无埋伏!” 一见薛崇简竟然敲不开门,王毛仲就已紧张的脸色发白,一听李隆基吩咐。他马上向李宜德打个手势,各带几人散向四周。故做从容,暗暗观察着四周情形。 薛崇简沉不住气了,对李隆基道:“三郎,要不咱们闯进去吧!” 李隆基扫了一眼禁苑里四处散步闲聊的园丁,低声道:“不成,距咱们发动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禁苑里有几百号人。一旦被人察觉有异,咱们是控制不住这么多人的。” 薛崇简恨恨地骂道:“这个老钟。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府二进院落的客厅里,钟绍京直挺挺地站在堂上,额头冷汗涔涔。 事到临头,他怕了。 他的确是心向李唐,再加上薛崇简折节下交,抱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再加上一份封妻荫子的愿望,他便慨然答应为临淄王所用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事变之期就在今日,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将成为临淄王的指挥之地,是以毫无心理准备。 方才夫人来报讯儿,钟绍京连忙迎到前厅,扒着门缝儿往外看了一眼,一看门外那些人的打扮、神情,他就意识到那一天终于来了。 这道门一开,他就彻底踏上了相王这条船,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尤其是有太子李重俊谋反失败的例子摆在前面,钟绍京突然莫名地恐慌起来。 他只是个管园林的小吏,一个负责照顾花花草草的人,突然间要他面临这样的大事,他如何镇定得起来。一时间,钟绍京心中天人交战,竟是半晌委决不下。 钟绍京的夫人许氏与丈夫一向情深意笃,丈夫投郊临淄王的事情也没有瞒着她,此时一见丈夫这副模样,她就明白临淄王将要于今夜举事了。 许氏眼见丈夫委决不下,便走到他的面前,柔声唤道:“夫君!” “啊?”钟绍京醒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妻子。 许氏郑重地道:“夫君已与临淄王有约,就算你今日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他们失败,难道夫君就能逃得一死吗?忘身殉国,神明也会暗中庇佑,至已至此,夫君不能再犹豫了!” 钟绍京受妻子一劝,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其实从他答应为临淄王所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相王这条船上的人了,再也不可能下来。 钟绍京咬了咬牙,道:“娘子说的是,为夫这就去迎郡王!” 院门外,李隆基等人久等钟绍京不至,都知道出了意外,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此时不要说薛崇简、刘幽求等人,就是李隆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一向从容自若的杨帆也不禁暗暗皱紧了眉头,心道:“莫非这一遭出师不利,还不等发动兵变就要折戟沉沙了?” 这时就听门栓“咣啷”一声响,随即院门大开,钟绍京站在门口,挤出一副笑容,大声道:“啊哈!钟某正在沐浴,劳薛公子久候了,请请请,快请进!” 这一行几十人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禁苑里许多园丁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了,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如今一见总监大人亲自出迎,这些人才消了疑心。各自散去。 李隆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边一个侍卫:“你去,把宜德和毛仲叫回来!”随即就随薛崇简进了院子。 钟绍京这处房子只有两进,院子可是不小,偌大一个院落,养了些鸡鸭,种了几畦青菜,颇有田园味道。 院门掩上之后,薛崇简便对钟绍京道:“钟总监。我等举事,就在今夜了!这位就是临淄王爷,还不上前拜见!” 钟绍京见一个英气勃勃做侍卫打扮的年青人正向他颔首微笑,急忙跪拜于地,道:“钟绍京见过郡王殿下!” 李隆基看他模样,就知道所谓沐浴纯属托词。不过如此大事,生死攸关,他心中有所挣扎也是正常,如今他既肯开门,说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一方。 是以李隆基也不点破,只是上前将他扶起。缓声安慰道:“钟总监忠心社稷、义薄云天,我李家不会忘了足下这番忠义。大事若成,必有厚报!” 钟绍京也知道方才说的理由不大可信,又听李隆基这么说,而且语出至诚,并无敷衍哄瞒之意,心中惭愧不已,他不敢接这个话碴儿。只管热情地把众人往屋里请。 李隆基刚要随着钟绍京进屋,李宜德突然领着几个侍卫从院外闯进来。一见李隆基便道:“郡王,王毛仲不见了!” 李隆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会不见了?他出了什么事?” 李宜德的神气有些古怪,期期艾艾地道:“他……方才有人看见,他牵了一匹马,悄悄出了禁苑监的大门。” “什么?” 薛崇简、钟绍京等人闻声色变,薛崇简急急一扯李隆基的袍袖,惊恐地道:“大事不好,三郎,咱们快走!” 李隆基被他扯着走出两步,突然反手一抓他的手腕,牢牢地站在原地不动了。薛崇简急道:“三郎,你做什么?” 李隆基眉心微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走不得!” 薛崇简顿足道:“怎么走不得,此时不走,等那王毛仲引了韦家的兵来,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钟绍京更是吓得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是……是啊!趁着他们还没来,郡王你快走吧。哦!在下也得跟郡王一起走,娘子!娘子,快些收拾细软……” 李隆基沉声道:“韦家不会来抓人的。” 刘幽求纳罕地道:“郡王何以如此肯定?” 李隆基道:“王毛仲此人是我府上家奴,自幼侍奉于我,对他我最了解不过,此人并无异心,只是胆小如鼠,不出所料的话,他是因为钟总监开门晚了些,以为出了意外,心中惶恐,是以逃命。” 李隆基苦笑一声,道:“他留下,我们多一个帮手,他逃走,我们也不过就是少了一双拳头,我与诸位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成功就在今日! 如今,诸般准备皆已做好,今晚韦党发现不了端倪,明日也必察觉有异,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明日依旧难逃一死,诸君,我们唯有一战,不能回头了!” 李隆基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众人听了他的声音,惊恐稍去,立即逃之夭夭的想法竟然淡了许多。 杨帆方才也是暗吃一惊,如今眼见李隆基说的入情入理,心中稍安。又看李隆基也是暗生惊惧,却仍能强自镇定,避免了众人因为这桩意外就此溃逃,不禁暗暗佩服。 杨帆赞同道:“郡王说的在理,如果王毛仲真是内奸,我等一入禁苑监就该伏兵四起了,还会等他报讯么?王毛仲是临阵生怯做了逃兵,咱们不可因此前功尽弃!” 众人听杨帆附合李隆基的说法,这两人在众人中身份地位最高,不觉又信了几分。这时薛崇简却突又惊呼一声,道:“遭了!王毛仲逃走,谁来负责与万骑飞骑众将联络?” 李隆基不在京时,一直由王毛仲和李宜德替他招揽诸将。李宜德此人既忠且勇,只是讷于言语,而王毛仲则是能言善辩之辈,因此一直由他总揽其事。 今夜李隆基于禁苑监内指挥调度,首先就要夺取万骑和飞骑的军权,而王毛仲就是负责到禁军中联络诸将指挥夺权的人,谁知他竟临阵脱逃,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武力政变,自大唐立国以来,已经发生了三次,李世民那一次最简单、也最是痛快,于玄武门伏击毫无防备入宫的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干净利落,一举成功。第二次则是张柬之等策划神龙政变,面对一个控制着禁军精锐的强势女皇,他们制订了一个最精密的政变计划。 第三次则是太子李重俊造皇帝李显的反,这一次政变虽然颇无章法,政变过程也是困难重重,却只差最后一步就让他成功了,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李显登上了玄武门的话。 而这一次,因为整个朝堂已尽在韦党掌握之中,即便如杨帆和李隆基这等人中龙凤策划的行动,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竟也是频出意外,先是钟绍京临阵生怯,继而王毛仲临阵脱逃,而这两个人都负有重要使命。 众人心中悄然浮起一片阴翳:“状况频频,实非吉兆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本周休息日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锦囊妙计 “我去吧!” 关键时刻,杨帆挺身而出,尽管一个“吧”字透着些无奈与勉强。 虽然他和葛福顺、陈玄礼等人来往不多,毕竟见过几次面。而且他是万骑的缔造者,是辅国大将军,在军中尤其是禁军中的威望和地位无人能及,他出面其实比王毛仲可合适。 只是杨帆已决定归隐,他和李隆基已经谈好条件,所以他不想在这次政变中发挥尽人皆知的作用,否则大事若成,朝廷不能不予封赏。 所以杨帆才想避居幕后,然而眼下情况紧急,他再不出面收拾残局,隐退就不用想了,从此只能亡命天涯,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至于此举是否会影响他的隐退大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隆基一见杨帆挺身而出,欣然道:“如今也只有大将军出面才能主持大局。既如此,军中一切,都拜托大将军了!” 杨帆道:“郡王在此安坐,静候杨某的好消息便是!” 说罢,向众人抱一抱拳,大步离去。 李隆基这里的政变甫一开始就接连遭遇不测,显隐二宗和准备黄雀在后的卢宾之之间的斗争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极其顺利。 三天前杨帆就已传出命令,命令各地显宗力量向隐宗发动全面进攻,闻讯之后卢宾之也立即下达了命令,命令他的人趁显隐二宗决一死战两败俱伤之际,行致命一击。 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他很清楚显隐二宗有多强大,有多雄厚的底蕴,再惨烈的伤害也不可能把它们彻底消灭,顶多是让它们换一种形式存在下去,假以时日它依旧东山再起。 卢宾之可行的办法,要么是趁显隐二宗元气大伤的机会崛起第三方势力,变成三足鼎立;要么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的机会接掌“继嗣堂”,“篡其位、谋其政”,成为这个地下王国的新的统治者。 可他绝不会想到。显隐二宗居然会用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牺牲来布一个局,他耗费了绝大物力财力在各地组建的秘密势力将因此全部浮出水面。 只有显隐二宗的宗主才清楚他们之间是在做戏,就连那些元老们都蒙蔽其中,更不要说其他人员了,包括受其支配并不清楚自己从属于这样一个组织的那些地方士绅势力团体。 因此一来,显隐二宗这些日子的对立当然足以乱真。因为那些具体的执行者们本就是“真戏真做”,卢宾之又怎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长安城中的“乱战”于今夜开始,“捕食”的一方是显宗,“被捕食”的一方是隐宗,暗中准备出手把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一起吞掉的则是卢宾之。 但是卢宾之很快就会发现,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其实是联手做了一个局。目的是把他潜伏在暗处的人马都引出来,他才是真正的被捕食者。 但是。当他明白这一点时,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卢宾之在各地培植的潜势力会同步发难,战斗一打响,他们即便知道上当,也来不及示警。 巨大规整如棋盘的长安城中,无数的棋子正在按照上位者事先为他们划定的任务开始行动。一场博奕随之展开,却掩盖在了即将发动的谋国之战下。 显宗各支负责具体行动的小队在最后时刻才遵照上面的指示打开一道“锦囊”。这是杨帆的命令。 一直以来,杨帆都是通过任威向显宗下达各种指令,但是他让古大以另组一支杀手力量为掩护,早就建立了一条越过任威和其他身边人,直接指挥显宗各处力量的渠道。 而这一次,是这个“特殊驿道”第一次发挥作用。按照要求,每个“锦囊”都是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面前打开、传阅的,看完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人脸色都非常精彩。 杨帆不确定他手下被收买的人是否只有任威一个,所以他采用了这种直到开始行动才下达指示的。这种做法很有效,一直到上千年后的世界,依旧被采用着。 这样一来,即便显宗内部还有人被卢宾之所收买,也无法破坏计划的实施了。 其实杨帆手下被收买的人着实不多,准确地说只有任威一个。像当初造成两宗冲突的那些人,仅仅是受人好处为其所用,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利用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卢宾之这次复出,可谓机关算尽。他做事非常小心,如果收买太多的人,一旦其中有人变节,又或者有人拒绝被收买,只能将其剪除,秘密都很难保住。 何况他的目的是挑起显隐之争,坐收渔人之利,而非在显宗内部进行颠覆、篡权,斗争模式的不同,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冒着极大风险收买太多的人。 显宗的人看罢宗主的锦囊妙计,虽然心中怪异莫名,还是严格地遵照宗主的要求开始了……“作戏”。 他们对事先确定的隐宗成员发起了攻击,而沈沐也严格执行了他对杨帆的承诺:“全力配合”,“猝不及防”之下,隐宗损失惨重。 卢宾之的人按照任威提供的时间和地点,耐心地伏于一旁,扮演着黄雀的角色,当螳螂和蝉一方惨败、一方惨胜的时候,他们兴奋地跳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愕然发现,惨败的人和惨胜的人突然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一瘸一拐的人突然健步如飞,摇摇欲坠的人突然生龙活虎,倒地毙命的人也突然活了过来,他们一头钻进了死亡陷阱…… ※ 飞骑营前,一名小校焦灼地等候着,不时向远处张望几眼。他是葛福顺的心腹,被派来接应王毛仲,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百步之外已难辨物,王毛仲依旧踪影全无,这个小校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杨帆从另一侧走来,这小校并未想到会有人从禁苑监方向过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急急一转身,定晴一看,认得是与王毛仲一起见过自家将军的,赶紧迎上前去,问道:“王先生呢?” 杨帆道:“王毛仲因故未至,由我去见葛将军。” 那小校接到的命令是接王毛仲入营,葛福顺曾再三叮嘱他,切勿出了差错,如今王毛仲踪影全无,对方却换了人,不禁迟疑起来。 杨帆道:“你犹豫什么,只管带我去,葛将军一见我,自会明白一切。我只有一个人,你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那小校是见过杨帆与王毛仲同来的,略一思索,只得无奈答应,带着杨帆进了万骑大营。 葛福顺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心中有事,晚饭他都没吃几口。等那小校在外喊了一声:“将军!”一直坐在那里的葛福顺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口,掀开帐帘,埋怨道:“你怎么才……” 一见杨帆,葛福顺顿时一呆,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杨帆哪能说出真相乱了军心,是以微微一笑,道:“事关重大,郡王临时改变主意,由我来此配合葛将军行动。” 葛福顺大喜过望,虽然他早知部属们对韦家派来的几个空降将军怨声载道,到时自己振臂一呼,至少有七成把握他们会跟着自己干,可终究有些忐忑。 如今有辅国大将军、在禁军中素孚人望的杨帆亲自赶来,那号召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成功的把握也会更大,葛福顺慌忙把杨帆迎进帅帐,连声道:“不敢不敢,大将军既至,自然以大将军为主,末将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杨帆笑了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我这官已经够高了,再要封赏那就功高震主了,哈哈,葛将军,你不用客气,这首功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杨帆谈笑风生,葛福顺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下来,听说杨帆不欲与之争功,更是暗怀感激。杨帆入帐坐下,问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次行动,杨帆也是无奈,前两次政变,一次他是参与者,一次他是抵抗者,所以对内情很了解。两次政变中,都有大批高级将领参加,而且有文臣配合谋划,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韦党已经把持了所有重要职位,朝中文臣更是没有一人参与。 杨帆最大的凭仗是万骑,可是因为万骑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他的旧部,所以韦后建立飞骑后,一些重要任务就转由飞骑负责了,又把一些万骑和飞骑军官做了互调。 杨帆如今要行动,离不开这些飞骑将领的配合,可是正因为现在整个羽林军龙蛇混杂,许多中下级军官事先都没有进行明确地拉拢,无法确定他们一定会参与政变。 现在杨帆只能靠拉拢的这几位中高级军官对军队的控制力,以及三军将士对韦家派来的几个无能将军对将士们的凌辱欺压所产生的怨恨,在举事那一刻才宣布政变。 这其中无疑充满很多变数,风险极大,经过钟绍京的动摇事件和王毛仲的潜逃事件,现在就连杨帆对前景也不敢那么乐观了。 葛福顺低声道:“除了我和陈玄礼、熊明伟两位将军的亲兵心腹,三军将士都还不知此事,末将打算今晚两更三刻,先去杀掉几个韦家的几个羽林将军,再号召三军起事。” 杨帆颔首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到时候,本将军与你同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如此顺利! 杨帆和葛福顺坐在帐下,再有一个更次,他们就要提着锋利的刀,冲进中军大帐取上将首级,事成封侯拜相,事败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显然是没有闲情逸致谈风花雪月的。 然而不谈这个,两个大男人对面枯坐就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这种心理极其煎熬的时候。杨帆见葛福顺坐立不安,硕大的屁股扭来扭去,压得臀下的马扎吱嘎直响,不禁笑问:“有些紧张?” 葛福顺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狼狈,他往地上唾了口唾沫,以掩饰窘态,讪讪笑道:“末将从军已二十年多年了,从一介士卒混到今天,也曾百战沙场,末将手上的人命总也有百十条了吧,没想到今天竟有些忐忑,着实没有出息。” 杨帆笑道:“葛将军固然不畏死,只是此番举事,一旦失败,不仅要搭上自己这条性命,还要累及家人,这与战死沙场大不相同,有些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葛福顺见杨帆镇定自若,不禁赞道:“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虽然论年齿大将军比末将还要小些,可大将军这份镇定自若的养气功夫,末将却是望尘不及呀。” 杨帆淡淡一笑,心道:“如果我不是已妥善安排了家人,此刻怕与你一样如坐针毡了。” 他吁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宫城方向。那里有他的一份牵挂,今日事了,还了为国的一份心愿,安排好一众袍泽的前程。就可与她携手江湖之远了。 一时无言,两人相继闭目养起神来。二更天,梆子声刚刚敲过,葛福顺便身子一震,猛然张开眼来,只见杨帆盘膝散坐于地,双手轻轻搭在腿旁,气息悠长,一动不动。葛福顺暗道一声惭愧。又悄然闭上了眼睛。 二更三刻,杨帆倏然张开眼睛,葛福顺几乎同时张开双眼,四目一对,双双振衣而起。 葛福顺沉声道:“时辰已到!大将军,咱们行动吧!” 杨帆道:“你准备如何开始?” 葛福顺道:“自然是与陈玄礼、熊明顺、李仙凫几个兄弟各带亲兵。杀进中军大营!” 杨帆道:“此计不可取,我们一动手就得惊动全军,飞骑营里先来一场厮杀,一旦走漏消息,宫中闻变,提前做了准备。我们成功机会渺茫。” 葛福顺愕然道:“那依大将军之意?” 杨帆道:“方才我已想过,以你的身份。以飞骑营中一贯的情形,只要你我能进得了中军大营,取韦播三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耳,何必大动干戈?” 杨帆把佩刀往腰间一挂,洒然道:“走吧!” ※※ 葛福顺急急做了一番调整,使人把计划的变更告知陈玄礼等人。又给杨帆弄了身侍卫的衣服,便大模大样地赶往中军大营。 “站住!什么人?” 守着中军大门的士兵一见远处人来。马上挺枪喝问,待见葛福顺带着一个侍卫自月色下走来,忙打招呼道:“葛郎将,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葛福顺咳嗽一声,道:“我有事情要面禀韦播将军。” 一个队正讶然道:“这时候?韦将军怕是已经睡了,葛郎将有要紧事吗?” 葛福顺脸色一沉,斥道:“我有什么事,难道还要报与你知道?” 那队正不敢顶撞,讪讪地退到一边,葛福顺冷哼一声昂然而过,杨帆亦步亦趋,那队正郁闷自语:“我这不是怕你去的不是时候挨韦将军的教训么,真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中军大营的房舍也是一排一排的,但韦播等主要将领的住处单独在军官住宅区,几位高级将领都拥有独门独户带前后院落的住宅。 这里是禁军大营,内里自然无需警戒,是以二人一路走来,连一个士卒都没有看见。葛福顺来到韦播住处,本欲翻墙进去,谁料一推院门,竟然应声而开。 杨帆左右一扫,对葛福顺低声道:“进去!” 二人闪身进入院落,将院门虚掩,到了门前一推,房门居然依旧未闩,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阵响亮的鼾声立即传来,杨帆对葛福顺低声道:“我把风!” 葛福顺点点头,慢慢拔刀出鞘,悄然潜进房去。军营中的建筑格局全都一样,葛福顺如同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车熟路地闪进韦的卧室,就见烛影摇红,一灯未灭,灯光照在榻上,韦播只穿一条犊鼻裤,赤着上身仰面大睡,鼾声极响。 葛福顺见此不由血脉贲张:“手刃韦播的功劳是我的了!” 他是武将,行事本就干脆,这时更不会思前想后顾虑重重,马上便把利刃一举。 人似乎真的有种第六感,韦播睡的正香,突然似有所觉,好像感应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他鼾声一停,蓦然张开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韦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榻前,挡住了几案上投来的灯光,这人的双臂高高擎在空中,一道寒光正凌空劈下。 韦播的一声惊呼刚刚冲上喉头,还没化成一道爆破音破口而出,就被那凌厉的一刀斩成了两半。 杨帆听到鼾声骤停,就知道葛福顺已经得手,片刻之后,葛福顺从房中出来,伸手一拍腰间,兴奋地道:“成了,手到擒来!”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汗巾,裹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想来就是韦播的项上人头了。 杨帆悄声道:“韦濯住处何在?” 葛福顺低声道:“他们几个将领的住处都挨着,旁边那幢就是韦濯的住处。” 杨帆向他打个手势,二人悄然离开了韦播的小院。 韦濯的院门是闩着的。这等低矮的院墙自然防不住杨帆这种可以高来高去的人,不过推了一下院门,他发现不用翻墙,那院门闭合不好,一推就有道一指宽的缝隙,用刀一挑就能把门闩卸下。 还是一样的安排,杨帆把风,葛福顺杀人,这一回房中没有亮着灯。葛福顺潜进内室,听到榻上传出轻微的呼噜声,揣摩着大致位置便是一刀斩去。 “噗!” 随着锐器入体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声痛呼,有人含糊咒骂道:“怎么回事,好痛!” 葛福顺大惊。只道这一刀失了手,生怕韦濯喊叫起来,当即向前一扑,手中刀狠狠攮去。 “呃!” 一声闷哼,叫骂声变成了细若游丝的一声低吟,葛福顺拔刀再刺。一连刺了六七刀,这才满头冷汗地住手。他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才摸索到几案,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移动榻边一看,不禁啐了一口:“晦气!” 难怪他失手,原来榻上不只一个人,躺在外侧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丝不挂,皮肤白皙。细腰窄臀,现在已经尸首分离,因为下刀太快,这人神色十分安详,依旧抱持着睡梦中的姿态,只是衬着榻上那一洼血,显得有些惊怵诡异。 床榻内侧才是韦濯,韦濯也是赤条条一丝不挂,葛福顺的那口刀自青年身体穿过去,又刺穿了他的胸膛,先前的几刀也是穿过那青年身体,再捅在他的身上,胸腹间血肉模糊一片。 韦濯双眼怒睁,满脸惊骇,已经气绝身亡。他的颊上有一道刀口,伤的不深,却是鲜血淋漓,想是葛福顺那一刀劈下青的人头,也划伤了他的脸颊。 军中有那容貌姣好、眉目清秀的士兵,常有被老兵或上司弄作玉兔雌伏的,葛福顺久在军中,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韦濯也有这种癖好。 如今虽然杀了韦濯,葛福顺却已惊出一身虚汗,当下急忙拔出利刃,斩下韦濯人头,在榻上蹭了蹭血迹,包进腰间汗巾,这才匆匆离开。 杨帆见他出来,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久?” 葛福顺苦笑道:“出了一点意外,大将军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杨帆听了也不多问,由他引着,二人再度扑向高崇住处。 高崇是韦后的外甥,此人一向嗜酒,今日又喝得酩酊大醉,不要说葛福顺潜入十分小心,就算他大模大样闯进去,先点了灯,再替高崇摆一个最适合挨刀的卧姿,他也不会醒。 葛福顺很顺利地斩下高崇的人头,将三颗人头用汗巾兜在一起,背在肩头,跟个偷瓜贼似的溜到院子里,杨帆见他再度得手,也是欣然:“走,咱们去帅帐,击鼓聚将!” ※※※ 葛福顺得了韦播三人的人头,飞骑营中已无人职位高得过他,顿时胆气大壮,当下便与杨帆直扑中军帅堂。 帅堂处自然是有士卒值戍的,葛福顺此时已是图穷匕现,自然毫不客气,他是飞骑郎将,执意要闯中军帅帐,那些士兵也不敢以武力对抗,只得无奈放行。 可这些士兵也不敢担此干系,只能使人去通报韦播。他们哪知道韦播的人头此刻就提在葛福顺的手里。 葛福顺闯进中军帅帐,火把通明中看一眼帅案后面的猛虎下山图,把包着三个人头的包袱往帅案下“嗵”地一丢,对跟进帅帐的值守士兵喝道:“去,敲聚将鼓!” 中军士卒直属韦播,韦播管军又一向严厉,动辄就施以酷刑,谁敢胡乱听命他人,一个队正硬着头皮对葛福顺道:“葛将军,卑职……卑职不敢从命啊。” 葛福顺嘿然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敢,也不难为你,我自己来!” 葛福顺抢到帐下,从鼓架上取下一对棒槌似的大鼓槌,“咚”地一声便敲在那面直径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鼓面上。 “嗵嗵嗵嗵……”,葛福顺一通聚将鼓敲罢,顿了一顿,节奏突然一变,又敲起了冲锋鼓,那些闻声就近赶来的中军将校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葛郎将发了什么疯。 聚将鼓要连敲三遍,三通鼓罢,逾时不至者,斩!可是还从来没有人敲一通聚将鼓,紧接着再敲一通冲锋鼓的,这两者节奏不同,久在军中的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有人暗想:“听说葛将军近来不大得志,韦播将军很快就要把他调出禁军,莫不是过于忧闷,患了失心疯?” 有位隶属中军的旅帅闻听聚将鼓响,急忙披挂起身,匆匆赶到帅帐,却见一群巡夜的侍卫愣愣地站在那儿,一条大汉正奋力擂着战鼓,这时鼓声已经变成了冲锋鼓。 那旅帅一看擂鼓大汉,认得是葛福顺,不仅是他的老上司,而且彼此关系极好,情同兄弟一般,平素也不大讲究上下尊卑,不禁惊笑道:“老葛,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葛福顺理也不理,只管奋力击鼓,鼓声隆隆传遍全营。似陈玄礼、熊明伟、李仙凫等人早已得到他的传讯,一听这混乱的鼓声,就知道葛福顺已经得手,振奋之下立即率领亲兵急急赶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义不容辞 飞骑各营将官虽然听这鼓声敲的莫名其妙,却也因此更加好奇,所以他们赶到的时间并不比正常的三通聚将鼓更晚。 当葛福顺从冲锋鼓令又变回聚将鼓令,敲罢第三通后,数十位郎将、校尉、旅帅已经聚集在他周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顶盔挂甲,肋下佩剑,杀气盈宵。 众将官都没进入帅帐,因为最先赶到的是早有准备的陈玄礼、李仙凫、熊明伟等人,这些人一到就聚集在葛福顺身边,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自然也停下了。 而且他们听那鼓声并非聚将鼓,知道不是中郎将韦播召集他们,这时站住,看清击鼓的人是葛郎将,心中更觉得古怪,是以都想问个明白。 葛福顺三通鼓罢,把鼓槌一丢,微微有些气喘。这些将领与葛福顺都很熟悉,很多平时也在一起吃酒骂娘的,葛福顺鼓槌一丢,便有一个相熟的骂道:“老葛,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疯?” 葛福顺朗声道:“诸位将军想知道葛某为何三更击鼓?那就请入帐说话!” 他大声说着,眼神却飘向熊明伟、陈玄礼、李仙凫等人,这几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暗示他已经将带来的亲兵侍卫布署在帅帐周围,葛福顺心中一宽,率先向大帐走去。 这时,原本值守帅帐的那名队正派去向韦播禀报的小校失魂落魄地跑回来,仿佛后面有只厉鬼追着似的。冲到那队正身边,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什么。 这时众将领的注意力都放在葛福顺身上,并没人注意到他。那队正听他说完,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捂住他的嘴巴,机警地向前一望,见没有哪位将军听见,这才安心。 可他目光再一转,却见李仙凫的亲兵队长手扶刀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得胆儿一突。那亲兵队长向他森然一笑,突然道:“老贾,安份着些,都是自家弟兄,莫要手足相残。” 那队正脸色十分难看。却真的不言不动了。 飞骑各营将领都急于弄清原委,一起拥向帅帐,本极宽大的帅帐口竟然有些拥堵,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帐口有些拥堵,走进帅帐的将领们也是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只要一进帅帐,声音立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一丝声息发出,就像是那人一脚迈进帅帐,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这种怪异的现象自然引起了后边人的警惕,可是前边人头攒头,那些突然屏息失声的将领们还在那里,自然不会是受了暗算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才突然闭口不言? 越是好奇。越想知道,后边的人更是向前拥挤起来。可是当他们挤到前边后。马上就同先行走进帅帐的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渐渐的,所有将领都进入了帅帐,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分列左右,肃容挺立,而是挤作一团,直勾勾地看着帅案,他们看到了中郎将韦播,还看到了韦濯、高崇两员副将。 三位飞骑统帅,齐刷刷地出现在帅案上,一个怒目圆睁、一个满面错愕、一个双目微阖,睡态安详。但是,只有他们的头,只有三颗人头,他们不是站在帅案后面,而是摆在帅案上面。 帅案之后,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图,一头威风凛凛的斑斓猛虎,一条线条遒劲的虎尾如吴钩一般斜挑长空,虎头硕大,怒目突睁,似乎正瞪着案上的三颗人头,獠牙锋利森然。 而猛虎之下,正站着一个身着小校戎服的年轻人,朗目如星,唇角含笑,背负双手,淡定地站在帅案后面,虽然帐中一下子拥入数十位将军,虽然帅案上摆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却似雪中观梅,气定神闲。 尽管他只穿着一身小校的粗布军服,但是他那雍容的气度、睥睨的神态,却把所有披甲戴盔、霸气凛然的将领们都比了下去,仿佛他既然在这里,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居于所有人之上。 飞骑营中的高阶将领都认得他:大唐军中军阶最高的辅国大将军----杨帆! “今天,召集诸将的人,是我!” 杨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是辅国大将军,大唐三军统帅,他自然有这个资格。 杨帆又道:“尔等皆大唐军将,食大唐俸禄,理应效忠大唐!今韦氏专权,挟持幼主,有不臣之心!吾等愿奉临淄郡王为帅,以辅政安国相王殿下之名,尽起禁军,匡复李唐,此你我军人应尽之义,诸位将军相从否?” 飞骑由韦播、韦濯、高崇三员将领统辖,万骑则由韦璿、韦捷和武延秀三人管带,都是由韦家的人把持军权,但万骑那边杨帆并不担心。有楚狂歌、黄旭昶、马桥几员悍将在,又有许良、陆毛峰这等有勇有谋的智将,大局可定。 杨帆担心的就是飞骑这边,葛福顺、陈玄礼等将领能力如何他不了解,也不了解他们在飞骑中究竟有多大的号召力,所以他要亲自坐镇,但是这场大戏的主角,他还是要交给葛福顺的。 杨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一语说罢,众人马上就明白,这又是有人策划政变了,不由得为之骇然。 立于帅案之侧的葛福顺一见众人脸现异色,然然拔刀大喝:“诸位兄弟,你们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先帝是被韦后毒死的!” 此言一出,帐下顿时一片哗然,就连杨帆也有些意外,不过此时他自然不会露出惊讶之色。 杨帆只是用眼角睨了葛福顺一眼,心道:“这个理由倒是有力的很,不会是这个粗人灵机一动想出的主意吧?莫非是临淄王授意?怎么事先不说与我知道。” 葛福顺一言说出,眼见众将领露出惊怒之色,不由心中暗喜:“嘿!王毛仲说的主意果然管用,这么一说,果然就打动了他们的心思。” 葛福顺趁热打铁,不容他们多想,又道:“安乐公主想当皇太女,此事天下皆知!韦后利令智昏,也是个想当女皇帝的!这些娘们儿,一个个的不好好伺候丈夫生孩子,偏要把天下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我等愿奉相王为主,临淄郡王为帅,辅国大将军指挥,为先帝报仇,铲除韦家逆党,以安李唐天下!不知各位将军意下如何啊?” 韦党在军中实是不得人心,再加上韦后空降来的几个侄子做了将军后倒行逆施,更是惹得三军怨憎,如今韦播、韦濯和高崇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案上,飞骑众将不由意动。 可是这一步迈出就是生死抉择,做出头鸟实比旁人需要更多的勇气,是以诸将左顾右盼。其实他们一旦参与其中,是不是首附结果都一样,可人心人性就是这样,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 他们不肯先出头,自有别人出头当这只出头鸟,陈玄礼第一个站出来,慨然高声道:“末将愿奉辅政安国相王,诛杀逆党、匡复李唐!” 紧接着,第二只出头鸟李仙凫、第三只出头鸟熊明伟也相继出列,众将一见这般情形,其中尤以多次受过韦播等人欺凌的将军,立即响应起来。 葛明顺大喜道:“好!那么你我就在此盟誓,共诛叛逆,扶保李唐,但违此誓者,断子绝孙,人神共灭!” 陈玄礼、李仙凫等带头盟誓,事已致此,众将也不再犹豫,葛明顺眼见大事可成,欣然转身,向杨帆拱手道:“大将军,请吩咐!” 杨帆朗声道:“好!诸君用命,事成之后,少不得一场泼天富贵送与你们!本将军这就携三员逆党的人头去见临淄王,尔等且由葛福顺将军为中郎将,陈玄礼、李仙凫为副将,立即调集本部人马候命,只待禁苑监中战鼓声起,便与万骑杀进宫去!” ※※※ 禁苑监里,李隆基等人在钟绍京家里焦急地等候着外面的消息,李隆基身为主帅,不能乱了军心,是以尽管心中焦灼,表面上还得故做从容,手下那些人却不需掩饰,是以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转来转去。 忽然间,守在前门的刘幽求急奔而入,冲到门口时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险一跤跌倒,幸好薛崇简反应快,抢上去扶了他一把。 李隆基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刘幽求满脸喜色地道:“郡王,万骑得手了!” 旋即马桥带着几名扈兵快步赶来,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见李隆基,马桥立即把人头一举,大声道:“郡王,万骑已然诛杀韦璿、韦捷两名逆党,三军集结,只候郡王命令了!” “好!好啊!” 李隆基大喜,抢上两步仔细一看,认出韦璿和韦捷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李隆基仰天大笑了两声,突然笑声一停,紧张地问道:“武延秀呢,被他逃了?” 马桥忙道:“郡王放心,武延秀不是逃了,而是今夜根本就不在军中,韦捷交待,武延秀今夜悄悄入宫,与安乐公主厮混去了。” p:诸友,月末了,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势如破竹 李隆基一听消息没有走漏,这才放心。飞骑那边虽然还没有消息,可万骑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紧张的心情便也轻松了一半。李隆基嘉勉了马桥一番,叫他立即返回万骑听候命令。 马桥一走,薛崇简、刘幽求、钟绍京等人便纷纷围到李隆基身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李隆基固然也很高兴,却仍努力保持平静,故作从容地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们还需等候飞骑那边的消息。” 这时钟绍京也放心了许多,脸上有了笑模样,闻言凑趣道:“郡王您洪福齐天,飞骑营中又有辅国大将军坐镇,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钟绍京府上众人因为马桥的到来,紧张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两柱香的时间过后,杨帆终于带着四名飞骑侍卫以及三颗人头回到了禁苑监。 杨帆还没踏进门槛,李隆基就闻讯率众迎了出来,杨帆一见李隆基,马上站住脚步,双手抱拳,大声道:“杨某幸不辱命,韦播、韦濯、高崇三人的人头,为郡王带回来了!” 李隆基疾步走到杨帆身边,一把攀住他的双臂,兴奋的声音发颤:“好好好!大将军,咱们终于成了!” 杨帆笑道:“成了,如今只待郡王一声令下便可发兵,万骑那边顺利么?” 李隆基一迭声地道:“顺利!顺利!万骑那边业已得手!” 杨帆见李隆基兴奋的满面红光,提醒道:“郡王。时间紧急,快快下令吧!” 李隆基被杨帆一语提醒,赶紧回首道:“麻嗣宗,击鼓!不!我自己来!” 李隆基冲上前去,操起鼓槌,站在鼓前,右臂慢慢举起,突然顿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得胸膛慢慢隆起。右臂猛然用力挥下:“咚!咚!咚咚咚咚……” 急骤的鼓声穿过静谧的夜空迅速地传向远方,飞骑营中,葛福顺听见禁苑监中传出战鼓声,“呛”地一声拔刀出鞘,大喝道:“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了!我等杀进城去。诛杀韦党,不分男女老幼,高过马鞭者,皆杀无赦!冲啊!” 葛福顺率领本部人马一马当先地冲向宫城。按照事先的计划,飞骑营负责攻打玄德门,自东宫穿插进入太极宫;万骑营攻打嘉猷门。自掖庭宫进入太极宫。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现在宫中不比往常。由于先帝大行,尚未安葬,灵堂设在宫中,所以宫中此刻有一支千牛卫的武装负责守护灵堂。关键时刻,这支千牛卫的武装很可能就会成为此次政变的一个变数。 再者,尽管玄武门本就在万骑控制之下,杨帆还是汲取了太子兵变失败的教训。为了防止韦后携少帝逃上某座城门据险死守,故而由他和李隆基率领这百十名精锐自玄武门进入。 飞骑、万骑顺利杀进太极宫后。由飞骑在凌烟阁大声鼓噪为号,屯扎在玄武门下的李隆基闻讯立即赶去汇合。这样一来三条行军线路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而皇帝的寝宫甘露殿就在这三条线路的中心点,如此一来就可以确保韦后无法逃脱。甘露殿本是皇帝寝宫,可现在虽然是李重茂登基称帝,平时却只能住在东宫。 据韦后所言,先帝死于皇后的寝宫立政殿,如果她留在立政殿,常会睹物思人,过于伤心,折损凤体,故而搬进甘露殿。 不健忘的人应该会记得,当年在洛阳时,相王李旦做了八年傀儡皇帝,就是一直以皇帝身份住东宫的,皇帝寝宫是由太后武则天居住的。韦后效仿武则天,向来一丝不苟。 一通鼓擂罢,李隆基扔下鼓槌,意气风发地道:“走,咱们去玄武门!” 李隆基手下百十号人都已整装待发,每人左臂都系了一条白色汗巾为记号,当下一起鼓噪着便往玄武门赶去。 今夜值宿在玄武门上的将领是张溪桐,杨帆当年赴西域时的百骑战友,如今业已积功累历,荣升郎将。 玄武门上的守军约有一百多人,其中只有一个旅帅和两个队正是韦捷的亲信,李隆基等人一到玄武门下,张溪桐便悍然发动,命亲信诛杀几个韦党中人,大开城门放李隆基进城。 薛崇简、钟绍京、麻嗣宗、王崇晔等人簇拥着李隆基闯进玄武门,就在城下扎好阵势,张溪桐急急下城前来拜见临淄王和他的老上司杨帆。 杨帆依旧是一身小校打扮,左臂也系了条白色汗巾,对李隆基道:“郡王可在此等候,待凌阁阁传讯便立即起兵应和,夹击甘露殿,末将先去探探情形。” 李隆基早已和他有约,自然明白他此去所为何故,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颔首道:“宫中此时太过混乱,大将军千万注意安全。” 张溪桐急道:“大将军且慢,待末将调几个人随大将军同去!” 杨帆轻笑道:“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人一剑,足矣!” 杨帆一面说一面走,也没见他作势疾奔,似乎只是缓缓举步而行,可是速度却快得出奇,“足矣”二字出口,他的身影已经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 杨帆对长安皇宫了如指掌,这一路行去轻车熟路,直奔上官婉儿值宿所在,远远有杀声震天,许多宫娥太监听到喊杀声都惊起乱容起来。 他们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骚乱自何处发作,只是本能地向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反向逃跑,像一只只受了惊的老鼠,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 杨帆没有想到其他两路兵马进宫的速度这么快,先前因为钟绍惊的动摇和王毛仲的临阵脱逃。杨帆还一度担心此番政变会比太子李重俊的那次谋反失败的更加难看。 结果却令他大为意料,韦氏政权就像一枚核桃,坚硬的只是那层外壳,一旦被敲开,里边竟是不堪一击:诛杀韦播、韦捷等人的过程是如此顺利,攻进皇宫的过程还是如此顺利。 马桥、楚狂歌、黄旭昶三员悍将率领万骑,一路势如破竹,各处守卫的官兵一听他们高呼“韦后安乐,毒杀先帝。诛杀韦逆,匡复李唐!”的口声,不是弃械逃跑就是临阵倒戈。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韦家的人对兵将们真的不怎么样,武家的人掌兵权时,对外固然飞扬跋扈。可是对他们手下的兵将,却有一种近乎护短般的照顾。 可韦家呢?禁军作为保卫皇室的终极力量,一向享有各种优厚待遇,可是韦氏当权后,自韦温之下韦党中人无一不贪,他们连禁军士卒的军饷都贪。谁还肯为他们卖命? 守卫肃章门的将军名叫贺娄,这贺娄是韦家的一个心腹。惊闻喊杀声自掖庭宫中传来,他急忙披甲登上城头,下令紧守宫门,同时命人向宫里示警。 可那守城的将士都是楚狂歌、马桥等人旧部,楚狂歌在城下历数韦氏罪行,又代相王封官许愿一番后,城头一个姓金的队正突然一刀砍下贺娄的人头。反正了。 肃章门一开,太极宫就像一个被缚住双手、脱去衣裙的小姑娘。只能任由这帮军中粗汉肆意蹂躏了。 马桥一手提刀,一手举着火把冲在最前面,自肃章门进来,刚刚跑出百余步,迎面便有几人急急赶来,其中一人大叫道:“谁准你们撤退的,速速回去守城,违令者斩!” “哈!那就斩!” 马桥一声怪笑,把火把猛地向空中一抛,双手攥刀,纵身一跃,犹如猛虎扑食,呼地一声便跃至空中,猛地吐气开声,一式“力劈华山”,向那发号施令的人当头劈下。 那人一手提剑,一手提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连腰带都没系,他闻警而来,带着几个执棍棒的胖大太监充当军法队,正要赶往肃章门督战,眼见一群人急急奔来,只道是守军脱逃。 肃章门可是进入太极宫的一道宫门啊,城墙极高,宫门厚重,就算守军一动不动,任由攻打,外面的人想冲进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哪能这么快就闯进来? 是以他本能地认为来人是溃兵,却不想这“溃兵”竟敢跟他交手,眼见那人凌空扑下,仿佛虚空中扑来的一头兀鹰,手中利刃化作一团虚影,裹挟着一声锐啸,吓得他怪叫一声,举剑更迎。 剑刃轻灵,如何能与刀锋硬撞,何况马桥双手握刀,力大势沉,这人匆忙间只是单臂举剑来搪,只能“嚓”地一声,剑鞘一歪,惨呼声中四根手指与连鞘的长剑落向地面。 长剑还未落地,那一刀已砸开长剑,端端正正地劈在这人的天灵盖上。马桥随杨帆修习上乘刀法,运刀法门极其高明,这一刀下去一直劈到那人的胸腔,被胸骨一卡,余势方尽。 一颗大好头颅被马桥一刀劈成了两半,跟在那人后边的几个胖大太监见此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几声尖厉的嚎叫,把棍棒一扔,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驸马死啦!驸马死啦!” 这时楚狂歌和黄旭昶率人追上来,打起火把一照,虽说那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人从眉际到胸口已被劈成两半,脸面上还溅了很多血,但是看了那两半脸,在脑海里拼凑一下,勉强还能还原他的模样。 楚狂歌失叫道:“啊!是武延秀,桥哥儿,你杀了武延秀,立下大功啦!” 原来,一进肃章门第一座宫殿就是百福殿,安乐公主如今就住在这里,武延秀今夜入宫与娘子欢好,之后便宿在了宫中,虽然这样不合规矩,可现在又有敢管他。闻听警讯后,武延秀仓惶赶往肃章门督战,不想却糊里糊涂吃了马桥一刀。 马桥一听武延秀死在他的刀上,不禁哈哈大笑,黄旭昶羡慕不已地叫道:“你已拔了头筹,下一个可不许跟我抢!”说罢双足发力,急吼吼地抢到前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树未倒,猢狲已散 停放李显棺椁的地方是神龙殿,神龙殿就在甘露殿之左,但是因为宫廷巨大,相距也在三四里。这里驻扎有千牛卫士兵约四百人,在宫里这算是一支极强大的武装力量了。 这四百人是天子灵堂的仪仗兵,可是他们用的兵器都是真的,只是在外面裹了一层白绫而已,因此一旦投入战斗,他们可以发挥重大作用。 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等人自玄德门入宫后,所要面对的最大考验,就是这支守护天子灵柩的仪仗:千牛卫。 葛福顺一路杀进来,比楚狂歌、马桥那一路人马还要顺利,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偶尔动过几次手,也不是宫中禁卫诚心护主,而是仓惶之下不知该逃向何处,本能地持械反击。 这样零星的抵抗当然阻挡不了葛福顺等人的脚步,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便赶到了神龙殿,在这里堪堪碰上已经集结完毕的四百名千牛卫。 一见千牛卫已然列阵森严,葛福顺立即制止了自己的人马蠢动,双方隔着近二十步的距离,排列起紧密的阵形,刀枪并举,气氛极其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葛福顺持刀独自向前五步,高声喝道:“韦后与安乐,为了当女皇帝和皇太女,悍然毒死了先帝!我万骑、飞骑官兵奉辅政安国相王殿下所命,要诛杀韦党! 你们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乃是皇帝亲军,如今天子枉死,你们是愿意与我等一起诛杀叛逆,扶保李唐,还是要逆天而行?” 葛福顺这番话一说,登时在千牛卫中引起一阵骚动。千牛卫官兵并不知道葛福顺所言是真是假,但天子暴卒后,民间有诸多非议,此时一听葛福顺所言。不免就信了几分。 若光凭葛福顺这几句话,他们纵然半信半疑,却也不致于立即瓦解了士气,但是更糟糕的是,他们守护天子灵柩,刚刚还惹了一肚子闲气。 为皇帝操办丧事。这可是个肥差,韦家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这件事就由韦后侄子韦播的妹婿包揽下来。 仪兵在宫中守候灵柩,住宿饮食也要由他负责,一日三餐他不但不准时送来,弄得士兵饥肠辘辘。而且饭菜还常常是凉的,今天更是过份。居然把一些别人吃过的剩菜剩饭热都不热就给送来。 千牛卫的士兵们如何还能忍耐,一时鼓噪起来,却被有恃无恐的那位皇亲羞辱了一番,迫于对方权势,他们也无可奈何,可这恨意却郁积心头。如今听葛福顺这么一说,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葛福顺眼见一席话说的千牛卫人心浮动。士气全无,不由心中暗喜。忙把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陈玄礼与他相交久矣,一见手势顿时明白,马上喝令兵士向前进逼。 飞骑刀盾手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用刀有节奏地敲击着盾面,每踏进一步,便大喝一声:“诛杀叛逆!扶保李唐!诛杀叛逆!扶保李唐……” 千牛卫郎将楚才惶然退了一步,突然将目光投向身后,在他身后,三名旅帅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目光是一种不甘的躁动。楚才猛然把牙一咬,双手高高举起。 陈玄礼一见,立即制止士兵继续进逼,楚才回身喊道:“兄弟们,我们是天子亲卫,不是韦家私军。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某要跟万骑、飞骑的兄弟们一起反了,你们怎么说!” 千牛卫四百壮士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三名旅帅突然一起攘臂高呼:“反了她!反了她!反了她!” ※ 今夜对韦后来说,注定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虽然她已经有了两个年轻俊俏的情 人,却从来不曾大被同眠,玩过那三人行的荒唐把戏。可今夜,她带着三分羞怯三分忐忑,召来马秦客和杨均侍寝,终于享受了一次不一样的滋味。 “帝王啊!这就是帝王的权利!” 体软如泥的韦后瘫在榻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她的一双情 人,女性特有的那种羞涩已全然不见。她韦氏并不比武则天差,武则天拥有过的一切她也要拥有。武则天享用过二张,于是她就要拥有马、杨。 武则天登基称帝时已六旬高龄,而她才四十出头,她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享受,她自信可以创造出比武则天更了不起的辉煌,不让武媚娘专美与前。 “呵呵呵……” 想到得意处,韦后不禁笑出声来。杨均凑趣地问道:“娘娘何故发笑?” 韦后昵声道:“还不是被你这冤家服侍的快美异常,这才……” 韦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宦官不顾不得进入寝宫的命令,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仓皇大叫:“娘娘,大事不好,宫变、宫变了!” 韦后一听宫变,本已酥软如泥的身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失色道:“何人谋反?” 那太监颤声道:“奴婢不知,肃章门传来消息,只说万骑反了,正在攻打宫门。” 韦后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着寸缕,急忙扯过薄衾掩住身子。杨均是武人,胆气颇壮,当即腾身下地,也不顾赤身裸 体,急道:“娘娘快快更衣,臣护娘娘暂避一时。” 一时间,三人也顾不得地上还跪着个太监,急急各寻衣服,韦后也不用宫娥侍候了,七手八脚穿戴起来,当真丑态百出。 几个人穿好衣服由那太监引着离开寝宫,就见甘露殿上许多宫娥太监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窜来窜去,韦后大怒。还待喝骂,却被杨帆一把拖起,足不沾地的冲出殿去。 这时肃章门已经破了,马桥、楚狂歌等人正向百福殿杀去,而东面却是寂静一片。 杨均当机立断,道:“娘娘,万骑叛军在西面,东面神龙殿有四百牛千卫,只需叫他们凭险而守。足可保得娘娘平安,直到勤王之师赶来,咱们往神龙殿去。” 他们却不知道,神龙殿方向此时异常寂静,是因为千牛卫刚刚反水,正与飞骑合兵一处。并且充作先锋,向甘露殿杀来。 杨均和马秦客扶着韦后急急逃去,后边许多宫娥太监也如丧家之犬般追随着他们,行至甘露殿和神龙殿之间一个长方向的空旷场院时,忽见前方火把如龙,正迅速向他们这里移动。 马秦客大吃一惊。失声道:“糟了,这里也有乱兵。” 杨均定睛一看。火把之下,只见许多人腰系孝带,头戴孝巾,手中所持的兵器也是裹着白绫的,不由大喜道:“不是乱兵,是千牛卫救驾来了。” 韦后被马秦客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险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听了杨均这句话,复又精神大振。她急忙挣脱二人的扶持,欣然迎上前去,大声道:“哀家在此,千牛卫快快护驾!” 葛福顺、李仙凫和倒戈的千牛卫郎将楚才正急急向前狂奔,忽见前方几盏灯笼冉冉而来,随即便有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娇声大呼“哀家”,顿时心中一跳。 以哀家自称的,除了韦后还能有谁?三个人顿时就像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狼,不约而同地猛冲出去!那是韦后啊!首功!杀了她,封个王都不无可能! “韦后!封王!封王!韦后!”三员猛将手执利刃,向前他们眼中的猎物恶狠狠地扑过去,也不知是谁劈出的第一刀,致命的一刀又属何人…… ※ 黄旭昶正向百福殿方向狂奔着,突然发现几盏灯笼鬼火般向太极殿方向冉冉而去,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时许多宫娥太监都在逃命,黄旭昶一路冲过来时就遇到好几个,他也懒得理会这些下人奴婢。 可是这些宫娥太监慌张四散,既不会成群结队,也很少打起灯笼,远处那几点灯火隐隐照出些人影,分明是有一群人。 而且若是宫娥太监,往水缸、灌木、假山石后躲藏一阵就是,不管谁输谁赢,尘埃落定后总不会为难他们,何必要往太极殿逃,那可是天子临朝的大殿啊。 黄旭昶心道:“莫非是韦后?”黄旭昶是个直性子,想到就追,一边向那群人狂追,一边高声大叫:“快追!别让韦后跑了!” 跟在后面的马桥和楚狂歌等人不明就里,忽见黄旭昶向太极殿方向追去,又大叫大嚷什么“韦后”,还当他真的有所发现,马上一窝蜂地追了下去。 其实逃向太极殿的那个人乃是安乐公主。 百福宫一闻警讯,武延秀就急急赶往肃章门督战去了,安乐公主在百福殿上等候一阵,突然有些不安:“如果叛军进不了宫,我自然无恙,如果叛军进了宫,我该怎么办?” 已经经历过太子李重俊谋反的安乐公主倒也沉着,略一思忖,便带着几个贴身太监、宫娥向太极殿方向逃去。 她没有去肃章门陪她的丈夫,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肃章门被攻破,她的丈夫必死无疑,她还不想死。 她也没有去甘露殿见她的母亲,因为她知道叛军一旦入宫,她的母亲就是最大的目标,她不想被她母亲连累。 于是她选择了太极殿。太极殿虽然是天子召见百官的所在,是天子颁布大政、发号施令的地方,可是晚间那里只是一座空殿,不是叛军关注的要地。 安乐的如意算盘是,到太极殿找个地方躲起来,马上天就亮了,宫里这么大,叛军要搜到她很难。只要她能成功地躲到天亮,躲到百官入朝,她就安全了。 她知道有资格叛乱的人只能是相王。她若死在乱军之中,谁也没话说,可是在百官面前,她的叔父断然不会下令处死他的侄女,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妇人。 裹儿,固然没有大智慧,却颇具小聪明!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杀人者,马桥! 安乐公主穿过两仪门快要赶到太极殿的时候,一个太监忽然尖声叫道:“公主,不好啦,后面有追兵!” 安乐公主跑的钗横鬓散,香汗津津,急急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数十点火光跳跃着向这边追来。安乐这一惊非同小可,脑筋急急一转,马上吩咐道:“快,你们去太极殿。” 那太监愣道:“那公主您呢?” 安乐大怒,喝道:“快去!本宫去处,无须过问!否则杖毙了你!” 那太监不敢违拗,愣愣地转过身,领着一帮太监宫女向太极殿跑去,安乐继续向前,逾太极殿而不入,而是向太极殿前面的延明门跑去。 出了延明门就是太极门了,在延明门和太极门之间,有禁军值宿。当然,因为延明门是上了锁的,外面的兵就算还忠于韦氏也进不来,除非有人从里边开门,可这种宫门,光是那沉重的门闩就得六七个壮汉才能搬下,更不要说还加了巨锁,安乐是出不去的。 她只是想让那些提着灯笼,跟一只只荧火虫般引人注目的太监宫娥引走追兵,而她则在延明门和太极殿之间找个地方躲起来,巨柱后、栏杆下、石兽旁,只要有个地方藏身,让她拖到早朝。 可那些太监宫娥们低贱的只是身份,并不是毫无智商任人摆布的笨蛋,安乐公主的用意他们当然明白,谁也不愿白白送死,他们只跑出几步。就把灯笼一扔,做鸟兽散了。 这一来黄旭昶等人更加认定此处必有大鱼,他们一面继续往前追,一面散开了阵形防止有人逃脱。他们像一张拉似的,一路搜索向前,不一会儿就抓到两个宫娥。 黄旭昶向那宫娥一问,得知逃向此处的是安乐公主,不禁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安乐虽不及韦后重要,却也是韦党的重要人物,杀了她仍是大功一件,便赶紧令人继续搜索。 楚狂歌追过来时就让许良和陆毛峰率领主力部队继续向甘露殿方向进发了,不用担心会影响整个政变的计划,因此和马桥也率领他们的亲兵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三人各率一支人马。分别向三个方向搜去,不一会就听延明门下传来黄旭昶的哈哈大笑:“这一功是俺老黄的,天注定,谁也抢不走!” 楚狂歌听到声音马上率人赶过去,就见黄旭昶带着十几个人,手持火把围成一圈。楚狂歌一边往里挤。一边道:“老黄,杀就杀了。还愣什么,快赶去甘露殿汇合,飞骑那边还……” 说到这里,楚狂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挤到人群中央,他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人。一个跪着的人,一个跪着的美人。 安乐仓促之间逃出百福宫。衣衫都没有穿的整齐,身上只是一袭白色的中衣,衣料是最名贵、最柔滑的鲛纱,没有任何的饰纹和其它颜色,也不需要其它修饰,因为穿着它的人,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鲛纱薄透,玉体若隐若现,她跪伏于地,柔顺的秀发、柔顺的衣料、贴着那凹凸有致、曲线跌宕的娇躯,勾勒出柔顺优美的曲线,美妙绝伦。 楚狂歌终于明白黄旭昶为何愣在那里了,这样一个女人,谁舍得下手?即便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很清楚她美绝人寰的仅仅是一副皮囊,可是依旧不忍下手。 李裹儿跪伏在地上,刻意地沉下小蛮腰,让那纤腰纤纤如勾、不堪一握,让那圆臀更显浑圆曼妙,她很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美。 她双手伏地,脸儿却扬着,娇艳无双的容颜,却是苍白到了极点。她怯生生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只无害的玉兔,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扫过谁,谁就不由自主地垂下手中的刀,他们不仅不忍下手,甚至不忍把利器对着她。 楚狂歌和黄旭昶以前是见过安乐公主的,虽然那时的位置比较远,他们也不敢一直盯着一位尊贵的公主瞧,但终究是见过的,可那时看到安乐虽然觉得惊艳,却与此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全身华服盛装、高傲不可一世的美丽公主,和衣衫不整,跪伏于地、楚楚可怜、女人味儿十足的美丽女人,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此刻她所展现的美丽与可怜是那般扣人心弦。 黄旭昶声音有些发紧:“老楚,这份功劳,我老黄不要了,还是你……你来吧!”黄旭昶说着转过身去,他不但不忍看楚狂歌杀人,甚至不忍对这个完美到了极点的女人说出那个“杀”字。 “将军……” 两颗晶莹的泪珠突然滚落了安乐的玉靥,她泣声道:“安乐只是一个与人无害的弱女子,家国天下,那些皇子王爷们想争就争,为何非要牵连我这无辜女子呢?将军你忍心对我扬起屠刀么?” 她流着泪,爬到楚狂歌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雪白松软的鲛纱因为她的动作敞开了一些,露出半圆的迷人**,它比初雪还白、它比玉更润泽,在闪耀的火把光照下,只望一眼,似乎就嗅到了阵阵幽香。 楚狂歌的胳膊比她的大腿都粗,根本无需用刀,他只须一只手就能捏断安乐的脖子,可是他胳膊上的筋络绷起如一条条青蛇,还是拔不出鞘中的那口刀。 楚狂歌狼狈地退了两步,挣脱她的双手,把头仰起,望着那群星璀璨的天空,喉结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吩咐道:“戴崇华,你来动手!” 戴崇华是他的亲兵队长,此刻就站在他的身边,戴崇华听了楚狂歌的吩咐,刀在火光下顿时闪出一道道光华,显见是连刀都握不稳了。 戴崇华不敢抗命,可是一接触到安乐公主那双凄婉、悲凉、美丽到极致的目光,他就是下不了手。军令如山,她的美,连山都能抗起来。 戴崇华小时候听阿爷讲故事,说上古时候有妖女妲己祸乱朝纲,武王伐纣将她掳获,却无一人忍心杀她,戴崇华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好笑的传说,现在他终于相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人。 戴崇华扭过头,对他的手下吩咐道:“动手!杀了她!”几个忠心耿耿、杀人不眨眼的亲兵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或持着刀,或端着枪,却无一人愿得这份功劳。 安乐公主心中一宽,暗自得意:这些男人,终究抗拒不了她的魅力,这条命可以保住了。她对自己的美貌有绝对的信心,她相信以她的美色,在男人面前无往而不利,除了那个瞎眼的杨帆! 只要今日能不死,她就有把握重新获得无上的权力与尊荣。她可以诱惑她的叔父李旦,她可以勾引将被封为太子的堂兄,把新的天下至尊迷的神魂颠倒。 到时候,她依旧荣华富贵,今日被她跪地乞求、见过她丑态的男人,都将被她一一除掉,就像……当初戍守黄竹岭的那些将领和他们的亲兵。 她盈盈起立,周围都是全身甲胄、战袍溅血的将士,而她却是娇媚不可方物的一个女人。刚与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火光映在她的身上,皎洁、圆润、纤细、阴影,构成一副优美绝伦的图画。 她优雅地扬起颈项,闭上美丽的眼睛,凄婉地道:“各位将军既然抓到了我,何不把我交给相王裁决呢?如果叔父真要杀安乐,安乐死了也罢,要是将军想以安乐的项上人头加官进爵,那……就请动手吧。” 她颀长的秀项扬着,仿佛一只绝望的白天鹅,可她展现给这些男人的却不是那种圣洁的凄美,她的腰有意沉着以凸显臀部的圆润挺翘,她的胸高高耸着而且没有掩饰那半裸的乳 房,周身上下,无处不媚。 “你们不杀,我杀!” 一声沉喝骤然响起,安乐公主“呃”地一声,蓦然张大眼睛,惊恐地低下头,看着那穿胸而过的长刀,然后慢慢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刀,握在一只有力的手中,持刀的人她不认得,生得不算英俊,却自有一股果敢勇猛之气。他的手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刀,只是他的头却微微侧着,没有看她的眼睛。 杀人者,马桥! 杨帆与安乐的事情,只有杨帆这位异姓兄弟知道,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的狡诈如狐,如何的睚眦必报,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魅力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抗。 这个女人只要还活着,一定后患无穷。马桥知道,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什么男人舍得杀她,那就一定是杨帆,可是因为杨帆与她之间的一段孽缘,杨帆一定不会动手。 那么,就只有他来动手,替他兄弟动手,永绝后患!武延秀死在他手上,安乐公主也将死在他手上,这公母俩终究死在同一口刀下! 安乐公主绝望地软倒在地,她不想与她的丈夫共赴黄泉,可她终究要不情不愿地去了。在天旋地转、萎顿在地的刹那,她忽然看到一道人影从远处疾掠而来,身形异常熟悉……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马桥悍然一刀,刺穿了安乐那美丽到极致、令人不忍伤害的**,就似一个根本不懂欣赏与美的粗汉,恶狠狠地摔碎了一件举世无双的青花瓷。 当那“精美的瓷器”摔在地面上时,破碎的不仅是她的生命,还唤醒了楚狂歌等人的理智。 楚狂歌不失时机地振臂高呼道:“韦后安乐,丧心病狂,为篡夺大位,不惜毒杀先帝!今安乐已死,只要再诛韦后,国仇可报、大事可期,吾等速速杀往甘露殿!” 恰在此时,一道人影其疾如风地飞掠而至,站在外围的一名士兵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形同鬼魅一般,他想也不想挥刀便劈,不料刀刚扬起,那人已擦身而过,在人群中倏然站定。 那名士兵在火把下定睛一看,见来人正是杨帆大将军,当真吓了一跳,赶紧四下看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杨帆吸引过去,这才吐吐舌头,讪讪收刀。 杨帆从玄武门进来,要去弘文馆见婉儿的。弘文馆和史馆毗邻,就在太极殿的左前方。 杨帆从玄武门进入,经望云亭、彩丝殿、归真观、安仁殿、百福殿,太极殿,一直走的是条直线,直到此处再往左一拐,就是婉儿值宿的弘文馆了。 杨帆掠至此处时,看到数十名将校高擎火把围成一圈,他们左臂上尽皆系着一条白色汗巾,知道是万骑的士兵,是以赶来察探。 “大将军!” 楚狂歌、黄旭昶一见杨帆,极为欣喜。杨帆向他们点点头,目光投向萎顿在地的安乐,入目便是怵目惊心的一片红,顿时便是一怔。 马桥没想到杨帆竟于此时赶到,微微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也道:“大将军,你来了!” 杨帆看了他一眼,两人十几年兄弟。心意早已相通,只一眼,杨帆就明白了他的苦心,唯有暗暗叹息一声,伸手自一名禁军士兵手中接过火把,沉声道:“甘露殿左有喊杀声起。你等速去接应。” “是!”马桥答应一声,低头看看安乐,见她奄奄一息,脸如金纸,情知她已不可能活命,这才放心地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咱们去接应飞骑弟兄!” 数十名禁军将士随着马桥飞奔而去,杨帆慢慢蹲下。有些悲悯地看着安乐。安乐脸色异常苍白,那故意作态的媚意早已不见了,绝美的容颜因为失却血色,有种凄艳的感觉。 “二郎,我是不是要死了?” 安乐伏在地上,看见杨帆,吃力地问道。杨帆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目芒陡然一缩。他虽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安乐明白了,她静静地凝视着杨帆,忽地凄然道:“我怕吃苦,我怕死,这世间我只爱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我想拥有这世间一切荣华,可是…… 她惨然一笑,道:“等我不得不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怕的并不可怕,我爱的也并不可爱,我一直想拥有的其实都是些镜花水月……” 杨帆相信她说的是真话,这时她用不着骗人,但杨帆也知道,这只是她人之将死时的一种感悟,如果她能活下来,如果她能再度拥有她想要的权柄与富贵,她一定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 但是杨帆不想对她说什么重话,不管怎么说,她真的要死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抛开了虚荣、无情、贪婪和淫荡,这时的她是真实的!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即便是奄奄一息,安乐的感觉依旧敏锐,她注意到了杨帆的沉默。杨帆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明白你不应该追求什么了,可你明白你应该追求什么了吗?” 安乐望着杨帆,一脸迷惘,过了片刻她才缓慢地摇了摇头:“来到这个人世间,不是我的意愿;离开这人世间,同样不是我的意愿。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世上走一遭,我不知道……” 她,贵为大唐公主,出生时却是在去往房州的坎坷路上,她的父亲落魄到只能用自己的外衣作为迎接她初生的襁褓。 她贵为大唐公主,死的时候却倒卧在太极殿前这方石阶空地上,除了杨帆,没有人为她送行。没人教过她如何做人,她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人…… “我……我没杀我父亲……” 安乐感到时自己的生命如同自己流出的鲜血,已经即将流逝到尽头,她的眼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了,但她竭力挣扎的,用最后的力气为自己辩白。 杨帆深深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安乐蓦然张开眼睛,即便已经濒临死亡,当她用那双最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你的时候,依旧有种令人心悸的惊艳:“你相信我?” 杨帆又点了点头,低沉地道:“也许,这是你我相识以来,说过的唯一一句真话,但是……我相信!” 安乐笑起来,眼神开始散乱开来,仿佛穿过了杨帆的脸,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我好想……和你回到初识那天,我保证,不管我是做个好女人还是坏女人,都不再骗你,永远……” 笑容绽放在她容色无双的脸上,就此凝固,依旧光艳天下! ※ 韦后以为来了救星,却没想到她自以为稳如泰山的政权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就连守护先帝灵柩的千牛卫居然也能临阵倒戈。 她挣脱马秦客的扶持独自走上前去,本来是想在官兵面前保持太后的威严,却不想飞奔上前的三员武将并没有对她纳头便拜,而是悍然扬起了手中的屠刀。 究竟是谁砍出的第一刀。在这昏天黑地的混乱之中已经无法确认了,人们只能确认最后一个收刀的人是楚才。楚才半途反水,自然想表现得比别人更坚决。 当楚才收刀时,一直梦想沿续武则天之路的韦太后已被剁的稀烂,尊贵如她,却死的比一头猪还要低贱。 马秦客和杨均见此情景只惊得亡魂直冒,片刻之后杨均率先反应过来,立即拔腿就逃,而反应稍慢的马秦客却被蜂拥上来的千牛卫结果了性命。 葛福顺砍下韦后的人头立即赶到凌烟阁。命人大声鼓噪传出讯号,守在玄武门的李隆基、薛行简等人一听讯号马上向甘露殿方向发起了进攻。 等李隆基赶到甘露殿时,许良、陆毛锋率万骑、葛福顺、陈玄礼率飞骑,以及反正的千牛卫三路大军纷纷赶到,与甘露殿胜利会师。 葛福顺抢到李隆基面前,双手奉上韦后的人头。大声道:“郡王,逆妃韦氏的人头在此!” “啊!” 李隆基一见韦后的人头,不由大喜过望,这个韦党的核心人物一死,今夜这场政变就算是成功了七成了。 就在这时,马桥、楚狂歌和黄旭昶也相继赶到。又为他献上了武延秀的人头,告知了安乐公主的死讯。李隆基心中大定,当即命令各军以甘露殿为中心,向四下清扫韦党残余,并且命令南衙禁军开始行动,围剿韦党大臣。 别看李隆基年纪轻轻,发号施令却是有条不紊。待众将纷纷领命离去,薛崇简兴冲冲地从后宫里走出来。他已经搜到了皇帝的御玺。 李隆基把御玺带在身边,马上率领亲兵赶赴太极殿。待他赶到太极殿时,刘幽求把少帝李重茂从太子宫带了来。 李重茂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幼时居于房州,及至后来虽然境遇改善,但是因为他是庶子,不受韦后和安乐待见,所以受的压迫颇深,做了皇帝也是傀儡,是以毫无主见,胆小怯懦,比起李隆基这个堂兄可着实差的太远。 “郡王,末将寻到了少帝!” 刘幽求低声对李隆基道:“如今宫中乱作一团,你看要不要把他……” 刘幽求并掌如刀,狠狠地做了个切的手势。 李隆基听的怦然心动,如果让少帝生茂死于“乱军”之中,李显一脉就只有远在岭南的谯王李重福一人了,那样一来父亲登基称帝应该更无阻碍了吧? 可他睨了惶惶恐一脸苍白的李重茂,又强行抵抗住了这个诱惑:不成,至少今夜不行,今夜诛杀韦党,眼见已是成功在即,大权必将归于父亲。 到时有姑母相劝,未必不能说服父亲,这李重茂不一定就要杀掉。再者,要称帝还要名正言顺才坐得稳江山,如果少帝死在宫中,无论他是怎么死的,必将引起诸多非议,李重茂只能活,不能死!” 想到这里,李隆基断然道:“不可,将少帝好生保护起来!” 刘幽求为之一怔,可是眼见李隆基神色坚决,不敢再出言劝谏,只好答应下来。 此时天色微明,宫中厮杀声已渐趋静止,除了少数兵丁还在宫中进行搜索清理,清剿韦氏一党的行动已经开始向宫外蔓延,似楚狂歌、李仙凫等人都各带一路兵马,分别去捕杀韦温、纪处讷、宗楚客、赵履温等韦氏死党去了。 而长安城中,显宗和隐宗击杀卢宾之一党的行动也已进入了尾声,血腥的杀戮完美地融合进了今夜的政变之中,及至天明,朝廷混乱,百废待兴、新旧更替,再没人会在意这些事情。 那时候,将无法查明也不可能会有人不识趣地去调查这些杀戮是否与当夜的政变有关。甚至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把这些事情向新的统治者禀报。 李隆基站在太极殿高高的石阶上,望向巍峨壮观的太极门,一缕晨曦正穿透云层,照耀在那宫门的琉璃瓦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太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新的帝王、新的时代即将开始,簇拥在他身边的这些将领,都将成为新政权的中流砥柱,然而…… 李隆基下意识地望向弘文馆的方向:那位大将军却要从此远离朝堂了。 李隆基是很希望父亲的新政权能得到杨帆支持的,而且从幼年以来,他一直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大将军怀有一种仰慕之意。 可是,他也清楚,这位大将军已经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了,也许就此荣归,是他与皇室可以永远和睦下去最好的选择。 眼见李隆基眺望弘文馆,似乎若有所思,刘幽求忙道:“郡王,上官婉儿今夜于宫中当值,若她没有闻乱逃逸的话,此刻应该就在那里。”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刘幽求又道:“此女历武、韦两朝,恒掌宸翰,军国谋猷,杀生大柄,诏令敕旨,多出其手,虽是女流,俨然国之重臣,可要末将把她擒来么?” 李隆基淡淡一笑,沉声道:“不,我自去见她!”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章 好事多磨 弘文馆存书二十余万卷,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学生数十人,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随从学士学习经史书法。 如今的弘文馆馆主一直由婉儿兼任着,她在宫中值宿时也住在这里。 夜晚的弘文馆尤其静谧,校书郎和诸位学士、学生们晚间是不能宿在宫中的,是以弘文馆里只有婉儿和树小苗、符清清两个女子为伴。 今天一入夜,婉儿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当中,如何能够安枕,她只能披衣而起,时时走到屋外阶上,眺望着远方,黛眉远山暗藏忧虑。 她很清楚今夜将发生什么,可她无法预料事情能否顺利成功,唯其如此,她才格外担心,为杨帆担心。 对于自身的安危她是不用担心的,临淄王若是成功,她从此可以得到自由之身,临淄王若是失败,韦党不知道她与叛党的关系,也不致牵连到她。 只是那样一来,她和杨帆长相厮守的计划又将化为泡影,除非韦后肯让她出宫,否则担负着一个庞大家族责任的她,是绝不可能抛下一切与杨帆私奔的。 当宫中厮杀声起时,融身于静谧的夜色之中,婉儿清晰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她的心立即激动地跳起来。从声音响起处,她知道万骑和飞骑已经顺利杀进宫中,这令她凭添了许多希冀。 符清清和树小苗是她绝对的心腹,但婉儿并未向她们交待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在入夜后把她们唤到身边,对她们做过一番含糊的交待,以她们的聪颖,应该猜到了什么。 在这个漫长的夜里,她们两个同样无法入眠,当远处的厮杀声隐隐约约地传进宿处时,她们不由自主地披衣出来,未及向远处探望,就发现婉儿正俏生生地立于石阶之上。 听到脚步声。婉儿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今夜有大乱发生,你们两个到厅中去,未经我的传唤,不要出来!” 符清清与树小苗对视一眼,难掩目中一片惊诧。二人答应一声。顺从地走向弘文馆正堂,就在这时,婉儿忽见远处似有一道人影轻烟般飞来,其行之速,快逾奔马。 婉儿心中怦然一动,急急提起裙裾。欣然拾阶而下。 “二……” 上官婉儿疾步迎到门口,刚刚唤出一个字。借着弘文馆门下两串明灯的照耀,突然发现飞掠而来的那个人竟然不是杨帆,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戛然住口。 婉儿的反应极是敏捷,“二”字一出口,发现来人不是杨帆,虽然心中惊骇莫名。她便立即改口道:“杨少卿,你……你夜半三更。缘何行色匆忙?” 原来,亡命奔至的人正是弃了韦后逃脱一命的光禄少卿杨均。杨均眼见千牛卫一涌而上,兴高彩烈地把韦后砍翻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转身就逃。 后宫他是不敢去了,便往前殿窜来。他也清楚宫门上了锁,他是出不去的,只是下意识地向相对安全些的方向逃跑,及至近处才想到了弘文馆。 在他看来,上官婉儿历经三朝,在宫中耳目众多,出了宫不敢讲,但是在宫中却是极具势力的人。此番兵变只怕她也难逃一劫,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蜢蚱,正好守望相助。 婉儿本来想唤“二郎”,亏她应变极快,随即喊出了“杨少卿”三字,仓惶之间杨均只道她之前脱口喊出的是一声“啊!”而且婉儿一脸讶色绝无作伪,是以并未生疑。 婉儿半夜三更着装整齐地站在门口虽然不合常理,此时却也说的通的,远处那厮杀声隐约能够传到这里,只要不是睡的太瓷实的人,总能听见的。 杨均一见婉儿。急急便道:“上官昭容,大事不好了!万骑、飞骑和千牛卫,尽皆反了,皇后娘娘已然被杀,乱兵正在到处烧杀抢泉流,咱们快逃吧。” “啊!怎么会这样?”婉儿“大惊失色”,颤声道:“皇后娘娘被杀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究竟是谁造反?” 杨均苦笑道:“事起仓促,杨某尚不知是何人作乱,我们还是先逃出宫去再做商议吧。” “逃出宫去,如何逃得出去?” 婉儿满面为难,蹙额苦思,看在杨均眼中,上官昭容焦灼忧虑自然是在苦思脱身之法,却不知婉儿正在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摆脱他这个不速之客。 婉儿想把他随意支开很难,如果胡乱指点个去处让他逃走,而自己却不肯离开,杨均十有**会猜到她也是叛党的一员,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去处可以指点。 一会儿杨帆赶到,这杨均再蠢也能明白她在这场政变中所扮演的角色了,到时候还是十分凶险,又或被杨均挟为人质……,这可如何是好? 杨均现在走投无路,已经把生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上官昭容身上,眼见她踱来踱去,神色变幻不定,杨均不禁急道:“昭容也没有办法吗?” 上官婉儿心中突生一计,抬头对杨均道:“杨少卿,请随我来!”。 弘文馆内,树小苗和符清清正暗自惴恻着,突见婉儿急急走入,身后紧跟着一个男子,定睛一看,不由大骇,此人虽也姓杨,却不是杨帆。 符清清和树小苗面面相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弄了半天,昭容不是要跟杨大将军私奔,而是和这位光禄少卿?昭容与杨将军连孩子都生了,什么时候又和这位光禄少卿相好了?” 两位姑娘一头雾水,看向婉儿儿的目光便有些怪异。婉儿也无暇理会她们,只是快步走到一排书架前面。这殿堂中有二十余万卷书,摆满了一排排书架,地上还有一口口的箱子,里边放的是一些外借送还或刚刚收集还没整理的书画。 婉儿随手打开一口箱子,对杨均道:“杨少卿,快把其中的字画取出来,你且藏身其中。” 杨均一听,顿时疑道:“杨某藏于箱中?那昭容你呢?” 婉儿从容地道:“不管谁要造反,所谋者皆为天下。婉儿一介女子,与其无害。而新朝甫立,制度沿革、礼仪轻重,少不得还要用到婉儿,或可应付过去。” 杨均本来就不肯钻进箱了,觉得一旦钻进去。那就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一听婉儿这话更不放心了,冷笑道:“那样的话,杨某如何知道昭容不会出卖杨某?” 婉儿愠发怒道:“婉儿的生死,取决于叛党是否想用婉儿。你杨少卿还没有那么重的份量,出卖你。就能让婉儿死中求生!婉儿帮你,只为留条后路,万一韦大总管还能扭转形势,你也可以证明婉儿的无辜,何必多疑呢。” 杨均一见婉儿发怒,忙陪笑道:“上官昭容恕罪,杨某如今似一只惊弓之鸟。难免疑神疑鬼,言语若有冲撞还祈恕罪。不过。让杨某藏进箱子着实不妥。” 婉儿恼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你待如何?婉儿手无缚鸡之力,是无处可去了,只能坐待相王之意。乱军顷刻便至,杨少卿莫要害我,他自逃命去吧。” 杨均道:“逃是无处可逃的,杨某如今只能赌这一回,终究还是要借助昭容之力,只不过躲进箱子的法子杨某实难从命,咱们不如这样……” ※ 杨帆自右延明门转向弘文馆,想到安乐之死,心中也自喟然。 待他行至弘文馆门下,只见宫灯高挂,大门洞开,静悄悄的却没甚么动静,不由暗自奇怪:“婉儿也太沉得住气了吧,宫中已经喧嚣若期,她都不曾出来探望?” 杨帆心中生疑,不觉提了几分小心,深吸一口气,便往弘文馆中闯进去。 “吱呀!”一声,杨帆一把推开房门,目光一闪,便看到四条人影,还未及锁定婉儿的娇颜,就听婉儿的声音惊讶道:“杨大将军,你怎在此?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帆心中顿时一沉,这等关节,婉儿绝不会还有闲情逸致同他开玩笑,她这么说话,必是出了什么意外。杨帆定睛望去,马上发现有异。 婉儿神色间的紧张绝非伪装,碰到他的目光时,婉儿立即很技巧地向他示意了一下,似乎是让他注意自己身后,杨帆的目光马上向她身后扫了一眼。 婉儿身后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他都认得:符清清和树小苗。而另外一个,身形比符清清还要略高一些,垂首立着,因为室中只燃了一盏灯,且是放在壁角,光线微暗,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这个人有问题……” 杨帆心中一动,缓步上前,假意说道:“上官昭容,实不相瞒,韦后弑君,图谋大位。我等奉辅政安国相王所命,于今夜诛杀韦党,匡复李唐,如今大局已定了!” 上官婉儿“啊”地一声惊呼,显得十分惊骇,可她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与她语气中透出的震惊全然不符,只可惜杨均站在她的身后,根本无从发觉。 杨帆又道:“昭容恒掌宸翰,军国诏令多出于昭容之手,相王殿下甚是器重,拨云见日之后,对昭容必然重用的,是以先遣杨某来此,提防乱兵加害。” 杨帆一面说一面靠近上官婉儿,想突然出手制住她身后那个陌生的“宫女”,可是那个宫女却似有些胆怯似的,悄然向婉儿身后又避了避。 “她”和上官婉儿挨的太近,杨帆实无把握在不伤害婉儿的情况下出手。杨帆心中大恨:“马上就要携手婉儿泛舟江湖了,怎地突发这种意外,此人究竟是谁,婉儿被她制住了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玉殒香消 婉儿心中虽然焦灼,这场戏却还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便对杨帆谢道:“承蒙相王爱护,婉儿感激涕零,自当为相王殿下效力,婉儿如今可要与将军同去拜见相王么?” 杨帆道:“相王殿下如今正坐镇宫外指挥清剿韦氏乱党,军务繁重,昭容不必着急,等天亮后,再去拜见相王不迟。” 杨均垂首站在婉儿身后,听到这里,不由悄悄松了口气。此刻他穿着符清清的一套宫装,打散发髻,挽作女式发型,唇涂朱,脸敷粉,扮成了一个宫女。 杨均貌相本极英俊,涂抹一番后于灯下瞧来倒也像个美人儿,只是脸部线条略显硬朗。他的个头比符清清要高出许多,但是屈了双膝,在裙下也看不出来。 杨均的主意虽然大胆,却是眼下他能接受的唯一办法。藏进箱子听由天命,他接受不了。而且他也不相信婉儿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会对无亲无故的他竭力保全。 扮作宫女守在婉儿身边,他就觉得安全多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婉儿这位内相在外朝并无权柄,她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所以每每改朝换代,新的皇帝对她都能放心使用。 只要叛党能优容上官昭容,他寄身于此就可暂时活命,谁会去注意上官昭容身边的一个宫女呢?即便猜测失误,左右也不过是拼死一搏。 如今听杨帆所言,相王果然有招揽上官之意。如果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能扭转局面,他依旧可以混迹朝堂,如果韦温也败了,他回头也可趁乱出宫。 婉儿见杨均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心中固然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一旦杨均发现有异,必定铤而走险,她和符清清、树小苗都是不谙武技的女子。一旦杨均暴起发难,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因此,婉儿只好拖延着为杨帆制造机会,道:“既如此,大将军且请入室稍坐。” 二人入室落座,婉儿假意向他问起宫中情形。此时杨帆倒不隐瞒,把今夜政变真相一一说明,同时暗中寻找机会,只可惜杨均一直站在婉儿身后,寸步不离,杨帆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正没奈何处,李隆基已然带着众侍卫来到弘文馆前。刘幽求上前几步,高声宣道:“临淄郡王驾到,上官昭容还不出迎?” 杨帆心道:“这却是个机会。”赶紧起身道:“临淄王来了,昭容可与杨某一同迎驾。” 婉儿起身,可杨均所扮的宫女仍是寸步不离,杨帆有心把他斥退,又恐他狗急跳墙。既然知道相王器重婉儿,干脆掳她为人质。只好佯作未见。 这杨均却也机警,守在婉儿的另一侧,有意避着杨帆,不肯让他接近。杨均被韦后纳为面首时,杨帆已离开朝堂,并不认得他的模样。 即便杨帆认得他,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深浅,在他全神贯注于婉儿身上时自然不敢冒险发难,一见仍是没有机会下手,杨帆不动声色,只与婉儿双双迎出弘文馆。 李隆基一见上官婉儿,脸上便露出怪异的神色:刚刚听说这位秤量天下的大才女居然与杨大将军有私时他就惊讶不已,此时见到她,这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实在想像不出,一个久在宫中的女人,是如何与杨帆保持恋情的,又想到小妹持盈对杨帆的一往情深,李隆基脸上的神气愈发古怪起来。 刘幽求自打上官婉儿一出来就在观察李隆基的神色,他想确定李隆基对上官婉儿是想杀还是想招揽。他被李隆基引为谋士,本能地就想揣摩上意以取悦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年王爷。 结果上官婉儿盈盈拜倒于这位少年王爷面前时,李隆基脸上的神情莫名地古怪起来,既不像是蕴有杀气,也不像是非常器重,一双眼睛却极认真地打量着婉儿。 刘幽求心中一动,不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郡王对上官昭容……” 刘幽求下意识地看向上官婉儿,身姿轻盈,容颜俏美,容颜体态竟然保持的如同一个双十年华的女郎般美丽。听说少年丧母的男子多对年长于他的美丽女子心生爱意,莫非郡王…… 刘幽求暗暗嘀咕,上官婉儿则盈盈拜倒,称道:“罪臣上官婉儿,拜见临淄郡王。” 李隆基想起先前与杨帆的约定,把脸色一肃,冷声道:“你罪犯哪条?” 上官婉儿垂首道:“韦后把持大权,倒行逆施,一应诏令,多出于婉儿之手,婉儿附于叛逆,有负先帝厚望,是为大罪!” 刘幽求自忖已经了解到李隆基的心意,观他神色也不似真怒,更加以为自己猜到了他的真正用心:“郡王这是施之以威,欲降伏上官昭容啊!” 想到这里,刘幽求赶紧上前代为恳求道:“郡王息怒,上官昭容只是依照上意草拟诏令,诏命虽出于上官昭容之手,实则出自于上,以臣看来,上官昭容罪不致死,可让她将功赎罪……” 李隆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刘幽求赶紧住口,心道:“糟糕,莫非猜错了郡王的心思?” 杨帆拜见李隆基的时候,一直暗中盯着那个身份诡异的宫女,这时他已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猜到婉儿是被人劫持,只是那人也随婉儿拜倒,中间还隔着一个树小苗,杨帆殊无把握。 杨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出手的机会,眼见那人防范严密,便道:“郡王,臣方才与上官昭容一番攀谈,颇知昭容苦衷,郡王且请入室上座,容臣一一禀告。” 李隆基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向杨帆,心道:“你这是要搞什么鬼?不是你让我一见上官昭容。便让她以附从韦逆的罪名‘自尽’么,如今又要我入室谈个什么东西?” 李隆基略一踌躇,还是答应下来,对刘幽求等人道:“你们候在这里!”便举步向弘文馆中走去。杨帆和上官婉儿紧随其后,杨均也站起,左边是符清清、右边是树小苗,伴同入内。 杨帆和上官婉儿随在李隆基身后,进入大厅转向座位时突然脚尖向后一探,堪堪点住树小苗的靴尖。他这动作隐在袍下,旁人根本无从看见,树小苗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就扑到了他的背上。 杨均本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上官婉儿,树小苗一倒,他立即心生警兆。倏然一扭头,见是树小苗失足滑了一跤,蓄起的劲势不由为之一泄。 杨帆借讶然回头之机,眼角一直在捎着他,见他肩膀先是一紧,复又一松。就趁这劲力一攒复又一泄的刹那,杨帆果断出手。身形一旋,狠狠一拳击向他的肋下。 杨帆蓄势久矣,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出手哪会留情,一拳击出,却听“咔嚓”一声,杨均被这一拳击得横空飞出。竟跌出三丈多远,一头撞到一根厅柱上。这才重重摔落在青砖地上。 杨帆一拳击出,自己也不禁闷哼一声,只觉掌骨欲裂,痛楚难当,心中大吃一惊:“难道这厮练了金钟罩一类的横练功夫,怎么这一拳如中铁石?” 杨均哪有这么高明的武功,他的武功固然不错,但是较之杨帆仍旧远远不如。卢宾之选他入宫,主要原因是他相貌英俊。 卢宾之并不确定韦后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因此选了一个丝毫不懂武功、但气质风度优雅不俗的马秦客,又选了一个英俊阳刚的杨均。 卢宾之身手逊于杨帆,又是屈膝前行掩饰身高,杨帆猝然出手,他根本躲不开去,不过杨帆这一拳蓄力虽猛,至少可以打断他三根肋骨,却不该把他打出这么远,只是他衣袍下本就藏着利刃,杨帆这一拳正好打在刀面上,这一拳太也霸道,竟把那刀打断,断刃割伤了杨均的软肋。 杨均被一拳打飞,重重撞在厅柱上又跌落在地,“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他还想挣扎,急急就要爬起,猛一抬头,就见一道寒芒闪过,杨帆似乎……正在拔刀? 一丝血线,在杨均眉宇间倏然闪现,杨均呆了一呆,一颗头突然裂成两半。眼见如此诡异场面,符清清吓得一声尖叫,猛地向后一跳,就连李隆基都吓了一跳:“好……快的刀!” “嚓!” 杨帆看似拔刀的动作,原来竟是还刀入鞘。 “二郎!” 上官婉儿喜极而泣,忘形地扑进了杨帆的怀抱。 这次政变与神龙政变时截然不同,朝中没有势力响应,宫中也没有势力响应,自从梅花内卫被李显解散驱逐出宫,婉儿纵然想留个高手在身边护卫也是不能。 况且依照计划,只要杨帆等能够顺利进宫,他必马上赶来,谁会想到出此意外。眼见马上就要摆脱这个身份,再不与案牍公文为伴,从此相夫教子,做个幸福女人,骤然逢变,婉儿如何不怕。直到这一刻她才放心,扑进杨帆的怀抱后已是喜极而泣。 院落里,刘幽求听到里边一声惊呼,不由大惊:“快,保护郡王!”说罢率人就往里冲,李隆基已经看明白了些什么,又怕婉儿与杨帆的事被更多人知道,马上大喝道:“守在外面!” 一声喝罢,李隆基眉头紧蹙,对杨帆道:“大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的一声大喝,喝住了刘幽求,刘幽求满腹疑惑,却是不敢抗命。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李隆基施施然地走出弘文馆,淡淡地道:“上官氏依附韦氏,罪不容赦,已然伏诛,将她尸首盛敛了吧。” 刘幽求大吃一惊,想不到李隆基竟如此杀伐果断,心中凛凛地恭应一声,待他走进厅去,就见地上一汪鲜血,一具尸体已用草席裹起,捆扎停当了。 杨帆站在一边,对符清清等三个宫女和声安慰道:“你等不必担心,郡王只诛首恶,不会牵连无辜,你们跟我走吧,待宫中安定,去留悉听尊便。” 刘幽求挥手道:“来人啊,把尸首搬走。” 两个禁军士兵应声而入去抬草席,一个士兵往上一搬,草席中顿时露出一双大脚,穿的还是男人靴子,刘幽求吓了一跳,赶紧喝道:“停下!” 刘幽求扭头看一眼随在杨帆身后离去的三个宫女,见其中一女低头急行,那身姿似乎…… 刘幽求哪敢声张,急忙扭回头来,心道:“果不其然,郡王对上官昭容有意啊。这番偷龙转凤,上官昭容只怕要就此改名换姓,被郡王收为禁脔充塞后宫了。” 刘幽求匆匆去窗边扯下两匹帷幔,将席子头尾两端塞住,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忖:“噫!我那九姨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居妇人,郡王既有这般嗜好,我不如找机会引见引见……”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一物隆一物 二更三刻,葛福顺于飞骑营中斩杀韦播韦濯高崇三将,与此同时,万骑营中楚狂歌和马桥发难,斩杀韦璿、韦捷两将,就此掌控飞骑与万骑。 三更天,万骑、飞骑同时向宫城进发,飞骑攻打玄德门,万骑攻打嘉猷门,李隆基则从禁苑监移师玄武门。 四更天,韦后、安乐、武延秀,上官婉儿先后授首,李隆基移驻太极殿。随即,对韦氏亲党的清剿开始在全城展开。 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在前后府门同时受到攻击的情况下逾墙而走,仓惶逃到东市北门,被追兵投矛射死。 中书令宗楚客趁夜逃出家门,扮作一个行商,牵着一头驴子藏在坊中小巷里,天明后混出坊门,意图自通化门逃出长安,结果因褡裢里藏了太多金银,被盘查的南衙禁军发现真正身份,当即斩于驴下。 宗晋卿、赵履温等韦氏死党,皆被万骑斩杀于家中。宰相韦巨源年已八十,也因阿附韦党,被飞骑刺死于府中阶下。 秘书监李邕娶的是韦后的寡妹,御史大夫窦从一娶的是韦后的乳母,平时常以此夸耀于人,此番闻听宫中惊变,韦后伏诛,二人大骇之下果断杀死妻子,捧首级急趋相王府,只求不死。 待得天光大亮时,城中的清洗已接近尾声,兵部侍郎崔日用为了表示对相王的忠心,又发兵出城。去诛杀樊川韦氏族人。 樊川韦氏和韦后本来并不相干,可是韦后专权后因为娘家人口稀少,为了壮大外戚,与樊川杜氏攀亲,樊川杜氏得以和皇后结为同宗也是求之不得,谁知却为家族埋下了祸根。 崔日用大军到处,韦氏家族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能幸免,尽遭屠戮。樊川杜氏和韦家的府邸相接,被那些在韦家豪宅里转晕了头的官兵当成了韦家人。也误杀了许多我,弄得杜敬亭欲哭无泪。 李隆基到底年少,做事不比张柬之那班人沉稳,上一次神龙政变时杀的人可不多,悬于朱雀大街上的人头一共也不过张氏五兄弟而已,这一次却是杀的血流成河。 不过这也正常。张柬之等人那次谋反,因为武则天缠绵病榻,百官早生异心,朝中、军中有许多人响应、李、武两家全体参与,朝廷大员们彼此间关系盘根错节,还真不好大开杀戒。 可这一次不同。韦氏一党已经占据了整个朝堂,忠臣义士为之一空。李隆基这次谋反,在朝中和宫中都没有任何奥援,甚至连他的父亲都蒙在鼓里。 此次参与政变的完全就是一群鹰派军官、血性汉子,抱着成王败寇的心理殊死一搏,既然成功了,也只能大肆屠杀才能清洗旧党、符合再建新朝的政治需要。 只是任何事情一旦贯彻实施起来,下面的人总会变本加厉以奉迎上司。最终使得规模远远超出倡议者的意愿,这场大清洗之残酷远比李隆基想要的结果严重的多。 百官大多居于北城和东城。彼此府邸相接,眼见血腥杀戮,不由人人惊惧,以致到了早朝的时候,幸而不死的百官虽然聚于宫城之下,却只是畏惧跪拜,竟无一人敢入宫。 如果今天百官不能上朝,那乐子可就闹大了,消息传开,天下如何能够相信这次政变是合乎天心民意的正义之举?李隆基慌了,赶紧派人再三促请并承诺安全,百官依旧畏惧而不敢动。 一时间李隆基也傻了眼,难道要派兵把他们都抓进宫不成?这也不妥,外边有无数的长安百姓正在围观呢,如果百官要用抓的才能上朝,这面子还是要被剥个精光。 京师不比其他地方,在小地方一个县太爷就能让地方百姓战战兢兢,而京师重地文武大员多如狗,长安百姓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是以并不畏惧,全都围在那儿看热闹。 李隆基这才知道杀过了火,一时却想不到宽慰百官的法子,还是刘幽求情急智生,献计道:“郡王何不往相王府去,请令尊出面,相王德高望重,有他出面,必可安定百官之心。” 李隆基恍然大悟,一开始他不想让父亲出面,是因为知道父亲生性恬淡,不恋权位,担心他不肯接受侄子“禅让”的皇位,所以想让百官上朝,先逼李重茂逊位,造成既定事实,再率文武百官去迎接父亲即位。如今情形失控,只好把父亲请来收拾残局。 铁骑如龙,护送着李隆基直奔相王府,扈从骑士足有千人之众。此时长安城中风云动荡,谁也无法保证韦党余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被全部清除,对李隆基的安全自然要格外小心。 相王府前,此时空空荡荡,一个家丁下人都没有,朱漆大门紧闭,连一丝缝隙都不露。 门前石阶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秘书监李邕,一个是御史大夫窦从一,两人俯首于地,头都不敢抬,可要走近了仔细看,一定会叫人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人身前竟然还各摆着一颗人头。 李邕身前那颗人头一头乌丝,虽然人头搁在地上看着有些恐怖,可要仔细看,你会发现这颗人头生前颇为美貌,她是韦后的胞妹。 窦从一身前那颗人头却是一个白发老妪,满脸褶皱,这是韦后的乳娘,如今已六旬有余了。 窦从一如今也才不过五十出头,妻子过世后,以他身份大可娶个美娇娘,可是为了巴结韦氏,他居然娶了韦后的乳娘为妻,并以此为荣,如今叩首于地,却不知心中悔也不悔。 韦后一党如今已被杀得七零八落,这两个人却能幸而不死,全因此处是相王府。那些奉命清剿韦氏余党的人没有谁敢在相王府门前动刀杀人。 李隆基离着相王府大门还有数十丈距离便翻身下马,步行向前走去,身边只有十余名禁卫相随,听到脚步声,李邕和窦从一头都不敢抬,身子伏得更低了。 李隆基没有理会他们,大步走到府门前,拾起黄铜兽环,“砰砰砰”地叩响起来。过了片刻,府中传出门子的询问声:“何人叩门?” 李隆基朗声答道:“速去通禀我父,就说三郎求见!” 停了片刻,门里的声音有些发怯地回答:“三郎君恕罪,三郎君做的事,阿郎已经知道了。阿郎发下话来。绝不见三郎。” 李隆基呆了一呆,大声道:“隆基所为,全是为了李唐社稷啊!你再去回禀我父知道,就说三郎有军国大事,恳请父亲一见。” 这回,那门子的声音从门缝里娓娓传来。看来是扒着门缝冲外说呢,那人低声下气地道:“三郎君。阿郎亲口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见你,三郎君莫要难为小的,阿郎正在忿怒之中,小的……小的不敢回话啊!” 李隆基咬了咬牙,忽然转身走出三步,再一回身。就在石阶下直挺挺地跪下,随他前来的那些侍卫一见。忙也一起随他跪倒。 李隆基大声道:“父亲!三郎擅行大事,陷父于不义,是三郎的错,父亲要如何责罚,三郎都甘愿领罪。然则韦逆已除,天下观望,还望父亲能为祖宗江山着想,出面维持大局!三郎于此长拜,父亲不见三郎,三郎再不起身!” 门内依旧毫无动静,李隆基也犯了犟性,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大约三柱香的功夫,相王府里依旧不见半点动静,长巷尽头却是一阵骚动,禁军骑士们分向两旁,闪开一条道路,一架牛车缓缓驶来。 一个跪在李隆基身后的侍卫扭头瞧了一眼,看清车上官灯字样,顿时神色一喜,急忙爬上两步,低声禀报道:“郡王快看,太平公主来了!” 李隆基听见这句话不由大喜过望,扭头一望,果见两头老牛,迈着悠闲的步伐,拉着一辆华美的轻车缓缓驶来。 车在相王府前停住,马夫跳下车来放好脚踏,车门打开,太平公主一身盛装,雍容的如同一朵娇艳的富贵牡丹,缓缓自车上走下来。 李隆基转过身子,顿首道:“三郎见过姑母!” 太平公主向他微微颔首,脚下不停,举步登上石阶,向门里喝道:“本宫太平,要见王兄!开门!” 里边马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想是有人飞奔着入内禀报去了,又过片刻,急促的脚步声去而复返,相王府大门轰然开启,李旦一身燕居常服,急急迎出门道:“令月,你怎来了?” 太平公主见他到了,却不理他,反而一转身,举手去扶李隆基,和蔼地道:“三郎,你起来吧!” 李隆基眼望父亲,哪敢起身,太平公主睨了胞兄一眼,冷哼道:“起来!我看他敢责骂你!” 李隆基这才迟疑着爬起,太平公主正色道:“宗社不亡,都亏了你!我李唐列祖列宗泉下有灵,也会以你为荣!” 李旦微微蹙起眉头,埋怨道:“令月,你怎这般包庇他!这个小畜牲胆大包天,为兄正恼他莽撞,你还赞他。” 太平公主乜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兄长,我李家如果多几个像他这样的‘莽撞人’,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凋零,隆基这孩子比你我都要出息呢。” 李旦苦笑连连,他在自己儿子面前可以摆出老子的威风,在这个曾经关照庇护他多年的胞妹面前可是半点底气都没有。太平公主一把抓住李隆基的手臂,道:“走,咱们进去说话!” 太平公主不由分说,抓起李隆基的手臂就走,一脚迈过门槛,才回眸一望李旦,揶揄地道:“怎么,兄长这本宅主人,倒不肯进来吗?” 李旦苦笑一声,只得乖乖随之进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风雨不休 李旦对太平这个胞妹确实是言听计从,一则太平自幼受武则天宠爱,个性刚强,李旦则自幼谨小慎微,性情早就磨励的没了棱角,很难拒绝太平的坚持。 再者,李旦做皇帝八年,做太子十余年,一直处于武氏的攻击陷害之中,全赖太平公主帮助扶持,李旦不是李显那种天性凉薄的人,受人如许恩惠,自觉亏欠,自然强硬不起来。 是以在太平公主的劝说下,李旦终于答应赴宫城解决百官不敢上朝的窘境。当下几人俱都换了快马离开相王府,由宫城侧门进入皇宫。 相王见到被软禁在神龙殿的少帝李重茂,先好生安慰了侄子一番,便与他一同登上安福门,慰谕百官。 少帝李重茂站在城头,眼见城下跪了无数官员,不禁惶然看向叔父李旦,把他先前教给自己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李旦见状,只能暗叹一口气,重新复述了一遍。李旦说一句,李重茂便高声宣一句:“诸位臣工,韦皇后窥伺神器,已被诛灭。自支余党,一无所问,众卿家不要过于惊慌。” 刘幽求低声对李隆基嘀咕道:“郡王,该让皇帝当众宣布韦后鸩杀先帝的罪名才是,如此方可盖棺论定,令人再无疑议。” 李隆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家父那性情……,若非太平姑姑相劝,只怕他为表清白,从此就要与世隔绝,闭门不出了。我哪敢再要求许多。” 少帝李重茂在城头张开双臂,高声又道:“城中百姓,多有为乱兵滋扰者,朕心着实不安,特免全城百姓半年赋税,以养生息。众臣工可早入金殿,共议国事!” 李旦死后,少帝李重茂就是韦后手中的一个傀儡,此事天下皆知。如今韦后伏诛。他又落到李隆基手上,依旧是个做不了主的人,若让他登城安抚,百官根本不信。 可这一回有相王陪他一起登城,相王是谁?那是李隆基的父亲,他往那儿一站。就是信誉的保证,百官自然不疑,是以李重茂诏旨一下,百官安心,纷纷谢恩领旨,起立整队。准备入宫。 李隆基见此,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心:“这场闹剧。总算体面收场了。” ※※ 第二日,午后。 隆庆湖上一叶偏舟。 上官婉儿头戴竹笠,一袭青衣,坐在船边。脚上未着鞋袜,挽着裤腿儿,一双晶莹纤美的玉足就濯在清澈的湖水里,手中提着钓竿。脸上却没有垂钓人的那种宁静,顾兮盼兮。神采飞扬。 杨帆一身便服从船舱里出来,把身子往空中一跳,调皮地一屁股墩在她身边,小船一阵摇晃,上官婉儿“哎呀”一声,赶紧扶住船舷,待小船稳下来,嗔怪地捶了他一记粉拳。 杨帆笑道:“如何,忽然间离开朝堂,不再掌握勾决天下的那枝御笔,可还适应么?” 上官婉儿深深地吸了口自由清新的风,欣然道:“这才是人家想要的生活。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人家只有陪则天女皇栖于龙门时,才有机会偶尔独自徘徊林中,享受片刻自由呢。” 说着,她有些伤感起来,把头轻轻靠到杨帆肩上,凝视着面前一碧万顷的湖水,柔声道:“自我一出生就束缚于宫中,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及至长成,又受相思之苦,思母、思夫、思女,难得一见,终不得安乐,直至今日,我始得自由之身,郎君,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杨帆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她,与她共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身心俱都暖洋洋的。过了半晌,杨帆才道:“好!那以后,我就陪你畅游四海!” 婉儿欣然回眸,笑道:“当真?你若肯留在朝堂,必可得一份彪炳千秋的功业,舍得就此放弃么?” 杨帆哂然道:“我已经放弃了!” 婉儿抿嘴笑道:“那也得要天下太平才行。我听说,今日早朝,有宫人和宦官欲立少帝李重茂的生母为太后,垂帘辅政,不是又要生出事端了吧?” 杨帆笑了笑,轻拍她的玉背,嗔道:“你呀,这才刚刚离开朝堂,就懒得思考政事了。一群宫人和宦官有这么大的胆子么?这不过是三郎搞出来的把戏罢了。” 杨帆抻了个懒腰,道:“李三郎这一招,逼得少帝马上斥驳谏议以自白,彻底绝了一些外臣的幻想,而且还借少帝的手顺势罢了诸公主的属官,除了太平,所有公主的衙署都裁撤了。” 婉儿灵动的眸子略微转动了一下,欣然道:“此子聪慧,不同凡响。” 杨帆赞同地道:“而且杀伐决断,果毅刚强,相王诸子较之先帝诸子,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 李隆基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太平公主的府邸。 李隆基与手下众功臣一番计议,大家都觉得应该趁势打铁,直接推相王为帝,可是相王已经看淡名利、甚至厌恶了名利,要说服他可不容易。 普天之下如果说还有人能说服相王改变心意,那只有太平公主莫属了。于是李隆基再度拜访太平公主,得到姑母的亲口承诺,离开太平公主府时,李隆基满心欢喜。 “站住!什么人!” 这时的长安刚刚经历过一番动荡,还不算太平,所以李隆基此番拜访太平公主,带的扈卫着实不少,虽然不及帝王出巡,可前后甲卫也是如狼似虎。 不想刚刚出了太平公主所在的坊,坊门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这些甲士大惊失色,只道来了刺客,一个个立即刀剑出鞘,长枪森然。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郡王、郡王,我是毛仲,我是毛仲啊!” 李隆基倒是不慌,端坐马上勒缰而立,忽然听见那人叫喊,李隆基不由眉头一挑,喝道:“带他过来!” 骑士们左右一分,闪开一条道路,被拦在外面的那人立即颠儿颠儿地跑到李隆基的马前,满脸堆笑地道:“郡王!” 方才听声音,李隆基就知道是王毛仲,此时一看,这人一身行脚商人打扮,肩上还搭着个褡裢,虽然形貌狼狈,可不正是王毛仲么。 李隆基浓眉一竖,怒道:“混帐东西,你还敢回来!” 王毛仲“卟嗵”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磕头道:“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小的从小胆儿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小的就这点毛病,生了一颗鼠胆,可小的对您是忠心耿耿啊。” 李隆基没好气地骂道:“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做甚?” 王毛仲磕头如捣蒜地道:“郡王明鉴,小的……小的胆小如鼠,那日一见钟绍京不肯开门,吓得胆都破了,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逃了。 可……可小的从小侍候郡王您,小的从没想过离开郡王呐。离开之后,小的也知道做错了事,不敢回去见您,又不知该去哪儿,郡王啊……” 王毛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的李隆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也清楚王毛仲胆小的事情,如今眼见他哭得这么悲伤,而且对胆怯而逃的事乖乖招供,并无只言片语欺瞒,不由心软了。 王毛仲是他自幼的伴当,李隆基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想自幼的朝夕相处,尤其是自己陪父亲被软禁东宫时,他陪着自己吃的那些苦头,再想到“韦后安乐鸩杀先帝”是他想出的好主意…… 李隆基呼出一口大气,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他一鞭子,抽得王毛仲一个激灵,李隆基骂道:“滚起来,当街丢我的脸吗?回去再跟你算账!” 王毛仲一听这话大喜过望,知道郡王原谅自己了,连忙又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道:“小的不堪郡王大用,就是个牵马坠镫、鞍前马后的小人,只要能伺候在郡王身边,那就开心了。” 李隆基嗤地一声,笑骂道:“真是个马屁精!”说罢打马扬鞭轻驰而去。王毛仲赶紧撒开一双飞毛腿,欢天喜地的追在马屁股后面。 终南山,卢氏别墅。 沈沐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进去,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又施施然走出来。 蓝金海迎上去,道:“宗主。” 沈沐摇头道:“人去室空!这小子,见机倒快!” 蓝金海道:“要不要派侦骑四下探查?” 沈沐摆摆手,道:“他既然已经考虑到了失败,必然留有退路,此时派人去追,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再说,韦后刚刚伏诛,朝廷侦骑四出,不要在此时惹事,引来朝廷警觉。” 他摸挲着下巴,沉吟片刻道:“这一次他的势力已经全被引出来一打尽了,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纵然逃脱,还能为害么?” 沈沐打个响指,潇洒地道:“这一遭斩获着实不少,走了,咱们找杨帆分赃去!” 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卢宾之一夫当关,青衫竹笠,立于潼关雄壮城楼之上,眺望着长安古城的方向,风掠动他的衣带,直欲乘风而去。 丁跃站在一侧,担忧地看着他。 卢宾之眺望良久,目中闪过一丝狠绝之色:“长安!沈沐!杨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魔戒 太平公主送走李隆基,马上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 宫城现在由万骑和飞骑负责防务,实际上都操控于李隆基之手,在李隆基的名单上,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其中就有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进了皇宫,立即去见少帝李重茂。李重茂依旧住在东宫,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以前是韦后霸占了甘露殿,现如今甘露殿已经空了,可他这位皇帝依旧住在东宫里,似乎自武则天之后,李显、李旦、李重茂,这几位皇帝都有住东宫的瘾。 李重茂虽然年幼,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这个担惊受怕、毫无感觉的皇位,他是真的坐腻了。他也清楚他被韦后推上帝位完全是为了方便韦后掌权而推出来的傀儡,现如今却有人不想让他继续做这个傀儡了。 太平公主把来意一说,既无需晓以大义,也无需出言恫吓,这位小皇帝就如释重负地答应下来。 太平公主其实也很清楚在李重茂这里不会有丝毫阻力,只是称帝是件大事,她总不能随便派个下人,来宫里告知少帝一声了事,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 见李重茂识趣的很,太平公主缓声道:“甚好!祖宗江山,需要一个有为的君王,你是承担不起这份重任的,便做一个太平王爷也罢。你好生准备一下,明日早朝,禅位于相王!” 李重茂忙不迭点头称是,太平公主出了东宫便想去相王府。皇帝这里其实只是一句话的事,真正的难关在相王那里,太平公主很清楚,她这位胞兄绝非惺惺作态,他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 太平一边走一边想着见到相王之后的言词,忽然一声苦笑:“你不想做皇帝,大家千方百计地想要你做皇帝。而我同为天皇骨血,即便我能做一个好皇帝,却只因我是女儿身……。天道何其不公啊!” 太平暗暗叹了口气,不无失落不平之意。 自从心存帝王之念,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那张皇帝宝座巨大的诱惑力了,它的诱惑无所不至,无可抵挡,不管想拥有它的本愿是想为恶还是为善。最终都能让人义无反顾地成为它的奴仆。 但是,每一个愿为这权力所奴役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是奋不顾身的,恰如此刻的太平公主。她始终坚信自己想掌握皇权的目的是好的,是为了更好的治理祖宗传下的江山,可她不会意识到。贪欲也在蒙蔽着她的神智。 但是尽管此刻她是那么渴望登上皇位,可是她的理智却告诉她。至少现在是绝不可能的,哪怕她是男儿身,只要她的皇兄还在,就轮不到她登位。 前方有十几个内侍搭着一具沉重的棺木自御道上走来,看见太平公主,他们马上恭谨地站住,退到路边。太平诧然问道:“这是谁的棺椁。怎么还未清出宫去。” 一个内侍急忙赶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道:“镇国公主殿下。这具棺椁,盛敛的是上官昭容。” “哦?” 太平公主身子一震,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那具棺椁,说道:“郑家还未来人敛尸么?” 那内侍道:“是!许是因为宫中多事,郑家一时还不敢探问上官昭容下落,又或者是因为上官昭容被列为乱党,郑家心存怯意……” 太平公主心中泛起一种苦涩的感觉,虽然她不知道杨帆的计划,但她很清楚,上官婉儿没有死,不需要别的理由,仅从杨帆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婉儿现在正与他厮守在一起吧……” 太平公主先是一阵心酸,继而满腔嫉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说不出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太平怔怔出神,那太监也不敢动,就乖乖站在她面前,过了半晌,太平醒过神儿来,淡淡地道:“把棺椁搭出宫去吧,总留在这里也不是法子。本宫负责安葬上官昭容。” 那太监迟疑道:“这……临淄郡王那里……” 太平公主凤目一嗔,煞气隐现:“没有听到本宫的话?” 那太监打了个冷战,连忙躬身道:“是!奴婢遵命!” 太平公主又看了那具棺椁一眼,举步向前走去,那太监急忙一挥手,指挥那些内侍调转方向,抬着棺椁,远远地跟在太平公主身后。 当高大雄伟、恢宏壮观的承天门在望时,太平公主心底那抹酸涩已随风吹去,变得又冷又硬。 ※ 太平公主左思右想,反复估量皇兄性格,料定即便是他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在这件触及他道德底线的事上也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赶到相王府后,并没有如对少帝一般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太平公主只是向李旦表示了对主少国疑的担心,以及对少帝重茂治理国家能力的忧虑,李旦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跟个花农似的,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他让人寻来的花花草草。 听太平公主说罢,李旦笑道:“你不必为此忧虑,我大唐多劫多难,自父皇过世经历过多少风雨?少帝或者资质平庸一些,但我大唐饱经风雨,原也需要休养生息,天子垂拱而治,未尝不是好事。” 太平公主听他这般说法,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对他说明拥他为帝的主意,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兄长所说也有道理,或许是妹子操之过急了吧。 只是主少国疑,加上韦党刚刚伏诛,朝野动荡未息,兄长身为辅政安国相王,受先帝遗诏托付,这段期间还要多多辅佐少主。以安天下人心才好。” 李旦侍弄好了一盆花,拍拍手上泥土,笑道:“好!为兄这些天就辛苦些,每日上朝站殿,给少帝撑场面去。其实啊,你比为兄天资高出十倍,巾帼尤胜须眉,有你在朝帮少帝主持局面就好,本不必让为兄辛苦这一回的。” 太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兄长不想去却也得去,谁叫兄长不是巾帼呢……” 翌日早朝,李显起了个大早去上朝,现在既然是帮助侄子巩固江山,李显还是很卖力气的,他全未想到。他的妹子、儿子、侄子以及满朝文武,已经商定于今天改天换日了。 因唐中宗李显过世刚刚二十一天,此时尚未安葬,是以少帝临朝要坐太极殿东隅西向,面朝中宗李显的梓宫。相王李显则侍立于少帝身旁。 这一日是大朝会,太平公主作为大唐此时唯一一位有权开府建衙、置备属官、听政问政的公主。也盛装出席,侍立于少帝李重茂的右侧。 许多官员早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皇帝就要换人,神色间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自相王李旦陪同少帝李重茂登高安抚群臣开始,朝廷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了,但是政变功臣们直到此时还没有赏,韦氏一党空缺出来的职位还没有封。 原先百官以为朝廷忙着收拾残局,一时顾不上这许多。这时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刻意留着给新皇帝示恩群臣的。如今新君一立,这封赏就该提上日程了。 待百官上殿。未及俯身拜见天子,一身大红绣金牡丹华丽宫服、头戴花簪珠冠、威仪隆重雍容的太平公主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国家不安,君主年幼,不克执掌国嚣。皇帝为了社稷江山的稳定,今日要禅位于相王李旦,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李旦一听大惊失色,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些早已得到讯息的文武大臣立即抢步上前,高声喊道:“此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臣等附议!” “这……这……” 李旦愕然看向太平公主,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妹子竟是早有预谋。 有那反应慢的,这时也纷纷高呼拥戴,有那事先不知情的,都是官职低微些的,这时明白过来,也是马上出列,顷刻功夫,百官俯首,竟无一人反对。 少帝李重茂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根本不明白他这时应该站起主动禅位,还呆呆地坐在御榻上,等着太平姑姑示意。 太平公主扭头看见他还愣愣地坐在御榻上,不觉心中好笑,转身走到他身边,道:“陛下,今天下人心已归相王,陛下该起而禅位了!”说罢一把将他扯起,拉过胞兄李旦,摁在御榻上。 李旦突然醒觉,惊立而起道:“万万不可!” 太平公主已然退后三步,盈盈拜倒:“相王,国家多难,需要一位明主。皇帝仁孝,直追尧舜,愿禅位于相王以保大唐社稷,相王任重道远,不可推辞!” 李旦大怒,转身要走,早有刘幽求手捧事先写好的禅位诏书冲上御阶,跪在李旦面前,截住他的去路,将诏书高高举起,道:“天心民意不可违!相王虽欲高居独善,却置祖宗基业于何地?今天下归心,百官响应,相王再勿推辞!” 如今执掌飞骑的葛福顺也是大步登上御阶,跪在御榻另一侧,高声道:“今唯有相王登基方可服众,为江山计,臣恭请相王即皇帝位!” “请相王即皇帝位!”金殿上百官一齐跪倒,高声宣告,声音传出大殿,自太极宫一直到承天门,无数侍卫纷纷跪倒,异口同声地道:“请相王即皇帝位!” 眼见此情此景,李旦不禁举措茫然,这时杨思勖早已率领四个小太监捧着龙袍御冠冲上御阶,七手八脚为李旦穿戴起来,然后把他强行扶上皇位,百官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太平公主与逊位的少帝重茂站在御座旁,听着那山呼海啸的声音,不由心情激荡:废一帝、立一帝,举手投足间就能改天换日,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她醺醺欲醉!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双倍求月票! 双倍第二天, 还有保底未投的朋友, 请早早投出您的支持, 多谢! . . . . . . . .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太平皇帝 李旦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少帝李重茂逊位,重新成了温王,李旦的几个儿子就此成为亲王,在此番政变中有功的大臣们也各有封赏。 至于在其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的杨帆,因为与李隆基有约在先,报功簿上便没了他的名字,除了当时参与政变的一些主要将领,其他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政变他也有份参与。 听到李显登基称帝的消息,杨帆不由松了口气,此番政变如果不能做到权力彻底交接,未来只能出现两种局面:要么李重茂为了摆脱束缚夺回权力,对相王一脉和功臣们下毒手,重走他父亲的老路。要么功臣们下手除掉少帝,一了百了。一场不彻底的革命,必定后患无穷: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京中事了,和隐宗“分赃”的事也已分割清楚了。这一次显隐二宗从卢宾之手中获得的利益,几乎可以完全弥补显隐二宗这两年半真半假的对峙中所造成的损失。 可以想见,卢宾之主动交出阀主之位,必定从卢家换取了大量财富,他利用这些财富暗中经营,滚雪团似的壮大起来,形成了一个规模仅次于显隐二宗的庞大经济体,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切事了后,杨帆最想做的事就是与家人东游扶桑,他想乘船东渡前往日本,顺道探望一下那位在日本国诸大名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怀义大和尚。 这只是他东渡的原因之一,他还想借此机会探一探路。以确定将来是否可以从海路南下,以便探望他那位在南海称王的师兄,并祭拜洒扫师父和师祖的陵墓,他还想把父母双亲和姐姐的坟也迁去。 那里是他获得新生的地方,虽然他的子孙后代今后祭扫祖坟会变的很麻烦,可是籍此让子孙行万里路,多多见识天下风情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趟远行,杨帆准备带上婉儿、阿奴还有长子念祖,杨念祖已经长成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杨帆想带他出去增长阅历,见识一下异国风情。 出游的准备自然不用杨帆操心,小蛮把行装打点的妥妥当当,乍得自由便可远游异国的婉儿很是兴奋,对她而言,这是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因为一直代天子阅览奏章。她对这个天下知道熟悉的地方甚至比杨帆还多,可她真正去过的只有东都和西都,而且限于身份束缚,她的人生岁月几乎全在宫中度过。 这次远游,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个时代远游一次并不容易,这很可能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怎能不教她兴奋莫名。当杨帆走上红楼看到她的模样时,还能看得出她眉梢眼角的喜气洋洋。 “婉儿。咱们后天就要起行了,你和令堂说过没……”婉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杨帆会意,马上改口道:“哦,和我的岳母大人说过没有?” 婉儿拉他在榻边坐下,笑道:“你呀,其实母亲已经接受你了。这次出游的事,我已和母亲说过。只是当时还没定下日期,回头你和我过去一块儿对她老人家说。” 杨帆略一沉吟,道:“也好。” 婉儿觑了他一眼,声音忽然低下来:“此去扶桑,一来一回怕不得大半年光景,你不和她说一声么?” 杨帆心中一跳,明知故问地道:“和谁?” 婉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听说我那棺椁,是她代为处理的。” 杨帆不能再装模作样,颔首道:“嗯,我不好出面料理此事,若由令堂出面,我觉得拖延几日才更合乎她此刻忐忑的心情,却没想到太平……” 婉儿叹道:“她一定猜得到,这是我假死脱身之计,而且猜到我已和你在一起。” 杨帆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你担心她会……” 婉儿莞尔摇头,道:“怎么会呢,只是你即将远行,不和她见个面,道个别吗?” 杨帆沉默半晌,黯然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和她每次见面都不愉快,每次分别都有一种相见不如不见的感觉,我已经怯于见她了。” 婉儿嗔道:“你呀,说与不说怎么能够一样呢?你这次带我去扶桑,不仅仅是为了陪我散心,也是为了彻底抹去你在朝堂上的影响,是么?” 杨帆没有否认,在皇朝新旧交替、百官密集调整的时候,他离开政权中枢长达半年以上的时间,根本就是为了彻底抹去他对朝堂的影响。他要退,就要退的干净俐落,决不拖泥带水。 婉儿道:“正因如此,你更要见她一面,向她道一声别。你说了,她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她。你不说,她会觉得你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会认为你离开的不仅是这朝堂,还有她。” 女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大多数时候,婉儿是不喜欢杨帆与太平接触的,尤其是太平的性格如此强势。但有时候,她又同情太平的遭遇。 尤其是此刻,在她获得了归宿,终身有靠的时候,她知道无论如何杨帆和太平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以己度人,同情心泛滥的就更加厉害。 杨帆苦笑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我能给她的,她不想要。明知我也无奈,她还是不免要怨恨我,每每见她,只是令她相看生厌,我……” 杨帆沮丧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这么说,那……我就去见见她。” 婉儿展颜道:“这就对了,女儿家的心思不像你们男人,简简单单、爱憎分明。她的心,也很苦,如果又冲你发脾气的话,郎君多担待些。” 杨帆在婉儿的服侍下换了一套襕衫,带了四名便衣侍卫。乘一辆马车出了门。 杨帆到了太平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就见巷中车马如龙,川流不息,行进的速度顿时慢下来。 杨帆挑起一角帘笼,就见车马不断,骑马的不好辨别身份,乘车的上边都挑着官幡,都是各部员外郎、郎中、侍郎、舍人一类的官员。 杨帆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这条巷子只有太平一家。这些官员定是往太平府去的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莫非太平府上在操办什么喜事?” 杨帆现在懒于关注朝堂上的消息,显宗有限的情报力量也开始侧重于江湖层面,尽管他知道太平现在颇受皇帝倚重,却也不知道已经到了炙手可热的地步。 李旦根本不愿意做皇帝。他不情不愿地被推上皇帝宝座后,也无心掌握大权,树立君威。可朝廷重臣清扫一空,许多重大决策又离不开他这个皇帝来决定。 李旦苦于政务缠身,偏偏他这些年来,根本不再关心朝政。对于许多棘手的事情一时也拿不出合适的举措,是以尽数委于太平。 但逢大事。李旦必邀太平入宫议政,如此次数多了不免耽误功夫,又不好让太平公主住在宫里,于是李旦干脆打发宰相们到太平公主府咨询政务。 李旦自在宫中侍弄花草,但逢宰相们奏事,总是习惯性地问上一句:“可与太平商议过吗?” 如果没有,那好。你先去跟太平公主商量一下。已经商量过了?那更好,太平怎么说的。你照做就是了。 李旦这个甩手天子当得逍遥自在,不但军国大事尽数委于太平,就连文武百官一应任免的大权也尽数委于太平,一时间,大有李旦天子、太平皇帝的意思。 因此一来,出于公务需要要拜访太平公主的官员骤增,想附附太平以求前程的官员更是趋之若鹜。 杨帆的马车来到太平公主门前,就见一条长长的车龙排出好远,杨帆的车子未打官幡,旁人不知车中人身份,是以对他的插队一时也无人敢言。 自有侍卫持了杨帆的拜贴登门,迎门的管事接过贴子一看,见是辅国大将军杨帆求见,当即收起倨傲神色,客气地答道:“劳驾稍候,在下这就入内禀报!” 太平公主与亲王一样,有权开府建衙,有一众属官,其政务堂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银安殿”,银安殿上,俨然一个小朝廷,也是文武两行,奏对议事。 此时太平公主正在银安殿上听吏部尚书与政事堂首席宰相郭元振向她禀报推举宰相的事情。 自韦后伏诛后,政事堂为之一空,李旦暂时任命了郭元振、窦怀贞、岑羲三人为相。这三人中,除了郭元振本就是宰相,只是一直戍守西域,如今奉调回京真正做起宰相事务,其他两人都是太平公主举荐升迁的。 太平公主举荐宰相,固然希望推举些与她亲系亲近的大臣,可仅仅关系亲近不成,这些大臣还必须得孚众望,毕竟是礼绝百僚的一国宰相,不能轻率。 太平一时没有太多适合担任宰相的人选举荐,偌大帝国又不能仅凭三位宰相处理繁琐沉重的公务,因此只得由大臣廷举,再行选拔几位官员任宰相。 此时众大臣群议有了结果,还需太平公主予以认可,是以上门禀报。郭元振道:“愚等以为,许州刺史姚崇、洛州长史宋璟皆宰相之才……” 这时那管事悄悄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向太平公主递上杨帆的拜贴,太平一见拜贴上的名字,心头不由一颤,顿时有些悲苦:“你终于肯见我了么?” 她举手示意郭元振暂停,打开拜贴看了看,不由蹙起了黛眉,此时正听到紧要处,事涉宰相人选,关系到她今后的权柄大小,大意不得。 太平略一思忖,便对管事道:“你回复他,本宫公务繁忙,请他明日再来!” 管事答应一声,刚刚返身要走,太平忙道:“且慢!” 她急急翻开一份手札,看看上面记载的事情,明日要议于幽州设节度使事,议罢斜封官事、议吐蕃奏请割九曲之地为金城公主汤沐邑事,议许国公许瑰丧仪规格及谥号事…… 太平抚额叹息一声,无奈地道:“你叫他后日再来见我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储君、郎君 宰相,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其职至关重要。即便是武则天乾纲独断的时候,别看她旨行法随,一言鼎定,其实之前何尝不是反复斟酌。 候选宰相的才干、品德、名望、资历、任官以来的履历、对君主的忠诚、与同僚的关系,都要反复衡量,对比取舍,到了太平公主这儿,更要考虑这些问题。 尤其是尽管李旦对她无比信任,大胆放权,可她毕竟不是皇帝,也远没有武则天当年那般威风,她也要考虑做出的选择能否服众,一旦令人群起反对,对她日渐高升的人望将是一个沉重打击。 是故,太平公主耐心听两位大臣讲了许久,把他们推举的六个人选姓名郑重地写在纸上,这才说道:“好,本宫已心中有数,候选宰相的履历就放在这儿吧,本宫晚上再仔细斟酌一番。明日你二人早早过来,咱们尽快把宰相人选定下来。” 这时天光迟暮,郭元振二人得马上离开了,否则就得赶上宵禁。新朝甫痒痒,宵禁远比以前时候严格,纵然他们是当朝重臣,到时也是个大麻烦。 二人向太平拱手告辞,太平把他们送到银安殿门口,折返殿中,命人点起蜡烛,看着那六人名单反复思量,最终把目标锁定在许州刺史姚崇和洛州长史宋璟身上。 这两人论资历论人望,论才干论品德都是可以服众的上上之选,只是这两人与太平平素来往不多。不算太平一派的人,这一点令太平有些踌躇。 现如今太平公主不但有皇帝的信任和支持,而且在政事堂中的拥趸也占绝对多数,所以她的政见可以畅通无阻。 她担心这两人拜相后会改变政事堂的局面。一旦这几位宰相与她政见不合,就会影响她对政权的操控。 这些日子里,虽然她夙兴夜寐地操劳国事,甚是辛苦,却觉得异常充足,天下大事一言而决。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感觉,她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姚崇、宋璟…… 思量许久,太平暗道:“我不点头,他们终究是无法成为宰相的,他们二人对我岂能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到时对他们再多加笼络些,未必就不能把他们拉拢到我的门下……” 太平公主还是很自信的。在别无英才可供选择的情况下,目标只能放在这两个人身上,她便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太平公主主意已定,抬头一看,见莫先生在殿宇一角正掌灯审阅着候选宰相资料,不由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先生且歇一歇吧。” 莫雨涵抬起头来。捶了捶腰杆儿道:“明日郭相就要来询问最终人选,今晚总要能够确定才好。” 太平的眉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问道:“哦,莫先生可有所得?” 莫雨涵道:“老朽反复思量,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唯有姚崇、宋璟两人,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太平一听。欣量笑道:“呵呵,宰相最大的作用。就是选贤任能,以佐天子。依本宫看来,莫先生有这一双慧眼,是真正的宰相之才了。” 莫雨涵哈哈一笑,拱手道:“公主过奖,天阶之高,岂是凡人可以企及。老朽乃一介布衣,若想成为宰相,那除非公主殿下您登基做皇帝了。” 太平微微一笑,抛开这件事不谈,只道:“本宫也属意这两个人,只可惜他们与本宫一向并不熟稔,如果我手中另有合适人选,那是决不会用他们的。 唉!可宰相难求啊,陛下虽然信任,我选出的宰相总要能够服众才好,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们,如今只有等他们到京,再施以恩惠,让他们拜到本宫门下了。” 莫雨涵道:“殿下说的是,不过老朽这里还另有一个人选,如果单独对他拜相,恐令朝野瞩目,如果把他连同姚、宋二人一起荐与天子,倒是容易过关。” 太平奇道:“哦?是什么人,居然有资格担当宰相,而本宫居然没有想到?” 莫雨涵道:“崔湜崔澄澜!” 太平讶然道:“崔湜?” 莫雨涵道:“正是,公主,这崔湜已不止一次遣人登门,意欲拜入公主门下。” 太平公主厌恶地皱了皱眉,道:“此人唯利是图,品性不端。昔年本来拜在本宫门下,见武三思权倾朝野,又投靠武三思。武三思死后韦后听政,他又投靠韦后,实属三姓家奴,岂可用之?” 莫雨涵微笑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趋吉避凶,本是人的天性,公主何必耿耿于怀呢?此人曾经是宰相,只要公主同意让他复相,陛下那里十之**会答应。 此人一旦复相,唯有依附公主。最重要的是,此人是崔氏嫡房长支子弟,而崔氏乃山东士族第一高门,公主欲谋天下,若有山东士族支持,岂不事半功倍?” 太平公主憬然而悟,沉吟半晌道:“如此说来,此人非用不可了。” 莫雨涵捻须微笑,绯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如同一抹殷红的血。 ※※※ 杨帆远行之期,一众袍泽好友尽数不知,他有意隐瞒了消息,唯一的知情人只有沈沐。 长安事了后,政事堂为之一空,皇帝急调郭元振回京,隐宗的根本在西域,郭元振是隐宗在西域结交的最重要的封疆大吏,此人一走,沈沐不敢怠慢,须得赶去西域与新任封疆大吏进行接触,所以不在京城,因此一来杨帆走得更是轻松。 阿奴自幼随卢公子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多了。日本虽是海外之国。她并未去过,不过这个年代,世人皆以中华为中心,四夷蛮荒的吸引力不大,对此番远行倒是安之若素。 真正开心的是上官婉儿和杨念祖,杨念祖昨儿晚上兴奋的一宿没有睡觉,此时将要上路了,却不禁打起了瞌睡,只能坐在车里。硬撑着眼皮不肯歇下。 上官婉儿因为是女人,带的行装尤其多些,她甚至还带了一位精通妇科的国医圣手。其意不言而喻,看来上官婉儿是打算与郎君东游时再要一个孩子,只是毕竟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为安全计。不得不准备周全。 杨帆与家人告别后,带领车队驶上朱雀大街,对婉儿和阿奴叮嘱道:“你们先出南门,赶赴灞上,在那里等我。” 婉儿知道杨帆去处,颔首答应。车队继续前行,杨帆则拨马奔了太平公主府。 银安殿上。太平公主面沉似水,郭元振、窦怀贞、岑羲三位宰相见了不禁噤若寒蝉。 太平公主愠然道:“这件事有什么好议的?国之储君,立嫡立长!成器是皇长子,是嫡子。隆基是庶子,是三子,这储君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郭元振躬身道:“公主,本来以皇长子为储君是没有异议的。况且宋王成器早在二十六年前就曾被立为皇太子,则天皇后称帝时。今上降为皇嗣,成器依旧是皇太孙。 今上登基,若复以成器为皇储,本是顺理成章。奈何平王隆基有大功于国,如果不是平王诛杀韦党,当今天下还不知是何等模样,是以陛下颇为犹豫。” “岂有此理!”太平公主把袍袖一拂,不悦地道:“陛下糊涂!皇子有大功于国,便可以违背祖宗成法了?没了规矩,岂非祸乱之源!成器和隆基本人怎么说?” 窦怀贞忙道:“两位王爷还不知此事。陛下的意思是,让臣等先与公主殿下先行商议,不过群臣廷议过此事后,想必两位王爷很快就要耳闻了。” 太平公主睨了他一眼,问道:“那么众大臣是什么意见?” 窦怀贞躬身道:“众大臣也是意见不一,多半是认为应由宋王成器为储君的,不过拥戴平王隆基为储君的大臣却也不少,而且多是武将。” 这个结果,本在太平公主的意料之中,李隆基本来是绝对没有资格做储君的,但诛杀韦氏几乎全赖李隆基之力,由此许多武将得以上位。这些武将心中哪有什么祖宗成法,他们只佩服肯和他们同生共死的首领,自然拥戴李隆基。 至于文臣百官对于祖宗成法还是敬畏于心的,即便许多重臣是因为李隆基诛杀了韦党重臣腾出官位这才得以高升,但是涉及储君之事,他们还是选择立嫡立长。 听说文武百官多数拥戴李成器,太平公主心中稍安,但皇兄对于理所当然的皇储人选居然摇摆不定,这令太平心中很是警惕。 李隆基果敢有为,不是易与之辈。比起李隆基,李成器的性格更像相王一些,立他为皇储,才有利于太平的长远大计。 立储一事不能出了差迟,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苗头,也得立即扼杀于萌芽之中!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双眉一剔,沉声道:“你们先回吧,本宫立即去见天子。” 三位宰相应声退下,一旁公主府长史江天炎忙禀道:“殿下,府外还有许多官员等候接见,另外今天还有几桩待决的紧要公事……” 太平公主恼道:“何等事情及得立储重要?待本宫回来再说。” 太平公主袍袖一卷,起身就要离开,江长史忙又提醒道:“殿下昨日还交待,说今日辅国大将军要来拜访。” 太平公主脚下一滞,略一思索,便道:“等大将军到了,你告诉他,本宫公务繁忙,今日实是无暇接见,叫他且回,待本宫事了,自会使人与他约定时间。” 江长史躬身称喏,太平公主急如星火直奔皇宫而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失之交臂 如今的皇宫对太平公主来说,登堂入室如入自家府邸,根本无需通报。太平自玄武门入,沿千步廊走到咸池殿,就见前方一顶明黄色华盖,晓得皇兄必在那里,赶紧加快了脚步。 渐至近处,就见皇兄李旦仰卧于一张逍遥椅上,手持一具钓竿,似乎正在垂钓。太平公主扬手制止宫娥蹲身施礼并传报,定睛一看,就见皇兄腰间搭了一条薄毯,竟然睡着了。 逍遥椅边有一张一张,上边放着些果脯肉脯和各色小吃,还有锡壶一具、玉杯一只,杯中尚有残酒未尽。太平没好气地叫道:“皇兄,鱼儿咬钩啦!” “啊!” 李旦一下子惊醒,手忙脚乱就去提那钓杆,鱼钩出水,上面只有一截鱼饵,哪有鱼儿上钩,李旦瞪了太平一眼,道:“你呀,就会做怪,为兄小睡正酣,偏生被你惊醒。” 太平公主在旁边绳床上坐下,埋怨道:“皇兄这太平天子做的真是逍遥,家国大事一概不管,这也罢了,立储之事一个不慎就是无穷后患,这样的大事未决,你也睡的踏实?” 李旦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太平公主笑道:“我道你为何而来,原来是为了立储之事,哈哈,此事自然不用为兄操心啦,因为此事已经解决了。” 太平公主一呆,急忙倾身道:“已经解决了?怎生解决的?” 李旦道:“说起来,这储君之位理应是成器的。可是隆基功勋卓著,这江山根本就是他夺回来的,若不立他为储君,为兄觉得对他甚是不公啊。 为兄正为难呢,不想成器已听闻此事,马上入宫向为兄表示,他不愿当这劳什子储君,极力向为兄荐举他那三弟呢。你看,如此一来。立储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李旦抚着胡须,欣慰地道:“令月啊,皇位是个能让人丧失理智、丧尽天良的东西,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不惜骨肉相残、人伦尽丧啊。 所谓血浓于水。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却是一个笑话。可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皇位,终究是有人弃如敝履的,正所谓‘有人星夜赶考场,有人辞官归故乡’。成器性情肖我,肖我呀。” 李旦端起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品砸了一下美酒的滋味,洋洋得意地道:“令月,为兄自问论才干本领心胸气魄,皆不如父祖。可要说到教子,自高祖以下,列祖列宗,何人及我呢!” 太平公主倏然变色:李成器主动辞让太子之位? 本来。从封建礼法和皇朝法统而言,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的李成器是无所争议的皇储人选。可是如今李成器主动辞让储君之位,这就糟糕了。 李成器这么做,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室毫无争议地对李隆基的支持。李隆基本来就有谁也无法否认的大功,再有李成器的主动相让,她还有什么理由反对此事。 太平急道:“皇兄,此事万万不可啊!立嫡立长,此乃祖宗成法!若是违背了这样的规矩,子孙后代人人觊觎跌大位,我大唐岂不从此多事了?” “呵呵……” 李旦笑了几声,笑的有点冷:“祖宗成法?令月啊,祖宗成法有妻代夫位吗?祖宗成法,有母代子位吗?祖宗成法,有皇太女的说法吗?自古立嫡立长,哪一朝哪一代避免了骨肉相残? 坚持立嫡立长,就能永保太平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如今隆基有大功于国,他的兄长又主动谦让,这不正是兄友弟恭的好事吗?你我何不乐见其成?” “这……” 面对李旦的一连串诘问,太平公主实在无言以对,想了一想,又道:“可是,皇兄真觉得成器是甘心让位吗?隆基诛杀韦氏有功,又得武将支持,成器会不会是为了自保才……” 李旦一听拂然不悦,对太平公主道:“令月,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成器不是个怯懦无能的孩子,当初神龙政变,五个儿子随我闯南衙、夺兵权,成器单枪匹马,冲锋在前,何曾有过畏惧? 皇兄对我心存猜忌,隆基等三子被逐出京,而成器和成义则作为人质留在京中。那时为兄为了避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成器,不顾皇帝猜忌,努力周旋于满朝权贵之间,这我争取一线生机,你说成器是个怕事的人吗? 成器五兄弟骨肉情深,绝不是为了区区一个皇位就会自相残杀的人。如今新朝甫立,百废待兴,如果成器有心于皇位,此时绝不退让才是上策!令月,你想多了。” 太平公主眼见话不投机,不好继续进言,心中只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此事,终究还是要着落在李成器身上,趁着皇兄还未明诏天下,得劝说成器回心转意才行。”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便避而不谈此事,转而与李旦聊起了其他事情,过了一会儿,便即起身告辞。李旦也不生疑,他酒意未去,往逍遥椅上一倒,不一会儿功夫,又成了一个酣然睡去的钓翁。 太平离开皇宫,马上摆驾赶往隆庆坊李成器的府邸。 李成器入宫向父亲辞让太子之位,得到父亲允许后喜不自胜,他兴冲冲地回到府中,取出一管玉箫,趁着兴致吹起了一曲《梅花三弄》,心中满是快活。 李成器比李隆基大六岁,当初被幽禁东宫的时候他已经很懂事了,宫廷惨剧他已看的太多,为了一个皇位,母杀子、妻弑夫、子害父…… 他的父亲囚居东宫时,不知有多少次因为恐惧酷吏罗织罪名陷害而午夜惊醒,他的生身母亲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他的祖母活生生打死。 历尽苦难的生活经历,使李成器从小就有了一份不寻常的生命感悟。对于皇位,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淡泊,如今终得一身轻松,他心中无比畅快。 这时忽有人赶来禀报:“王爷,镇国太平公主驾到!” 李成器讶然放下玉箫,未及整衣出迎,就见太平公主已经走进了后花园,李成器连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未知姑母大人驾临,侄儿有失远迎,还祈恕罪。” 太平公主道:“自家人何必拘礼。成器啊,我早听说你精于音律,方才听你一曲‘梅花三弄’,当真造诣匪浅。我家崇简一向只知好勇斗狠,应该让他和你多亲近亲近,学些风雅之事才好。” 李成器谦笑道:“崇简好武,怕是学不来侄儿这些兴趣。他与三郎一向交好,三郎的羯鼓也是一绝,表弟若是想学音律。三郎那里就可从事了。” 太平公主眉头一挑,道:“说到三郎。我听说你向皇帝辞去储君之位了?成器,你是陛下长子,依照礼法,理应为储君,何故退让呢?” 李成器一呆,这才明白姑母突兀而来的原因,李成器忙解释道:“姑母。太子乃国之根基,成器一向懒散。心性淡泊,如何能承担如此大任。” 太平公主逼视着他,沉声问道:“成器,你可是觉得隆基有军方支持,心生顾虑,所以才放弃皇储之位吗?” 李成器愕然。 太平公主道:“成器,你做太子,满朝公卿都很拥戴,姑母也会全力支持你。只要你愿意,姑母马上可以请天子立你为太子,让你统领南衙十六卫兵马,并组建一支最精锐的东宫六率。 再者,当日随同隆基起兵者,不过飞骑、万骑两支人马,北门禁军其余诸卫皆未参与,对北门禁军,大可以此为契机进行重新组合。 满朝公卿,本就站在你一边,到时候军权在握,你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可你今日只要一让,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成器,你可要想想清楚!” 李成器诧异的神色渐渐变成了一片恬淡的笑容,虽然站在他面前的是镇国太平公主,无论威望地位、权柄才干都远非他所能及,但是因为这份淡泊,看起来他比太平公主还要有几分出尘的飘逸。 李成器微笑着,用轻柔却不失坚定的声音道:“姑母美意,成器心领了。皇位或许是很多人在意的,却不是所有人在意的。三弟如果能为我李唐挑起这份担子,成器对他只有感激与欢喜。这个皇位,我不坐,不想坐!” 太平公主离开宋王府时,心中满是沮丧,李成器和李隆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要她如何出面做那恶人? “不成!只要事情一日未成定局,就还有机会,我要马上发动大臣们反对此事!” 太平公主想着,举步登上车子,车子启动,李成器恭立门下,长揖一礼,太平怏怏的甚至懒得回礼。 仪仗缓缓而行,前方忽然经过杨府门前,太平公主看到杨府大门,忽然想到今日与杨帆的约定,不由轻啊一声,连忙吩咐道:“停车!” 太平心想:“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片刻功夫,她的贴身侍卫自杨府门前急急赶回,向她禀报道:“回公主殿下,杨大将军出游了,不在府上。” 太平一怔,问道:“出游?往何处出游?” 那侍卫道:“杨府门子说,杨大将军携子游东瀛去了,此一去须得大半年光景方回。”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茫然若失。 灞上,杨帆甩镫下马,杨念祖站在船头,雀跃地向他挥着手,杨帆向儿子笑了笑,又向站立船头的婉儿和阿奴招招手,扭头回望长安,黯然一叹,举步登船。 远处,原上,垂杨柳下。 玉真公主娉娉婷婷的身姿,似比那柳枝还要袅娜。她眺望着远处那艘大船上扬起的云一般的帆,轻轻折下一枝杨柳,眸中的泪光似露水一般澄澈莹然。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飞蛾 杨帆此行是为了游览天下,放松身心,一路上不是带着儿子去遍访名胜、出入里坊、领略地方风情,就是与阿奴和婉儿两个美人儿登山渡山,抚琴吹箫,极尽鱼水之乐,是以走的并不快。 但水路终究顺畅,几日后抵达洛阳附近。杨帆想换乘小船,由漕渠入洛水直达洛阳城,到洛阳故地重游一番,却不想大河上关隘重重,哨卡不断,两岸大队兵丁气势汹汹,盘查极为严格。 杨帆此番出游没有乘坐官船,也没有通知地方官府,是以无人知道这艘船上乘坐的乃是当朝辅国大将军,杨帆又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也被困在漕渠入口了。杨帆起初还不在意,可是捱了一天一夜还是未得放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命人持了他的鱼符去唤地方官。 正在大河上盘查的是河南县的一个县尉,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儿,突然听说当朝辅国大将军被他拦在河口一天一夜,只吓得屁滚尿滚,慌忙捧着那块烙铁似的大将军鱼符,爬上大船请罪。 杨帆见他一脸惶恐,笑着安慰道:“少府勿需惊慌,杨某此番出游只是与家人四处走走,并不想惊动官府,迎来送往的忒不自由。是杨某隐瞒身份,少府何罪之有呢,杨某在此的消息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张扬出去。” 那县尉慌忙应是,杨帆这才问道:“洛阳出了什么事,怎么戒备如此森严?” 那县尉急忙对杨帆禀报一番。杨帆这才明白缘由:谯王李重福,反了! 李显四个儿子,长子李重润因为非议了张易之、张昌宗几句,和他的妹妹、妹婿一起被武则天杖毙了;次子李重俊因为屡受安乐凌辱,愤而宫变,被杀死在终南山;三子李重福被韦后嫌弃,赶到岭南为王;四子李重茂做了十八天的皇帝,现在变回温王荣养在京。 李重福在岭南一直不甚安心,曾上书父亲李显请求回京。李显气怒而死,韦后专权,立李重茂为少帝后,李重福在岭南就有些蠢蠢欲动,但是慑于韦后的淫威,他还是不敢妄为。 却不想没过多久。韦后也死了,相王李旦成了皇帝。李重福在积威之下畏韦氏如虎,对这个没接触过几回,性情一向温和恬淡的叔父却没有什么畏惧,在他想来,他虽非李显嫡子。却是李显长子,李显驾崩。就该由他当皇帝,如今他四弟逊位,更该把皇位禅让给他而不是叔父,不平之下,野心顿起。 李重福身边颇有几个不自量力的谋士,也巴望着谯王登基,他们能鱼跃龙门。在他们看来。谯王如今是先帝长子,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只要谯王登高一呼,天下臣民必定响应,一举夺得皇位。 于是,几个很傻很天真的阴谋家怂恿李重福,带着二十几名卫士,换了便装悄然潜离藩王封地,秘密来到洛阳,住到他妹夫裴巽家里,积极联络一些在政变中落马,不得志的官员试图谋反。 在李重福的想像中,只要他赶到洛阳,凭他高贵的血统和身份,闯入左右屯营,大军立马就得倒戈,随即杀掉洛阳留守,占领东都,号令天下,兵锋直指关中,天下指麾可定,是以行事肆无忌惮。 在他串连不得志官员的时候,根本不注意保密,以致弄得街坊四邻无人不智,居然有百姓把消息报到了洛阳县。 东都洛阳下辖洛阳县与河南县两县,此地正归洛阳县管辖。洛阳县令牧承轩闻讯大吃一惊,急忙派了个做事沉稳的老捕头去驸马都尉裴巽家探查,结果这老捕头去了根本不用查,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谯王李重福带着几个谋士招摇过市而来,居然连彼此间的称呼都不做掩饰。 这老班头当了一辈子差,头一回办谋反的案子,也是头一回看到蠢到如此极致的反逆叛党,当下一溜儿就去回禀县令,洛阳县令考虑到谯王身份贵重,不敢擅专,于是又报与洛阳留守柳徇天。 这柳徇天也算是一棵政坛长青树了,他当初本是武则天心腹,可武则天居洛阳二十余年,他远在长安,这派系烙印就淡了,之后几次风波,他要么很幸运的站对了队,要么因为不在中枢而示受牵连,现在帝都迁回长安,他居然又被派到东都洛阳任留守了。 他这留守本就是负责监督官员不轨的,哪会在乎一个不得志的王爷,立即命令洛州长史率军捉拿。 李重福大吃一惊,急忙逃出裴家,直奔左右屯营,想着王霸之气一震,大军立即倒戈,却不想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屯营大门紧闭,矢下如雨,根本不容他靠近。 李重福无奈,又跑到洛阳宫城的左掖门,想效仿李旦神龙政变夺南衙兵权时的法子,夺取宫防戍卫的兵权,结果左掖门也是大门紧闭,对他置之不理。 李重福大怒,命令左右侍卫去搜罗柴禾要把宫门烧了,刚找来几捆柴,还不等点燃,左右屯营官兵已接到了洛阳留守柳留守的调令,派兵来捉拿他了。 李重福一见学不成皇叔李旦,只好学他皇兄李重俊,慌慌张张逃出洛阳城,幸好官兵知他身份,未得皇命不敢下杀手,被他单枪匹马逃出洛阳,一路向东,一头扎进了邙山,官兵又往山上搜寻,李重福眼见走投无路,只好投水而死。 说起来,这李重福的叛乱根本就是一场荒诞闹剧,连一点浪花都没折腾起来,可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事变的性质也严重,洛阳地方官员哪敢大意,这几天洛阳地面上到处折腾,搜捕余党,是以闹得天翻地覆。 杨帆弄清原委,叫那县尉退下。后舱便走出了婉儿,轻叹道:“真是荒唐之至!” 杨帆笑着揽美入怀,道:“谯王的举动或许荒唐,可是追逐权力的**却很正常。权力就是一堆篝火,不知多少人热衷于做那扑火的飞蛾。倒是我的婉儿,放着名扬天下的内相不做,只愿做我身后的一个小女人,你不是飞蛾,而是云雀。” 婉儿眸波流转。嫣然笑道:“那郎君是什么?扶摇于九宵之上的鲲鹏么?” 两人相视而笑。 ※※ 愿意做那飞蛾的,又何只是谯王重福,太平公主也正振翅飞向世间最明亮的那堆篝火。然而,愿远离那篝火的,也不仅仅只有杨帆和婉儿这一双智者,李成器同样抗拒住了那巨大的诱惑。 太平公主劝他争储的举动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李成器虽然没有因此怀疑太平公主有觊觎帝位之心,但是很显然太平公主有独揽大权之意,所以才想干涉储君废立。李成器生怕姑母再生是非,第二日早朝时突然上殿,要求面见天子。 今日不是大朝会。诸王本不用上殿,李旦闻听长子求见。心中纳罕,忙让人宣他上来,李成器上了金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李旦诚恳地道:“陛下,储君乃天下公器,国家平安时可以先嫡长。国家危难时则应先有功。若是违背这一规矩, 则海内失望。实非社稷之福,平王有大功于国,臣今敢以死相请,请陛下立平王为太子!” 此言一出,如一石入水,满殿哗然,文武百官都没料到皇长子竟贤达若斯,毫不留恋唾手可得的皇位。 刘幽求是李隆基的心腹,自然盼望李隆基为太子,一听此言立即出班附和道:“陛下,除天下之祸者,理应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最大,论德最贤,今皇长子主动弃位,臣以为陛下不必犹疑,可立平王为皇太子!” 刘幽求此言说罢,葛福顺、陈玄礼、楚狂歌、马桥等禁军大将纷纷出列,高声道:“臣等附议!” 李旦见儿子上殿是为了当众再次表明不当太子的决心,心中很是欣慰,便对百官道:“众卿以为如何?” 拥戴李隆基的官员自不待言,本来赞成嫡长子为储君的,眼见皇长子主动推让,他们没了拥戴的对象,于是也改变了立场,要么赞成由李隆基为太子,要么缄默不言,除了几个认定非嫡长不可为储君的老脑筋一时拐不过弯儿,反对的声音极其微薄。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隆基耳中,李隆基闻听此事又是惶恐,又是激动。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李成器是嫡长子,二哥李成义和他一样也是庶子,他既不占嫡也不居长,原本没有想到太子之位会落到他的头上,却不想长兄居然主动放弃皇位,荐举他为太子。 李隆基心怀大志,并不像李成器一样性情淡泊,他自然是愿意做皇太子的,可他不确定大哥是真的无意于皇位还是不想贪人之功,若是大哥有意于皇储,他纵有心也不会为此坏了兄弟情份,于是亲自上殿,向父亲固辞。 两兄弟就此较上了劲,就在皇帝面前推让起来。如果李成器真有意于皇位,在他顺理成章本应为太子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而李隆基既然当着满朝文武公开辞让,势必也没法再图谋皇位。 这就像李显当初假惺惺地要立李旦为皇太弟一样,就是要以退为进,逼着你主动表态。可李成器并非如此,他跪请天子,坚决辞让,说到情切处,甚至流下眼泪,李旦终于下定决心,宣布立李隆基为皇太子! 在此期间,太平公主只在最初两天,授意她的门下进行了阻拦,之后就偃旗息鼓,完全放弃了行动。李隆基甫立大功,锋芒正胜,李成器主动放弃皇位,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智慧如她,一时也想不出阻挠的理由。 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她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于婉儿而言,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地,拥有了他们,就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对太平来说,从来都不是如此。 薛绍被赐死时的悲痛与无助,李唐复兴的责任和理想,执掌朝政的野心和抱负,对子女的关爱和期盼,还有与杨帆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如此种种,既是枷锁,也是动力,但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努力攫取。 太平公主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只飞蛾,即便是,如果那火在她眼中只是一点烛火,勇敢地扑上去,焉知就不能扑灭? p:诚求月票、推荐票! 今天赶回北京,明天上午还有课,本周的休息日就放明天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亲情权力 数十骑快马沿着隆庆坊一路驰去,马蹄声、吆喝声、笑闹声惊飞了树上的一只只鸟儿。 远远看到他们驰来,宋王府的大门就已打开,勤快的家仆把门槛也卸了去,数十骑快马停也不停,一直冲进府去。 李成器翻身下马,大声吆喝道:“快些准备热水,某要与兄弟们一同沐浴更衣。” 宋王府管事老程笑着迎上来道:“各位郎君,热水早就备好了,酒宴也都备好了!” 李成器等人大步向浴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听李成义扯着大嗓门道:“嘿!我说老五啊,这击鞠之术你还得好好练练,方才在场上你那一招‘犀牛望月’,险险把那一球打中我的脑袋,要不是我闪的快,可叫你一球开了瓢。” 李隆业笑道:“二郎,你怎不说是你马术太差呢,咱们俩是一伙儿的,我已经得了球,你不该抢到我前边去接应我才对吗,谁让你追在我马屁股后面的,结果又让三郎把球截了去。” 五兄弟一身风尘,大汗淋漓,竟是刚刚击鞠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便进了宋王的浴房,这浴房虽然没有洛阳龙门的温泉宫那么奢华夸张,不过五兄弟常常一起沐浴,所以这间浴房刚刚建造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是以极为宽敞。 五兄弟宽衣解带,脱得赤条条的,李隆业第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激起一片水浪,五兄弟入了水。先是笑闹一阵,如同过泼水节一般,弄得池外都是水渍,热气也随之氤氲起来,置身其中如同身在云雾之中,这才随口说些闲话儿。 闲聊一阵,李隆业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对李隆基笑嘻嘻地说道:“哎,我听说近日京中有流言甚嚣尘上。说什么‘非嫡长,不得立,否则要天降大祸于国家’,还有人把这话编成了童谣到处传唱,这不明明是针对你李三郎的么,三郎。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好在雾气弥漫,旁人看不清楚,只是明显感觉到他的兴致有些低落。李隆基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有人说三道四,咱们不去理会便是。否则便中了他的计。越描越黑了。” 李成器在水下用膝盖顶了老五一下,说道:“是啊。说起来,咱五兄弟里,能扶助父皇治理好天下的,除了三郎你还能有谁呢,三郎肯挑起这份重担,那是国家的福气,也是我们兄弟的祖气。三郎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隆基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三郎省得。” 嘴里虽然这样说,李隆基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他自然清楚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授意传出来的,自从他成为太子,到今天已经三个月了,这个谣言在他成为太子不到半个月就传了出来。 而困扰他的又何止是一个谣言,自从他成为太子,姑母在东宫安插了多少耳目,他都一清二楚。他自有一班人马,想在他身边悄悄安插个新人并不容易,可姑母并非暗中施为,她是利用父皇对她的信任和镇国太平公主的权力,直接插手东宫属官的设置,把他身边的东宫僚属都换成了她的人。 这些人不但监视李隆基的一举一动,还对他的行动和职权处处制造障碍,李隆基知道父皇与姑母的感情深厚,也明白姑母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经营,底蕴之雄厚远非他所能及,所以他不敢同这位姑母对抗,只能处处忍让,以他刚强的个性,为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不明白姑母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当初姑侄联手对付韦氏时,那是何等和睦亲密呀,为什么时至今日,他做了太子,姑母也成了坐在父皇背后的隐皇帝,两个人的关系却骤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李隆基暗暗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洗去满心的沮丧惆怅,对李成器笑道:“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一会儿酒足饭饱,咱们五兄弟还要再较量较量音律乐器方面的本领,大哥可不许让我!” 夜深沉,一曲节奏明快、风格愉悦的《舞春风》从宋王府的花厅中轻轻流逸出来,融入了皎洁的月色。 厅中杯盘狼藉,五兄弟酒菜未撤,便在席上奏起了乐器。李成器就唇吹箫,李隆基以掌击鼓,李隆业击缶,李隆范抚琴,五兄弟中以李成器形象脾气最为粗犷,可是他那大手拨弄起一支曲项琵琶,居然也甚是灵巧。 一曲弹罢,李成器等人纵声大笑起来,李隆基笑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伤,忍不住热泪长流,李隆业一见不由惊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 李隆基连忙掩饰道:“哦,没什么,刚刚击鼓用力过甚有些气喘,这一口酒灌下去,呛着了。” 李成器几人心思不够细腻,听了之后毫不动疑,李成器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郎,今日有几句话,为兄想当着众兄弟的面和你说说。” 李隆基赶紧坐正身子,道:“大哥,你说!” 李成器道:“你我手足兄弟,当年幽禁于东宫时,朝不知夕死,每日惶恐,唯有相互激励,挣扎着活下去;近十年光景里,你我囿于东宫,除了身边几个下人,再也见不到一个外人,只有我兄弟几人朝夕相伴、一同嬉戏玩耍、一同识字读书;寒冬季节,薪炭不足,室外滴水成冰,室内寒如冰窖,咱们只有相拥取暖,苦苦撑捱,六郎……就是在那时候夭折的……” 说到这里,李成器目中已是泪光莹然:“三郎,你性情坚毅、做事果敢,韦氏专权时,军中、朝堂尽是韦党,起兵造反几乎是必死的结局,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你会怕什么? 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我知道你心中因何而苦,今天大哥在这里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破坏咱们兄弟之间的情意,皇位不可能,来自于他人的离间,更不可能!” “大哥……” 李隆基一把攥住李成器的手,心中多日以来积下的委屈,尽数化作热泪流下来。 李成器紧紧抓着李隆基的手,大声道:“咱们兄弟,要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几兄弟都探身过来,把手与他们紧紧搭在一起,满面激动、异口同声地道:“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 太平公主每天在银安殿接见大臣处理政务,常常过午不休,废寝忘食,可是这一天距午休时间还差着大半个时辰,她便突然将手中一份书札愤然拍在案上,一拂大袖离开了银安殿。 公主府长史展获见状不敢多言,只是走出去,连忙示意站在殿外候见的那些官员们离开,那些官员已经等了大半天,哪里舍得就走,后来还是展长史灵机一动,给他们发了号牌,承诺明日可据此不用排队,这才纷纷离开。 太平公主一走,她的私人幕僚、首席谋士莫先生便搁下笔,快步追了上去。 太平公主离开银安殿,走到侧厢一处有厅阁池水的雅致院落里,这才扶栏止步,酥胸起伏,显见仍然十分激动。 水中游鱼以为有人投食,纷纷向她游过来,把水面搅成了红的黄的一片斑澜水浪。 莫先生走到太平公主身边,拱手道:“公主。” 太平公主没有回头,沉默半晌,愤懑说道:“诛韦氏时,韦巨源年逾八旬,也因身属韦党而被诛杀。韦安石因为姓韦也受了牵连,待罪在家,是本宫查清韦安石并无阿附韦党的行径,替他洗白冤屈,才复为宰相。可他不知感恩,本宫邀他赴宴,他竟一口回绝!” 太平公主愤怒地一甩袖子,又道:“还有姚崇、宋璟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本宫不点头,他们能成为宰相吗,可是他们回京之后,居然联起手来和本宫一再做对!” 莫先生平静地道:“与公主为敌的几位朝廷重臣中,只有张说曾经做过临淄王的老师,其他这几位朝廷重臣与李三郎全都没有私交,以前和三郎甚至没有任何接触,可他们虽然受了公主殿下的恩惠,却极力拥戴李三郎,公主殿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莫先生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李三郎是男人,而公主殿下您是女人!在世人眼中,女人本就不该高于男人,自则天皇后和韦后摄政,屠刀高举,大兴牢狱之后,大臣们对女子干政更是极为警惕。” 莫先生道:“还有,李三郎是天子指定的储君,有大义名份在身,这一点尤其重要!就凭这一条,公主您费尽心思礼贤下士,也不如李三郎垂拱而治招揽到的人才更多,长此以往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定,而公主殿下将再也没有机会。” 莫先生向前踏进一步,一字一句地道:“殿下,除非你现在就承认失败,就此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权力,还可安享荣华富贵。否则,您必须先下手为强了,迟则……必败!” “先下手为强!” 太平公主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慢慢扬起骄傲的头颅,粉拳紧攥! :还有双倍期呢,不过双倍马上就要过去了,所以,诸友的保底月票、但凡是月票,赶紧趁双倍投出吧!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推心置腹 安仁殿紧挨着甘露殿,是朝会之后皇帝单独会见大臣商议密事的所在。李旦这个甩手天子虽然做了皇帝,政务却一向交于太平料理,现在有了太子,李旦又以太子听政的名义叫儿子分担了一部分,他这个皇帝就更清闲了。 除了每隔一天上一次朝,点个卯应应景儿,李旦基本上不会召见任何大臣,今天却破天荒地使人传韦安石到安仁殿见驾,见了韦安石他又踌躇再三,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禁令韦安石心中纳闷儿。 韦安石捋着胡须,耐心地等候着,过了半晌,李旦好似拿定了主意,清咳一声,对韦安石道:“韦卿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二张专权时韦卿不畏强权,韦后当政时韦卿能洁身自好,今政事堂里众相公,论年岁又以韦卿居长,这件大事朕也只能找你商量了。” 韦安石听了这番话,不由心头一紧,急忙起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忧虑,但请讲来,老臣理应为陛下分忧。” 李旦叹了口气,面带隐忧地道:“你也知道,诛杀韦后扶保朕做天子的是朕的三郎。是故军中将领多钦佩三郎勇武,而今朕又听说……” “嗯?” 韦安石扬起一双白眉,诧异地看着吞吞吐吐的天子。 李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朕听说,朝中大臣们也是心向太子,太子正多方笼络大臣,你说他会不会……” 韦安石沉浮宦海数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听皇帝这话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皇帝是不会告诉他是谁向皇帝如此进言的,他略一思索,反问道:“向陛下进言者,是否还说陛下正当中年,恐太子等不及那许多岁月,是以会对陛下不利?” 李旦蓦然扬眸,看向韦安石的目光透出几分惊奇。韦安石一见。便知所料不差,道:“陛下怎么能相信这等耸人听闻的话呢?太子仁明孝友,天下皆知。当初推辞太子之位也是真心真意,如今他做了太子,再无人与之相争,陛下又将国政尽数委之并不干涉。太子反而会冒天下之大不讳,欲对陛下不利吗?” 李旦微微倾身,关切地道:“韦相公以为,太子绝不致此?” 李旦对权力是丝毫不热衷的,可是对生命他还没有厌烦,是以一听太子恐怕等不及要当皇帝。虑及自身安危,这才颇为关切。此时一听老宰相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韦安石斩钉截铁地道:“绝不致此!陛下,老臣不敢动问那向陛下进谏之人的名字,只请陛下想一想,进谏之人与何人关系最为密切?” 李旦一怔,心中急急思索:“窦怀贞娶了韦后的乳母王氏,以诌媚韦后。韦后伏诛时,他手刃妻子。至我府前乞饶故得以不死,之后他本来被贬为濠州司马,是太平荐举,才起复为相,莫非……” 联想到李成器、李成业等几个儿子都对他发过牢骚,说太平姑姑与三郎不和,多有仗势欺压之举,李旦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韦安石察颜观色,见李旦已经心中有数,又道:“陛下,这必定是有人对太子不满,所以离间陛下父子之情,希望陛下因为猜忌而拿下太子。陛下若是信了他的话,就中了他的计了。” 李旦沉默不语,他本就不大相信三郎会对他不利,否则惊闻此等大事,猜忌之心一起,早就宁可信其有,先拿下太子诸般权利再说了,又何必找韦安石来商量,只是事关生死,不敢等闲视之罢了。 如今韦安石一针见血,点破了那幕后主使者的身份,李旦顿时有些惘然。这几个月来,他对妹妹和三郎不和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而已。 李旦默然道:“幸亏爱卿提醒,朕明白了!” 李旦命韦安石退下,怏怏起身,黯然道:“当初我李家处境何其险恶,一家人尚能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而今我李家重新得了天下,本该是安享太平的时候,骨肉至亲,何以相残呢……” ※※※※※※ 太平公主在宫中自有耳目,得知韦安石坏了她的大事,顿时勃然大怒。莫先生的话言犹在耳,她也感觉到,李隆基多做一天太子地位就愈巩固一分,必须得尽快下手,全力相争。 而今韦安石先是拒绝她的拉拢,复又坏她的好事,正好作为儆猴的那只鸡。危机感使得太平公主在两天之后就果断出手,她先是免去韦安石的中书令一职,让他改任左仆射,这一职位虽然有宰相之名,却没有主持政事堂的实权。 紧接着又免了韦安石知政事,把他赶去东都任留守,把在剿灭谯王李重福叛乱一案中立下大功的柳徇天调到了京城。紧接着又有人告发韦安石的妻子曾杖杀过一个奴婢,于是又以此为由把韦安石贬为青州刺史。 打击韦安石是为了震慑群臣,警告他们不要再干涉自己与皇太子争权,但是要罢免李隆基的太子,依旧需要李旦本人点头,于是太平公主又施一计,让术士惠范向李旦进言,说五日之内宫中必生兵变。 这年代,不信神鬼术士之言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宁可信其有的,李旦大惊之下,马上命人传宰相张说、姚崇前来议事,这两位宰相是负责兵部和南衙的,此等大事自然要与他们商量。 李旦变声变色地把警讯一讲,张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 李旦愕然道:“张相公何故发笑?” 张说道:“陛下,如果宫中将要生变,那么陛下打算调哪一路兵马护驾呢?” 姚崇此时也会意过来,微笑道:“陛下既召臣与张相前来,想必是打算动用南衙禁军了?” 李旦疑惑地皱起眉道:“不错,朕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张说道:“陛下,如今拱卫皇宫的是飞骑和万骑,而飞骑和万骑现在分别由皇四子、皇五子统带着,在他们之上,还由太子统摄。陛下担心宫中生变,却不用飞骑、万骑,是因为陛下疑心皇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么?” 李旦道:“爱卿此言差矣,朕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当年羽林卫在武攸宜掌握之中,还不是被张柬之杨帆等人策反?韦后当权时,飞骑和万骑在韦氏掌握之中,三郎还不是联络了军中豪杰夺过兵权?朕是担心北门禁军再度被人利用,别的不说,就说武家,在军中就不知有多少旧部……” 姚崇道:“陛下,既然如此,陛下晓谕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小心防范就是了,何必逐羽林出宫,另自南衙调兵么?如果臣所料不错,这必是奸人使计,只要陛下上当,就可以离间陛下与太子了!” 李旦不解地道:“朕调兵拱卫宫城,五日内若没有生变,自然万事无忧。如果真有人预谋叛乱,只要与三郎他们没有关系,又怎能离间朕与三郎之间的感情呢?” 张说道:“陛下,中宗在时,曾欲立陛下为皇太弟,陛下拒绝之后,做了什么?” 李旦道:“朕为表清白,交出南衙兵权,从此闭门不出啊。” 张说道:“正是如此,陛下既然以为宫中将要生变,却不用太子、皇四子、皇五子将兵,他们为表清白,除了向皇帝交出兵权,还有别的选择吗?陛下那时又该将兵权委之何人呢?” 李旦的脸色攸然一变。 姚崇悠然道:“这一计妙啦,轻而易举就夺了太子和皇子们的兵权,转而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太子不交兵权,她就可以继续进谗言,说太子怀有异心。而太子交了兵权呢?嘿!她还可以说是太子心怀鬼胎,急于掩饰。想必当年陛下您交出南衙兵权后,也曾有人在中宗耳边如此进言吧。” 胡僧惠范早在武则天时期就被太平公主招揽了,太平还曾邀他往龙门温泉,因之传出许多绯闻,他和太平公主的密切关系自然瞒不住李旦。李旦往太平公主府做客时就曾见过他,这时张说和姚崇一唱一和,李旦心中顿时洞若观火。 李旦霍然站起,激动地道:“朕糊涂,险些中计,害了我儿!” 李旦扬声道:“左右退下!”殿上的武士、内侍和宫娥们纷纷退出殿去,李旦绕过御案,面向姚崇和张说,郑重地作了一揖,慌得姚崇和张说连忙避让还礼,动容道:“陛下何故如此?” 李旦一直不想对臣子们明说妹妹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家丑不可外扬嘛,可他一连两次都险险中计,害了自己儿子,此时心中凛凛,再不敢有所隐瞒了。 李旦诚恳地道:“不瞒两位相公,此前曾有人言太子欲对朕不利,幸亏韦相公直颜犯谏,否则朕早已中了他人之计。此番若不是两位相公直言不讳,朕一时糊涂,又要……” 李旦道:“太平个性刚强,三郎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二人助朕掌理朝政,时间一久难免生出龉龃,他们身边各自有些人或为护主或为献媚,不免就揣摩上意,离间中伤,长此以往,必成大祸,两位相公何以教我?” 张说和姚崇见天子如此推心置腹,不禁为之动容。张说仔细思索一阵,沉声道:“陛下,臣有三策,可解陛下之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旦双目一亮,急忙道:“爱卿快快讲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三策败太平 张说道:“臣这第一策,太子是皇三子,不合嫡长传统,有人恶意中伤、离间宗室,正是以此为借口,使得东宫为之不安,长此以往,恐皇子们之间生出嫌隙。依臣之见,可将皇长子和皇次子先分封于地方,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归京师,以息他人不轨之念。” 李旦捻须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张说又道:“皇四子和皇五子现今是羽林将军,掌持皇宫安全。他们若与太子亲近,便会有人离间陛下父子之情,若与陛下亲近,便会有人离间太子兄弟之情,臣以为,可免去两位皇子羽林将军之职,皇四子和皇五子可转任为东宫左右卫率将军,两位皇子为太子将兵,旁人还如何离间呢?” 李旦欣然道:“张相公此言大有道理,这就是第二策了?” 张说摇头笑道:“非也,臣方才所言,俱是对五位皇子的安置,是第一策。” 李旦讶然道:“哦,那你且说说,这第二策又是如何?” 张说道:“这第二策,陛下可使太子监国,陛下现在本就将国政悉数委于太子,只是未加监国之名罢了,可也因此令太子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恰是他人攻讦太子的理由之一,陛下命太子监国,统摄国政,疑虑顿消!” 李旦抚掌称善,面有喜色。 如果换一个皇帝,比如说是李世民或者武则天,即便是性情相对更温和些的李治。如果有哪位大臣吃错了药,突然跑去建议皇帝让皇太子监国,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可李旦是皇帝里的一个怪胎。 他厌恶权力,也不喜欢管理国家大政,到了今时今日,所有人都已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张说才敢向他大胆进言,而不用担心会被皇帝猜忌。认为他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或者有什么不轨之心。 张说道:“这第三策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蓦然有些阴沉:“陛下,太子与公主皆是性情刚毅之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故而常生冲突。太子监国后,陛下可令太平公主举家迁往东都洛阳以安享富贵。军国大政则悉数委于太子,从此争执自休。” 听了这一条,李旦不由一怔。 姚崇见状,忙道:“张相所言,陛下从之,则为社稷之福!” 李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姚相公也赞同此见?” 姚崇道:“正是!太子是陛下所立的储君,早晚要总统大权。而太平公主只是陛下初登基时,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一时处理不来这才请她辅佐,今有太子,何不让公主卸下重任呢,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如此也可免伤皇家和气。” 李旦听了大为意动,他丝毫不曾疑心过妹妹有觊觎皇位之心。只以为妹妹与儿子闹的这么僵,全因两人性情脾气太不相投。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朕于世间已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在近些的地方安置吧,让她出去散散心,其他可照卿意安排。” 若是依着张说的意见把太平公主安排到东都,那就是给了全天下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平公主在东都颐养天年,再不许回长安了。可是在其它地方安置就不同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眼下的举措,只是缓和她与太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一见李旦不舍让太平公主远赴东都,但十成目的也算达成大半,张说和姚崇也不再强求,齐齐拱手道:“谨遵圣意!” 二人告辞,一回去姚崇就找宋璟商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颁布了诏书,宣布:“诸王与驸马自今不得掌禁兵,现掌禁兵者一律改任他官。令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东宫左卫率,原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东宫右卫率。 旋即,又颁第二诏,命太平公主迁蒲州(今山西永济)。之后又颁第三诏:太子李隆基监国。三道诏书,似一道强似一道的惊雷,其快无比的颁布出来。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强大能力,是以想造成既定事实。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府时,太平公主正趁着少有的闲暇时光,逗弄长女为她诞下的宝贝外孙,一享天伦之乐,闻讯之后连燕居常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飞马直奔皇宫。 李旦对这位胞妹一向又怕又爱,眼见太平公主怒气冲冲而来,一番质问诘难,弄得李旦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以对。 太平公主拍案道:“皇兄好端端的,既未御驾亲征,又未身染重恙,哪有让太子监国的道理。消息传出,天下人会怎么想?宋璟、姚崇居心叵测,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李旦吱唔道:“两位相公也是好心为我考虑,你也知道,我的性情一向懒散,疏于政务,有太子帮**劳国事,正合我意啊。” 太平公主道:“可此举不合体制,哪有皇帝好端端的正当壮年,就令太子监国的,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要么会猜疑兄长你身染重恙,要么会猜疑太子相逼,咱们李家的风雨还少么?” 李旦好不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好了,为兄再颁一诏,言明六品以下官员任免与徒罪的职权授予太子,五品以上官的任免徒罪,依旧由为兄定夺,这样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想了想,只是六品以下官的话,问题似乎不大,六品以上官还得经过兄长,而兄长必然咨询自己,到时候这个权力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便道:“这也罢了,可那姚崇、宋璟居心不良,必须要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太平忽然气极落泪。哽咽地道:“这些年来,太平为兄长付出良多,太平种种所为,全是为了李唐江山,却不想如今要受小人中伤。” 李旦实在是怕了这个妹妹,一见她竟落泪,心中大为不安,急忙道:“令月莫要悲伤。我……好吧,我把他们赶出京城。贬斥地方,如何?” 此情此景,酷似当年上官仪进言废武媚娘皇后位,武媚娘闻讯之后怒闯禁宫,一番叱骂痛哭,迫使李治把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废后之议被迫中止,上官仪反而因此获罪。几十年后这一幕在长安再度上演了,只是逼宫的由武则天换成了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在女人面前优柔寡断的皇帝李治换成了他的儿子李旦。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心气儿稍平,睨着李旦又道:“那……逐我离开长安的诏令。又怎么说?” 李旦见妹子一直咄咄逼人,也有些着恼。带些怨气地道:“令月啊,为兄无心国政,请你辅佐,可你也不该和三郎搞得那么僵啊。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在深宫里面便一无所知,你……” 说到这里,李旦终究不忍再说重话。缓和了语气道:“你就去蒲州暂住些时日吧,权当散心。过段时间为兄再请你回来。三郎已经长大了。做事也还沉稳,咱们这些长辈不要干涉太多,放手让他治理天下吧。” “你……” 太平公主气往上冲,可她没话可说,胞兄只是让她到蒲州去小住些时日,又不是一去不返。难道她能让皇兄明白,其实她很在意权力,她并不想放弃权力? 太平公主咽下了这口恶气,把大袖一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懒得操心,你既信得过三郎,那这天下就交给他治理好了!” “令月……” 李旦急急起身,可惜阻拦不及,太平公主已甩袖而去。 ※※※※※※※※ 风吕中,杨帆放松了身体仰卧其中,头枕着一方柔软的浴巾,似乎已经睡着了。温泉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笼罩了风吕的水面,让他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房外,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嗒嗒的木屐声,因为声音轻快且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所以仿佛一支乐曲般动听。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杨帆懒洋洋地问道:“是杏子吗?” “哈依!” “进来吧!” “沙~~~” 障子门轻轻拉开,一只套着雪白的日式丫头袜的纤巧的足,像只猫儿似的轻盈踏入,紧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足交错,迈着小碎步,以典型的日式淑女步姿走进来,荡漾其上的是明亮粉白点缀樱花的和服下摆。 一位身姿淑丽明净的少女轻轻走到风吕旁边,跪坐下来,系着明蓝色带扬的小背包并没有掩饰住她那纤细的腰肢和异常圆润的臀部,从肩背至腰背,勾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 “大人……” 和服少女用带些异国情调的柔和声音轻轻唤着,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垂下头,雪白秀气的脖颈像低头啄羽的天鹅,极其优雅。杨帆慢慢张开眼睛,少女低声道:“藤原大人邀您赴宴。” 杨帆想了想,问道:“哪位藤原大人,是藤原不比等吗?” 少女抿嘴一笑,柔声道:“哈依。” 杨帆“嗯”了一声,自水中站起来,踏木阶而出。他那**的身躯健美壮硕,透出一股难言的阳刚之美,热气腾腾的水珠从他身上滚滚而落。 杏子明丽的脸蛋上微微透出丝红晕,她温顺地站起来,拿起一条浴巾轻柔地为杨帆拭起了身上的水珠,仿佛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般小心。 杨帆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这样赤身**的被人侍候是上等人的特权,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现在已经安之若素了。他站在那儿,任由这位美丽的日本少女为他擦拭着身子,心思已经转到藤原不比等的身上。 “作为天智天皇的私生子,又是拥立文武天皇的人,这个不比等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了。他近来一再巴结我,应该是看中了我所掌握的力量,还有我那巨大无朋的货船。此人值得一交,有怀义师父在野,再有不比等在朝,我就可以牢牢控制住日本商路,把大量金银输运回国,壮大我的力量了。” 一袭中原上国款式的玄色长袍,一条月白色镶蓝边的束发丝巾,革带一束,本来细腰窄背、健硕阳刚的武士体魄,登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藤原杏子跪坐在杨帆脚下,为他整理着袍袂,仰望的目光透着钦慕的爱意。 这时障子门又拉开了,阿奴从外边快步走进来,一见杨帆便扬起手,持着一份起皱的信札道:“郎君,有国内的信息。” “哦?” 杨帆有些意外,连忙伸手接过,杏子扶膝向阿奴温婉地行顿首礼:“见过夫人!”随后轻轻站起,倒退着走到室外,轻轻为他们拉上了房门。阿奴揶揄地笑道:“杏子这丫头倒是挺会服侍人的,回国时要不要带上她呀?” 杨帆这时已飞快地看罢信件,眸中骇然之色一闪,沉声道:“马上回国!”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归来 李隆基知道姑母太平这许多年来经营出了一股极大的势力,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姑母的势力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扩张起来,可是姑母究竟拥有多么大的势力,他的预估还是出现了重大偏差。 宰相韦安石已经被太平公主赶出朝堂,为了安抚太平公主,李旦又把姚崇和宋璟赶出了京城。太平公主以前选择宰相时还比较注意他们的才干和外界风评,所以没有往政事堂塞入太多的私人。 自从吃了姚崇和宋璟的暗亏以后,太平公主在任人上面便再也没有顾忌,这三个宰相空缺全都被她安排了自己的人,政事堂此时有七位宰相,其中有五人出自于太平公主门下,朝臣百官乃至禁军将领中也被太平安插了许多私人。 结果太平公主奉诏离京去了蒲州以后,百官立即开始怠政,李隆基这位监国太子竟然到了政令不出宫门的地步。百官不敢公开抗旨,可是想要拖延你的政令或者扭曲你的政令却是易如反掌。 李隆基空有满腹抱负,却似一头扎进了泥沼,被那淤泥困得死死的,手脚根本难以施展。他终究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面对姑母这样令人有心无力的手段,既郁闷又愤慨,万般无奈之下,愤然上书天子,请求辞去太子之位。 李旦不问政事,于深宫中自得其乐,对儿子的苦衷了解有限,所以立即驳回了他的要求。自从太平公主去了蒲州,六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徒罪都要由李旦亲自处理了。李旦对此不胜其烦,见儿子要辞掉太子之位,以为外界又有什么传言,为了避免再生纠葛,李旦干脆召集三品以上大臣,议起了禅让之事。 李旦对召集来的三品以上大臣们说:“朕素怀淡泊,不以万乘为贵。母后时作为皇嗣辞去了太子之位,先帝时又婉拒了皇太弟的建议。今朕称帝,却倦于政务。打算正式传位于太子,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面对这么敏感的问题,心向太子的大臣们固然不敢多言,心向太平公主的人也是不敢贸然出面反对,众大臣沉默半晌一言不发。李旦颇为不耐,又问:“众卿以为如何?” 殿中侍御史和逢尧不是三品官,但是固为职务特殊,所以此时也在殿上,眼见众大臣都不言语,他职微言轻。却没那许多顾忌,便出班奏道:“陛下春秋未高。登基不久,四海臣民刚生钦服之心,怎好仓促退位呢,臣以为不可。” 一有人开头,众大臣就好说话了,陆续有太平党人出面反对,眼见群情汹汹。李旦心中颇为不喜,但是反对者实在太多。李旦也不好固执己见,只好罢此主张。不过第二天他还是下诏,宣布以后军国大事均由太子处置,五品以下官员徒罪及任免由太子一言而决。五品以上官员任免及徒罪也要先与太子商议,再呈报于他即可。 这一来,李旦等于是把以前交给太平公主的权力也给了李隆基,可李隆基虽然被授予大权,政治局面却依旧困顿不堪,因为太平党人的阳奉阴违,他的政令依旧难以贯彻,这种官场争斗又不能动用武力,令李隆基束手无策。 如果要在官场规则内改变现状,那就只有大力打击太平党人,整治吏治,可太平公主虽去了蒲州,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就凭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李隆基也狠不下心来与姑母撕破脸皮,况且就算他豁出去了,政事堂七宰相五出太平门下,他对高级官吏的调整也休想获得通过。 大唐就在这种内耗中又过了四个月,四个月里朝廷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幸好这个帝国太过庞大,仅仅依靠惯性运作,一年之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内耗局面还将持续几个月时间,直到李隆基忍无可忍采取极端手段,或者太平公主准备妥当,向李隆基发动全面进攻,但是一个意外使得局势迅速发生了变化:武攸暨死了! 武攸暨到蒲州不久就染了病,原本以为并不严重,但治疗一阵不见效果,病情反而越来越重,终于一命呜呼。 消息传出,李旦这位对朝政敷衍了事对亲情却非常在乎的皇帝马上追封武攸暨为定王,让太平公主的长子袭承爵位,次子和三子也加封为郡王以示恩宠,旋即便下旨迎太平公主回京。 太平公主到了地方后本来一直在准备反扑,她想利用百官怠政给李隆基一个下马威,让李隆基知难而退。李隆基也确实如她所料,愤懑之下主动选择了辞让皇太子之位,只可惜被李旦驳回了。 太平公主见一计不成,又开始筹划对李隆基的再度攻讦,等朝政出现重大纰漏,就由五位宰相率领文武百官出面弹劾监国太子,逼其退位让贤,却不想因为丈夫的死,被李旦提前将她接回了京城。 ※※※※※※※ 杨帆出京时很低调,回京时也同样很低调,几乎没有惊动什么人,所以直到他回京的第三天,才有一些袍泽好友陆续打听到他回京的消息,相继赶来与他相见。但太平公主就不同了,当她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整个朝堂几乎为之一空。 天子李旦率皇太子、皇子、众宰相亲自前往迎接,许多朝廷大员也自发地前往相迎,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公开向皇太子展示她的本钱,也是她向李隆基的一次变相的示威。 太平公主回京后,先由天子置接风宴款待,随即文武百官便纷至沓来,前往太平公主府拜唔公主,又有许多连拜见太平公主都没资格的官员,便呈上拜贴、送上礼物,以示心意。 太平公主对武攸暨之死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的两任丈夫中,只有薛绍是她真心爱过的男人,也是真心为其伤心并缅怀过的男人,除此之后,能够走进她心里的只有杨帆一个,武攸暨只是她的母亲硬塞给她的一段政治婚姻,她从未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终身伴侣。 这段婚姻的重点根本不在这一对男女的结合,而是他们所代表的两个政治集团的结合。而今,这两个政治集团中的一个已经重新崛起,另一个却已彻底没落,就像他们已经结束了的这段婚姻一样。 所以太平公主回京后,并没有像一个普通的守孝妇人该做的那样,而是迅速、积极地投入了对皇太子的反攻准备当中。这次归来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胜利,她要挟大胜余威趁胜追击,彻底击败太子。 太平公主开始频繁地接见大臣,随着她的一次次会唔,针对太子的反击开始酝酿,而这种安排却巧妙地掩饰在了官员们礼节性的拜访之下。至于堆积如山的拜贴和请柬,她全部抛给长史处理了。 太平公主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东西,正因如此,所以直到三天之后,杨帆的请柬才被送到她的案上。这份请柬是混在许多普通官员的请柬和拜贴当中的,公主府长史这些日子也很繁忙,所以对这些东西的处理晚了一些。 正常情况下,他也确实不需要太在乎这些东西,他只需要抽时间把这些拜贴整理成一份名单,供太平公主参考,让公主了解一下都有哪些官员对她有亲近依附之意就好,自然不急在一时。 可他也没想到其中竟有一份杨帆的请柬,当他看到这份请柬时,想到市井间关于太平公主和杨大将军之间的传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持了这份请柬去面见太平公主。不出他之所料,太平公主一见这份请柬,立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这份请柬是前天送来的,邀约之期是昨天,你居然今天才把它送来!” 长史大汗,嗫嚅道:“臣只以为那些拜贴和请柬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以有所怠忽,臣有罪,臣愿受殿下责罚!” 太平公主怒道:“罚你有什么用?再有大事怠慢,你这个长史就不用干了,下去!” “是是是!”公主府长史满头大汗,狼狈退下。 太平公主持着那份请柬,想起面对杨帆的邀约,她已爽约三次,心中有些不安,回头看看案上高高垒起的急需处理的公函,太平公主终是下定决心,高声吩咐道:“来人!备车!” 一辆轻车,只有三五骑护卫,悄然驶到了隆庆池畔杨府门前,一个侍卫翻身下马赶向府门,不久赶回,向车中人禀道:“公主,杨府家人说,杨大将军此时正在‘金钗醉’宴客,不在府上。” “金钗醉?长安也有一家‘金钗醉’么?” 听到这家酒楼的名字,太平公主突然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洛阳城,回到了十多年前,置身于“金钗醉”酒坊之中,那时她和杨帆的关系很微妙,似敌、似友,可是因为那种激情,比起时下这种淡漠,尤其令她怀念。 太平公主轻轻吁出一口气,吩咐道:“去‘金钗醉’!” 那随从侍卫一怔,迟疑道:“公主,属下……不知道那‘金钗醉’酒坊座落何处。” 太平公主大怒:“混账!你长嘴巴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会打听吗?” 那侍卫噤若寒蝉,赶紧答应一声,指挥车驾离开了隆庆坊。 :双倍最后时刻,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乍相逢 长安“金钗醉”是洛阳“金钗醉”的一家分号。 武则天晚年迁都回长安时,“金钗醉”的东家也不失时机地在长安开了一家分店,果然生意兴隆,尤其是从洛阳迁来长安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家,其中许多人都喜欢到这家洛阳老字号来吃酒,使得这家酒店在长安声名鹊起。 太平公主的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家酒店的所在,这家酒店座落于东市,距隆庆坊很近,于是太平公主直接驱车赶向“金钗醉”。 长安“金钗醉”虽是分号,规模却比洛阳“金钗醉”还要大,楼高五层,仿如一座古塔,楼层越高,面积就越小,但室内装修布置也愈显华贵,就连一几一案也甚为讲究。 最高一层与下面几层金碧辉煌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古朴典雅,完全看不到华丽的装饰,几案、灯具、器皿也不再非金即银的材料,却自有一种雍容优雅的感觉,一般选择此住宴客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太庸俗的装修显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堂前有一块地方比较宽敞,这是方便舞伎乐师们活动的场地,只不过现在那里空空的,客人只有两个,他们共用一张食桌,时而低声絮语,时而放声大笑,可整个楼顶却因为过于空旷而依旧一片静谧。 在主人的侧后方,跪坐着一个俏丽的少女,身穿一件鹅黄色红樱花的和服,纤腰上系一条雪白的宽腰带。虽是跪坐,却显得娉婷精神、秀丽清绝。她一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倾听主人与客人聊天,一边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斟上美酒。 过了一阵,那位客人向主人拱手告辞,主人没有起身,只是向客人微笑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去,当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主人轻轻吁了口气。微醺的眼睛微微一阖,身子往后一倒,正卧在那少女柔腻圆润的大腿上。 这个醉枕美人膝的男子自然就是杨帆,而刚刚告辞离开的那人则是许良。 杨帆近日与旧友相聚多选择于此而不是在他的府里。他离开朝堂,自然不能将友情也一刀斩断,可他又不想继续有太多的瓜葛。那就只能在一些细节上体现出来,比如宴饮,不在家中宴客就是他的一个讯号。 通过与许良的一番交流,杨帆对一班袍泽的前程总算是放了心。在他离开长安的这大半年光景里,他在军中的那班兄弟已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李隆基曾向他保证过会善待他的兄弟,不会对他们产生猜忌。这源于李隆基对自己的强大自信,杨帆相信他的承诺。尤其是李隆基对关键时刻弃他而去的王毛仲都不念其过,只念其功,任命他为正三品的归德大将军,杨帆就更相信李隆基不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枭雄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未雨绸缪,临行前对这班兄弟做了一番交待。楚狂歌、马桥等人都是一批纯粹的军人,他们没有野心。但是身在其位,却难保不会被人算计。担任羽林卫的将领固然风光,承担的风险也大。 杨帆授意他们向皇帝辞去在羽林卫中的军职,调到北衙其他各卫或南衙各卫,甚至是去地方和边疆任职,这些人对杨帆极其信任,自然依从他的嘱咐,如今马桥、黄旭昶等人都已顺利调到南衙任职,楚狂歌更是自请去了西域。 这些将领从羽林卫调出时,都升了一级到两级不等,如今不管放在哪儿,都是权重一方的大将,留在羽林卫中的只剩下许良一人,依旧担任司马,却不直接统兵,兄弟们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杨帆自然放了心。 枕在圆润迷人带些幽香的大腿上,杨帆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但心里却还有一丝沉重。本来他以为兄弟们的前途就是他需要牵挂的最后一个问题,谁知远在日本时,却突然听到太平有野心的传报。 杨帆从未想过太平公主会热衷于权力,她是大唐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她照拂当今天子一家多年,极受当今皇帝的敬重与宠信,她本可以一直安享福贵并保持对朝廷的影响,可她竟然觊觎起了皇位? 杨帆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又无法不信,他的部下如果没有比较确凿的证据,就不会上报给“天枢”,而“天枢”的那些智囊们也不会做出如此判断,并派人飘洋过海急报于他。 可是,太平不见他了,一连三次都对他置之不理。杨帆如果强要见她也并非没有办法,凭他的功夫就算想潜入戒备重重的公主府也办得到,问题是太平个性如此刚强,如果她决意不见他,那即便潜入公主府见到了她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杨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可以接受太平离他而去,却怎能坐视太平闯入深渊。他不理解太平一生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李唐王朝终于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状况,为何她又横生枝节? “这位客官,您不能上去,楼上已经被一位客人包了,哎哟……” 楼梯口传来店小二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翻滚坠地的声音,似乎是被人一推,滚下了楼梯。杨帆心中一凛,楼下自有他的侍卫看护,怎么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冲上来,倒要店小二前去拦阻? 杨帆霍地一下坐了起来,但他只向楼梯口扫了一眼,绷紧的身子就蓦然放松下来。楼梯口有一位白袍书生,头戴青纱软脚幞头,革带束腰,面如冠玉,清逸出尘,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太平公主。 凉州,马家老店。 女知客伏在案上与大开荤腔的客人打情骂俏。有人坐在那儿捧着大海碗正吃东西,也也有人手提马鞭,大步流星地穿梭于过堂,前边院落里牛马羊驼以及各色货物乱糟糟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自默啜改变了东征战略,改向西域侵略后,突厥与大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去年默啜征西本来大胜,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只此一战便改变了战局。由大胜转为大败,突厥元气大伤。 依附于默啜的东部许多部落为了供应默啜西征所需的兵员、战马和牛羊,于横征暴敛之下苦不堪言,如今默啜大败,对东部的控制力迅速下降,许多部落趁机脱离突厥投奔大唐。大唐对归顺者来者不拒,把他们安置在了凉州一带。 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当然也是为了约束这些归降的部落,朝廷还命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大总管,节度赤水等军,驻扎于凉州。又命左卫大将军郭虔灌为朔方大总管,节度和戎等军。驻扎于并州。 骤然增加了这么多的部落和驻军,也就意味着凉州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同时有大量的牲畜可以对外出售,这对商人们而言可是一个莫大的商机,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商贾,使得这里变成了西域商贸最发达的地方。 马家老店占地甚广,在宅院的后院。是一处处大牲口圈,而在牲口圈后面靠近围墙处还有几幢房舍。似乎是照料牲畜的伙计居住的地方。这里极其隐秘安静,很难引起外界人士的注意。 一个穿着番式皮袍的汉子穿过长长的牲口区,来到后院僻静的小院,一把推开院门走进去。小院里正有一位书生坐在树下读书。小院里拾掇的很干净,可外边全是牲口棚子,气味极差,但那书生却安之若素,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的恶劣。 院门一关,那皮袍人便急急禀道:“公子,今日有单大买卖,得您来做主才成。” 那书生抬起头来,微露诧异:“多大的买卖,需要我来出面?” 这人赫然正是卢宾之。他竟藏身到了西域,藏到了沈沐的老巢。谁会想到他竟潜伏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况且凉州人员流动极其频繁、人员成份极其复杂、官方的户籍制度在这里很难发挥作用,难怪显隐二宗都找不到他。 一袭皮袍、扮相如同当地汉子的男子正是卢宾之的谋士丁跃,丁跃兴奋地道:“与我接洽的人说,他的主人叫阿史那沐丝,是突厥可汗默啜的儿子,因为嗓子哑了,受到家族的冷落,其部落饱受其他部族的排挤,是以愤然叛出突厥。” 卢宾之听了顿时有些动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人既是默啜的儿子,即便他不受重视,该部在如今的凉州也算是财力雄厚的一个部落了。卢宾之中了杨帆和沈沐的圈套后,几乎把家底赔光,如今想要东山再起急需财力支持,这样一个大主顾却不能忽视了。 卢宾之急问道:“他想买些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 丁跃道:“沐丝并不甘心被家族抛弃,一直想用武力夺回可汗之位,可是在突厥受到其他各大部落的挤压,根本没有机会壮大,这才狠下心叛到了大唐。可大唐会给他耕地、草场,供他生养子民,却不会给他武器,让他拥有强大的武力,所以……” “我明白了!” 卢宾之放下书卷,负着双手在小院里踱了两圈,忽然站住脚步,道:“这个人值得一见,这个人成为我们的老主顾,以助我们尽快恢复实力。他的部落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我亲自去会会他。” 凉州西去四十里有一处堡塞,堡寨周围有大片土地可供耕种,再往西去,是荒无人烟的数百里草场,这里就是阿史那沐丝部落的驻牧地。 卢宾之带着几个侍卫乔装成当地人,骑快马赶赴沐丝的堡寨,他们赶到后,守在堡塞前的沐丝族人立即用号角向堡内传讯,早知今日将有中原豪商拜访的沐丝马上带着几个亲信隆而重之地迎了出来。 卢宾之笑吟吟地迎上前去,一眼看清沐丝的模样,顿时惊得亡魂皆冒,骇然拔刀大呼道:“中计了,他是杨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天注定 “金钗醉”如塔尖一般的顶楼上,太平公主与杨帆对面而坐,杏子为她斟的酒,她碰也没碰。 “二郎,换做是你,当你已经做好种种准备,调动了大批人手,就要发动神龙之变的时候,我却出面劝你收手,你能收手吗?” 看着杨帆沉默的样子,太平公主平静地一笑:“我也一样,我已无法回头了!” “你这是借口!” 杨帆抬起眼睛:“你并非没有退路,收手再难,难道比继续和亲人斗下去更难?你是皇帝的胞妹,太子的姑母,不管是当今皇帝还是当今天子都不是天性凉薄之人,只要你放下妄想,他们绝不致和你为难。” 太平公主冷笑起来:“妄想?何为妄想?同样的血脉,只因我是女人,想当皇帝就是妄想了?而那男人再如何平庸昏聩,都理所当然可以做天子?这是谁定的规矩?就算是天定的,我的母亲也打破了这一规矩!” “可她最终还是输了,做回了她的大唐皇后!今时今日与则天皇后当年大不相同,令月,我不希望你跌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太平公主两眼放出光来:“那么,你来帮我!只要你肯帮我,我成功的把握至少可以提高一倍!”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发光的眼睛,心中充满悲哀,他发现他根本无法说服太平,太平已经听不进任何话,她的心已经入魔。 太平公主看着他的表情。目中同样涌出深深的悲哀:“你不肯是么?当初你反我母后,只因你看不惯女人当政!后来你反韦后,只因她若得势,你的家人、你的兄弟都没有好下场!你可以为了你的志向拔刀!为了你的家人拔刀!为了你的兄弟拔刀!可你不会为我出力……” 太平公主慢慢起身:“我今天来,就是一个错误。除了带给我更多的失望,一无所有。” 她转身向楼口走去,杨帆望着她的背影,无力相唤。太平公主没有回头,一步步向外走去。淡淡地道:“婉儿那衣冠冢,葬下的不是她,而是你我之间的一段情。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有我的路要走!” …… 沐丝的堡寨里,虽然已经弄清这是一场误会,和沐丝对面而坐时。卢宾之依旧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沐丝本与杨帆生得一模一样,这些年不同的生活经历,使得沐丝的皮肤比杨帆更粗糙,容颜也显得更苍老了些,但那眉眼五官依旧酷肖,因此卢宾之一见便魂飞天外。只当杨帆稍做改扮,跑到凉州来诱他上钩。 沐丝用他嘶哑难听的声音同卢宾之谈着他想购买的刀剑、弓弩、甲胄的数量。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提示一下要点,授意手下详述,卢宾之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似乎有一扇一戳就穿的窗子急于打开。 沐丝用锉子似的声音嘶哑地道:“公子,我所需要的这些东西,可以用金银、奴隶和牛羊支付,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把这些东西购来?” 卢宾之突然一抬眼睛:“阁下的嗓子。真的没有办法医好了么?” 卢宾之突兀一言,帐中众人尽皆发怔。 ※※※※※※※ 杨帆想不出办法制止太平。即便他现在还在官场也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太平是九牛不回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向自己认定的道路前进。一晃十天过去了,这件事成了杨帆的一块心病,始终挥之不去。 这一晚,杨帆正在书房里苦思对策。 “爹爹,你快来看!” 杨吉扯着正在变声的嗓子跑进书房,兴高采裂地拉起他:“爹爹,天生异象啦,你快来看!” 杨帆好奇地被儿子拉着走到庭院里,只见家人和许多奴仆都站在院子里,正仰首望天指指点点。杨帆抬头一看,只见一颗大星,横亘夜空,异常的明亮,大星还拖曳着一条发亮的长长的尾巴。 杨帆哑然失笑道:“我道是什么异象,原来是一颗扫把星。” 一旁正翘首望天的杨思蓉好奇地问道:“爹爹,什么是扫把星?” 杨帆的思绪忽然回到了那已很遥远的过去:大船乘风破浪,他站在船头,看着天空中的一颗大星…… 慧星当空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皇宫里面,一直专注于侍弄花草的李旦也直起腰来,站在石阶上好奇地眺望着天空,吩咐道:“速速传旨司天监,查明天生异象的原因。” 太平公主府一座精致的小楼上,一个武姓妇人凭栏远眺,久久凝视着夜空中那颗长达两丈、直指东方的蓝色慧星,这时一个长袍老者快步登上楼来,微微气喘着向她长长一揖,欣然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此天助公主也!” 太平公主讶然转身,问道:“莫先生,本宫何喜之有?” 翌日早朝,司天台台监张梓铭伏于阙下,沉声禀报:“陛下,昨夜有大星当空,出于西方,入于太微,主帝座有灾,皇太子将为天子!”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一片哗然中杨思勖立于阶上,连呼肃静,犹难禁止。正在混乱中,忽有站殿武士急急上殿禀报:“陛下,圣善寺主、鄂国公惠范,有急事奏与天子。” 李旦正心乱如麻,急道:“宣!” 片刻之后,一个虬须凹眼,胡人相貌的僧人稽首走上金殿,向李旦施礼道:“贫僧惠范,见过陛下。” 李旦问道:“大师有何事奏报于朕?” 惠范道:“陛下,昨日臣夜观天象,发现慧星出于西方,直入太微,此君权震动之相,于陛下大不吉,臣恐陛下将有刀兵血光之灾,是以急急赶来禀报。” 时人对于天相极其相信,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天象的重大变动是应和人间重大变动的。当年杨帆流落广州被虬髯客的后人张暴携之出海时,就曾见过天现大星,当时天后武则天认为是大吉之兆,喻示她将取代儿子成为天子,还欣然改了年号为“光宅”。 百官见此异象,本就议论纷纷,司天台一说,他们就信了五六分,如今惠范高僧所言竟与司天台不谋而合,百官俱都信之无疑了。 惠范所言比起司天台所言更加直白:“君权将被撼动,皇帝将有血光之灾,这意味着什么?”想通这其中的潜台词,百官莫不惊骇,拥戴太子的大臣顿时觉得不妙,只怕皇帝为了自保,马上就要下诏捉拿太子了。 有几位大臣鼓足勇气,正要出面以鬼神虚妄之说驳斥惠范,却听御座上传出李旦的声音:“大星横空,是皇位易主的意思么?既然如此,那朕就顺应天意,逊位让国,由皇太子继承大宝。” 李旦一言既出,整个金殿一片寂静,司天监张梓铭和胡僧惠范都傻了眼,皇帝这反应……有点出人意料啊:“我们明明是告诉皇帝太子有不轨之心,马上就会发动兵变。皇帝不是应该马上捉拿太子么?就算不杀也得幽禁起来啊,怎么……” 两个神棍只会受人指使,做些装神弄鬼的事情,面对这种局面,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变了,是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旦振衣而起,语气罕见的果决:“朕倦于政务,早就无心做这个皇帝。屡次三番要传位于太子,都是你们从中作梗!如今上天已经示警,朕若再置若罔闻,恐上天就要降罪于朕了,是故,朕决定,逊位!” 李隆基如今就在东宫,闻听这个消息慌忙赶上金殿,叩见父亲道:“父皇万万不可,儿臣以微功获父皇赏识,越过诸位兄长成为太子,已然是日夜不安,父皇何以又急急传位呢,儿臣惶恐,实不敢受。” 李旦道:“三郎,为父之所以得有天下,非是为父之力,实是你的功劳。今上天示警,帝座有灾,故而朕要传位于你,以转祸为福,你就不要推辞了。” 李隆基连连叩首:“儿臣惶恐,请父皇千万收回成命。” 李旦不耐烦了,在他看来,既然上天示警,告诉他继续当皇帝会有性命之忧,那他让位就是了。反正他本来对当皇帝就很烦,这一让位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 李旦拍案大怒道:“天意不可违!如今是上天让为父逊位,三郎若是孝子,就该痛快答应下来,难道你非要上天给为父降下灾难,再在为父灵前即位不成?” 李隆基大惊失色,慌忙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李旦道:“即然不敢,那就不要推辞了。众相与礼部,马上筹备新君登基仪程,立即诏告天下,三日后太子登基!” 李旦说完,一身轻松地回后宫去了,他还惦记着昨儿淘弄来的那盆海外异花该浇水了呢。只留下满朝文武瞠目结舌:“曾经无数人争的不可开交、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放弃的皇位,在当今天子眼中竟是一文不值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决战紫禁之巅 太平公主府,莫大先生满脸愧疚地对太平公主道:“公主,这都是老朽的错,老朽万万没有想到天子听说慧星之劫,竟然是这般反应,一时失察,竟然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老朽实在是……” 太平公主颓然摆了摆手,对他苦笑道:“罢了,这事怨不得你,事先我也不曾料到,兄长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唉!我李家一向出奇葩,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 莫先生上前一步,道:“公主,三郎做太子时,就已占了大义名份,如今他要登基称帝,那就更是天下归心了。公主现在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今后的前程了……” 太平公主缓缓转向他,脸色阴沉:“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莫先生道:“依老朽看来,三郎气运所钟,已然是不可抵挡。公主若是及时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权力,请太上皇出面从中斡旋,求得太子殿下的原谅,或可保得安然无忧,此所谓上策。” 太平公主的目光陡然一厉,随即敛去凌厉的目光,声音柔和下来,缓缓又问:“那么下策又是什么?” 莫先生道:“这下策么,就得趁着三郎刚刚登基,还来不及清洗公主门下,发动政事堂的五位宰相、朝中大臣以及军中交结的那些将领们,立即实施兵变,或也可争得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哪怕只要再拖延一年,这新皇的江山也就坐稳了。”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凛然道:“我不认输!” 太平公主霍然转过身。声音有些发颤:“我这一生,只向人低过两次头,第一次,误了我一生!第二人,那人负了我!从今以后,我再不向任何人低头,绝不!” 太平公主匆匆离开府邸,摆驾入宫,她明知已事不可为。依旧决定要劝说李旦收回成命,李旦好不容易才得到解脱,而且已经诏告天下的事哪肯反悔,他头一次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妹妹的请求:“令月,传位避灾,我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劝了!” 太平公主眼见李旦心意坚决,于是退而求其次,又劝说李旦虽然逊位做太上皇,但是国家大事还是应该由他亲自掌握,李旦依旧不肯,但是捱不住妹子一再解劝。最后只好退了一步,决定“三品以上官任命及重大刑案仍取决于上皇。余皆决于皇帝。” 太平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依旧取决于皇兄,那么就算李隆基做了皇帝,也依旧动不了宰相和六部尚书,如此一来,她的主要班底就不会受到影响,也就还有余力一搏。 目的已达。太平也不多说,马上告辞回去准备应变了。 三日之后。李旦正式下诏传位于太子,又过了八天,各种仪典准备妥当,李隆基即位称帝,尊父亲李旦为太上皇。太上皇自称曰“朕”,所颁诏令曰“诰”,五日一受朝于太极殿,仍掌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皇帝则自称“予”,所颁诏令曰“制”,每日摆驾于武德殿临朝听政。 对于太平公主的异动,李隆基一派的人并非没有察觉,但是因为太上皇宠爱太平,李隆基考虑到父亲的感受,终是下不了决心对付姑母,靠拥戴李隆基上位的新任宰相刘幽求数次进谏不获允许,便想诛太平、清君侧,造成既定事实,谅来他是一心为天子打算,事成之后天子也不会加罪于他。 于是刘幽求密会右羽林将军张玮,商议调动一支羽林军杀入太平公主府,只要太平公主一死,太平党自然瓦解。不料张玮事机不密,居然于酒醉之后把计划泄露给了侍御史邓光宾知道,而这邓光宾最近正与太平公主府走动密切,刘幽求闻讯大惊,仓惶之下只能求助于李隆基。 初为天子的李隆基听闻此事也是极为恐慌,无奈之下只得去求见父亲,将实情合盘托出。李旦闻讯大怒,一直以来,下位者为了荣华富贵,挑唆皇族自相残杀的事情太多了,令李旦深恶痛绝,不想这刘幽求竟也做出离间宗室骨肉的事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旦立即下令,捉拿刘幽求、张玮等人下狱,所有参与者一律处死。李隆基不忍杀死刘幽求,又向李旦求情,列举刘幽求诛杀韦后、立父亲称帝的诸般功劳,李旦考虑再三,才单独赦免了刘幽求,将他流放到封州(广东封开县)去了。 李旦的果断处置,使得太平公主没有趁机发难,但太平公主听闻此事后,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感。今天有个刘幽求试图发兵灭她满门,焉知明天又冒出个赵幽求、孙幽求来重施故技? 太平公主立即秘密约见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几位宰相,以及被她拉拢过来的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王晋、胡僧慧范等人共谋废立。 崔湜虽然也是太平一党,但此人阿附过多人,首鼠两端,品性不可信任,是以太平对他一直是又疑又用,因而被摒除在外。 众人一番商议,起初决定投毒鸩杀天子,如此可以在最小范围的动乱中完成皇位的更迭,可是李隆身边的人都是当初临淄王府带出来的,一时半晌没有办法使人渗透进去,而事态已经十分紧急,于是他们转而决定动武。 大唐又一次政变即将开始了! ※※※ 此时,对于太平公主的行动李隆基还一无所知,虽然他已经看出姑母对权位的恋栈,但是在他想来,姑母只是想扶持一个性情比较柔弱的天子以确保她的地位,他不曾想过姑母萌生了称帝的野心。而且会悍然决定动武。 自从刘幽求事件发生后,李隆基一再严厉约束部下,对太平也是处处礼让,不想激起姑母的怒火,发动太平党人与他做对,使得他甫一登基,就弄得国家糜烂不堪。但是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和解,太平心意已定,世上又有何人能够阻止? 这一日。中书侍郎王琚赴宴归来,回到自己府邸,着人备了热水正在沐浴,突然门扉叩了几声,王府管家老姚在门外禀报道:“阿郎,前院突然有人投书进来。书信上言明要由阿郎亲启,老奴不敢擅动。” “哦?拿进来。” 王琚心中十分纳罕,让老管家将信送进来,只见那信皱皱巴巴的,想是先前裹过石头,信封上写着王侍郎亲启五个大字。王琚诧异地展开书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腾”地一下就从浴桶中跳出来,脚下一滑,险险一跤跌倒。 管家慌忙上前将他扶住,惊讶地道:“阿郎,您这是怎么了?” 王琚铁色发青,话也不说,赤条条地拔腿就跑。管家在后面急叫道:“阿郎。你还没穿衣服呢。” “哦哦!”王琚突然惊醒过来,急急回转。道:“快些为我更衣。”王琚当下也顾不得唤使女进来侍候了,就让管家帮着他急急穿好衣服,也顾不得冠带是否整齐,急急又道:“快快备马!” 片刻之后,王琚骑着一匹骏马,带着四个随从,自王府里冲出去,一阵风般扑向皇宫。对面一条小巷里,一位葛袍老者负着双手,状似正在闲游,看到王琚急吼吼地离开府邸,这葛袍老者微微一笑,悄然消失了。 一封信平摊在李隆基的御案前,李隆基痴痴地看着那封皱巴巴的密信,忽然满眼是泪。 一旁王琚惊道:“事情并非不可为,陛下何以如此悲伤?” 李隆基满腔愤懑地道:“我不明白,姑母为何要这般对我?究竟为什么?父亲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了,我若对她不利,又恐父亲伤心,我如今一味隐忍,她却把屠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李隆基恨恨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一方砚台飞起,跌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时候,张说、崔日用、魏知古、王毛仲等一干亲信大臣得到李隆基的传唤业已纷纷赶来,李隆基将密信示之,众人看罢,人人变色。 信上写的是太平公主将于七月四日兴兵作乱,届时李元楷、李慈将率领羽林卫突入武德殿杀天子。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宰相则驾临南衙,利用宰相的职权控制南衙诸卫举兵响应,内容十分详实。 张说惊问道:“陛下,这封信自何处来?是何人举报,情况可属实么?” 王琚接口道:“张相公,这封信是有人投书于我府上的,实不知是何人所投,不过这封信上诸般计划言之凿凿,实不容不信。而且明日就是四日,方才陛下已经使人查过,明日本不是李元楷当值,他却借口过几日有事要告假,已经和人换了值戍的时间,近两日,诸位宰相也曾多次巡视南衙。” 张说动容道:“既然如此,事情急迫,陛下当早做决断!” 李隆基依旧犹豫难决,崔日用劝说道:“太平公主已然谋反在即,陛下当初做太子时,就有大义在身,无人敢明目张担加害于陛下,如今陛下荣登大宝,太平公主竟然生起反心。陛下只需下一道诏书,天下谁敢不从,何以如此犹豫呢?” 李隆基沮丧地道:“你们有所不知,上皇对太平感情极为深厚,诛杀太平乱党容易,我只担心惊动了上皇,令上皇难过伤心。” 崔日用顿足道:“陛下糊涂啊!难道陛下被太平公主杀了,上皇就不难过么?天子之孝在于安定四海,臣恳请陛下立即下诏,先控制北门禁军,再收伏逆党!” 李隆基迟疑半晌,道:“这个……,且再等等,速速把我四位兄弟请来,一同商议此事。” 李隆基在登基前,就已把两位兄长接回了京师,现如今李成器四兄弟都在京城,老四老五掌管东宫卫率,李成器和李成义分别担任左右卫的大将军,都在南衙掌着兵权。 不多时四兄弟纷纷赶到,看过书信后,李隆基徬徨地道:“诸位兄弟,我三郎并非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只是如今这意欲叛乱的人不是寻常人啊,我担心若是对付姑母,会令父皇伤心难过,是以迟迟难下决心,你们以为,我该如何是好?” 李成器冷笑道:“三郎,你不欲让父皇伤心,待得太平发动,父皇终究难免伤心一场。太平做得,我们就做不得?难道你想让则天故事重演于当朝,让我等兄弟家破人亡,李唐宗室再遭一次劫难?” 李成义、李隆范等三人也是摩拳擦掌:“三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乃当世英雄,何故作此妇人之仁?动手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眼见四兄弟异口同声,李隆基游移不定的心渐渐镇定下来,眉宇间一片萧杀:“好!你不仁,我不义,咱们这就动手!”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乳虎扑食 乳虎扑食时,不会像成熟的猛虎一样小心靠近、仔细观察,寻找一个最妥善的时机行致命一扑,它想扑食时就会动手了。事实上李隆基也是没有时间再多行考虑,因为太平公主已行动在即,他必须立即应战。 翌日午后,李隆基还在武德殿上处理着政务。金殿外一片平静,宽敞空旷的宫城里,在烈日之下罕有人行动,只有几名士兵没精打彩地站在石阶旁,巴望着阳光赶紧西斜,让那宫殿的阴影照过来。 “砰!” 远处突然有声巨响传来,传到此处时声音已经不大,但是一个执戟而立昏昏欲睡的宫卫士兵还是听到了声音,他纳罕地眯起眼睛,迎着刺目的阳光向远处张望了一眼,惊奇地发现武德门竟然关闭了。 因为太上皇仍然在太极殿御事,所以皇帝在侧殿武德殿署理政务,这武德门本来是一道偏门,如今也就像承天门一样,成了文武百官每日上朝的必经之路,所以平时是不关闭的。 现在是下午,朝会早就散了,但是皇帝批阅奏章也在武德殿上,常有各部司衙门的官员进进出出,因此武德门还是开着,要到关闭宫门的时候才会封闭,如今怎么…… 他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就见数百名士兵刀枪闪亮地自武德门下杀将进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今日戍守武德门的羽林将军常元楷和李慈,这名宫卫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汗毛都竖了起来。 “造反啦!有人造反!” 这个宫卫惊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武德殿跑,沿着长长的石阶御道狂奔出百余步,还没等他冲进大殿,就听一阵整齐的喊杀声骤起,急忙扭头一看,就见介于太极殿和武德殿中间的那道平常不开的门户虔化门突然大开,整整齐齐一支御林卫从虔化门内杀将出来,截向那支乱军。 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显见是早有准备。他们队伍整齐,俱都身着半身皮甲,棕色的甲胄、鲜红的盔缨,汇聚成一柄锋利的长枪般刺向那乱蛇式的叛军七寸。 叛军约三百余人,正全力冲向武德殿,因为有人跑的快有人跑得慢。整条队伍拖成了一条散散漫漫的队伍,毫无队列可言,被这支斜刺里突然杀出来的军队一冲,便迅速插入、截断,形成了包围。 这宫卫呆了一呆,随即便清醒过来。还待跑进宫去示警,陡然武德殿方向又是一片海啸般的呐喊声起。无数甲胄鲜明的禁军卫士仿佛潮水般从大门、侧门、廊柱、山墙处,从武德殿的后面和后殿里蜂涌而来。 这名宫卫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儿,眼见第一批卫兵冲出来,一直冲到第七层石阶陡然止步,长戟整齐地前指,后面无数的士兵迅速拥过来。将他们身后的石阶以及石阶之上的地面全部铺满,铺成了一条甲胄与大戟组成的钢铁枪阵。密密匝匝,气壮如山。 一个年轻高大的太监提前剑站在队伍前面,这个宫卫认得他,那人正是皇帝身边极得宠信的内宫太监高力士高公公。 武德门到武德殿中间宽敞平坦的广场上,已被从虔化门杀出来的官兵截成两段的叛军正在拼命厮杀着,突然发现武德殿上涌出无数的官兵将武德殿团团护住,反抗顿时于惊骇中停止了,所有人都呆在那里,到了此时谁还不明白皇帝早已有备? 高力士踏前两步,眉宇间一片萧杀,厉声大喝道:“圣人有命!常元楷、李慈图谋不轨,杀无赦!尔等官兵,皆受蒙蔽,立即弃械投降者,不予问罪。” 常元楷脸色惨白,持刀大呼道:“兄弟们,不要听他胡说,只要咱们冲进武德殿……” “轰!轰!轰!” 常元楷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剧烈的夯地声传来,地皮一颤一颤的,惊得他顿住了声音,霍然扭头望去,只一眼,目芒顿时缩如针尖。 这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密密匝匝,枪林如山!不计其数的羽林卫士如同流动的岩浆般铺满了整个宫廷,他们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为之一颤,在这样密集的枪阵刀阵面前,大军及处,人马俱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挡,唯一的选择唯有望风而逃。 可是,他们还有退路么?身后的武德门已经锁死,右面是高大厚重的一堵宫墙,前面是武德殿,可殿阶下也是无穷无尽的禁军勇士,将那宫殿护得密不透风,他们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能杀得进去吗? 王毛仲全身明光铠,威风凛凛地走在无穷无尽的大军前面,挥刀厉喝:“缴械不杀!”后面无穷无尽的禁军士兵一言不发,只是用他们那整齐划一的步伐,用那令整座宫城都为之战颤的杀气他们的大将军站脚助威。 “当啷!”不知是谁失手跌落了兵刃,随即就是一片兵刃碰地声,许多弃了兵刃的战士唬得面无人色,伏地颤栗,不敢抬头。常元楷和李慈对望了一眼,眸中满是绝望。 ※※ 萧至忠和岑羲两位宰相试图效仿当年张柬之的做法,以宰相大印写下一道调兵公文,揣在怀里直奔南衙。两位宰相闯进南衙后立即击鼓聚将,召集各卫将领,高声宣布:“皇帝意图弑杀太上皇,太上皇命宰相至南衙调兵勤王!” 萧至忠言罢,帐下众将肃立不语,无一人出言质疑。萧至忠和岑羲只当这番谎言诳住了众将领,暗自庆幸地相互递了个眼神儿,岑羲便抓起令箭,高声喝道:“右千牛卫大将军林海上前听命!” 帐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应答。 岑羲眉头一皱。扫了帐下众将一眼,喝道:“右千牛卫大将军林海何在?” 帐下众将平视前方,还是一言不发。 萧至忠奇道:“林海难道逾时不至?左骁卫大将军郭怒何在?” 帐中数十员大将,一个个还是挺立如山,依旧一言不发,萧至忠和岑羲的脸色渐渐变了,萧至中强自镇定着,却压不住声音中的颤抖,指着一人问道:“你……你是哪一卫的将领。自报名姓!” 被他指中的那员大将仿佛生铁铸就的身躯,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变化,眼神平静地凝视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也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就在这时,帐后突然发出一阵长笑。萧至忠和岑羲急急转身,就见一员年轻的武将顶盔挂甲,肋扶长剑,英姿飒爽地自后帐走出来,身边簇拥着十几个魁梧彪悍的武士。萧至忠和岑羲一见此人顿时脸如死灰,骇然叫道:“宋王?” 李成器笑容一敛。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给我砍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哪管你是不是礼绝百僚的当朝宰相,钢刀并举,鲜血四溅,就把两位宰相杀猪一般地当场宰了。 窦怀贞此时仍坐镇在政事堂,本想等两边一得手,他便坐镇政事堂,签发一道道伪诏。迅速平定局势。却不想美梦未醒,武德殿前“大阅兵”的浩大声势就传到了他的耳中。窦怀贞情知事情已经泄露,慌忙开了后窗逾窗而走。 此时宫中已处处戒备,哪有可能逃得出去,若不是李隆基一开始担心引起他们的警觉,而且一旦发动也不怕他们会逃出宫去,所以不曾在政事堂设一路伏兵,突怀贞连政事堂都休想逃出来。 窦怀贞仓皇四窜,潜入了一条排水的地沟,眼见浊水滚滚而去,他既不识得水性,也不知道这地下水道究竟有多长,沿途又有多少道防范潜入的铁栅暗,绝望之中解下腰带,就在一道水闸上自缢身亡了。 同时,李隆范、李隆业及李隆基的一些心腹大将各自率领一支禁军,已经对王晋、崔湜、慧范、贾膺福、李猷等太平党人实施了全城大缉捕。 李旦在太极宫中听到军队调动的动静,急急登上承天门眺望,眼见大军云集于武德殿,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宣兵部尚书郭元振晋见。 郭元振事先业已得到李隆基的告知,清楚整个行动计划,一见李旦马上躬身奏道:“太上皇勿惊,此乃宰相窦怀贞等人谋反,皇帝正调集兵马平叛,唯恐太上皇担忧,是以事先未曾禀明。如今一干谋反主脑已然伏诛了。” 李旦愕然道:“窦怀贞等人谋反?” 转念一想,李旦忽然大惊失色,既然有人谋反,背叛当今皇帝,他们必然另有拥戴,窦怀贞会拥戴何人?他可是令月一手举荐的宰相啊,难道……难道三郎调兵,竟是对他的姑母下手了? 李旦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三郎何在,速传他来见朕!” 这时李隆基堪堪登上承天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隆基只要制造一个身在武德殿的假相就可以了,又哪会亲自在那里充当诱饵,一见李旦,李隆基立即跪拜于地,道:“父亲,儿缉捕乱党,事先未曾告知父皇,惊动父皇,是儿之罪。” 李旦脸色铁青,沉声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样?” 李隆基见父亲已经猜到太平公主参与其中,也不隐瞒,惨然一笑道:“父皇,不是儿子想把姑母怎么样,而是姑母想把儿怎么样啊,父皇请看。” 他从怀中摸出那份告密信呈给李旦。李旦看罢沮然若丧,半晌无言以对。他固然对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对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一样钟爱。如今妹妹要杀儿子,儿子对付妹妹,他夹在中间能说什么? 过了半晌,李旦才颤声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姑母?” 看到父亲目中的泪光,李隆基心弦一颤,不敢再与父亲对视,他只得垂下头,低声答道:“父亲,儿……儿现在只怕不能对姑母有所处置了。” 李旦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李隆基低声答道:“因为……率兵前往太平公主府的是我二哥。” 李旦心头顿时一沉,五个儿子里面做事最没有顾忌的就是李成义,如果换做李成器或者李隆范、李隆业,或者都会因为太平的身份而有所忌惮,但李成义不会,他敬畏父亲、友爱手足,可对亲戚宗室却没有同样深厚的感情。 李旦嗒然若失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城墙处,扶着碟墙眺望着太平公主府的方向,垂泪自语道:“令月,你……你已不在了么?” p:诚求月票、推荐票,或者,这是本书最后一次求票啦!明日休息一下,集中精力,做好收尾,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山倾 在宫中刚刚稳定下来,各路禁军铁骑四出缉拿各路太平党人的时候,李成义所率领的约五百名禁军是第一支出发的队伍,他的目标是太平公主本人。 李隆基让二哥去太平公主府是充分考虑过的结果。以太平公主的威势和太上皇对她的宠爱,没有哪个文臣武将敢悍然对太平公主举起屠刀,就是皇家这几兄弟包括李隆基本人也狠不下这个心,唯有李成义是个例外。 李成器也清楚三郎的苦心,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是容不下妇人之仁与可笑的幻想的,今天的一念之仁,来日就是毁家灭族的祸根,他也清楚三郎背负的东西更多、顾忌的东西更多,所以他心甘情愿来当这个恶人。 “打仗亲兄弟”这句话在李隆基五兄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诠释。太平公主想罢黜李隆基的皇帝之位,扶植一个性情柔弱的皇子做傀儡,等时机成熟再逼他逊位让国,殊不知这五兄弟同心同德,岂会受她分化。 今日为保李隆基的皇位,四兄弟就齐齐上阵,而李隆基更是丝毫没有猜忌地把兵权交给了他们。李成义带兵赶到太平公主府,眼见府门处几个慌张向内逃去报信的公主府家丁,杀气腾腾地道:“杀进去!除了薛崇简一家,太平一脉包括太平本人,杀无赦!” 五百禁军得了这位王爷明确的命令,一声呐喊,便向太平公主府冲杀进去,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薛崇简与李三郎关系匪浅,他不仅在上一次诛杀韦后时扶保李隆基立下大功,而且在此之前就与李隆基因性情相投而结为挚友,李隆基虽也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可是终究使不出枭雄手段,在李成义出兵之前就特意嘱咐他,要保住薛崇简一家。 禁军奔赴京城各处缉拿太平党人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杨帆的耳中,此时杨帆正带着几个儿子在隆庆湖踩藕。他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犊鼻裤。领着杨念祖、杨吉这两个年长些的儿子在齐腰深的浅水区踩踏。 **的双足很容易感觉到淤泥里肥大的藕节,憋口气沉入水中,就可以掏开淤泥,将那长圆的藕节拔出来。淤泥有种极大的吸力,想把藕段从水里完整地拔出并不容易,他们会只把摸到的这一节拗断。而不是挖出完整的一条。 小一些的两个儿子在岸边大呼小叫地收拾着父亲和哥哥挖出来的肥藕,兴冲冲地拿去给姐姐们,小姐姐们蹲在湖边,用湖水细心地洗去还裹在藕上的那些淤泥。这时消息传来,杨帆大惊失色,立即冲上岸。抢过报讯人的骏马,飞驰而去。 杨帆穿着一条**的犊鼻裤。赤脚踩在马镫上,挥鞭如雨。 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这么快就到了公开决裂、兵戎相见的地步,依照常理,双方的这场政治斗争本该是一个漫长的角力过程,怎么会这么仓促就投入了决战? 当马驰到太平公主府时,杨帆的犊鼻裤已经干了。赤着的双脚上泥巴都凝成了土块儿,当他飞身落地时。一块块泥巴碎裂在太平公主府的石阶上。 “站住,什么人?” 守在太平公主府门口的十几名士兵将锋利的长矛逼向杨帆,厉声喝问。太平公主府里的搜检和屠杀还未结束,杨帆看见院中头朝府里方向仆倒在血泊中的几名家奴尸体,不由得心头一紧,厉声喝道:“某乃辅国大将军杨帆,让开!” 这十多名禁军大多不曾见过杨帆,其中有几名老兵虽见过杨帆,当时也是在军伍之中远远看见,看不清杨大将军的具体相貌,再加上杨帆此时头发凝成一绺一绺,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只着一条犊鼻裤,形象气质与他们心目中的杨大将军大相径庭,实在难以辨认,众兵士不由迟疑起来。 杨帆等不及让他们唤来军官辨认了,他心急如焚,一见众兵士迟疑,却依旧不曾让路,静止的身形陡然一侧撞了出去,贴着两杆长矛之间的缝隙撞进去,两个士兵应声飞出一丈多远。 两杆长矛在手,杨帆双臂一圈一振,那几名士兵只觉虎口一麻,再也攥不住手中长矛,七八柄长矛飞上了半空,杨帆手持双矛冲了进去。另有几名持矛士兵大惊追上,大叫道:“拦住他,有人硬闯……” 杨帆不能也不忍杀人,一路冲进去只管击飞他们的兵刃或者将他们扫飞出去,闻讯赶来围堵的士兵越来越多,杨帆下不得狠手无法冲出重围,被困在了第二进院落入口,就在这时一名赶来增援的旅帅认出了杨帆,大惊道:“大将军,怎么是你?” 杨帆手持双矛,目光一凝,道:“你认得我?” 那旅帅持刀单膝跪倒,恭敬地道:“卑职是千骑老兵!” 杨帆恍然,急问道:“公主如今怎样了?”他生怕听到太平已经被杀的消息,可又不能不问。因为担心,问到后来,声音已微微发颤。 那旅帅答道:“太平公主不在府中,我们也在寻找当中……” 杨帆听了这句话心头不由一松,这时李成义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从后宅走出来,旁边跟着薛崇简,薛崇简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尽管他与兄弟们感情极是淡漠,可是眼见他们一个个满门被屠,还是对他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杨大将军?” 李成义看见杨帆不由一怔,杨帆刻意隐瞒了在诛杀韦后过程中自己所起的作用,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可李成义却很清楚,因此李成义是把杨帆看成自己人的,如今眼见杨帆这般打扮,手持双矛与他手下的兵将呈敌对状态,不由愕然。 杨帆得知太平不在。心中的焦虑稍去,恢复了些理智,便急急筹措着理由,弃了长矛,向李成义拱手道:“王爷,杨某……” 他刚说到这里,就见一骑飞驰而至,马上的骑士一身太监袍服,自府门一路闯进来居然都不曾下马。他手中高高举着一轴黄绫,高声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上皇有命,不得伤害太平公主!” ※ 终南山里有一处规模不大但环境极其幽雅的禅寺,这家禅寺是太平公主出资兴建的,算是一座家寺,寺里供奉的是她的丈夫薛绍的灵位。 女皇武则天为了登基称帝。用无数人的头颅充作了她的垫脚石,一步步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薛绍的人头也是垫脚石之一。太平对薛绍的惨死和无力救援一直深怀内疚,于是建造了这座禅寺,为他超度祈福。 此时,太平公主就在这座禅寺中。山寺本不受外人香火。所以清幽雅静,此时更是静谧异常。庭园里碧水绿木。嶙峋山石,仿佛世外桃园。太平公主坐在一方石上,身边站着内外管事等寥寥数名心腹。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目中正隐隐泛着泪光,外管事李译刚刚送来城中的消息,她听说府邸被屠,除薛崇简一子及其妻、子。其他人如薛崇训等尽皆满门抄斩的消息,即便刚强如她。也是黯然泪下。 策划了今日行动后,她便避到了此处,一是想划清自己与兵变的关系,待事成后再由宰相们迎她回城主持大局。另一方面,她也考虑到一旦失败,她这个策划者只要不在,凭着太平公主府与皇家的关系,相信不致牵累家人,可惜,她想错了。 “三郎,我低估了你,低估了你啊……”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低估了李隆基的决心,李隆基一直以来对她的软弱与忍让,其实并不是因为畏惧她,仅仅是因为顾忌到他自己的父亲,而太平公主聪明一世,偏偏看错了这件事。 如今大事未成,反害了全家人性命,太平公主心中痛苦不堪。 李译惶恐地道:“公主,皇帝已经派兵奔这里来了,您还是快快离开吧,天下之大,想必总有一处地方可以藏身。” 太平公主身子微微一震,问道:“皇帝为何这么快就晓得了本宫的去处?” 李译垂首不语,太平公主慢慢转过身,凝视着他,李译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她的面前,颤声道:“奴婢不知。”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你怕说出来让我伤心,是么?” 她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张开,眼神冷漠的再没有一丝情感:“是崇简出卖了他的母亲,是么?” 李译砰砰叩头,磕得额前鲜血淋漓,就是不答太平公主的这句话。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尽管皇帝早晚会找到我,可我真不希望是我的亲生儿子出卖我呀……” 李译大哭道:“公主……”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自我十六岁嫁与驸马,你就在我身边侍候,追随我多年了,你……很好!” 她又看了满脸是泪的内管事周敏一眼,道:“还有你,你也很好。现在,你们各自逃命去吧,只要我死了,皇帝是不屑难为你们的。” 周敏“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生生死死,奴婢都要跟着公主,侍候公主。” 太平公主大怒,厉声道:“混帐!你们马上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滚!” 李译和周敏号啕大哭不肯起身,眼见公主震怒而起,这才慌忙起身退出庭园,但仍远远地站在那儿。太平公主轻轻吁了口气,转身面向一池绿水,水中除了她还有一道身影,孑然寥峭。 太平公主凝视着水中那道身影,缓缓说道:“太平如此信赖先生,先生为何蓄意害我?” :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雷雨 莫先生笑了笑,平静地道:“原来公主殿下已经明白了?” 太平公主攥紧了双拳,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每个人都只知道他要做的事,全盘计划只有你一个人才知道,而皇帝针对我的每一项行动都准确无误,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泄密?” 莫先生呵呵地笑了起来,太平公主愤怒地质问0道:“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莫先生站在那儿,神情恍惚,仿佛心神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想亲眼看着你死!可惜我精心策划了多年的计划,终究没有完全成功啊……” 太平公主目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说没有大获成功?” “当然没有!” 莫先生清瞿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眸中满满的都是仇恨与怨毒:“你贵为公主,又有太上皇如此宠爱,除了怂恿你谋反,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家破人亡。而今你终于造反了,可恨的是薛崇简居然还能活着,你一家人居然没有死光死绝,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莫先生的声音呜咽着,仿佛从九幽黄泉传来的冤魂的呐喊,透着无比的绝望与怨恨,竟令太平公主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毛骨怵然:“为什么,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如此恨我?” “因为……我来自桃源村!公主殿下,您还记得那个地方吗?”莫先生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想殿下应该不记得了吧,那样一个小山村,那样一群微不足道的人,在你太平公主眼中蝼蚁一般的存在,你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哈哈哈……” 太平公主倏然色变,惊恐地道:“桃源村?你是桃源村的人?是杨帆和你联手害我的?” 莫先生笑容一收,奇怪地道:“杨帆?这跟杨大将军有什么相干?” 太平公主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知道……他也来自桃源村?” 莫雨涵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他刚要问个清楚,一道人影突然飞鸟一般跃过寺院的矮墙,散于四下戒备的八个女相扑手立即飞快地扑过去,太平公主看清那突然闯进的人正是杨帆,不禁扬声喊道:“让他过来!” 八个女相扑手这时也看清了杨帆的面容,飞快地退了下去,杨帆疾步赶到太平公主身边,急匆匆地道:“公主,皇帝动手了,你的家人都已……” 太平公主截口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知道此事。” 杨帆道:“朝廷大军正向这里赶来,由于太上皇出面干涉,想必皇帝是不会对你骤下杀心的,不过他到底会如何决断,现在还难以预料,你最好还是先避一避,等到……”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起来:“避?我为什么要避?我能避到哪儿去?我已经败了,除了尊严已一无所有,你想让我把尊严也丢给那小子不成?” 这时,莫先生慢慢走上来,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杨帆,缓缓问道:“杨大将军?你……来自桃源村?” 杨帆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骤然听莫先生一说,不由怵然一惊,他惊讶地看着莫先生,不知如何以对。莫先生看见他的表情,不由激动起来:“你真的是桃源村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家的孩子?” 杨帆的心禁不住颤抖起来,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很可能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杨帆强抑激动,回答道:“我姓项,村里人都叫我阿丑。老人家……你是谁?” 莫先生身子一震,睁大双眼看着杨帆,两行老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哽咽地道:“阿丑,原来你是阿丑,原来你还活着,呵呵呵,阿丑啊,原来你还活着……” 莫先生激动的几乎站立不稳,杨帆扶住他,急切地问道:“老伯,你是……” 莫雨涵老泪纵横地道:“阿丑,你还记得住在村东头的莫家么?还记得你秀秀姐么,我就是阿秀的爹,是你莫伯伯呀。” 从小杨帆见了村中的长辈就是称叔道伯,一个晚辈不可能呼其名姓,莫雨涵既便说出本名杨帆也不可能有什么印象,但他提起村东头莫家,提起小时候曾经领着他玩耍过的秀秀姐,杨帆却一下子想了起来。 杨帆的眼中顿时也涌出了激动的泪水,欢喜地道:“莫伯伯,原来你老人家也活着!” 莫先生泪流不止地道:“是啊,伯伯也活着,那天伯伯离开村子,去给你秀秀姐张罗婚事,幸而逃过一劫,等我回来时,整个村子都没了,都没啦……,所有的人都死了,我那相依为命的可怜女儿……” 莫先生突然一转身,指着太平公主,咬牙切齿地道:“阿丑,她就是咱们全村人的大仇人,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你的乡亲,全都是死在她的手中,你快杀了她为你爹娘、为咱们全村乡亲报仇!” “什么?” 杨帆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平公主。 莫先生激动的浑身发抖:“好孩子,我没想到除了我这老朽,咱们村子还有人活着。你现在出息了,成了大将军,你有力量复仇了,杀了她,也不要放过她的家人,她还有个儿子活着,你要把他们都杀掉,用她全家人的性命为咱全村人偿命!” 杨帆惊骇地看着太平公主,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杀害我们亲人的凶手?” 莫先生大声道:“为什么不可能?我当年幸免一死,隐姓埋名逃逸他乡,后来,我千方百计接近成王李千里,做了成王的心腹幕僚。当初太平害死咱们全村人时,武媚娘还没有成为皇帝,李千里还没有被赶出京城,所以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伯伯就是从他那里得知真相的。” 莫先生一指太平公主,咬牙切齿地道:“她,就是杀害你爹娘、姐姐、杀害我的秀儿、杀害我全村人的凶手!” 太平公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今天她经受了太多刺激,梦想失败、儿孙被杀、薛崇简出卖生身母亲、最为信赖的莫大先生的背叛,现在她又成了情郎的杀父仇人…… 天下间还有谁在一天之内可以经受这么多的打击?一件件事情仿佛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劈在她的头上,她已经麻木了。 杨帆脸色苍白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为什么要杀害我们的亲人,这没有道理,莫伯伯,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 莫先生冷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太平公主,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全村人,说起来,这件事还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杨帆愕然看向莫雨涵:“和我有莫大关系?” 莫先生道:“不错!她要杀死我们全村人,是因为她和你的父亲有仇,可笑的是,她杀光了我们全村所有人,却偏偏没有杀掉你这个正主儿,哈哈哈,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杨帆骇然道:“公主和我父亲有仇?这怎么可能?” 莫先生诡异地道:“和你在桃源村的那个父亲当然没有仇,项英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而是你的养父,其实他只是你父亲的贴身侍卫。” 杨帆也被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会听到这样一个秘密,一直以为的生身父亲突然变成了他的养父,他居然还另有生身父亲。 听到莫先生的这番话,太平公主却似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她惊恐地看向杨帆,身子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般簌簌地发起抖来。 莫先生道:“不只是你的养父,我们全村所有人,都是你父亲的部下、幕僚和最亲近的朋友,阿丑,你其实是贺兰敏之的儿子!” 太平公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方才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她心中依旧抱着一丝幻想,可这最后一丝幻想如今也破灭了。她的人生就像一个个梦幻离奇的泡影,看起来都是那般美丽,最后留给她的却都是破碎不堪的结局。 “贺兰敏之……” 杨帆曾经了解过这个人,一席还曾怀疑过村子的灭亡和这个人有某种密切的关系,想不到今天终于得到确认,更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就是这个人的儿子,他呆滞地看着莫先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莫先生道:“你的父亲才华横溢,名冠洛阳,不仅是京师第一美男子,也是京师第一才子,刚及弱冠之年就编撰了《三十年春秋》计一百卷,可谓名满京华。以他的高贵出身和才华,本来是大有可为的,可惜啊……” 后面的事情杨帆已经大致知道了,贺兰敏之父亲早亡,母亲武顺年青守寡,因其貌美如花,被高宗李治看中,封为韩国夫人,常予宠幸。武媚娘嫉恨姐姐夺去了她的宠爱,于是下毒将姐姐害死。 不久,李治又看中了武顺的女儿贺兰氏,于是把她封为魏国夫人,留在宫中。武媚娘担心甥女走皇帝的宠爱,于是又下毒把甥女贺兰氏害死。 贺兰敏之既痛恨李治贪慕母亲和姐姐的美色,却懦弱到不能庇佑她们的生命,又痛恨姨母武媚娘的残忍冷血,可她又没有力量复仇,所以从此放荡不经,处处与皇室做对,专以让皇家出丑为乐。 李治和武媚娘为太子李弘选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为太子妃,贺兰敏之就用他的才学和美貌为武器接近这个少女,掳获她的芳心,占有她的身体,令皇室颜面丧失。他一次次挑战武媚娘的底限,直到武媚娘忍无可忍,将他贬谪岭南。据说就在贬谪途中,他以马缰自缢,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杨帆心中一片茫然:“我是贺兰敏之的儿子?我的外曾祖父与太平的外祖父是同一个人?那么……她竟是我的远房表姨?” p:诚求月票、推荐票! 俺继续努力,今天一定码完!请投票为俺加油!. (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真相 杨帆不敢置信地看看莫大先生,又看看太平公主,他没有理由质疑莫大先生的话,可还是忍不住向太平公主问道:“真的是你……杀了我们桃源村的人?” 莫先生冷笑道:“当然是她,因为她恨你的父亲,因为你的父亲为了报复武媚娘,曾经侵害过她。” 杨帆如遭雷击,蓦然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如纸。 太平公主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杨帆,眸中满是悲哀:“我没有……,贺兰表兄本来容貌出众,才学过人,是个大有前程的人,可是……他的母亲和阿姐先后被我母后所害,他痛恨我父皇的懦弱无能,也痛恨我母亲的残忍冷血,从此放荡不羁,游戏人生,专与我李家作对。 皇太子妃,也被他用才色迷倒,心甘情愿被他夺去了处子之身,他想尽种种办法羞辱我李家。他蔑视礼法,仇恨李家,在他看来,我的父亲利用皇帝的权力,占有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却没能保护她们的安全。 我的母亲是皇后,也是他的姨娘,却没有母仪天下的胸怀,却为了争宠杀害自己的亲人,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报其人之身,有一次,我去姨母家,那时我才六岁,可表兄酒醉之后竟然想要侵犯我。不过,他并没有真的伤害我,我的哭喊声让他恢复了理智。以前他很疼我的,如果不是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 太平公主凄然笑了笑,道:“他放过了我,可是我的哭喊声许多人都听到了,我衣衫不整地逃出去的时候也有人看到了,于是……没有人会来问我真相,也没有人敢问,但是他们却有胆量传播谣言。” 太平公主微微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表兄是咸亨二年末自尽的,如此算起来,你该是他的遗腹子了。不过,下令屠杀桃源村人的并不是我,目的也不是为了要找到你,这个秘密,如果莫先生不说,它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不管是我还是朝廷中的任何人,没有人知道贺兰表兄还有一个遗腹子……” 莫先生厉声道:“你说谎!杨明笙、丘神机那些人,就是得你授意才屠杀了桃源村所有人,这件事连女皇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被贺兰敏之玷污过,对他怀恨在心,如果不是你知道他还有个遗腹子想要铲草除根,想要报复在他的儿子身上,怎么会授意那些人千里迢迢赶去杀人?” 太平公主慢慢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莫先生,虽然你视我为杀女仇人,可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至少该明白我太平的秉性为人!如果我真的被人玷污,我需要掩饰吗?如果桃源村的人真是我杀的,我需要隐瞒吗?” 她张开眼,轻蔑地看着莫先生:“你以为我怕死?你以为我怕你一刀杀了我?” 莫先生沉声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何要屠尽我桃源村人?” 太平公主冷冷地道:“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的授意,不过……如果你非要说桃源村人之死,是因为我的原因,却也并不为过。” 杨帆声音僵硬地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咸亨元年,我出嫁了,嫁给了薛驸马……” 她向寺中一间静室处看了看,那里正供奉着薛绍的灵位。太平公主凝视着那个方向,仿佛看到了薛绍的身影,缓缓地道:“薛绍爱我,我也把他视做一生的良人,我们……非常恩爱。 可是成亲不久,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把我当年被表兄玷污过的谣言传到了他的耳中,男人对这种事,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即便我们新婚之夜的处子元红,他都不肯相信,他宁愿相信那是我欺骗他的一个手段。 他依旧爱我,他不敢迁怒于我,可他是个男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玷污的事实,他嫉恨攻心,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贺兰表兄已经死了,他就是想报复都找不到人。不过,贺兰虽然死了,他的旧部还在……” 太平收回目光,缓缓扫向杨帆和莫先生:“身居高位的人,你的一喜一怒,都会有人去揣摩、却迎合,去想法设法的让你满意,他们都相信我是被真的侵害过,都相信驸马的愤怒,是因为我的耿耿于怀。 那时候,我的父皇刚刚过世,母亲以皇太后身份监国,天下还是李氏天下,作为母亲最宠爱的女儿,我和驸马是许多人巴结的对象。于是,苗神客、丘神机、杨明笙等人为了讨好驸马、为了讨好我,策划了这次屠杀。当时,薛驸马正担任奉宸卫大将军,他秘密调动了一支兵马,由这些人领着去了韶州,这件事,过去大半年后我才知道。” 莫先生怔怔地听着,这些年他跟在太平身边,把她当成最大的仇人,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置她于死地,所以对她的性格秉性研究的最是透澈,他很清楚,以太平一贯骄傲的个性,如果人是她杀的,她绝不会否认,可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费尽心机,耗费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太平公主推下深渊,血海深仇得报,心中快意万分,可是忽然间得知他的仇人根本不是这个人,他真正的仇人早已不存在了,他伤害的其实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他无法接受。 莫先生喘着粗气,指着太平公主道:“你说谎!你一定是说谎!贺兰敏之连太子妃玷污了都安然无恙,如果不是他侮辱了武媚娘最宠爱的女儿,岂会因为太夫人杨氏过世,他侵占了为杨太夫人治办丧事的钱,因为丧仪期间饮酒作乐就治他的罪?”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愤怒是可以积累的!我的母亲自知对不起他,所以面对他的挑衅,一次忍下了,两次也忍下了,当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叫她大发雷霆。” 莫先生还待再说,太平公主已傲然仰起了头:“信不信随你,事已至此。我没必要撒谎,如果不是我想告诉二郎真相,我连一个字都不会解释给你听,我太平从来就不是一个看别人脸色而活的女人,更不是一个为了听别人说三道四而活的女人!” 莫先生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可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其实他已经相信太平的话:他的亲人早就死了,他的仇人也全都死了,当他以为大仇得报,满腹快意地想亲眼看着仇人授首的时候,一切突然变成了虚妄。 莫先生怔怔地站了许久,缓缓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 杨帆急声道:“莫伯伯,你去哪里?” 桃源村只有他们两个幸存者了,莫先生已经年迈,杨帆想替秀儿姐姐尽孝,奉养莫先生终生。 莫先生茫然若失地道:“老夫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如今再无所恋,我要出家为僧。” 杨帆道:“莫伯伯……”眼见莫雨涵头也不回,杨帆突然大声道:“好教莫伯伯知道,杨明笙是我杀的,丘神机是我杀的、苗神客也是我杀的,那些仇人我已经杀光了!” 莫先生脚步顿了顿,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小子!哈哈哈哈……” ※※※※※※※※※※※※※※※※※※※※※※※※※※※※※ 甘露殿上,李旦含泪对李隆基道:“三郎,她毕竟是你的姑母,当年为父幽禁东宫时,你姑母不知为咱们一家费了多少心血。” 李隆基气的直掉眼泪,委曲含恨地道:“父亲,你看过那份密札了?她是要杀我,她是要杀我呀!” 李旦低声下气地道:“儿啊,你姑母是一时糊涂,如今你已杀尽她的家人,尽捕她的余党,她还能有何作为呢?你便饶她一命,为父这就诏告天下,把三品以上官员任免徒罪的权力也交给你,从此颐养天年,再不问世事了。” 李隆基气的跳脚:“爹,难道儿子是为了逼你交权吗?你就是不想让儿子做这个皇帝,要儿子把皇位交还给大哥,儿子都没有怨言,可太平不能饶,谋反大罪尚不诛杀,何以治天下?一旦她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可不会像父亲您一样心慈手软。” 李旦红着眼睛道:“为父这一辈子,兄弟姐妹多不得善终,如今就这一个妹妹了,为父如何忍心看她惨死啊,三郎,你是要为父跪下求你吗?” 李旦说着一撩袍袂,屈膝就跪,李隆基大惊失色,急忙闪到父亲侧面,避开他这一跪,急急跪倒在地,哀求道:“父亲,你快起来,莫要折杀儿子。” 李旦道:“除非你赦免太平死罪,否则为父长跪不起,为父这里给你叩头了!” 李旦说着就要以额触地,李隆基吓得赶紧道:“好好好,儿子答应,儿子答应了!” 李旦两眼放光,欣然道:“你真的答应?” 李隆基万般无奈,苦着脸道:“罢了,儿子答应赦免姑母死罪,可……必须对她禁锢终身。而且,对外要诏告天下,宣布对太平已赐毒酒鸩杀,世间从此只有父亲的胞妹,再无太平其人。” 李旦连声道:“使得,使得,都依了你,我儿快快降旨吧!” p:俺吃口晚饭,然后接着码下一章!. (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地久天长(尾章) 山寺外足足三千名全部武装的御林军,把一座小小寺庙围的水泄不通。枪戟如林,甚至布署有纵横沙场的强弓硬弩,任何人也休想在这样的包围中冲出去。 忽然远处有十余骑飞驰而来,看服色是一群宫中禁卫护持着两个太监。围困山寺的禁军将领精神一振,急忙迎上前去。片刻之后,禁军闪开一条道路,将那两名太监放进了寺院。 这两个太监一个是高力士,一个是杨思勖,因为二人执行的所谓赐死太平公主的事情其实大有文章,所以他们没有再带其他人。不过杨思勖本人武功卓绝,高力士虽然不及他那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却也是习过拳脚的人,身子孔武有力,再加上他们两人实际上是带了免死诏书而来,所以并不担心太平的死士会对他们怎么样。 “杨大哥!” “杨大将军!” 杨思勖和高力士一见杨帆便即恭敬施礼,他们知道杨帆在此,并不惊讶。太平公主在终南山禅寺中的消息就是杨帆告诉太上皇的,因为他与李隆基的关系,杨帆也并不忌讳出现在这两位天使面前。 太平公主看见两个太监走进院子,迅速拭去脸上的泪水,傲然睨着他们道:“皇帝派你们来赐死本宫?” 杨思勖和高力士对视了一眼,由高力士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公主,您犯下的事着实恕无可恕,不过您是陛下姑母,陛下仁孝,何忍加害。可是若不治公主的罪又无法向天下人交待,所以……” 太平公主晒然道:“你直说好了,不必吞吞吐吐。” 高力士干笑两声道:“对外呢,陛下还是要宣布赐死了公主。不过,太上皇那里可以置一处宫院安置公主,只是公主您从此不能再出现于世人面前了。”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乜着他道:“这是皇兄为我求情乞来的宽恕吧?” 高力士欠了欠腰,没敢多言。 杨帆轻轻走近,低声道:“你且应下吧,先解决了眼下之难再说,待此间事了,我总有法子救你离开的。”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痴痴地道:“你……肯带我离开?” 杨帆用力点点头。 太平公主道:“可……我的身份,你不怕人说三道四?桃源村人虽然不是我杀的,总归是因我而死,你不怕人指指点点?” 杨帆的眸子黑亮黑亮的,仿佛连光都吸得进去:“人?人是谁?我是我,人是人,人言何畏?去他娘的!” 太平公主微笑起来,笑容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意味。 杨帆担心地道:“太平……” 他担心以太平刚强的个性,不能放下她的骄傲去接受李隆基的安排。 太平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她轻轻吁了口气,向杨帆默默地一点头,举步向禅房走去。 杨帆急道:“太平,你去哪里?” 太平公主站住脚步,淡淡地道:“我要梳妆,再去见皇帝。” 杨帆答应一声,站住脚步,太平的脸色的确很憔悴,泪水也花了脸,以她一向骄傲的个性,即便是失败,她也不会愿意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胜利者面前。 ※※※※※※※※※※※※※※※※※※※※※※※※※※※※ 杨帆、杨思勖、高力士和太平的内外管事李译、周敏还有四个女相扑手候在院子里,另外四个女相扑手入内帮太平梳妆打扮去了。想想那四个女相扑手比胡罗卜还粗的手指,居然要她们帮着梳妆打扮,杨帆心里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们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不过女人梳妆本来就是一种令人发指的等待,他们倒没觉得这时间有多长,只是等着等着,忽然听到室内发出一声似男似女的粗犷哭声,激得杨帆一个冷战,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他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太平发髻高挽,梳着飞凤髻,戴着金步摇,身穿大红牡丹富贵锦衫,盘膝坐在房中间的蒲团上,雍容美艳的仿佛就要出嫁的一位新娘,四个女相扑手跪伏在她的面前,正在放声痛哭。 杨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站在门口,半天不敢迈进一步,眼前的一切,让他有种强烈的不安,他生怕获悉真相。太平看到他,安详地一笑,对四个女相扑手道:“你们出去!” 没有人敢违拗她的话,四个女相扑手泪流满面地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倒退着走出静室,片刻之后,候在外面的四个女相扑手也放出了悲痛欲绝的哭声,紧接着,李译和周敏扑倒在静室门前,伏地大哭。 杨帆心弦一颤,慢慢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却阻不住门外传进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杨帆走到太平身边,颤声道:“你怎么了?” 太平向他灿然一笑,脸上焕发的容光令人无法直视:“二郎,我要去了。” 杨帆脸上顿时失却了颜色,太平公主却笑了,笑的很开心:“我们两人,算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可惜一追一逐、一走一留间,就变成了我一生解不开的情劫,于是,天长地久就变成了劳燕分飞。 我曾经痛恨物是人非,其实人和物都还在,只是你和我都已不复当年。于是我想,就这样放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人生中很多事本没有对与错,也没有应该与不应该,爱过,活过,笑过,伤心过……,也就够了。 毕竟,心如果走了,那是自己都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我现在终于知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很开心。我和婉儿不同,婉儿一代内相,文采风流,可滔天权势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可以舍弃一切,与你在一起……” 杨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带你进城寻访名医。” 太平公主安详地摇头,微笑道:“没用的,我服的毒,如果有解,我又何必服下?二郎,听我说完。我和婉儿不同,我一出生就承载了太多东西,有些枷锁是别人或时局造成的,有些是我自己的选择,但不管是哪一样,我都摆脱不了。所以,你和我即便没有别的障碍,也注定无法走到一边。不管有没有眼前这些事,这是命,我的命……” 太平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绍的灵位,小时候,他是她的表兄,长大了,他是她的丈夫,她曾经以为要和这个男人天长地久了,可他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他犯下的错,如今就由她来承担好了,如此她就可以骄傲地死去,而不必像她的母亲一样于囚禁中无声地死亡。 面前的杨帆也是一样,不管她经历了多少的波澜壮阔,不管她经历了多少的爱恨交织,该离开的时候总是要离开,离开曾经的路、曾经的故事和曾经的人,曾经有过,这就够了,世上本没有天长地久,不是么?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太平安祥地偎到了杨帆的怀抱里。 杨帆握着她的手,一切的避忌都不复存在,充溢心中的唯有爱与悲伤。他低头凝视着太平的容颜,忽然在她鬓间发现一根白发,杨帆温柔地将它拔去,禁不住泪如雨下…… ※※※※※※※※※※※※※※※※※※※※※※※※※※※※ 大唐帝国经过连番的恶斗,宗室、武氏、韦氏、二张、太平党人,一个个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甫灭亡我继之,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皇权得到了高度的统一。这一年的十二月,在一个雪花飘飘的早晨,年轻的皇帝李三郎,为新的一年定下了年号:开元。 大唐帝国由此开始了一个新的纪元,走向了李唐王朝的巅峰。 江湖岁月催人老。隆庆池畔的柳不知绿了几次,芙蓉楼下的荷花不知开了几回,开元年间的又一个春天到了。 这一年的春天,一年一度的新科进士曲江宴游又开始了。 一艘彩船载着三十名新科进士缓缓驶向曲江中央,吟诗,赏歌,饮酒,观舞,歌声在空中回响,舞袖在水面拂荡。 忽然,不知怎地,船竟然翻了。 佛曰:一弹指间有六十五个刹那,就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舟翻船覆,船上的新科进士们被扣在船下。 大雁塔顶,卢宾之看着那倾覆的彩船冷冷一笑,扭头看向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是阿史那沐丝,卢宾之延请天下名医为他诊治,如今他已经能像平常人一样发声说话,经过卢宾之的耐心调教,他的举止神态、谈吐语气,已经和杨帆一模一样。 卢宾之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开始了,从现在起,你来帮我复仇!只要我能铲除沈沐和杨帆,一统‘继嗣堂’,我就倾尽全部财力和物力,助你成为突厥可汗!” 沐丝深深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和杨帆一模一样的微笑…… 一辆牛车缓缓驶到玉真观前,车帘儿一掀,从中走出一个女冠,眸清似水,眉若远山,腰似若柳,娉婷生姿。她回头向车中看了一眼,大发娇嗔道:“喂!现在跟头猪似的,怎么一到晚上就那么精神?出来!” 一只柔荑伸进车中,揪出一头名叫沈沐的猪,睡眼惺松。 二人下车,向玉真观中走去,观中女道士们看见二人走入,纷纷稽首行礼:“见过金仙道长、见过沈公子。” 竹林中,石台上,一副棋盘。 杨帆和玉真公主各坐一方,一执黑、一执白,正在奕棋。李持盈撅着小嘴儿,嗔怪地瞪他一眼,悄声嘟囔:“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让着人家。” 金仙公主姗姗走来,笑道:“十娘!” “呀!姐姐!”眼看要输的李持盈趁机丢了棋子,雀跃地跑向金仙。 沈沐睨着持筹苦笑的杨帆,皱眉道:“听说曲江宴游出了事,你我辛苦栽培的那些新科进士全都做了水龙王的驸马爷,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杨帆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道:“你还不是一样闲么?咱们养儿子是干什么的,这事儿自然是要他们去帮老子分忧。” 曲江池畔,一双少年,一青袍,一白袍,人如玉树,玉树临风。 芙蓉楼上,忽然探出一张娇丽的少女面孔,向他们大发娇嗔道:“沈从文,你快上来,我打双陆又输给你妹妹了,你再不来帮我,以后就没嫁妆了。” 青袍少年马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念蓉,你别急喔,我马上就去帮你出气。” 青袍少年嘴里全是甜言蜜语,脚下却是一动不动,等他把杨念蓉哄回楼去,便神情一肃,对旁边那个负手而立的白袍少年道:“念祖,三十名新科进士居然无一生还,确实古怪。那对老不修偷懒,把此事交给你我处置,你怎么看?” 白袍公子一脸深沉地道:“此事必有蹊跷!” (完)(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后记 每逢结尾,总是文思录尿崩的,对俺今天的状态,俺很满意。 每逢结尾,我总存着凤头猪肚豹尾的念头,想写出个留有余韵,供人回味的结尾,这一点,我也完成的很满意。 一本书写完,首先要对一直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表示感谢,这是发自至诚的真心感谢,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很难在多年的创作之后的今天,依旧兴致勃勃、风雨不辍、认认真真地创作这样一部长篇小说。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爱与支持,真诚地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谢谢! 这本书,如果能给你一个难忘的故事,让你想忆起时就能忆起其中一些情节、一些人物,我想,那就是我的成功。 但是作为一名创作者,永远是不可能达到完美的,每本书在结尾时好好总结一下自己的过错,会很好地帮助他成长,更有助于下一本书的创作。 就这一本书来说,是我在历史小说之内的一种转型,目前来说,它不是十分成功,在我已经创作过的小说里边,如果要我自己打分,我会打的比较低些。究其原因,主要是惯性思维的影响。 不穿了,可思维还是穿越的习惯思维,所以在故事设计上出现了问题,导致故事缺少悬念,而且主角囿于既定的历史,可供发挥的余地不大,精彩度就会有所下降。 这一点,不是你想转型,意识到你写的是同以往不同的,你就一定可以避免的,比如俺的小奥同学,新书玄幻,就有读者提出铺垫太长,文风像历史文,可是在我们私下交流时,其实他有清晰的思路,也知道转型之作他该重点放在哪方面,可是不亲自经历一次,终究还是要受到习惯性思维的影响。 现在老断同学也玄幻了,悲了个哉的,我还不知道他的新书效果如何,他们都是有实力的作家,我相信如果碰到挫折,主要也是惯性思维的问题,经历过一次,下一次就会避免了。 我的问题,是在这本写到九百多章时才豁然开朗的,我有十成把握,什么悬念啊、趣味啊,这些问题我下本时都能避免这本出现的问题。 说到下本,可能很多同学就要关心我要写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写的问题了,悲了个哉的,我有好多纠结,你造吗? 一个纠结,其实从我写完回明就开始了,我总想往里面多赋予些什么,文青病发作,没得治,写完了回明,不顾头一本书攒下的那么多的读者,像吃错了药似的非要去弄玄幻,玄幻弄罢还不甘心,又去弄都市,直到被一位读者在书评区指责:人家金庸一辈子就写了个武侠,琼瑶一辈子就写了个言情,你非得什么都试。 我虽然被骂醒了,可是在历史类型内还是想变,这不,连着几本穿越后我还是微调了,改写历史传奇,不写穿越了,成绩受了点影响,可问题不大,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就有足够的信心让下本更精彩。 说到俺下一本的的构思吧,玄幻仙侠打怪升级我真的写不来,要转也就往都市上靠靠,本来我想了两个构思,一个都市带异能,一个历史爽文。 历史这本呢,可以完全避免醉枕遇到的问题,会很精彩。都市那本呢,也绝不可能和《一路彩虹》那么写实。就我个人想法,是倾向于先写都市那本。 结果我这个想法宣布了不到半个月,都市小说遭遇了冰霜期,严打啊,一些都市小说作者被打得鼻青脸肿,连他媳妇都认不出他来了。 我又很悲哀地宣布,看这架势,是逼着我把背景放在民国啊!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我说这句话仅仅一星期后,民国小说也卷进了风尾。 于是,我现在不知道要不要马上碰这个都市体裁了。如果我说话真这么扫把,我决定陆续宣布:我要写玄幻,我要写仙侠,我要写网游,我要写竞技,我要写…… 如果不幸应验的话,我相信网络众作家会集资买凶干掉我这只乌鸦嘴的。 好了,这个纠结先不提,再说历史类在无线上的无奈状况,无线读者对历史类感兴趣的不多,在无线上订阅排名前三的也没几个钱,我在考虑下本书不管什么体裁,都厚着脸皮放到仙侠或者玄幻类型里,然后把无线上可奈滴小盆友们都骗进来,万一……他肯留下呢? 可是又觉得,如果我写的明明不是仙侠,硬往人家受欢迎的类型里靠,会不会脸皮太厚了?所以,还是纠结。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现在要看山还是山,这是俺努力达到的境界。 目前正在鲁院学习,跟传统文学的同学们打成一片,四个月的学习期现在刚刚过了一半,可激烈的思想碰撞,同样对我产生了触发,产生了极大的帮助,我一直幻想让网文和传统文融合,各取其长,现在我终于明白:爱惜生命,远离传统,坚决划清**界限! 可再说回来,说到我下本要写什么,其实我还是想转型的,但这个转型和当初那种盲目的转是不一样的,这是有意识的转,为什么我刚列举的还有我未列举的但我已经知道了的可是因为人家还没宣布我需要保密的一些历史作者都要转型呢,你造吗? 转型不全是为了创作上的突破,也是为了事业上的突破,创作上想突破,那是一种责任感。穿越还有任何新桥段可言么?不是不想创新,而是狭隘的特殊的题材,你没法再创新了,就像当年的武侠小说,你剩下的只能比拼文笔的高低了,可内容为王啊,只靠文笔的话,等读者腻歪了还是要完蛋。闯新路一时没有取得成功,就缩回去吗?你在挫折中得到的经验就浪费了! 再一个是事业上,我现在共创作了八部小说,全部卖出了影视版权,全部出版了简体,七部出了繁体(除了那本都市,大陆气息太浓厚),一部卖出了话剧,两部卖出了漫画,一部卖出了手游,在起点很长时间保持类型内第一,时不时还能冲一下总榜第一,可是呢,冲到顶峰也就这样,几部加起来的衍生价值还不及玄幻仙侠类的一部。 网文火于纸文,用了十年,无线端压过pc端,只用了两年,这就是大势,也是好多同行中的同行果断奔向延安的主要原因。纠结啊…… 就我个人来说,目前还有摇摆不定,下本要么历史yy,要么都市异能,还有摇摆不定中,各位书友如果有想法,可以发在书评区,帮助我清晰自己的思路。看看先写哪个好些,思想总是不断成熟的,所以我的选择和判断也会不断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俺对创作的热爱。衷心的希望,你们也能继续爱我,继续支持! 我爱你们,啵个~~~~(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章 醉舞下山去 明月逐人归 建业三年,二帝相约会猎于棋山。.访问:щщщ.。当是时,璟帝病重,于是相远之代为与之。 睿帝与相摒左右而密谈一日,至夜各自仰天大笑而去。时 玄天子仰观天象,叹曰:此双星际会也!由是开启了长达九年的棋山之‘乱’,史称双星会。 ——大夏史睿帝本纪 棋山,位于大夏腹地,山势并不算雄奇,树木苍翠,秀丽多姿。站在山顶,往北望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无数层层叠叠的高峰,一座比一座险峻。而朝南方看去,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葱绿可爱,夹杂着草香的凉风扑面而来。 这里一向是文人墨客咏唱之地,也是逐鹿中原必争的兵家要地。今日的棋山之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游人如织,除了不时传来的清脆鸟鸣,细听还有隐约的流水潺潺之声。 山顶有一片甚是平缓的空地,不知何时有人在此筑起一座石亭,名曰:悠然亭。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 沐朝霞而来,暂借松间一壑风。 踏明月而去,又偷浮生半日闲。 “此联虽然不算工整,倒也颇有意境,想不到荒郊野地也能有这般好句。” 一人负手而立,黑袍赤裾,俊逸到有些妖邪的面庞上,一双微带蓝‘色’的冰瞳深不可测,只是这么随‘性’而立,浑身便张扬着无双霸气,让人不得不心生仰视之意。 “睿帝陛下傲视天地,目中哪有其他人。这等山野之趣,如何能入得了陛下之眼。” 一个冷清而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言辞乍听之下似乎很是恭敬,细细一品却又暗藏讥讽。 黑袍人闻言霍然转身,俊目微张,惊讶地看向来人。 一少年白衣飘飘凌风而立,与黑袍人妖异的容颜相比,此人的容貌温润如‘玉’,娟好得令最美丽的‘女’子也要忍不住嫉妒,幸而其眉目之间散发着缕缕英气,使之未流于柔弱,此时那一双剪水秋瞳正冷冷地望向他。 “曦之?!是你!”黑袍人‘激’动地跨前一步,失声叫道,双臂张开似‘欲’去扶。 白衣人眉头微皱,轻巧地退后一步,抱拳弯腰行礼:“林远之拜见睿帝陛下!” 睿帝脚下一顿,收回了手,但攒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仍然是难以平复。 “是啊,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死去?”睿帝苦笑,口中喃喃念道,目光却贪婪地望向对方:“曦儿,你……还是找朕报仇来了~” “拜陛下所赐,我林氏满‘门’上下,已只剩在下一人。”林曦之一双杏眼中寒光闪过,旋即垂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如颤动的蝶翼,遮住了眼中的冰寒。 睿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宽大的袖袍一挥,转身向悠然亭中行去。 小巧朴素的石亭之中,早已有人备下了一个红泥小炉,雕刻‘精’美的鎏金铜壶之中,水正微沸。 睿帝随意地往石凳子上一坐,拿起手边的一个空白‘玉’杯晃了晃,示意对方倒茶。 林曦之淡然一笑,款款行来,如‘玉’般莹白的手掌轻轻执起铜壶,洗茶、焖茶、煮杯、点盏、煨壶,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之极。 睿帝斜倚石桌之上,静静地看着她。一如多年前无数次一样,她的动作仍然是那么的优雅流畅,看她倒茶,就如同在欣赏一曲美妙至极的舞蹈。 与时下大夏朝仕‘女’间流行的娴静端庄不同,林曦之的气质永远的灵动清透,但而今一身男装,却又加上了三分冰寒,就仿佛雪夜的月光中,那最高枝头的一朵白梅,非但无损于她惊人的美丽,反而平添了一段洒脱飘逸。 举杯轻嗅,清幽的茶香之外,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芬芳,未饮,便已熏然。 “这是南岭新贡的明黄茶,醇厚而不苦涩,回味甘甜。” 林曦之浅浅洽了一口,含在舌尖稍作停留,这才徐徐咽下,继而‘唇’角一勾,微带嘲‘弄’地问道:“这可不像睿帝陛下的口味,陛下不是一向偏爱浓酽如酒的龙‘吟’茶吗?” 睿帝并不理会她的嘲讽,轻轻地捻‘弄’着掌中的杯子,状似随意地反问:“这是七哥最爱喝的茶,难道曦之竟然不知道么?” 一席话轻描淡写,便将对方的犀利消弭无无形。 林曦之淡然一笑:“迟早我家陛下还能坐拥此茶,又何必拘泥于一时。” “是吗?”睿帝嘲‘弄’地一笑,将手中明黄一饮而尽:“朕听说七哥病得很重,需要朕亲自去探望探望么?” “我家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就无需睿帝陛下记挂了。” 林曦之执壶为他续上一杯茶,口中的言语却平静淡然:“世人皆知曦贵妃娘娘早已于三年前驾崩,陛下曾亲自抚棺痛哭,并为之撰写祭文,天下有谁人不羡慕贵妃娘娘,独得陛下宠爱。” 说到此处,语声微顿,肃然道:“而在下乃大夏璟帝亲封的丞相林远之,奉命代我家陛下来此。请睿帝陛下莫要再叫错了,徒惹闲人猜忌,也未见得睿帝陛下的诚意。” 睿帝眉梢轻扬,一双魅‘惑’天下的蓝眼忽然变得犀利无比,定定地‘逼’视着她,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曦之却不为所动,稳稳地端起面前的茶杯,透亮的金黄茶汤连最轻微的涟漪也没有‘荡’起,悠然轻呡一口,赞叹道:“好茶!” “哈哈……”睿帝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手臂一挥便将面前的茶杯扫落地上:“既然远之是代七哥而来,喝这些淡而无味的茶有什么意思?” 说罢朝林间大喝一声:“来人!上酒!” “是。” 看似空无一人的松林中响起恭敬的应诺,片刻后,几位‘侍’从低头鱼贯而入,摆上数碟‘精’致的小菜,随后奉上了一大壶酒。 “这可是宫中珍藏的好酒,焚情,远之可敢陪朕喝几杯?”睿帝薄‘唇’轻勾,玩味地看向林曦之。 “哦?居然是传说中‘性’烈如火,入喉如火焚烧,常人闻之即醉的焚情?”林曦之清秀的眉‘毛’一挑,随即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未曾饮,便已让人微有酩酊之感,不禁感叹道:“果然不愧是烈酒中的极品。难得睿帝陛下舍得,远之敢不从命。” “好!此酒就连最善饮的壮士也胆怯三分,莫怪得远之能名满天下,果然好胆‘色’!”说罢竟然亲自为对方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请~”眼中却闪烁着戏谑。 林曦之淡定地接过杯子,扬首‘欲’饮,忽然一人无声无息地自石亭顶上飘下,伸手拿过了那杯焚情,昂头一饮而尽,然后面不改‘色’地看向睿帝道:“我家主人并不善饮,这焚情,在下替他喝了。” 睿帝微有动容,此人年约二十五六,面容平淡无奇,即使站在面前,也丝毫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何气势,然而一身轻功竟已出神入化,林中布置下的高手何止千百,却仍然让此人走到了自己近前,竟无一人发觉。 “唰唰” 随着此人的出现,松林间立刻站起了大片人影。睿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来人一眼,转头斥道:“退下!” 林间人影随着睿帝的命令瞬间隐没,曦之似乎并未看见一般,只闲闲一笑,对着来人道:“寒离,我这里无妨,你且先退下吧。” 那人听了,只向曦之微点了一下头,却连看也不看睿帝一眼,随即眼前一‘花’,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睿帝俊眼微眯:“寒离?呵呵……是云隐山庄的那个寒离?” “是。”曦之无所谓地点点头。 “想不到骄傲得目中无人的云隐寒离,也会为了你甘心为奴,呵呵……”睿帝举杯细细地浅尝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曦之明亮的眸子平静地直视他:“陛下说错了,寒离与在下乃是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绝非奴仆。” “好友?”睿帝轻蔑地冷哼一声,不再纠结此话题。 “今日既然是相约会盟,此焚情虽好却未免不太合适。”曦之嫣红的‘唇’瓣勾起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在下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亲手酿了一些酒,陛下可愿赏脸品尝一下?” 听闻此言,睿帝似乎来了兴致:“哦~既然是你亲手所酿,朕焉能不尝尝。” “啪啪!”曦之举掌轻拍两声,林中应声走出一位青衣小婢,手中捧着一个青翠‘欲’滴的葫芦。 睿帝伸手接过,但见那葫芦小巧浑圆,有如碧‘玉’雕琢的一般,细看之下却分明是出自天然,不禁叫人感叹造化之神奇。 拔出塞子,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饶鼻而来,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曦之微笑着取过葫芦,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但见酒‘色’竟然也如葫芦般碧绿清澈:“陛下如果不怕在下使毒,便请尝尝吧。” “你斟的酒,即使真的有毒,朕也甘之如饴。”语气轻柔之极,冰蓝的眼眸中溢满了点点深情,配上他绝世妖娆的容颜,恐怕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不就此沉‘迷’。 曦之却泰然自若,从容应对:“陛下说笑了。”说罢举杯微微示意,便仰头先行饮尽。 “呵呵~”睿帝收回目光,亦缓缓饮尽杯中之酒。略微回味,便忍不住暂道:“嗯~好酒,清而不淡,爽而不辣,回味甘甜,实在难得。” “此酒是我向一位无名村老所学,名为竹叶。” “竹叶,果然贴切。”睿帝笑着将空杯递向曦之:“来来来,我二人今日就借此机会,喝个痛快!” 曦之不动声‘色’地再次将酒斟满:“此酒入口虽柔滑,然而却后劲绵长,陛下可要小心了。” 睿帝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将杯中竹叶一饮而尽。 此后,两人竟然真如久别重逢的故人般,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些风‘花’雪月,佚闻趣事,对此行的目的皆闭口不谈。 渐渐地,悠然亭中的酒葫芦已经新添了三个,红日西垂,瑰丽的晚霞将天空映照得华美辉煌,一弯残月也已悄悄爬上枝梢。 睿帝半倚亭柱上,醉眼‘迷’离看向曦之,面上的表情半真半假,此时的曦之在美酒的熏染下,白‘玉’般的脸颊也飞起了朵朵胭红,看起来无比的娇媚:“曦之,我们何必打来打去,不若你回到朕的身边来,朕即刻封你为后,我们共享这天下,如何?” 闻言,曦之本来‘波’光粼粼的杏眼慢慢地褪尽笑意,一点点变得冰寒彻骨,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亭前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沉默良久。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终于消失殆尽,两颗明亮的星辰垂在山顶,无比的耀眼。 曦之霍然转身,白衫凌风飞舞,一双眼睛比星辰还要璀璨夺目:“穆烨,你听着,从此后,我,林远之,就是能与你比肩的对手。咱们各凭本事,放手一搏,看谁能赢尽天下!” 如此神采飞扬的曦之,是他从未见过的,那般的光彩照人,让人不可‘逼’视。 睿帝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一抹黯然,随即豪情万丈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好,说得好,这天下也唯有你,才配做我的对手!哈哈哈……” 狂放的大笑声中,睿帝将手中的酒杯一抛,转头大步而去…… ...--28088+dsuaahhh+25850366--> ... ... 第三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路分花拂柳,尽是些僻静清幽的鹅卵石小径,甚是难行。曦之心里过意不去,也没时间留意周围的风景,只盼着能遇见个大人,免得穆烨继续强撑。 谁知一路下来,竟然是半个人影也无,正自有些惊疑,绕过一道用藤花架子撘成的屏障,迎面而来的竟是重重殿阁华宇。 穆烨却并不走前门,反而绕到偏殿,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去。行了没多远,便遇见两个容貌娟好的婢女,看见二人,似乎有些惊讶,正准备行礼之时,穆烨却抬手制止了,只压低了嗓门问道:“丽娅姑姑在吗?” “在,奴婢这就去请她过来。”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赶紧答应,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曦之看见留下的那个婢女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自己,心里微觉尴尬,小声对穆烨道:“烨哥哥,你先放我下来坐着吧。” “好。” 穆烨本来就比常人白皙的面孔,此时已经是微微发青,额头挂着一层细密的汗水,可见这一路他背得很是辛苦,但即便如此,他放下曦之的动作依然轻柔无比。 曦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但见雕梁画栋,古朴而不失精致典雅,层层叠叠的浅蓝色水晶珠帘,更增添了梦幻般的别致之感。 “小主子回来了。”一位笑容明朗的中年妇人走进来,朝着穆烨点了点头,并未行礼,然后看着曦之笑问道:“这位姑娘是谁?生得好生俊俏。” 曦之好奇地看着她,这位丽娅姑姑明显不是大夏人,高鼻凹眼,眼瞳的颜色竟然是碧绿的,再加上肤色雪白,身材高挑,似乎是位胡人。 穆烨已忙着介绍道:“丽娅姑姑,这是林曦之,她受伤了,你帮着看看吧。” 说着挽起曦之的裤腿,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暗红的血痂在白玉般的幼嫩肌肤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哟~这是怎么弄的?”丽娅姑姑眉头一皱,转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玉瑚,你赶快去拿我的药箱来。” 那位叫做玉瑚的婢女答应一声,急步而去。 丽娅姑姑便先帮曦之检查伤口,早有另一位婢女端来了水盆,动作柔和地为她清洗着伤口周围。 不一会儿,玉瑚便提着一个皮革制成的药箱进来,样子却甚为简单粗犷,这屋子里样样陈设皆华丽精致,忽然拿出个如此简陋的东西来,看起来真是十分的不协调。 曦之虽然十分好奇,但也自知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多问,因此只是一脸乖巧的微笑,并不说话。 “上药时会有点儿疼,林姑娘忍着点。”丽娅姑姑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青玉瓶子,语气温和地对曦之道。 曦之忙甜甜一笑:“丽娅姑姑尽管上药吧,曦儿不怕疼的。” “嗯,真是个勇敢的孩子。”丽娅姑姑迅速地为她涂抹上一层碧绿的药膏,果然有一些火辣辣的钻痛,曦之偷偷地咬住舌尖,硬是没有皱一下眉头,连丽娅姑姑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接下来如法炮制,将肘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然后又细心地为她包扎,最后还别出心裁地将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曦之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那蝴蝶结,对着她笑道:“多谢丽娅姑姑了。” “好了,我可不愿意常常得到这种感谢,姑娘以后还是当心点,别再把自己给弄伤了才是。”丽娅姑姑爽朗一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呃~”想起自己爬墙的英勇事迹,曦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 “丽娅,这位姑娘如此乖巧可爱,你就别再逗她了。”一个微带沙哑的女子声音传来,珠帘后转出一位堪称倾国倾城的美人来。 洁白无瑕的肌肤欺霜赛雪,透着晶莹的光泽,琼鼻高挺,菱形的唇瓣饱满嫣红,最惑人的是她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眸子,轻轻一转,便如波光潋滟,醉倒一池春水…… “母妃,是烨儿吵醒你了吗?”穆烨一直表现得超出年龄的沉静,此时却不期然地露出了小男孩该有的稚纯之态。 “奴婢叩见辰妃娘娘。”一屋子的婢女皆跪地伏拜。 绕是曦之一向反应灵活,此时亦有些头脑发懵,转不过弯来:呃~娘娘们不是都应该住在皇宫里头的吗? 虽然不明所以,但良好的教育依旧使她在慢了半拍之后,亦随之下跪:“曦儿拜见辰妃娘娘。” “快起来吧,你身上有伤,何必讲这些虚礼,何况这又不是在宫里头。”辰妃伸手及时地将曦之扶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她。 “嗯,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粉雕玉琢,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儿。” 曦之的脸庞更红了,微微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见状丽娅姑姑在一旁笑道:“娘娘刚才还说奴婢呢,转眼就将人家姑娘儿说得抬不起头来了。” 一番话惹得众人全都掩口而笑,辰妃亦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拉过曦之的小手道:“本宫一直希望能生个女儿,谁知天不从人愿,却得了个不省心的小子,所以一见着人家的丫头就喜欢得紧,曦儿可莫见怪。” “娘娘喜欢曦儿,是曦儿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见怪呢?”说着看向穆烨笑道:“而且皇子斯文有礼,自是龙凤之姿,想来决不会让娘娘操心的。” 没等辰妃接话,穆烨已经眼睛一瞪道:“刚才还唤我烨哥哥呢,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同我生分了?” “先前曦儿不知道你是皇子,现在怎能还如此称呼……”曦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分辨道。 “好孩子,我们这里一向冷清,难得来个客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娇客,一见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你就别跟我们讲这些俗套虚礼了,就唤他烨哥哥吧,听着亲切。” 辰妃轻轻地搂过曦之,笑得无限温柔,可那双湛蓝的眼睛中,却透着淡淡的忧伤,任是谁人见了,也不忍心拒绝,曦之如着了魔般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娘娘,您该服药了。”一旁的丽娅轻声的提醒。 辰妃轻叹一声:“哎~本宫这身子骨……”转头对穆烨叮嘱道:“难得曦儿来一趟,烨儿你就陪她四处看看吧。” 说罢含笑告退,曦之忙欲行礼,却被她抬手制止了。但听环佩叮当,一群人簇拥着辰妃消失于重重帘幕之后。 待得辰妃走远,穆烨这才笑着对曦之道:“我陪你出去玩玩吧。” “可是我的腿……”本来爬墙就是为了能看看这个园子,可如今总不能再让人背着吧。 穆烨眼睛一转,笑道:“无妨,我有一辆带轮子的坐椅,我推着你一起去玩就行了。” “带轮子的坐椅?”曦之觉得无限惊奇:“那一定很好玩吧?” “等下你就知道了。”穆烨神秘地一笑,惹得曦之更加的好奇了。 当一辆轻便小巧的雕花轮椅出现在她面前时,曦之不由得感叹自己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沿扶手而上,整体做成了双凤盘绕之态,中间是一朵盛开的牡丹,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如此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瞧着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娇憨模样,穆烨宠溺地一笑,示意两名婢女将她抱了上去。 椅子上包有刺绣精美的厚厚坐垫,感觉很是柔软舒适,光滑的扶手摸上去竟然有微微的暖意,并不是曦之意料中的冰凉。 “来,我推你出去转转吧。”轮椅行动起来非常的稳当,轻巧无声,曦之注意到轮縠上包有一圈皮革。 这次穆烨尽挑一些宽阔平坦的道路行走,曦之很快就被园中的景致吸引住了。 但见小桥流水,花木玲珑,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配合天然的山势而建,处处都显示出主人自然天成的雅韵,可谓匠心独到。 曦之所住的西山道观美则美矣,但毕竟是修行之所,在风格上注重庄严肃穆之感,没有这般花团锦簇,幽雅可爱。尤其园中多泉水,回旋盘绕,或从山石上喷涌而出,或从楼台上飞溅而下……为园中增添了许多别出心裁的美景。 兴致勃勃地逛了半日,两人都有些累了,便选了一座精致的水榭歇息片刻。早有宫婢将随身携带的糕点摆放整齐,色色都制成鲜花模样,香气扑鼻,曦之早已饿了,也没客气,便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 这些糕点绵软可口,入嘴即化,曦之忍不住一口气吃了十多块,忽然一抬头,却发现穆烨姿态优雅地拈着块芙蓉糕,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看起来十分的斯文。顿时便觉得脸上一红,呐呐地问道:“呃~烨哥哥,你……不饿吗?” “我胃口不好,一向很少吃糕点的,你不用介意的,喜欢就多吃几块吧。”穆烨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温柔地替她抹去嘴边残留的饼屑。 曦之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冲他灿烂一笑,干净得就如天边初生的第一缕晨曦。穆烨的手指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曦之却一无所觉,拿着手中吃剩的半块糕点,转身伏到栏杆上吹风。 水榭外是个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几条艳红的锦鲤在石缝间追逐嬉戏,曦之一时兴起,便将糕点掰碎了喂鱼,惹得它们全都过来争抢。 “哈哈……好好玩啊~烨哥哥,你快看那只,抢得多凶啊,笑死我了……”曦之兴奋地向穆烨挥舞着小手。 穆烨只点头微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劝道:“才吃饱了,不能老是吹风,不然等会儿该叫肚子疼了。” “喔~”曦之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湖中一眼,却还是乖巧地离开了。 两人继续沿着花径前行,一路上穆烨一直轻声的为她讲解各处风景,不时地随风传来曦之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 第四章 同居西山里 两小无嫌猜 “烨哥哥,他们都唤我曦儿,为什么你要叫我曦之呢?” “因为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特别,也很好听啊。”穆烨伸手亲昵地摸摸她的头,笑道:“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叫你曦之,不是更显得比别个亲近些。” “对啊,那你以后都唤我曦之吧。”曦之听得笑逐颜开,圆圆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几转,侧头询问道:“那……还有人叫你烨哥哥吗?” 穆烨不由得失笑,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曦之一个人的烨哥哥。” “真的吗?”曦之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大眼闪亮,期待地仰头看向他,待得穆烨郑重其事的点头证实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开了花。 “曦之,刚才你爬在墙头,是准备做什么?” “呃……这个嘛……”曦之顿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说,我只不过是打算潜入你家,偷偷地看看吧? 正在为难,恰好有只彩蝶从面前翩翩飞过,不由得双眼一亮:“喔,是这样子的。我的风筝线断了,飞进了你家园中,所以嘛……嘿嘿~我就打算过来寻寻。” “风筝?什么样子的,要不要我遣人帮你到处找找?” 本来就是急中生智顺嘴胡扯的,谁知穆烨却当真了,关心地问道。 曦之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着:“不用了,只是个普通的蝴蝶风筝而已。等有了时间,我让莹月姐姐再做一个就行了。” “风筝……好玩吗?”穆烨冰蓝的眼眸闪过一片阴霾。 “好玩啊~”曦之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蝴蝶和鹞鹰的最普通,我二哥喜欢美人风筝,我以前有个大蜈蚣风筝,一放上去可神气了……” 正自喋喋不休,却发现穆烨一直没有吭声,忽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微带同情地低声问道:“烨哥哥,你……没有玩过风筝吗?” 穆烨勉强一笑:“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以前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所以……” “没关系的,以后有我陪你玩呢。”曦之赶忙安慰:“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让莹月姐姐帮你做。等我的腿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玩,好不好?” 曦之仰起的小脸上,笑容如初生的阳光般,一直暖到人的心窝里去。穆烨的眼神一阵恍惚,微微楞了楞,这才轻轻地点点头,温和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喔,到时候才好陪我一起玩。" “嗯。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最特别,最好看的风筝。"曦之笑得两眼弯弯,心满意足。 正在此时,一名宫婢疾步走进前来,弯腰禀报:“九皇子,辰妃娘娘请您和林小姐去听雨轩。" “好的。曦之,我推你过去吧。"穆烨点头应允,对着曦之温柔道。 两人调头往回走去,穆烨一边走,一边随意地向那宫婢询问道:“听雨轩一向是待客之所,家里有客人来了吗?" “禀告九皇子,是西山道观的念清师太过来了,说是来接林小姐的。" 曦之闻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糟了,肯定是姑姑发现了,让她来找我的。" 穆烨溫言安慰道:“没事,我让母妃帮你说说,就说是她请你过来玩的。想必你姑姑肯定不会责怪你了。" “谢谢你了,烨哥哥。"曦之感激地冲他一笑。 “你呀~跟我还客气什么。”穆烨微带责备地瞟了她一眼,伸手亲昵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嘻嘻~”曦之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撒娇地道:“我就知道烨哥哥对我最好了。” 听雨轩里,念清正满脸陪笑地与辰妃娘娘闲谈,见穆烨推着林曦之一同进来,便急忙站起来行礼,转眼看到曦之的情况,不由得掩嘴惊呼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曦之怕她误会,忙蹙眉“哎哟”一声,吓得一众人等皆俯身急急询问。 “没事儿了,刚才不小心碰着了伤口。”曦之见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才展颜一笑,娇嗔地道:“都怪今儿风大,把我的风筝都给吹走了,原本想爬到树上去取,谁知竟然摔了下来,还好烨哥哥刚好路过把我救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无量天尊~”念清听得面色都变了,口宣道号埋怨道:“我的小姑奶奶,那风筝没了就没了,你捡它做什么,这要是摔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得了?” 说着又向穆烨母子道谢:“今日真是多谢辰妃娘娘与九皇子了,我家小姐可是一家子的命根子,这要是有个好歹,真是……” 才说到这里,却猛然醒悟不对,赶忙捂嘴笑道:“呀,瞧我这张笨嘴,竟说些什么疯话,小姐吉人天象,怎么会有事情呢?” 念清这番话,引得众人皆忍不住笑起来。 “林小姐天真烂漫,谁人见着能不疼爱,也难怪念静师傅紧张,就是本宫见了,也舍不得放手呢。”辰妃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烟眉微蹙,带点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无比慵懒。 念清忙陪笑道:“是啊,我家观主知道了此事,必定会感谢不尽。” “这原是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本宫身子骨不太好,就不陪师太继续聊了。”说着转头对穆烨道:“烨儿替本宫送送林小姐吧。” 念清闻言哪里敢继续叨扰,连忙告退,曦之虽不便行礼,但也是含笑道别,几人又絮叨了些客套话,这才正式告辞。 一路各自暗怀心思,默默无言,念清亲自推着曦之,穆烨面容沉静地跟在一旁,转过几道回廊,便有道小门出现在眼前。 “曦之,我就送到这里了,你回去以后可别再淘气了,好好养伤吧。”穆烨的眼中充满了关切。 “嗯。”虽然才认识了半天,要分别了,曦之却觉得恋恋不舍:“烨哥哥,等我全好了,就来找你玩。” “多谢九皇子了。”念清与穆烨道过谢,一行人款款离去。 曦之正在奇怪,这么大一扇门自己之前怎么就没看见,不然也不至于跑去翻墙越户的,弄得从墙头栽下来,丢人丢到家了。 出得门来,才发现这扇门被掩藏在一丛茂密的凤尾竹后,难怪一直没有找到了。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 第五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姑姑,曦儿回来了。” 才进门,曦之就甜甜地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味道。 西山道观的观主念静师太,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着林氏一族特有的鹅蛋脸,柳眉杏眼,生得十分明艳动人,此时却满脸寒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道:“说,你今日都做什么去了?” 曦之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马上便换了副表情,一脸的诚恳:“姑姑,曦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狠狠地罚曦儿吧。” “你当我真舍不得罚你不成?”看着曦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念静师太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伸出一根青葱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 “若还有下次,我就将跟着你的人腿给打折了,看她们还会不会说是把你给跟丢了。” 曦之心知姑姑虽然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对底下人却一向严厉,想到莹月等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赶忙点头保证不迭。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别一个不好,留下了疤痕就不好了。”念静动作轻柔地解开曦之的纱布,仔细检查了一番。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早就备好的药膏,重新为她上药。 “姑姑,那个什么辰妃娘娘和九皇子,为什么住在西山里啊?他们不是应该住在宫里头的吗?”趁着这个机会,曦之好奇地打听着。 “听说是九皇子天生患有奇疾,宫里头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当今皇上贴出了招贤榜,来了位江湖神医,说是九皇子这病啊,一定要常年泡在西山的温泉水里头,或许还能保个一生平安。所以啊,皇上就特别开恩,赏辰妃娘娘母子住在这西山别院了。” 念静一边熟练的上药,一边为她解惑,曦之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着问道:“那后来呢?” 看她一脸期盼的神情,大眼闪闪发亮,念静不由得失笑,伸指点点她的小脑袋:“后来的,你不是都自己看到了吗?九皇子以前据说卧床不起,现在不是行动自如了吗?” “是喔~”曦之恍然大悟,转念又皱眉叹息道:“可是烨哥哥的身子还是不太好,陪我多走了几步路都满脸是汗的。” “是吗?你今日在别院都玩了些什么?见着辰妃娘娘了?”念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见着了,辰妃娘娘可漂亮了,比上次入宫看见的那些个什么淑妃、德妃都好看。就是身子骨好像也不太好,还吃着药呢。” 一说起今天的所见所闻,曦之马上就来了精神,绘声绘色的为她讲了起来。 念静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总是适时地插上几句问题,引得曦之将今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巨细无遗的都讲了出来。 “姑姑,我还答应了烨哥哥,要给他做个好看的风筝呢,到时候,我能给他送过去吗?”曦之看念静似乎心情不错,赶紧趁机问道。 念静微微一笑:“九皇子帮了你,你正该礼尚往来,等伤好了,原本就应该亲自去谢谢人家,方显得我们林家的姑娘,是个知礼仪的。” “是,姑姑,曦儿受教了。”曦之忍不住喜笑颜开,抱住念静的脖子,亲昵地靠在她怀里撒娇。 念静为人一向严谨,不假辞色,却独独对这个小侄女疼爱有加。此时见她如此,不由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姑姑,爹跟娘亲来信了吗?”曦之伏在她怀中嘟哝着。 念静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摇头道:“还没有,哪里有这么快,再说他们是去打仗的,忙得很,不会这么快就有信的。” “喔,这样啊~”曦之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念静心底叹息一声,依旧轻轻地抚摸着,没过多久,小姑娘儿竟然睡着了。 看着她娇憨的睡颜,念静不觉低头在她额上轻柔地吻了一下,眼中溢满了疼爱之情。 这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又怎么会知道,此次她的父亲,当朝的威武卫大将军林青玄,出征南蛮可谓是凶多吉少呵~ 林氏一族在本朝亦算得上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族,先祖林翼追随大夏高祖起兵于微末之时,十几年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英国公。 然而两百多年过去了,林家的爵位早已消失,沦落成为一般的官宦之家,到先帝时林家大小姐林蘋儿入宫,此姝不但容貌妩媚动人,更是当时名满天下的才女,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很快就受到了先帝宠爱,被封为蘋妃。 后来因先帝子嗣艰难,登基十余年宫中竟未能诞下一名皇子,遂许诺不管哪位嫔妃,只要能生下皇长子,即刻立为皇后。 这蘋妃入宫几年从未怀孕,却在先帝放话之后一年之内,便生下了如今的陛下,当年的皇长子穆天昭,先帝大喜,在穆天昭百日之时,册封其母林蘋儿为大夏皇后,而穆天昭也同时被封为太子。 林蘋儿母凭子贵,林氏一族也因此而再度崛起,林皇后亲弟林云海也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 此后林皇后又生下了皇次子穆静轩,以及十七公主穆箐洛,谁知这位公主不及周岁便夭折了,此后林皇后再无所出,由于思女心切,便将侄女林芊羽接入宫中,养在了自己跟前。 其实林皇后此举亦包含着私心,希望从小就冰雪聪明,容貌出众的芊羽,能与太子天昭青梅竹马,培养出感情来,将来林家或可再出一位皇后。 谁知阴差阳错,次子静轩却因与芊羽年龄相仿,朝夕相伴而互生情愫,林皇后疼爱侄女,虽小有遗憾,却还是为她二人订下了亲事。 后来先帝病重,适逢北漠匈奴大旱,于是南下大肆劫掠,太子天昭年少气盛,非要亲自领兵出征,林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此时离京,彼时已被封为静王爷的穆静轩便主动请缨,替兄长一圆征战之梦。 战事迁延数年,互有胜负,而先帝也于此间驾崩,太子初登大宝,朝政不稳,也是殚精竭虑,忙得焦头乱额,幸好有舅父林云海力挺,又立了左相严如松之女严雨妍为后,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匈奴与大夏苦战数年,双方皆是疲惫不堪,都起了退兵之心,正在议和僵持不下之时,却传来了静王爷战死的噩耗,当时可谓是举国皆惊。 原来当时正值隆冬,本不宜妄动兵戈,但双方为了增加谈判砝码,却各自都打算偷袭,有一队匈奴骑兵在暴风雪中迷了路,鬼使神差地竟然摸到了大夏的中军大营,正是深夜,混乱中,静王爷被一只流箭穿心而过,当场殒命。 当今陛下与静王爷兄弟情深,闻得消息勃然大怒,将御书房的龙案都掀了,太后急怒攻心当场晕倒,匈奴大可汗得知消息自知难以善了,即刻献上了带队的将军噶梅羯和五千匹战马,并承诺永不犯境,便仓促退兵了。 因着静王爷的大丧,陛下暂时并未深究,暗地里却联合西域最强大的羌族,数年励精图治,倾一国之力,两面夹攻,终于将匈奴十万精兵合围在白马河上,这一战可谓是血流成河,最后大可汗带着仅剩的一万多人仓皇而逃,从此北漠再无匈奴一族,而羌族也在此役中元气大伤,狼狈退回了西域。 自此四海之内皆向大夏称臣,陛下改年号为崇明,于祖陵祭天,自号武帝,天下皆归,开创了一代盛世。 此事之中最可怜的,便是林芊羽,当初两国谈判,她以为穆静轩很快就会回来了,满心欢喜的等着心上人回来完婚,谁知却等来了一场空欢喜。 她不顾父母劝告,执意以静王爷未亡人的身份替他守孝三年,尔后更万念俱灰,自请出家。武帝念她对静王爷的一片情痴,遂赐她为西山皇家道观的观主,从此她便清心寡欲,断绝尘缘,却将道号定为念静。此事亦成为京城之中,久为人人传颂的伤情传奇。 数十年宦海沉浮,林云海虽然也为及人臣,被武帝封为右相,但长子林如均却在白马河一役为国捐躯,唯一的女儿也出家为道姑,只剩下次子林青玄,却是凭着自己的军功,擢升为威武卫大将军。 朝堂之上,林相与严相明面上是分庭抗礼,实际上却稍逊一筹,林家人丁单薄,林相又为了避嫌,从不结党营私,而严相却是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最近几年,尤其是在严皇后所生的长子穆璋被立为太子之后,更是不再把他放在眼里,常常在公事上与他公开做对。 此次南蛮叛乱,武帝虽然令林青玄领兵出征,却把筹集粮草之事交给了严相一党。南蛮之地瘴毒遍布,地形复杂,更兼民风彪悍,自古便难于征讨,何况严相一党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整垮林家的机会,所以粮草恐怕亦是难以为继了。 这一仗……唉~念静叹息一声,抱起怀中睡得香甜的小人儿,轻轻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榻上。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六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连日的风雨之后,今日终于放晴了,阳光明媚微风轻拂,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一片大好,正是出门见客的好天气。 曦之特意换上了新做的杏黄衫裙,再配上嫩绿的褙子,娇艳得就像春日枝头最鲜嫩的花朵。 身后跟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大丫头,春痕和莹月,另有四个样貌整齐的小道姑随侍。念静一向不喜欢观中有闲杂人等,所以曦之身边只留下了两个贴身丫头,并她的奶娘陶嬷嬷,其余的人都被打发回林府去了。 “曦儿给辰妃娘娘请安了。” 入了西山别院,曦之等人便被直接引到了辰妃日常起居的晨露殿。 “快起来吧。”辰妃招手让她近前,亲昵地握着她的手微笑问道:“伤都好利索了?” “嗯。”曦之巧笑倩兮地点头:“多谢娘娘记挂,曦儿全都好了,今儿姑姑特地让我过来向辰妃娘娘还有九皇子致谢,顺便送还轮椅。” “那么客气做什么……咳咳……”辰妃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旁边早有宫女迎上前来伺候。 曦之乖巧地退到一旁,看着众宫人围着辰妃好一通忙乱,心知不便继续打扰,便含笑告退:“娘娘身子既然不适,曦儿就不叨扰了。” “本宫这身子骨不争气,慢待你了。”辰妃无奈地一笑:“好容易来了,就去看看你烨哥哥吧,他一个人,难得有个伴儿陪着说说话。” 这话正合了曦之的心意,立刻高高兴兴的告辞而去。心下犹在为辰妃娘娘惋惜。养伤的这些日子,曦之闲来无事,便特意打听了许多有关她的消息。 原来这位辰妃娘娘并非中原人,却是西域羌族的公主,名叫古丽娜,据说曾是西域四十八族公认的第一美人,当年远嫁大夏,进京城的时候,还曾引得万人争睹,盛况一时空前。 辰妃的绝世美貌,异域风情,都叫大夏百姓倾倒,成为一时美谈。武帝对她十分宠爱,据说她是唯一可以在御花园策马奔驰的嫔妃,只是自从九皇子穆烨出生后,身患奇疾,无法根治,辰妃娘娘也因伤心过度而卧床不起,后宫自然不缺少争宠的美人,武帝便渐渐将她冷落,再后来就慢慢没了消息,想不到,却是无声无息的住到了这深山里头。 对这位美丽却薄命的绝世红颜,曦之心里又仰慕又替她伤怀。 “曦之,你的伤没事儿了吧?”才出了晨露殿,便见穆烨匆匆迎面而来,一见面就关心地询问。 曦之忍不住笑逐颜开,挽起袖子给他看肘上的伤口,那里的伤疤早已经脱落,只留下一片粉红色的淡淡痕迹:“你看,早就好了。” 穆烨这才彻底放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赞道:“曦之今儿这一身可真漂亮。” “真的吗?”曦之如一只快乐的小鸟般转了个圈,歪头笑问道:“烨哥哥今儿不觉得曦儿丑啦?” 穆烨尴尬地笑笑:“那天……我是逗你玩的,曦之妹妹你……嗨,不能当真的。” 看着他受窘的样子,曦之得意的哈哈大笑,指着穆烨的鼻子道:“烨哥哥,我也是逗你玩的。” “你呀~就是个小淘气。”穆烨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曦之调皮地向他扮了个鬼脸,那精灵古怪的小模样,逗得穆烨呵呵的笑起来。 “烨哥哥,你知道吗,我今儿给你带了个好漂亮的风筝来,是我和莹月姐姐一起做的喔~”曦之仰起巴掌大的小脸,一副等着表扬的架势。 穆烨冰蓝的瞳孔蓦地一亮:“在哪里,让我看看。” “现在还不行,等会儿放的时候,再给你看。”曦之神秘地眨眨眼,转身欢快地离去。 桃林中有一片草地,曦之从带来的箱子里变戏法般,拿出一个个漂亮的风筝,彩蝶、蜈蚣、鹞鹰、凤凰……全都精美绝伦,看得人眼花缭乱。 “放风筝光两个人玩没什么意思,我多带了几个,春痕姐姐,莹月姐姐,咋们一起玩吧。”曦之招手让大家过来。 眼看着连随侍的小道姑都分到了风筝,穆烨却两手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得痒痒的。 “烨哥哥,来,这个风筝是给你的,怎么样?特别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人风筝,粉嘟嘟的苹果脸,红艳艳的樱桃嘴儿,正是曦之自己的模样。 “果然特别。”穆烨接过来,轻轻地抚摸着:“真的很漂亮,谢谢你了,曦之。” “谢什么,我早就答应过你的。”曦之举起手里另一个风筝晃了晃:“瞧瞧,这个是我的。” 穆烨一看,却哭笑不得,这丫头照着自己做了个风筝也就算了,没成想还做了个跟他一样的风筝。 “来,别楞着了,我来教你放吧。”曦之拉过穆烨,手把手地亲自传授诀窍。 眼看着风筝随着微风缓缓升起,穆烨忍不住露出灿烂的了笑颜。 “放风筝不能急,要慢慢来,线头不能绷得太紧了,要悠着点。若是紧了,就松一点,要是太松了时,就紧一紧。”曦之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穆烨看得微微失了神。 “哎呀~快掉下来了,快松线呐!”才顾着将自己的风筝放平稳了,一偏头却发现穆烨的风筝正在往下掉,急得曦之跌足惊叫。 穆烨这才反应过来,不敢再分神,连忙专心地看线,他原本就聪明过人,不大会儿就掌握好了技巧,风筝也飞得越来越高。 一时之间,天空中飞满了五颜六色的风筝,端的是热闹非凡,不时地飘荡起欢快的笑声。 “春痕姐姐,我们来斗风筝吧。”曦之玩得兴起,见春痕的彩蝶正好在自己的旁边,便淘气地故意去缠她的。 春痕急忙拉着线头去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被曦之的风筝绕了正着,两个风筝瞬间便纠缠在一起,春痕不敢用力去扯,只得满口里求饶:“好小姐,我认输了,快放了我吧。” 两人顺着劲一点点地将风筝收了回来,闹了半天,这才好不容易解开。众人一看都觉得好玩得很,一时都争着找旁边的人去斗。追的追,逃的逃,竟是乱了套。 在场的都是些稚龄孩童,玩得疯了,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很快就有之只长尾的风筝,张牙舞爪地向穆烨飞了过来,穆烨本就不太熟练,一急之下更是手忙脚乱,没几下就被牢牢地缠上了,穆烨这里还正在使劲儿往后拽,两下里一使力,只听得“嘣”的一声,风筝线竟然断了,随风飘飘荡荡的飞走了。 “哎呀~”穆烨一声惊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风筝越飞越远。 曦之见他一脸懊恼,连忙过来安慰:“烨哥哥,没事儿,飞了就飞了,正好把你的病根一起带走,也算是个好兆头。” “喔~还有这个说法?”穆烨惊奇地反问,进而笑道:“也没别的,这风筝是你送给我的,飞了实在是惋惜……” “没事儿,我再给你做好多个,咋们大家一起来放。除了风筝,我还教你玩抖空竹、斗草、打秋千……好多好多,好不好?” 曦之扬起明媚的小脸,笑得如同这三月里娇艳欲滴的桃花,映衬得后面的朵朵粉红全都黯然失色……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 第七章 袅袅婷婷十三余 崇明十六年晚秋 石阶前的梧桐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就连金黄灿烂的菊花,也已经开始凋零。 曦之已经十三岁了,比起五年前,长高了很多,娉娉婷婷,以是少女之态,圆圆的苹果脸也变成了完美的鹅蛋脸儿,略带妩媚的杏眼清澈无比,此时她正伏在雕花书案上,一笔一笔极其认真的书写着,纸上的字迹娟秀而灵动。 “曦儿,又在给你娘亲写信啦?”奶娘陶嬷嬷端着碗燕窝进来,看着地上四处散落着的纸张,捡起来看了看,却全都是些没能完成的信函。 曦之放下手中的笔,苦恼地歪头倾诉道:“奶娘,我都快忘了爹跟娘亲长成什么样子了,我老是梦见他们,却又看不清楚。每次我都有好多话,想对他们说,可是,等提起笔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陶嬷嬷叹息一声,走过来将她轻轻的搂在怀里,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头发,眼中满是怜惜:“曦儿,好孩子,苦了你了。” “奶娘,五年了……这仗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曦儿,好想他们啊……”曦之将头深深地埋在奶娘怀中,声音亦带着微微的哽咽。 “这仗……难啊~”陶嬷嬷无奈地长叹:“不过,情势已经慢慢好转了,想必不会太久了吧。” “要不,奶娘你教曦儿武功吧,到时候,我也去给爹娘帮忙。”忽然,曦之似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兴奋地抬起头来。 陶嬷嬷坚决地摇摇头:“这个不成,你娘走的时候一再交待过,不能让你学武。再说你就算练了武也没用,女子是不能上战场的。” “为什么不可以,娘亲不就上战场了吗?”曦之不服气地争辩。 “那不同,你娘亲是经过皇上特许的。而且,你是大家闺秀,林家也不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的。”陶嬷嬷耐心地为她解释,希望能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提起自己的娘亲,曦之就满面神往:“是啊,还是娘亲最了不起,可惜姑姑好像不怎么喜欢她,奶娘,你再给我说说娘亲的事情吧,我喜欢听。” “好,奶娘给你讲,不过,你要乖乖地先把这碗燕窝汤喝了。”陶嬷嬷疼爱地哄着。 “嗯。”曦之听话地端起碗,即使急着听故事,却还是记得该有的礼仪,姿态优雅地小口将燕窝吃完。陶嬷嬷又服侍她漱了口,两人这才依偎着,慢慢讲了起来。 若是说起曦之的母亲禹冰缳,大夏上下是无人不知,只是褒贬不一,争议极大,有人说她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也有人说她不安于室,不守妇道,是女人中的耻辱。 禹冰缳出身其实是个江湖儿女,并非世家小姐,乃是当世奇杰天龙居士的关门弟子,人送称号云中仙子。天龙居士与醉丐仙、云隐庄主并称为三大隐世奇人,江湖上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 据说禹冰缳是他云游四海时捡回的一个孤儿,此女不但武功才学皆十分出众,更是智计过人,精通奇门八卦,再加上行踪缥缈,姿容冰清玉洁,宛若出尘仙子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美名。 那年静王爷出征边塞,年方弱冠的林青玄随同前往,却在最后一战中眼见王爷中箭,热血翻涌,对脱逃的残敌穷追不舍,以至于身陷险境,恰好禹冰缳路过,便将他救了。 林青玄伤势太重,已经奄奄一息,禹冰缳带着他千里迢迢赶到神医谷,终于将他从阎王殿里抢了回来,而两人也因此日久生情,互许终生。 可惜禹冰缳的身份令林家无法接受,林青玄一气之下与父亲打赌,若能凭着自己做出一番功业来,便能迎娶禹冰缳为妻。 从此林青玄远走边关,立誓凭着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江山来。而禹冰缳也是女扮男装跟随其左右,伴着他一路从一个小小的校尉,一直升到了将军,两人几经生死,不离不弃。 林青玄虽然年少英武,排兵布阵皆能独当一面,但若没有了禹冰缳的百般计谋相佐,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建树。 最后,林青玄自然是欢欢喜喜抱得美人归,而禹冰缳婚后没有留在林府相夫教子,却依旧随夫出征,常伴左右。十几年前白马河一战,林青玄一战成名,被武帝封为威武卫大将军,而禹冰缳也因为献计有功,被册封为三品夫人,武帝在庆功宴上,更是亲口夸赞她为大夏第一女军师。 从此这名号就不胫而走,传遍天下,两人的传奇爱情,也成为贩夫走卒,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百姓们对这位传奇女子多有仰慕,而文人儒士却认为她的行为不符合礼教道德,有伤风化。 禹冰缳生下曦之三兄妹之后,便随着夫君戍守边疆,曦之从小便很少见到母亲,而她的奶娘陶嬷嬷也并不是出自林府,而是禹冰缳找来的,所以知道她的许多事迹,常常讲给曦之听,而曦之也百听不厌,对自己的母亲是佩服得无以复加。常常幻想着有一天能与母亲一样,也成就一番传奇佳话。 从小她就缠着奶娘软磨硬泡的,希望能教授她武功,可谁知她无论如何做,陶嬷嬷也不肯松口。 这会儿她眼珠子一转,故意皱眉长叹一声:“唉~奶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娘亲让你跟着我,也是为了保我一生平安。可是,您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我身边吧,若是我一时不慎,遇着了险境,又该如何自保呢?” 陶嬷嬷一愣,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却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细细想来,竟是不无道理:“是啊,奶娘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奶娘老了,总有一天会走到你前面,到时候,又如何能护你周全。” “那……您是答应教我武功了?”曦之眼见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不由得喜出望外。 陶嬷嬷摇头道:“武功是不能教的,我既然答应过你娘,就绝不能食言。” “这……”曦之一听傻眼了。 “你是世家千金,将来必是豪门贵妇,内宅后院之中勾心斗角,杀人从来就不见血。要保身未必就一定要学功夫,无论是杀人或是自保,都多的是办法,奶娘我就教你用毒之道吧。” “用毒?这……奶娘,恐怕有些不妥吧,曦儿可不想下毒害了谁的性命。”曦之听得不寒而栗,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 “傻孩子,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毒用得好也能救人。而且,未必用毒就一定会伤人性命。比如常见的蒙汗药,醉仙草等等,毒,本身并没有好坏,就看你怎么去用它了。” 曦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奶娘,我懂您的意思了,救人伤人,不在于毒,而在于用毒的人。” “对,正是这个道理,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一层,悟性非凡呀,不愧是禹仙子的女儿。”陶嬷嬷赞赏地夸奖。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让你姑姑知道,而且你白天还要学习琴棋书画,诗词礼仪,也没有时间,以后就晚上学吧。”陶嬷嬷想了想吩咐道。 曦之点点头:“是,曦儿绝不会让姑姑知道的。不过,别人都还罢了,恐怕瞒不过春痕和莹月两个。” “无妨,春痕这丫头为人稳重,又对你忠心得很,让她知道反而方便些,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帮你遮掩一二。只是莹月性子活泼开朗,是个藏不住话的,只怕你还是瞒着她的好些。” “那行,反正一向都是春痕在我屋里守夜的,莹月瞌睡大,不过手巧,以后就专门让她负责梳头吧。”曦之稍一考虑,便做出了安排。 “那好,你也早点睡吧,我先去准备准备,从明儿起,我就正式开始教你用毒之道了。”陶嬷嬷疼宠地拍拍她的头。 “嗯。”曦之乖巧地答应着,心中却充满了无限憧憬……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 第八章 隔墙软语醉西风 秋日的清晨,草叶上还蒙着薄薄的轻霜,曦之穿着一身小道姑的服饰,鬼鬼祟祟地穿梭在道观的后花园中。仗着对四周环境的熟悉,终于成功地摸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这里远离居所,数丛苍松翠竹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 拍拍胸口,曦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捡起一颗小石子,在围墙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等了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便再敲了几下,如此重复了两三次之后,墙对面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不由得懊恼地皱起了眉头,嘴里不满地嘀咕着:“臭穆烨,搞什么鬼嘛,说好的今天早上见面,到现在都不来,害得我在这里挨冻,真是的,等会儿见着了,看我怎么对付你,哼……” “哈哈……曦之,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样对付我啊?”话音才落,头顶上便响起了促狭的笑声。 曦之仰起小脸,却发现穆烨正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墙头,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初生的朝阳照在他身上,洒落了点点金光,映衬得他精致绝伦的五官更加耀人眼目,这几年来,穆烨已经渐渐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容貌却越发的妖娆俊美,常常让曦之看得移不开眼睛,暗暗感叹造物不公,让这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错生在了一名男子身上,真是……好可惜啊~ “好啊,你早就来了,却在这里看我的笑话。”曦之脸上微红,小嘴一扁不依地道:“烨哥哥好坏,专门欺负曦儿。” “你个小懒虫,我都在墙头上等半天了,冻得我都快成了冰条子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埋怨我。”穆烨脸一沉,故作委屈地说道。 曦之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心疼地问道:“呀,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来那么早做什么,没冻坏吧?”见穆烨摇头,又关心地叮嘱:“以后你别来这么早了,我等会儿没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再挨冻了,知道了吗?” 穆烨笑嘻嘻地听着,连连点头:“好,知道了。” “今儿是你的生日,我又不能过去给你庆祝,所以就准备了点礼物。”曦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有些扭怩地道:“是我自己绣的,有些粗糙,你可不许笑我。” “曦之这么心灵手巧的人儿,绣出来的东西岂能不好?”穆烨一本正经地道。 曦之看了看墙头,虽然也不是很高,但丝帕是个轻飘之物,想扔上去恐怕不太可能,找根棍子支着吧,又怕把帕子给挂花了,想了想,将腰间垂着的一个香囊解下来,用帕子包上,试了试准头,这才将它抛上去。 穆烨伸手接住,打开来一看,却见丝帕上绣着两朵红莲,衬着几片碧绿可爱的莲叶,绣得虽然算不上十分精美,但也中规中矩,尤其是针脚细密,显见得刺绣之人很是花了一番工夫。 “这是……并蒂莲?”穆烨疑惑地问道。 曦之闻言脸上更红了,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乱说什么,我因为见你平时最爱莲花,所以才特意绣了的,出取他一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之意。” 穆烨恍然大悟,失笑道:“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说错了话,妹妹可别怪我啊。”拿着仔细看了会儿,又道:“曦之学女红也才大半年吧,怎么就绣得这么好了,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家绣的呢,真是栩栩如生,美伦美涣,实在是让人惊叹。” 曦之哪能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明知他在胡诌,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穆烨将丝帕小心地叠好,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谢谢你了,曦之,每年都记着替我庆生。” “跟我还客气什么,在我心里,你跟我两个哥哥都是一样亲的。”曦之甜甜地一笑。 “咦~这香囊的味道好特别,好像……是莲花的清香。”将帕子收好后,穆烨这才注意到手里的香囊,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让人神清气爽。 “你知道我一向不爱那些熏香的味道,所以特地将莲花的花蕊晒干了做成香囊佩戴,倒比那些寻常的香料好闻些,只是不能存放多久,只能摘些应季的花来替换。”曦之笑着解释:“春天里我一般都用兰花,清而不艳,夏秋两季都用这莲花,到了冬天就得用梅花了,只是观中种得少,每每都是写信让府里送过来的。” “这个倒好办,我母妃寝殿里头就有十几树红梅,听说还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呢,叫做胭脂泪,每到花开,那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到时候,我给你摘一些送过来就是了。” “好呀,以后我的香囊就拜托给你了。”曦之高兴地一拍巴掌,转眼却看见穆烨将那个香囊给收了起来,不由得诧异道:“烨哥哥,这个不是送给你的,还给我吧。” 穆烨狡黠地一笑:“谁说不是我的,你抛给我的时候明明说是送礼来着,才这会儿就不认帐了,曦之真是小气,呵呵……” “呃~好吧,送都已经送了,反正我屋里还有几个。”曦之无奈地摇摇头。 “曦之,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些什么?”两人一个墙头,一个墙下闲闲地聊了起来。 最近这两三年以来,念静以男女大防为理由,渐渐地已经不大让曦之去别院了,除了偶尔辰妃娘娘派人过来接,其他的时候,曦之根本就不能过去。可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疯闹惯了,突然间要分开,都觉得别扭,于是两人就想了这么个折衷的办法,无论谁有事,或者想见对方了,就派人在这里送封信,约个时间相会。 如此两三年来,两人偷偷的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竟然一次出没有被发现过。其实也不是曦之运气好,毕竟谁都明白,她就是观主的心头肉,所以就是有什么不对劲,只要曦之做得不是太出格,大家也就睁只闭只眼的,何况曦之向来乖巧伶俐,对底下的人又宽容,念静此人很重规矩礼仪,御下又严厉,曦之常常替那些犯事的人说情,因此大家也就乐得卖她个人情,谁也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事情得罪她。 “还不是老一套,学那些诗辞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其实就学学这些倒也罢了,可最近姑姑不知怎么了,非说我没规矩,找了个宫里的郑嬷嬷来教我。”曦之没精打采地叹着气。 穆烨笑道:“这是好事儿啊,你以后回了京城,也要出去应酬,学点规矩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被人给笑话了去。” “开始我也这么想啊,可谁知道那个郑嬷嬷一看见我就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我站没站像坐没坐像,拉着老长的驴脸,别说上课的时间,现在就是吃饭都站在旁边看着,每盘菜最多只许夹三薯,而且还只能吃个七成饱,说是吃多了肚子鼓起有失礼仪,把我饿得……你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瘦多了。”曦之一脸幽怨地向穆烨诉苦。 “嗯,是瘦了。”穆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十几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段日子不见,就像竹节一样又拨高了许多,越发的显得娉娉婷婷了。 曦之得到了认同,说得更来劲了:“你是没看见那个郑嬷嬷,一张脸就跟个冰块似的,我怀疑她就不会笑来着,整天板着脸说,姑娘,你应该这么着,你应该那么着,跟念咒语似的,我都快被她折磨死了。” 曦之一边说,还一边模仿着郑嬷嬷的样子,逗得穆烨在墙头笑得肚子疼,两人正说得兴起,忽听得春痕在树丛外压低了声音叫她:“小姐,姑小姐派人过来传话,让你马上过去呢。” 曦之一楞,这几日是静王爷的忌辰,每年到了这几天,念静都会闭门谢客,一个在房中静静的呆着,所以曦之也才大胆地一清早就跑来和穆烨偷会。 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好此时就问,只得含笑向穆烨告辞:“烨哥哥,说好了今天陪你多聊会儿的,对不住了。” “既然有事,你就赶快过去吧,我出来也有会子了,该回去了,母妃还说过要与我庆生呢。”穆烨体贴地笑道。 “嗯,那我走了,你玩得开心点。” 看着曦之飘然而去的背影,穆烨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网 ... 第九章 宫苑深深深几许 “姑姑有说过是什么事情吗?”曦之边走边低声问道。 “今儿一大早宫里头就来人了,姑小姐让你即刻随她进宫觐见太后。”春痕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得明白无误。 “觐见太后……”曦之低头沉吟不语,除了小时候随父母入宫数回,这些年来,便只有两年前太后六十大寿时,奉旨入宫参加过一次寿宴。 这时候不年不节的,恰好昨日又是静王爷的忌日,此时突然召见,恐怕……不是好事啊。 莹月早已将穿戴的衣裳准备妥当,只等着尽快为她梳洗。看着她拿过来的粉红衣衫,曦之摇摇头:“拿我那件月白色的吧。” “这……恐怕过于素净了些……”莹月一楞,有些迟疑不决。 春痕一边伺候曦之净面,一边微微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按吩咐行事。 莹月为她梳了个简单却又不失端庄的垂鬟,插上一只翡翠蝶簪,再配上朵淡粉的珠花,左右看了看,取了一副浑圆的珍珠耳环戴上。 曦之平时很少上妆,但入宫觐见却不得不隆重些,便薄薄地敷了一层粉,略微点了点胭脂,看上去清爽宜人,又不失礼仪。 待得匆匆赶到正殿,却见一行人等早已备好了车马,只等着她一人了,曦之一惊,急忙一路小跑来到念静的马车前,惹得郑嬷嬷在后面眼睛都瞪圆了。 莹月忙扶着她上了马车,念静正倚着车壁发呆,见她上来,倒也没说什么,只向着车窗外淡淡地吩咐道:“上路吧。” 马车缓缓开动了,曦之偷偷瞧着念静的脸色,几天不见,似乎清减了许多。 “一早上催得急,你还没吃饭吧。这里有些点心,你先垫垫肚子,到了宫里,恐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吃饭了。”念静指了指小几上的糕点,然后再次望着车窗外发起呆来。 曦之不敢打扰她,只乖乖地点点头,拿过点心吃了几块。念静一向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所以偌大的车厢里头,便只有姑侄两个。 曦之心里知道姑姑此时的心情恐怕不太好,吃过点心自己清理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见到案旁有几本书,便翻了翻,都是些道家典籍,就随手取了一本《南华经》看着打发时间。 从西山道观到京城,虽说只有几十里地,但山路难行,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拐上了京郊大道,巍峨雄伟的西直门已经遥遥在望。 眼见着前面有宫中御卫开道,无人敢来盘查,一路畅通无阻地直驱皇宫门口。 下车入得宫门,早有小太监准备好了轻软的肩與,一路上曦之有些好奇打量着,但见殿宇万重,宫门千阙,重重叠叠、深深浅浅也不知到底有几许,只是偌大的宫苑之中,却鸦雀无声,也看不到几个人来往。 不消多时便停在了太后的慈宁宫门口,慈宁宫总管韦公公亲自将她们迎进去,暂时安排在偏殿,等候召见。 “小主子,你可来了。”一位头发已然花白的嬷嬷急步走过来,一见着念静便两眼微微红了。曦之认得她是太后跟前贴身伺候的何嬷嬷。 念静朝她微微一笑:“红姑姑,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羽儿吧。”随后面容一黯,担心地问道:“姑母她,到底怎么样了,为何还要在这里等候召见?” “唉~太后她……还在昏迷不醒,太医署十几位老太医,正在里面会诊,尚不知情况如何呢。”何嬷嬷长叹一声,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昏迷不醒?”念静大惊,一向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变色:“到底是怎么啦?姑母一向身体还算硬朗,为何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何嬷嬷低头拭了拭眼角,摇头道:“老奴也不清楚,只是昨日太后她按照往年的惯例,到静王爷的宫里头去祭奠了一下,回来后连晚膳也没用就睡下了。宫人们都知道太后心情不好,就没敢打扰。” 说到这里,何嬷嬷疑惑地摇摇头:“可谁知睡到半夜,便突然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之后就一直喊心口疼,传了御医也不管用,到今日凌晨便越发严重了,只打发了人去接你们娘俩,后来就一直昏迷,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念静默然半晌,这才神色沉重地叹道:“姑母她……这是心病啊~” 何嬷嬷亦默默无语地点点头,几人相对无言,各怀心事,曦之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对于自己这位贵为太后的姑奶奶,印象其实并不深刻,有限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隆重的场合,虽说太后每次都将她召过去,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近况,也赏赐过她许多东西,但毕竟没有什么特别的相处,所以在她心里,太后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慈祥老人。 “红姑姑,陛下他……过来了吗?”沉闷的气氛中,念静终于开口了。 “陛下还在早朝呢,不过已经打发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现在皇后正领着各位嫔妃在寢殿外候着。”何嬷嬷恭谨地回话。 正说着,便有一个小太监急步进来:“陛下听说念静真人和林小姐来了,传你们过去问话呢。” 念静与何嬷嬷对视了一眼,便微微点头称是,携了曦之的手,跟着那个小太监出去。 这偏殿离太后的寢殿并不远,拐过几道回廊便可到,但那小太监却并没有进寢殿,径直从门前过去了,曦之有些奇怪,但也知道不该多问,只悄悄地向门内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看见似乎有许多人影。 继续前行了几个殿堂,小太监这才停下来,指着门内道:“念静真人和林小姐请进吧,陛下在里面等着二位。” 说完便侍立在门边,两人只得自己进去,曦之心中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姑姑的手,念静朝她鼓励地微微一笑,稍稍用力回握了她一下,曦之向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能应付。 殿内静悄悄的,曦之不敢四处乱看,只是低头跟在姑姑身旁,很快便感觉念静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缓缓跪下,曦之不敢大意,亦跟着跪下叩首。 “念静(林曦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两人缓缓起身,曦之以前只是远远地见过几次皇上,感觉是个容貌清峻,华贵威严的中年人,但却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连腿都有点儿发软,但心里头却又好奇得很,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为什么召见她们,而且还特意避开了众人。 “母后这次的病来得突然,刚才朕召陈太医来问了一下情况,似乎是心厥之症,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起来的。”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后,陛下缓缓开口了。 “心厥之症?”念静轻轻重复了一遍,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些年来,朕朝中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伴母后,静轩走了以后,就只有你是她最惦记的人了,所以朕希望你能留下来,替朕照顾母后一段日子。” 陛下的声音里,竟然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曦之总觉得,似乎还有着淡淡的忧伤。 “姑母对念静一向若亲生的子女般无二,她老人家身子有恙,念静自该侍奉汤药,陛下又何须特意吩咐。”念静的声音十分的平淡。 “朕知道,你一向孝顺母后。”说到这里,停顿了良久,曦之只觉得空气中流转着一股异样的压抑。 “只是……芊羽,朕……只是年纪大了,总想起一些往事,朕知道母后她,有些怨朕……” “陛下,念静不敢妄自猜测太后的心思,只是知道她过得不是很舒心。”比起陛下的沉郁,念静似乎显得平静很多。 自此之后,两人都不再开口,曦之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气也不敢出,只得敛气息声,只恨不得做个隐形人,生怕被注意上了。 正在觉得有些气闷时,一个老太监匆匆忙忙地进来:“禀告陛下,太后娘娘醒了,说是要召见念静真人。” “好,醒了就好,芊羽,你跟朕一起过去吧。”武帝闻言,便当先向殿外走去。 那老太监一见,吓得慌忙跪下了:“禀陛下,太后娘娘说……说她只召见念静真人一人。”说着跪伏在地,一脸的诚惶诚恐。 武帝脚步一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沉默了片刻,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袖袍一拂,转身慢慢地又走了回去。 “陛下,那念静就先告退了。”念静仍然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拉着曦之叩拜之后,缓缓退了出去。 那老太监吓得浑身瘫软,偷偷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赶忙叩安之后,为念静两人在前面带路。 一路默默无语,待走到太后寢殿门口,念静停下来,对曦之道:“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就不用进寢殿了,里面人多,免得拘束。” 曦之听话地点点头,停在殿前的台阶下:“曦儿知道了,姑姑快进去吧,不用担心我。” 念静向她温和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走了进去。不知怎么了,曦之竟觉得她的背影看上去格外的孤单…… 本書首发于看書網 ... 第十章 似曾相识故人来 曦之知道姑姑是心疼自己,太后寝宫凤鸣殿里头,此时皇后领着一大堆的嫔妃美人候着,自己进去恐怕唯有战战兢兢的份,还不如在外面等着自在。 曦之开始还规规矩矩地等了会儿,过了半晌,觉得有些无聊,四面望了望,并没有什么人影,便大着胆子走动起来。也不敢走远了,只在殿前稍事活动,免得腿都站酸了。 忽然抬头看见屋脊上的蹲兽,有飞凤,有麒麟、狮子、獬豸……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与西山道观的脊饰相比,蹲兽的种类繁多,样子也大有不同,一时觉得好玩,便一个个数了起来。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一,二十二……”正数得专心,冷不防背后有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傻丫头,在这里数什么呢?” 曦之惊愕地回头,却见是一位十岁的皇子,容貌俊朗,身后带着两个小太监,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曦之不由得脸上一红,认得对方是太子穆璋,两年前参加太后寿宴时见过。 忙蹲身行礼:“林曦之见过太子殿下。” “林曦之?姓林的,喔,孤知道了,你是林相的孙女吧。”太子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曦之的身份。 “回太子话,林相正是小女的祖父。” “起来吧,刚才你在数什么呢?”太子微微一笑,满脸的兴味。 “这个……咳咳,回太子话,我在数屋顶的蹲兽。”曦之想起自己的无聊之举却被人看个正着,不由有些尴尬。 “数蹲兽?哈哈……你还真是有趣呢。”对这个答案,太子显然有些意外,也让他忍俊不禁。 曦之不想他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主动询问道:“敢问太子爷是准备进去探望太后娘娘的吗?” “是啊,孤听说皇祖母病得厉害,所以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了。”提起太后的病情,太子亦收敛了笑容,面现忧色。 看来这个太子对太后倒是有些感情的:“太后娘娘已经醒了,正在召见我姑姑念静真人呢。” “醒了?好好好,听说皇祖母昏迷不醒,一早上孤都心神不宁的,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 看穆璋的样子,倒不像是做作,完全是真情流露,人都说天家无亲情,难得这位年少的太子爷,还惦记着太后,曦之顿时对他生了些许好感。 穆璋说着,便准备往里走,抬脚发现曦之还杵在那里,不由皱眉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呢?” “太后娘娘此时只召见姑姑一人,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皆在里头候着,曦之笨手笨脚的,怕冲撞了哪位贵人,所以……就在此地听候宣召即可。” 尽管曦之说得冠冕堂皇的,穆璋一听还是忍不住笑了:“呵呵……好一个怕冲撞了,孤看你是怕拘束了自己吧。” “呵呵……”被人当面戳穿,曦之面上也有些过不去,只得陪着干笑两声。 “算了,孤也同你一起在这里候着吧。”穆璋想想也改变了主意,朝着曦之微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其实孤也跟你一样,最怕拘束了。” 一个小动作,霎时间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曦之觉得这位太子与自己想象中的高高在上,并不相同,反倒是有些风趣随和,便也回他会意的一笑。 “说起来,孤倒是见过你的,只是你那时候还小,如今长大了,一时没有认出来。”两人也不能干站着,穆璋便与曦之闲聊。 曦之以为他说的是大前年参加太后寿宴的时候,便也笑道:“太子爷倒是没多大变化,只是长高了些。” “咦~你还记得么?”穆璋显然有些意外,笑道:“那时候你最多四五岁,胖乎乎的,像枚小包子,跟着你爹娘一起进的宫。” “呵呵……”穆璋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自顾自地笑起来:“皇祖母很喜欢你,将你抱在膝上,同你父母问话,谁知道你就跟个扭股糖一样,一刻也不停地动来动去的,两只小爪子还到处拉来扯去,一点也不安分。” 曦之听得瞪大了眼睛,小时候她确实跟父母进过数次宫,但毕竟时日久远,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当时孤也在皇祖母身边,见你在她身上淘气,就拿眼神警告你,哪知你变本加厉,将皇祖母的金凤簪给扯了下来,孤一时气愤,想也没想,就伸指在你额上弹了一下,没成想下手重了点,把你额头弹起了老大一个包。” 说到这里,还下意识地看了看曦之光洁的额头,又接着说道:“孤见了,也有些后悔,还以为你会同长乐一样又哭又闹的,正准备哄你两句,谁知你跟个炸了毛的小豹子一样,凶巴巴地一爪子就抓过来了,孤一时措手不及,被你把脸上抓了五条血印子,疼得孤当时就变了脸色,又不好哭,气得非要揍你,还是皇祖母百般护着,你才逃过一劫。” 曦之听得大窘,想不到自己小时候这么顽皮:“我一丁点也不记得了。”说着不由自主地向他脸颊上看去。 穆璋瞧见了笑道:“你放心,那不过是抓破了点皮,哪里就会落疤了。不过你那时候可真够气人的,还躲在皇祖母身后向我扮鬼脸,害得好长一段时间,孤都想着要报复回来,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才甘心。” 曦之吓得吐了吐舌头:“太子爷不会现在还记着这仇吧?” “呵呵~你说呢?”看到曦之可爱的模样,穆璋忍不住想逗她玩玩。 曦之大大的眼睛转了转,狡黠地笑道:“太子爷是君子,怎么可能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说得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反倒觉得蛮有趣的。”穆璋笑了笑问道:“我瞧你刚才说的好像不是这回事,难道后来我们还见过面?” “嗯,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寿的时候。” “是了,孤王想起来了,当时皇祖母身边确实是有一个胖丫头,原来就是你呀。”穆璋讶异地打量了她一番,感叹道:“想不到才两年不见,就变得认不出来了。” 这话曦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得陪着笑笑了事。穆璋又仔细看了她几眼,点头道:“林小姐长得倒是很像令堂。” “不是吧,人家都说我长得像父亲。”曦之对穆璋的眼光有些不认同。 穆璋闻言再次打量,然后失笑道:“果然五官更像林大将军一些,只不过神态语气与林夫人相似。” 又道:“说起令堂,孤王倒甚是佩服,若她身为男子的话,定是我大夏的栋梁之才。” 曦之自豪地应道:“母亲也是曦儿最佩服之人,即便身为女子,她的所作所为也丝毫不逊于那些肱骨之臣。” “是呀,令堂实在不愧于大夏第一女军师之名,想当年父皇收复漠北,白马河一役正是采取了她的建议。如今远征南蛮,令堂提出的合纵连横之计,虽然用时久了些,但却减少了军士的伤亡,而且稳打稳扎,假以时日必定会成功收复南蛮之地。” 说到这里,朝着曦之微微一笑:“就连黄太傅也对她的做法赞赏有加呢。” 曦之知道他说的黄太傅是太子太傅黄维征,此人乃是当世大儒,文章品德皆堪为儒林表率,为人刚正不阿,才华横溢,但性子却过于古板了些,当年正是他站出来说母亲有违妇道,所以天下士子才会群起而攻之,弄得母亲时常为人所诟病。想不到如今连他也会开口夸奖母亲,不由得满心欢喜,笑逐颜开。 “可惜孤的外公不赞成她的做法,说这不过是拖延时日,劳民伤财。”穆璋摇头叹息。 曦之也隐隐约约知道,严相与自己的祖父政见不和,想来必定不会认同母亲的做法,父亲领兵出征已是五年有余,但母亲每次给她来信,却从来不提战事,只是督促她的学业,总说即使身为女子,也要多多地学些东西,才是上乘。 虽然平时姑姑也不跟她说南蛮战况,但这么久父亲都没能回来却是事实,曦之再不管事,也猜到战事肯定不太顺利,如今听太子这话,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想起双亲如今还在万里之外浴血奋战,心中便觉得微微的痛。 见曦之沉默不语,穆璋知道她心里不快,便有意转移话题:“老是林小姐地叫着有些拗口,不如孤也唤你曦儿吧。如今你还是随念静真人住在西山么?” “是,除了年节会回家小住,平时都待在道观里。”曦之原本就是个开朗的人,很快收拾起暗淡的心情,微笑着与他回话。 “西山倒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风景也好,能长年住在那里,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是啊,西山确实很美。”曦之点头赞成,心里一时不知怎么了,却想起了穆烨,他虽日日住在西山,却如何也不能让人羡慕。 “林小姐,太后娘娘宣你觐见。”一位老太监匆匆出来,抬头看见太子,笑道:“既然太子爷也在,就请一起过去吧,倒省了老奴跑一趟。” 穆璋与曦之对望一眼,两人皆点头一笑,一前一后随着那老太监跨进了凤鸣殿中。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 第十一章 君王自古皆无情 两人奉召入内,大殿中严皇后已然不在,唯有一众嫔妃仍然在此恭恭敬敬地等候着,满眼都是珠围翠绕,莺莺燕燕,幸而曦之跟随在太子身后,倒是免了一番繁琐的礼数。 太后寝殿内帷幕四垂,光线显得有些黯淡,四壁点起了数支巨烛,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宽大的凤榻之上,更显得榻上的人憔悴不堪。 在曦之的印象中,林太后一向都是保养得宜,年逾花甲,看上去却犹如四十许的雍容贵妇,如今却脸色苍白,瘦骨伶仃,头上的发色也已经全都白了。不由得心头一酸,眼圈都红了。 太子已快步抢到凤榻之前,失声呼唤道:“皇祖母~”语气中已然带着丝丝哽咽。见到他,林太后黯淡无光的脸上,也绽开了温和的笑容。 曦之不敢失礼,仍然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叩拜:“林曦之叩见太后娘娘。”然后又与侍立在旁边的严皇后见礼:“见过皇后娘娘。” 严皇后年约四十许,生得端方明丽,虽然不是那种姿容绝色之态,但却胜在雍容华贵,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气度。见曦之行礼,只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听上去精神倒也还勉强,半靠在床上微笑着向她招手:“曦儿过来吧,让姑祖母好好看看。”说着又拍了拍太子穆璋的手:“璋儿就坐在祖母身边吧。” 曦之依言走过去,半跪在榻边,仰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林太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浓密滑顺的头发,半晌才抬头对站在榻尾的念静感慨道:“才多久没见,曦儿就长成大姑娘了,这模样儿,哀家看着与你小时候倒有七八分相像。” 念静点头一笑,转眼看了看曦之,眼神中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比我小时候周正多了,就是太淘气,成天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呵呵……”太后听得这话,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你还好意思说这话,难道你以前还不够淘气么?” 此话一出,念静自己也不禁笑了:“是啊,自大夏开国至今,咱们林家可谓是世代将门,男子皆沉勇善战,就连林家的女子也大多开朗大方,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曦之也跟着笑起来,抬眼瞧了瞧姑姑,实在想不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念静真人,当年也和自己一样的调皮捣蛋。 “林家的女子,原本都不适合生活在这宫里头呵~”林太后微微叹息,眼神变得无比的悠远,仿佛透过她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可惜,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后面的话越来越轻,渐渐地湮灭在空气中。 曦之心中一酸,虽然并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看着面前老态龙钟的妇人,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林太后似乎用尽了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说话。一直随侍在她身旁的何嬷嬷走上前来,低声道:“皇后娘娘,才刚诸位太医吩咐说,太后娘娘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多静养为宜。” “既然如此,”严皇后优雅地点点头道:“那哀家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璋儿也一起走,明日再来看望你皇祖母吧。” 穆璋闻言起身,转头向曦之微笑着点点头,念静与曦之忙依礼跪送,看着他二人渐渐远去,这才低声道:“我们也先出去吧,让姑母好好休息一下。” “嗯。”曦之乖巧地答应着,跟着她一起来到隔壁的小间。 “曦儿,姑姑可能要留在宫里一段时间,照顾你姑祖母,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回西山了,先回家去住,等太后身子康复了,我再去接你,咱们一同回去。”才一坐定,念静便对曦之安排道。 之前武帝陛下召见时,便已经提过此事,因此曦之心里早有准备,并不感到突兀,对于这些日子不能回西山道观,却有着小小的失望,这么些年来,她早已将那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样,反而对于京都林府倍感陌生,不过她自然不会反对,只点点头,然后关切地问道:“姑姑,姑祖母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应该没有大碍吧,只是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恢复的,需要多休养一些时日了。”念静的脸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端倪。 “姑姑,刚才我在外面遇着太子,他说黄太傅跟他夸奖我母亲来着,说她在南蛮的战策很是不错。”曦之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很兴奋。 “是吗?”但念静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便看着桌上的烛光出起神来。 曦之出知道姑姑向来不太喜欢母亲,因此也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她意外,所以忍不住说了,其实自己也知道,若在平时,哪怕念静再不怠见母亲,毕竟是一家人,也还是为她高兴的,只是这个时候,她正在为太后娘娘的病情忧心,确实提得不是时候,便不敢再打扰她,只得也陪着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正是天真无忧的年龄,只一会儿便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个人在那里对着烛花傻笑,又哪里知道,此时念静的心里正默默地盘算着些什么。 就在刚才,念静奉太后旨意,独自觐见。才一见面,便被太后的憔悴不堪的病容震惊了,从小她便长在太后膝下,对她的感情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深厚,那时自己天性顽皮,而太后也对她百般疼宠,就连陛下和静王爷都觉得自己的母后偏心。 两人相对无言,多年以来,各自都已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依然湿了眼眶。 “姑母,你这是怎么啦~”念静跪在凤榻前,轻轻地伏在林太后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昨日,你父亲派人秘密进宫,送来了一封信。”太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说着:“他得到秘报,说皇上已经同意严如松的提议,不日就要撤换青玄的大将军之位,以延误战机,徒耗钱粮为由,押他回京受审。” 念静大惊,霍然抬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太后:“陛下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怎么不可能,你还以为他是十几年前的那个陛下么?”太后冷笑一声,平静如水的话语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这些年来,你不问世事,避居西山,又哪里知道他早已变了,变得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可是,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陛下再也用不着我们林家了,又何必如此绝情,父亲已经老了,林家也只剩这一根顶梁柱,难道他就准备坐视严家独霸朝纲吗?”念静激动地问道。 “哼,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林太后自嘲地一笑:“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子,心里除了他的天下,再也容不下其他,恐怕我林家倒了之后,严家也得意不了几天,他又怎么会容许将来在璋儿手里再出一个后戚专权呢。” 念静颓然地跌坐地上,口中失望地说道:“在陛下眼中,我们林家为了他所做的一切,到最后,竟然只是个外戚专权?陛下……他到底有没有心啊。” 太后亦一阵沉默,良久方才徐徐道:“君王自古皆无情,羽儿,我们都信错他了~” “君王自古皆无情……”念静喃喃地重复着句话,眼泪忍不住滴滴滑落:“我以为,他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却原来,是我太天真。” “羽儿,姑母亦知道,你早已断绝尘缘,但你毕竟还是林家的女儿,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林家的生死存亡,你不得不管啊。”太后眼光灼灼地逼视着她。 “我?”念静一楞,疑惑地看向她:“连姑母和父亲都无计可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在皇上的心里,若是还有一丝感情,恐怕就是对你了。”太后苦笑道:“知子莫若母,其实他从小就喜欢你,只是你和轩儿两情相悦,他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么会再表露出来。当年你要出家,他曾悄悄挽留过,许诺封你为皇贵妃。” 念静脸上瞬间血色全失,震惊地望着她:“姑母,你都知道?” “是啊,在这后廷之中,有什么能瞒过哀家这双眼睛呢。”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 第十二章 芙蓉膏俏婢争闲气 太后枯槁的容颜亦焕发出一丝微微的红润:“在这深宫之中,哀家苦心经营数十年,又岂是她严雨妍可以轻易撼动的。” “对你,陛下不仅有情,更有愧疚,当年轩儿替他出征漠北,乃是他故意设计的,一来不让军权旁落,二来可以将你们暂时分开,呵呵~哀家的好儿子,真是煞费苦心啊。”林太后冷笑两声,满脸的讽刺。 “我以为自己早已阅尽世情,却不知,原来是幼稚得可笑。”念静苦笑着,平日里清明的眼中透出的却是茫然若失:“姑母要我怎么做?” “以照顾哀家为名,留在宫里,伺机劝说皇上改变心意。”林太后果断地道。 念静无奈地摇头:“恐怕姑母高估我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他心若铁石,向来说一不二,又怎么肯为一个区区念静而改变决定。” “姑母当然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一人身上,你父亲对此事早已看出些蛛丝马迹,所以未雨绸缪,已经做出了周密的安排。而哀家也在想办法,为皇上施加压力。”林太后转头看向她:“至于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要能增加一分成功的胜算,也要全力以赴。” 念静心中微微一痛,这么多年来,尽管太后和父亲都对她疼爱有加,但在家族的利益之前,她永远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 心中虽然伤感,但脸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是,姑母,念静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嗯,好孩子,姑母知道难为你了。可是若这一关我们林家过不去,到时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即使你是方外之人,也难逃牵连。”林太后抚养念静多年,又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情,轻叹一声,柔声劝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念静的心终于被触动了,浮现在眼前的,是曦之干净清透的笑颜,自己的这一生,已然无可挽回,决不能让曦儿步她的后尘。 “其实,你也不要将此事想得太严重,陛下行事向来果断,此次却迟迟未下诏书,可见他的心中亦在犹豫不决,所以他应该是在等。”林太后冷静地分析着。 “等?”念静奇怪地问道:“陛下在等什么?” “呵呵~哀家的好皇儿自然是在等林家做出反应,等着林家与严家斗得天翻地覆,两败俱伤,他在旁边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林太后的笑容中有伤感,也有欣慰:“所以,你不必急着开口,先等一等,待到时机成熟,哀家自会通知你的。” 说完这番话,太后似乎也有些吃不消了,躺在床上微微地喘息着,良久,见念静依旧定定地出神,于是语气温和地道:“好了,羽儿也不必多想,你去吩咐人传召皇后等人觐见吧。” “是。”念静答应着走了两步,又迟疑着回头:“姑母不见陛下吗?” 林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哀家还不能见他。” …… “姑姑,曦儿什么时候回去?”念静正想得出神,却忽然听到曦之凑到她耳边问道。 看着她波光盈盈的大眼,期待地仰头望着自己,念静不由得温柔一笑,知道这孩子是觉得无聊了:“现在就可以走了,姑姑已经派人通知过你祖父,等下到了宫门口,自会有人来接。” 曦之的性子一向活泼,受不得拘束,在这深宫一中,一言一行皆要中规中矩小心翼翼,让她倍感压抑,闻言不由得马上绽开了灿烂的笑颜。 念静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叮嘱道:“回去别尽顾着贪玩,功课可别拉下了,等姑姑来接你时,可是要检查的。” “是,姑姑,曦儿保证绝对听话。”曦之狠狠地点点头,急忙表现着自己的乖巧。 “你呀,就会敷衍我,算了,姑姑就不指望你别的了,只要能不胡闹,我就安心了。” 曦之冲念静调皮地笑笑,惹得她也跟着笑起来,携起她的小手,亲自将她送出慈宁宫。 依然有小太监用肩舆送她,只是这次却是从一扇侧门出去,早有林府的下人备好了马车在此恭候。莹月与春痕见她出来,俱欢喜无限。 林府与皇宫相距甚远,几乎穿过了半座京城,天色已然是未时,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的有各种香气扑入鼻端,曦之从早上到现在,就只是随便吃了几块饼干,此时午饭时间已过,先前心中一直绷着根弦,所以并不觉得什么,现在闻见食物的香味,腹中立刻咕咕叫唤。 春痕两人闻声都忍不住笑了,曦之小脸一红,瞪了她们两个一眼,揉着小肚子故意嗔怪道:“看你们两个服侍的,也不知道给我准备点吃食,把小姐我都快饿死了,还好意思在这里笑话我。” 两人知道曦之是个嘴硬心软的,对她们二人一向亲厚,没什么小姐架子,二人也时常同她一起玩闹,与她的感情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此时看她确实有些羞恼了,便也不好再继续笑她。 “小姐,前面就是涑玉斋了,婢子去给你买些你爱吃的芙蓉膏吧。”莹月笑着说道。 “芙蓉膏?好啊,还是莹月姐姐对我好。”曦之一听拍着手儿娇笑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再买些绿豆膏吧,给祖母带些回去,我记得她爱吃涑玉斋的。” 曦之吩咐马车先停在路边,等着莹月去给她买点心,顺便隔着纱帘欣赏街上的景致。 这条街名为朱雀街,贯穿京都南北,乃是最为繁华的商业大道,可谓是寸土寸金,能在此开商铺的,都是行业中的翘楚,说起来糕点铺子也有十多家,但其中最出名的,还是非涑玉斋莫属,别说那些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据说就连宫里的娘娘,也经常派人来光顾。 这涑玉斋也奇怪,有许多品种都是限量限时提供,过了时辰就算提着千金来,他也不卖。不过正因为如此,涑玉斋的点心才显得比其他地方金贵。 而且这些点心出炉的时间并非都是清晨,譬如曦之准备买的芙蓉膏比较甜糯,不好消化,所以便是下午才卖,莹月也是看着恰好应时,这才提议的。 几人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却还不见莹月回来,不由得有些奇怪,春痕见曦之有些不耐烦了,便主动笑道:“莹月这小蹄子向来贪玩,莫不是又被什么好玩的事情给绊住了,也不想想小姐还等着呢,我去催催吧。” 说着便下车去了涑玉斋,不一会儿,便和莹月一起出来了,只是莹月看起来气冲冲的,嘟着个嘴儿。 “怎么啦?”买个糕点也能弄成这副表情,曦之不由得有些奇怪。 “小姐,真是太气人,那个……”莹月一听正准备告诉曦之,春痕却在她后面悄悄拉了一下衣角,嘴里笑道:“没事儿,店里的伙计给她拿错了,这丫头是个冒火的性子,就跟他急了,两人争了几句而已,已经没事了。” “是吗?这有什么好争的,错了就换过来呗。”曦之听了忍不住失笑。 “可是……可是他这一错,那芙蓉膏就被别人给抢走了……”莹月呐呐地道。 “芙蓉膏没了?”曦之一愣。 春痕忙在一旁笑道:“店家推荐了他新出的点心,玫瑰糕,还另送了一盒子菊花酥赔罪。” “那也就罢了,说起来咱们还赚到了,莹月姐姐该高兴才对。”曦之原本就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哪会将这些小事情放在心上,反而笑着逗弄起莹月来。 “那涑玉斋的态度是没话说,可那个刚才跟我抢芙蓉膏的丫头,好生蛮横无理……”莹月依旧气恨恨的不甘心。 曦之正在尝玫瑰糕,闻言诧异地问道:“喔~还有这种事情~是哪家的丫头?” 春痕嗔怪地瞪了莹月一眼:“你呀,拦都拦不住,这点子小事情还要让小姐费心。” 谁知莹月听了,反而埂着脖子争辩道:“那个小蹄子连我们林府都不放在眼里,我是气不过嘛,不就是严家的下人吗?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们家老爷就不是相爷……” “好了,别说了。”曦之扔下手中的玫瑰糕,抬头严肃地看着莹月:“我知道莹月姐姐是为了我好,但这种事情,以后若是再遇着了,不管对方是谁,都别跟那些人计较,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府仗势欺人。” 曦之对下面的人向来和善,何况是对她们两个,可如今却疾言厉色,可见是动了真怒,吓得莹月再也不敢吭声,只连连点头应承。 “好了,走吧。”曦之也没有继续深究,说完了,便吩咐开车。 车马粼粼,与一辆华丽鲜艳的车轿错身而过,对方的车上绣着个严字,里面传来一阵张扬的清脆娇笑:“呵呵~倩碧,这抢来的芙蓉膏,果然更好吃啊!呵呵~” “管她什么林府小姐,也尊贵不过咱们九小姐去,婢子说得对吧~”一个谄媚的声音在一旁讨好道。 莹月一愣,气得正欲开口接上两句,可抬头看见曦之若无其事的样子,张了张嘴,又忿忿地坐下了。 本書源自看書網 ... 第十三章 叙家常乐享天伦 林府在京城的最南边,那里多是些开国元勋的府邸,与北城富丽堂皇的新贵园林不同,看上去皆是古朴优雅。 虽然爵位早已不存,但林家的门楣上依旧挂着英国公府的牌匾,那是祖上的荣光,也是林家最辉煌时代的证明。 曦之的马车缓缓停在正门前,早有管家林仲平亲自在此等候,一见曦之便绽开了满脸的菊花:“四小姐回来了。” “平伯。”曦之含笑向他点头:“我二哥在家吗?” “三公子还没有下学呢,不过这时辰因该也快了,老爷正在书房会客,老夫人和二小姐在等着四小姐呢。”平伯不待曦之询问,便将家中的情况一一说明。 “唔,既如此,那我就先去给祖母请安吧。”曦之笑道。 林老夫人所住的荣熙堂外,大丫头晴云正在院门口翘首以待,看见曦之便笑道:“老夫人估摸着四小姐也该到了,正念叨呢,这不派我出来迎一迎。” 说着便帮曦之打起帘子,又朝着里头笑道:“老夫人,四小姐到了。” 曦之向她微微一笑:“有劳晴云姐姐了。” 一行人缓步走进堂中,曦之款款下拜:“曦儿给祖母请安了。” “好孩子,快过来吧,到祖母身边来。”林老夫人年约五十多岁,精神矍铄,面容虽已见老态,但一双眼睛却依然清明黑亮。 曦之笑着走到林老夫人身边,一坐下便倚入她怀中,抱着她的胳膊摇来摇去的,嘴里撒娇地嘟哝着:“祖母,曦儿好想你~” “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是没个正形。”林老夫人嘴里说着,脸上却笑容可掬,反手将她搂在怀里:“没骨头一样,让你大姐姐看着笑话。” 曦之将头搁在祖母膝上,对着端坐一旁的少女笑道:“大姐姐看见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笑话。” 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生得肤如凝脂,目似秋水,眉眼间颇有盈盈之态,举止亦温柔大方,此时抿嘴轻笑道:“四妹妹天真至纯,卿儿羡慕之极呢。” “听听,我就说嘛,大姐姐最疼我了。”曦之得意地向祖母眨眨眼。 “你这个淘气包,这两年光长了脸皮不成?我来瞧瞧。” 林老夫人笑着伸出手,作势来掐曦之的脸蛋,吓得曦之赶紧将头埋在她胸口,嘴里不依地叫道:“祖母,你尽欺负我。” “好了好了,别在我身上乱碾了,等会儿我这把老骨头被你给摇散了架,看你怎么办?”林老夫人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得无比舒心。 林家人丁单薄,总共只有四位孙儿,曦之的大哥林敏之常年跟随在父母身边,二哥林远之又在宫中与皇子伴读,曦之自不必说,一直养在姑母膝下,只有林卿之陪伴在她左右。 林卿之乃是曦之的大伯林如均的女儿,林如均少年时一直戍守边关,耽误了婚期,结果新婚不久便战死沙场,因此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其夫人钱心兰出生于书香门第,温柔贤惠,父亲钱溢乃是御史大夫,两家很早就订下了亲事。 钱心兰对林如均可谓是一往情深,闺中苦等多年,好容易盼得林如均将她迎娶过门,两人却恩爱了没几天,便做了寡妇,幸而还有个女儿承欢膝下,让她聊以安慰。如今林老夫人早已百事不管,府中大小事宜都由她这个长房长媳主持。 只是林卿之的性子却随了其母,亦是端庄大方,不苟言笑,林老夫人却是出身将门,素来爽朗宽宏,虽然也极疼爱这个孙女,但却不喜她温吞的性格,倒是曦之明快开朗的性子更对她的胃口,因此虽然两人相处不多,心里却更喜爱曦之一些。 曦之赖在祖母怀中又顽笑了片刻,这才招手让莹月上前,对着林老夫人笑道:“孙女儿今天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刚才从涑玉斋路过,便顺便替您买了盒新鲜的绿豆膏回来,您尝尝吧。” 又对林卿之笑道:“这盒菊花酥是带给大姐姐的。” “难为你有心了,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爱吃的东西。”林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她,晴云忙替她接过来,打开拈了一块放在嘴边慢慢地吃着。 “才吃了午饭,恐怕不消化,留着我晚上再吃吧。”林老夫人品尝了一下,便吩咐收起来,转头看看曦之笑道:“你一大早就进宫了,还没吃饭吧,晴云去安排厨房做点曦儿爱吃的东西来。” “祖母,不用了,孙女儿哪会饿着自己,您瞧,我买了一大盒玫瑰糕呢。”曦之忙笑着阻止。 “我就说嘛,你这个小馋猫哪里会亏待自己。”林老夫人调侃着,转而又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最爱涑玉斋的芙蓉膏,这个点儿那里应该刚好出炉,怎么倒买了玫瑰糕了?” 曦之若无其事地一笑:“芙蓉膏今儿俏得很,早卖光了,掌柜的给我推荐了他们新出的玫瑰糕,我吃着倒确实香软滑口,甜而不腻,不比芙蓉膏差。祖母和大姐姐要不要尝尝?” “是吗?你既然说得这么好,那倒真要尝尝了。”林老夫人点点头。 曦之便亲自给祖母捡了一块,又给林卿之拿了一块过去,卿之含笑点头致谢,用手帕包着,小口小口秀气地品尝着。 几人吃罢点心,早有小丫头端着盆子过来让三人净手,一时又漱过口,这才端了茶来慢慢喝着。 “今儿进宫可见着太后娘娘呢?”直到此时,林老夫人才提起太后的病情。 “见着了。”曦之点点头:“御医说乃是心厥之症,已经无大碍了,我看着太后的精神倒还勉强,只是容颜要憔悴许多。” “无大碍了就好,老年人哪里经得起病痛折磨,自然憔悴了。”林老夫人感叹道:“你姑姑恐怕要在宫里待一段时间了,曦儿也不能玩着,明儿起跟你大姐姐一起上学吧。” “祖母~孙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都不肯让我松快松快。”曦之佯作生气地撒娇。 “你呀,尽顾着贪玩,难道你姑姑就不让你松快啦?”林老夫人笑着白了她一眼。 “哎哟~快别提了,姑姑请了三四个老师来,什么琴棋书画,女绣针红都要学不说,前些日子硬说我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教养嬷嬷,每天就连走路睡觉都跟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就连饭都不让吃饱。” 曦之夸张地倾诉着,怕她不信,还伸出纤细的胳膊道:“祖母看看,孙女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一席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林老夫人拿手指着她笑道:“你呀,原本就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我看就该这么整整你才好。” 又侧头对卿之笑道:“要不明日也让你母亲给曦儿找个教养嬷嬷来?” “祖母~”曦之急得一跺脚,叫道:“再说,孙女儿可就跑了。”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林家的女儿都是将门虎女,个个都是巾帼英雄,哪里用那么多规矩。”林老夫人豪气地一扬眉道。 “就是。”曦之赶忙附和,又转头问卿之道:“大姐姐平日里都学些什么?” 卿之莞尔一笑道:“母亲对我倒没有什么期望,先前还念过几天诗经,如今只以女红为主,因我平日里爱下棋,所以便只有这样还继续学着。” “哎呀,还是大娘对姐姐好。”曦之羡慕地感叹着。 一语未了,便听得门口有人笑道:“我看姑姑就是太惯着你了,才把你养得这么无法无天的。” 曦之闻言欣喜地叫道:“二哥哥,你回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曦之的二哥林远之,两人原本便是龙凤双胞胎,当年生下他们时,可把林家上下给乐坏了,两人从小便长得一般无二,只是如今渐渐大了,到底男女有别,曦之看起来便比远之秀气了几分。 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比其他兄妹要亲昵得多,只是大夏民间有个说法,龙凤胎乃是上天赐下的宠儿,若放在一起,很难养活,所以林府才将她送到西山去,一来好养活一些,二来也聊解念静的孤单。 林远之径直走到林老夫人另一边坐下,靠在她肩头对曦之笑道:“刚才七皇子对我说姑母进宫了,我便知道你会回来。”说着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给你买了个好东西,等会儿回房拿给你看。” “你们两眼猴儿,嘀嘀咕咕地又商量些什么呢,我瞧着准没好事。”林老夫人笑着敲了敲远之的头:“你一天到晚的淘气还不够,如今又要拉上你妹妹不成。” “哪有啊?”远之抱着自己的头,委屈地道:“我只是给妹妹带了点新奇的小玩意儿来,妹妹久居西山,那里毕竟比较冷清,没有京里繁华嘛。” “好了好了,算祖母错怪你了,呵呵……”林老夫人一手搂着一个孙儿,笑得无比畅快。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 第十四章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晚饭时,林老夫人特意嘱咐多加了几道菜,也算是个小小的家宴。一家子都坐齐了,只等着林相。 “祖父今儿见的谁?怎么都快两个时辰了,又不见说留饭,又不送客?”远之一向口无遮拦,大咧咧地问道。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就不知道好好读书,昨日我见着梅师傅,说你最近顽劣得很。”话音刚落,林云海便走了进来,板着脸朝他一瞪。 远之缩了缩脖子,悄悄朝曦之做了个鬼脸,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听听,每天都是这话,我就奇怪了,怎么他老人家日日都遇着各位师傅呢。” 曦之抿唇一笑,没有理会他,站起来款款行了一礼:“曦儿见过祖父。” “嗯,曦儿回来了,坐吧,你祖母经常念叨着你,这次就陪她多住些日子吧。”林相五十有八了,须发皆已花白,当年亦是行武出身,即使上了年纪,依然身姿挺拔,相貌清峻,虽然对孙子严厉有加,但看见孙女儿却和颜悦色得很。 曦之点头称是,林家毕竟是世代将门,性格大多豪迈,所以规矩并不如其他官宦之家繁琐。用饭时气氛也轻松随意,长媳钱心兰亦无需站在后面伺候,而是一起围坐在桌旁。 林老夫人不停的为曦之布菜,笑咪眯地看着她吃完,一时饭毕,漱过口,一家人便端着茶碗闲话家常。 林相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道:“今儿胡中丞过来找我,说是安宁郡王妃看上我家卿之了,有意与我家结亲。” 林卿之今年自己十五,夏天的时候曦之还特意回来参加过她的及笄礼,亲自设计了一只青玉镂花簪子做贺礼。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丞相家,这两年前来提过亲的,前前后后也不下于二十家,但一来没有满意的,二来林相也觉得卿之还小,不想这么早为她订下来。 “安宁郡王家?他家年龄相当的,只有世子楚南毓,那孩子我倒是见过几回,模样随了他母亲,很是俊俏,看起来也是个温文有礼的。”林老夫人点头道。 “嗯,我也见到过安宁世子,言谈举止很有乃父之风,小小年纪便沉稳机敏,将来恐怕前途无量。”林相似乎对这个楚南毓很是赞赏。 曦之这些年很少在家,因此京里的王孙公子大多都不认识,听到这里,偷偷向卿之笑道:“大姐姐,祖父母好像都喜欢这个人喔,你见过他吗?那人到底怎么样?” 卿之淡然道:“倒是远远的见过两回,也看不清楚,不过安宁郡王妃是个难得的美人,人也端庄典雅,和蔼可亲。既然祖父母都夸着,想必是不会错的。” 曦之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不再纠缠,继续听祖父母议论此事。 “只是我们两家素无来往,安宁郡王妃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来提亲的。”林老夫人疑惑地问道。 林相品了口茶,笑道:“据胡中丞说,安宁郡王妃是上次宣王爷六十寿诞时看见卿之的,说她兰心慧质,温雅可人,行事说话丝毫不差,与世子很是契合。” “唔,原来是那次啊,我倒没注意到,当时安宁郡王妃与我客套了几句,并没有额外的交往,想不到她私下里竟然留心了。”林老夫人恍然大悟。 “安宁郡王这几年很得陛下看重,而且一向不大与朝中臣僚交往,这次也只是派胡中丞来探探口风,若是我们也有意,再派人正式上门。” “我说嘛,胡中丞与我家也无多大来往,今儿怎么巴巴地跑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转头又对钱心兰道:“心兰,你是她母亲,你瞧着这事怎么样?” “卿之的婚事,父亲和母亲看着好就成,媳妇向来无甚主意,父亲大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的。”钱心兰平日里最是恪守本分,凡事都讲求礼义孝悌,在此事上自然也不例外。 “卿之的婚事是大事,马虎不得,虽然那安宁郡王世子看着是个好的,但还需着人去细细地打听一番,到底那孩子人品性格如何,才好做决定不是?”林卿之一直养在祖母跟前,何况她父亲早死,林相也怜她三分,因此并不想委屈了她。 “嗯,这样也好,我明日就安排人私下里打听一下,看看他素日行事为人如何。”林相亦点头赞允。 “卿之也大了,不管这门亲事谈不谈得成,再过两年也要出嫁了。心兰,你该教她些家事了,将来才好为人妇,替人当家理事。”林老夫人又对钱心兰嘱咐道。 “是,明儿个起媳妇理事时,就让她先在旁边看着,等她稍微熟悉一点了,再慢慢教导她如何安排应对。” “嗯,这样很好,循序渐进,不必急于一时。”对这个长媳办事,林老夫人还是很放心的。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准备各自回房了,远之悄悄地在曦之背后拉了拉的衣襟,曦之没理他,向祖父母告辞请安。 “曦儿今日也奔波了一天了,等会儿早点休息吧。”林老夫人殷殷嘱咐。 曦之含笑答应了,出得门来,走了没多久,便见远之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见曦之便埋怨道:“刚才我拉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哧,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不成,理你做什么?”曦之不屑地斜睨他一眼。 远之敛容正色道:“这回真有正经事情,是关于大姐姐的。” “大姐姐的事?”曦之脚步一顿,点头道:“那你说说看。” “那个安宁郡王世子楚南毓我倒认识,还一起玩过几回。” “玩过几回?”曦之嗤之以鼻,嘲笑道:“恐怕是几十回罢。” 远之脸上一红,干笑道:“你管得多少回,反正跟他熟就对了。” 曦之也懒得深究:“那你说说看,他为人怎么样?” “这可是个出挑的主,人长得俊得没话说,骑马射箭,谈诗论文,样样都是拔尖的,就连斗鸡赌马,喝酒猜拳都从来不输人,京里头那些女子私底下将他与长静王世子,顺王世子还有文昌郡王世子并称为四大王孙,不知道多少世家小姐盼着嫁给他呢……”远之兴奋地滔滔不绝。 曦之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听明白了,这个楚南毓就是个风流纨绔。” 远之尴尬地摸摸头,笑道:“怎么这话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了呢?” “我说错了么?”曦之冷笑道:“你刚才说的,难道不是个典型的花花大少?我说你哪里认识的这些人,怪不得祖父要说你顽劣,整天跟着这么些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七皇子的母亲懿贵妃与安宁郡王妃是姐妹,我跟七皇子又要好,所以经常在一起玩。”远之急忙申辩道:“而且他也绝对算不上是纨绔子弟吧,你天天住在山上,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在哪里还有老老实实坐在屋里读书的,那个不是呆子就是傻瓜,根本上不得台面,以后有什么出息。再说他又不像人家一天吃喝嫖赌的,怎么就花花大少了。” 远之不满地瞪了曦之一眼:“还有,你是妹妹,我才是哥哥好不好,哪里就轮到你来训我了。” 曦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不就是小半个时辰么,何况娘亲说当时她难产,一屋子人都急得团团转,就没人记得谁大谁小,弄不好我还是姐姐也说不定。” 远之一听头都大了,为了这个问题,两人从小到大也不知道争过多少回了,曦之伶牙俐齿的,远之就没有一回赢过,所以急忙喊停:“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咱们就别争论这个问题了,现在说的是大姐姐的事儿。” 曦之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思了片刻,这才问道:“依你的看法,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喽?” 远之忙忙地点头,眼巴巴地等着她的下文。 “祖父也说过要派人去打听,可我觉得,一个好女婿未必就是个好夫婿,你们男人看人就只看他是不是有出息,女人却只看他是否靠得住,太风流出色的男子往往红颜知己一大堆,绝不是个好丈夫。”曦之说得振振有词的。 远之奇怪地问道:“我说你天天住在道观里,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真是笨,虽然没见过,那书还没看过几本吗?”曦之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 “书?什么书呀……”远之歪头想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曦之道:“好呀,你背着姑母偷偷地看那些传奇话本,放心我告诉祖父去。” 曦之自知失言,生恐远之揪住这事不放,忙威胁道:“你自己做过乱七八糟的事还少吗,要敢给我说出去,以后看我还帮你打掩护。” “呵呵……”远之得意地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哥哥我最讲义气,不会出卖你的。” 说着又低声问道:“你要是喜欢看,我出去给你买,要什么样的都有。” 曦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道:“这事情以后再说吧,咱们先说说大姐姐的事儿。” “那妹妹的意思是说?”远之忙虚心求教,这个妹子一向主意大的很。 “别人看的我都不放心,大姐姐又是个循规蹈矩的,不肯踏错一步,我这里有个主意,等哪天你们出去玩,我扮成个公子哥儿,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个大胆的主意吓了远之一跳,急忙摇头道:“不成不成,咱俩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一看就猜到了。” 曦之一楞,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叫莹月给我稍稍改点妆,看着能有六七分像的话就不要紧,你只说是母亲那边的表弟,反正任谁都不认识,何况表哥表弟的大多都长得像。” 看远之还在犹豫不定,把眼一瞪,娇斥道:“你敢不答应试试!” “好好好,都依你,还不行吗!”远之苦着一张脸道。 “这还差不多。”曦之满意地笑了,心里开始盘算起该怎么男扮女装起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 第十五章 赢得青楼薄幸名 雅园位于京都西面,占地广阔,园内有园,景外有景,构造精巧,幽清深邃,建筑虽多却不显拥挤,雅致清新,任谁见了都以为这是哪个文人墨客的庄园。 但雅园却实实在在是座青楼,能来这里的,哪一个都是身份高贵,一掷千金的主,这里的女子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每一个拉出去都比普通青楼的红牌还出色。 在雅园,每一个姑娘都有一座园子,但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却只有风花雪月四座园。 住在这里面的姑娘,不仅个个都是倾城之色,而且都是色艺双绝,她们或者歌舞超群,或者能诗善画……雅园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当然,如果两情相悦,又付得起昂贵的缠头,她们也很乐意陪你春风一度。 今晚,风花雪月四位美人却被人全包下了,能一次请动这几位佳人,不仅要挥金如土,更要够身份。 吟风姑娘善舞,最拿手的便是惊鸿舞,此舞一出当真是翩若惊鸿,令人目眩神迷,弄花姑娘善画,一手仕女图栩栩如生,华丽精巧,就连宫中的画师也赞叹不已,飞雪姑娘则善音律,尤其吹得一手好笛,一曲春江花月夜,京都之中,无人能出其右,而掬月姑娘却是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常与京中的文士词家唱和,至今仍有许多惊艳之作广为流传。 此时,曦之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公子服,正倚在软榻上,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吟风的惊鸿舞,飞雪亲自弹琴伴奏,而弄花正在挥毫泼墨,掬月则与一班王孙公子在谈诗论句。 今日不仅京城四大王孙齐聚于此,更有七皇子穆璋和八皇子穆珏两位真正的天之娇子,其他的数位公子,一个个也都是身份不凡。 只有曦之自称禹溪,跟着林远之前来,在座的人人都知道远之的母亲是位江湖奇女子,出身十分的神秘,所以一听这个介绍都大感好奇,不过曦之不管他们怎么委婉打听,都故作高深的含笑不语,大家都是知情懂趣的人,很快就将这事情丢开了,不再有人追问,曦之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与人说太多话,生怕自己露了馅,所幸只有十二三岁,男孩子此时也多有童音,因此也无人对她过于清脆的嗓子起疑。 曦之也乐得在一旁吃着点心看热闹,反正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安宁郡王世子楚南毓。如今此人就坐在自己正对面,不用刻意抬头便能看个一清二楚。 楚南毓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材也十分颀长,更兼华服金冠,看起来的确是个俊俏的贵公子,不过以曦之的眼光看来,却稍嫌女气了点,不够俊朗。 此人谈吐举止倒是风度翩翩,似乎与这些姑娘们也颇为熟悉,看来定然是这里的常客无疑。很快,曦之就发现那位飞雪姑娘对他颇有意思,一边弹琴一边与他眉目传情。 曦之在心中暗叹,看来还是个风流种,不觉又将对他的印象减了几分。 酒宴过半,一众贵介公子皆是熟识,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就连远之也如鱼得水,扎在人堆里正玩得兴起,曦之一人也不敢喝酒,待在一旁渐渐地觉得有些没意思,所幸这里的姑娘并不像普通青楼一般,对客人撒娇卖痴,甚至上下其手,只是陪着谈笑而已。 此时曦之身边便有这么一位,从开始到现在,虽然曦之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但她却始终面带迷人的微笑,安安静静地端坐一旁。 此时百般无聊之下,终于注意到了她,仔细看看,的确是位美人,尖尖的下颌,水灵灵的丹凤眼,未语先含笑,一身素雅的浅蓝色长裙,看起来清纯可人。像个安静乖巧的淑女,完全没有那种一般欢场女子的风尘气,不觉心生好感。 “姑娘叫什么名字?”反正没事可做,就同她聊聊天吧,说不定还能套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女子闻言温雅地一欠身:“奴家名唤温柔。” “温柔?”曦之不禁莞尔一笑:“果然是人如其名,好一个温柔佳人。” 温柔含羞垂颈,浅浅笑道:“谢公子夸奖。” “温柔姑娘,我表哥林远之经常来这里吗?他可有相好的姑娘?”不管怎么说,曦之还是最关心自己的哥哥了。 “林公子倒是来过几回,谈不上经常。而且,也不大与姑娘们调笑。”温柔一直面带得体的微笑,又主动为曦之介绍道:“公子头回来,大约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雅园与别处不同,名为青楼,其实不过为这些达官贵人们提供一个可以自在畅快的聚会之所,与外面所谓的喝花酒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曦之听她这么之说,知道自己误会了,不觉有些尴尬,笑道:“我不常来京都,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有些话说得不对,温柔姑娘可别见怪。” “公子说哪里话,您是贵客,又是初次莅临雅园,温柔本该早点为您介绍。” “那就谢谢温柔姑娘了,我还真有些事情要请教温柔姑娘。”曦之呵呵一笑,正好借机打探一下情况:“因我头回参加这种聚会,同各位公子也都不熟悉,我那个表哥是个只顾自己玩得高兴的主,撇下我一人在这里好没意思。不若温柔姑娘为我介绍一下各位公子,我也好去与他们攀谈。” 温柔体贴地点头一笑,弯腰为她续上一杯香茗,这才为她介绍道:“中间那位白衣的,便是今天的主家,乃是咱们大夏的七皇子,当今天子最宠爱的懿贵妃所出。他左首这位是八皇子,其母为慧妃娘娘。” 温柔一一为她道来,并不添加一星半点的评论,只是单纯的身份介绍:“右首这位,乃是顺王世子,右首第二位便是文昌郡王世子,左起第二位是长静王世子,第三位,也就是你正对面的那位,是安宁郡王世子……” 曦之本就不是真心想结识这些王孙贵冑,只不过借此机会好打探楚南毓的事情。于是便心不在焉地一边听着,一边仍旧暗自观察着他。 这班公子哥儿平时家中都管束甚严,但在这里,一个个却原形毕露,纵情声色,恣意妄为,闹腾得有些不像样子。幸好这些人自成一派,并不怎么理会她。 曦之心下微有不耐,见温柔已经介绍得差不多了,便假装随意地与之攀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曦之便故意在她面前使劲儿赞美飞雪,还显出一副对她十分痴迷的模样。 那温柔察言观色,以为曦之喜欢上了飞雪,见他年龄尚幼,也明显不是京中权贵纨绔,便好心地委婉劝道:“禹公子既然是从外地来,可能并不知道我们雅园的姑娘并不卖身,若有她喜欢的,才会与之相好,但就算是这样,留宿一晚也不便宜,一般的姑娘都要纹银百两,像飞雪姑娘这样当红的,更是起码都要黄金十两以上。” 曦之闻言,假作面容一黯,强笑道:“是吗?难道飞雪姑娘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最近飞雪似乎是与安宁郡王世子走得很近,恐怕短时间内心里是容不下别人了。”温柔微笑道。 “这个安宁郡王世子会娶她过门吗?”曦之佯装天真的问道。 温柔不由得抿唇一笑:“禹公子说笑了,欢场之中你情我愿便相好一场,看不顺眼了便一拍两散,这是常事,像他们这些王孙公子家风甚严,如果还没有娶妻的话,是不会先抬姬妾进门的,最多有几个陪房丫头。” “原来如此啊。”曦之感叹着:“那安宁郡王世子会对飞雪姑娘好吗?” “什么好与不好的,楚世子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嘴甜肯哄女人,出手又大方,好多姑娘都喜欢他,只不过,越是多情的公子,也就越薄悻。”温柔轻轻一叹。 曦之心里一沉,看来这个楚南毓是个靠不住的主,就怕祖父母看上了,到时候苦了大姐姐。 看来,自己得想出个好法子,将这件事情破坏了才是。 本书源自看书王 ... 第十六章 风动竹影玉人来 既然该知道的都已经弄明白了,曦之再也懒得在这里待下去,便向温柔笑道:“我觉得有点胸闷,出去透透气,等会儿若我表哥找来,还请姑娘帮忙告知一下。” 温柔以为她正在伤感,欢场中看多了悲欢离合,早已麻木,也难得去管这些闲事,只是微笑点头应允。 曦之见左右都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趁机偷偷地溜了。此次聚会原本便安排在风园,此处本就景色幽美,曦之进来时只是粗略地瞥了两眼,此时干脆在园中溜达起来,一个人安静地欣赏着夜景。 风园中颇多翠竹,此时正值深秋,西风瑟瑟,竹影婆娑起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夜色中听来,仿如涛声,又似潇潇洒洒的细雨,映衬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琴箫琵琶,却别有一番韵味。 于是静静地伫立在竹丛中,闭目听了片刻,只觉自己似乎又身处幽清深窅的西山之中,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睁眼,仰望着月光如水,洒落枝梢,犹如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青烟,脑中忽然想起了两句诗来。 于是漫声吟哦道:“风惊晓叶如闻雨,月过秋枝似带烟。” 正自满心欢喜,沉浸在这无边好景之中时,忽听得身后有人笑道:“好一个风惊晓叶如闻雨,月过秋枝似带烟,禹公子雅兴不浅呐。” 曦之一惊,霍然转身,只见一男子站在数十步外的竹林之中,身材颀长,但却看不清楚相貌,曦之本就对这群公子不熟,原本就是有所为而来,如今目的达成,也懒得再应酬,因此也不问是谁,只淡淡道:“此诗是我以前看到过的,也记不清出处了,见着还算应景,便随便念了几句,见笑了。” 那人朗声一笑:“呵呵……这么好的诗句,我怎么就没见过。” “世上无名无姓的诗人多了去了,公子哪里可能首首都见过。”曦之不欲与之交往,所以语气间便毫不客气。 “禹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怎么一个跑出来了,是不是嫌里面太吵?”对方并未生气,但也没有知趣地告辞,仍然和颜悦色地询问着。 这人也未免太能纠缠,曦之不由得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正站在阴影里,也不怕对方看到,嘴里干脆地答道:“禹某乃山野之人,每日与青山绿水为伴,不善言辞,实在是难以与诸位贵人相处,所以还是识趣点好,一个人在此静之静罢。” 说得这么明白无误了,对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曦之不由得有些挫败,这人也太过份了,难道听不出来自己在赶他走吗? 悄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无奈地道:“这位公子,你有事情就先忙去吧,我还要走走。” “不急,我原本就是喝多了点,头有些晕,所以出来吹吹风,正好你也在此,我们两个就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吧。”那人轻轻笑了两声之后,这才笑道。 这下子曦之算是彻底败给他了,一个人的脸皮厚到这个份上,自己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呢,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聊聊也无妨,于是悄悄叹了口气,静待他的下文。 “平日从未见过禹公子,但我听你的口音,却也是京都人,怎么以前没随远之一起来呢?” 没想到对方会提起这话,曦之有些头疼,于是胡扯道:“我本来就住在京都郊外,只是家里拘束得太厉害,平日里根本不许出来玩,这次还是借口探亲,偶然遇着的机会,一时好奇便跟过来看看了。” “怎么样?觉得这里好玩吗?”那人干脆懒洋洋地斜倚在假山石上,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一点也不好玩,你们这些纨绔公子,只知道喝酒玩乐,纵情声色,一点意思都没有。”反正也不打算再见这些人,曦之毫不客气地道。 “呵呵……”那人听得笑了起来,清朗的声音在夜色中肆意的回荡:“你可真敢说,也不怕得罪人。” “怕什么,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有什么好笑的。”曦之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忿忿地道。 “好,好好……我不笑了……呵呵……”见曦之真的生气了,那人也连连答应,只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出声來。 “你,还笑!”曦之羞恼地一跺脚,怒道:“不跟你这人说了,哼!”说罢袖子一拂,转身向山石丛中走去。 “喂,你真的走啊……”那人在后面喊道,见曦之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不由得挫败地摸摸头,喃喃自语道:“这小家伙,还真是小气啊,这样就生气了……呵呵,有意思。” 朦胧幽暗的夜色下,曦之已经走得不见人影,那人略微等了等,并不见她转身,这才摇摇头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廊下的灯光摇曳地照在他俊朗清润的脸上,若曦之在此的话,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口没遮拦说了半天的对象,正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七皇子穆璟。 遥遥地望了一眼曦之消失的方向,这才施施然向回路走去。 曦之经此一闹,刚刚的雅兴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微含薄怒地循着青石小径,漫无目的向前走着。 曦之本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走了会儿,心里终于舒服了,于是停了下来,抬眼向四周看看,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的景物十分陌生,风格也与风园迥异。 此处种着许多梅花,虽然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但枝干遒劲多姿,给人一种苍劲之感,再搭配上一些奇形怪状的湖石,很有些幽雅明净。估摸着自己是无意间走入了另外一处园林,曦之也不急,怎么走,反正也还在雅园中就对了,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干脆好好欣赏欣赏再说,以后可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 于是将双手一负,学着那些骚人墨客的样子,随便捡了一条路,慢慢溜达起来。 小径曲折回环,顺着走了半盏茶的工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带窗子的水榭,正想进去歇歇脚,忽然听得里面传来低低的女子呻吟声,还伴着一些奇怪的响动。 曦之忙顿住脚,虽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地毕竟是青楼,自己身为女子,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正欲悄悄的转身离开。忽听得里面有个男子的声音笑道:“宝贝儿,爷真是爱死了你这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呵呵……” 这话说得肉麻之极,曦之听得脸上涨红,也不及多想,急忙加快了脚步。一路几乎是在小跑,头也不敢回的走出了好远,还不敢回头看一眼,只觉得心儿砰砰直跳。 估摸着离了很远了,这才扶着一株老树停下来,微微地喘着气,想想刚才自己的反应,又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人一静下来,却忽然发现刚才只顾着快跑,竟然忽略了那男子的声音甚是熟悉,仔细琢磨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那人不就是安宁郡王世子楚南毓吗。 自己一晚上都在注意着他的动静,因此对他的声音也有了一些印象,想了想,心中一动便迅速地朝着灯光走去,很快就遇着个小丫鬟,领着她回到了风园的大厅。 大厅中酒宴已到尾声,七零八落的没有几个人在了,而且大多都颇有醉态,曦之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没看见楚南毓,就连那个对他频频暗送秋波的飞雪姑娘,也不见了踪迹。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看来大姐姐决不能嫁给此人,不然将来他绝对是姬妾无数,卿之那么老实贤惠的女子,哪里是那些青楼出身的姑娘对手,到时候根本就没有日子过。只是祖父祖母明显对这门亲事有意思,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曦之茫然若失地站在门口,呆呆地出起神来。 “禹公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似乎离得极近,就连呼出的气息都热热地拂在她的耳边。 曦之吓了一大跳,惊得腾地一抬头,冷不防头顶嗑在了一个坚硬的下巴上,“嘭”的一声响,疼得她眼泪汪汪,“哎哟”一声叫唤,抱着头控诉地看向对方。 “哎呀,没事儿吧,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冒失,怎么样,伤着没有?”七皇子穆璋又是好笑,又是忙着伸手扶住她,关心地询问着。 曦之见是七皇子,也不好意思发火,只得委屈地一撅嘴,对着他点点头道:“好疼,你的下颌骨也太硬了吧~” 穆璋掰开她的手,看了看她的头发里面,不由得惊叫道:“难怪你喊疼呢,都起了包了,我给你揉揉。”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帮她揉了起来,两人靠得太近,曦之个子娇小,几乎都被他圈在怀里,穆璋身上浓郁的酒香和着某种不知名的熏香味道,扑鼻而来,令得她头脑晕眩,小脸也羞得通红,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劳七皇子了,已经没事儿了……” 说着便想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谁知才一动,穆璋便按住了她,嘴里低声的喝道:“别乱动,要是不揉揉的话,等下会更疼的。” 曦之听了,便不敢再动,只得乖乖地站在那里,任他帮自己在头顶上揉着。脑袋里只觉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了,时间似乎如静止了般漫长。 本書源自看書罔 ... 第十七章 兰陵美酒郁金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曦之只觉得似乎多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低低的声音:“好了。” “啊?喔!”曦之一楞,转瞬才反应过来,急忙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与穆璋拉开了距离,这才匆忙道谢:“谢过七皇子了。” “呵呵……你似乎特别的害羞,这可不像个男孩子哦。”穆璋轻笑道,故意逗弄着她,在贵族公子哥中,根本没有曦之这样一会儿像只炸了毛的小野猫,一会儿又像个单纯的大姑娘似的,变化多端,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没有啊,哪有。”曦之矢口否认,嘴硬地摇摇头。 “是吗?”穆璋见曦之顿时睁大了眼睛,怕她又跟刚才一样生气,只得丢开这个话题,转而笑道:“没有就没有吧,今儿是来聚会的,我看你一晚上都在喝茶,那怎么能行呢。来,咱俩喝几杯吧。” 曦之听了赫得急忙摆手,嘴里连连推辞:“不行不行,七皇子,我真的不会喝酒。” “诶~怎么能这样说呢,没有谁生下来就会喝酒的,男人嘛,不会喝酒是不成的,来,你试试,其实不难喝的。”穆璋一副诱哄的口吻。 “这……”看着侍女为自己递过来了酒杯,曦之为难地犹豫着。 穆璋佯装微怒地将脸色一沉:“怎么,禹公子连这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吗?” “好吧,那我就喝这一杯,只喝一杯哦。”曦之见实在推不过去,只得将心一横,不就是一杯酒吗,也死不了人,喝就喝吧。 “行,你就只喝一杯吧。”穆璋也不想把她逼急了,先哄她喝了这杯再说吧。 曦之低头闻了闻,琥珀色的清澈酒液在白玉杯中泛起点点涟漪,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仿佛是某种果蔬的香味,闻起来十分的舒服。 “这是从西域兰陵运过来的葡萄酒,十分珍贵,而且味道香甜,酒性也不算猛烈,并不怎么醉人,挺好喝的,你尝尝就知道了。”穆璋在她旁边介绍道。 “葡萄酒?”曦之心中微微一动,那种果子她也曾经吃过,非常昂贵,而且非常稀少,关键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即使林家贵为丞相,曦之也只是偶尔吃过几回,记得味道确实很是香甜水滑,十分可口。 想到这里,再次闻了闻,好像真的有股葡萄的香味儿,只是更浓郁一些,于是尝试着舔了一口,入口果然有些甜味,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难喝。 “嗯,似乎还不错。”曦之笑着向穆璋点点头,举起酒杯扬了扬。 “这种酒不能大口的喝,要一点一点的慢慢品,才有味道,你会发现这酒中其实有很多种味道,需要你去细细品味。” 穆璋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手拿着杯子,轻轻地晃悠着,带着被酒香熏染过的嗓子,慵懒地为她解释着。 曦之听了便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仔细地感觉着,馥郁的酒香混和着清甜的果香,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有些着迷,曦之一口口地喝着,品味着,不知不觉间一整杯酒就已下肚了。 “怎么样?我说过不醉人的吧。”穆璋眯着长长的凤眼,玩味地看着她。 曦之笑着点点头:“嗯,真的很好喝。” “既然如此,那就再喝一杯吧。”穆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温柔,让人不忍拒绝。 一旁的侍女早已知趣地为曦之及时斟满了酒杯,曦之也不客气,一口口将第二杯酒也滑下了肚。 “好,想不到禹公子天生好酒量,来,我们干一杯。”穆璋举杯向她致意,闪亮的星眸后,似乎隐藏着丝丝算计。 曦之正低头嗅着杯中美酒,却错过了这蹊跷的一幕。 “干杯……呃,还是慢慢喝吧。”曦之秀丽的眉头一拧,有些发怵。 穆璋也不跟他废话,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直接将空杯翻倒给曦之看。 七皇子都已经喝了,曦之无法,只得也大口的将手中的葡萄酒喝完。 “咯~”杯子还没放下,却不期然打了个酒嗝,顿时有些羞郝地捂住了嘴,尴尬地朝穆璋笑了笑。 穆璋看她两腮渐渐飞起了红霞,双眼水汪汪的,再加上嫣红的唇瓣,更显得可爱,于是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没事,喝了酒都这样子,过会儿就好了。” “嗯,”曦之点点头,向他嫣然一笑:“现在好多了,嘻嘻,怎么好像头有点儿晕啊~” “刚开始喝酒的人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穆璋俯下身子,凑到曦之面前笑道:“那你陪我说说话吧,一边慢慢喝,想必是这杯喝得急了点。”说罢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状似无意地问道:“禹溪,你真是京郊人,京郊哪里,你说说看,我对这周围很熟的,说不定我去过你那里也就不好。” 曦之狡黠地一笑,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几转,歪着头俏皮地回道:“对呀,我真住在京郊,那个地方就在……不告诉你,哈哈……” “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这京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穆璋扑哧一笑,差点把嘴里边的酒给吐了出来。 曦之嘻嘻一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不得,说不得,说了……”说到这里,向穆璋勾勾手指头,神秘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说了,姑姑会打死我的。”说罢,还郑重其事地向他点点头,表示这事儿绝对假不了。 穆璋看她说得有趣,便逗她道:“不怕,我同你姑姑有些交情,知道是告诉我,她是不会生气的。” “哈哈……”曦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你哄我,我姑姑怎么可能和你有交情呢。” 这小家伙,明明喝醉了,一张嘴儿却还是这么死硬,于是故作认真地瞎掰道:“怎么不可能,我这人一向交友广阔,你姑姑又是龙章凤质,认识她有什么稀奇的。” “对啊,说不定你还真的认识我姑姑呢。”曦之侧头想了想,看着穆璋认真地说道:“可是我还是不能说。” 不等穆璋再说什么,又抢着笑道:“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就想知道,你们干嘛这么喜欢来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真的不知道?”穆璋捏拳捂住嘴,玩味地看着她:“因为这里有好多姑娘啊,而且都是漂亮的姑娘,你不喜欢吗?” “是很漂亮,而且舞也跳得好,歌也唱得妙,琴呢,也弹得很美……”说到这里,曦之大大地叹了口气,表情很是郁闷。 “怎么啦,你叹什么气呐?”看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穆璋有些好笑,也有些好奇。 “唉……”曦之接着叹气:“就说那个吟风姐姐吧,那舞跳得,啧啧……真是翩跹若仙,真有惊鸿一现的感觉。” 说着转头对着穆璋诉苦:“这个惊鸿舞我也会跳啊,可是,为什么就跳不出这个感觉?” “你还会跳舞?!”穆璋惊讶地看向她。 “怎么,你不相信?那我跳给你看。”说着便起身欲翩翩起舞。只可惜才站起来,便脚下不稳地晃了两晃,于是狠狠地甩了甩头,朝着穆璋傻傻笑道:“怎么东西都在动啊?” 穆璋知道她酒劲上来了,于是笑着劝道:“算了,还是不用跳了,我相信你跳得很好。” “不行,不跳你怎么知道我跳得好?分明就在诓我。”曦之一瞪眼,不悦地道。 这家伙,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于是无奈地哄道:“好好,你要跳就跳吧。” 曦之脚下踉跄,轻飘飘地如在云端,红彤彤的小脸儿上笑容若春光般明媚,暖到了人心窝子里去。 穆璋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扭动纤细的腰肢,虽然步伐不稳,但却依然舞轻盈飘逸,恍惚间竟有种妖娆的妩媚,心下不由一动,若她身为女子的话,一曲惊鸿,又该是怎样的风情? “曦儿?!”林远之匆匆忙忙地闯进来,一进门便看见她正在笑嘻嘻地胡乱跳舞,不由得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厅中唯一还清醒的穆璋,着急地问道:“七皇子,她这是怎么啦?” 穆璋心神一敛,悠然品了一口手中的葡萄美酒,慵懒地笑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喝醉了!”远之闻言失声惊呼,随即又哀嚎道:“天呐,完了完了,这下子我死定了,祖父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转而又怒吼道:“是谁给她酒喝的,我非得揍扁他才甘心,简直就是害我嘛。” “有这么严重吗,她毕竟也是个男孩子,喝点酒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她是你家贵客,你祖父曦最多骂你一顿就完事了,还能真为了个外人罚你不成?”穆璋剑眉一扬,好笑地回视着他。 远之一听怒道:“你懂什么,她可是我祖父母的心肝宝贝,要是出丁点问题,以后,我就别想再出来同你们玩了。” “真有这么严重?”穆璋单手撑着下巴,疑惑不解地打量着曦之。 远之哪里还有心思管他的行径,急忙跑过去扶起曦之,在她耳边紧张地连连叫唤,曦之笑吟吟地看着他,手脚却不肯停下来,嘴里还一叠声地问着:“二哥,你看我的惊鸿舞跳的怎么样?不比吟风姐姐的差吧,咯咯……” 远之无奈,手忙脚乱地去拉她,谁知曦之却像条游鱼般滑溜,腰肢轻盈地一扭,便从他怀里滑出去了,只把个远之急得满头大汗。 “二哥……祖父母的心肝宝贝?”穆璋寻思着,看着两人足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失声指着二人叫道:“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孪生……” 一语未了,赫得远之只差去堵穆璋的嘴了,几步窜到他身边,压低了嗓子央求道:“我的祖宗,你千万别说出来呐,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但她的名声扫地,就连我们一家子都没脸见人了。”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 第十八章 此生此夜不长有 穆璋自知失言,忙吞下了口中的话,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这才舒了口气,悄声道:“我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把她一个闺阁千金带到这种地方来。” 远之苦着一张脸道:“你以为我想带她来啊,还不是这个姑奶奶自己非要来的。”见穆璋似乎还要继续询问,便沮丧地问道:“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话题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最迟亥时末我还不把她送回去,肯定要露馅,可你看她的样子,我怎么敢把她送回家?” 穆璋轻轻一笑,两手一摊道:“你做的好事,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远之气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憋着嗓子低吼道:“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说这种话,何况,是谁给她酒喝的,还不是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把这个事儿解决了,你就不是我的好兄弟。” “好好好,我帮你想办法,你先松手,这样揪着多难看。”穆璋无奈地点头。 “嘿嘿……这还差不多。”远之松开他的衣领,又讨好地帮他顺了顺褶皱,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穆璋看看犹自舞得不亦乐乎的曦之,想了想道:“她敢同你偷跑出来,想必也安排了人替她遮掩,现在这样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了,以我的估计,瞒到明日凌晨因该不成问题。” “所以,你干脆找个地方让她睡一觉,明日一清早,等林相爷上早朝去了,你们再溜进去,怎么样?” 远之寻思了一会儿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我今儿个晚上不回去,总得有个理由吧,再者,我也不能去住客栈不是,万一人多嘴杂的走漏了风声,反而不好,这京都凡是我家的产业就更不能去了,转头就会报到我大娘那儿去。” “这些都好办,我在南城还有座宅子,离你家不远,又安静得很,最是方便。”穆璋笑道:“至于你嘛,就更简单了,我写张条子派人给你家送过去,就说我今儿晚上有事,要留你过一夜,就算你祖父不高兴,也便不好泼我的面子,大不了明日训斥你几句就完事了。” 远之兴奋地一拍巴掌笑道:“果然想得周到,就这么着吧。” 看了看还在傻笑个不停的曦之,又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不行,今晚是我做东,怎么能先跑掉,那还不被他们笑死。”穆璋摇了摇头道:“这样吧,我安排人手送你们过去,也别坐你自己的车子了,先放在这里,明早我再让人赶着去接你们,如何?” 远之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道:“好吧,都听你的。” 当下强行拉了曦之出去,穆璋吩咐了一个贴身的随从,用自己的马车将二人送至南城。一路上曦之总算是安静下来,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伏在远之怀里睡着了。 马车终于停于停了下来,远之将曦之抱了下来,虽然是个男儿,毕竟他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抱得很是吃力,不由得忍不住抱怨道:“整天好吃懒做的,长得这么胖了,真是的……” 谁知下车时一番动静,将曦之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回道:“我哪里长得胖了,你都是什么眼神哪……” 远之一听急忙哄骗道:“没有说你,说别人呢,你既然醒了,就自己走进去吧,我可实在抱不动了。” “不是说我啊……”曦之跳下来,迷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远之叹了口气:“我的好妹子,你也不闻闻你那一身的酒气,隔着半里路都能熏死人,这要怎么回去?” “呃~也是啊。”曦之羞愧地低下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好像闻不见啊。” “哧~”远之鄙夷地白了她一眼:“你就没听说过,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哪个喝酒的人闻得到自己身上的酒味。” “也是啊,这话有道理。”曦之自嘲地笑笑。 “这儿是七皇子的宅院,我让他给祖父送了信,今儿晚上就不回去了,在这里安安心心地过一夜,明儿一清早,赶在祖母起来之前回去,不就万无一失了。”远之见她似乎也清醒了,便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曦之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照你这样说,我还得感谢他不成?要不是他以势压人,我能喝醉?” “嘿嘿~那是,他这不是在将功折罪吗?”远之讪讪地陪着笑脸。 一时早有几名小丫鬟子迎上前来,将二人安排到客房。此处宅子并不是很大,也并不算华丽,若不是身在其中,实在叫人想不到是个皇子的产业,不过客房里倒是布置得舒适雅致。 “诶~我问你,你到底喝了几杯葡萄酒?”远之好奇地凑过来,腆着脸问道。 曦之轻轻揉着还有些发晕的太阳穴,淡淡地丢下两个字:“三杯。” “三杯?啧啧~我说妹子啊,想不到你酒量还不错,那葡萄酒喝起来可口,其实后劲挺大的,一般才开始喝的人都容易上当。”远之咋舌感叹道。 “是吗?”曦之秀眉微皱,看着远之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个七皇子还骗我说,这酒一点儿都不醉人,哼!平日你常跟我吹嘘,说与他是朋友,怎么,他就这样对待你带过去的人?” 远之一见苗头不对,生怕这把火烧道自己身上来了,急忙干笑着敷衍了几句:“好了,你还是赶快泡个澡,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点起来呢。”说完便火烧屁股般匆匆跑掉了。 “去,心虚了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曦之也懒得再跟他啰嗦,于是任由他溜了。 这时有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曦之热热地喝了一碗,感觉心里头好受了些,便吩咐备了热水洗澡。 曦之洗澡时除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并不习惯有陌生人在一旁服侍,所以遣退了下人,自己躺在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感觉身上松快多了,刚准备起身,这时那个清秀的小丫鬟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套衣服,含笑道:“小姐,因为这里并没有常备女子的服饰,所以只能给您拿了我自己的衣服过来,不过都是全新的,还没上过身,请您多担待些。” 曦之温和地笑道:“没事儿,是我来得仓促,放那儿吧,我自己穿就是了。” 这小丫头与自己身量差不多,因此大小倒还合适,照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活脱脱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儿,不由得心情大好。 原本想早点睡来着,没想到这时候偏睡意全消,便打算到院子里走走,两个小丫鬟见她并不喜欢有人贴身随侍,便知趣地远远跟在后面。 这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却干净利落,此时夜以深沉,明月当空,如水般倾泻而下,伴着瑟瑟秋风,别有一番韵味。 忽然,从不高处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笛音,在这秋夜里听来,如泣如诉,分外的令人伤感。 曦之伫立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却发现此人吹的是名曲《春江花月夜》,此曲本就有些缠绵悱恻,再加上吹奏之人似乎满怀心事,更给人一种迷离凄清之感。 曦之和着节拍轻轻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脚下却忍不住循着笛声走过去,一时走到了围墙边上,却明明白白地听得声音就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抬首一望,只见无边的月色之中,一人高坐在屋顶之上,风吹的衣襟飘摇飞舞,背后便是皎洁的圆月,显得格外的飘逸如仙,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曦之靠在一株枝叶凋零的梧桐树上,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妙之极的乐声,曲中似乎有一对情人,他们曾经一起在月下山盟海誓,但却最终别离,而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变成了永远美好却又让人伤怀的记忆,徒留一人在月下思念寻觅…… 不知何时,笛音已经消失,曦之恍惚间抬头看去,却见屋顶上空空落落的,只剩月明依旧,不觉有些怅然,想起刚才曲中的意境,不禁幽幽然叹道:“此生此夜不长有,明年明月何人见。哎~” 曦之精通音律,虽然听得懂那人曲中的倾诉,但毕竟年纪幼小,不能感同身受,因此微微一笑便将此事丢开了,慢慢地又向来路走去。 一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打听了一下,谁知那两个婢女皆一口咬定,隔壁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住人,弄得曦之一头雾水,难道自己听错了?或者跟那些神怪话本中一样,遇到了什么山精野怪不成?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 第十九章 谁家年少足风流 翌日清晨,天色还没有全开,七皇子果然守信,安排了人手来接他们两个。 曦之这才发现,此地离英国公府其实并不远,只隔着两条巷子而已。那车夫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没有直接从前门过去,而且绕到一旁的胡同里停下了,然后派人去林府门口守着,见到林相爷上朝去了,这才赶紧将二人送过去。 曦之装扮成个小厮,抹黑了脸孔,使劲低着头跟在远之身后,两人匆匆忙忙地溜了进去。一来大家都知道远之在躲着他祖父,二来天色实在太早,仆人们起来的也不多,加之光线朦胧,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曦之捏着把冷汗,悄悄地闪进自己住的初曦院中。 早有春痕急急地迎了上来,将她扶入房去,曦之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悄声询问昨夜的情况。 “小姐,你一夜未归,又不支应一声,可把我和陶嬷嬷给急坏了。所幸老夫人也睡得早,只是二小姐来过一趟,陶嬷嬷拦着,说你有些倦了,就早点睡下了。” 春痕眼睛里有明显的血丝,曦之见此情形,知道她是一夜未眠,不禁有些愧疚。于是柔声笑道:“好姐姐,多谢你啦,昨儿晚上我不小心误喝了一杯酒,有些醉了,所以不敢回来,二哥就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了,这不,一大早就赶紧回来了吗。” “那酒味道如此重,还能误喝了?我看是你自己贪杯吧。”一语未了,陶嬷嬷便走了进来,显然她也是担心着曦之的情况,进门就责备道。 曦之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道:“奶娘,曦儿就是一时好奇而已,再说那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一点酒气都没有,我还当是果汁呢。” “葡萄酒?难怪你醉了,那酒喝起来香甜,却是后劲绵长,不知深浅的人很容易上当。”陶嬷嬷点点头。 曦之惊奇地问道:“奶娘,你也喝过葡萄酒么?”也怪不得曦之要大惊小怪的,这酒的确珍贵,而且价值不菲,一般的人别说品尝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以前去过西域,是在那里喝的。”陶嬷嬷淡淡地道。 “咦,奶娘,你还去过西域?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里美不美?”曦之大感好奇,一叠声地追问着。 陶嬷嬷伸指轻轻弹了她一下,笑着责备道:“把你自己的事儿先管好吧,我的小姑奶奶,尽在这里瞎扯淡。” 曦之知道她是不想说这个话题,便也知趣地不再问了,只伸手捂住额头,撒娇地叫道:“奶娘,你弹得好疼啊~” 陶嬷嬷笑着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笑道:“你就装吧。” 见梳洗得也差不多了,曦之跳起来,抱住陶嬷嬷的胳膊,腻在她肩上,声音娇软地唤着:“奶娘~” 陶嬷嬷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背,细声哄道:“好了好了,眼看都成大姑娘了,以后行事可要稳重着点,可别这么冒失了。”旋即又瞪了她一眼道:“还有,以后要做什么先跟我商量一下,昨儿的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去那样的地方,一个不好,你的名节便全毁了。” 又转身对春痕厉色道:“还有你,素日看你是个稳重的,才把你放在小姐身边,她胡闹你就由着她?就算是拦不住,也该早点告诉我,要不是我逼着问,你还替她瞒着,真出了什么事情,你还能瞒得住吗?” 一番话说得春痕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低头认错。曦之见了,忙笑道:“奶娘,都是我任性,临时起的意,她想拦也没时间,再说是我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许说出去,还吓她说露馅就赶了她。好奶娘,千错万错都是曦儿的错,你要骂就骂曦儿好了。” 陶嬷嬷叹了口气:“这回就饶过你了,下不为例。” 春痕听了,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曦之笑道:“你也辛苦了一夜了,再说那眼睛红红的,等会儿要是祖母问起来,也不好解释,就先去休息吧,我让莹月她们跟着就是了。” 说着又低声问道:“她们几个没察觉到什么吧?” 春痕忙笑道:“小姐放心,晚上一向都是我伺候着,她们都习惯了,只在外屋,并没有进来过。” 曦之听了,这才放心地挥手让她退下了。彼时莹月与另外两个大丫头绿枝,揉蓝进来,见曦之已经穿戴整齐,不由一愣:“小姐今儿个怎么起得这么早?” “喔,昨儿晚上有些头晕,睡得太早了,今日天还没亮,就再也睡不着,只好起来了。”曦之随意地说道:“现在时辰还早,估摸着祖母还没有起来,你们先去忙自己的吧,过会儿再去给祖母请安。” 转身又吩咐绿枝道:“春痕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我让她下去休息了,等会儿你同莹月一起陪我过去吧。” 绿枝与揉蓝比莹月等人要小上一两岁,所以虽然同为大丫鬟,当年林家却只安排了年龄稍长的春痕和莹月随行,她二人在这里守着初曦院,这也直接导致了她们与主子的感情要疏远得多,平时有什么事情,也很少带她们出去。 不过据曦之暗暗观察,觉得绿枝老实持重,是个忠厚人,而揉蓝虽然也温柔细心,但却过于天真稚纯,因此便特意点了绿枝随侍。 荣煕堂林老夫人处,与往常一样,当家主母钱心兰例行请安后,便去处理家务了,远之早已去上学,唯有两个孙女儿留在这里陪着她,其乐融融地闲话家常。 待得吃罢早饭,钱心兰也闲暇下来,陪着一起闲聊,林老夫人先是询问了一些关于田庄铺子的收入,然后又细细地喝了一盏茶,这才笑道:“前几日与你提的那门亲事,着人去打听过了,都满口里说好,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这样出挑的人物,家世、人品、相貌都没得话说,你祖父还特意找了个机会跟他聊了聊,回来很是赞赏,说是小小年纪,便精明炼达,将来必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前途无量。” 喝了口茶,又道:“不过卿之毕竟是你的女儿,这事儿还需问过你的意见才能定夺。” 曦之在一旁听得祖母满口赞誉之词,心中便知不妙,而且大娘是个最孝顺的,怎么也不会驳祖母的面子,果然钱心兰娴雅一笑道:“我是个没见识的,既然母亲和父亲看了都说好,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切都凭母亲大人做主。” 林老夫人转身又向卿之问道:“卿儿可还有什么话说么?” 卿之抿嘴含羞一笑,娇柔地垂下了粉颈,低声细语道:“但凭祖母做主。” “呵呵……丫头这是害羞了,好孩子,既然没意见,那我就给中间人递话了,让安宁郡王妃着人来提亲。”林老夫人一见,喜上眉梢,满脸都是笑意。 曦之一听大急,忙站起来道:“祖母,可我听说那个楚南毓不是好人,这事要不要再打听打听。” “曦儿,可别胡说,我与你祖父都是亲自打听过的,不会有错。再说你常年住在西山,京里也没认识几个人,听谁说去,快别提了,幸亏你大娘知道你的性子纯良,不然还以为你故意要坏了这桩婚事呢。” 林老夫人脸色一沉,虽非疾言厉色,但一顶大帽子匡下来,堵的曦之再也不敢开口,只得尴尬地向钱心兰笑笑。 一时众人散了,曦之紧走几步,在花园里追上了卿之笑着道:“大姐姐,我这两日在学着描花样子,有些地方看着总是不如意,你去帮我看看吧。” 卿之停下脚步,看了看她,温婉地点头应允。两人携手来到初曦院,上过茶,曦之便将丫头们打发出去了,只留下姐妹两个。 “大姐姐,那个楚世子跟远之是朋友,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似乎很是风流薄幸,恐怕将来会姬妾成群,你要不要让祖母再考虑考虑。”曦之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卿之淡淡一笑,认真地看着曦之道:“他那样的家世相貌,有些风流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况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们做女儿家的自己来操心的,祖母问我一句,不过是给我些脸面,并不是真的依从我的意见。” 曦之听了,心里一沉,嘴上仍旧强辩道:“可是到时候与他长相厮守的,却是大姐姐,婚姻如不如意,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卿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良久才轻声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在乎他风流,说句不该说的话,能嫁给他那样的人,是我做梦都没敢奢望的……” 曦之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大姐姐,你是不是认识楚男毓,而且还……很愿意嫁给他?” 卿之闻言,头垂得更低了:“清明踏青的时候,我和郑国公家的两位姐姐一起去玩,半路车子翻了,曾经遇到过他……” “原来是这样。”曦之叹息一声,微带不忿地看向她:“可是那人是出了名的多情,到时候一房又一房地往屋里抬,你能忍吗?” “四妹妹,你一直住在山上,却不知道,这天下,凡是略微有点地位钱财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难道我另嫁他人,便会有什么不同?”卿之抬头直视着她,眼里竟带着淡淡的怜悯。 这样的目光深深刺疼了曦之的心,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我爹不就没纳妾吗?” 卿之嘲讽地一笑:“四妹妹,这天下又有几个如婶娘一样的奇女子,值得男人一生相守?我自问做不到。” 说罢摇头一叹,袅袅婷婷的拂袖而去。 本书首发于看书网 ... 第二十章 叹人间世态炎凉 “过两天就是顺王爷的母亲六十大寿,卿儿和你母亲一起过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就懒得凑热闹了,曦儿也这么大了,该出去走走了,也跟着去玩玩,见见世面。”林老夫人歪在湘妃榻上,晴云在旁边轻轻地给她捶背。 曦之心里咯噔一下,前些日子自己跟着远之出去胡闹,当时在坐的,不就有顺王世子吗,可别叫他给认出来了,到时候可就没法收拾了,于是眼睛一转,故意皱眉道:“祖母,我这两天身子不太爽利,而且也不大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要不,我就不去了。” “那可不行,而今太后娘娘抱恙,各处都不敢大操大办,所以顺王爷也只是请了一些至交好友,并不算是大场合,只不过让你去认得几个长辈而已。”林老夫人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什么身子不爽,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好得很,不许再推辞了。” “是,祖母。”曦之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乖乖应承了。反正到时候女客和男客是分开的,自己再低调点,尽量不引起注意,未必就会露馅。 “嗯,这才是乖孩子。”林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又对钱心兰道:“这孩子回来得急,也没带什么衣裳,我知道你最近给她做了几套新的,叫她穿上给我看看,毕竟是第一次出去见客,可不能马虎了。” 钱心兰是个事事要求尽善尽美的人,曦之回来又没多久,因此针线房虽将其他人的衣裳都停下了,还是只赶了四套出来,其中两套是常服,只有两套见客的衣裳。 曦之心头暗暗庆幸,幸好只有两套,否则不把自己给累坏了。为了方便,就在荣煕堂换了。以是深秋,所以做的夹袄,不过做工精细,刺绣也美轮美奂,并不显得臃肿。一套湖蓝色缎面的,衣领和裙摆都绣着银色的连枝牡丹纹,看上去淡雅却不失大气,另一套是粉红色纱面的,裙子是京城今年流行的曳地百褶,无数桃花瓣隐藏在裙褶之中,走动时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少女的俏皮妩媚。 老人家喜欢稍稍鲜艳点的服饰,因此便点了那套粉红色的。又吩咐晴云去将自己的梳妆盒子拿来,看了看,捡了只粉红的珠花,再捡了只银色镂空缠花步摇,笑道:“小女孩儿不太适合戴那些金的,这两样配你的衣裳正好。” 曦之赶忙屈膝谢过,亲自上前接了,拿到手里仔细看了一番,那珠花不但做工精致,而且颗颗浑圆饱满,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步摇虽然是银的,但其工艺却实在精巧得叫人叹为观止,曦之向来也喜欢银饰,知道这两样都是祖母压箱底的珍品,因此更是满心欢喜。 一时钱心兰又遣人拿来了一对珍珠耳环,那珠子每颗都有指头大,也是用银色镂空的雕花叶子陪衬着,越发的玲珑剔透。 “媳妇的东西比不得母亲,不过看着与那两件颜色搭配,侄女儿就先将就着戴吧,等有了好的,再给你送来。” 钱心兰人虽性子温和,但心底里却是个要强的,行事做人生怕有一星半点不周到妥帖,被人嚼了舌根子去。今儿见老夫人赏了曦之首饰,因此也不肯落人话柄,马上也拿出了一对品相上佳的耳环来。 曦之再次道谢,依然亲手去接了过来,并当面赞不绝口,又嘱咐春痕仔细收好了,听得钱心兰笑逐颜开,心情大好。 两日后,便由钱心兰带了两位姑娘一起去赴宴,远之骑马跟在旁边。马车里,三人随意地说说笑笑,卿之今日也着意打扮了一番,梳着灵蛇髻,戴着点翠金簪,青玉莲花步摇,一身松绿的衣裳,衣襟和裙摆用同色的丝线绣着莲花,咋一看似乎很朴素,细看却雅致而不失华丽,更兼肌肤若雪,眉黛如翠,越发显得温婉动人。 曦之心中暗叹,卿之是估摸着楚南毓也会赴宴,怕遇上他吧,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顺王府离林府并不算太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由于是女眷,所以在门口换了小轿,直接抬入二门内。 老王妃的寿诞说是不隆重操办,可曦之随意看了看,恐怕光女客都不下百来人。再加上随身的侍女仆妇,以及顺王府往来穿梭伺候的人等,可谓是热闹非凡。 一行人先入内祝寿,老王妃保养得宜,富富态态的,穿着大红的寿字对襟袄,看起来精神矍铄,笑容满面地向钱心兰道:“林大奶奶好福气啊,这两个姑娘都是花骨朵儿似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钱心兰忙谦逊了几句,老王妃又问林老夫人怎么没来,几人寒暄了一番,这才笑道:“如今太后娘娘抱恙,我原说这个寿辰就不要过了,谁知宫里特意下了懿旨,说是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做一做,也算为太后娘娘添些喜气。” “您老与太后娘娘是至交好友,这满天下谁人不知,如今这京里,也只有您能独享这份殊荣了。”钱心兰得体地微笑着。 “哎呀呀,林大奶奶这话我可当不起,呵呵……”老王妃笑得满脸菊花,她与林太后当年确实是闺中密友,因着这层关系,与林家一直走得亲厚些。 一时又有客人进来祝寿,老王妃遂安排自己的孙女含章郡主亲自领她们入座。 含章郡主年龄与卿之相仿,二人看起来似乎也比较要好,一见面便熟唸地与钱心兰问好,一时又携了曦之的手问道:“林姐姐,这就是你家那个龙凤双生的妹妹吧,果然长得俏丽可爱。” 曦之微微笑着叫了声郡主,含章瞪了她一眼道:“见外了不是,咱们是通家之好,我闺名叫做穆玥,你以后就唤我玥姐姐吧。” 又道:“你与我不熟,我是个最爽利的人,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你问问你姐姐就知道了。” 曦之看向卿之,见她朝着自己微笑点头,这才放心地唤了一声玥姐姐,喜得含章郡主连连道:“好,从今往后,我又多了个妹子了。” 曦之在一旁暗暗打量,这含章郡主生得甚是秀丽,水汪汪的大眼,细腻的肌肤,小巧的樱唇,再配上一张巴掌大的心形小脸,幸亏有一双浓淡得宜的远山眉,使之看起来感觉要明快了许多,不会过于柔弱,更兼性格开朗,不由心中先生了几分好感。 彼时几人已经落座,钱心兰忙着与熟识的各色人等打招呼,含章郡主遂带着林氏姐妹去与一般名门贵女去玩,这京城的贵女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壁垒分明,新晋贵族若想挤进去,是难如登天。 幸而曦之并不算圈外人,只是久居西山,与这些人陌生罢了。此时含章郡主一介绍,众人便都围了上来。有与林家交好,真心想同曦之认识的,有碍于林家的权势,过来打个招呼的,也有单纯的凑个热闹,评头论足的;当然也有懒得理会,在一旁冷眼旁观的。 曦之只觉得满眼都是珠围翠绕,满耳里莺声燕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得装作害羞的低头微笑,任凭卿之与含章郡主为她应对。 一群人正对曦之的容貌衣着赞不绝口,只听旁边又人冷然道:“哟,这么凉的天,有些人倒还热得慌,可真是好笑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女子斜眼漂着曦之,笑容里满是讥讽。那女子与曦之差不多大,一身桃红色的罗衫,绣以金色的牡丹,虽然是少女,头上却仍然梳着繁复的垂鬟,簪以华丽的点翠孔雀开屏金步摇,容长脸儿,单凤眼微微斜挑,薄薄的唇角骄傲地抿着,生得倒是十分的明艳动人。 “那是严皇后的嫡妹,严府的九小姐严霜凌,没事最爱和我们家作对。”卿之在她耳边悄悄地道。 曦之了然地点点头,想起多日前在涑玉斋买芙蓉膏时遇见的,好像就是这个严家九小姐。严家与林家在朝堂上已经势同水火,这在大夏京都以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严家的人看林家人不顺眼,林家人自然也就不会看着他们舒服了,只不过权衡利弊,恐怕京都的贵人们有一多半暗地里会站在严家那边,毕竟严家的靠山是皇后,是太子,而林太后已是垂垂老矣,何况皇上近来的态度似乎也偏向严相一党,林家在朝中的形势显然不容乐观。 不过这些人都是些长袖善舞的,在林家还没有明确倒台之前,她们大多数也不会公开的投靠严家,毕竟朝堂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能肯定最后的结果如何呢。 不过在严霜凌开口之后,多数贵女们都若无其事地找借口走开了,只有几个与林家休戚相关的留了下来,含章郡主在曦之耳边笑道:“这个严九小姐是严相的续弦生的,与皇后并非一母所出,任性刁蛮,目中无人,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曦之听了会心一笑,对含章郡主的好感越发升级了。能在此时说这话的,可谓是对林家真心真意。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 第二十一章 设巧局竹林相会 众贵女三五成群地分散在花园里,湖心水榭中有一班女乐,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隔水传来,更增添了一股缥缈的灵动之气。 含章郡主毕竟是主家,也不能总陪着林氏姐妹说话,一时便告了罪四处张罗应酬去了,此时身边还有几个林家的老亲戚,外加一两个林相门生的千金,与严九小姐身边前呼后拥的景象相比,可谓是冷清不少。 几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亭子坐下,一起顽笑闲聊,女儿家在一起,无非说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的,当然也少不了对今天来客的穿着打扮品评一番。 正说得热闹,只见两位少女袅袅而来,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位穿着湖蓝色罗裙,婷婷玉立,巧笑倩兮;另一位着浅红色,圆圆的脸儿,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个深深的梨涡,十分甜蜜。 “众位姐姐说得好热闹啊,我们姐妹可否能来凑个热闹。”那蓝衫女子莞尔一笑道。 “荣华郡主说哪里话,你们姐妹都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怎么不欢迎。”卿之大方地笑道,又对曦之道:“这是安宁郡王家的两位郡主,荣华郡主和长乐郡主。” 曦之一边与她们打招呼,一边心中暗暗忖度,大约这两位郡主也是知道了两家正在议亲,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卿之的吧。 于是几人又一起闲话,曦之知道她们主要针对卿之而来,所以便不大开口,只是微笑聆听,那荣华郡主便有意无意地探听卿之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有何兴趣爱好,卿之也都一一从容应对,表现得娴雅大气,很是得体。 果然一会儿之后,几人便聊得越发的投机,曦之偷偷观察两位郡主的脸色,皆是满面笑容,似乎对卿之很是满意。 “虽说时节已是晚秋了,可这下午的日头还是有些耀眼,不若我们到那边竹林子里走走,倒还阴凉些。”又寒暄了一会儿之后,荣华郡主状似随意地提出。 曦之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果然有片茂密的竹林,在这梧叶凋零的季节,更显得苍翠喜人。 众人听了正准备响应,却见长乐郡主挥手笑道:“阴了多日,这么好的阳光,正好晒晒,不然都该发霉了。你们去吧,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众位姐姐说话。” 在坐的哪个不是玲珑剔透的心肝,一听这姐妹俩一唱一和的,便知道有蹊跷,想来是要避开人有体己的话说,也未可知,便个个都笑称自己喜欢这暖暖的日头。 卿之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转头对曦之道:“妹妹平日里最是怕热了,想必不愿意留下,就与我们一起去歇歇凉吧。” 曦之知道她是个行事谨慎小心之人,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担心会被人误会有什么不和合礼数的举动,又不想得罪这个未来的小姑子,所以要叫上曦之随她前往。 “还是姐姐了解我,你看,我头上都冒汗了呢。”曦之立马笑吟吟地说道,一句话便堵死了荣华郡主,叫她无法拒绝。 三人款款向竹林深处行去,这片竹子似乎是什么特别的品种,当真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幽静袅娜如清傲绝世的少女,让人赏心悦目。 林中有一用竹子搭建的小亭,里面一应桌椅也都是用竹子做成的,配合着这个环境,恍惚间似乎远离了尘嚣,置身于自然之中。 “这倒是个好地方,咱们在这里小憩片刻再走吧。”荣华郡主嘴里笑着,脚下却并不停留,径直走入了竹亭子中,捡了个椅子坐下来了。卿之两姐妹相视一眼,也相继进去做了下来。 曦之本以为这个荣华郡主把她们引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卿之说。谁知坐下来后,她却绝口不提,只是聊些针线女工,这让林氏姐妹微觉不解,暗地里互相递了个眼色。 曦之知道她不想在此久留,正打算开口邀荣华郡主离开,却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哟,三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竹丛中转出一位貌若潘安的美郎君,满面笑容地看着亭中仨人,曦之定睛一看,不是楚南毓又是谁人。心中登时豁然开朗,难怪这荣华郡主非要拉着卿之来这里,感情这两兄妹是早就约好了,故意如此啊。 急忙看向卿之,却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淡定多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面色亦如常,心里略微放心了一点。 “大哥怎么到这后园来了,你们男客不是都在前院说话么?”荣华郡主故作惊讶地询问。 楚南毓笑道:“是七皇子听说这里有异种的凤纹竹,他这人素日最爱竹子了,非要来看看不可,穆小王爷偏偏又要招呼客人,腾不出时间来,知道我对这里熟悉,所以就陪着他来了。” 曦之听了,心里不由得一紧,那日若不是这个七皇子,自己怎么会喝醉酒,弄得差点出了事,抬眼四处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他半点踪迹。 “哦,七皇子在林中流连忘返,我走得累了,知道这里有个亭子,就先过来歇歇脚。”楚南毓察言观色,从容解释。 荣华郡主忙在一旁笑道:“大哥,这两位是林相爷家的千金,这是林二小姐,这位是林四小姐。” “两位林小姐好。”楚南毓风度翩翩地点头问好。 卿之淡淡一笑道:“楚世子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可还记得?” “噫,是吗?”楚南毓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卿之一番,这才恍然道:“果然有些面熟,只是恕我一时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 “今年清明时,在南城郊外……”卿之微笑着提醒。 “哦~想起来了,当时那个站在车旁指挥的,就是林二小姐吧。”楚南毓果然记了起来,又郝然笑道:“当时的情况太乱,所以并没有看清楚,望林二小姐恕罪。” 卿之抿嘴一笑:“一直没机会谢谢世子爷的援手之恩,今儿在这里多谢了。”说罢便优雅地屈膝福了一福。 “林二小姐快别多礼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起一个谢字。”楚南毓忙侧身退了半步,让开了卿之的这个大礼。 “想不到林姐姐与我大哥还是旧识,今日又能在此巧遇,果然有些缘分,不若坐下来一起说说话吧。”荣华郡主在一旁娇笑道。 卿之莞尔一笑道:“咱们已经过来有一会儿了,恐怕含章郡主又要到处找了,她那个急性子,一嚷嚷起来,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着了呢,我看还是早点过去吧。” 说罢款款下拜:“世子爷,失陪了。” 荣华郡主听了,也不好再出声挽留,只得亦笑着告辞。卿之见直到此时,那个七皇子都没有出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跟着行礼准备走了。 “哟,我才来,你们就要走了,可真是不巧啊。”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抬脚,便听到一个懒懒的声音笑道。 穆璋一身雪白的长袍,悠然负手立在一丛翠竹旁,面上带着意味难明的笑容。 众人都与他见礼,曦之悄悄地落在了后面,不敢和他照面,也不知道那天自己喝醉以后,说过些什么,有没有露出马脚来。 七皇子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偏偏就眼尖地看到了曦之,笑着问道:“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是林家的四小姐吧?” 曦之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得低头应了一声。卿之忙在一旁为她打圆场:“我这妹子素来腼腆,望七皇子海涵。” “呵呵~是吗?”穆璋呵呵一笑:“姑娘家腼腆点好啊,可莫学某些人张牙舞爪的就行了。” 曦之听得心惊肉跳,莫非这个七皇子真的知道些什么?这人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天不怕地不怕,万一他把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想到这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卿之已经笑道:“咱们家妹子可绝不是那种人。”又笑着告罪:“我们正准备走了,七皇子与世子爷,失陪了。” 穆璋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微微点头,示意她们请自便了。曦之见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来。 待走过穆璋身边时,那人却忽然瞟了她一眼,低低地嗤笑一声,害的曦之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脚下不稳,心里不觉十分恼火,暗暗道:“好啊,这个仇我记下了,将来必定奉还。”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 第二十二章 开华筳盛世欢歌 看着几位姑娘的倩影消失在竹林中,七皇子朝着楚南毓一挑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吧。” 楚南毓想了想,迟疑道:“还算可以吧。” “嗤~”穆璋嗤笑一声,嘲讽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看这个林二小姐无论是容貌、气度还是家世性格,配你都绰绰有余。” 楚南毓笑道摇一摇头:“要说这林二小姐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只是我一想起这是母亲替我挑选的,就有些别扭。” “诶,我听着你们俩好像还是旧相识,她对你似乎还挺有好感的,怎么回事儿?”穆璋款步走入竹亭中,挤着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其实她不提我都忘了。”楚南毓哑然失笑:“你还记得清明节的时候,我们相约到南庄打猎吗?当时我迟到了,你们还罚我给你们执壶倒酒来着。” “唔~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穆璋点点头。 楚南毓笑道:“当时在路上,遇着一班踏青出游的贵女,她们的马车翻了一辆,身后跟随的大多是些丫头仆妇,正乱做一团,我见了,就让手下人帮了她们一把。” “现在想想,那时虽然情况较乱,大多数贵女们都形容狼狈,倒真有那么一位,镇静自若地在那里指挥安排,我那时急着要走,也不好离她们太近,就只是远远地等着,所以倒没有她记得清楚。” “这样啊~”穆璋单手摸着下巴,邪邪笑道:“英雄救美?看来你俩还真是缘分天定啊。” “扑哧~”楚南毓被他逗的笑了,指着他翻了个白眼:“这都哪儿跟哪儿,还英雄救美呢。” 转而又叹道:“这林二姑娘的心胸气度,倒是配做我楚南毓的世子妃。” “好了,你就不要纠结于你母亲的问题了,要知道,不管你反对还是赞成,她都不会改变决定,林楚两家联姻已是势在必行。能娶到一个你和她都满意的,已经是皆大欢喜了,你就知足吧!”穆璋刮了他一眼,凉凉地劝道。 楚南毓低头捻着一片竹叶,嘴里轻轻叹息道:“其实这个道理我有何尝不知,只是这心里总有不甘。从小到大,有哪件事情,哪样东西,是我能自己做主的,若这个世子妃跟我完全合不来,以后这一辈子又该如何相处。幸而这林二姑娘还算合我的脾胃,不然~” “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里伤春悲秋了,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一样。这世上有谁是称心如意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我,难道又能自己做主?”穆璋站起来,仰头看着头上的天空,悠然道:“你还是别做梦了,该娶的就娶,等她进了门,你再抬十个八个美人,也不过是随你的意罢了。” “这倒是实话,不娶妻,连讨个小妾都不许,我看这个林二姑娘也是个贤惠得体的,到时候必不会反对。”楚南毓一笑,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咱们回去吧,不见了这么半天功夫,那帮家伙儿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子了。” “走吧,也是该回去了,估计他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现在过去,正好整治整治这帮小子。”穆璋长身而起,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腰肢。 “对了,刚才那个林四小姐,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边走,楚南毓一边偏头向穆璋笑问道。 穆璋翻了个白眼,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忘了,那个林四小姐跟远之是双生兄妹,虽然男女有别,但总该有七八分相像,觉得眼熟就对了,若不觉得眼熟,恐怕就有问题了。” “呵呵~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楚南毓恍然大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两人渐渐地越走越远。 此时,曦之正在湖边静静地凭栏远眺,一边听着那帮名门闺秀聊得热闹,心里却仍然想着刚才的穆璋的话。 那话明显的含沙射影,看来他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总算是没有当面揭穿,看来还是顾及林家,也许还有远之。但这人任性妄为,有些靠不住,万一哪天酒后发癫,将这件事情当笑话给捅了出去,自己的闺誉可就真的完了。 唉~这可真是个难题啊,有什么好法子让他永远不说出来呢?曦之秀眉微蹙,翻来覆去想了半晌,却仍然是一筹莫展。 “曦儿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正想得出神,忽然含章郡主走过来,与她对面坐下,笑着问道:“可是都不熟,插不上话,所以觉着没趣?” 曦之淡淡一笑道:“正是如此呢,我久居深山,确实对京中的人事都一无所知,就算想与她们聊,恐怕也找不出话题来,没的让人跟着尴尬。” “没事,我也应酬得差不多了,就陪你一起说说话吧。”含章郡主挥手笑道:“妹妹这次回来,是打算回家常住,还是过些时候,要再回西山的?” “原本是陪姑姑回来的,现在她留在宫里为太后侍疾,所以我便回家中小住些日子,等太后大安了,还会跟姑姑一起回西山去的。”曦之含着浅浅的笑意,解释道,对于这个直爽大度的郡主,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喔,这样啊,那就好了。”含章郡主咯咯笑着,将手儿一拍道:“我早就想到西山去玩玩,可是一来一去路途遥远,可有了妹妹就不同了,以后我再过去,就可以在你那里歇脚,就不知道曦儿妹妹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玥姐姐能去西山看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平日那里冷清得很,能有个姐姐过去说说话,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曦之真诚地说道。 “那好,我可就不客气了,等你回了西山,我就找个时间过去陪你一起住,一直住到你烦了才走,呵呵~”含章郡主是个开朗的人,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曦之也陪着一起笑了。 “诶,我听说西山的冬天很美,冰雪皑皑,银装素裹的,犹如仙境一般,是真的吗?”一时含章又好奇地打听道。 “嗯,确实如此,就是有些冷,到时候你可要多带点棉衣,那里可比不得京城。”曦之点头赞同。 含章郡主咯咯笑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卿之袅袅娜娜的过来,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从竹林中回来后,荣华郡主与长乐郡主姐妹,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介绍一些自己要好的千金认识,忙了这半天,终于得空过来看看妹子了。 “这可是我和曦儿妹妹之间的秘密,是不是?”含章郡主调皮地向曦之眨眨眼,一副只有你我心知肚明的样子。 逗的卿之掩口轻笑:“就你这个疯丫头名堂多,好了,我也不问了。” 含章郡主走到她们中间,一边携了一个笑道:“快开席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顺王府今日的宴会因为事先说好了不大办,所以并没有从外面请戏班子来助兴,只让自家的歌舞伎在一旁轻歌曼舞。外宅的宾客自然有他们的玩法,划拳猜令,美人佐酒,玩得不亦乐乎。 内宅的女眷们要斯文得多,夫人们在厅中聊着,只叫了两个女先儿在一旁说些《斑衣戏彩》,《麻姑献寿》之类的应景祝寿,逗得老王妃开心。 未出阁的千金们,却在偏厅摆了几桌,含章郡主端着酒杯先是应酬了一圈,随后又笑道:“咱们就这么吃着也没什么意思,外头都在行酒令呢,多热闹,不若我们也来行个酒令,如何?” “如何行令?郡主还是先拿个章程出来。”大夏朝传世已有二百年,正是盛世风华,时下王公贵族之间宴请喝酒,多有行酒令的,射覆、筹令、骰子……已经演化出七个大类几十上百个小类,就是在女眷席间,也是司空见惯。所以并不觉得稀奇。 含章郡主乌溜溜的眼睛左右一转,灵动娇俏地样子十分惹人喜爱:“今日咱们就来行个文字令吧,第一句必得是一句祝寿的古诗,但却不可以直接出现一个寿字,最后一句中,得有一样是这席中找得到的,如何,有趣吧?” 众贵女听了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有说好的,也有摇头说太过于古灵精怪的,也有态度淡淡无所谓的,更有那聪明好强的,马上便低头寻思,意欲琢磨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好句,到时候好大出风头。 吵嚷了一阵子,还是定了下来,含章郡主笑道:“今儿我是主家,这个令官我是当仁不让了。”左右看了看,又笑道:“今日席间就数文昌公主最为尊贵,就请她做个监令官,如何?” 文昌公主也是懿贵妃所出,七皇子穆璋的同胞妹子,生得明媚端方,此时见众贵女都看过来,便大方地点头答应。 “好了,酒席之上无贵贱,无论是谁,若完不成酒令,便須罚酒三杯,实在喝不了的,也可以请人代饮。可如果谁敢敷衍了事,那就对不起了,请监令官派人捏着鼻子灌进去。”瞧着含章郡主有板有眼,煞有介事的样子,众贵女都觉得十分有趣,皆掩嘴笑个不休。 本书源自看书辋 ... 第二十三章 却向人间自从容 “咱们也找个女先儿,来个击鼓传花,我是令主,就第一个来,然后再传花吧。”含章郡主笑道,众贵女也都点头赞成,静等着看她有什么妙词佳句。 穆玥手捻酒杯,略微凝思片刻,随即眼睛一亮,笑道:“有了,你们听好了:试问蟠桃几度红,人间花甲玉萱荣,宴开何处欢声起,酒映醉颜月华浓。” 众女轰然叫好,含章郡主自己也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为了今日的寿筳,她还是费过不少心思的。曦之亦微笑点头赞许,虽然明知道含章郡主绝不是临时想出来的,但不得不承认,这是首好诗。 首句里的试问蟠桃几度红,正是古人寿词中的经典,此令通篇找不出一个寿字,却又处处都有贺寿之意,末句中的酒字也是宴席上所备之物,于令牌丝毫不差,而且格调高雅,不像时下的那些贺词极尽富贵神仙等俗词乱调,以她一介闺阁女流,更兼年纪幼小,有这等才思已属难能可贵了。 含章郡主笑得灿若春花,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便示意让那女先儿击鼓了,早有丫鬟摘来了一支清香扑鼻的硕大金菊递了上来,听得鼓声咚咚锵锵的响起,便笑着向下传去。 众千金都怕花落在自己手里,因此一到手便急急地传给下一人,偏偏那女先儿的鼓声也凑趣,紧一阵慢一阵的,弄得人心里也紧张不已。 不多时,鼓声乍然停歇,大家着眼望去,却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粉衣少女,兀自看着手里的菊花呆呆地出神,此时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不由得玉面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素日便不善诗词,酒也不擅喝~这可如何是好?” 卿之在曦之耳边轻语道:“这是何尚书家的二小姐,何嫣然,平日里是个极老实沉默的,她上面座的严九小姐明摆着故意欺负她,鼓声明明已经停了,缺还是将花硬塞到她手里,可她偏又不敢说。” 曦之听了,看了一眼那个严霜凌,果然是一脸得色,嘴角上扬,嘲弄地看着何嫣然。不觉有些气愤,又见那文昌公主一副若无其事,不闻不问的样子,便也悄声问道。 “那文昌公主身为监令官,就不打算管管么?” 卿之笑着摇摇头:“严皇后在宫中本就对懿贵妃诸多为难,文昌公主又怎么会为了这么一点游戏小事,而去得罪她的妹子呢。” 曦之在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即便是在贵女们的酒桌上,也映射着宫中和朝堂里的是非恩怨,表面上欢声笑语,私底下却暗潮汹涌,防不胜防啊。 那何嫣然手足无措,可怜兮兮地看向含章郡主,弄得穆玥也有些头疼,没想到才传第一次,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主家,既不便得罪谁,也不能让宴会冷了场。 仗着自己酒量还不错,今日席间的菊花酒也不烈,于是笑着提议:“何二小姐既然自认不会作诗,那就自罚一杯,我替你代饮两杯吧。” 何嫣然感激地笑笑,也不再多话,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显然她平时真的不大喝,曦之觉得此酒甚是甘甜清冽,但何嫣然却仍旧眉头微锁,一副难以下喉的样子。看得曦之都替她担心不已,而严霜凌更是肆意地咯咯娇笑出声,很是得意的样子。 含章郡主亦连喝了两杯,这才吩咐继续传花,众人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又嘻嘻哈哈地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这次鼓声方歇,便有一位杏黄衫子的明媚少女站出来,大方地念了一首酒令,虽然说词句平淡,但也算契合酒面,中规中矩。因此大家亦点评一番,笑闹了几句后,便接着传起花枝来。 如此反复,不消多时,席间又有四五位被传到,或有自信满满,念出酒令的,不管好与不好,大家便也都七嘴八舌的赞美一番了事,也有做不出自认罚酒三杯的,除一人请姐妹代饮之外,其她人都是干脆利落的饮尽了三杯菊花酒。 这行酒令本就图个气氛热闹,免得冷落了宾客,所以并没有太当真,诗文做得好自然是大出风头,做得一般甚至勉强也不会有人当面耻笑,毕竟在坐的都是些豪门千金,人人都要讲点礼仪风度,也要互相顾及对方的面子。 金色的菊花再一次被传动起来,也是凑巧,刚到卿之手里就停了,曦之知道自家姐姐向来于诗词上不太在行,便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趁着鼓声的余音未了,也算是说得过去。 遇到这种情况,众人即便是看见了,也只当是她们姐妹情深,不会多事的说什么。可偏偏就有人和林家过不去,马上就有一女子刻薄地笑道:“哟~这可真是新鲜事,还有人抢着拿花的,莫非是有什么惊世之作,赶着要让我们欣赏不成。” 曦之寻声看去,却并不认识,只依稀记得总是跟在严霜凌身后亦步亦趋的。果然卿之已经低声耳语道:“这位是陈中书家的小姐,平时都是唯严霜凌马首是瞻,这次恐怕又是她授意的,你只别理会就是了。” 曦之点点头,手捻花枝微微一笑,曼声吟哦道:“鬓间不减当年绿,曾宴瑶池万玉宫。从此应须长不老,却向人间自从容。”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 第二十四章 慕才情惺惺相惜 一首词罢,满座皆惊,实在未料到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能有如此才情,一时间竟然一反常态无人做声。 “这可还真是惊世之作,曦儿妹妹,你这个虽然只是个酒令,拿出去却十足可以做一首好诗了。”含章郡主首先出言赞赏。 她这一开头,顿时各位贵女也都七嘴八舌地发话了,有替她逐句分析,言道字字珠玑的;也有对曦之本人大加赞誉,说她实在是有咏絮之才;更有甚者言辞夸大,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之就是极尽赞颂之能事。 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官宦千金,毕竟林相是当朝一品,位极人臣,何况听说林太后也已经病体稍复,短时间内不会有殡天之虞,只要她身体安康,林家就倒不了。能有机会拍拍马屁,搞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几个地位好贵的千金则含笑不语,文昌公主虽然并未开口,但却朝她微微一笑,状似嘉许,曦之亦回报她得体的笑容,任凭众女如何恭维,脸上均淡淡的毫无骄衿之色。 一阵喧嚣过后,忽听得一个甜糯娇软的声音笑道:“还是陈家姐姐有眼光,早就知道林姐姐才情横溢,所以抢先一步就说出来了。” 曦之转头看时,却是长乐郡主,这话明摆着在打陈小姐的脸,可偏生她娇憨的脸上笑得天真无邪,让人觉得她实在是出自无心,并没有要讽刺谁的意思。 看来这楚家姐妹对林卿之的感觉还不错,已经开始为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嫂子的人出头了。 长乐郡主身份尊贵,陈小姐自知得罪不起,又不敢将严霜凌扯出来,被人当面如此奚落,只气的面红耳赤,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愣在那里坐立难安。 贵女们大多会心地掩唇偷笑,用讥诮的目光扫视着她。卿之亦感激地向长乐郡主点头微笑,以示感激之意。 正在这时,严霜凌却薄唇一勾,冷笑道:“林四小姐这酒令根本不过关,我倒是想请公主殿下做主,判个是非明白,不然人人都想这样蒙混过关,岂不是乱了规矩?” “喔~这酒令哪里不过关,还请严九小姐明示,如果真是如此,自然不算。”文昌公主矜持一笑,淡淡地问道。 “刚才含章郡主说得清清楚楚,第一句是旧诗,最后一句中必须有一样东西,能在这酒席上找到,可林四小姐这最后一句,呵呵~”严霜凌得意地一挑柳叶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林曦之:“恕我愚钝,实在是找不出来,还请林四小姐指教,到底是这席上哪一样?”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愣,刚才只觉得曦之这酒令浑然天成,令人齿颊留香,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时将最后一句反复念了几遍:却向人间自从容…… 都是面面向觎,确实如此,根本找不出任何与酒席上有关的东西出来。卿之亦着担忧地看向自家妹子,曦之却若无其事地回以安抚的笑容,表示自己不会有事。 曦之淡定地环视全场,几乎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当然也有严霜凌一党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笑话的,正欲开言,却发现角落中有一位浅蓝衫子的文雅女子,朝她了然一笑,不觉心中一动,亦朝她微笑点头。 “却向人间自从容~”曦之轻轻念了一遍,然后悠然自得地捻起玉箸,在离自己不远的一道汤菜里夹了一口羊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然后微笑颔首:“嗯,果然好味道。” 有机敏些的千金立马明白过来,皆掩口轻笑,但却仍有反应迟钝的人在那里不明所以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呀~怎么不说呢?” “你想想,那道菜名是什么?”旁边的人便有意提示。 “菟蓉羊羹啊?” “对呀,菟蓉羊羹,不就是菟丝子和苁蓉配的羊肉吗?” “哎呀~当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女子不过十二三,一脸稚气,一看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懊恼的样子惹人怜爱,逗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严霜凌闻言面色一滞,张了张嘴,想要再找点岔子,却发现无隙可寻,只好恨恨地瞪了曦之一眼,悻悻然坐下了。 既然已经赢了,也没必要穷追猛打,何况曦之也不是个爱挑事的人,只是她天生性格坚韧不拔,亦从不惧怕任何来挑衅的人。 毕竟严霜凌不比陈中书的小姐,没人愿意得罪她,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含糊揭过去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一个个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击鼓传花。 有了含章郡主和林曦之佳作在前,此后的四五个女子所作都无甚出彩之处,曦之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场合,渐渐地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上头。只是懒洋洋地捏着酒杯在手里转动着,偶尔与卿之窃窃私语几句。 忽然之间,鼓声停了,曦之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疑惑地放眼望去,却见大多数的贵女都双眼发亮,似乎有着隐隐的兴奋,在期待着什么。 那位拿到花枝的女子,约十五六岁,一张端正的鹅蛋脸,眼若秋水明澈,眉如远山含黛,气质沉静温婉,内敛而不张扬,虽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但若细细品味,却越来越耐看,有一种如诗如画的隽永。 此时见这么多目光看过来,却仍然落落大方,安之若素。曦之心中微微有些惊异,此女正是先前第一个猜到她酒令所指之物的。 “戏彩堂深翠幕张,西风特地作微凉,菊花含露枝枝似,蓂草忘忧日日长。”此女就连声音都清扬婉转,念起诗来抑扬顿挫,余韵悠长。 曦之低声对卿之道:“这位姐姐是谁?” “她就是黄太傅的掌上明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黄清遥,此女性格清傲,对寻常人等皆不放在眼里,也不大与京城的贵女圈交往。” “原来是黄太傅的千金,难怪了一个~”曦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念完酒令,黄清遥看也不看四周,径直饮尽杯中美酒,便姿态优雅地坐下了,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清冷高傲。 黄清遥的表现显然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只有含章郡主等几个身份尊贵的千金点评了一番,其她的人并没有多言。 此后击鼓传花又进行了几轮,但再也没有出现让人能记住的好句了。一时行令完结,含章郡主便按照惯例,请监令官文昌公主品评。 “今日这轮酒令,题目出得刁钻,所以还是有些难度的。”文昌公主仪态万方,清眸顾盼生姿:“只是好令实在太多,不好评判。不过,以我之见,若论清新别致,当推含章郡主,若说风流妩媚,自是清遥姐姐这首;只是论到闲情远淡,毫无烟火气,便属林四姑娘了,众位可有异议?” 文昌公主所言自然敢无人有意见,一时众人都笑语嫣然,向三人祝贺。彼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庭院内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罔 ... 第二十五章 沐皇恩天威浩荡 随着夜幕降临,顺王府的宴会也进入了,处处灯影摇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看起来似乎很是其乐融融。 “圣旨到~”一声嘹亮的传报,预示着顺王府至极的荣耀,所谓天恩浩荡,日暮传入王侯家。 席间凡有官职品阶的都忙着随顺王父子接旨,司礼监梅公公满脸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一见院中早已摆好了香案,便笑道:“老王妃,圣上说今儿是您六十华诞,就无需跪接了。” 旁边立时就有丫鬟端来了一把黄花梨雕花椅,老王妃谢了恩典坐下,其余人等皆急忙跪迎喻旨。 “圣上口谕,赐御笔亲书寿字一副,愿老王妃百岁安康。” 说罢呵呵一笑,命人将陛下所赐墨宝呈上来,顺王忙替母亲叩头谢恩,亲自接了过来,又对梅公公笑道:“公公辛苦了,请到里头喝杯薄酒。” “慢着,咱家的任务可还没完成呢。”梅公公手一抬,一队小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里皆捧着个礼盒。 梅公公拂尘一挥,掏出一册烫金礼单高声唱道:“太后娘娘赐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一扇,祝老王妃福寿康宁;皇后娘娘赐白玉寿桃一对,祝老王妃寿比南山;懿贵妃赐沉香木寿字腕串一对,祝老王妃福如东海……” 宫中但凡有些体面恩宠的妃嫔,皆有赏赐,听得老王妃眉开眼笑,这可是份无上的荣耀啊,近年以来,能得如此圣上如此眷顾的,可谓是独此一家,也预示着顺王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日中天。 赏赐念完,梅公公随即笑得满脸菊花地道:“今儿咱家也沾沾老王妃的福气,讨杯酒来喝喝。” “公公快请。”司礼监虽然品阶只有四品,但毕竟是圣上眼前得力之人,哪怕贵为王爷,也不敢轻易得罪。 一时添酒回灯宴席重开,由于这番插曲,也令得顺王府的寿宴更加热闹,当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繁盛到了极处。 不多时,便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告辞,林氏姐妹因为与他家关系匪浅,所以不便立马就走,含章郡主忙着帮忙送客,抽空过来携着二人的手道:“刚才祖母说了,让你们多留一会儿,等人都散了,她老人家有话对你们说。” 卿之姐妹俩都含笑应允,只得又坐在那里闲聊,一些相好的千金都过来与她们道别,荣华郡主姐妹也特地过来亲热地寒暄了几句,这才款款而去。宾客来时虽慢,散起来却快,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走得干干净净。满院子只剩下些丫鬟奴仆,在那里进进出出地收拾残席。 含章郡主这才得闲,一边用手中的丝帕扇着风,一边笑道:“今儿一天可真是累着了,一刻不停地忙到现在。” 卿之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点了点她雪白的额头,调笑道:“看把你能的,这还还得瑟上了呢。” “嘻嘻~好姐姐,还是你了解我。”含章郡主得意地娇笑着,有点撒娇地抱住卿之的胳膊,顺势靠在她的肩上对曦之笑道:“妹妹你瞧,咱们就是这样没大没小的,以后你也就不要拘谨了,当我跟你自家姐姐一样。” 曦之素来知道卿之的性子,向来是个行事为人极其小心谨慎的,若不是真的知心知意合脾胃的,是不会相处得如此融洽轻松的。因此也明媚地一笑道:“我可是个天生淘气的,玥姐姐以后可别嫌弃我就是了。” “怎么会,”含章郡主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告诉你吧,我家里人背后都叫我疯丫头,这京里头就没有比我更淘气的了,我还只当自己是独一份,看来以后有妹妹跟我做伴了。” 曦之朝她露出一个心领神会,你知我知的夸张表情,逗得含章郡主哈哈大笑,卿之亦在一旁白了她们一眼,嗔怪道:“瞧你们俩个,这可真是疯到一起去了。” 三人边走边说,此时已到老王妃的堂前,几人忙稍稍收拾了一下衣裳头发,这才婷婷而入。 老王妃毕竟也是六十高龄,忙了一天,也有些乏了,此时正斜倚在软榻上,旁边两个小丫头,一个正为她捏背,另一个拿着美人捶为她捶腿。顺王妃和林家大少奶奶钱心兰亦含着端庄的微笑陪坐在一旁,看见她们进来,老王妃便招手让过去。 含章郡主笑着走到祖母身后,接了那个捏背的小丫头位置,继续为老王妃轻柔地为她捏着。卿之姐妹不敢大意,忙款款下拜。 “好了,这会儿没外人了,你们也别多礼,都座下说话吧。”老王妃慈祥地笑着说道:“我老了,略微劳动了一下,就腰酸背疼的,就倚个老,歪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吧。” 卿之忙笑道:“老王妃说哪里话,我们都是您的孙女辈,在我们面前,哪用那些虚礼。” “呵呵~卿丫头是常客,知道我是个没什么规矩的,自己随意吧,曦丫头今儿头回出门见客,就来了我这里,刚才人多,也没顾上说几句话,这几年你不大在京里头,我也好些年没见过你了,我眼神不好,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曦之笑着走上前去,老王妃携了她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回,这才叹道:“林家这些后辈里头,就数你长得最像太后娘娘了,当年我刚与她认识时,也就你这么大,尤其是这笑起来的样子,像,真是像啊~可如今,她却卧病在床……” 老王妃未出阁时,与林太后是闺中蜜友,两人情谊深厚,非一般人可比,也因此奠定了两家的关系不比寻常人等。如今看着与年轻时的林蘋儿十分相像的曦之,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的青葱岁月,因而感慨万千。 曦之忙陪笑安慰了一番,顺王妃见了忙笑道:“今儿是母亲大人的寿诞,太后娘娘也已经康复有望,这都是喜事,可别再伤感了。” 老王妃笑着擦擦眼角:“好了,不说这些了。”说罢脱下腕上的一只青玉镯子,亲手为曦之戴上,嘴里笑道:“这镯子虽然并不算珍贵,却是当年先母留给我的,今儿就送给你吧。” 曦之见那玉镯通透晶莹,知道绝非凡品,忙笑着道谢:“这么重的礼,真是折煞曦儿了。” “好了,你也甭跟我客气了,我一见你就觉得高兴,以后,常来我这里走走,陪我这把老骨头说说话儿。”老王妃又拉着曦之的手,问了些家常闲事,诸如平日里念过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才艺等等,曦之都一一答来。 “听说今儿酒席上,你的酒令艺压群芳,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才情,你们林家时代将门,当年出了个太后,是名动天下,无人能及,想不到如今又出了你这个才女,呵呵……” “您谬赞了,我那个胡拼乱凑的,难登大雅之堂,哪里比得上玥姐姐的清新脱俗。”曦之忙谦逊道。 “呵呵……”老王妃听了,却呵呵大笑:“我那个孙女儿,哪里会做什么诗,看见书就头疼,就知道贪玩,这是事先拟好了题目,请她先生做的,好充充门面。” 含章郡主一听,娇嗔地摇了摇老王妃的胳膊:“祖母,您又揭我的短了,我不依嘛~” “好了好了,你这疯丫头儿,这又没有外人,怕什么。”老王妃疼爱地拍拍她的手,曦之等人都在一旁掩口轻笑。 一时顺王妃亦遣人拿了支赤金梅花簪子来,送给曦之做见面礼。 曦之依礼谦让了一番,便郑重收下了,屈膝道谢罢,几人又聊了几句,见老王妃的精神也不太好,便起身告辞了,老王妃也没多留,只吩咐了顺王妃亲自送送。 大门外,远之正在穷极无聊地转来转去,见她们出来,便猴急地蹦过来,凑到曦之跟前低声笑道:“妹子今儿个可是大出风头了,做的好酒令,从此应须长不老,却向人间自从容……真是好句啊,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我们家出了个大才女,把京城第一才女黄清遥都给比下去了……” 曦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皱眉不悦地道:“我们內眷的游戏之作,怎么流到外面去了?” “哎呀,妹妹不在京城里走动,哪里知道许多,现在各处宴席,哪个都会派几个丫头小厮的,站在后头,哪家的姑娘长得标致,又有哪家的姑娘才情出众,立马就会通报过去,大家品评一番,不然那些个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之类的,是怎么来的?”远之得意地笑道。 “呸!你们这起子下作男人,想是拿我们这些闺阁女子取乐,真是无聊以极!”谁知曦之听了,不但不开心,反而柳眉倒竖,怒斥了一句,便一甩衣袖便径直上车去了。 远之本想讨好,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有些下不去,左右看看,见卿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面上一红,喃喃地嘀咕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飞快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 第二十六章 往事如风思量着 从顺王府回来,三人又去了荣熙堂,陪着林老夫人聊了会儿今天寿宴的情况,等曦之回到初曦院时,已经是亥时初了。 将今儿得到的两样赏赐交给春痕郑重地收了起来,又去卸妆洗澡,只穿着雪白的素绫中衣,散着一把齐腰的如云秀发,更衬得一张小脸如玉般洁白莹润,脚上踢着双锦缎软鞋,样子清清爽爽地出来。 莹月、绿枝等按照惯例早已退到外屋去了,只留下陶嬷嬷和春痕两个伺候。 “今儿个你也累了一天了,就早点歇息吧。”陶嬷嬷心疼曦之在外面跑了一天,也知道她的性子最是不惯应酬。 “没事,刚才是有些倦了,洗了个澡,又精神了。”曦之朝她笑笑:“咱们还是接着上课吧,本来就难,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更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好吧,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就是逞强。”陶嬷嬷疼宠地摸摸她的乌黑柔顺的长发。 春痕听了,自觉地拿了个绣花绷子到门外去了,这些日子以来,陶嬷嬷背着林家的人为曦之教授用毒之道,都是她帮着放风打掩护,这才瞒过了众人,一丝风声也没有透露出去。 “用毒之道,首重识毒,辨毒,这几个月你也记了不少了,可天下之毒千奇百怪,包罗万象,要想全都识尽,那是不可能的,就连我,也只能说识得万分之一。”陶嬷嬷平时对曦之娇纵溺爱,几乎是有求必应,一旦上起课来,却是非常严厉。 “嗯,这我也想到了,光靠晚上学这么一会子,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今日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法子,将你给我的那本《毒经》换个《古诗三百首》的封皮,混在其他的书里面,这样乘车坐轿以及闲暇时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了。” 曦之点头赞同,并且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陶嬷嬷微微一笑,意甚嘉许:“好,你有这份心,就已经不错了,只是要小心着点,若让人发现可就不太好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如果真被人撞见,就说一时好奇找了本医书来看。”曦之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娇俏的小模样充满了慧黠。 “很好,识毒的事以后你只要勤加练习即可。”陶嬷嬷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今儿要说的,却是如何辨毒,一种毒直接端到你面前,你认识,可若是混在饭里、酒里、茶里……甚至抹在你的衣服、扇子以及用具之上,更有甚者只是一种气味,你又要如何去分辨呢?” 曦之一愣,侧头想了想,才缓缓说道:“下毒之术无奇不有,的确是让人防不胜防。” “对于你这种世家女子来说,有时候辨毒比识毒更为重要,内宅之中争宠夺嫡,向来是杀人不见血,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下毒却是其中最为常见的。” “其他的,将来你家里自然会慢慢教你,这毒之一道,普天之下,除了一人,恐怕无人能及老身了。”陶嬷嬷露出了自负的笑容,惹得曦之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想不到自己的奶娘这么厉害,再联想到母亲的出身,又信了几分,顿时心中雀跃不已,兴奋过后又好奇地问道:“那个第一人是又是谁?” “此人并非江湖中人,是我当年游历塞外,所遇到的一个奇人,当时他已是年逾古稀,恐怕现在都不在世上了。”陶嬷嬷摇头笑笑:“不过他身边当时跟着个小徒弟,只不知道是否尽得乃师真传。” “那这样说来,您还是天下第一了,我想就算是他的徒弟,毕竟是后学的,肯定不如您的。”曦之眉开眼笑地猜测道。 “傻孩子,这用毒之道,不是说年龄越大,就越是精通的,得有天份才行。”陶嬷嬷拍拍她的手,弄得曦之也不好意思,冲她淘气地吐了吐粉红的舌头。 “那时我年轻气盛,总是不服气,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确比我强多了,后来他还教了我许多塞外奇毒,仔细算来,他于我倒有半师之谊,只是现在,恐怕早已是天人两隔了,哎~”陶嬷嬷轻轻太息一声,盯着摇曳的红烛,目光却似乎透过它,落在了某个遥远过去,眉间亦不自觉地漾起点点惆怅。 曦之听得神为之荡,遥想当年,陶嬷嬷只怕也是个江湖侠女,策马奔腾啸西风,快意恩仇,不知有多么惬意。 “好了,丫头,别尽瞎想了,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当什么侠女了,将来老老实实做个宗室贵妇,相夫教子吧,只要你这一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奶娘~你好煞风景,我只是想想也不行吗?”曦之撒娇地撅起了花瓣一样的嘴唇。 “行!”陶嬷嬷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开怀一笑:“你天天想都成。” “丫头,别看你家还算太平,可这世上贵族皇家的后宅内院,最是腌臜,你现在这样,到时候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望着曦之天真无邪的笑颜,和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陶嬷嬷不无担忧地说道。 曦之听了,却不以为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奶娘你就别担心了。” “唉,丫头,你还别不信,咱们远的不说,就说住在西山别院的那个辰妃娘娘和九皇子,就是深宫之中斗争的牺牲品。”陶嬷嬷苦口婆心地教导着。 曦之闻言心中一跳,忙紧张地问道:“奶娘,不是说烨哥哥天生患了奇疾,难以医治吗?” “天生奇疾?哼!”陶嬷嬷冷笑一声:“我初次见到他们母子就看出来了,那个辰妃娘娘是在怀孕的时候中了一种海外奇毒,所以生下来的孩子天生体弱,难以长寿。” “海外奇毒?”曦之大吃一惊:“什么毒连皇宫大内的御医都没看出来?” “此毒名叫暖玉香,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海外名香,据说采自深海,制成香块之后,只需一点点,便可令满室生香,弥久不散,此香不但如兰似麝,更有种奇妙的作用,熏在衣襟之上,可令男子动情,所以才叫做暖玉香。” 说到这里,陶嬷嬷叹息一声:“此香对于普通女子,并无任何的毒害,但怀孕之后却不能使用,否则会令得胎儿渐渐虚弱,孕妇生产时也会难产,用毒之人可谓是狠毒以极。只是暖玉香即使在海外,也是万分罕有,中原就更加难觅其踪了,所以也没人知道它的这个禁忌。” “原来是这样啊~”曦之秀眉轻蹙,凝思片刻,这才问道:“奶娘,您既然识得此毒,那您可有办法解毒?” 陶嬷嬷眉一挑,反问道:“你想让我帮九皇子解毒?” “嗯,奶娘,烨哥哥太可怜了,您要是有办法,就帮帮他吧。”曦之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陶嬷嬷。 “孩子,他有神医谷的人帮忙,哪里用得着我出手,你没见这几年他已经好多了吗?只是这个毒已经深入骨髓,要想完全化解,恢复得跟常人一样,是不大可能的了,最多只能保证如果不劳心劳力,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四五十岁吧。就算这样,也得有个懂解毒的人长年在他身边,替他细心保养,才能确保无虞。” “哦~”曦之眼前不禁浮起穆烨那张苍白的面容,清澈的冰蓝眸子中,总是有淡淡的忧伤,心中不由一疼,这么些年的相知相惜,他已经不知不觉种在了自己心里,总是情不自禁地想抹去他眉间的轻愁。 “好了,不去想那么多了,从今儿开始,你就学习怎么分辨毒药吧。”看曦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陶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果然,曦之闻言立马精神一震,从愣忡中醒悟过来,朝陶嬷嬷笑着点点头臻首,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窗外西风瑟瑟,月华如霜,青霜却又似月华般铺满石阶,窗棂上映照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直到夜深人静。 本文来自看书網小说 ... 第二十七章 异域天香真国色 “今儿宫里头派人传话了,太后娘娘的病已经大有起色,恐怕再过些日子,你姑姑就要回来了。” 一大早,曦之来给祖母请过安,刚闲聊了几句,林老夫人便开口笑道。曦之听了,欣慰地点点头,虽然这个姑祖母很少见面,但她心中却有着莫名的牵挂。何况,即使天真单纯如斯,她也知道现在的林家处境堪危,而太后娘娘于此时,决不能出事,否则林家便失去了最有力的庇护。 “安宁郡王府前些日子已经托北静王妃来提亲了,能请动如此尊贵的王妃来,也算是给足了卿儿面子,将来嫁到他家,也不会被人看轻了。”林老夫人话锋一转,又说到了卿之身上,惹得她娇羞无限地垂下了粉颈。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会意的笑声,不过卿之素性大方,虽然脸红如桃花盛开,但却并没有做出忸怩之态。 “我已经叫人替你们合好了八字,倒是大吉大利,天作之合。昨儿两家把批好的庚贴换好了,就等着纳吉了。”林老夫人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儿,如今出落得水灵动人,不日就要订下满意的亲事,成为别家妇了,老怀欣慰之中又带着丝丝伤感。 这门亲事可谓是合家欢喜,曦之虽然心中仍有小小的担忧,但看到卿之娇羞难掩的喜悦,也不禁为她感到高兴。也许,真的是自己久居深山,不谙世事吧,像父亲母亲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夫妻,在这纷繁浮华的尘世间,也许当真只是凤毛麟角,甚至绝无仅有的。 安宁郡王府将纳吉的日子订得很近,虽然只是个小定之礼,世子楚南毓竟然亲自抱着对活雁来了,这让林相很开心,翘着花白的胡子,与这位准孙女婿相谈甚欢,花厅里不时地传出爽朗的笑声。 卿之脸上透着娇艳的粉红色,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仿佛雨后鲜润明丽得能掐出水来的桃花,看着就让人觉着满心满眼的幸福。 曦之背着祖母偷偷地笑了她好几回,卿之却只是伸出白玉般细嫩的手指,爱娇地轻轻地点一下她的额头,啐一声:“淘气~”嘴上却止不住甜蜜的笑意,看得曦之直翻白眼,不禁暗暗疑惑,那个什么楚大风流种子,有那么好吗?值得大姐姐这副样子。 纳征的日子订在了过年的时候,曦之估计,到时候自己应该又从西山回来了。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十分想念那里,虽然明白,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可思念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按耐不住的展翅飞翔,带着曦之的一颗心飞到了熟悉的青山绿水之间,在那里,也许有一个人,日日站在矮墙之上翘首盼望…… 不过,即使粗心如远之,也感觉到了,自从林楚两家订亲之后,祖父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近来看到他,也不大训斥了,有时甚至还会含笑关心两句,有天还破天荒地夸了他几句,弄得远之浑身不对劲,心里总是毛毛的,扪心自问这段日子似乎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啊,祖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夸啊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心上心下忐忑不安地闷了几天之后,见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这才放下心来,此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跟着七皇子一帮王孙公子花天酒地了。 某日回来得早,想起有些日子没去给祖母请安了,便摇摇摆摆地过去,一进门便见曦之姐妹正陪着林老夫人选料子,面前五花八门堆了小山一样的绸缎样品。 “咦~又要做新衣服了,怎么没叫我也来选布料呢?”远之大咧咧道笑道。 曦之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订了亲,年前就要送聘礼了,听说安宁郡王府催的紧,说是替世子算过,定要明年春天成亲才最好,祖母怕到时候日子太赶,来不及准备,所以趁着现在闲暇,先慢慢地准备着。” “哦,原来是这样子啊~”远之一拍脑袋:“我倒没有想到,他家这么急就要迎娶,还以为至少得一两年呢。” 说着跑过来一边翻看着满桌子的绫罗绸缎,一边回头对卿之道:“大姐姐,你不觉得太快了吗,要不你跟大娘说说,就说你还太小,等过两年再过门,我们兄弟姊妹一起玩,不好吗?” 林老夫人笑着拍了下他的手:“去去,一边玩去,尽添乱。你少在哪里瞎嚼,卿儿明年就十六,不算小了,当年我嫁到这里,不也是十六岁。” “可是,大哥都还没娶亲呢。”远之不服气地争辩。 这次连曦之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敲了下他的脑壳:“我说你成天的不读书,就知道贪玩,是不是把脑子玩傻了,这能是一回事儿吗?” 远之怒瞪了她一眼道:“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你明知道我笨,还要敲,那不是更笨了吗?” 一席话说得屋里所有的人都掌不住笑起来,林老夫人指着他,笑得说不出话来。 曦之笑得直揉肚子,嘴上却还要刺他两句:“你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笨,还算有救,总算是朽木可雕了。” “你以为我真傻呢。”远之得意地瞟了她一眼道:“我不过是装傻,好逗得祖母开怀一笑耳。” “好孩子,你有这个心就不错了。”林老夫人对这个孙子也是打心眼里疼爱,听了这话,跟灌了二斤蜂蜜似的,满心里都甜透了。 “呸~看把你能的。”曦之轻啐一口,转身拿起一块起着缠枝海棠暗纹的银红云锦,对卿之笑道:“大姐姐,我看这块料子不错,做件褙子又喜气又不失高雅。” 卿之接到手里细细地掂量了一番,这才点头道:“四妹妹眼光不错,这块料子就先放一边吧,等我们挑齐了,再一起给天衣坊送过去。” 林老夫人又在旁边再三叮嘱,务必要多选几套,不能委屈了卿之。又让晴云去把帮她管嫁妆的吴嬷嬷叫来,对她道:“我记得还有几匹桃红色的天香缎来着,是当年西域胡商从什么波斯国带来的,现在市面上可是再也找不着了,我看给卿儿做套裙子正合适,你去把它拿来,到时候一并送过去裁剪。” 吴嬷嬷听了,为难地回道:“老夫人,那嫁妆都堆了好几屋子,也不知道天香缎放在哪个箱子柜子里头,没头没脑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从何找起?” “无妨,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只要请教一个人,保管马上给你搞定。”林老夫人呵呵笑道。 吴嬷嬷忙问是谁,老夫人笑着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晴云指了指:“前年雨水多,怕东西都发霉了,特地劳师动众清理过一回,当时这丫头就留了个心,每样东西都造了册,想找什么,你只问她要就是了。” “晴姑娘,今儿这事就只有靠你了,改日定专门道谢。”吴嬷嬷忙陪笑道。 晴云笑道:“吴嬷嬷说哪里话,这么点小事,说什么谢与不谢的。”说罢便随着吴嬷嬷一起过去了。 远之急忙窜到祖母跟前,腆着脸问道:“什么天香缎,说得这么神秘,连我都没有听过。” 卿之姐妹亦放下手里的东西,围了过来,好奇地询问。 林老夫人拿指头戳了他一下,笑骂道:“你才多大,能有什么见识?这天香缎别说你这么大的,就是你大娘这一辈的,也没几个认识的。” “当年我父亲镇守边关,救了一个异域的商队,他们当时无以为谢,便说有一些从波斯国辗转买来的天香缎,算是个稀罕物儿,所以就拿了出来,作为谢礼。我父亲回来后,送了一些出去,剩下的几匹就给我做了嫁妆,放在箱子里几十年了,一直也没舍得用。” 几人听了,都啧啧称奇,越发的对这个天香缎感到好奇了。 不多时,晴云便着人将布料拿个过来,才打开箱子,就有一股异香袭来,有点类似桂花的香味,但却没那么浓郁,更清淡怡人一些。 再看那绸缎,鲜艳夺目,犹如初升的朝霞,隐隐有着流云般的纹路,若做成百褶曳地长裙,行动间不但香风缭绕不绝,更有若云蒸霞蔚般,随着步子不但变幻,真是美轮美奂到极点。 “这天香缎的香味,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熏香,据说是染色时,用了一种什么香料树的果实,所以清香持久不绝。”林老夫人在一旁解释道。 几人赞叹了一番,最后林老夫人又留了一匹给曦之做衣服,其余的便全部赠予卿之了。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 第二十八章 今夕何夕 见此良人 渐入初冬的时候,念静终于回林府了,那是个晴朗的黄昏,一乘小轿悄悄地抬了进来,既没有事先通告,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曦之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开心。从小到大,跟着姑姑的时间,就比父母长得多,虽然在她心里,母亲禹冰清是最敬佩的人,但姑姑却绝对是最亲近的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就如同母女。 念静还是一身雪白的道袍,纤尘不染,只是明显清瘦了些,更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清冷如仙。看到曦之姐妹,却只温言询问了几句,便与林老夫人闭门谈了半个晚上。 曦之不知道她们谈了些什么,但却发现第二天祖母似乎很开心,望着念静的眼神有些愧疚。刚吃过早饭,念静便淡淡地吩咐曦之去收拾行装。钱心兰悉心挽留,但念静却只是静静地微笑着,并不松口。 曦之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何况因为过年的时候还要再回来,有许多都不用带走,所以很快就收拾完了。仍旧是留了绿枝两个,只带着春痕、莹月和陶嬷嬷。 念静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带着曦之即刻启程,一路上曦之见她仍然像来时一样,只呆呆地望着纱帘外出神,便不敢轻易打扰她,只偷偷地拿了那本偷梁换柱的《毒经》来看。 这些日子,她对用毒识毒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以前只是被动地学习,现在每日都是如饥似渴地扑在上面,正好这些天不用学其他的,便一心只用在这上面,连陶嬷嬷都惊叹她最近的进步,实在是神速了,还叹息说,可惜曦之不是个江湖中人,不能把全部的本事都教给她,否则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摇摇晃晃地回到西山道观,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辰,念静径直回房歇息去了,吩咐了人不必打扰。曦之只好一人胡乱地填了些糕点充饥,等晚饭时再认真吃点了。 陶嬷嬷摇头嘀咕,说这样实在有悖于养生之道,曦之心里也知道,可就是懒得一板一眼地穷讲究,便偷偷背着她做了个鬼脸。 京城虽然才进初冬,但山中却以寒意料峭了,几树腊梅已经开得灿烂无比,在满眼沉酱的松柏中,更显得娇嫩轻柔,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曦之每次去京都,都会给道观里一些相熟的带着礼物来,大部分都是些新鲜的糕点,或者精致的小玩意儿,不过是个意思,逗得大家开心罢了。这些道姑们平日里生活十分枯燥,清规戒律无数,本来就少有乐趣,所以每次曦之回来,观里都会热闹一阵子。 看着她们高兴,曦之自己也觉得高兴,与她们又闲聊了一阵子京城中的轶闻趣事,已然是将近黄昏了,这才回去与念静一起吃晚饭。 念静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吃过饭又问了曦之这些日子的功课,曦之不敢说什么也没学,便扯谎说跟卿之一起学了着当家理事的才能,反正没事时,也好奇地跟在大姐姐后头去玩过几次,再加上卿之有时会跟她聊一些,所以多少知道点,就算姑姑真的要考究,也能对付过去。 幸而念静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嘱咐她不能偷懒,从明儿起,要将以前的功课全都捡起来,不可荒废了。曦之心中大叫倒霉,一想起那个教礼仪规矩的郑嬷嬷,就浑身恶寒,看样子,又免不了受她的荼毒了。 见姑姑的心情好像还不错,曦之便撒娇撒赖地滚到她怀里,跟她厮磨了半晌,直到念静有些倦了,这才乖乖回去。 彼时一轮弯月才颤颤巍巍地爬上树梢,却苍白无力地瑟缩在重重枝柯之后,冷冷地窥视着世间。曦之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仿佛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心中惘然若失。 陶嬷嬷见她似乎精神不济,只以为她长途跋涉,有些累了,便也取消了今日的课业,只嘱咐她好好休息。曦之轻轻地答应一声,人却没有动,只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棂上随烛光摇曳的影子,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就像西山的断崖,一直沉下去,深不见底…… 春痕默默地陪她坐着,看她一脸迷茫,不由得无声地叹息一声,眉间微微蹙起,担忧地看着她孤单的背影。 忽然,曦之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春痕急忙跟过去,压低声音询问道:“小姐要去做什么?吩咐春痕去就是了。” 曦之摇摇头,愣了一会儿,春痕这一问,才发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有些难受,于是呢喃道:“春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出去走走,你别声张,咱们就这样悄悄地走几步就回来。” 说着便迈步向后园中走去,春痕叹息一声,知道拦不住,便飞快地转身拿了一件带毛的披风,紧走几步,追上曦之,轻轻地替她披上。 曦之无目的的在园中晃荡,凄清的月色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单薄如纸,那么的茫然无助,仿佛迷路的仙子,在寻找回家的路。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堵围墙,再也无路可走。曦之怔忡地抬头,却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来到了经常与穆烨秘密见面的地方。不觉自嘲一笑,看来就连脚步都习惯了这条路。 初冬的夜晚,霜华如练,和着惨白的月色,更加的清冷孤寂,曦之低头看着自己孤单的身影,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茫然若失,只是因为心里,在牵挂着一个人,一个眉目如画,瘦削孱弱的少年,那少年明明自己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走,却总是微笑着,替她挡在风口,明明自己的眉尖蕴满轻愁,却总是在逗她开心……在不经意间如一缕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镂刻进她的心底,在她无意识时,早已生根,发芽,然后肆意地成长,直到长成葱茏可喜的参天大树。 于是十三岁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突然间充满了惆怅,空荡荡的的月色下,今夜无眠,只有孤单的影子陪自己黯然魂消。有泪水,无声地划过光洁的脸庞,轻轻地滴落在枯黄的草叶上,很快便凝结成半透明的霜珠,颤巍巍地在风中瑟缩,一如曦之此刻的心。 突然,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同,月上中天,而自己的影子却拉得如此的长……猛地抬头,正撞入一双深蓝的眼,清冽得,犹如秋日明净的湖水,泛着点点波光,搅动了少女的心,一圈又一圈,荡起快乐的涟漪。 “烨哥哥~”清甜的嗓子软软糯糯,仿佛只是叫着这个名字,便以让她满足:“烨哥哥~烨哥哥~” 穆烨没有应声,只看着她莞尔一笑,刹那间曦之只觉得一朵红莲冉冉开放,惊艳了她的眼,她的心,那份耀眼的光华,仿佛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这世间,还有比这笑,更美丽的东西么?曦之心里冒起一个傻傻的念头,昂首,两人的目光痴痴交缠在一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什么也不用说,只是这样看着,笑着。 如果,能这样相望一辈子,似乎也很好……曦之心中浮起一个朦胧的念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世间才过去了一霎那,又仿佛已经是地老天荒,穆烨忽然掩唇极轻地咳嗽了两声,闷闷的,生怕惊扰了曦之,明显的有一半强行吞回了腹中。 曦之听得心中一痛,这才惊觉少年的发丝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青霜,洁白无瑕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如一尊白玉雕塑般,熠熠生辉,却又如没有一丝生命般。薄薄的唇像两片失色的莲瓣,在寒风中暗淡了容光。 “烨哥哥,你快回去吧,天冷了,小心着了风寒。” “没事,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再回去。”穆烨摇头微微一笑:“我想看着你的背影……” 语声轻柔得,仿佛只在他自己的嘴边呢喃,但曦之却听懂了,看着他认真的点头,然后嫣然一笑,圆圆的杏眼干净明澈如雪山空谷。 翩然旋身,挥舞的衣祙如洁白的蝶翼,轻盈地在花间翩跹缱绻,沐着清浅的华光,美得惊心动魄。 曦之觉得,她从未走得如此的袅袅婷婷,身姿曼妙,犹如穿行在云间的精灵~只因为身后有一双温柔的眸子,全心全意地看着她,只因为他说:我喜欢看你的背影…… 无数年后,当曦之想起这个夜晚,这个在记忆中曾经无比清晰,仿佛镌刻在心灵之上的夜晚,却嘲讽地发现,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自己。而她,却注定了小心翼翼,如履寒冰…… 本書源自看書惘 ... 第二十九章 明媚鲜妍能几时 日子平淡如水,曦之这些天过的很是惬意。念静自从回到西山道观,对她比以前纵容多了,不但大大减少了课业,只捡她喜欢的诗词音律留了下来,其他的老师便都打发了。最令曦之惊喜地是,在她小小抱怨了几次之后,居然将郑嬷嬷都给送走了,也不再斤斤计较于她的姿态是否合乎礼仪,言谈是否合乎规矩,每天饭后,都会搂着曦之温存一会儿,也不问再过问她的学业,只是微微地笑着,用温柔宠溺的语气说:“曦儿,这一生,只要你过得快乐平安,怎样都好。”每当此时,曦之就会腻到她怀里,甜甜糯糯、娇娇软软地唤一声“姑姑~”带着少女没心没肺的满足。 自从那夜白月光下相见之后,曦之与穆烨就再也没见过面,偶尔,两人隔墙吟唱,心里都知道对方在聆听,便满心欢喜,充盈着小小的满足。因为明白,彼此的思念,能被对方明了,这样甜蜜而微末的幸福,足以让两人眼角唇间弯起明媚的阳光。何须见面,小小的一堵围墙,反而更增添了无限隐秘的喜悦,只属于林曦之和穆烨两个人的喜悦。 春痕本来满心忧虑,每次看见曦之往矮墙走去,都眼神灼灼,欲言又止,好几次,都委婉地劝诫她,但曦之却总是扬起清澈见底的眼睛,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又仿佛早就明了一切。春痕无法,只得轻轻地叹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幸好,曦之再也没有与那个漂亮得比女子还娇娆三分的皇子见面,那个人,也许曦之不知道,但她第一次见到,就无端地想起了红颜薄命这句话,幼时阿爹曾对她说过,男生女像,无福之人也,那时她不懂,但看到他,却突然懂了。 这个人,从出生的时候,便让他母亲难产,自己也天生痼疾,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辰妃,也跌落至这形同冷宫的西山别院,日日与孤寂凄清为伴。 而她的小姐,那么明媚灿烂,那么的干净纯粹,却有着一颗柔软到滴出水的心,她是这明晰温暖的阳光,是山间清澈见底的溪水,而穆烨的眉间,却总是缭绕着阴冷的雾气,眼底的算计和抑郁,根本就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能拥有的,有时候,春痕甚至怀疑,这个九皇子,会不会早就死了,现在的这个人,只是山中修行千年的狐妖,否则,怎么会有这样不似人类的妖娆妩媚…… 虽然不敢说出口,但春痕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太危险,她的小姐,离他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但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沦陷,怀着担忧,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天真稚纯的小姐,那个她当做亲妹妹来疼着人。 冬天的第一场雪过后,曦之迎来了一个盼望已久的客人,顺王府的含章郡主。这个豪爽大气,性情奔放的姑娘,完全不同于京城中那群装模作样的世家千金,有着如同江湖儿女的侠义气慨,因此很对曦之的胃口,这些年她离群索居,再加上受母亲禹冰清的影响,一向不太喜欢贵族圈中,种种虚伪造作的风气,也因此,她在京都的贵女圈中,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见过了观主念静,曦之便开心地携了含章的手,带她到处走走看看,在这里,有一个完全不同于京城的曦之,跳脱、潇洒,恣情恣意,如此的光彩照人,熠熠生辉,没了礼教世俗的束缚,她像一朵沐浴雨露阳光的花朵,散发出生命本真的肆意芬芳。 含章郡主受了她的感染,很快也就放开了,两人跑到后山,对着白雪皑皑的空谷,纵情笑闹。寂寞空旷的峡谷中,打破了恒古的寂静,留下两个小女孩率性的笑声。 末了,两人躺在纤尘不染的山石上,带着未竟的笑意互看一眼,这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赞赏,有种情谊在默默滋生,渐渐充斥了心房。 这世上,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永远只能礼貌地寒暄,转身即成陌路,而有些人,只需一眼,便能心心相印,无论生与死的距离,也不能改变。 远处,奇峰迭起,冰雕玉琢,青松不堪大雪的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在空旷的雪谷中,更添几分幽寂缥渺。 “这里,美得就像仙境一样。”许久后,含章终于轻轻地赞叹:“在这里,心忽然很静很静。”转头看看曦之,嘴角含了明澈的笑:“难怪,你这么的干净明朗,就像……像这雪后的西山,是真真切切的明晰纯净,不似她们的故作天真。” 曦之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轻轻道:“其实,住在哪里,是不是故作天真都没有关系,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 “说得真好!”含章击节赞叹,眼神明亮如星,跳起来笑道:“为了你这句话,便当浮一大白。” “好,今日,为了我们的相逢,不醉不归,如何?”曦之也豪气大发,扬眉问道,山风吹起她的发丝,有种肆意的明媚。 于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雪中席地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喝着从窖中偷来的清酒,红扑扑的脸儿捂热了冷寂的空山。 “玥姐姐,你来了,真好,虽然,我也有姐姐,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一起疯过……”纯净的眼睛,因为酒气的熏染,漾起层层波光,露出些许妩媚风华。 “我也是,我有好多妹妹,可是她们,全都用卑微又嫉妒的眼神,在我背后偷偷的看着,以为我天真烂漫无心机,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想知道而已。”含章的脸上平静无波,只有嫣红如梅瓣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曦之嘻嘻一笑:“那今天,我们就什么也不管,尽情地疯一回。” “好,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们划拳吧。”含章一挽袖子,露出了白玉一样莹洁的手臂。 “划拳?”曦之歪头想想,随即双目亮起点点璀璨的星光:“好啊,就拇战吧,来,我可先出了喔。” 于是乎,两个娇弱娉婷的女孩子,战得不亦乐乎,“哥俩好”“五魁首”“七个巧”“九连环”……又娇又脆的呼喝声,充斥了山谷,惊得归巢的鸟儿扑棱棱拍翅而起,在空中盘旋着不敢落下,用好奇的小眼睛咕噜噜地看着她们两个,嘴里咕咕地叫个不停,大约在说:哪里来的两个活宝啊~ 曦之其实就只有那天跟着远之去雅园,见过一次拇战,哪里及得上含章熟悉,才没多久,便输了五六杯,酒气上涌,愈发的不利索,伸出一根雪白的纤指,嘴里却嚷嚷着:“八匹马”,笑得含章差点滚到山下去。 “不行,不行,你出得太臭了,跟你没办法玩,简直就是凌虐嘛,弄得我都于心不忍了,啊,啊啊~怎么办?!”含章抱着肚子夸张地痛苦嚎叫。 “难怪他们叫你疯丫头,你可真够疯的~呵呵……”曦之双眼迷蒙,嘟嚷着。 “我就疯了,怎么啦,有意见啊。你还没见识过更疯的呢。”说着站起来,开始跳起了胡璇舞,小蛮腰灵活无比地扭动着,飞旋的脚尖踢起大片的雪沫。 曦之在一旁用筷子为她击节,嘴里乱七八糟地叫着:“快点,再快点儿,哎呀!好笨,跳错了啦~” 含章不服气地冲她娇嚷:“我就不信你还能比我更快,有本事你就过来一起跳,咱们比一比,你要是真的比我还快,我就服了你。” “好啊,你还别不服气,马上让你开开眼界。”曦之将手中的筷子潇洒地一扔,用手代替鼓点打着节拍,脚下飞快地旋转起来。 明明醉得路都走不稳的人,跳起舞来却流畅无比,宛若江心圆熟的漩涡,行云流水般不带一丝滞涩,翻飞的衣角飞舞成一朵完美盛开的雪莲花,圣洁而恣意鲜明,带着勃勃的生机,鲜活了恒古寂寞的山峦。 含章停了下来,惊叹不已地看着她,从没有见过,有谁能能将一曲胡璇,跳得这样的明媚飘逸,明明是快到极致的速度,却偏偏让人有一种看山花无限舒缓开放的错觉,仿佛能闻到那一点点绽放的馨香,平时微带稚气的面容上,平添了一种旷世绝伦的妖娆绮丽。 “真美!”含章喃喃自语,脑中却没来由地想起盛放的昙花,心中微微一惊,眼前这个女子,已经预期到,将来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绝世无双。这样欢快的舞蹈,却生生地被她跳出一种决然的凄艳,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 远处的阁楼上,念静一脸平静地注视着她们,眼中无喜无悲…… 本文来自看書辋小说 ... 第三十章 喜上喜乐上眉梢 “玥姐姐,快出来啦,昨晚又下大雪了,好漂亮啊~”大清早,曦之便在园中兴奋地叫嚷。 “真的耶~”含章郡主连头发都还没有梳完,披散着满头青丝便跑了出来。看着面前琼装素裹的世界,开心地也跟着又笑又跳。 含章的贴身丫头芙蕖手里拿着桃木梳赶出来,看着两个雀跃不已的千金大小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追着叫道:“我的祖宗,你好歹也要先把头发梳了,那雪已经下了,又跑不了~” 没等她说完,含章已经大咧咧地一摆手,头也不回地笑道:“没事儿,梳了也白搭,一会儿疯完了,还得重新来。” 说罢便携起曦之的手,两人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气的芙蕖在后面直跺脚:“哎哟喂~这可怎么得了,本来就没个王府千金的样子,这下子更加成了个野丫头了,叫我回去怎么跟王妃交差。” 这壁厢含章郡主和曦之却玩得正欢,哪里听得到她的抱怨。两人合伙堆了个雪人,曦之拿龙眼核给白白胖胖的雪娃娃,装上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做嘴唇。 正在东张西望,含章一抬头,看见曦之头上镶着粉红珍珠的簪子,便趁她不注意,刷地抽了下来,飞快地插到了雪人上。 曦之本来就只是挽了个简单至极的垂鬟,用珠簪别着,这一抽,半边的头发立马滑了下来,急得跌足笑骂道:“你个疯丫头,还给我。” 含章拍手笑道:“你看看,多漂亮的雪人儿,樱桃小嘴也比不上,也不枉了你的簪子。” 曦之笑着啐了她一口,却也忍不住跑到雪人前欣赏起来,那粉红的小嘴看起来确实格外诱人,不禁越看越爱,便也不再计较了。 两人疯闹了半天,直到肚子饿了,这才嘻嘻呵呵的手挽着手回去,芙蕖和春痕见两人裙摆和鞋子都湿透了,都是既心疼又埋怨不已,但两个姑娘互相对了对眼神,彼此悄悄做了个鬼脸,任由两个大丫头在那里唠唠叨叨。 念静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两人不敢再耽误,匆匆绾了个双鬟,换了衣服便赶紧过去了。好在念静看见她们并没有责怪,只是淡淡地吩咐开饭了,弄得含章和曦之倒有些过意不去,害得长辈等候,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 这些日子,因为含章郡主的到来,曦之的课业也暂时停了。吃罢早饭,两人正准备告辞,念静却口气平静地开口了:“今儿京里来人了,说陛下已经下旨,等开春之后,就给南蛮战场运送三十万石粮草,并拖欠的五十万两军饷,由左游击将军祝修山带领十万大军亲自押送,并负责支援,稍后,会随战局变化,再次决定是否增派援军。” 曦之眼睛一亮:“也就是说,爹和娘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按照我的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迟明年夏天,他们就可以班师回朝了。”看着曦之眼中的惊喜,念静平淡如水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意。 “哈哈~太好了,我爹和娘很快就会回来了,我要赶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娘,她天天都在念叨着娘呢。”曦之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往外跑去。 急得春痕在后面赶着叮嘱:“小姐,慢点,刚吃过饭,仔细等会儿喊肚子疼。” 含章郡主也好笑地摇摇头,但毕竟是客居西山,不敢太失礼,还是有礼地向念静告辞。等她出来,曦之早就不见了人影。 “奶娘,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曦之咋咋呼呼地几乎是撞开了陶嬷嬷的门,嘴里还在兴奋地叫嚷着,却突兀地发现,奶娘房中竟然破天荒的还有客人,一时尴尬万分,小脸憋得通红,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人是个相貌有些奇异的中年男子,高鼻鹞目,满脸卷曲飞舞的络腮胡子,让人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见曦之进来,便转头对陶嬷嬷单手按胸,弯腰行了一礼:“格莉雅姑姑,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向您讨教。” 这人明显不是中原人,但汉语却说得很流利,丝毫也没有一般胡人的生涩腔调。 “好的,以后相隔这么近,可以常来常往。”陶嬷嬷也没有挽留,站起来含笑送客。 等这个胡人走到曦之面前,她才发现此人的个子极其高大,只是过于瘦削,像个竹竿一样,在经过曦之身边时,朝她微微点头一笑,便脚下不停地走过去了。 曦之赶忙也回以笑容,睁着明净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曦儿,今儿个是怎么啦,这么莽撞。”陶嬷嬷走到她身边,掏出手绢,细细地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曦之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将刚才的消息又复述了一遍,果然陶嬷嬷听了,喜笑颜开,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姐终于可以回来了~” 听得曦之忍不住“噗嗤”一笑,调皮地歪头道:“奶娘,你在道观里念阿弥陀佛,要是被姑姑听见,你就惨了。” “呵呵~”陶嬷嬷也自知失言,笑着道:“没事,念静真人是修行之人,才不会这么小气。” “奶娘,刚刚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叫你格莉雅姑姑?”曦之凑到陶嬷嬷身边,按耐不住好奇地打听。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有一个塞外奇人,用毒之术天下第一,这便是他身边的小徒弟,名叫噶多哈,他师傅仙逝之后,如今居然游历到中原,投到神医谷门下,现在被派来医治九皇子的病症,知道我在这里,特地过来叙叙旧而已。”陶嬷嬷淡淡地说道:“而格莉雅不过是我以前在西域时,入乡随俗取的当地名字。” 曦之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她说过的话,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悄声问道:“奶娘,那你说说,到底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陶嬷嬷伸指弹了下她的头,笑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医学之术,哪里说得明白,谁更厉害一些,各有所长罢了。” 曦之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心里却很高兴:“那这样的话,烨哥哥的病不是很快就会好了?” “有噶多哈出手,应该是问题不大了,不过,你也不要想得太好了,九皇子毕竟中毒太深,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一般。”陶嬷嬷知道曦之对穆烨很关心,所以淡淡地提醒她。 “不管怎样,起码他以后没有性命之忧了,这样就很好了,以后只要慢慢调理,相信也能长命百岁的。”曦之肯定地点头。 “好了,不说别人了。”陶嬷嬷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得无比慈祥:“丫头,等你母亲回来,看到你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一定很欣慰,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她的委托。” “奶娘~曦儿永远都是你的丫头儿。”曦之的心柔软得像是要化开一样,爱娇地拉长音唤了她一声,听得陶嬷嬷心都快酥了。搂着曦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 一老一少温存了半晌,曦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客人在等着,匆匆赶到房里,果然被含章郡主劈头盖脸地抱怨了一番,曦之自知理亏,只得嬉皮笑脸地打了几个哈哈,蒙混过关了。 所幸含章郡主虽然是个急性子,但却心胸开阔,从不记仇,所以说完便没事儿了,两人又跟平时一样,凑到一起喋喋不休,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其实,我上山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了,当时听我父王和兄长说起过,朝堂之上那时已经吵开了,有人支持增援,有人却要求撤军问罪,满京都里人心惶惶的。”含章郡主悄悄地对她咬耳朵。 曦之对她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娇俏可爱:“那你来了这么多天,怎么就没提过呢?” “那时朝中争论不休,就连父王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会做何决定,形势如此不明朗,叫我怎么跟你说,没的给我增添烦恼,何必呢?”含章郡主淡淡一笑,看着她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给你一份惊喜,不用担心猜忌,劳心费力的。” 曦之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点头赞同,看来自己在这方面还是莽撞了些,含章郡主的性格看似粗枝大叶,其实比自己老成多了,做事颇有分寸。 以后,自己还须多留心点,毕竟也不能在这山里躲一辈子,终究还是要回英国公府的,祖父与父亲都处在风口浪尖,处境艰难,自己不能为他们分忧也就罢了,不管怎样,也不能给家人添麻烦才是。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 第三十一章 暗香浮动女儿心 “好快啊,就过去半个月了,唉~”含章抱着曦之哀嚎,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我的大小姐,你都快把我摇晕了。”曦之被她晃得七荤八素的,直叫头晕。 “人家舍不得你嘛,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都要回家了,你也不知道留下我。”含章本来就生得柔弱纤秀,再这样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地望着她,整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曦之忙拍着她的背安慰:“好了好了,回家不是好事儿吗?再说还有一个多月,我也要回京都了,到时候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今儿一大早,顺王府就派人上山来接含章郡主了,现在人在偏厅都喝了三壶茶了,幸好西山道观的云雾茶十分清火,要不然,估计他们早就等得头上冒烟了。 可这位郡主千金,却还赖在曦之怀里,磨磨蹭蹭,任凭芙蕖怎么劝,就是不肯放手,弄得本来还有些伤感的曦之,此时已经只有翻白眼的份了。 最后,曦之一再地保证,会提前回京去找她,含章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曦之亲自将她送至道观门口,两人挥手作别,一直到马车转过山峦,再也看不见了,曦之这才回去。 这些日子,含章与曦之可谓是无话不谈,食同桌,寝同榻,亲密无间的程度,连几个丫鬟都拿来打趣过几回。 有次春痕就笑着说,反正她们家大公子林敏之还没有订亲,干脆含章郡主就嫁进来得了,以后两人就可以天天不分开,正儿八经地成了一家人。 结果芙蕖反唇相讥,说我们家小王爷也还没有娶亲,不如林小姐就嫁到顺王府好了。 谁知含章郡主听了,不但没有害羞地捂脸就走,反而认真地掰着手指算道:“我要是嫁给她大哥,过两年曦儿妹子就出嫁了,还是不能在一起,她嫁到我们家更不行,那时候我已经嫁人了,根本碰不到一块。”大眼睛一转,向曦之丢了个眼色道:“不如,找个家里有兄弟俩的,一同嫁过去,做对妯娌,天天拌嘴,怎么样?” 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曦之指着她又好气又忍不住笑:“你个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就这么扯着嗓子说嫁人。” “那有什么,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不是?”含章无所谓地晃晃脑袋,得意地笑道。 想起这些,曦之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小小的伤感。这才过了多久啊,自己便习惯了身边有个人陪伴,现在独自徜徉在后园中,竟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孤单。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矮墙边,望着空荡荡的围墙发起呆来。 有多少日子没有见到穆烨了?最近这半个月,就连隔墙相谈都没有了,不知道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噶多哈有没有将他治好。 正想得入神,却见墙头的雪沫簌簌地落下来,不由得惊喜地唤道:“烨哥哥~” 一抬头,却见穆烨的贴身小厮松酩正趴在墙头,冲着她“嘿嘿”直笑,心里不由得有些羞恼,故意冷了脸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松酩见曦之不高兴,连忙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答道:“林小姐,这些天主子让我每天都来这里守着,说是娘娘寝殿里头的胭脂泪梅花开了,让小的问问林小姐,还要不要,要就让小的马上去给您采。” 曦之听了,心头稍霁,但仍然板着脸道:“他自己怎么不来,只打发你来问。” 松酩听了,却满面为难地笑道:“林小姐,这个……这个主子不让我说,您就别难为小的了。” 曦之听了,心里一跳,莫非噶多哈的治疗并不顺利,穆烨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心头一急,拧眉厉声喝道:“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你若是敢不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松酩吓得一哆嗦,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样貌甜美的大小姐,也会有这么气势咄咄逼人的时候,偏偏自己又不敢得罪她,万般无奈的垂下头,嘴里嗫嚅道:“林小姐,我告诉您了,到时候您可别说是我说的,不然主子会责骂我的。” “说吧,我不告诉他就是了。”曦之一脸平静地开口,心里却恨不得踹松酩两脚,总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急死了。 “前些天来了个神医谷的神医,给主子治病,提了好几个方案,结果主子选了一个最吃苦的,整天都裹在些什么药泥里头,架到个大蒸笼里头蒸馒头一样的蒸着,瘦得都没个人样了,可那个什么神医却说,还要十几天呢。” 松酩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比划,更兼表情夸张,曦之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儿瞬间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痛得快要让人窒息。 耳边却迷迷蒙蒙听到松酩还在继续说着:“小的每次去看他,主子都在惦记着那个梅花开了没有,让我一定给你摘最新鲜的,主子也真厉害,都疼成那样了,还有闲心管这些事,等他出来,不是一样可以给林小姐你摘花吗?” 有清泪不知不觉的流下脸庞,曦之微微一笑,仿若雪中绽放的红梅,轻轻地说道:“松酩,你去给我摘一束胭脂泪来,我等着。” 松酩一愣,随即答应了一声,嗖地跳下墙头,兔子一般撒丫子跑了。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松酩便又跑了回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隔着墙都听得清清楚楚,等他爬上墙头,却发现曦之不知何时也让人搬来了一把梯子,站在墙上正等着他。 “林小姐,我都是给您采的得最好的花,您看,多漂亮。”懒得多想,松酩赶紧将手里的花束递过去。 胭脂泪果然不愧是异种梅花,未曾沾手,便有一缕奇异的幽香袭来,沁人心脾,花朵也并非想像中的整朵色如胭脂,而是粉红色,上面泼洒着点点滴滴胭红如血的泪滴形花纹,却比单一的颜色更生动,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在风中轻轻颤动,含情脉脉。 “胭脂泪~好一个胭脂泪。”曦之深深地低头嗅了一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颜,对着松酩道:“告诉他,就说我很喜欢,不过,我只要这一束,剩下的,等着他出来,亲手为我摘下来。” “呃~好,我一定转告主子。”松酩点点头,见曦之还站在墙头,又担心地问道:“林小姐,下过雪,这墙头上又湿又滑,您还是先下去吧,等下子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主子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曦之温柔一笑,对他点点头:“谢谢你了。”说罢便一步一步地退下了木梯,没有停留,捧着花束,冉冉远去。 松酩在墙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看着曦之飘然而去的身影,嘴里喃喃道:“嗨~您是主子,怎么能跟我这个奴才说谢谢,这要我怎么当得起?” 曦之走在幽静的后园中,鼻中传来让人沉醉的清香,盈满了心头,面上却带着浅浅的笑,仿佛看到穆烨蔚蓝的眸子正温柔地看着她,不禁低低自语:“烨哥哥,你的心意,曦之收下了,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三十二章 莽少年误惹千毒谷 曦之没能等到穆烨病愈出来,便被林府派人提前派人给接了回去。因为林家的大公子林敏之,从战场上负伤回家修养来了。 一路上,曦之心急如焚,偏生前来接她的嬷嬷并不清楚情况,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春痕和陶嬷嬷都在一旁宽她的心:“南蛮路途遥远,大公子既然能长途跋涉回到京城,想必也不是有性命之危的那种。” 曦之想想也有道理,再说这样干着急也没用,只得暂时按耐下满心的担忧,只恨山路崎岖不平,马车跑得不够快。 才进府,曦之便迫不及待地朝荣煕堂赶过去,果然一家子都在等着她。 “曦儿。”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站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曦之愣愣地望着他,这青年身姿挺拔,俊逸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双熟悉的清澈眼睛,干干净净的,仿佛照得出人影来。只是脸色有些灰败,破坏了整体的英朗。 “大哥~”曦之有些不敢认,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呵呵~曦儿都不认识你大哥了,也难怪,他离开家的时候,你才多大一点儿,何况敏之也长大了。”林老夫人见曦之犹豫,在一旁笑着说道,但语气中却有着淡淡的惆怅。 眼前这个孙子,是林家的长孙,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而他也继承了乃父的优秀,不但武艺超群,而且熟读兵书,性格也沉稳大气,宽宏而坚韧,林家在朝中已经日渐衰落,所以林相便把复兴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林敏之的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南蛮战事突起,林大将军受命南征之时,才让年仅十四岁的敏之随军前往了,尽管严格说来,他那时还是个孩子,又出身相府,原本正是受尽娇宠的贵介公子,却跟着父母万里迢迢,远征蛮荒之地。 虽然心里明白是想让他趁此机会早点历练,将来才能更早的独当一面,可当他真的站在面前,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满面风霜,心里却疼得似乎要裂开了。 “大哥,真的是你。”听了祖母的话,曦之这才确定,眼前这个英俊高大的少年,就是自己思念了无数回的大哥林敏之。不由得热泪盈眶,“嘤咛”一声,撒娇地扑入了他怀内。 本来还有些生疏的气氛,瞬间就被这拥抱融化了,敏之微笑着,轻轻搂着小妹,虽然只是小小年纪,但多年以来,早已在战场上看惯了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即使面对生死,也不会有一滴泪,但现在看着记忆中胖乎乎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这样爱娇地抱着自己,只觉得心中霎那间柔软无比,眼睛瞬间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好了好了,你大哥还受着伤呢,还是先让坐下,陪他好好说会儿话吧。”林老夫人见曦之一直赖在哥哥身上,只好温存地出言提醒。 曦之赶忙抬头,担心地上下打量着敏之,确认除了面色不好之外,并没有伤痕,这才疑惑地问道:“大哥,你到底受的什么伤?” “我只是中了毒,南蛮缺医少药,父帅怕耽误了病情,这才让我回京治疗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敏之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众人心里都明白,敏之的伤情不可能这么轻松,只是见他不想让家人担忧,便都默契地笑笑,并不戳穿他。 曦之悄悄回头向陶嬷嬷询问的望了一眼,见对方微笑着摇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都问起了南蛮的情况,敏之本就不善谈,只是捡些相对比较轻松的话题来说,例如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对战事却闭口不谈,虽然都很舍不得,但考虑到远之的身体,所以没过多久,便散了,好让他早点去休息。 各自告辞出来,行到拐角处,敏之喊住陶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过去:“陶嬷嬷,临行前,母亲让我给您带了封信,叮嘱赶到京城后,尽快亲自送到您手中。” 陶嬷嬷点点头,接过信当面便拆开看了起来,信很短,只有半页纸,陶嬷嬷看完却眉头一皱,想了想,对敏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曦儿屋里再慢慢谈吧。” 敏之点头,随曦之等一行人来到了初曦院,陶嬷嬷令曦之遣退了几个丫鬟,又让春痕在门口守着,曦之本来也打算避开,陶嬷嬷却招手让她留了下来。 “孩子,你这毒……中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刚一坐下,陶嬷嬷便笃定地开口。 敏之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去年冬天就中了毒,军中医官束手无策,还是母亲请了当地的一位奇人,这才想办法暂时将毒压了下来,只是一直不能痊愈。” “这就对了,难怪春天的时候,你母亲还特地写信问过我一些,与有关南蛮有关的毒物,以及解毒之法。”陶嬷嬷点头叹道。 说完掉头让曦之把她的药箱拿来,抽出几根银针,在远之胸前以及脑后几处大穴试探了一下,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有关的情况。 “这是南蛮特有的蛊术,但又不完全是,被人参杂了一些其他的毒物,借由蛊虫为毒引,慢慢地诱发毒性,一般人开始并不知道,只当是中了蛊毒,单纯地按照解蛊之术来医治,殊不知,却更加快了身体内潜伏的毒性。”最后陶嬷嬷面色沉重地说道。 曦之与敏之对看一眼,都有些紧张:“奶娘,到底要不要紧?” 陶嬷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敏之道:“你将当时中毒的过程给我详细地说一遍,越细越好。” 敏之知道这肯定关系到陶嬷嬷对自己身上毒性的判断,不敢隐瞒,想了一想,缓缓开口:“去年冬天的时候,当时大约是腊月初几的时候,南疆那里还是很暖和,我奉命带着着一队人马,去支援与我们联盟的黎顿土司,路上要经过一处丛林,结果遇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袭击。” “那时情况紧急,我怕耽误了救援的时间,所以便亲自拖着那些人,让属下先行赶过去。幸而那丛林十分难觅,适合躲避追杀,我当时也管不了许多,只是随便乱闯,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却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 敏之说来轻松随意,仿佛就像在描述自己出游一般,但曦之却听得心里揪成一团一团的,去年冬天,大哥也不过才满十八岁,却每天都在血肉纷飞的战场上拼斗,随时随地都可能受伤甚至丧命,而自己,那时恐怕正依偎在姑姑膝下,拥着温暖的火炉,享受着各种美味的糕点吧。 “那时我慌不择路,只能背着追兵的方向跑,还以为是自己成功地甩掉了他们,现在想想,他们大约早就知道那里不能过去,所以便不敢再追过去了。” 敏之嘲讽地一笑,继续说道:“那是一处风景十分奇异的地方,有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犹如仙境一般。我被追了半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想抓只小动物烤来吃。谁知找了一圈,平时常见的野兔野鸡什么的,居然一只也没有,只得随便逮了一只看起来像是鹿的小兽,在溪水边扒皮烤了起来。” 曦之被大哥口中的描述深深地吸引住了,觉得十分的好奇,睁大了眼睛,等着听下文。 “我刚刚吃得差不多,还剩半条腿儿,不知道打哪里转出来一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凶巴巴地对着我又吼又叫的,虽然言语不通,但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约是说我吃了她养的兽,当时心里有些愧疚,便比划着要赔她一些东西,谁知那小丫头执拗得很,不管我给什么,都给我扔了,不依不饶的。” “我这人在战场上什么都不怕,却偏生不会哄这种任性的小女孩儿,拉扯了一会儿,无意中露出了胸前挂着的平安玉符,被她一眼给看上了,非要不可,那是临出门前祖母亲自为我挂上去的,所以就不想给,但那女孩儿怎么都说不通,后来便一直跟着我,走到哪里都甩不掉。” 说到这里,曦之心里已经明白,大哥身上中的毒,恐怕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脱不了关系,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个女孩子出手下的,心里不由对这个又凶又恶毒的女子,非常厌恶。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 第三十三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就这样,一直跟了我三天,那地方看着简单,却像个迷宫一样,怎么都转不出去,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感觉并不是奇门遁甲,想想那个小女孩应该是本地人,应该知晓出去的路,便想办法向她打听,无奈互相听不懂,只好连比划带画图,搞得我精疲力尽,彻底没了办法。” 说到这里,敏之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那时我急得团团转,打算不管怎样,即使用蛮力也要破开一条路来,于是用剑将所有挡住路的藤蔓树木都砍开,那姑娘一看急了,使劲拦着我,后来看见实在拦不住我,便突然开口用中原话说,她知道出去的路,也可以告诉我,但我要用颈上的玉符交换。” 听到这里,曦之不由得脱口问道:“原来那个丫头会说汉话,那她之前岂不是一直在戏耍你?” 敏之苦笑一声道:“当时她一开口,我也是这么想,只觉得血蹭蹭地往上冒,如果她一开始就告诉我实情,提出交换,我还是很愿意的,此时心生反感,又犯了少年心性,便冷冷地拒绝了她,继续挥剑劈砍。” “那姑娘见我不理她,也很生气,冲着又凶了几句听不懂的,气嘟嘟地走了。” “我继续在那里乱闯,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中年女子过来,说我毁坏了她们千毒谷的东西,让我跟她去见门主,我一想,这样也好,起码能知道出去的路了,至于毁坏的东西,只是个误会,说清楚了,再给些赔偿,应该问题不大。” “千毒谷?果然是那里。”陶嬷嬷冷笑一声道:“恐怕大公子的打算都落空了吧,那千毒谷主岂是个讲理的。” 敏之尴尬一笑道:“果然如陶嬷嬷所说,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那个谷主是个白发老婆婆,脸上带着面纱,一听我毁坏了谷中的东西,勃然大怒,根本不听我解释,便指着一顿臭骂,我年轻气盛,虽然说是错在前面,但也忍不下这种气,转身便想走,谁知刚走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黑,无缘无故地就晕倒了。” 曦之听得“呀”的一声惊叫,随即醒悟过来,忙掩嘴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大哥接着说。 “等我醒来,却发现被关在一个铁做的兽笼子里,旁边还有很多兽笼,里头还关着一些猛兽,到了晚上,先前那个小姑娘跑来饲喂兽群,我便耐着性子跟她说好话,让她放我出去。 她开始根本不理我,像没听到一样,后来听我说愿意用玉符交换,这才告诉我,那个千毒谷主,也是她师傅,最讨厌男人了,一直以来,这里都是男子的禁地,只要进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统统关到这里,用来试毒,最后基本上都死的很惨。 我一听,心都凉了,怎么就惹了这么个鬼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在那个小姑娘身上想办法,就让她将我放出去,不管有什么条件,都答应她。 她听了很开心,就坐在笼子边同我聊天,问我中原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有求于她,只好将自己知道的,极尽能事地描绘了一番,希望说得她高兴了,便能将我放了。 她在那里跟我聊了半夜,后来跟我说,她可以想办法放了我,但是让我带她一起出去,以后陪她一同去中原玩,我想着不能惹她生气,就答应了。 第二天谷中不知为何失了火,浓烟滚滚,所有的人都跑去救火去了,那丫头便趁机摸了过来,但还是不放心我的样子,就拿出一颗药丸,说是毒药,让我吃下去,如果我说话算数,她到时候就给我解毒,如果我骗了她,便让我毒发身亡。” 曦之这时再也忍不住插嘴道:“大哥,你不会当真吃了吧?” “是啊,当真吃了。”敏之再次苦笑两声:“我那时候只想着早点离开那里,怎么会考虑那么多,再说了,她一个小姑娘,以后回中原,捎上就是了,何况她小孩子心性,说不定那时候早就换了主意。 当时她见我毫不犹豫地吃了毒药,也很开心,便马上拿钥匙把我放了出来,与我一起出谷。等我们刚刚走出谷去,没想到她师傅便带人追上来了。 那千毒谷主凶得很,对着自己的徒弟厉声呵斥,让她将我杀了,然后跟她一起回去,否则就会连她也抓走。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那姑娘名叫药儿,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师傅,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放过我。”说到这里,敏之的脸上现出一丝隐忍的悲哀,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悲怆,曦之不敢看他的脸,便低了头,只看着大哥一动不动的影子发呆。 敏之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压下心中的激荡,然后才又慢慢地继续开口:“那时候我也十分震惊,一直都以为药儿任性刁蛮,为了逃出去,不过是在敷衍着她,却没有想到,生死关头,她居然……居然为了我,连命都不顾了~” 敏之平稳无波的讲述,泛起了丝丝波澜,语气不知不觉的高亢起来:“那时我头脑一热,便将她拉了起来,大声对她说,不就是一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何必去求那个见不得人的老妖婆,我带着你一起杀出去,是生是死,都有个伴。 药儿却拼命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师傅的厉害,再好的本事,也根本逃不出去。师傅平时很疼我,也许多求求她,就会心软了也说不定。 我们还在这里拉拉扯扯,那个老妖婆却桀桀怪笑着说话了,你们既然如此情深,愿意同生共死,好得很,老婆子我也最喜欢看到有情人,就成全你们一次,说着对我阴阴地看了一眼,掏出一颗药丸来,对我说:你只要吃了这颗碧海青天,就放你走,也不为难药儿。 我见药儿立刻变了脸色,拼命对我摇头,知道不是什么好药,那老妖婆却阴笑着说,放心,绝对不会要你的命。我听了后,便毫不犹豫地拿过来吃了,药儿在一旁见阻止不了,失声痛哭。 那个老妖婆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然后对药儿说,你若是真的想跟他出谷,就按我们千毒谷的规矩来,只要你能破了千毒阵,我就放你去与他团聚,怎么样?别说我这个做师傅的心狠,这已经是破例了,如果你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出去,天下哪里有这般好事。 药儿听了这话,也不再哭泣,对我说,让我等着她,最多五六年,她定然会到中原来找我。 我当时想着,既然她师傅放过药儿了,我也能出谷,岂不是两全其美,便点头答应了,只悄悄告诉了她我在京城的地址,虽然再过些年,她未必还会来找我,但此时,她既然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不能再伤她的心。 后来药儿又给了我一粒药丸,说是解之前她下的毒,这才着人送我出去。 回去后母亲听我讲了事情的始末,大为吃惊,即刻让军中最好的医官替我看了看,结果说我中了一种很厉害的南疆蛊术,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什么不妥,但请了许多巫师,都说解不了。母亲后来又四处奔走,打听到一位隐居山野的老巫师,十分厉害,说我中的是金蚕蛊,已经失传很久了,他也没有治过,只能按照古法试一试。 那古法……嗨~却是十分有效,终于彻底地解了我身上的蛊毒。” 曦之见他说得含糊其辞,便好奇地问道:“什么古法?” “这个……”敏之竟然吞吞吐吐,显然不太想说给自家妹妹听。陶嬷嬷在一旁温和地接口道:“孩子,没关系的,别以为你妹子是个弱质千金,她如今也跟着我在学习用毒之术了。” 敏之看了曦之一眼,点点头,这才接着说道:“当时老巫师用千余种南疆毒虫放在我身上,说金蚕乃是万蛊之王,普通的毒药根本压不住它,必须千种毒药一起混合,再配合他的引蛊之术,才有可能凑效。” 陶嬷嬷叹了口气,在一旁为他补充道:“千余中毒性在人的身体中,被引导着与金蚕大战,那种剜心蚀骨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何况一个控制不住,还有可能受尽折磨毒发而死,孩子,你吃苦了。” 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曦之还是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哥哥,颤声叫道:“大哥~你……” 看着曦之眼中盈满的泪水,敏之微微一笑,温柔地为她拭去:“傻丫头,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曦之再也忍不住倒在他怀里,哭泣道:“还说没事,你看看你的脸色……” “好了,丫头别哭哦,我这不是回来找陶嬷嬷了吗,她老人家出手,一定会有办法的。”敏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嗯。”曦之抬起泪眼,望着陶嬷嬷,期待地问道:“奶娘,你能救大哥的,对不对?” 陶嬷嬷无奈地摇摇头,调侃地笑道:“本来能救的,被你这一搅和,听都没听完,也不知道有几分把握了。” 曦之听了,立刻破涕为笑,擦着眼泪对敏之道:“我没事了,大哥继续说吧。” 看着自家妹子比翻书还快的变脸工夫,敏之自叹弗如,亦宠溺地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接着说道:“谁知从那以后,每到深夜,我便觉得心口发闷,就像有东西堵住一般,开始我也没在意,以为是小问题,过几天就会好了。可是情况却一天比一天严重,心口变得疼痛起来,这疼痛慢慢加剧,越来越难以忍受。但奇怪的是,白天却一点事都没有。请了许多大夫看过,都说是中了毒,但却束手无策,如今母亲听说援兵马上就要到了,便催我回来,请您老人家看看。” 说着便向陶嬷嬷笑笑。 曦之见奶娘一副凝眉沉思的模样,不敢打扰,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良久之后,陶嬷嬷才轻轻叹息:“好一个碧海青天呐!” 见曦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又微微一笑接着念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看书罔小说首发本书 ... 第三十四章 情到浓时反成仇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曦之轻轻重复了一遍,疑惑地问道:“这首古诗的意思我懂,那个千毒谷的老妖婆以它做毒药名,总不可能是想附庸风雅吧?”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所谓的碧海青天夜夜心,便是让中毒的人每一夜都痛彻心扉,生不如死,但却偏偏留了白天让你稍稍恢复,让你不死不活,受尽折磨。”陶嬷嬷点头道。 曦之倒抽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惊呼道:“这人好恶毒的心肠!” “是啊,更恶毒的是,她故意先在大公子体内种下金蚕蛊,让他为了解蛊,受尽万毒噬体之苦,却反而触动了碧海青天的毒性,让你悔断肝肠。” 曦之想了想,歪头问道:“那如果一开始就不解去金蚕蛊呢?大哥不是说没什么感觉吗?” “傻孩子,金蚕蛊号称万蛊之王,若是幼虫,看起来对人确实无害,但它住在人心里,以心血为食,一旦成熟,便会将宿主变成蛊人,成为行尸走肉。”陶嬷嬷详细地为她解说着。 曦之点头叹道:“这个千毒谷主,不但心如蛇蝎,而且心思缜密,设下的毒药一环扣一环,叫人既使明知结果,也不得不照着她的计划走下去。只是,大哥与她无怨无仇,她又何苦花费这般力气来折磨他。” “你们不知道这个千毒谷主的来历,此人也并非天生如此,只是造化弄人,一步步变成今日这般疯狂偏执。” “奶娘你认识那个老妖婆?”曦之惊奇地问道。 “是啊,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陶嬷嬷的脸上现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让人难以瞧出悲喜:“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出谷游历,却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了他,宁愿按照千毒谷的规矩,勇闯千毒阵。 当她终于正大光明的走出千毒谷,却被毒性侵蚀,毁了一张如花似玉的娇艳脸庞,那男人看了,吓得半死,说什么也不肯同她在一起了,为了躲避她,连夜跑了,等她好不容易打听到住处,追了过去,没想到,那个人早已娶妻生子,这还不算,为了彻底摆脱她的纠缠,又在江湖上请了几位高手,前来追杀于她。” “想不到这个老妖婆也很可怜。”曦之听了谓叹道,而一直没吭声的林敏之却变了脸色:“我就知道,那个千毒阵不会如此简单,那药儿她……她岂不是也会如她师傅一样……” 陶嬷嬷摇摇头:“千毒阵的确凶险异常,但结果却不尽相同,有根本闯不过去,丧生阵中的,也有人完好无损的闯出来,像千毒谷主这样虽然活着出来,但却身中剧毒的,也有,但到底会中什么毒,却不好说,并非一定就会毁容。” 敏之听了,眉头一拧,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年的千毒谷主,在重重追杀之下,九死一生,其实,那个男人不知道,她的脸并非不可医治,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当她终于费尽心机,将这些杀手毒死,心里却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意。” 曦之见陶嬷嬷住口不说,只呆呆地出神,便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她怎么样了?” “后来,她便将那男人一家,上上下下五十几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毒死,独自一人返回了千毒谷,从此下了禁令,不准任何男人踏进千毒谷半步,也不准谷中女子嫁人。” 曦之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像,有人会为了一己之仇,就将对方满门灭尽的。这个千毒谷主,当真是让人可怜、可叹、可恨…… “如今,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毒蝎子,恐怕连她自己都想不是起来,当年那个美丽灵动,仁善心肠的妙手嫦娥。” 几人听了都唏嘘不已,曦之心中一动,悄悄凑到陶嬷嬷耳边,轻声问道:“奶娘,你以前的江湖称号是什么?” 陶嬷嬷的脸上却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啐了曦之一口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奶娘我早就退出江湖多年,那些事儿不提也罢。” 曦之知道她是不愿意说,偷偷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陶嬷嬷又仔细向敏之询问了碧海青天的颜色,气味,又详细地了解了发病时的症状,然后用银针在他指尖取了几滴鲜血,用一个白玉小瓶装了起来。 “怎么样?奶娘,有把握吗?”曦之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问题不大,只是要费些工夫,正好噶多哈也在京城,我去找他一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集二人之力,找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噶多哈?”敏之不解地问道。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曦之拍着手儿笑道:“这个噶多哈也是一个解毒高手,只比……比奶娘差那么一点点吧,是神医谷来的,现在正住在西山,又与奶娘是旧识。大哥,你运气不错,有这天下第一第二的两大高手会诊,肯定是手到擒来,那个毒蝎子根本不算什么。” 陶嬷嬷听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打断她的话,敏之用询问地眼神看向陶嬷嬷,见她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目光,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最后,陶嬷嬷又给了他一盒药丸,让他每晚吃一颗,先缓解一下晚上的绞痛,等她从西山回来,再开始正式的治疗。 敏之含笑告辞,此时外面天色已晚,曦之也担心等会儿他会发病,便让春痕带着几个小丫头子送他回去。 待得他远去,陶嬷嬷这才皱眉对曦之道:“大公子的毒中得太久了,若是今年春天就回来,我尚有分把握,可如今,他已经毒侵心脉,即使我全力以赴,也很难让他痊愈了。” “奶娘,你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曦之一听急了:“还有,那个噶多哈也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啊?” “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但恐怕希望也不大,这毒就是毒蝎子亲自出马,也难以根除了。”陶嬷嬷不愿意隐瞒她,将实情和盘托出。 曦之愣了愣,面色凝重地问道:“如果不能彻底治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是他的心脉残缺,以后不能大喜大悲,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轻则吐血伤身,重则有碍性命。” “这样啊……”曦之听得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 陶嬷嬷见状,怕她忧心,忙宽慰她道:“心脉缺损,听起来很吓人,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许多天生心脉缺损的患者,也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只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曦之点点头:“大哥的性子,从小就不像我和二哥这么淘气,沉稳得很,这次回来,越发地喜怒不形于色,如果实在不行,就将事情告诉于他,也许反而对他好点。” “唉~也只能这样啦,我尽力而为吧,能治到什么份上,就看他的命了。”陶嬷嬷拍拍曦之的手:“大公子的病情不能拖了,每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我还是连夜赶上西山别院,去会一会噶多哈,也许想得出什么好办法,到时候能为他治愈。” “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吧,晚上危险。”曦之看看窗外,估计现在起码也是戌时末了,两人情同母子,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没事,丫头,这算什么,当年在江湖上,什么样的事情没有遇到过,只是连夜出城而已,哪里就有危险了。”陶嬷嬷毫不在意地说道。 曦之想了想,对陶嬷嬷道:“你等等我,我去找祖父讨个手令来,就说您认识一个神医,要连夜去帮大哥请过来,这样您老人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了。” 陶嬷嬷听了,摇头笑道:“我老糊涂了,还以为是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呢,如今可不能再那样随意了,本来没什么事,一旦被人撞见,反而说不清楚了,没的给林家找麻烦。” 又瞧着曦之欣慰地说道:“幸亏你这孩子提醒,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能考虑到这么多,着实不容易。” 曦之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撒娇地软软唤道:“奶娘~你又笑话我,您哪里是考虑不周,不过是当年笑傲江湖,自由纵横惯了,怎么会在意这些官场上的规矩。” “你呀,这张小嘴就是甜,说得奶娘我心里美滋滋的,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陶嬷嬷笑得满面菊花,溺爱地调侃着。 曦之大眼调皮捣蛋地朝她眨眨,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那还不是奶娘你教得好,才有这么优秀的林家四小姐不是?” “呵呵~”陶嬷嬷被逗得失声大笑,挥挥手道:“好了,再说下去,老婆子我肠子都要笑断了,你还是先去帮我找相爷讨手令吧,我还是早点出城,免得节外生枝。” “是,奶娘,你稍等,我去去就来。”曦之乖巧地应了一声,也不再啰嗦,唤了绿枝和柔蓝跟着,脚步匆匆地向祖父书房行去。 看書蛧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三十五章 慧曦之情动林相爷 “出城的手令?”林相收敛了慈祥的笑容,不解地看向曦之的眼睛,不自觉间,却散发出迫人的威严。 曦之甜甜一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是的,祖父。您也知道西山别院后头住着的辰妃娘娘和九皇子,前些日子,神医谷派来了一位解毒圣手,那人性子古怪,但却恰巧与奶娘是旧识,看样子,似乎还有些交情。” 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祖父的神色,见他脸上一片平静,并没有任何不渝之色,这才接着说道:“今日听大哥说了他的病情,我就想,若论治病,自然是京城中的御医厉害,但若论到解毒,恐怕还是那些江湖上的圣手强一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话虽不错,但也不必连夜出城吧,也可以将那个神医请到府中来。”林相并没有马上同意,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是,本来孙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您也知道那些江湖中人,个个脾气古怪,未必就一定请得动。而且那个神医给九皇子的治疗也到了尾声,也说不准明天会不会就走了。” 曦之耐心地解释着:“再说奶娘似乎也知道一些医术,她说大哥看上去虽然没什么,但其实情况不容乐观,多拖一天就会多一份危险,您也知道,奶娘是从小看着我们几兄妹长大的,对我们也是疼爱得紧,生怕我们哪个有点闪失。” 说完这一连串话,曦之便安静地立在当地,含笑静静地望着祖父。 林相看着这个最小的孙女儿,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心中却微微有些吃惊,平时只当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无忧无虑,活波讨喜。 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脸上仍有稚气,但行为气度却也不似普通女子,说起话来不仅思维敏捷,条理分明,而且知道抓住对方的弱点来打动,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有心再试试她,于是故意沉吟片刻,而后道。 “你大哥病情紧急,祖父也很挂心。只是如此簧夜出城,若是被有心人瞧在眼里,恐怕又要大做文章,说我们林府与江湖中人牵扯不清,到时候就不太好说话了。” 曦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再摆出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郑重道:“祖父,其实,不论您怎么做,自从您接受了母亲进府,我们林家,就已经与江湖撇不清了,若一味的想要撇清楚,不但摘不干净,反而还将一份可以利用的势力,拒之门外。” 说罢这些,又腆颜一笑:“这只是孙女儿的一己之思,也许说得并不对,还请祖父宽恕。” 林相心中被这番话彻底地掀起了滔天波澜,本来只是想进一步的试探她一下,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她却实实在在的给了自己一个惊喜。这让他不得不从新衡量曦之在家中的地位,也许,除了敏之和远之这两个孙子,曦之,也是个可造之材啊。 “这些话,以后可不能到处乱说,传到有心人耳里,又要借机生事了。”林相嘴里对曦之高谈阔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吩咐:“手令我给你写,但却不可让陶嬷嬷一人单独出城。我让管家安排人手,与她一起出去,就说家中有事,要连夜见你姑姑。” 曦之眼睛一亮,点点头道:“这样子最好,还是祖父想得周全,孙女儿做事太简单了。” 林相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案头,为她书写手令,然后吩咐人将管家请来,嘱咐了他一番。看着管家领命而去,曦之心头微松,总算是又完成了一件事,大哥,小妹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能有好运啊~ 曦之正准备告辞,林相却亲切地向她招招手:“曦儿,祖父已经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今儿既然来了,就陪祖父一起聊聊吧。” 曦之心中正在高兴,听了乖巧地应了一声,走到祖父身边坐了下来。 林相一副慈祥的样子,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很随意地询问她平日里都读过些什么书,有什么爱好,最近都学些什么…… 曦之一一酌情回答,除了跟着奶娘学习用毒之术不敢说之外,其余因为自己不喜欢,而被姑姑取消的学业,也说成是被念静主动取消的。 听说曦之平时最爱读诗书,也喜爱音律,林相似乎很高兴:“我们林家原本是为将出身,难免被有些人取笑不读诗书,你大姐姐性子温和稳重,我原来还寄希望于她,谁知她也继承了咱们林家的传统,不喜欢这些。而今你能喜爱,我很欣慰。” 想了想又问道:“听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去顺王府赴宴,还做了一首酒令,将黄太傅的千金都盖了下去,可有此事?” 曦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定然又是二哥多嘴,哪有那么好,不过是略微听得过耳罢了,祖父您别听他瞎说。” “哈哈……这可不是你二哥告诉我的,是顺王世子,他还特意地把你夸了一顿,说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着,说我们林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大才女,年方十三,就有咏絮之才了。”林相摸着胡子笑得很开心。 曦之一惊,诧然道:“是吗?想不到京城里竟然会这么传,未免也太夸大事实了。” “诶~我林云海的孙女,怎么夸都不算过份,在祖父心里,你们个个都是最好的。”林相拍着曦之的手,一副以此为荣的自豪样。 曦之心里很是感动,觉得暖暖的。这么些年来,祖父虽然待自己很疼爱,但毕竟相处得太少,彼此多少有些生疏,如今促膝而谈,两人之间却是其乐融融,感情在瞬间拉近了不少。 “过了年,你也算是十四岁了,一直住在西山,也不太好,毕竟将来也要成家,到时候一个人也不识,寸步难行,须得早做打算,未雨绸缪才是。” 林相爱怜地看着曦之,见她的面色有些犹豫,便接着劝道:“出身相府,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将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入寒门小户,而在这些世家大族中生存,最重要的便是人脉。” 听到这里,曦之点头道:“祖父,曦儿懂了,若我一直离群索居,不但一个人都不识,而且寂寂无名,也没有任何与这些贵妇名流打交道的经验,到时候不管到哪家,都会很难做人,是不是?” “我的孙女儿,就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林相老怀宽慰,对曦之越发喜爱,知道她心中还是有些勉强,遂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祖父自己得到南疆密报,南蛮六族本来就已经归顺了三个,如今朝廷增援的消息一出,立刻人心浮动,已经有另外一族暗地里投靠了天朝,还有一族也在观望接洽之中,形势是一片大好啊,相信至多明年早春,你父亲他们就会大胜还朝了。” “真的,太好了,曦儿终于可以见到爹娘了,呵呵……”曦之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便笑逐颜开,喜上眉梢。 “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就别回去了,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何况你娘这次回来,我估计数年之内,是不可能再出征了,你也好好陪陪她。”林相说得动情,听得曦之心里暖融融的,只是想起西山,又有些不舍。 “以后每年都抽时间去多看你姑姑几次,也不枉了她养育你几年。”林相只道她舍不得姑姑念静,便温言劝道。 虽然祖父只是提议,并没有强制她回来,但曦之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已成定局,心里虽然还是有些疙瘩,但也不再多说,只温柔地点头应承。 “是,祖父,曦儿这就搬回来,不过,等过年的时候,我想回西山陪姑姑几天,我在她身边相伴惯了,突然离开,怕她有些孤单。”曦之想到一向纵容疼爱自己的姑姑,心中确实有些伤感,于是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强笑着向祖父提出要求。 林相叹息一声,他也明白曦之对念静的感情,何况对于念静这个唯一的女儿,自己也确实亏欠良多,如今她孤身只影,长伴青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虽然暗地里心疼,却又无法为她做些什么。想到现在又要将她唯一心疼的侄女接走,也是一阵内疚,便微笑点头。 “你能顾念你姑姑,很好,之后有时间,可以多回去看看她,也不用每次都来跟我请示了,只与你祖母说一声就成。” “多谢祖父,孙女儿遵命。”这一次,曦之的感激开心,是发自内心的,本来对搬回家来住,心里还有些不自在,现在却是完全自愿的了。 “自家祖父,还有什么好谢的,回家了,记着以后不要有这么多虚礼了,我们家向来不讲究这些,礼数多本来也是好事,但太多了,反而显得不够亲切。”林相呵呵一笑,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以后天天在家,多的是机会,平日里如果有什么话,不好对你祖母说,就来找我,祖父陪你一起开解。” “是,祖父,曦儿一定会的。”曦之深深下拜,融化在这一片浓浓的亲情之中。 本书源自看书辋 ... 第三十六章 话家常姐妹情深 今儿一早,林老夫人便宣布了曦之以后常住家中的消息,众人都很开心,远之第一个跑过来,大咧咧地拍着曦之的肩膀道:“妹子,你早就该回来了。” 说着又低头凑到她耳边悄声笑道:“你是我的福星呢,每次你一回来,祖父就不骂我了。” 卿之也欣喜地过来挽住她的手,笑得仪态端方:“小妹,我正愁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些孤单呢,你回来就好了,和我做个伴儿。” 曦之只是微笑,一抬头,看见大哥敏之也向她点头微笑,心中更是暖暖的。不过见他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又有些担心,等到吃过饭,找了个机会,悄悄地问他:“大哥,昨日的药没有什么效果么?我看你脸上一点起色都没有。” “那药倒是很有效果,昨夜感觉没那么疼了,只是乍然回府,想是习惯了军营中的生活,竟然有些睡不着,所以面色才会如此吧。”敏之宽厚地笑笑,不以为意。 但曦之心里却有些堵得慌,知道他是听了陶嬷嬷的话,在为那个什么千毒谷的药儿担心,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劝慰,只得含糊其辞地关心了两句,让他早点回房休息。 曦之这一说,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敏之的精神不济,于是都过来劝他多多休息,林老夫人心疼孙子,也发话了,让他不用早晚请安,身子不好,就不用强撑着了。 说得敏之忍不住笑了:“祖母,孙儿哪有这么娇弱,只是有些失了瞌睡而已,现在叫我提剑去砍老虎,孙儿保证用不了三招。” “那是,将门无犬子,我们林家的儿郎,哪里会有病恹恹的。呵呵~随你,你说来就来吧,祖母这么些年没见到你了,巴不得时时刻刻你都陪在我身边呢。”林老夫人听了敏之的话,英气的眉毛一扬,也是豪气顿生。 远之故意在一旁搅局,装出一副苦瓜脸唉声叹气地道:“祖母偏心,一有了大哥,就忘了我这个小孙子了,哎~” 这番造作,逗得满屋子人撑不住哈哈大笑,之前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 “你这个猢狲,就爱逗祖母开心。”林老夫人也笑得心满意足,终于,所有的孙子孙女都回到了她的身边,左右看看,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能够全都承欢膝下,这辈子也就无所撼了。 这一天,曦之虽然都陪着家人言笑晏晏,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陶嬷嬷的情况,也不知道她和那个噶多哈到底想出办法来没有,看着一脸平静的大哥,不禁为他的未来担忧起来。 一直到晚上,陶嬷嬷都没有回来,曦之愈发明白此事恐怕有些不顺利,心中烦闷,便随便拿个本书坐在窗前发呆。 “四妹,怎么啦?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些不高兴。”正神游天外,却见卿之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关心地问道。 曦之忙微笑着起来让座:“大姐姐,我只是在担心大哥的病症而已。” “是啊,大哥今年也不过十九岁,却跟着二叔二婶征战疆场多年了,吃尽了苦头不说,而今还落了一身的病回来,实在是让人心疼。” 卿之柳眉微颦,秀丽的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你也知道,你哥小时候我娘带过他几年,对他也就格外的亲切一些,见了大哥的样子,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回,一直念叨着可怜的敏儿,我见实在劝不住,就故意生气说母亲偏心,她这才止住了。” 曦之听了,也想起来,大哥才几岁的时候,母亲随军出征,大娘确实带过他两年,也难怪对他满怀牵挂了,于是问道:“大哥回来后,有专门去看过大娘吗?” “那当然了,你也知道,大哥做事一向比我们细致,再说也念着娘的养育之恩呢,怎么会不去瞧她,你是没见着,把我娘高兴的……连我这个亲生的女儿都要嫉妒了。”说着掩唇轻轻一笑。 曦之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心里其实知道大姐姐平日里也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根本不会斤斤计较,只是在这里与自己闲聊说笑而已。 两人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荣华郡主和长乐郡主两姐妹身上,自从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不管在哪里遇着,这两姐妹都对卿之十分热情。 曦之瞧大姐姐说起安宁郡王一家子,都是极力的夸赞,满心满眼小女儿的幸福之态,心中却着实替她忧郁,就从荣华郡主设计卿之与楚南毓见面这件事情来说吧,便做得很不厚道,完全没有考虑到卿之的感受和名声,而卿之却爱屋及乌,只看得见她们的好,根本看不到这些。 本来还想张口劝劝,提醒一下大姐姐,这两个未来的小姑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但想想又有些挑拨之嫌,没的影响了她们之间的关系,算了,这两个郡主也都不小了,大姐姐起码也要明年才能嫁过去,到时候也相处不了几天,就可以把她们打发出门了,自己又何必多事,弄得大姐姐心里不痛快。 于是只微笑着听卿之说话,不时地点点头,附和两声。卿之心中甜蜜,倒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对了,上次含章郡主从西山道观回来以后,一直都在惦记着你呢,每回见我都在打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卿之突然想起来,便笑着告诉曦之。 想起含章郡主下山的时候,自己确实曾答应过她,要早点回来看她的,可如今匆匆忙忙回府,却因为大哥的事情正揪着心呢,根本就没有想起她来,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内疚。 于是便卿之笑道:“玥姐姐倒是个实诚的人,我不过哄她下山时,随口应承了她早点回来,便当成真的了。” “郡主这人向来如此,喜欢的人便看成宝贝一样,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人,不喜欢的,看见里也不理。”卿之听了,也轻轻笑起来,看得出来,她也蛮喜欢含章郡主的为人。 “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也不好失信,明日我下个帖子,请她过府来聚一聚,大姐姐看怎么样?”曦之笑着与她商量。 卿之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过单单的情她一人,也不好,要不我再发几张帖子,给你多介绍几位朋友认识,如何?” 曦之心里其实并不太喜欢贵族千金小姐之间的这种聚会,但又知道卿之是为了她好,也不便驳了她的面子,只是微笑道:“那就多谢大姐姐费心了。” “你呀~自家姐妹,还这么客气。”卿之笑着推了她一把,想了想又说道:“既然是个小小的宴会,也不能太寒酸,明日我先知会祖母一声,做个预算,也好支取银两,你对京中事物不熟,一应安排都由我来,你只跟着看看学着就成了,将来我若离了家,就要你亲自动手了。” 曦之笑着靠到她身上:“怕什么,学不会也没关系啊,大哥既然回家了,说不好明年就会添个嫂子,我只撒撒娇,还怕大嫂不帮忙么?” “你倒是好算计,把个如意算盘拨得叮当响,好,就算将来的大嫂好说话,难道等你自己当家了,也是这般什么事都撒手不管么?”卿之笑着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嘻嘻嘻~”曦之捧着脑袋,笑得天真无邪:“那有什么,我打听着哪家的婆婆最爱当家理事,不肯劳动媳妇儿的,就嫁过去,她不想放手,我还巴不得不接手,正是两全其美,各取所需,多好呢~” 卿之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跌足叹道:“我说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臊,满口里胡言乱语,还自己选呢,想得倒是美~” 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像,禁不住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曦之笑骂道:“都是你把我给带歪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大姐姐自己说错了话,却赖在妹妹身上,天下哪儿有这个道理,我可是冤死了。”曦之故意做出一副幽怨的表情,夸张地瞪着卿之。 逗得满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卿之的贴身大丫头笼烟笑着插嘴:“还是四小姐回来了好,咱们小姐一年到头几时这么开怀大笑过,如今这大公子和四小姐一回来,满屋子的人都心情大好。” 卿之也点头赞同:“咱们家本来就不像别的世家大族,人丁兴旺,总共就这么几姊妹,还常常不在一起,如今团聚了,这个家,也才真正的有个家的样子,不至于那么冷落。” “大姐姐,是曦儿不好,一直没能陪在你们身边。”一番话,说得竟让人有些伤感起来,曦之心中惭愧不已,抱住卿之的胳膊,轻轻地道。 “傻丫头,大姐姐又不是在怪你,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再说姑姑一人在山上也寂寞得很,难为你替我们姊妹几个去尽了孝,辛苦你了才是。”卿之心中一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无限爱怜地说道。 见到曦之从新展颜欢笑,这才放下心来。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三十七章 月光如水水如天 两天后的黄昏,陶嬷嬷终于回来了,曦之闻报匆匆迎出来,急切间不小心磕到了椅子,疼得龇牙咧嘴的,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仍然咬牙飞奔了出去,看得春痕在后面心疼不已。 “怎么样?”才一见面,曦之便抓住奶娘的手,急切地问道。 陶嬷嬷朝她温和一笑,满脸的疲惫不堪,低声道:“进入再说吧。” 曦之这才注意到奶娘脸色不好看,有些歉疚地朝她笑笑,亲手扶了她进去,春痕早就贴心地准备好了茶,服侍陶嬷嬷喝了半盅,这才稍稍恢复了正常。 “我跟噶多哈钻研了两天两夜,想了很多法子,又都觉得不太妥当,最后搜肠刮肚地终于敲定了一个方子,虽然还是不能彻底治愈,但也能把够把伤害降到最低。” 陶嬷嬷向曦之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大公子只要按照这个方子好好治疗,心脉缺损虽不能完全弥合,但却对人的影响不会太大了,普通的喜怒哀乐都没有事情,只要不是狂喜狂怒,至哀至乐,就没有什么问题。” 见曦之还是睁着明净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以为她心里失望,不由抱歉地说道:“曦儿,对不起,奶娘我已经尽力了,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 “奶娘~您怎么这样说,曦儿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抱怨您,大哥性子本就淡然,能有这样的结果,几乎就已经不会有事了,这个结果,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呵呵~” 曦之激动地抱住奶娘,难掩满眼的兴奋感激,忍不住红了眼眶,抽泣道:“奶娘,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担心了两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现在好了,一切都顺利,奶娘,你要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傻孩子,跟奶娘我说这些干什么。”陶嬷嬷亦听得有些心酸,搂着怀中这个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丫头,心里软得要滴出水来,只觉得什么样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了。 两人搂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曦之又关心地让奶娘早点去休息,陶嬷嬷淡淡一笑:“这点儿累算什么,比当年在江湖上风餐露宿的搏命差远了,趁着天色还早,我去给大公子先用药了,早一天治疗,就早一天好,也免得他多受罪。” 曦之知道她也焦心着大哥敏之的病情,于是点头应允,亲自陪着她一起过去。 敏之正执笔在窗下发呆,曦之见了,摆手让人不要惊动他,踮着脚尖悄悄走过去看了看,却发现纸上什么也没有,只是滴着两点墨汁。 此时敏之也看见了她,对她笑笑,自惭地道:“多年不提笔,竟然生疏了,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才是了。” “大哥文武全才,只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等习惯就好了。”曦之体贴地笑笑,帮他打起了圆场。 敏之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看见陶嬷嬷,便有礼地点头问好:“陶嬷嬷。” 曦之忙挥手让底下人都出去侯着,兴奋地压低嗓子对敏之道:“大哥,奶娘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子,保证药到病除,你就放心吧。” 敏之听了,一向平静的脸上也不禁现出了喜色,激动地向陶嬷嬷弯腰行了个大礼:“多谢陶嬷嬷了,敏之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小姐一辈子潇洒自在,最厌憎那些繁文缛节,怎么你们兄妹俩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多虚礼,一点也不像她。”陶嬷嬷挥挥手,取笑道。 说得敏之和曦之都有些讪讪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了事。陶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瓶子,递给敏之嘱咐道:“药丸我已经配制好了,你每日早晚记得各服八颗,这里是五日的份量,等吃完了,我另行换药给你服用。” 见敏之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又接着道:“以后每天子午两个时辰,我准点来为你针灸拔毒,配合这个药丸的效果。” “那就辛苦嬷嬷了。”敏之忙不迭达地点头。 陶嬷嬷看了禁不住一笑:“别以为就这么简单了,还早呢,我给你配了些药粉,已经着人给你送过来了,你每日取一小包用来泡澡,记得一定要泡够半个时辰,水温要保持温热,还是着人为你使劲擦拭胸前背后,要搓到发红。” “这个好办到,倒不辛苦,竟是享受呢。”曦之在一旁插言道。 陶嬷嬷叹口气,摇头道:“你哪里知道,那药粉的药性重得很,泡在身上,又疼又痒,难受得紧,偏生还一定要泡足半个时辰,哪里是什么享受,竟是受罪呢。” 曦之听得吐吐舌头,同情地望了自家大哥一眼。敏之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当年万毒加身都熬过去了,这算什么。” 听得曦之心中愈发不好受,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低头看着脚尖,没有接话。 陶嬷嬷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敏之一些注意事项,亲眼看着他把今晚的药吃了,这才对曦之道:“因为子时正便须得给大公子扎针,大半夜的跑来跑去不方便,你就先回去休息,老婆子我不若就在这边找个房间躺躺,快到子时,大公子让人叫我一声就成了。” 敏之忙吩咐人为陶嬷嬷准备房间,曦之知道奶娘也确实累坏了,如果不好好睡一觉,子时根本就没有精力为大哥扎针,因此也就不再停留,笑着告辞出去,敏之本来要送她一段路,却被她拒绝了,非要将他赶了回去。 曦之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心情一片大好,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抬头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不由来了兴致,对春痕笑道:“反正还早,不如你让几个小丫头子先回去,我们两个在花园里走走。” 春痕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寝食难安的,一直替大公子悬着心,今日终于心情转好,也不忍扫她的兴,便点头应允了。 主仆两个慢慢在月下散步,欣赏着冬日的夜景。虽然时下已是隆冬,但林家贵为相府,却栽植了许多常青的奇花异草,所以看起来并不觉得萧索,与色彩斑斓的其他三季相比,反而别有一份幽静空灵之美。 两人漫步来到一处水亭边,见这里景色宜人,便寻个地方坐了下来,春痕怕曦之受凉,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垫在冰凉的石头凳子上。 曦之冲她一笑,将披风铺开了一些,指着对她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俩一起坐吧。” 春痕也知道曦之一向待她如同姐妹一般,便也不矫情,向她温和的笑笑,挨着她坐下了。 看着水中晃荡的明月与天上那一轮明月交相辉映,曦之脑中冒出一句旧诗来,随口念道:“月光如水水如天……”因为想着后面的诗句有些不对景,便住口不念了,只对春痕笑道:“这样好的月色,可惜没有乐声来配,春夜宜吹箫,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可这冬夜却最好听笛声,而且要哪种竹笛,吹出的声音最是清澈醇和,才配得上这么明净的月色和水色。” 春痕并不懂得这些,心里却也明白曦之并不是一定要她懂,只是要有个人说话而已,便微笑着但听不语。 正自感慨间,却隔水传来一阵清亮的笛声,幽渺灵动,让人宛如置身仙境之中。 曦之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认真地侧头倾听。那笛声离得有些远,但在这宁静的夜晚,听来仍是很清晰。 曦之自恃记忆力超群,一般的曲子都是过耳不忘,但偏偏这首曲子却并没有听过,这吹曲的人似乎心境平和,一曲吹来,无喜无悲,只是单纯的倾诉美景,却也正合了曦之此时的心境。 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灵明澈,一切的烦恼与欢喜都已随之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心的平静。 笛声终于缓缓地消散于水中,曦之却久久地看着随波浮沉的明月,不愿吭声,怕一开口,便打破了这份清冽。 “小姐,天不早了,该回去了。”春痕见她一直不做声,担心夜深霜风刺骨,冻坏了曦之,只得小声地提醒道。 “哦~好吧。”曦之见吹笛之人似乎也不打算再来一曲了,便朝着春痕微微一笑,款款起身了。 回去的路上,曦之一直低头凝思,恍惚觉得这笛声有些耳熟,搜肠刮肚地寻思了半晌,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一抬眼,却发现远处的院落还灯火通明,知道那是二哥远之的致远居,便笑道:“这家伙,还不晓得又再玩些什么~” 一语未了,脑中却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回随远之去雅园,结果自己不小心喝醉了酒,晚上借宿在七皇子穆璋的院子里,便曾听过隔壁有人在屋顶上,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只是当时那人吹得凄婉缠绵,叫人听了忍不住心伤,如今这一曲在风格上却是迥异,但从技法和特点上来看,却分明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不由会心一笑,这人与自己素未谋面,却几度因笛声而结缘,虽是陌路,却也是知音,想来大千世界之中,却有着如此奇妙的缘分安排,着实令人称叹。 本书首发于看书网 ... 第三十八章 梅须逊尔三分白 “曦儿,来,这是郑家的两位姐姐,郑佩兰和郑佩紫,你应该见过的。”卿之含笑向她介绍。 曦之哪里想得起来见过没有,只连忙含笑点头:“两位郑姐姐好,承蒙不弃,赏光光临寒舍,里面请坐吧。” 今日天气晴朗,正是林家姐妹设宴招待众闺秀的日子,因为是冬天,并没有摆在外面,而是在花厅中并了两三张桌子。 宴会的一应准备事宜都是卿之去办的,曦之开始还跟在旁边看着,后来实在觉得索然无味,便懒得理了,本来还以为只是请了两三个过从甚密的朋友,谁知道居然有两三桌子人。 此时跟在卿之身后,不停地挤着笑脸打招呼,才一会儿,脸都僵了,感觉十分别扭,心中不禁大为感叹,看这些大家闺秀个个从容应对,很轻松的样子,想不到自己做起来却是这么难。再想想那日含章家里的寿宴,宾客如云,她也应付自如,可见比起自己是要强多了。 眼看着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到得差不多了,原本以为会最早来的含章郡主,却迟迟未见人影,曦之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莫非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啦?那也应该派人送个信不是。 今天的聚会是以赏梅为名目,曦之的母亲禹冰缳酷爱梅花,林青玄对妻子又爱若性命,所以搜罗了不少的异种寒梅种在后园之中,如今开得正好,坐在花厅之中,将四面的窗子全部卸了,用很浅的青色烟罗纱垂下,隔着纱帘赏梅,既不怕寒风,又若隐若现,更增添了梅花的丽色。 曦之很为大姐姐的这份巧思赞叹,又风雅又暖和。 与秋天的时候不同,那时林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世家望族多有避之不及的,如今虽然是隆冬,却是柳暗花明,众人自然趋之若鹜,人情冷暖,由此可见一斑。 这二三十位世家千金里头,曦之能叫得出名字来的,不足十位,其她的倒也都有些眼熟,基本上那次含章郡主家的寿宴都有见到过。只是那时很多都没有与她说话而已,但今次却都热情洋溢,个个都是一副与她相熟相知的模样,轮番上阵将曦之夸得,都不敢相信她们嘴里说的是自己了。 今日曦之穿着一色月白的云绫夹袄和曳地长裙,只用极细的银色丝线绣了几枝白梅,看起来飘逸秀雅,因为年纪尚小,不能挽高髻,所以挽了比较繁复的三层垂鬟,带着羊脂白玉的梅花簪子,以及白玉雕琢的梅花耳环。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再加上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眼,整个人看起来感觉灵秀淡雅,十分的引人注目。 大家也都明白,今天其实就是为了林家四小姐正式踏入名流交际圈而做准备而已,所以,她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曦之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应酬,一边耐着性子敷衍,一边暗暗心焦,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含章啊含章,难道你今天就不打算来救救我了吗? 就在她极力忍耐,感觉无聊至极的时候,含章郡主终于姗姗来迟。 “妹妹,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啦?”含章郡主一进门,便笑着挽起曦之的手,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火焰般的大红色,不但没有俗艳的感觉,反而衬得小脸儿更加的明艳照人,光彩夺目。 两人并肩携手站在一起,一红一白,一素一艳,端的是一对出尘绝丽的姐妹花,曦之心中高兴,先前的怨气早已灰飞烟灭,笑着嗔怪道:“知道还来得这么迟?” “妹妹请客,我哪里有敢不来的,只不过,为了给妹妹送一份大礼,只好让你久等啦。”含章郡主的性子本就活波,说起话来嗓音脆生生的,让人听着十分的舒服。 这么一说,立马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都想看一看,到底什么样的东西,能被见惯珍宝的天之骄女含章郡主称为大礼。 “哦?”曦之却眉毛一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是不是大礼,先亮出来给我看看再说。” “嘻嘻,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含章郡主促狭地向她眨眨眼,一副看我多了解你的样子。 “咳咳~”含章郡主假装咳嗽两声,门外应声走进一位淡妆女子,身材高挑,相貌清雅,含笑望着曦之道:“清遥不请自来,曦之欢迎否?” 曦之双眼中神采飞扬,迎上前道:“虽与清遥姐姐只有一面之缘,但却神交已久,只是知道姐姐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惯宴饮,所以才没有冒昧相邀,如今能赏光前来,正是妹妹的福气呢。” 看到曦之脸上真诚的笑容,黄清遥莞尔一笑:“我就是知道你会倒履相迎,所以才自己找过来的啊?”说罢还淘气地眨眨眼。 将周围的一众贵女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孤芳自赏,目无下尘的黄大才女吗?原来,她也会开玩笑的………… 曦之亦歪头回以一个调皮的笑容,两人相视而笑,携手并肩走进厅中。自从上次顺王府寿宴之后,这二人便惺惺相惜,互相都存了仰慕之意,只是曦之因为听说黄清遥不喜与人交往,所以才没有去主动攀交,如今见她不请自来,却是喜出望外,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回头对含章郡主笑得如沐春风:“玥姐姐,这个大礼,真是送到小妹心坎上了。” 谁知含章郡主却摇头晃脑地叹道:“非也非也,清遥姐姐只是贵客,我是不会将她当礼物送给你的。” 说着故作神秘地朝她笑笑,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晃了晃:“这才是我们送给你的大礼呢。” “什么书?说得这么玄。”曦之不以为意地接过来看了看,顿时双眼发光,惊呼道:“这是《苍山草堂集》?” “对啊,就是这本书,而且是妙笔斋手抄本的。”含章郡主得意洋洋地笑道。 原来以前两人某次闲谈,论起诗词,曦之便叹道,其实未必一定要大家之作才算是好诗,有些寂寂无名者,诗词却做得极好,比如有个自号苍山隐士的,便是个中极品,只可惜他的《苍山草堂集》如今以快绝迹,若是能拥有一本,再有二三知己寒夜围炉烹茶论诗,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也。 当时二人是在西山道观,同榻而眠之时随意感叹,不想含章郡主竟然悄悄记在了心里,并且还为她找了出来,心中一时感动万分,看着含章目光盈盈。 “千万别谢我,这可全都是清遥姐姐的功劳。”含章见她欲言又止,忙止住了她的话,指着黄清遥道:“我本来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清遥姐姐听了以后,却说她知道这本书的下落,原来竟然在她一位世伯手中。” 清遥淡淡一笑道:“所以,我就去找这位世伯讨要了来。” “哦~能珍藏此书的,必是风雅之士,怎会如此轻易地便放手?”曦之狐疑地看向两人。 含章将手儿一拍,笑道:“那是自然,那个老人家,乃是当今天下出了名的孤介之士,自号松山居士,真是倔得很,我们都跑了三趟了,还是说什么都不给。今日我发了狠,赖在他家不走了,谁知他竟然当没看见。” 说起这松山居士,在大夏文人之间,可谓是大名鼎鼎,此人爱诗若命,最善点评,能得他指教一二的士子都是得益菲浅,受用终身,偏偏此人是个出了名牛心驴肺,脾气古怪得紧,入了他的眼便掏心掏肝,不入他的眼,你就是跪死在他门前,也不会瞧上一眼。估计若不是看在黄太傅面上,她二人如此痴缠,早就被轰出去了。 “那后来呢,他怎么又给你们了?”曦之好奇地问道。桌上诸位千金也都万分好奇,不知道这二人后来到底使了什么招数,才将这书弄到手。 含章郡主大眼睛咕噜噜一转,侧头娇笑道:“你猜猜?” 曦之见她模样无比娇俏可爱,便有心逗她,皱眉哀叹道:“完了,这肯定是你们偷回来的,好好的佳人,却为我做了贼,这可如何是好?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含章郡主被她气得直瞪眼,恨恨地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跺脚道:“亏你想的出来!” “怎么?我猜错了,不是偷出来的,那~肯定是抢出来的吧~”曦之见了她的样子,更加逗得不亦乐乎。 此时众人都已经撑不住爆笑出声,含章开始还硬撑着,到后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花厅之中笑声不绝,热闹无比。 “你呀你,我们为了你辛辛苦苦地跑,你却拿来打趣,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含章拿青葱一样的玉指恨恨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故意咬牙切齿地笑骂道。 然后又笑道:“后来眼看着赴宴的时间都快到了,老人家还是不肯放手,我们都以为没希望了,这时候清遥姐姐灵机一动,将我抄给她看的几首诗念了出来,谁知老先生听了,竟然拈须叹道:看来这本书在我手里,竟是糟蹋了,你们还是拿走吧。” 含章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那位老先生的样子,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逗得满屋子都又笑了起来,不禁都好奇地催问,到底黄清遥念了几首什么样子诗,令得这位固执己见的老先生立马改变了主意。 曦之心中却早已隐隐约约猜到,于是便在一旁含笑不语。 含章郡主一双灵动无比的妙目在场中一扫,得意地伸出纤纤玉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夸张的圆弧,落在了曦之身上,一本正经地笑道:“还能有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的大才女林曦之的诗词是也~” 一时举座皆惊,虽然上次曦之做出了一首令人耳目一新的酒令,但却并未想到,其诗才会如此惊人,竟得到了当世名家的赞叹,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三十九章 但求知己笑寒风 众贵女七嘴八舌,纷纷赞叹不已,一时又要曦之将大作公布出来,也好让她们瞻仰瞻仰。 含章郡主一脸得意,好像是自己的诗受到追捧一般,正欲开口,却被曦之一个凌厉的眼风给堵了回去。 “诸位姐姐,小妹的诗作其实根本拿不出手,这是玥姐姐和清遥姐姐故意抬举我,莫要当真。”说罢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来,今日众位姐姐赏光莅临,妹妹敬你们一杯。” 卿之素来知道自家妹子不喜张扬,便也会意地在一旁开口招呼,并且巧妙无比将话题又引到了赏花之上,一时又命人将各色梅花都折了几支插在瓶子里,摆放于席上,顿时梅香和着酒香飘荡开来,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酒过半酣,众贵女的话题便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南蛮战事之上,对曦之一家子又是好一番夸赞。曦之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些千金小姐们也对朝廷大事感兴趣了? 可是继续听下去,却恍然大悟,这些女子说来说去,都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朝她大哥林敏之身上引。这个说他少年英武,那个说他卓尔不凡…… 再仔细一看今天到场的女子,竟然大多都是十五六岁,云英待嫁,而且多是出身官宦之家,这就难怪了,看来这赏花会,竟然是特地为大哥准备的,此时此刻,估计祖母和大娘正躲在哪个地方,兴致盎然地逐个挑选呢。 想通了这一层,不由暗骂自己粗心,大哥十四岁便离家随父亲征战沙场,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在京城之中,他这个年龄的贵族子弟,即使还没有成家,也早就定下了亲事。 如今南蛮战事形势大好,林家又重得陛下信任,可谓是水涨船高,而身为林家长孙的林敏之,人才出众,又有军功在身,战事完结后,肯定会有封赏,自然而然地,便成了众闺秀眼中的如意郎君。 只怕今日来的,除了含章郡主和黄清遥,其余的都是冲着林敏之而来。 既以明白了这层关系,曦之也不禁暗中留意起来,只是左看右看,这个太俗,那个太冷,另一个又小家子气……看来看去,竟然没有一个称心的,只觉得自家大哥文武双全,世间难得,须得找一位万中无一的佳人,才配得上他。而眼前这些莺莺燕燕,却没有一位能入的了曦之的眼,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 因为只是普通的小宴,所以并没有持续多久,吃过午饭,众人又闲坐了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地起身告辞而去。曦之送完客,长出了一口气,高兴地拉起含章和清遥的手,笑道:“总算是都了,现在就我们几个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 “噗嗤~”含章听得笑出声来,指着她亲昵地笑骂道:“哪里有你这么当主人的,要是被她们听见了,还不得气死~” “管她们的,反正又没听见,嘻嘻……”曦之缩缩脖子,娇俏可人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喜欢。 含章郡主又笑道:“其实今日我们本还有一件事的,看你那时候连诗都不准我念出来,便没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说得我好像是个凶神恶煞似的。”曦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是这样,因玥妹妹将你的几首诗作告诉了我,而我又一时多事,便拿到社里去炫耀了一番,因此……嗯嗯……她们便让我务必要将你请入社中……”黄清遥在一旁吞吞吐吐地说着,手中递过来一张请帖。 曦之见她二人神神秘秘的,有些好笑,疑惑地打开来,见上面写着,林曦之小姐妆启:于蓝诗社敬请小姐于腊月初八日,莅临赏梅,望乞赏光。兰坞居士拜上。 “于蓝诗社?兰坞居士?这是怎么回事儿?”曦之对京中一应事宜本就不熟悉,看了请帖,依然是满头雾水。 含章郡主笑着拍手道:“妹妹不知道,这个于蓝诗社是二十年前,大长公主所创立,当时便将诗社设在了她的别院,于蓝苑,所以得名。每一位能入选的女子,不但要身份尊贵,人才出众,更重要的是一定有真才实学,并非一般千金小姐假借诗社之名,实则附庸风雅之辈可比。” 见曦之恍然地点头,又接着说道:“所以说,每一位能接到请帖的女子,都是兰质蕙心,才华横溢,因此这于蓝诗社也便成了一个评判女子诗才的标准。现在的社主,是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长静县主,因她自号兰坞居士,所以才这么落款。” 说完见曦之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便搂住她一阵摇晃,撒娇地拉长了声音:“妹妹,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可是,姐姐我可是在长静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只要我出马,妹妹肯定会给面子的。” 娇娇软软的声音听得曦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含章郡主又横眉竖目地指着她喝道:“林曦之,你要是敢不答应,看我饶不了你。” 曦之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唉~交友不慎,真是……欲哭无泪,唯有无语问苍天呐!”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黄清遥也被两人这番做作逗得笑个不停,见着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样子,却又羡慕不已。 眼见着曦之收下了于蓝诗社的请帖,含章这才悄悄咬着她的耳朵说道:“告诉你吧,长静说了,只要我把你拉进去,就让我也进诗社,嘿嘿……” 曦之听了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敲了她一下,嗔怪道:“你呀,明明聪明伶俐,偏偏不肯好好用心读书,非要走这些个旁门左道。” “嘿嘿……咱这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吗。”含章自知理亏,含含糊糊地讪笑两声,便忙着转移话题:“我说妹子,今儿你们家这相亲大会,到底看上谁了没有?” 得了,看来今天这场聚会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就自己这个做亲妹子的后知后觉。于是玩笑道:“看上了一个,人才又好,品性又不错,还与我家有得亲近,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是谁?这么好,快说来听听。”含章一听,好奇地追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曦之学着含章先前的动作,伸出一根洁白无瑕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最后落在了含章身上:“啰,不就是你吗,如花似玉、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含章郡主,哈哈……” “好啊,我巴巴地上赶着关心你们家,你却在那里取笑于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含章开始还愣愣地听着,不曾想到后来却说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就不干了,挥舞着小爪子就要上来挠痒痒。 曦之早就防着她这招,灵巧地往清遥身后躲去,两人一个追一个逃,银铃一样的笑声盈满了四周。 “抓住你了,哈哈……看你还往哪儿逃?”终于,含章将曦之给按住了,得意地向手上猛呵气,小眼神威胁地看着她。 曦之脖子一缩,可怜兮兮地双手作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娇声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曦儿再也不敢了,做妹妹的不懂事,说错了话,你当姐姐的就原谅我吧~” 清遥在一旁看得不忍心,忙过来拉开,对着含章笑道:“曦儿知道错了,小模样儿吓得怪可怜的,你就放过她吧。” “就是就是,清遥姐姐都发话了,你要是再不饶我,就天人共怒,人神共愤了。”曦之得意洋洋地起哄。 含章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小样,我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哼,哼哼,是不是要本侠女真出手啊~” “不敢了,不敢了~”曦之笑得肚子疼,急忙摆手道:“再不能说下去了,再说的话,我的肠子都要笑断掉了,哎哟~” “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乱说不……”含章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得意模样。 曦之见了,又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你厉害,妹妹再也不敢了。” 春痕和芙蕖本来在一旁说话,两人自从在西山相处了一段时间,也是好得跟扭股绳似的,一见面就腻在一起说个没完,这时见两位小姐疯得没边了,都走过来,笑着将两人拉开,从新整理微微散乱的头发和妆容。 卿之见她们三人玩得开心,自己又急着去向母亲和祖母交差,早就借故溜了。这里三人直接煮了茶,在梅树下聊天。曦之看着手里的《苍山草堂集》,越看越是欢喜,想起刚才两人提到的松山居士,心中便有些惭愧,这么好的珍品文集,搁在谁手里也是宝贝,人家却这么轻易地就送给自己了。 黄清遥心细如发,察言观色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淡淡笑着提议,等哪天有空,几人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位老人。 含章郡主是个急性子,听了以后却豪爽地一笑,长袖一挥道:“还挑什么日子,何必磨磨蹭蹭的,今天就很好啊,趁着这时天色尚早,快去快回,岂不是妙哉!” 曦之与清遥对视一眼,皆是眼前一亮,同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马上出发吧,哈哈……”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王 ... 第四十章 回首松山语成畿 所谓的松山,其实就是京城南郊的一座低矮无名山丘,只因山上多松柏,这位清名在外厌憎浮华的老人便隐居于此。 苍翠的枝叶掩映间,有一座简朴的草堂,门上有一匾额,上书着:松山草堂。字体清新率真,朴实无华,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 “汪汪~”一只小花狗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刚叫了两声,便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含章,谄媚地猛摇尾巴,连蹦带跳地往她身上扑,还伸出舌头来讨好地在她手上舔来舔去,逗得含章咯咯直笑。 “来,小东西,就知道你是想我的五香牛肉了。”含章说着,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包香喷喷的牛肉干,小花狗欢快地呜咽一声,一口叼起来,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这小没良心的,当真拿到肉就不理我了,真是的……”含章看着小花狗的背影,恨恨地道:“早知道就先馋它一会儿了。” 曦之和清遥在看得一旁莞尔而笑,见她还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望着小花狗消失的方向,便也懒得管她,径直走进了松山草堂。 “傅伯伯,清遥又来叨扰了。”清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脆声说道,曦之有些好奇,四处打量,屋里的陈设也都如外表一般的简单朴实,除了几副意趣盎然的字画,其余的,实在是与普通农家无异。 “怎么又来了,这回又打我什么东西的主意?告诉你,就是你说破天去,我也不会给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后响起,两人寻着声音找过去,却见一位老人正逍遥自在地睡在铺了皮毛的木躺椅上,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她们来了,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曦之心里虽然知道,这位老人既然愿意将书送给了她,就绝不会在意自己的感谢,但还是深深一拜道:“傅伯伯,林曦之特地来感谢您的赠书之恩。” “哦~”那老人闻言,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转头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曦之亦微笑着回望着他,松山居士看起来至少有六七十岁了,须发皆以雪白,胖乎乎的脸上却红光满面,一双不大的眼睛也炯炯有神。 “唔,过来坐吧。”老人指了指脚边的一张木矮凳,曦之也不再客气,款款走过去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颌,看了看那本书的封皮,却发现是一本最普通不过的《古诗三百首》。 清遥知道他们二人有话要说,悄悄地离开了。 “那本《苍山草堂集》,你也不用谢。”老人缓缓地摇动躺椅,笑得淡然:“我年纪大了,它在我手里也躺不了几天,等我一去,还不知道流落到什么人手中,不如,趁我还在,给愿意珍惜它的人。” 谈到生死,老人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普通人在与朋友聊天气一般自然。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要来感谢,您有您的随和意境,我有我的固执己见。”曦之亦笑得天真无邪,一番话说得毫无造作,完全出自本心。 老人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姑娘,可知做人一定要随遇而安,难得糊涂才能过得满足。” 曦之听了,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并没有去反驳他的话,见她神情如此,老人长叹一声:“罢了,人各有各的性格,与生俱来,即使知道也无法改变。” 说罢抬头望天,轻轻地摇晃着,良久不语,曦之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聆听着风声吹过树梢,发出海涛一般的沙沙声,细听之下让人不知不觉的沉醉其间。 “姑娘,你出身豪门,却天性率真,偏又性情执着,只怕将来命运多舛……前路难行啊~”迷蒙中,却恍惚听得松山老人如叹息一般的轻轻说着,待得曦之惊醒过来,却发现老人已经闭着眼睛,一脸平静,仿佛早已睡着了。 曦之欲言又止,坐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便不再打扰,悄悄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草堂外,含章郡主正和那只小花狗玩得正欢,不时地发出醉人的娇笑声,清遥却只在一边远远地含笑看着,见到曦之出来,便笑着走过来,用眼神询问地看着她。 曦之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三人乘着晚霞回城,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处处都飘荡着各种各样的香气,十分的诱人。含章郡主大眼扑闪扑闪,兴奋地提议:“反正都出来了,不如我们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如何?” 清遥一愣,面有难色地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城里好多家饭店都有专门的女宾厢房,大家闺秀在外用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就知道一家,专以做女眷生意出名的,那里的菜式都十分精致,尤其是糕点,不比漱玉斋的差。” 曦之见她极力鼓动,便也微笑着对清遥道:“玥姐姐既然都如此说了,自然不会差,再说偶尔在外用餐,也别有一番风味,不若我们今日就随她安排吧。” 清遥见曦之也同意了,不好再扫她们的兴,只得点头应允。于是含章郡主便开心地吩咐车夫去归云阁,曦之笑问那个归云居有什么特色菜肴,含章却神神秘秘地摇头一笑:“说不得也,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呸~瞧你那小样,爱说不说,本小姐还懒得问了。”曦之故意逗她,清遥现在已经知道,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打打闹闹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够端庄,却是坦诚相待,亲密无间,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全都挂着虚伪的笑容,说着看似热情的套话,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一直离群索居,不想勉强自己来迎合她们。 如今,看着天性率直的含章郡主和待人真诚的曦之,才突然之间感觉到,原来,有朋友,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因此也就不再坚守从前认定的那些规矩礼仪,放开了心胸,是想融入这种让她艳羡不已的友情之中去。 归云居外表看起来甚是精致,布置也十分淡雅,全然不同于平日里看到的那些金碧辉煌的酒楼,一看来的是女客,马上就有两个长相清秀的少女迎上前来:“含章郡主来了,请里面坐,今日想点哪间贵宾房?” 含章郡主得意地向曦之飞了一个媚眼,意思是我没骗你吧,本郡主可当真是常客哦。 “就上次那个兰阁吧,我觉得那边的景致不错。”含章一边领着两人往前走,一边笑着吩咐。 “是。”两位少女马上满脸笑意地将几人带进了一间屋子,曦之四处打量了一番,发觉是个套间,中间隔着图案精美的屏风,几人到里面落坐,云绫纱糊就的窗外,正对着一大片兰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隆冬之际,仍然碧绿可爱,即使没有花朵,看着仍然招人喜欢。 曦之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要叫兰阁了,几个丫头也在外间坐下,看来这里果然适合女眷,考虑得很是细致入微。 一位看起来干净爽利的中年妇人走进来,含笑向几人请安,说了几句得体的恭维之后,便请各位小姐点菜。 含章挥挥手,笑道:“一盘龙凤斗,一盘踏莎行,一盘君子好逑,再来一个月迷津渡。” 一窜名字听得曦之和清遥一愣一愣的,疑惑不解地对望一眼,彼此间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这都是些什么菜呀?!能吃吗? 想了想,含章又道:“先就这样来两桌吧,等会儿我再点。” 一时菜上齐了,曦之两人惊奇地发现,所谓龙凤斗便是山鸡炖鳝鱼,踏莎行是一盘糯糯的西米羹,君子好逑是凉拌荇菜,而月迷津渡更是让她们笑倒,竟然是一盆雪白的鱼肉丸子汤。 “这名儿起的也太促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山珍海味,却原来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菜肴。”曦之与含章拌嘴惯了,忍不住便想刺她两句。 含章这回却懒得理她,只对清遥道:“姐姐尝尝,看看是不是和平时一个味儿。” 清遥一向好说话,便真的举箸每样都品尝了一小口,曦之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久久未开口说话,便又顺势嘲笑道:“清遥姐姐别不好意思说呀,不行就是不行,用不着给她留面子,谁叫她吹牛皮来着。” 谁知清遥听了却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是,我觉得很好吃呀,这山鸡鳝鱼都不稀奇,只是里头不知道搁了些什么蘑菇,整个儿的味道都变了,鲜香无比,这西米羹又滑又糯,甜而不腻,倒也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只是火候恰到好处,实属难得。” 清遥一样一样款款道来:“凉拌荇菜吧,酸辣可口,算是一道开胃菜,也是这调料的份量放得恰到好处,这中间的分寸拿捏得十分自然,我最喜欢的是这道月迷津渡,汤色鲜美,丸子细腻滑口,而且还很有弹性,完全吃不出来是用什么鱼做的。” 含章听了并不说话,只拿得意洋洋的目光盯着曦之,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哼,怎么着,现在没话说了吧。 曦之知道清遥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因此有些惊奇,见她说得如此好,于是也自己动手尝了尝,果然…… 后面的不用再说了,三人又叫了一壶味道清甜的百果酒,推杯换盏,吃得不亦乐乎~ 本文来自看书辋小说 ... 第四十一章 仗势欺人反被欺 几人吃得正欢,却听得门口一阵喧嚣,似乎有个很尖锐的女声正在那里气势汹汹地呵斥着什么,含章弯弯的细眉一皱,对着伺候在一旁的归云居侍女道:“怎么回事?” 那侍女出去没多久,便与先前那个中年妇人一起回来了,满脸歉意地陪笑道:“郡主,真是对不起,严相爷家的九小姐派人来说,非要马上把兰阁腾出来,我们已经派人协调过了,但是……她坚持要这里。” 说着很小声地试探道:“郡主一向宽宏大量,可否帮小店一个忙,这顿饭我们全免了,您也知道,小店实在得罪不起严家……” 含章菱唇讥诮地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你的意思是~得罪得起我们顺王府啰~” 那女人一看含章脸色不对,赶忙赔礼道歉,此时门外叫嚣声又起,似乎是故意贴着门说给里面的人听:“哼,我们家小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妹妹,能上你这里吃饭,是你们祖上积德,难道还有不愿意的?告诉你吧,凭她是谁,大不了我家小姐给她把酒钱出了,让她早点走,别妨碍了我家小姐的兴致。” 含章听得柳眉倒竖,正要站起来,曦之却将她拉住了,对那女人道:“你们可有告诉那个丫鬟,是谁在里面吃饭?” “是,小的们哪敢隐瞒,一开始就说了,可是,她还是坚持要兰阁……”那人一脸的为难,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脸色。 “哼哼~”含章听了,气得不怒反笑:“听听,一个奴才,也敢将我们顺王府踩在脚底下,难道我们家就败落到这个份上吗?” 曦之向她摇摇头:“你也知道那不过是个奴才,何必同她一般计较,没的失了身份,咱们就当在看戏,听着外面的乱吠,等她主子来了再说。” “噗嗤~”清遥在旁边听得忍不住笑了,看着曦之道:“这张小嘴说话可是绝了,一句乱吠就将人说的无地自容。” 含章郡主也转怒为笑:“说得好,咱们就当在看戏。”转头对那归云居的管事吩咐道:“给我叫几个乐师来,配着乐声听,才更像模像样,再加两个菜,一壶酒,就捡你们拿手的菜上两个,本郡主今日还来了兴致,偏不走了。” 那管事欲言又止,一脸犹豫不定,含章郡主将桌子一拍,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还不快去,难道等我着自己跑一趟么~” 管事想不到一向言笑晏晏甚好说话的含章郡主,会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哆嗦,赶紧弯腰行了一礼,匆匆忙忙出去安排了,一边走还一边偷偷地拿罗帕拭汗。 曦之看着含章郡主笑话道:“认识了玥姐姐这么久,今儿看着才向个正儿八经的皇家郡主了。” 说的含章自己都笑起来,故意咳嗽两声,拿腔捏调地说道:“既然知道,你们还不敢快给本郡主敬酒,讨好讨好。” 曦之顺势拿起酒杯,做出一副谄媚的夸张表情笑道:“郡主,赏个薄面,喝了这杯酒吧。” “嗯,”含章郡主大模大样的斜睨这眼,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伸指挑起曦之纤巧圆润的下巴,轻佻地笑笑:“哟~这小妞儿不错,爷我喜欢,来,陪着我喝一口。”说罢自己也撑不住爆笑出声。 一时间屋内气氛欢快无比,三人添菜添酒,重新开宴,倒比刚才更热烈一些,就连清遥也比先前放得开了,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娇艳欲滴的红霞,秀丽的丹凤眼波光盈盈,一改平日里的端庄矜持,平添了许多风韵。 忽然,房门被人猛地打开了,一位杏黄衫子的窈窕丽人,带着傲然的笑意,一步步走进来:“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含章姐姐在此,难怪我家丫头说就是打不下商量时,我还在奇怪呢~” 说着造作地掩口娇笑,并不屑地瞟了一眼曦之道:“我说姐姐最是个爽快好说话的人,平时又疼妹子,今儿怎么突然间就这样子了,想必……是有人故意拦着吧~” 瞧着她一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曦之不由好笑,也懒得理会她,只悠然自得地到了一杯酒,轻轻洽了一口,对含章笑道:“今儿这百果酒不行,怎么就酸酸的呢?” “你……”来人正是严霜凌,仗着是严相爷最疼爱的女儿,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嫡妹,一向刁蛮惯了,几曾受过如此奚落,不禁勃然大怒,两弯柳叶吊梢眉扬得高高的,对着曦之冷笑几声。 “哼哼~原来是林四小姐啊,怎么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哎呀呀,我可听说你大哥在南蛮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啧啧,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就只有等死了~” 曦之的性子本就恬淡,不欲与人争执,但却最重亲情,听得严霜凌如此诽谤自己的大哥,不由得心头火起,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严九小姐,这等毁人清誉的话,以后请你不要到处乱说,我家大哥不过是负了点小伤,因为要代父亲回京复命,所以才提前回来的。” 严霜凌在她逼人的目光之下,不由微微瑟缩了两下子,随即又下巴一扬,高声辩解道:“我乱说?这可是太医院的秦太医说的,说……喔,我想起来了,说你哥哥是中了剧毒,心都乱了,已经药石无功,只有等死的份,就算是出现奇迹,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以后莫说带兵打仗,什么也做不了,哈哈~我没说错吧?” 曦之气得肺都快炸了,大哥刚回京的时候,祖父非要让他去太医院看看,没想到那些个御医治病的本事没有,却到处乱说,这要是传扬出去,叫大哥以后如何做人?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要将这个源头堵住,不能让别人信以为真,于是冷笑两声道:“他秦太医没本事治我大哥的伤,可是神医谷却说是小菜一碟,如今我大哥早已痊愈,不知道有多精神,就算是让他马上去打死一头老虎,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对着严霜凌厉声道:“所以,如果我以后还听到严九小姐四处胡说八道,可别怪我去请太后娘娘评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言下之意,你严霜凌不就是仗着有皇后娘娘在背后撑腰么,既然如此,那我们林家也不是没有人出头的。 一番话将傲慢无礼的严九小姐堵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曦之气得满脸通红,她的贴身丫头倩碧见自家小姐吃瘪,却在一旁抢着替她出头:“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今体弱多病,宫里头都是咱们家皇后娘娘做主,何况还有太子替我们撑腰呢,你们林家早已势衰,怎么比得过我们家……” 曦之不等她说完,便冷笑着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嘴里呵斥道:“什么混账东西,我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居然还敢妄议宫中事宜,难道你们严家平时都是这么胆大妄为的吗?” 倩碧见她声色俱厉,也被吓住了,捂着脸愣愣地不敢吭声,严霜凌欲要替自己的丫头出气,可情急之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张了张嘴,一副语塞的样子。 正在气氛十分紧张之时,却听见一人轻轻笑道:“哟,几位小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吃饭喝酒,倒都站着呢。” 众人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一位明黄袍子的英俊青年,带着优雅的微笑看着她们,正是当今大夏的太子爷穆璃。 众人急忙见礼,严霜凌惊喜地唤道:“太子爷,你可来了~”说着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来。 穆璃看着她笑道:“霜姨不是说要在芙蓉阁请孤吃饭吗,害得孤在那里等半天也不见人,原来在这里与玥妹妹,曦儿妹妹还有清遥妹妹一起说话呢。” 转头又对曦之亲切地笑道:“曦儿妹妹,皇祖母昨儿个还和孤念叨你呢,说是好久没有见到了,想念得紧,什么时候得空,也去看看她老人家,陪她说说话吧。” 曦之见他并没有偏帮严霜凌,话里话外竟然还有意无意地维护着自己,不由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遂点头笑道:“还劳烦太子爷替我带个话,就说曦儿也很想念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机会,定然会去拜见。” “这个自然会的,曦儿妹妹,你们继续吃吧,孤就不打扰了。”太子穆璃说着,却看也不看严霜凌一眼,便潇洒地一转身出去了。 严霜凌楞在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看曦之又看看已经头也不回的太子,恨恨地一跺脚,怒哼了一声,也讪讪地离去了。 含章郡主故意在后面大声欢笑,气得严九小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曦之好笑地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得太过火了,以免失了风度。 “嘿嘿~”含章郡主俏皮地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得意地笑道:“就是要气死她,平时还不觉得,没想到这人越来越浅薄了,竟然还污蔑你大哥,真正是该死。” “好了,今天也闹得差不多了,咱们几个也该回家去了,不然家里该记挂了。” 经过这一闹,几人都没有了再吃下去的兴致,便点头赞成,谁知等含章豪气地结账时,才发现原来太子穆璃早已为她们结过了,几人面面相觎,都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便一起上车,先送离得最近的清遥回去了。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 第四十二章 论流言兄妹情深 回到家中,曦之照例去给祖母请安,见大娘母女还在和祖母谈论今天的收获,心里有些黯然,本来打算将那些针对大哥的流言蜚语告诉她们的,可看到她们一脸的开心,又不忍心说了。 坐了一会儿,便推说累了,告辞回了初曦院,准备看会儿书便休息了,今日一天下来,事情也不少,原本确实有些累了,可坐在那里,却心神不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起白天严霜凌的话,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想想也有几天没见到大哥了,再说自从奶娘搬过去给他治病,便没有见到几回,因此干脆去看看他们。 曦之来到大哥居住的敏学院时,他正与陶嬷嬷在灯下闲聊,曦之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气色,发现明显好多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的灰败不堪,虽然还是比平常人苍白许多,但最起码,不会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感觉了,心里头不禁轻松了些。 陶嬷嬷也知道今儿设宴的事情,知道这是曦之第一交次正式的招待客人,因此便关心地询问了一些情况,曦之不想让奶娘担心,便故意语气轻快地道:“奶娘,我这么冰雪聪明的人,还有什么难得到的,这么小的宴会,还不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你呀,就是个小懒虫,肯定又是把什么事情都推给二小姐做,自己就在一边打混,当然轻松啦。”陶嬷嬷笑着摇头,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架式。 “奶娘~你知道了还说~”曦之顺势滚进奶娘怀中撒娇,像只乖巧的猫咪般蹭来蹭去的,逗得陶嬷嬷笑个不停。 敏之在旁边含笑看着她们俩个,心情似乎也是大好,三人一起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然后又聊起了敏之的病情,曦之听说大哥要想痊愈的话,至少还得治疗二三个月,不禁有些担心,便将白天听到的流言说了出来,看着敏之道:“若是到过年之时,大哥还是不能露面的话,京城里肯定是要流言四起,到时候还不知道说得有多么不堪呢,祖母刚刚放出话来要为大哥相一门好亲事,这下子谁还敢将自家的女儿嫁过来。” “怕什么,等我大好了,再次上阵杀敌,那些无稽之谈自然不攻自破,至于娶亲的事,那要靠缘分,不能强求,何况我也不想急着娶妻。”敏之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淡淡地随口说道。 陶嬷嬷笑着接口:“你是不急,但老夫人急呀,林家本来就人丁单薄,何况大公子你今年也已经十九岁了,怎么不让她焦心呢。” “无妨,也不差这几年的工夫,当年大伯不就是二十多岁才娶妻的吗?”敏之对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关心。 曦之皱眉道:“其实娶亲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只是严家若有心拿此事大作文章,恐怕会弄得人心惶惶,到时候祖父好不容易挣来的大好局面,恐怕又要付之东流了。” 敏之浓眉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曦之:“想不到妹子年纪尚如此幼小,便能考虑到这一层,倒是令为兄惭愧。”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又道:“这还真是个麻烦问题,总不能因为我的身体,就让父母在南蛮拼死打开的局面毁于一旦,看来还真的想办法尽早消除这些流言才是,以免对他们不利。” 陶嬷嬷笑道:“离过年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根据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到时候应该已无大碍了,只是有些余毒未清而已,只要不上战场,不过多的饮酒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所以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只要大公子一出面,什么传言都会烟消云散了。” “这就好,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曦之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敏之用疼爱的目光看着自家妹子笑容满面地说道:“怎么是白担心呢,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想不到这里头去呢,咱们家的曦之眼看着也长大成人了,将来一定跟母亲一般聪明机智。” “怎么可能?”曦之腼腆地笑笑,小脸上涌起两团娇艳浴滴的红晕,煞是可爱:“母亲那是大智慧,而我这个只不过是点小聪明而已,完全不能比的。” “呵呵~我们家的曦儿害羞了。”敏之和陶嬷嬷皆相视而笑。 曦之忙转移这种话题:“大哥,虽然说你自己不急,但我这个做亲妹妹的,还是得替你帮忙,你跟我说说看,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我现在外面走动的也多了起来,也好替你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咳咳~这可让我怎么说,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见曦之大方地动问,敏之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有什么,反正就我们几个人,你就好好想想,看看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看好了再告诉你,到时候你自己再去看看,也比让祖母她们找的合心意一些不是?”有了自己父母做榜样,林家兄妹都对盲婚哑嫁有些反感,虽然不敢指望跟他们一样找一个心爱之人,但最起码也要自己看着顺眼不是。 敏之也知道自己的婚事,不可能让自己做主,不过如果在祖父许可的范围之内,挑一个相对来说喜欢一点的,以林家宽松的家风来看,想来还是行得通的。 于是不再推辞,稍稍想了想才道:“容貌过得去就成,主要是性子要大度,不能斤斤计较,然后吧要随和一些,还有……”仔细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要太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暂时就这么多吧,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太多,等我没事的时候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跟你说。” 曦之连连点头:“也是,这事儿急不得,是得认真想想,那过些天我再来问你吧,反正我跟京城的贵女们也还不熟悉。” 三个人又一起说了些家常话,曦之看时辰不早了,知道等会儿陶嬷嬷还要给大哥针灸疗伤,所以便起身告辞了。 没过几天,便是腊八节,含章郡主早早地便来到了林家,邀她一起去参加长静县主举办的于蓝诗社。曦之才刚刚给祖母请安回来,见含章就已经来了,不由得好笑地道:“我说郡主,你这也来得太早了点儿吧,不是说要到未时才开始吗,现在最多也就辰时末吧。” 含章“嘿嘿”一笑,搓着白玉般的小手道:“人家这不是怕你忘记了吗,所以早些来催你,好心都当驴肝肺了。” “好好好,你好心,我看是你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吧。”曦之早就看穿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斜着眼笑话道。 “呸!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枉我一片丹心,都付之流水了,真是让我痛心哪。”含章故意作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逗得曦之咯咯直笑。 含章又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嘴道:“你就穿成这样子去?也太素净了些吧。” 曦之看了看自己,今日她穿着一袭很浅淡的湖水蓝衣裙,上面绣着同色的蝶戏蕙兰的图案,头上亦戴着一样颜色的绢花,虽然不是盛装华服,但她一向都是淡雅妆容,已经习惯了,自己感觉还算过得去,便奇怪地问道:“怎么啦,我觉得还好吧,又不是什么喜宴,怕过于素淡了主人不高兴,只不过是个诗社而已嘛。” “我的小姑奶奶~”含章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气得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指着她道:“你哪里知道,这于蓝诗社可不比普通的诗社,能进去的人,不但要文彩过人,容貌更早出众,必须得才貌双全才行。” 曦之这才注意到,含章郡主今天也是刻意装扮过一番的,杏黄的上襦,绣着金色的线纹莲花,粉紫色的曳地长裙,走动间,隐约可见浅紫色的莲瓣,头上戴着紫色的华胜,碧玉的如意钗,与裙子上的如意双盘纹碧玉珮相呼应,更衬得她娇艳欲滴,而且有种高贵典雅之美。 心里也暗暗为她喝一声彩,再看她着急的那副表情,感觉十分好玩,于是继续逗她道:“难道我这样穿人家就会说我丑了不成?看把你急得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嘻嘻~” “你~”含章被她噎得差点忘了该说什么,只屈指用力地敲了下她的头道:“知道你是天生丽质,不屑于浓妆艳抹,可至少也不能太寒酸不是,人家还以为林相府穷得连首饰都买不起了呢,而且,你这样打扮,会让主人觉得你心存轻视,难免让人怀疑你生性傲慢无礼,你说是不是?” 曦之见她一脸认真,知道不能继续再逗了,忙不迭达地解释道:“好姐姐,别生气了,只是因为我平时在家里不习惯戴首饰,满头叮叮当当的不舒服,所以特地等临出门前再戴的,并不会就这样出门。” “哼!那还差不多。”含章郡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总算消了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对曦之说道:“不行,你还是先打扮好给我看看再说。” “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今儿就打扮到你满意为止,如何?”曦之向天翻了个可爱无比的白眼,无奈地说道。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 第四十三章 咏红梅独占鳌头 曦之刚刚对镜插上一支孔雀石的盘花镂空簪子,含章郡主便摆手示意她暂停,退后两步左右看了看,不满地对她道:“把那两朵绢花取了,怪寒碜的,难道你就没有珠花戴么?” “喂,我的姑奶奶,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上年宫里头赏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寒碜了?”曦之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乖乖听话地将绢花取了下来。 想了想又为难地对含章笑道:“我的珠花基本上都是白色、粉色或者浅桃色的,没有蓝色或者绿色,与今日的衣着不搭配,就不要戴了吧。” 含章郡主不理她,一手捏着下巴思索,嘴里念念有词:“白色倒也不是不配,就是太普通了些,蓝色的确是应该很衬,嗯,就是蓝色的了。” 转头对芙蕖吩咐道:“你亲自回府,去将我的那朵水蓝色珠花取来,还有那对同色的珍珠耳坠。” “不用这么麻烦吧?”曦之苦着一张小脸问道。 含章郡主颇有气势地瞪了她一眼:“刚才还说要任我打扮呢,怎么才眨眼间的工夫,就不听话了?” “好吧~”曦之忙敛气息声,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如此来回折腾,到最后曦之出门时,虽然衣着颜色淡雅了些,但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华服严妆了,腰间系了银丝织就的腰带,垂着羊脂白玉的牡丹玉佩,头上又新添了蓝宝石的抹额,脸上亦画了淡妆。因为今儿天气有些严寒,所以又披了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整个人看起来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飘逸出尘。 含章似乎很满意,看着曦之频频点头赞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曦之调笑道:“玥姐姐幸亏才只有十几岁,要是七老八十了,还不知道有多啰嗦呢。” “别人我才懒得理呢,你也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我才愿意管着你,你就知足吧。”含章高傲地一抬眼,径直上了马车,曦之含笑摇摇头,也紧跟其后。 于蓝别苑门前,停满了一辆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含章郡主将时间掐得刚刚好,既不会到得太早,让人感觉急不可耐,又不会到得太迟,让人觉得傲慢无礼。 长静县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其仪宾乃是宋国公的次子,当年长公主将这座园林,作为陪嫁送给了唯一的女儿,而长静县主也很喜欢这里,一年中到有大半时间都住在于蓝别苑。 据说这座园林是当年一位大师的手笔,在整个京城都颇负盛名,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皆是匠心独运,典雅大气又不失秀丽之美,即使是在冬季,景色依旧宜人。 曦之一路欣赏景致,倒也不觉得无聊,到得今日开社的暗香阁,才发现来参加诗社的姑娘并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二十位,其中认识的更是寥寥无几,黄清遥早已到了,此时见二人联袂而来,便微笑着招手让她们过来。 “曦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梅夫子的掌上明珠,梅沁雪,梅姐姐。”清遥指着身边一位肌肤若雪,风姿绰约的女子道。 曦之原本就听她提过,知道这个梅沁雪乃是清遥之前不多的朋友之一,于是微笑着福了一福,曼声道:“早就听清遥姐姐说起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结识,今日总算是见到梅姐姐了。” “我跟清遥是自家姐妹一般,林妹妹既然是她的好姐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好姐妹,以后不必这么客气了。” 梅沁雪嫣然一笑,握住曦之的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也怪不得清遥自从认识你以后,便成天的念叨,果然是气质如雪,清雅可人,由不得人不爱。” 曦之脸色微红,但还是大方地向她道谢,眼见得诗社还没正式开始,便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这梅沁雪也是个妙人儿,博闻广记,字字珠玑,而且大方得体,不会让人感觉有卖弄之嫌。几人谈得很是投机,曦之亦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梅家小姐。 未时正,长静县主与文昌公主携手而来,众人急忙见礼,曦之偷眼看去,这长静县主容色丰腴,光彩照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与端庄高贵的文昌公主乃是相得益彰,各有千秋。 “今日长静邀众位妹妹来此,一为赏梅,二为再开今年最后一次诗社。”凤目明光流转,朝曦之和含章郡主笑了笑:“今次又有两位妹妹加入,林曦之林小姐和含章郡主。” 众人早就看见来了新人,本来就在悄悄议论,含章郡主大家都认识,但曦之却是个生面孔,在场的没有几人认识她。此时听见介绍,便纷纷看过来,见她年纪虽然幼小,却是落落大方,坦然自若地面对这些探询的目光。 “按照本诗社的规矩,凡是进入诗社的妹妹,都要取一个名号,以作落款,两位妹妹可有想好取什么名号了?”长静县主向两人微笑着询问。 含章点头笑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家有一湖名叫镜湖,我就自号镜湖狂客吧。”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乐了,文昌公主与她相熟,遂含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才敢取狂客这样的号。” 曦之并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因此并没有想什么名号,此时微微一顿,便也笑着道:“我久居西山,就号西山居士吧。” “好,既然两位都取好了名号,那就添进花名册中,等会儿出完了题目,众位妹妹就可四处走动,限时半个时辰,将自己所作录下来,交到我这里,由大家公评。” 很显然,长静县主也考虑到今日有两位新人,说得很是详细。 “今日既然是以赏梅为由,题目自然跟梅花有关,但却不限诗韵,亦不限长短,可作一绝句或者律诗,愿意作首乐府体的自然也不反对,但有一点,诗词中不能直接出现梅字,如何,这一社够宽松吧,想必众位妹妹都是文思泉涌,手到擒来。” 长静县主说完题目,众女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基本上都已猜到会以梅花为题,只是没想到竟然不限题材和韵脚,倒是意外之喜。 长静县主又着人将题目拟了挂起来,大家在其下稍稍议论了一番,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大多数都到园中去看梅花,对景生情,做起来想必要容易一些。 也有留在屋子里喝酒聊天,一副胸有成竹的,当然更有些躲到一边,苦思冥想,雕文琢字的。 曦之四人也相携进了园中,这里既然名为暗香,自然栽种的全是梅花,如今正是繁花盛开,满眼流光溢彩,如云霞飘落,美轮美奂得不似人间境况。 里面有许多名品异种,甚是珍贵,曦之随便看了看,便发现了好些难得一见的品种,有胭脂泪,有碧玉梅,有墨梅……还有一些自己根本就叫不出名字来,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说说笑笑的,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到阁中,开始隽写各自的咏梅诗作。 含章郡主在回来的途中,特地拉着曦之落后了一点,悄悄耳语道:“好妹妹,你也知道我是混进来的,那诗做得根本拿不出手,你能给我随便掐一首吗,帮帮忙了。” 说着双手合十,向她做了个可怜兮兮的动作。曦之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敢作弊,见她一双波光点点的眸子巴巴地望着,不由得无奈地点头道:“罢了,谁叫我认识了你这个损友,先把我这首拿去吧,我再想想。”说着便将已经写好的一首律诗交给她。 “多谢了。”含章郡主笑逐颜开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便高兴地上前走了。 曦之摇摇头,脑中却飞快地转动起来,总共只有这几步路的时间了,要想做出像样的诗作,着实不容易。 待得众女都将诗作抄写好,长静县主又令人全部抄了一遍,并不写落款就挂起来,让众人一一鉴赏,看谁的诗更别具一格。 “并蒂连枝朵朵双,偏宜照影傍寒塘。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鸳鸯梅。”曦之一首首看去,开头几位虽也说得过去,但却流于平庸,无甚特别之处,见到这首鸳鸯梅,却很有些意思,便暗暗记在心里,又继续看下去。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咏红梅”然而一直看遍了所有的诗作,除了这首咏红梅的诗,便再也没有出尘之作。 一时鉴赏完了,众人便将自己心目中认定的佳作名字写出来,得票最多的,便是今日的魁首。 “呵呵~想不到西山居士今日才刚入社,便独占鳌头。”长静县主举着名单笑语吟吟地念道:“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头上尔先香。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咏梅。” 听得曦之的这首绝句夺冠,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拿到嘴里念叨几遍,只觉满口生香,果然是孤标傲世,风骨凛然,越寻思越觉得回味无穷,因此竟无一人有异议。 长静县主又道:“幽悠子的咏红梅清新脱俗,耐人寻味,得票第二,添为榜眼。” 曦之本不知道幽悠子是谁,此时见众人都向身边的清遥看来,方知那首诗是她作的。 “这可有意思了,清溪散人的鸳鸯梅,和镜湖狂客的咏梅得票竟然相同,大家说要怎么排名次?”长静县主笑着扫视全场,美目流盼。 含章郡主见曦之给自己的那首五言律诗也上了榜,喜得眉眼含春,悄悄推了她一下,无声地说道:“谢谢你啦。” 看書罔小说首发本書 ... 第四十四章 流年逝水又一年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咏梅。” 众人皆小声议论不休,有支持含章郡主的,也有支持清溪散人的,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达成一致。 “依着本宫看,这两首诗一个缱绻缠绵,极尽婉转纤丽,另一首却清浚冷冽,淡泊高远,可谓是各有千秋,确实难分轩轾。”文昌公主将两首诗都放在手中比较了半日,最后点头叹道:“我看将谁推后都不公平,不如开个先例,并列第三如何?” 既然文昌公主都开了金口,再加上这两首诗确实难分高下,所以大家也就点头应允了,于是便将这四首诗都挂起来,以供各人欣赏,又按例发了些奖品,含章郡主与那位号清溪散人的女子,各得了一份苏绣的诗词画轴,清溪散人是名风姿楚楚,眉眼盈盈的绯衣女子,颇有些举止娉婷弱不胜衣的感觉,含章郡主知道她不认识,便低声告诉她:“这是礼部尚书童大人家的三千金,童婉婉,在京城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才女。” 黄清遥得了块御制的雕花端砚,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回,很是喜欢的样子,曦之知道她素来喜爱书法,家中珍藏着许多好砚台,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看到好砚,便爱不释手。 曦之自己得了份孤本的《列朝诗人传》,这是前朝一位文坛大家所作,里面集合了历朝历代的诗家名录以及简单的传记,并给予了中肯的评价,如今坊间流传的都是些印刷本,不太全面,而这一本却是笔者当年亲自监印的,如今早已难觅其踪。 曦之想不到一个贵族女子之间的诗社,本以为不过是些游戏之作,奖励点小玩意儿以资鼓励而已,没成想居然拿出了这样珍贵的书籍来,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但脸上却并未表露出来,与前来搭讪的其她千金微笑寒暄。 这于蓝诗社里面的风气显然没有外面那些聚会势利,里面大多数女子都是些真正爱诗之人,并非如含章郡主一般只是滥竽充数的。此时见曦之文采出众力压群芳,非但没有嫉妒,反而心生仰慕之意,一个个都围拢过来,与之攀谈。曦之原本就是个真诚随和之人,又极喜爱诗词,此时见彼此都是志同道合的同龄女子,也很高兴,便与她们聊了会儿,其间亦结识了数位言语投机的千金,约定了常来常往,诗词唱和。 诗词既然已经欣赏过了,长静县主又设宴款待诸位贵女,席间因为曦之是今日榜首,便被一众千金相贺,喝了许多酒下去,含章郡主仗着自己酒量不错,逞强帮她拦了不少,虽然喝的是果酒,但如此这般的喝法,到宴席结束,两人都已经颇有些不胜酒力了,曦之两颊绯红,目光如醉,更添了几分妩媚之色,看得众女暗暗惊叹,此女小小年纪便已经有如此姿色了,将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呢。 宴后,长静县主特地将两人留了下来,先是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而后对含章郡主笑道:“你今儿这诗,想必也是林四小姐代作的吧?” 曦之听了微有些尴尬,但含章郡主却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笑道:“是,长静姐姐也知道,我一向就不善于此道,今儿不过是陪林家妹妹过来,顺便凑个热闹而已。”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呵呵……”不过长静县主却似乎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随意调笑了一句,又接着说道:“今天你风头也出够了,以后我可不能继续这样包庇你。” “是,这个含章自然明白,不会令姐姐为难,下次开社就推说家中有事,缺席即可,如此两三次之后,便以无暇顾及为理由退出诗社,长静姐姐看这样做可否妥当?”含章性子虽然爽直,但绝不刁蛮,最大的优点就是懂进退,知分寸,这也是曦之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长静县主显然也很满意这个答案,再者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一般,于是轻松地笑着说道:“随你,虽说是个游戏之事,但也得有个规矩,反正不要让人说我徇私就是了。”又对曦之笑道:“林四小姐天资聪颖诗才不凡,但小小年龄,诗风却过于凛冽,恐怕不是好兆头,我年纪大你一截,这话说来虽然不太好听,但却希望你能思量一下。” “是,多谢县主直言提醒,曦之感激不尽,以后自当注意一二。”曦之也知道自己的性子看似随和,其实孤傲难驯,诗风如人品,自然会暴露出真性情来,以自己的出身来说,这样的性格不但不是福气,反而是个隐藏的祸端,若是不改进,将来定然会因此而吃尽苦头,而长静县主初次见面,便能直言不讳地当面指出来,也算是个性情中人,绝非那种虚伪的皇室贵胄可比,看来也是见她才思敏捷有了怜才之心,所以才想劝上一劝,曦之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也是真心感激。 毕竟只是初遇,两人这话也并未深谈,只点到即止,然后又聊了会儿对一些古诗词的看法,彼此都觉得对方见解精辟,很有些独到之处,因此相谈甚欢,最后离别之时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长静县主拉着曦之的手,亲自送到了二门外,再三嘱咐以后要常来拜访,这才挥手惜别。 看着天色还早,含章又拉着她逛了会儿集市,至天色向晚,这才将她送回去。 没过几天,京都之中就传遍了曦之在于蓝诗社夺魁的消息,那首咏梅诗也随之在贵介名流间传颂不休,曦之的才女之名,从此正式地在京城叫响,谁都知道,林家出了个才貌双绝的四小姐林曦之,远之这两天回来的早,特地跑到妹子这里来邀功,说是这里面有他多少多少功劳。 曦之也懒得理会他,虽然两人是双胞胎,感情很好,但性情却迥异,远之好动贪玩,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但却颇有些小聪明,只是不太把心思放在正业上。原先林相管得严厉,他还收敛一点,最近大哥林敏之回家以后,林相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对远之比从前要松散许多,他也乐得如此,干脆躲着祖父,所以曦之也不常见到二哥。 眼看过年在即,大娘与卿之都开始忙碌起来,曦之每日只是陪伴祖母聊天解闷,晚上看看书,偶尔与含章郡主,清遥还有新认识的几位朋友相约聚会,不知不觉 间,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林家从老一辈起,便人丁不旺,林老相爷也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族兄弟,除了祭祖,过年时并不在一起。不过今年新添了大公子林敏之,便感觉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吃过团圆饭,远之又撺掇着放了许多烟花爆竹,卿之向来害怕“哔波”之声,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看,曦之一时兴起,也拿着几个小烟花,亲手放了起来,看着绚丽多姿的花朵在自己手中绽放,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至晚间,一家子又围坐在一起,和和乐乐地说笑了一会儿,因为明日是大年初一,武帝陛下按祖制要大宴群臣,身为百官之首的林相,自然是更加不可能缺席。林敏之本来只是个正六品的武官,并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级别的宴会,但皇上特地下了恩典,让他也与会。这让林相很满意,看来等南蛮战事结束,敏之因该会受到陛下的重用。 而太后娘娘也会宴请一干有品阶的夫人,林老夫人和钱心兰当然也在内。本来卿之和曦之姐妹两既无封号,又无品阶,是不用参加的,但前两日宫中分派赏赐的时候,特地传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让林家姐妹此次也一同入宫赴宴。 如此一来,除了远之以外,一家人明天都要进宫,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不可马虎,所以林相决定取消了今晚的守岁,早早休息,否则明日精神不好,失了礼仪进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曦之因为秋天的时候觐见过一次太后娘娘,所以多少知道一些,估计到时候麻烦得很,便早早地吩咐春痕为她准备一些可以充饥的糕点,偷偷放在马车上。虽然说是去赴宴的,可一殿的贵夫人,个个眼睛都毒得很,到时候哪里好意思多吃,别说吃饱了,恐怕是只能做做样子,否则可不是说你没淑女风度那么简单的,多半会被人称之为失仪。 说真的,曦之是压根儿就不想去受这份活罪,可卿之却很兴奋,在马车上,一直都满面含笑。因为是新年宴饮,两人今天的装束都是中规中矩,皆是一色的粉红镶金边锦袍,卿之梳着巍峨高贵的望仙髻,带着双丝扭花金钗,看起来端庄艳丽。 而曦之因为还没有及笄,所以只梳着双垂鬟,这样正式的场合也不好戴金簪,便只插了两朵带流苏的珠花,看起来也比平时淑女不少。 本書源自看書辋 ... 第四十五章 痛快淋漓曦之出恶气 宫门外,无数豪华的马车排成了长龙,但却不闻半点喧哗之声,所有的贵夫人们都是一脸庄重。能参加元旦宴请,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尤其是每年坐次的变化,都能让这些嗅觉灵敏的贵人们,察觉到朝堂之上的各种风向。 果然不出曦之的预料,虽然她们卯时末就整装出发了,但由于人员众多,礼仪又繁琐,当她们在宫女的引导下,终于落座,已经是巳时初刻了。 看到卿之姐妹俩进来,贵夫人们皆暗暗交换着眼色,未婚女子未奉旨是不可能参加这样的宴会,可林氏姐妹却堂而皇之地被安排到离主位不远之处,这预示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看来林家是真正的重新受到陛下荣宠了。 一时之间,无数的贵夫人们,都笑容满面地与林老夫人两婆媳点头致意。不过,当严相爷的夫人与女儿严霜凌也傲然入内,好巧不巧地被安排在林家人的正对面时,一种异样的气氛便无声地在大殿中流转起来,所有人都在传递着一样的眼色:今年的新春宴有好戏看了。 林老夫人毕竟是长辈,自持身份,林家大少奶奶钱心兰却大方地与严夫人微笑见礼,这位严夫人是严相爷的续弦,才不过三十多岁,长得明艳照人,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勉强算是回了钱心兰一个微笑。 而严霜凌一双明媚的凤眼,却在曦之身上狠狠地剜了一眼,然后便扭过头去,与左右的夫人们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曦之才懒得理她,只挺直了腰身端坐不动,不时地对投来善意微笑的夫人们还以得体的笑容。午时正,太后娘娘的鸾架终于来了,皇后率领着众妃嫔紧随其后。 参拜完毕,曦之退回落座时,顺便偷偷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虽然头发花白,但气色却很好,人也比病中时胖了许多,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每年的新年宴会,都有着一套严格的既定程序,礼仪繁琐之极,太后娘娘的开场也年年一样,这是大夏王朝祖制规定下来的,新年本就含着祭谢上苍恩赐之意,就连何时举杯,何时参拜都有礼官唱喏,气氛极是庄严肃穆,并不像其他时候的宴会那么轻松。 不过,当祭礼完成之后,依然会有歌舞表演,只不过都是些赞颂天威皇恩的舞蹈音乐,听得人昏昏欲睡,但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来。曦之一向精于音律,这些歌功颂德之曲虽然听来平和,但其实都是历代音律大家之作,技巧与搭配都是天衣无缝,仔细聆听之下,也是获益匪浅。 到得未时,酒宴已然是松散了许多,一些贵夫人开始以更衣为名,出去稍稍活动休息一下,太后娘娘也终于得闲,朝着她们这边微微一笑,又转头与身后的宫人说了两句,那宫人即可端着一壶酒过来,宣布道:“太后娘娘赏林老夫人御酒一壶~” 林家四位女眷都急忙出席叩谢恩赏,一时大殿中人人瞩目,而严皇后亦微笑着为林家赐果品一盘,更是激起满殿议论,看来林家重得天恩,已是毋庸置疑了。 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曦之也渐感吃不消,于是也假借更衣之名,打算出去透透气。 因为不想同其他夫人一起进偏殿休息,便选择了在殿外的廊柱旁站一会儿。巨大的雕凤廊柱,密实地遮挡住了曦之纤细的身姿,曦之也巴不得无人打扰。 闲闲地靠着柱子站着,虽说是冬日,但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很惬意,感觉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因为宴席还未结束,也不敢太多耽搁,正打算回去之时,却听得廊上有人一边说话,一边向这里走过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说道:“呸!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林家那个丫头不过是欺世盗名,你还不知道吧,她那首诗是抄来的,当时瞒过了文昌公主和长静县主,后来知道了,也抹不开脸面,没有揭露她,只是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呢。” “哎哟喂~有这种事情?想不到那个林四小姐小小的年纪,就有这般心机手段,啧啧~可真是不简单啊。”旁边一个妇人的声音谄媚地附和着。 曦之听得暗暗好笑,正准备站出来,却听严霜凌又得意地说道:“还有啊,他们家那个大公子在南蛮受伤回来,太医院的人说,人已经废了,这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天呐~真的吗?”那女人夸张地惊呼:“糟了,我姐姐还说要同他们家联姻呢,我得赶紧告诉她去。” 先前严霜凌诋毁自己,曦之还只是觉得好笑,如今听到她竟然大肆污蔑大哥林敏之,只觉得怒火中烧,从廊柱后转出来,冷冷地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与严霜凌同行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三品的诰命夫人服饰,正说得起劲,突然看到曦之,顿时尴尬无比,脸上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严霜凌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高傲地一抬下巴,冷冷地哼了一声。 “严九小姐,若是你也能去抄一首好诗来,瞒过博闻广记的长静县主,我林曦之就服了你。” 曦之面带微笑,讥峭地望着她,严霜凌却故作姿态地哼了一声:“哼,我才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呢。” “还有,严九小姐的记性好像不怎么样,上次我就警告过你,如果再让我听到污蔑我大哥的言论,就不同你讲客气了。”曦之突然笑容一收,目光如刀,逼视着严霜凌。 “你~”严霜凌万万想不到她变脸这么快,被她凌厉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嘴里犹自强硬道:“我哪里污蔑他了,说得都是实话而已。” “是吗?今日我大哥已奉召参加陛下的宴饮,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找陛下评评理,当场请个御医来验证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在污蔑他?”曦之踏前一步,步步紧逼。 严霜凌见林曦之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有些发虚,但再一想,自己明明就听见那个秦太医是这么说的,决不会有错,这林家的小丫头一定是在虚张声势,笃定了她不敢去陛下面前对质。 这样一想,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于是冷笑道:“好啊,去就去,谁怕谁啊~难道你们家的事还想欺瞒着陛下不成?” 曦之本来也没想过要闹得这么大,只想着先堵住严霜凌的嘴,不要让她到处乱讲,谁知这女人太嚣张跋扈,非要闹到皇上那儿去,若曦之不去,那严霜凌就会以为曦之怕了,更加坐实了针对林敏之的流言。 可若曦之去了,虽然能当场让严霜凌出丑,可却将两家的矛盾拿到了明面上,而且今天是元旦,如果将事情搞得太僵,恐怕不是吉兆,皇上也会怪罪两人不懂事,这可是给曦之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正在暗暗为难之际,忽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恐怕严九小姐要失望了。”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头戴金色莲花冠的雍容丽人,笑吟吟地从转弯处走出来,正是文昌公主,对着严霜凌道:“本宫刚刚从崇明殿过来,父皇突然来了兴致,让几位少将军比武助兴,林少将军连赢了两场,父皇龙颜大悦,夸他英勇善战,赏了他为龙禁卫校尉呢。” 说罢罗袖轻扬,掩住朱唇“咯咯”娇笑,又对曦之道:“恭喜林四小姐了,大年初一令兄便升了职,可谓是旗开得胜呐。” 这番峰回路转,曦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心中对及时出现的文昌公主充满了感激,亦回以甜甜一笑:“借公主吉言,但愿如此吧。” 严霜凌听了却气得满脸通红,可对方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自己再嚣张,尊卑有别,也不敢与她在明面上硬碰,只得咬牙忍了,动作僵硬地向她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慢着!”曦之这次却不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否则这女人得寸进尺,还以为他们林家人性子懦弱好欺负,以后行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严九小姐刚才如此污蔑我大哥,怎么,现在连话都不给一句,就准备这样离开吗?”曦之目光清朗地逼视着她,正色诘问道:“难道你们堂堂严相府就是这种家教。” 严霜凌待要发飙,又碍于文昌公主在场,何况自己确实有些理亏,可要让从小便众星捧月般宠大的她道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一时之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休,愣在那里左右为难。 “不是本宫多事,严九小姐这就不对了,既然误会了人家,正该道个歉,林四小姐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文昌公主一副和事佬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逼着她向曦之道歉。 终于,在忽青忽白地转换了一会儿之后,严霜凌终于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对、不、起~”说罢一跺脚,头也不回地飞快着跑了。 先前那个与她攀谈的夫人,表情十分尴尬地站在那里,目睹了娇纵的严九小姐吃瘪,实在不是件好事,恐怕她说什么也不想有人看见吧。 心中暗叹倒霉,脸上还是打迭起自认为讨好的笑容,向两人行礼告辞,然后亦脚不沾地匆匆走掉了。 本文来自看書蛧小说 ... 第四十六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公主,今日是曦之莽撞,做事之前思虑不周,幸亏公主替我解围,曦之感激不尽。” 见到她二人走远,曦之向文昌公主深深一礼,她的感谢是发自肺腑的,今日若不是公主及时出现,此事若真的闹到陛下面前,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让人笑话,也会让陛下心生不渝。 “林小姐说哪里话,认真算来咱们还是表亲,何况你二哥远之与我皇兄是好友,你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却甚是投缘,以后自当比别个亲近一些才是。”文昌公主笑容亲切。 但曦之却明白,这是她有意买自己一个人情,通过她在向林家示好。此时此地却由不得自己拒绝,于是也满口答应,两人又站在廊上闲聊了几句,文昌公主便推说有事,先行离开了。 等曦之回到大殿中的时候,特意留神了一眼对面,严霜凌却仍然不见踪迹。回头却发现主位上的太后娘娘也已经回銮了。 不过想想也是,太后大病初愈,如此长时间的宴会,无论如何她的身体也吃不消,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就已经很不错了。 接下来结束时的礼仪都由严皇后主持,而严霜凌一直到散席都没有再出现。待到出得宫门,已然是申时末了,林老夫人年纪大了,整整一天的宴席下来,早已是疲惫不堪。钱心兰早吩咐人备好了暖炉和厚厚的垫褥,又让车夫尽量赶得平稳一点。 而曦之却并未随她们一起回去,只因早就捎信给了念静,说是要上山陪她过年,没成想后来太后娘娘传旨,让她参加元旦宴会,所以耽搁了,但曦之不愿意失信于姑姑,还是坚持要今天去。 林老夫人见天色尚早,也就没有太阻拦,只是吩咐多带几个人,路上小心一点云云。 曦之一路上心情不错,今儿大哥在崇明殿出尽风头,不但得到陛下赏赐,也让那些风言风语不攻自破。而自己也对气焰嚣张的严霜凌小小惩戒了一把。 想到就要看到姑姑了,心里也是一片柔情。直至傍晚,一行人才赶到西山道观,念静本来以为她不会来了,一个人,正准备吃晚饭,听得曦之到了,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迎了出来。 刚到门口,曦之已经疾步跑了进来,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里,搂着她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念静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柔情。 曦之抱着姑姑的腰,闻着她身上因为长年在三清前上香,而熏染的淡淡檀香味儿,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喜乐。 知道她今日去参加了宫宴,念静赶忙吩咐多做几个曦之爱吃的菜肴,两人边吃饭边聊天。听说如今林家在朝中形势大好,也是很欣慰。曦之与姑姑一向如母女般无话不谈,于是又将今日与严霜凌的矛盾说了出来,念静听了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说:“曦儿做得对,只是今日的时间不对而已,不用自责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是有滋有味,饭后,两人又聊了会儿,念静便催促她赶紧梳洗休息了,反正曦之这次来,也打算陪着姑姑直到过完年才回去。 第二日,曦之又给山上的道姑们无论大小,都发放了礼物。弄得道观中人人欢天喜地的,一向清净的道观也热闹起来,有了些人气。 曦之与几个素来玩得好的小道姑们,一起玩了半天,直到黄昏回房之时,路过矮墙,才突然发现别院那里灯火全无。回头忙找负责别院的念清师太打听,才知道辰妃母子俩,早在年前便已经回宫了。 曦之顿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会见不到穆烨,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就在那里默默地守候着,只要自己想见,他就会出现在那里。 她也渐渐忘记了,他还是大夏的皇子,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宫里去,与她成为两个世界里的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念清见她面色不好,便笑道:“那里现在已经空出来了,姑娘若是想去游玩,钥匙就在我手中,随时都可以的。” 曦之听了,心里一动,竟有些凄然之感,又不想被旁人看出来,便忍着心酸强笑道:“今儿已经晚了,念清姑姑不如将钥匙给我一份,明儿我自己进去玩吧。” 念清一想,反正别院已经是一座空园子了,只有几个仆役在那里打扫,出不了什么乱子,这点事儿自己还是做得了主的,犯不着惹观主的心肝宝贝生气,于是便爽快地拿了一串钥匙给她。 那晚,曦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是滋味,就好像突然之间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一直到鸡叫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之间,似乎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只觉腮上犹有点点泪痕,却记不清到底做了什么梦,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隐隐作痛。 吃过早饭,曦之便跟念静说了一声,打算去园中玩一日。西山道观本来就是个修行之所,安静肃穆,没有什么让小女孩子玩的地方。念静怜惜她为了陪着自己,大过年的也待在这里,确实过于冷清,于是便微笑着应允了,只叮嘱她不要留在那里过夜即可。 走入西山别院,还是那熟悉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只是少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妖娆少年,便似乎失去了颜色,在曦之眼里全都变得萧瑟起来,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风景殊丽的园林。 一路沿着青石小径前行,蓦然间,看见了当年初遇穆烨的地方,那丛翠竹依然凤尾森森,迎风摇曳,恍惚间,那个脸色苍白却一脸讥诮的小小少年,站在竹下,俯视着她,令她从此惊艳一生…… 那样与年龄不符的讥诮,仿佛在嘲笑世道的不公,在以后的几年里,曦之再也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但却在记忆中鲜活至今,令她每想起一回,便怜惜他多一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曦之也早已知道,辰妃母子二人并不是像姑姑当年所说的,因为陛下的疼爱,而出宫休养,而其实是被监禁甚至遗忘在这里。 一个曾经性烈如火的异域公主,生生磨成了多愁善感的病美人,空负着倾城之姿,却在这空山幽谷中,寂寞了如花韶华。 而穆烨,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龙章凤质的天朝皇子,这个年龄,正是纵马扬鞭青春放肆之时,可现在京城中,还有谁能记得,皇上还有这么一个九皇子? 离开宫廷这么多年了,现在即使回去,在新宠不断的后宫,一个早已失势的妃子,和一个皇上连面目都记不得的皇子,这日子要如何过,想想便觉得让人心疼。 两只脚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有过一处又一处熟悉的地方。那边是一起放风筝的草地;而往前是曾经一起观鱼的水榭;转个弯,又是一同嬉戏的小溪…… 似乎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两个人的足迹,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温馨而快乐的回忆。 忽然间曦之闻到一缕幽香,于是便信步顺着一路走来。辰妃娘娘的寝殿中,十数株梅花已经开始凋零,无数殷红的花瓣飘零树下,碾落成泥,仿佛是无数胭脂般的血泪,点点滴滴,敲碎了离人的心。 看到它,曦之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融进了斑斑落英中,再也分不清是花的泪,还是人的泪…… “林小姐,你终于来了。”正自伤感间,忽然背后有人惊喜地说道。 曦之蓦然转身,背后站着一位雪肤碧眼的中年妇人,不禁讶然问道:“丽娅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丽娅淡淡一笑,脸上有隐约的忧伤:“想必你也知道,公主和殿下已经回宫了。走的时候,公主对我说,这一去,就再也不见天日。怜我追随她多年,让我就不必跟她一同去了,找个机会回家乡去。可我……实在舍不得他们两个,所以便一直逗留在此。” 曦之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一双纯净的眸子望着丽娅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难为这世上还有个你为他们伤心~”说着掏出手绢,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低低地叹息道:“唉~人各有命,你也无需为她们难过,如今小主人也快成年了,不管如何的不受宠,陛下也不得不为他分封属地,到时候她们娘俩也就算是熬到头了。” 曦之想想也有道理,任何的皇子成年之后,都会晋封为王,到时候即使分一个偏僻之地,起码两人能相依为命,也强过在冷宫中煎熬。 想到这里,心里又开心了一于是含泪嫣然一笑,如雨后初绽的花朵,干净明媚得晃花了丽娅的眼睛,不觉微微低头看着脚下,嘴里笑道:“林小姐,少主人走的时候没能见到你,他本来打算将这个亲手送给你的,但现在却只能托付于我了。”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木盒,曦之疑惑地打开,却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数个香囊,拿起来闻了闻,一股胭脂泪的清香绕鼻而来,顿时忍不住泪盈于睫……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 第四十七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丽娅姑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曦之关心地问道。 丽娅淡淡一笑,眼里尽是迷惘:“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在京城等公主的消息,又也许,会回西域去……” “这样啊~”曦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认真地说道:“如果丽娅姑姑留在京城里,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来林府找我,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都会尽量帮忙。” “好,林小姐,倘若真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丽娅姑姑也没有推辞,微笑着应承。 曦之又询问了一些穆烨治病时的情况,得知他那时受了不少罪,心中很是心疼,但听说最后成效不错,穆烨的身体状况已经大有起色,又忍不住替他高兴。 说起辰妃母子的种种际遇,两人相对唏嘘不已,丽娅又陪着她在园中其他地方逛了半天,最后才依依惜别。 回去后,曦之便将别院的钥匙交还给念清,一直到正月十四日离开时,都再也没有进去过。这些天,曦之亦显得很平静,只是每天陪着姑姑闲话,逗她开心。 十四日一大早,林府便派了人来接曦之。等回到林府的时候,也才不到中午,远之一看见她回来,就兴奋地拉着,讲述那天大哥林敏之御前得赏的事情。 原来初一日,敏之随祖父一起出现在崇明殿,百官都背地里议论纷纷,关于他伤重难癒的流言,经过严家的有意传播,早已是插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如今看见他面色如常,都在暗中揣测,那些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是林敏之强自撑着,还是空穴来风? 酒席开始没多久,便有人在严家的授意下开始生事,说是歌舞娱乐过于绵软,不如让几位在坐的青年将领挑战表演一下,以佐酒性,方不失男儿本色,亦可在新年讨个好彩。 陛下欣然应允,果然,在两位严党假装对战了一场之后,便将矛头指向了林敏之。敏之却再三推让,只说自己上惯了战场,上阵即分生死,从来不懂得对战娱乐。 见敏之不肯应战,对方愈加以为他外强中干,所以叫嚣得更猖狂了。最后敏之淡然一笑,请陛下恕他初一日便妄动刀戈,失手伤人之罪,他才肯动手。 武帝点头应允之后,敏之这才长身而起,招招凌厉大开大合,不过十几招,便将对方逼得手忙脚乱,最后被敏之刺伤了胳膊落败。 第二场,林敏之不但未如众人所想气力不济,而且越战越勇,剑锋所指之处,皆是要害,看得人胆战心惊,最后陛下亲自开口终止了比试,并龙颜大悦,赐敏之为龙禁卫五品校尉。 远之说得眉飞色舞,曦之却听得暗暗心惊,大哥的身体情况她知道得很清楚,余毒未清就妄动真气,也不知道到底对他的伤势有多大的影响。 私下里,她赶紧去了敏学院,向陶嬷嬷打听。这才得知那日大哥早已料到会出状况,所以便与陶嬷嬷商量,用药物强行压制住心脉一日,虽然成功地打破了流言,但过后却也卧床休息了几日才缓和过来,幸好没有伤及根本,如今早已没有大碍了。 明日陛下按照大夏旧例,在城楼上亲自观灯放焰火,与万民同乐,亦宣了林敏之随驾同行。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敏之这几日一直在调养身体,争取那日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进一步粉碎针对他的传言。 曦之想想随驾观灯不过是走个过场,不会有什么事情,便也彻底的放心了。何况据陶嬷嬷所言,他恢复的情形不错,已经不需要针灸治疗,只以药丸为主了。 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是大夏朝最热闹的一天。在这一天里,各位王公贵族们都早早地搭建是灯台,点上各种各样的花灯,比拼着看谁家的灯更别致,更抢眼。就算是一般的富贵之家,也会在门前挂上许多盏漂亮的花灯,以充门面。 集市上亦专门有不少商家刻意搭建起灯台,进行一些传统的猜灯谜游戏,凡是猜中者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奖品,为自己的店铺增加人气。大家也不为争个高低,只是凑个热闹而已。 当然,最繁华的地方还是皇上观灯的乾定门城楼,皇家的花灯棚在什么时候都是最气派,最华丽的。 入夜后,千家万户都穿上节日的盛装,扶老携幼地走上街头。远远看去,但见满城灯火辉煌,五彩缤纷,将天上的满月光华都给压了下去,变得黯然失色。 人潮汹涌,笑语晏晏,在礼教严格的大夏,这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放肆的日子,所谓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正是青年男女互诉衷肠,表白心意的最佳时刻。更有无数的浪漫相遇,在盈盈灯火之下,一见钟情,成就无数佳偶。 曦之早早地与卿之等一起来到了自家的花灯棚,林府的灯棚正在乾定门城楼之下,与对面严家的灯棚遥遥相对。后面依次是文武百官的花灯棚。而皇亲国戚们的灯棚则在城楼上,向两边雁翅排开,中间凑拥着皇家的灯台,整条城墙远远望去,就仿若一条灯火铸就的长龙,凌驾于京城之上。 林家今年的花灯是由卿之负责的,这也是钱心兰借此机会特意锻炼她,曦之看了觉得很特别。虽然还是以走马宫灯为主,但是却用的大写意的水墨花鸟画做原型,刺绣而成,在周围五彩斑斓的灯棚之中,反而有种出尘之感,格外的引人注目。 含章郡主和黄清遥等几个好姐妹,因多日不见曦之,便主动相约,都来到了林家的灯棚中,与她一起观灯。 戌时正,随着当今天子御驾亲临,引得乾定门前的大街上,万民汹涌而至,大家都睁着想目睹天颜,回去也好向左邻右舍炫耀一番,这也是普通百姓唯一可以见到皇上的机会。 曦之很快就注意到,今年陪着皇上观灯的,并非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严雨妍,却是雍容华贵的懿贵妃,其后紧跟着太子穆璃和其他几位得宠的皇子。 “那个不是你大哥吗?”曦之正在人群中寻找着敏之的身影,却听见含章指着一人问道。 曦之抬眼望去,果然是自家大哥,今日穿着龙禁卫的银色校尉铠甲,护卫在陛下身后,比平时更显得英气勃勃,俊逸的脸上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晃花了台下无数少女的心。 武帝陛下傲然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俯视着他的万千臣民,用威严的声音朗声道:“今日,朕与万民同乐!” 随着他的语声,无数绚丽夺目的烟花燃起,与灯光交相辉映,实在是辉煌灿烂到了极点。台下的男男女女皆齐声山呼,赞颂着陛下圣德,场面壮观之至。 曦之等几位年少千金,到底还是少女心性,皆拥到灯台边,看着天上斑斓多姿的焰火,叽叽喳喳地指点着。 城楼下各家王爷臣子也都跟着开始放焰火,当漫天烟火如火树银花般燃起,城楼上有侍卫抬下来十几个雕花大酒缸,这是传统的分派御酒活动,皇上会与百姓一起举杯共饮,表示与万民同乐之意。 许多百姓都已能抢到一杯御酒为荣,何况陛下饮毕还会将自己手中的金杯抛下城楼,如果谁有幸抢到,那可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存在,因此每年一看到御酒出来,许多百姓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着开始要抢金杯了。 这可不光是凭运气,还要看谁的反应快,眼光准。到时候无数人蜂拥而上,你争我抢,欢乐的气氛往往达到了。每次元宵节后,乾定门下都会遗留下无数踩掉的鞋子。 果然,当武帝陛下将手中的金杯随意地抛下城楼之后,无数早已盯紧了的百姓们,都朝着目标涌过去,千万双手举在空中,此时都只恨爹娘将自己的手臂生得短了点。 城楼上陛下与懿贵妃也倚在栏杆上,指指点点,看今年有谁能幸运地抢到这只金杯。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小小的金杯之上。 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群身着百姓服色的人逆着人流,借着烟火燃起的烟雾掩护,悄悄地向城楼边靠过去。 金杯在一双双手之间流转,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就连曦之等贵女们都是挤在花灯台边,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之间,十数个蒙面人腾空而起,踩着人群向城楼上疾射而去。城楼下的百姓们并未注意到,仍然欢呼雀跃地争抢着金杯。而乾定门上,所有的人都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呆了。 当先一名蒙面人已经跃了上来,手中匕首闪着幽蓝的寒光,直指陛下。 电光石火之间,武帝竟然反应过来,拉着懿贵妃的手,脚下一蹬,便向后猛滑了几尺,险而又险地与匕首擦身而过。身后的龙禁卫们此时亦抢上前来,兵刃相交,架住了刺客的匕首。 转瞬间,后面的蒙面人也都已经跃上了城楼,纷纷向各位皇子们攻去。 “有刺客~快保护陛下~”这些事只是发生在刹那,大多数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有宦官尖细的声音凄厉地响起,乾定门上顿时大乱。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 第四十八章 高处不胜寒 混乱中有一名刺客趁机抛出大把的飞刀,团团向陛下激射而去,敏之眼尖,急切之间劈手夺下一名侍卫手中的长枪,随之“唰唰”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枪影,挡在了皇上身前。 “呛啷啷~”一阵金属相击的脆响,飞刀被尽数击落,眼看着计划失败,城楼下又已经有大量的人马向此处赶来,那些蒙面人自知大势已去,呼哨一声,便拼死撤退了。 此时台下的民众也已经大乱,人流汹涌,四处奔逃,这些刺客一旦混入百姓之中,将蒙面巾一取,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也分辨不出是谁了。 “大家跟住一个目标后就不要放,给我盯死了。”龙禁卫大将军成恬大吼一声,便当先向一名蒙面人追去。 这些刺客轻功似乎都不错,身法如电,转瞬就有几人没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剩下的却被大量高手锁定,贴身追击,根本找不到机会混入人流之中。 林家的灯台紧临着城楼,一名蒙面人慌不择路闯了上来,一见是些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知道定然身份不凡,便临时起意欲挟持一位做人质。 彼时黄清遥离那蒙面人最近,见他直奔自己而来,吓得呆住了,只是惊恐地望着刺客,脚下却挪动不了分毫。千钧一发之间,站在她身边的曦之猛地一侧身,将她护在了身后,那刺客亦只微微一顿,便顺手掳住曦之,向街道两旁的屋顶上跃去。 这一下变生不测,林家上下顿时乱了套,林老夫人只来得及对追在刺客身后的龙禁卫叫了一声:“那是林相爷的孙女,请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一大群人刹那间就已经呼啸而过,也不知道到底听到没有。 曦之被那蒙面人挟持着腾空而起,但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喧闹的人群似乎瞬间远去,只觉得头脑一片晕眩,慌乱之间心中却还有一线清明,遂使尽力气咬了舌尖一口,剧烈的疼痛传来,脑中顿时清醒了一些。 睁眼看去,自己正在一大片的屋顶上凌空飞渡,后面一群龙禁卫紧追不舍,那蒙面人见摆脱不了,便大喝一声停了下来,手中匕首寒光闪烁地架在曦之雪白纤细的脖子上,阴森森地道:“退后!谁敢再进一步,我便杀了她!” 一群龙禁卫亦停了下来,眼光迟疑地看向一名校尉装扮的人,那人抬手止住众人的行动,对着刺客道:“你今日已是插翅难飞,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话,就放下她,我给你一个机会,咱们单打独斗,如果你侥幸胜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那蒙面人“桀桀”怪笑两声,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讥峭地说道:“你当我是傻瓜吗?我早已听清楚了,这女人是林相爷的亲孙女儿,这么好的挡箭牌我会放了她?哈哈哈……” 说罢狂笑两声,将手中的匕首一紧,大喝道:“我最后警告你们,再不退后,我便杀了她,大不了都是个死,我也不在乎多杀一个人。可你们要怎么向林相爷交待?” 曦之娇嫩的颈项上瞬间出现了一条猩红的血痕,映着她雪白的肌肤,很是触目惊心。那群龙禁卫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紧,只得慢慢地向后退去。 曦之此时脑中突然无比清醒起来,知道若是让此人逃脱,也定不会放过自己,情急之下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包痒痒粉,原本是对着《毒经》自己试配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就随手放在袖子中了。 此时已别无其他办法,唯有冒险一试了。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悄悄地掏出那包痒痒粉,洒在了蒙面人的衣襟上。 这痒痒粉实在是毒药里面最小儿科的东西,并不会对人有生命危险,只是会身上奇痒无比,就算是不用解药,过两天也会自动恢复正常,而且配制也比较简单,因此常常被拿来捉弄人。 眼看着龙禁卫已经退出了攻击范围,可那个蒙面人手中的匕首,依旧稳稳当当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心中不由得哀叹,看来自己学艺不精,害了自己的一条小命不保矣。 “嘿嘿”,见到追击之人越退越远,蒙面人发出得意忘形的笑声,正准备挟持着曦之转身离开,忽然间脸上显出奇怪至极的神色,身子不安地扭动了几下,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这些变化虽然细微,但曦之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此时心中暗喜,看来苍天不负我,自己的痒痒粉终于开始发挥功效了。于是凝神摒气,只等着一有机会就想办法脱身。 那人发现身上突然奇痒无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却预感到了不妙,此时正当生死关头,只能咬牙强忍住,一手圈住曦之的腰,腾空而起,想急着离开此地再说。 没成想一提真气,身上奇痒的感觉顿时增加了百倍,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不觉脚下一个踉跄,曦之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当机立断将头往后一缩,就地一滚便离开了对方的掌控。 心中正兴奋无比地庆幸着,谁知却乐极生悲,忘了这里不是平地,而是高高的屋顶之上,一时之间用力过猛,竟然收不住势,朝着屋檐下直接滚落。 急切间曦之瞥见这里竟然是座三层的高楼顶上,心中不由大叹失算,完了,今番小命休矣! 事情发生得实在过于突然,待得众龙禁卫发现情况有变,曦之已经“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由于距离确实太远,根本无法救援,只得齐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即将摔死在眼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曦之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忽然之间,但觉眼前一花,一个快得如残影一般的青衣人,轻巧无声地掠过,环住曦之纤细的腰肢,脚下在瓦片上微微一点,身子便似柳絮般飘然而起,毫不费力地将曦之重新放回了屋脊上。 曦之只觉头晕目眩,恍惚中看见一张极其普通的男子面孔,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却如寒潭秋水,让人过目难忘。明明不认识此人,但曦之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之感,正欲开口询问。 那人却低低地说了一声:“站好了。”便松手轻飘飘地飞走了,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以不见人影。曦之睁大了双眼,但见明朗的月色下,连一丝云层都没有,空荡荡的,就仿佛此人只是自己的幻觉,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众龙禁卫此时亦早已反应过来,见那个蒙面人仓惶而逃,都发一声喊,一拥而上纷纷追过去。那个校尉匆忙间还不忘了向曦之叫道:“林小姐,你且在这里等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救你。” 话音未落,一群人便跑得不见了踪影。曦之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这群人也太邀功心切了吧,竟然把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留在这么高的屋顶上便跑了。幸好自己在西山时经常去断崖边游玩,对这样的高度早已习以为常,若是换一个千金,只怕早就已经吓得晕过去了,到时候看他们又怎么交待? 举目四望,发现此处似乎有些偏僻,紧临着的是个小巷,一个人影也无,心里揣测着大概是某条后街,加上今日元宵佳节,大概都出去观灯去了,估计就是大声喊也喊不出一个人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着急上火反正也不顶事,这样站在高楼顶上赏月的经历倒是头一回,不知怎么了,便突然间想起去年秋天,看见的那个坐在屋顶吹笛的人影,脑中灵光一闪,似乎刚才那人腰间便插着一柄碧绿的竹笛,莫非……便是此人? 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只觉得从未离得有如此这般的近,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捉住一般,不由得来了兴致,学着那些名士的样子,负手而立,还悠闲自得地轻轻吟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噗嗤”忽然听得楼下一人笑道:“敢问林小姐,可有高处不胜寒?” 曦之一惊,回眼看时,却见一队人马向小巷中而来,当先一人白衣飘飘,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仰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正是七皇子穆璋。 曦之被他戏谑的语气说得有些羞恼,再说一向就对此人印象不佳,因此冷哼一声回道:“我倒觉得凉快得很。” “哈哈……”穆璋发出一阵张扬之极的笑声,看着曦之调侃道:“我本来想救姑娘下来的,现在看来,林小姐惯于做些惊世骇俗之事,竟然是我多事了。” 曦之知道他是在影射上次,自己女扮男装去青楼的事情,心中更是不悦,于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道:“不劳七皇子挂怀,本小姐好得很。” “嘻嘻~真的不用我来救你吗?”穆璋瞬间又变成了嬉皮笑脸,足下轻点,几个起落,稳稳地跃上了屋顶。 曦之眉头一皱,实在忍不住对他翻白眼的冲动。穆璋却一副故意看不懂的样子,凑到她眼前认真看了看,笑道:“姑娘的眼睛怎么啦?莫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不成?” 曦之被他气得不怒反笑:“哼哼~七皇子,你不就是以为抓住我把柄了吗,告诉你,随便你到处说去,反正我只是死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何?” 穆璋闻言却一呆,看着曦之皱眉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曦之斩钉截铁地点头道,目光如炬傲然回望着他。 本文来自看书惘小说 ... 第四十九章 针锋相对王者战 “傻丫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得像微风一般的叹息,曦之只觉得眼前一花,以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凌空向楼下落去。 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马上,顿时大怒,扭动身子极力想挣脱他的怀抱,嘴里怒斥道:“你做什么?” “别乱动!”穆璋低斥一声,用自己身后的火红色大氅将她紧紧包裹住,感觉到曦之的身体一僵,便又放柔了声音说道:“别怕,丫头,我送你回家。” 曦之听他突然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鼻端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脸上不自禁的微红,不好意思再吼他,只得嗫嚅道:“那……那也不必要共乘一骑吧……” “哧~”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又是熟悉的戏谑语气:“难道我走了眼,林小姐竟然会骑马?” 一句话堵得曦之说不出话来,只得悄悄瞪了他一眼,反正背对着,欺负他看不到。 “又在朝我瞪眼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喔~”穆璋轻轻一笑,语气里却包含着淡淡的宠腻。 这人是妖精变的吗?曦之暗暗皱眉,却不敢再朝他瞪眼了。穆璋见她终于乖乖听话,满意地一笑,将缰绳一提,正欲策马扬鞭,却见一行人快速地奔驰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大夏太子穆璃。 “林小姐,你怎么样了?”穆璃缓缓停在了距离他们只有几丈远的地方,扬声问道。 数次相见,曦之都欠了穆璃人情。,此时见他又带人来救自己,自然心生感激,忙含笑答道:“我很好,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七皇弟,我这里备有软轿,你让林小姐先下来吧。”穆璃笑得亲切,眼中却尽是疏离冷漠。 曦之听了,忙扭动身子,准备跳下马去,谁知穆璋却不动声色地把圈在她腰上的手,加重了力气,将她禁锢得无法动弹,不由小脸涨得通红,咬着贝齿低声道:“你放我下去~” “哼!”穆璋冷哼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了,用事实告诉她,你休想逃! “太子殿下,不劳你费心,臣弟自然会送曦儿妹子回去的。”穆璋挑衅地回望着他,眼神中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的。 穆璃向来温润可亲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目中寒光闪烁,咄咄逼人地直视着穆璋,用无声的气势宣告:孤才是太子,是你无论如何受父皇宠爱,也无法挑战的东宫尊严! 曦之只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许多,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萦绕在空气中,小巷中静得可怕,唯有两位龙子气焰迫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撞出点点冰凌…… 就在他们互不相让的紧张时刻,一人单骑狂奔而来,转瞬即到,看到二位皇子急忙天下马,匆匆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七皇子,可有见到我妹子?” 曦之本来因为不想淌两位皇子的浑水,悄悄龟缩到大氅里面,免得无缘无故的糟了秧,此时听到大哥的声音,连忙钻出来,惊喜地叫道:“大哥,我在这里。” 敏之见她还算精神,略略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七皇子马前,柔声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曦之嫣然一笑,使劲点头。 敏之看了一眼穆璋,目光坚毅,有礼地微笑着说道:“多谢七皇子搭救家妹,林家必铭记于心,请将她交给我吧,家中祖父母尚不知她的生死,正在牵挂悬心呢。” 穆璋亦微微一笑道:“令妹并非是我所救,我不过碰巧遇到而已,她脖子上受了点伤,你还是赶快带她医治吧,免得耽误了。” 说罢便将曦之交到了林敏之的手中,敏之看看曦之的颈项,果然有道鲜红的刀痕,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不由心疼不已,急急忙忙地告辞而去。 林敏之的突然出现,无意中打破了两位皇子之间的僵局,穆璋懒懒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慵懒,看着穆璃笑道:“今日花好月圆,岂可轻易辜负,太子殿下可要随臣弟同往寻欢?” 穆璃亦笑得风轻云淡,满脸身为兄长的宽宏关爱:“为兄还要四处查看一下,七皇弟切莫只记得贪欢,也要注意安全喔,这些刺客可是跑掉了好几个,弄不好潜伏在暗处,正伺机蹭出来做乱呢。” “多谢皇兄提醒,只是臣弟芥末之微,恐怕这些刺客还看不上眼,倒是您身份尊贵,可一定要小心才是啊。”穆璋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关切的样子任是谁看见都要感动。 “哈哈~无妨,”穆璃扬声一笑:“本太子就怕他们不敢来呢。”说罢手一挥,策马与穆璋擦肩而过,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狭窄的巷子尽头。 穆璋静静地将马带至路边,待太子走远,这才朝相反的方向缓缓行去。小巷子里很快就空无一人,唯有清冷的月色斑斑驳驳地,洒落在青石板上。 再说敏之载着小妹一路狂奔,此时街上已经少有行人,敏之为了能快点回家,又专门捡偏僻的路途走,因此不到一刻钟,便回到了林府。 早有守在门前的小厮跑着去报信,林老夫人正急得团团转,听到消息急忙抢了出来,拉着曦之一把搂在怀里,便“肉儿心肝”地哭了起来,曦之忙笑着安慰,直说自己没有事。 敏之已经吩咐请来了大夫,林老夫人见她受了伤,很是紧张。曦之怕她忧心,只得故作轻轻地笑道:“祖母,曦儿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没有什么要紧的。” “女孩子家的,怎么不是大事,若是不小心留了疤,那可怎么得了?”林老夫人见她不当回事,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的,假装瞪了她一眼,吓得曦之再不敢乱说。 彼时含章郡主和清遥竟然还在她家等候消息,此时见她回来,一个忙抢上前抱着不放,另一位却看着她直流眼泪:“曦儿妹妹,今儿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怎么会被那贼人挟持。万一真有个什么事情,你让我如何心安?” “清遥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说,要不是因为来看我,你又怎么会遇到危险?当时原本就是在我们林家的花灯台上,我自然有责任的。”曦之淡淡一笑,当时自己并未多想,只是本能地护住她,所以不想清遥因为此事心里有负担。 “话是这样说,”清遥抬起泪眼,平时端庄的脸上却有着少见的坚持:“无论如何,这份情,我黄清遥记下了。” 曦之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向众人叙述了一些遇险之后的经历,当然略去了自己下痒痒粉的情节。尽管曦之刻意地将事情淡化了,仍然听的得大家一时紧张,一时惊叹不已…… “曦儿妹妹,你真勇敢,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就吓得瘫掉了。”含章郡主啧啧称奇。 曦之笑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心里也怕得要死,可是又不想认命,所以只好一直咬着舌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你们看看,我舌尖儿都咬破了,哎哟~” 本来想把受伤的舌头给他们看一下,先前一直太紧张,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透风,竟突然觉得有些瞳,忍不住便“哎哟”一声,吓得众人又是一阵忙乱,林老夫人一叠声地让人赶快将大夫追回来,再给曦之瞧瞧。 这回曦之自己也有些尴尬,刚才还在吹牛皮呢,现在这样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因为舌头疼,林老夫人便叮嘱她不要再说话,免得伤上加伤了,曦之只好连连点头。 “真是个傻丫头儿,人的舌头尖都是连着心的,怎么能乱咬,你没听说过以前还有咬舌自尽的吗?”林老夫人心疼得什么似的,不禁连声埋怨:“以后可不许做这种傻事情了,知道吗?” 曦之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哪里想那么多,如今想想也有些后怕,于是一脸惭愧地看着祖母,很诚恳地点着小脑袋。 林老夫人本来还想再说她两句,可看看她的颈上的伤口,想想这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儿,平日里千娇百贵的宠着,生怕她吃了一丁点儿苦,可今日却受了如此大的罪,便再也不忍说了,只将她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曦之本来就累得够呛,如今一歇下来,靠在祖母温暖无比的怀抱中,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就连大夫什么时候给自己治伤的,都一点儿不知道。等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荣熙堂祖母的床上,而窗外亦阳光明媚。 “什么时辰了?”曦之一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一边问随侍在旁边的春痕。 “我的大小姐,你都睡了足足十多个时辰了,现在都已经是十六的下午了。”春痕笑着道。 “哟,怎么谁了那么久?”曦之惊叹道,转而又想起祖母,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道:“祖母的床被我给霸占了,那她老人家昨晚睡在哪里?” “你就少操这些心吧,赶快起来,赶快起来洗个澡吃饭了,我就不信,你还不觉得饿呀?”春痕好笑地数落着她。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五十章 春风得意好事近 自从元宵节曦之受伤之后,便被祖母拘在家中,养了好一阵子的伤。一众闺中好友倒是轮番来看望,陪着她说话闲聊打发时间,也让曦之知道了不少其他的事情。 原来那天自己被刺客挟持之后,含章郡主当时便急了,也顾不得人流汹涌,就不管不顾地跳下了花灯台,逆着人群拼了命的挤向城楼,正好遇着几位皇子护着陛下撤退,便急忙通知了他们自己被贼人掳走的消息,所以这才有了七皇子和太子殿下赶来相救的事情。 虽然那时自己已经凑巧脱险了,但是曦之还是很感动,想想含章那么纤弱的身形,却为了自己在劳苦奔波,心里便盈满了甜蜜,但嘴里却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淡淡地叹息一句:“玥姐姐,你真好~” 据敏之后来说,其实含章郡主来报信时,他也听到了,可当时他身为龙禁卫,又恰好护在陛下身边,虽然心急如焚,可职责所在,也只能咬牙先将皇上送到安全的地方后,这才告罪匆匆赶来救自家妹子,一路上也不知道她生死如何,所幸曦之没事,否则敏之恐怕不会原谅自己了。 说起那时候的情况,敏之很是感慨,没想到含章郡主长得那么弱质纤纤,却有如此勇气,那时候看到她被人流挤得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样子非常狼狈,可她却不管不顾的,只是拼命朝着他们喊:“林臣相的孙女林四小姐,被一名刺客掳走了!”一边说还一边用尽力气,指着曦之消失的方向。 看到大哥脸上的动容,曦之心里突然一跳,以前老是开玩笑说让含章给自己做大嫂,说不定倒真的有这个可能。便旁敲侧击地向敏之打探对她的看法,果然尽是赞誉之辞,心中更是有了计较。 京城中出了皇上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之后,龙颜震怒,连夜封城大肆搜捕。这些天以来,是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道到底牵涉了些什么人,只弄得人人自危,到处都是愁云惨雾。 林相每日都是行色匆匆,身为百官之首的臣相,自然是难辞其咎。武帝继位十余载,除了最开始的几年朝纲不稳之外,这些年来平漠北,扫西域,可谓是文治武功,天下太平。 就在他自诩清平盛世之时,却有人胆敢公然行刺,这叫他如何不龙心大怒。据说当晚便脸色冰寒,只从牙缝里蹦出一句阴森森的话:“查!一查到底!” 随后,朝中便是一片血雨腥风,凡是被牵扯进来的,根本不管是谁,一律满门查抄,京城中几乎天天都有权贵被拖到菜市口斩首,地板上的血迹连冲都冲不干净。 这是崇明年间最大的一次动荡,几乎彻底地改变了朝廷的格局,无数的人被抄家杀头,流放蛮荒之地。但同样的,也有无数新的权贵趁机站了起来。但林家与严家这左右两相,一个靠着太后撑腰,另一个有皇后和太子坐镇,都顺利的躲过了这场劫难。 然而若是仔细计较起来,其实这其中林家得利却更多。 严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自然有许多都难以逃过。严相虽然未受牵连,但陛下自从此事之后,却逐渐地变得多疑易怒,性格与从前大异,心里恐怕是嫌隙已生,最近对严家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就连太子殿下都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几顿责骂。 而林家,前有林敏之救驾有功,后有曦之又被贼人劫持,所以完全没有受到半点怀疑。陛下还亲自表彰了敏之几句,又体恤他旧伤未癒,准他先回家修养两个月。敏之巴不得正好避过这个风口浪尖,因此欣然领命。 如今严相差不多赋闲,朝中一应事体,几乎全部落在了林相的头上。但林云海却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更加的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不肯行差踏错半步,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竟然是常常面色疲惫,有时候还会将敏之叫过去,祖孙俩闭门也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曦之虽然养在深闺,但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大夏朝要变天了。不过只要林家无事,这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这几天她整日里盘算着,怎么将大哥敏之,和自己的好姐妹含章郡主撮合在一起。 趁着这天含章郡主又约了清遥来看她,曦之便早有预谋,故意叫了卿之和敏之一齐来作陪。然后又拉着卿之向清遥讨教一些没完没了的小问题,只留下敏之与含章郡主单独在一起。 此时已是初春,花园中杨柳吐绿,草色如烟,一丛丛鹅黄的迎春花来得正是娇艳欲滴,阳光明媚微风习习,两人今日又恰巧都穿着一身蓝色的衫子,并肩漫步园中,远远地看去,男子长身玉立英武不凡,女子娇小玲珑纤巧柔美,二人言笑晏晏,好一双如诗如画的璧人,真是羡煞旁人也。 “大姐姐,你看看他们两个合适不合适?”卿之本来还觉得有些奇怪,曦之干嘛老缠着清遥聊些有的没的事情,此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恍然大悟。 “嗯,果然跟般配的样子。”卿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一边认真地考虑着这件事情有几分可行性:“含章郡主是皇室宗亲,家世上不输大哥,人长得也数一数二,为人行事更是大方得体,两家的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若是结亲就更是亲上加亲了,算得上是样样俱全,没得挑了。” “是呀,最难得的是他们两个还很合得来,大哥平时很少和女孩子说话,现在却跟玥姐姐谈得多开心啊~”曦之是越看越觉得这事情有谱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心里欢喜无限。 “玥姐姐,你觉得我大哥这个人怎么样?”独处时,曦之装作无意中问道。 含章郡主想了想,笑道:“你大哥为人精明内敛,待人真诚,不像一般的豪门公子那样圆滑世故,实在是难能可贵。” 曦之听了心头一喜,既然含章郡主对自己的大哥也很有好感,看来这事情有了眉目了,两人之间向来说话坦诚,从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于是曦之干脆直接问本人了。 “玥姐姐,若是我让大哥去你家提亲,你觉得可以吗?” “提亲!”穆玥惊疑地看着她,见她目光清澈,期待地望着自己,突然明白,虽然两人拿这件事情来过几次玩笑了,但这一次,曦之却是认真的,不觉愣住了。 细细寻思,其实林敏之这个人确实人品相貌皆十分出色,两人亦门当户对,最关键的是自己对他的感觉也不错。 曦之知道这事情提得有些突然,毕竟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何况含章贵为郡主,要考虑的方面实在太多,自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决定的。于是便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并不拿话催她。 “这件事情呢,恐怕我做不了主,因为我大哥这些日子也正在议亲,一时也没人提我的事情。只是……” 含章东扯西拉的,感觉舌头都快打结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你大哥若真的愿意上我家~嗯,提亲,咳咳~那是你们家的事情,何况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必要征求我的意见不是?” 曦之听得云里雾里的,老半天也没绕明白,含章郡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皱眉正在苦思,一抬头却看见穆玥粉嫩的脸蛋泛起羞涩的红晕,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不敢直视着自己,忽然间便豁然开朗了,“嘻嘻”小丫头这是害羞了。 也是啊,只怪自己问得太过于直接了,虽然含章郡主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毕竟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家,这种事情,即使心里愿意,也不可能就正儿八经地点着头说:“成,你让他过来提亲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眉开眼笑,高兴地拉着含章郡主的手撒娇道:“玥姐姐,咱们俩这么要好,弄不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以后就会成为一家人了。” “呸!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含章郡主羞得满面通红,啐了她一口,拿着青葱样的玉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头,笑骂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呢,这就顺杆子爬上来了~”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掩口偷笑,曦之也“吃吃”笑着,顺势滚到她怀中,抱着她的肩膀撒赖:“我就顺杆子爬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呀,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算我怕了你了,好吧?”被曦之这么一阵胡闹,含章郡主倒把先前心里的不自在,给抛得一干二净,向平时一样与曦之笑闹起来。 既然清楚了含章郡主的意见,曦之更是对这件事情信心满满的,祖母一向喜欢含章,她那里肯定不会有问题,自己的大哥如此出色,想来顺王夫妇也挑不出毛病来,看来林家又是好事将近啊,哈哈~ 曦之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独自笑出声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 第五十一章 奈好事从来多磨难 晚饭时,一直格外关心林敏之婚事的钱心兰,果然喜滋滋地向林老夫人提起了,含章郡主嘴甜性格爽朗,向来深得她的欢心。这一提出来,一家子人都越想越觉得合适,说得热闹非凡,好像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再问敏之的意见,也是面含微笑点头应允,林老夫人“呵呵”一笑,拍了板:“行,这孩子既然大家都说好,咱们也不磨蹭,明日我就托人先递个话过去,看看他们家怎么说。” 话是这么说,但依着两家的关系,再加上林家今时不比往日,圣眷正浓,林敏之先有军功在前尚未封赏,后又有救驾之功,即使不看家世,前途亦不可限量。何况他本人还生得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放眼整个京城,这也是一等一的女婿人选啊,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了。 正说得高兴,林老相爷款步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微微的疲惫,笑着问道:“今儿个有什么喜事不成,说得这么热闹?” “祖父,我们在讨论大哥的婚事呢,刚刚才选定了一个人,大家都觉得合适,商量着怎么去她家提亲呢,您说这是不是喜事?”曦之自从去年与祖父详谈过之后,祖孙俩的关系便亲密了不少,此时第一个站起来,半是撒娇半是开心地说道。 “哦~这当然是好事情啦,敏儿也老大不小的了,早该定婚了,呵呵~”林相一听也很开心,笑着点头称许,又关心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说来我听听。” “祖父,是顺王府的含章郡主,您老人家觉得怎么样?”这回是卿之站起来回话的,毕竟这件事情是她们母女俩提出来的。 “含章那丫头啊,确实是不错。”林相乍然一听也是频频点头,听得曦之心头一宽,祖父是一家之主,大哥的婚事只要他不反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件事好是好,不过却提得不是时候。”谁知林相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说得众人皆是一愣,不解地望着他,看他如何解释。 “含章那丫头与敏之倒是很相配,只是目前时机不对。自从元宵之后,严相一党多被打压,陛下事事都倚重我,看起来情势似乎很好,其实却不然。” 林相眉头一皱,将现在的形势分析给家人听:“严家虽然暂时受挫,但却未伤及根本,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在,他严家便是稳如泰山,永远也倒不了,反而可以借此机会韬光养晦。如今刺客案牵连甚广,皇上怒气难平,却全都是我在经手办理,你们想一想,这要得罪多少人哪。” 曦之对朝廷大事本来就不关心,这些日子又在养伤,更是消息闭塞,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内情,如今听祖父这么一说,才知道林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灯光的,其实内里危机四伏。 “如今我看似独揽朝政,实际上却是被架在火上烤啊。查得不严,圣上不满意,查的太紧,底下又怨声载道,这样下去,弄不好有一天我就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林相摇头长叹一声,多日的忧郁似是找到了宣泄的窗口,不吐不快:“他们的婚事若是去年提出来,无异于锦上添花,可今时今日却是火上浇油啊。皇上近来性格大变,尤其对皇室宗亲疑心颇重,最近已经连续削减了好几位王爷的实权,顺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虽然未受到影响,但若此时与我家结亲,却很容易引起陛下的猜忌,所以无论我们哪一家,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结亲。” 这番话说完,林家个个心中都沉重无比,想不到自家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皇上重用,而内里却是这样的结果。外人看着林家风光无限,殊不知其实步步惊心。 “如此说来,还真是可惜了,看来是含章那丫头与我家无缘。”事情既然是钱心兰提出来的,此时自然也只能由她开口说话:“敏儿年少有为,等媳妇再为他慢慢挑个好的来。” “就选含章也无妨,现在的形势下也不宜谈婚论嫁,就将这事儿先放一放,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也不迟。”林相笑着决定,听得一家人刚凉了的心,又活泛起来,想想也有道理,便纷纷点头应允。 林老夫人想了想笑道:“我先私底下找机会跟他们家透个话,这么好的姑娘,免得一不留神,就被别人家给抢走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曦之偷偷冲着大哥做了个鬼脸,看得敏之也忍不住跟着笑,凝重的气氛立时变得缓和不少。 “好,曦儿卿儿,你们陪着祖母继续聊天吧,敏儿和远儿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们说。”林相只略微坐了一会儿,便匆匆起身了。 几个孙子孙女都欣然应允,唯有远之苦着一张小脸,仿佛刚刚吞了半斤黄连似的,看得曦之等人暗暗好笑。 那日过后,虽说未能如曦之所想,将含章与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但据卿之所说,她母亲已经找到机会,向顺王妃亲自透过话了,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也十分满意,想来二人的好事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时间要推迟一些罢了。 私底下曦之也悄悄试探过含章郡主本人,不出她所料,含章果然知道这件事情,看来顺王妃已经告诉过她了。瞧她一脸娇羞模样,也知道心里是愿意的了。自此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比以前近了一步,更见得亲密无间了。 曦之与她聊天时,也常常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敏之的事情,含章郡主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听着,偶尔还关心两句。偶尔他们也会在林家碰到,都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并没有像曦之所希望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看得她很是郁闷,他二人不是彼此倾心么?怎么如此淡淡的。难道那些传奇话本里的情节,都是骗人的不成? 待到曦之每日玩得有些无聊之时,整日忙得焦头乱额的林老相爷,却仍然惦记着自己的小孙女,抽空子为她请来了两位老师。一位是教授诗词歌赋的孟夫子,据说此人不擅长八股文章屡试不第,但却于诗词上颇有研究,后来干脆不再科举,只在些官宦人家教书度日,没想到反而渐渐混出些名气来,凡是他教过的学生,皆是大有长进,如今竟然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西席,捧着千金也难以求动。 另一位教授音律歌舞的柳夫子,却是位女子,听说她当年曾是宫中的乐坊教司,后来得了太后恩典,出宫嫁人了。可惜命运多舛,没多久夫婿便病死了,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的,婆家认为她克夫,便不待见,将她挤兑出门。于是她仗着当年在宫中结下的人脉关系,为一些官宦千金教授音律歌舞,如今竟也名声鹊起,在京中小有声望了。 曦之想不到祖父百忙之中,还能为她请到这样的两位老师,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对祖父也是感激不尽,亲自下厨炖了一碗燕窝汤送过去,以示感谢之意。林相欣然接受,又随口鼓励了几句,让她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只要是她喜欢的,祖父就一定会为她办到,说得曦之心里头暖暖的。 自此以后,曦之每日一早给祖母请安之后,便去上学。她于诗词和音律上本来就天赋极好,再加上学得认真,因此深得两位夫子的欢心。凡是做老师的,都喜欢聪明勤快的学生,尤其是孟夫子,原来听说是教一名女子,心里便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又碍于林家的权势,不得不来,没想到曦之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得意的弟子。 孟夫子早年多次科举,人到中年才开始授徒,教授的又大多是些官宦子弟,其中虽然也有诗才敏捷的,但大多数都只将其作为消遣,并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如今以年近花甲,没成想却遇到了曦之这样的学生,不由得老怀大慰,竟然将曦之视做关门弟子,平生第一得意的学生,倾心教授。 曦之也对这位老师很是敬佩,孟夫子博闻广记,对诗词鉴赏和历史上十分有见地,为人又颇为固执认真,两师徒往往为了讨论一首古诗,争得面红耳赤,过后却又觉得各有所获。曦之自得了这两位老师,便一心扑在学业上,心无旁鹜,也不知岁月流逝。 渐渐地,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又到了京城贵女们最爱的踏青时节。含章郡主已经来邀请了她好几次,可曦之如今沉迷诗词音律,总是舍不得离开,因此连连爽约,弄得含章郡主最后终于发飙了,扬言再不陪陪她一起出去玩玩,就要与她绝交了。 曦之也知道含章郡主的性子,明白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林老夫人也劝她,女孩儿家也不可整日埋头书卷,还是该与闺中朋友一起出去走走。曦之想着也好久没有去看望姑姑了,于是便提议去西山小住几天,含章听了自然是欣然应允。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五十二章 最爱西山行不足 今日春光明媚,曦之与含章郡主还有黄清遥以及梅清雪等,几位千金一起相约上西山。 几人也不急着赶路,卷起车帘一路慢慢行来,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正是春色最浓的时节,许多城中的平民百姓也扶老携幼地来到郊外,三五成群地席地而坐,摆上些果品美酒,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等到了西山道观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饭,念清师傅在门口都等得腿抽筋,一看见曦之便叫道:“我的小姑奶奶,怎么走了那么久,观主都打发人来问了两三回了,急得我头上直冒汗。” 曦之和她向来熟捻,说话也是随便惯了的,于是便玩笑道:“念清姑姑,想必你是担心我们路上肚子饿了,把给你带的糕点给吃光了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念清师傅笑着啐了她一口道:“无量天尊,我是方外人,怎么把我想得跟你这个馋虫一样了~” 几人边说笑着边往里头走,先去给念静真人请安,两个月不见,姑侄俩彼此都有些想念对方,但真的见了面,却又淡淡的,只随口询问了一下家中的近况,便让曦之带着几位小姐去安顿。 含章郡主去年来住过半个月,对这里早就熟门熟路了,因此便主动开口让曦之留下来陪着念静说说话,她与念清安排便够了。 曦之也不与她客气,反正自己也确实想单独和姑姑待一会儿,遂大方地点头应允了,清遥与梅清雪皆有礼的告辞而去。一见到人都走了,看起来娴雅斯文的林四小姐,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娇嗔地抱住念静,赖在她的怀里磨蹭,仿佛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小小女孩儿。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一点正形也没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念静嘴里似乎在抱怨,柔软的语气和脸色上却明明白白地写满了爱怜:“你看看含章郡主,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多懂事了~” 曦之闻言调皮地抬头朝她扮了个鬼脸笑道:“原来姑姑也看着玥姐姐好,看来她还真是与我家有缘。” 念静不解地问是怎么回事情,曦之于是得意地将其中的原委说给她听,末了还感叹道:“姑姑有好多年没见过大哥了吧?你不知道,如今他是越长越像父亲了,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那天元宵节晚上在乾定门城楼上,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的呢?” 曦之说得高兴,转眼却见念静哀伤地望着她,不由得呆住了,呐呐地问道:“姑姑,你怎么啦?” 念静轻轻地将她收入怀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下来:“孩子,若是你真的有个好歹,你叫姑姑以后怎么活?” 曦之这才知道她已经听说了自己元宵遇险的事情,本来她已经再三叮嘱过家里人,谁都不许叫姑姑知道了,自己写信的时候也从来不提,没想到如今念静还是听说了,见到她伤心,曦之的心里也很难过,不由得连声安慰:“姑姑别担心,曦之这不是一点事情没有,你看,这些日子还胖了不少呢。”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吱应一声,满京城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念静嘴里虽然数落着,语声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听得曦之的心儿也一颤一颤的,暗恨自己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层,早知道就该自己亲自报个平安,免得姑姑道听途说,反而弄不清楚情况,更加的担心。心中有愧,只得柔声道:“姑姑,都是曦儿不好,害你担心了,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哪里还能有以后~”念静听了又是安慰又是担心,不由得嗔怪道。 曦之吓得一吐舌头,连连答应道:“好好好,是我胡说,没有以后了,是不是?” 瞧着她可爱的娇俏模样,念静哪里还忍心责备她,搂着她轻轻叹息:“不管什么时候,姑姑只要你安好就够了~” “嗯,姑姑,曦儿记住了~”曦之倚在念静身上,享受着熟悉的温暖怀抱,心里一片甜蜜。 两人又细细地说了些家中的琐事,曦之这才知道前些天大哥敏之也上过西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姑姑。提起含章郡主的事情,念静也很喜欢她,这丫头爽朗大方,对曦之又一片关心,又丝毫也没有郡主的架子,可谓是深得林家上下欢心。 说了会儿贴心话,念静便催着她去招待客人了。曦之匆匆赶过去,却发现她们早就安顿好了,正聚在后园的凉亭中聊天吃点心。看来含章郡主和念清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见她过来,都盛赞这里不光风景秀丽奇绝,而且观中的素糕点味道也是一绝,与京中的风味大相廷径,淡而有味,清爽可口,让人百吃不厌。 几人又吃了点儿,曦之这才起身带她们到园中游赏,不过今日已经长途跋涉,大家都略有些疲倦,何况几人原本就打算小住几天,所以也不急着看景致,只在后园中玩了一会儿,便回房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曦之领着几位闺蜜将西山风景出色的地方都游了个遍,最后便只剩下别院了。含章郡主早就想进去玩玩了,只是看曦之一直不提,也就不好意思说而已。 曦之其实也知道,只是心里一直有些别扭,不想再踏足此处,后来想想,人都散了,不过是座空荡荡的园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一想,心里自然也就释然了。 于是,在她们停留此间的最后一日,曦之终于带着她们进了西山别院。此园虽然不是很大,但胜在依山傍水,顺着天然的山水巧妙地添加景观,真是一步一换景,处处都有好风光,引得大家惊叹不已。 中午,几人便留在园中午餐,摆在水榭中,边吃边欣赏怡人的景色,曦之忽然觉得上菜的小丫鬟有些眼熟,便仔细看了她两眼,那丫头朝她甜甜一笑,退到后面伺候着。 吃罢饭,几人又稍稍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别处游览,曦之见那个丫头还在,便推说要去更衣,让念清先带她们去,自己则留在原地,等人都走远了,这才遣退了其他仆妇,只留下那个小丫头伺候。 “我记得你是晨曦殿的吧?怎么还留在这里。”曦之又着意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疑惑地问道。 那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略肥的瓜子脸,圆圆的大眼睛,一笑起来两个酒窝甜甜的,很招人喜欢。听到曦之问话,未语先笑:“回林小姐的话,奴婢名叫竹青,是殿下身边松酩的妹子,平常负责伺候丽娅姑姑。这次娘娘和殿下回宫,我便随丽娅姑姑留了下来,谁知道前些日子她老人家下山去了,临走时交代说不再回来。” “丽娅姑姑走了?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曦之听闻丽娅姑姑已经离开,也是一惊,想起年初两人的谈话,便关心地问道。 竹青摇摇头:“没有,她只是说不再回西山,让我自谋出路,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多说。” “这样子啊~”曦之有些失望,不过转念想想,就算是知道了她的下落,又能怎么样?自己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一点忙也帮不上,再看看竹青,果然与松酩长得有几分相似,便随口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竹青茫然地笑笑:“奴婢从小父母双亡,只有兄妹俩相依为命,如今以是无处可去。本来打算就待在这别院中照看房舍,可前些天念清师傅说园中只留下几个打扫的仆役,其他的人都打发了。若是被发买出去,也不知道会流落何处,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哥哥……” 说着说着,竹青的大眼里已是盈满了泪水,声音也渐渐哽咽。曦之向来心软,见不得别人伤心落泪,此时见她孤苦无依,心中不由恻然,想起她哥哥松酩与自己也算是旧识,别的事情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向念清要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柔声问道:“竹青,那你可愿意随我回林府?” 竹青正自黯然神伤,忽然听得此言,惊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曦之见了不由得笑起来,逗她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不……”竹青这才反应过来,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慌忙跪下磕头回答道:“若是小姐愿意收留,竹青~不,奴婢感激不尽!” “好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是我那里一等的大丫头已经满额了,你只能做个二等丫头。”曦之笑道。 “小姐,竹青以前不过是个粗使丫头,能留在小姐身边做个二等丫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福气了,怎么还会有意见,以后竹青一定好好伺候小姐,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这竹青也是个伶俐的,马上感激涕零地说道。 曦之点点头:“好了,起来吧,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等会儿跟我一起下山。” “是,小姐。”竹青脆生生地答应着,深深一礼,眉开眼笑地去了。看着她乐颤颤的背影,曦之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本书首发于看书网 ... 第五十三章 风雨夜归人 从西山回到林府之后,曦之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向祖母请安,便整日学习诗词音律,近日更是对歌舞着了迷,更加的忙碌了。 大哥敏之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陶嬷嬷也搬回了初曦院,所以晚上她还得要跟奶娘学习毒术。自从上次元宵遇险,曦之那三脚猫的痒痒粉起到了关键作用,从此以后她越发学得认真了。不管如何,自己都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能让家人为了她担心。 小丫头竹青为人乖巧伶俐,很得莹月的喜欢,现在都快成了她的小跟班了。曦之见她过得还好,也就放心了,只是嘱咐盈月好好待她,并没有太过留意。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暮春时节,桃花落尽子满枝,满街绿柳成荫了。 这日黄昏,正是自来报的信。” “真是爹娘回来了~”曦之喜出望外,忍不住笑逐颜开,急急忙忙地起身往外便走:“那我赶紧过去。” 陶嬷嬷一把拉住她笑道:“外面下着大雨呢,你就是再高兴也得打把伞不是,何况今儿风大,一个不小心打湿了,没的叫你娘心疼。” 曦之不禁失笑,抚着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我,都糊涂了~” “小姐不是糊涂了,是太着急见大将军和夫人呢。”春痕在一旁笑着替她解释。 “都好几年没见了,也不差在这么一会儿,何况他们同祖父母也有许多话要说,要不我干脆再打扮打扮,等风稍微小点再过去也不迟。”曦之并不是个急性子,只是刚才的消息太过突然,一时失了方寸,如今想想奶娘说得确实在理,也便按耐下激动的心情,回到梳妆台前,让春痕为自己整理妆容。 平时,曦之很少注意自己的容貌,菱花镜中,那个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的女子,与五年多以前脸儿圆圆的胖胖小姑娘,相去甚远,爹和娘亲还能在第一眼认出自己来吗? 心中虽有些忐忑不安,但等风声稍微小点,曦之还是撑着伞上路了,荣煕堂离此并不远,春痕提着气死风灯在前面引路,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到了。 听到小丫头子的通报,正同林老夫人说话的林青玄和禹冰缳回过头来,只见门口婷婷玉立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微笑着望着他们,全然没有记忆中那个粉团儿的稚嫩模样。 曦之亦打量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爹娘,林青玄依然是记忆里的高大威猛,俊逸不凡,但肤色却明显黑了许多,显得更加的成熟稳重。 禹冰缳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冰肌雪肤风采依然,一双如星月般璀璨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只是为了赶路方便穿着一袭简单的玄色男装,如云乌发也在头顶绾成个男子的四方髻,看上去却别有一番潇洒感觉。 “曦儿~”禹冰缳轻轻地唤了一声,微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 曦之紧张的心情瞬间被击溃了,眼中泛起泪花,哽咽地叫了一声:“娘亲~”便飞奔过去,一头扑进了她温暖的怀抱中。 “呵呵~”林青玄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小女儿满足地叹道:“我们的小曦儿长大了,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曦之从母亲怀里抬头朝着他甜甜一笑,糯糯地唤了一声:“爹~”听得这位以稳健著称的大将军,心中一酥慌忙应道:“诶~” 看着自己娇柔得花骨朵儿似的女儿,林大将军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只是望着她“嘿嘿”傻笑个不停,惹得远之想笑又不敢笑,刚才那个威严的老爹哪里去了,再怎么也想不到,老爹脸上也会出现这副表情,看来,小妹是爹的软肋啊~以后如果挨老爹的揍,要不要找妹子做挡箭牌呢?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重新又坐下说话,曦之却只是赖在母亲怀里不肯起来,禹冰缳心疼女儿,再说这才刚见面,也着实舍不得放手,便搂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曦之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将头靠在母亲肩上,笑得心满意足。 林家尚武,对男儿的教养都非常严格,但对女儿却十分娇养,林青玄也不例外,何况这个女儿如花似玉,娇俏可爱,再加上自从她出生以来,夫妻俩便很少带过她,更添了一份歉疚,所以对她真是爱若性命,看得远之心里酸溜溜的,暗叹命运不公。 估计曦之来之前,林老夫人已经将情况都问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会儿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便心疼着二人长途跋涉,开口说自己累了,让他们也早点去休息。 林青玄夫妇自然也明白母亲的一番好意,于是又寒暄了几句,大家都告辞而去。曦之舍不得母亲,仍然拉着她的胳膊不放。禹冰缳与丈夫对望一眼,便笑着对女儿道:“爹和娘送你过去吧。” 曦之想想父母的居处离初曦院也不是很远,绕不了几步路,心里一阵欢喜,抱着母亲高兴地跳起来,看得禹冰缳夫妇笑容满面。 此时外面的风已经停了,雨也小了很多,丝丝缕缕的飘散在夜空中,映着桔红色的灯光,反而有一种静谧的温暖,一家三口撑着把大伞,说说笑笑地往初曦院走去,躲在父亲坚实的臂膀下,鼻端飘来母亲身上清新的芬芳,曦之觉得有种微醉后的熏然,仿佛飘浮在云端。 突然,禹冰缳身上的气息陡然变换,瞬间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凌厉,就连沉浸在幸福中的曦之都明显地感觉到了,惊异地抬起头来。 禹冰缳伸手搂住曦之,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沉声道:“是哪位朋友深夜造访?” “禹师叔见谅,弟子是云隐山庄的大弟子寒离,因有急事不得不连夜求见师叔,实在是唐突!”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语气甚是恭敬,但却并没有半分卑谦之感,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曦之心知是江湖上的侠客,好奇地从望过去,只见暗夜中一人翩翩卓立,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挺得笔直的身姿却透出一股傲然和倔强,蒙蒙的细雨之中,不知为何,曦之竟觉得那人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孤寂之感,无端的让人感到惆怅。 “寒离?”禹冰缳微微一愣,再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对他点点头,转身对丈夫道:“阿玄,你先送曦儿回去吧,这是云隐山庄莫大哥的弟子,想来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林青玄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挽起女儿的小手,向她笑笑:“曦儿,爹送你回去吧。” 曦之乖巧地点点头,对着禹冰缳挥挥手笑着道:“娘,曦儿先过去了。” 禹冰缳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目送着一行人走远,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寒离一眼,从容地向附近的一座凉亭走去。 “拜见禹师叔。”寒离按照江湖上的礼节,抱拳道。 “唔~”禹冰缳着意看了看他,问道:“十年前我去拜见你师父,当时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吧?” “正是弟子,禹师叔好记性。”寒离此人似乎天生性格淡漠,脸上虽然一直表情恭谨,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禹冰缳轻轻一笑,心中暗道:就冲你这张僵尸脸,我也不会记错啦。嘴里却淡然道:“莫大哥最近可好?” “师父他老人家还是老样子,每天酒不离手,其他的事情都不大理会了。”寒离老老实实地答道。 其实云隐山庄庄主莫不知与禹冰缳的师父云龙居士是同一辈的,但莫不知却与禹冰缳一见如故,此人行事我行我素潇洒恣意,从来就不管什么世俗眼光,非要禹冰缳认他做个大哥,于是禹冰缳在江湖人无不敬畏的云隐山庄面前,生生地提高了一个辈份,云隐弟子见了她,人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禹师叔。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 第五十四章 执子之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禹冰缳负手而立,淡然问道。 “是这样。”寒离略一沉吟,缓缓道:“弟子幼失双亲,为师父收养。但却有一弟弟,也为洛阳一户读书人家收养,起名叫吴逍。自小他养父便与一童姓好友家的女儿订了娃娃亲,两个孩子也青梅竹马,感情甚佳。” 淅沥的细雨声中,寒离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谁知他岳父后来进士及第做了官,十余年间居然官运亨通,官越做越大,便开始嫌弃起吴逍家境贫寒,辗转托人来退亲。” 禹冰缳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自小游历江湖,看尽世间百态,这样的故事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了,后面的结局即使不说,她也能大致猜到结局了。 “吴逍对未婚妻一往情深,自然不同意,便回信说要去参加科举,如若高中了,便请岳父大人应允两人的婚事。去年秋天,吴逍中了二甲第十七名,高高兴兴地去童家求亲,那老贼表面上热情招待,暗地里却下了黑手,趁机将他灌醉,诬陷他醉后奸杀了府中的婢女莲蓉。” 果然……禹冰缳冷冷一笑,并没有出声,听着寒离继续说道:“吴逍被下了死牢,我接到消息之后赶过去,原准备直接从狱中将他劫出来。谁知那个书呆子竟然不肯走,还振振有词地说:如果他越狱而出,虽然保得性命,可从此以后便成了大夏的通缉犯,永远不能抬头做人,而且自己所受的冤枉再也无法洗清,与童小姐的婚事也再无可能。” “他说得对,看来吴逍为人十分冷静,并不是书呆子。”听了这话禹冰缳点头赞许道。 寒离脸上的表情也稍稍舒缓了一些,接着说道:“禹师叔也知道,我云隐山庄一向不与官府沾边,可童家势力颇大,若想通过正途救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所幸年头出了个刺驾案,闹得天翻地覆,吴逍的案子便往后推了,不然可能也等不到今天。” “不过最近童家想把女儿另许他人,所以催促着赶快结案,估计不出两三天,就要开堂了,弟子想想,除了禹师叔您,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了。”寒离说着,抬头诚挚地看着她。 禹冰缳略微沉吟了一下,才从容道:“姓童,在朝堂中颇有势力,想必是礼部尚书童明殊了?” “禹师叔明鉴,确实是他家,与吴逍有婚约的便是童三小姐童婉婉。” “你在京城中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童明殊是严相一党,与我林家乃是政敌,就算我公公是宰相,这件事情我也无法插手。” 这番话禹冰缳并非是在质问寒离,而是有些疑惑,此人看上去绝不是个做事莽撞之人,既然求到自己分中,便肯定是有一定的把握,能给予他确实的帮助,那么他到底凭什么这样认为呢?这一点禹冰缳有些好奇,也想看看这位老友的大弟子,云隐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是,弟子知道。”面对禹冰缳的冷漠,寒离没有退缩,从容应对:“这些日子弟子也没有闲着,将此案的所有相关证据,都已掌握在手中,但如果就这样呈上去,官官相护,若毁了证据,恐怕到时候再难有机会平冤昭雪。我打听过了,此次是在大理寺开堂审理,大理寺卿韩大人是当年林老相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师叔只需要关照一下,让他秉公处理即可。” “哦~你有何证据?”禹冰缳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这寒离不止外表够冷静,行事为人也是丝毫不乱。 “秉师叔,吴逍上京之后,便通过童小姐的贴身丫头莲蓉联系上了,两人书信往来,十分投契。此事后来被童大人知道,一怒之下将莲蓉乱棒打死,正好那天吴逍去他家求亲,便心生恶念,诬陷栽赃到他的头上,想以此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寒离静静地叙述着事件的经过:“仵作验尸时,这莲蓉虽然衣冠不整,但却还是完璧之身,而且身上的伤口皆是棒伤,只是当时童家塞了钱,再加上他以官势压迫,吴逍又无权无势,便匆匆将莲蓉的尸首发还掩埋了。” “弟子联系了莲蓉家人,他们被迫收下了童家二百两银子,敢怒而不敢言。后来弟子将莲蓉的尸体取走,向天山讨了一副千年寒冰棺,将她放置在京郊一处阴气极浓的地下洞穴中。而且莲蓉的家人也答应到时候会出庭作证,童小姐本人也愿意为吴逍作证。” “看来这位童三小姐还算是有情有义了~”禹冰缳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寒离道:“你考虑得很多,但仍然不够。有没有想过,一旦赢了这场官司,吴逍就与童家翻了脸,一对儿有情人从此再无可能?” “这~”寒离一愣,说实在的,他只想着怎么保住唯一的弟弟性命,并如他所愿还一个清白,却没有想过,还能在此基础上做得这么多。以前师父常常向他夸赞禹冰缳智计过人,远非聪明二字可以形容,现在看来,确实是实至名归。 想到此处,更加恭谨地弯腰抱拳道:“弟子愚钝,请师叔赐教。” “此事若想做到皆大欢喜,便不能上公堂,唯有私了一途。”禹冰缳自信一笑,继续说道:“当然你的证据在此事中,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这证据如何拿出来,什么时候拿,却是大有学问。这里面牵涉到许多官场上的运作,可由我来全面操盘,其中的弯弯绕绕你也不必知道得太详细。” “吴家的婚书还在吗?”禹冰缳想了想问道。 寒离急忙恭敬地答道:“还在,而且目前保管在我手中。” “那就好。”禹冰缳笑着吩咐:“寒离师侄只需要派人在市井坊间,散布消息,最好是编成传奇佳话四处传唱,将童三小姐和吴逍的故事大肆渲染,要让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这个好办,我只需要借助丐帮的力量,不出三日,便能完成。”寒离肯定地点头道。 禹冰缳展颜一笑,如雪后骄阳,刹那间惊艳了雨夜芳华:“好,我们分头行动,不过你要派个人与我随时保持联系,一旦情况变化,或者有什么新的问题,我好随时找你。” “明日一早我让师妹芙殇来拜见禹师叔,由她与我联系。”寒离也不是个多话之人,立马点头道。 “如此甚好,你先去吧,以后无事最好不要到相府来,此地恐怕也是在人的监控之中,免得多生事端,徒惹猜忌。”禹冰缳淡淡吩咐。 “是,师叔。”寒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非常恭敬地弯腰一礼,倒退着隐没在暗夜之中。 禹冰缳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暗暗点头,莫大哥有这样的徒弟,也尽可以放心地游戏江湖了,云隐山庄后继有人,自己也替他感到欣慰。 此次奉陛下密旨提前回京城,凭着禹冰缳过人一等的智慧,也隐隐约约猜测到,很可能与元宵刺驾案有关。虽然朝野震动,牵连甚广,但却一直没有查出真正的主谋。 从京城中传来的情报分析,当时刺客身手不凡,绝非一般的死士可比,估计陛下怀疑江湖中有人参与其中,而自己的师父在江湖上又名头甚大,陛下若想对付江湖,恐怕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要么忠心朝廷,助陛下清洗江湖门派,要么,就会被陛下认定为逆贼一党,即使看在多年功劳份上,不与治罪,但起码以后也不会再受到重用,直接影响到整个林家的命运。 可要是让自己对江湖同道举起屠刀,又如何能下得了手?这一路上已经让自己伤透了脑筋,找不到一个全身而退的办法。 当年自己执意要嫁给林青玄时,师父便说过,总有一天,自己会站在风口浪尖,去留两难。因此婚后便一直支持丈夫从军,既可以保家卫国维护林家的荣耀,又能远离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 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费尽心机,仍然一脚踩进漩涡之中,身不由己。从前认为江湖与朝廷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如今看来,不管什么时候,恐怕这两处也是难脱关系,看到江湖中新生的一代,禹冰缳又似乎看到了希望,一个隐隐约约的构想,浮现在脑中,也许,还真的能有这么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阿缳~”正想得出神,林青玄撑着伞从雨中漫步走来,微笑看着她。 禹冰缳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颜,仿佛天山顶上最清也是最艳的那一朵雪莲花,霎那间明澈了昏暗的雨夜:“阿玄~” 轻轻地应了一声,挽起丈夫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要有他在身边,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能无悔地笑看天地风云。 雨,还在丝丝缕缕地飘洒着,朦胧的夜色中,那一柄青绸伞下,是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渐渐远去……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 第五十五章 片影分飞最可伤 窗下,曦之双手托腮,兀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父母的突然归家,让她小小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这种无以名状的欣喜充盈在心中,急需与人分享,转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春痕,笑着问道:“春痕姐姐,奶娘呢?” “陶嬷嬷刚才出去了,吩咐说不必等她。”春痕浅浅笑道。 “哦~”曦之失望地答应了一声,转念一想,奶娘与母亲之间也是情谊深重,今日母亲回来,她们自然也是要聚一聚的。如此想着,心里便释然了,对着春痕撒娇道:“今儿晚上你陪着我一起睡吧,我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好不好?” 春痕抿唇一笑:“大将军和夫人回来了,小姐就变得跟一个孩子一样,好吧,今儿晚上我也不准备睡觉了,就陪你唠嗑,好吧?” “春痕姐姐,你真好!”曦之雀跃着拍手笑道。 “好了好了,快上床吧。”春痕摇头笑道,虽然名为主仆,可心眼实诚的春痕,一向都将曦之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两人并肩同枕而眠,“叽叽喳喳”地说笑了半夜,到得鸡鸣才朦胧睡去,第二天未免起来得迟了些,林青玄夫妇已经出去了。曦之也没太在意,反正只要他们回来了,天天都能见得到。 谁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们依然是早出晚归,行踪不定,曦之眼巴巴地盼着,也没能见到两回,而且二人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说不上两句话。冷静下来曦之也明白,父母撇开大军提前回京,肯定是有什么缘由。 如今他二人明显在有事操劳,自己再思念他们,也不能为他们增添负担,因此便也放宽了心,高高兴兴地如从前一样过着,起码,现在一家人都在一起,不再像从前一样天各一方,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半个月以后,征讨南蛮的大军终于回城了,奉武帝旨意暂时驻扎在离京城百里外的同洲,军中将领以及一干立功受封赏的人员,便进京参加陛下亲自主持的庆功宴。 林青玄夫妇前次乃是秘密回京,一直都是隐瞒着行踪,因此除了极少数相关人员之外,京城中根本无人知晓他们已经回来。此时他们也在前夜偷偷地离开了京都,准备跟随大家一起重新进城。 当天,从南门外开始直通皇城的大道上,全都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两边挤满了慕名而来的百姓,都争着想一睹传说中的大夏第一女军师,禹冰缳的故事在整个大夏,可谓是人尽皆知,与儒士和权贵们不同的是,普通百姓们几乎都是津津乐道,仰慕倍至。 街道两旁的茶楼酒馆,也早就被一些贵人们包下来了,这样万人空巷的盛况他们自然也不会错过,但又不屑于在街头拥挤,因此一个个包下了临街的厢房,到时候喝着小酒吃着点心,慢慢地看热闹。 曦之也提前叫人在位置颇好的百珍楼订了个位置,老板知道是林大将军与禹冰缳的女儿后,死活不肯收钱,连同当天的酒席点心,全都免费奉送了,还一再强调:林小姐能在当天光临,实在是百珍楼莫大的荣幸。 彼时曦之约了含章郡主和黄清遥等一干闺中好友,一起在此等候。大家不知道禹冰缳夫妇早已回来过了,都替她感到高兴,一别五年半,曦之终于可以见到凯旋而归的父母了。 一番道贺之后,几人团团而坐,老板果然将店中最拿手的菜肴端了一桌子,大家一边聊着一边等将士们进城,没过多久,便听得前面一片喧闹欢呼之声。 “肯定是来了!”含章郡主话还没说完,负责放风的小丫头子便进来禀报:“小姐,大将军和夫人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几人忙簇拥到窗前,居高临下视野十分开阔,果然看见远远地一队甲胄分明的队伍,正朝这边缓缓行来,当先两骑正是林青玄和禹冰缳。 林青玄一身雪白的御赐铠甲,跨下一匹毫无杂色的雪白大马,脸上不再有初回家时的风霜之色,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禹冰缳亦是一袭银色的铠甲,跨下一匹枣红色的桃花马,更衬得无双容颜英气勃勃,一双明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并肩缓辔而行,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欢呼鼓舞,夹道相迎,本来便是大夏对远征凯旋将士的传统,历年来,所有大胜而归的将士都受到了京城百姓的热情接待,不过,由于禹冰缳夫妇的传奇佳话在民间家喻户晓,引起了民众的好奇心,所以这次显得格外的热闹。 不多时,一对对整齐划一的南征将士们便有过了百珍楼,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欢呼,渐渐向远处行去。一众闺秀这才回到桌子边,继续聊天,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林大将军这次南征大胜。 不过毕竟是些闺中女子,对战争和朝堂这些过于严肃的话题,兴趣不大,不过是说了些坊间传闻,曦之对父母的事情三缄其口,只是微笑喝茶,对这些传言不与半点评价,弄得大家都没了意思,不大会儿便丢开了,聊起了别的。 “喂,你们可听说京城中最近出了一件大事?”一位闺秀神密地问道。 含章郡主撇撇嘴笑道:“你是说童三小姐吧?我估计京中已经无人不知了,你还当新闻不成。” 曦之愣愣地接口:“哪个童三小姐?” 众人听了无不笑出声来,含章郡主啐了她一口道:“偏偏你要来拆我的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跟我抬杠的?” “最近我没怎么出门,当真是不知道~”曦之闻言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好吧,算你厉害!”含章郡主做仰天长叹状,逗得大家更是笑个不停,曦之知道她喜欢卖关子,也不急着催促,只闲闲地喝着茶等着。 “你还记得第一次去于蓝诗社,有个与我并列第三的清溪散人么?”含章郡主并不急着讲故事,反而问起了曦之。 曦之想了想,笑着道:“记得,我还记得她当时的诗呢,是一首《鸳鸯梅》:并蒂连枝朵朵双,偏宜照影傍寒塘,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 “对了,就是这首诗。”含章郡主跌足叹道:“当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这诗可不就是说的她自己吗?真是让人可怜可叹呐~” “是啊,是啊,可不是吗。”座中诸人皆是随声附和,感叹不止。 这倒是勾起了曦之的好奇心,童婉婉贵为礼部尚书的千金,家教定然十分严格,何况豪门大户,门禁森严,难道还能弄出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来不成? 于是便推着含章郡主笑道:“好了好了,玥姐姐,你就别在吊我胃口了,还是快点说吧。” “好吧。”含章郡主清了清嗓子,这才细细地为她道来:“近日京城中四处传说,说童大人未发迹前,便为女儿订下过一门娃娃亲,对方是他一位好友的公子,名叫吴逍,两人从小便青梅竹马,情深似海。” “后来童大人做了官,与吴家渐渐生疏,便断了来往,再不走动,至于两人的婚约自然也就无人提及了。”含章郡主说起故事来倒是绘声绘色,有如亲眼目睹一般,十分引人入胜。 “那吴逍公子长大之后,却对这个幼时的未婚妻念念不忘,于是带着婚书千里迢迢地上京城来,想要寻找童三小姐。可童家高门大户,哪里是他一介寒生可以随便进去的,便逗留在京城之中,不肯离去。”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天无意中在街上碰见了童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莲蓉,这莲蓉小时候也随着小姐常常去吴家,一眼便认出了吴公子,从此以后,吴逍便和童三小姐通过这个丫头诗信往来,彼此间都还念着昔日的情分。” “这吴逍也自知家境清贫,岳父大人定然嫌弃,配不上童家。于是便发奋读书,誓要考取功名,然后再去童府求婚。去年秋天,终于中了二甲十七名,这才高高兴兴地求婚,你猜怎么着?”含章郡主拍着手问道。 曦之先前听她们议论,便知道这个故事多半悲剧了,于是冷笑道:“这位吴公子想必是失望了。” “岂止是失望这么简单哪,根本就是乐极生悲!”含章郡主叹道:“那童大人正在与长公主家议亲,突然蹦出来个没钱没势的吴逍,手里偏偏还拿着自己亲手写的婚书,眼看着一门好亲事就要鸡飞蛋打,直气得七窍生烟,便想偷偷的强行退了婚。” “那童三小姐却口口声声自己是早就许过人家的,烈女不事二夫,说什么也不准父亲退亲,吴逍公子也是个痴人,只是跪在童家院子中不走,苦苦哀求童大人成全。” “童大人发现二人早有来往,更是大怒,彻查之下,便揪出了丫鬟莲蓉,一气之下将莲蓉给活活打死了。可怜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便这样冤死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曦之也频频点头,这丫头果然死得冤枉,不过她为了自家小姐的一份情谊,却是叫人敬佩。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五十七章 君恩似海难消受 当天晚上,林青玄夫妇在宫中参加南征庆功宴,直到深夜才回来,武帝龙颜大悦,大肆封赏了诸位将士,自从当年北漠大胜之后,大夏朝一直比较太平,期间只有一些零星的小纷争。 这是十几年来唯一的大战,虽然打得十分艰难,但毕竟也是大获全胜。林青玄的威武卫大将军之职,只是战时的临时职位,自建朝以来,每次出征大夏都会分封一位大将军,战后则自动取消。在此之前,林青玄只是正四品的振威将军。 按照惯例,朝中诸位公卿都猜测,林家如今圣眷正隆,林青玄凭借此功勋,至少可以连升两级,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武帝居然加封他为二等平南侯,并领九门提督之职,这可是从一品的京都武职,总管京城的安危。 禹冰缳因为毕竟是女儿之身,只封了从一品诰命夫人,另授予她明珠一斛。其他将士则按功劳大小分别赏赐。 崇明殿上欢歌笑语,大臣们轮番上来道贺,林氏一族今日可谓是占尽风光,禹冰缳夫妇满面笑容地不停向来贺的大臣致意,林青玄推辞不过,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被几个侍卫驾上了马车。 禹冰缳却以不擅饮酒为名,以茶代酒,大家自然也不好灌她的酒,只好由得她了。看着那些平时自律甚强的将士们,开怀畅饮,也是很是欣慰,这几年来,他们跟随自己征战南疆,为了应付南蛮各族不但的骚扰,下了禁酒令,这五年多以来,可以说把他们给憋坏了。 皇上升林青玄为九门提督,卫护京畿安危,看似泼天的恩宠背后,却隐藏着无数的危机。 自从云霄刺驾案以来,短短四个月时间,已经一连撤换了两位九门提督,原来的九门提督甄天原,乃是两朝重臣,职责之内出了如此惊天大案,这官丢得也不算冤枉。 继任的九门提督吴清涟乃是德妃娘娘的父亲,当年在漠北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如今陛下却已追剿刺客不利为理由,将他罢黜。 现在,这个位置落在了林青玄头上,从一品的官阶,却如千钧巨石悬在头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陛下显然已经对京城的安全不再信任,离开了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来到了自己二人一直避免的京都,可谓是掉进了漩涡中心,举步维艰呐。 如果自己能在丈夫身边帮衬着,情况也许会好一些,可是……想起十几天前,两人初回京城,奉皇上密旨见驾。 离京数年,再次见到圣驾,二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同,武帝从前虽然也威仪甚重,但却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但如今却喜怒无常,面容阴鸷。 叩拜之后,皇上果然只是随口客气了两句,便直接提起了元宵刺驾一案。虽然并没有查出主谋,但却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有江湖上的高手参与其中。这几个月以来,陛下的暗卫四处查探,但却收效甚微,一直无法确定刺客的具体身份。 “江湖上那些自封大侠之辈,每日自恃武功好勇斗狠,身怀绝技却不思报效国家,常常自命不凡惹是生非,专与朝廷作对。” 武帝的这番话可说是不留一点余地,听得禹冰缳心都凉了半截,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陛下确实是打算对江湖动刀了。但自己却仍然错估了此事的严重性,原来以为他只是让自己出面追查元凶,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对整个江湖出手。 这……可是一个不好,就要酿成大乱啊~江湖门派千千万,一旦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此时外敌趁机出兵,光是想想,就令禹冰缳浑身恶寒。 “禹卿家虽然是女子,但多年来随夫征战疆场,功勋卓著。朕想清理江湖,想来想去,唯有卿家最合适,禹卿家,意下如何?” 听着武帝阴森森的话语,禹冰缳知道自己根本毫无选择,不管如何,也要先答应下来,再徐徐图之,当下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立马跪下磕头:“禹冰缳唯陛下马首是瞻,愿为陛下荡平江湖效犬马之劳!” “嗯~”禹冰缳的态度让武帝很满意,看来此女果然识时务,确实是个聪明人,若不是身为女子,倒也是个栋梁之才:“好,朕知道你们夫妻都是忠心耿耿的,朕也不会亏待你们,待到南征将士回来,便封林卿家为二等平南侯,领九门提督之职,京畿安危交到二位卿家手里,朕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呵呵~” 二人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跪下谢恩,退出御书房之后,便有慈宁宫总管等候一旁,宣他二人即刻觐见太后。 自从出了刺驾一事之后,武帝性情大变,多疑而刚愎自用,对朝中上下都充满了怀疑,那些皇室宗亲更是被打压得厉害,甚至皇后和太子也遭到了冷遇,但却独独对自己的母亲林太后,信任有加,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完全不可能害他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的生母。 所以从前关系紧张的皇帝与太后之间,反而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了改善,这也是林相被重新重用的原因之一。 对这位贵为太后的姑母,林青玄还是很有感情的,多年以来林太后对林家可谓是关照备至,虽然两者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毕竟血浓于水,亲情还是存在的。 “玄儿,缳儿,姑母无能,让你们在南蛮那不毛之地迁延五年之久,辛苦你们了~”一见面,林太后就抢上前来,双手拉起两人的手,看着太后头上的雪白,林青玄心头一酸,若不是太后在其中多方周旋,又怎么会有后来的出兵支援南疆战场,自己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恐怕早就是待罪之身了。 “姑母~”林青玄充满感情地唤了一声,听得林太后眼眶微红。 林家是自己的依靠,而林青玄又是林家唯一的希望,保住他,就保住了林家,也是保全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诚然,作为先帝的皇后,陛下的生母,自己太后的地位无可动摇,但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掌控后宫。 “缳儿,过来吧,让姑母好好看看。”林太后又招手让禹冰缳坐在自己身边,对这个侄媳妇,她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并不讨厌。 禹冰缳微微一笑,顺从地坐了过来,太后看着她笑道:“缳儿生了个好女儿,曦儿长得也越来越像你一样漂亮,而且才情横溢,如今京城中都在盛传她是大夏第一女才子呢?” “她还是个孩子,虽然小有聪明,但却当不起如此盛名,恐怕是些人看到太后面上,抬举她罢了。”对于这些事情,禹冰缳虽然没有长期待在京城中,但却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所以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女儿的聪慧多才,很是高兴,但对她名声日渐传扬开来,却有些忧心忡忡。 说实话,禹冰缳毕竟不是世家出身,对于女儿的未来,她只希望曦之能过得快乐,其他的从来没有多想过。 “曦儿哀家也见过,确实是十分出色,你就不要太过自谦了。”林太后微笑着切入了正题:“前几日陛下还跟我说,林家如今人丁单薄,你父亲也年事已高,光靠青玄一个人,担子也太重了。” 禹冰缳听出了太后话中有话,心中不由得一紧,嘴里却仍然笑道:“陛下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林家,真是令人诚惶诚恐。” “哀家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先征询你们夫妻的意见?” 听到这话,禹冰缳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看来曦之的婚事,恐怕不能由她自己做主了,刚一愣神,林青玄已经在一旁接着说道:“姑母有什么话但请说,想来您的主意,自然都是为了我们好。” “是这样,哀家看着曦儿是越看越喜欢,想将她许给璃儿为正妃,做我的孙媳妇,长伴哀家身边,如何?” 禹冰缳的心“咯噔”一下,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不行”,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反对,林太后此举对林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太子穆璃的正妃便是太子妃,也是将来的皇后。有了这一层关系,将来不管敏之兄弟如何,林家至少也可以再容颜几十年不倒。 可是有为一个母亲,尤其是像她一样出身江湖的,一向崇尚自由,虽然知道女儿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可以找到喜欢的人并且陪伴一生,但至少,她希望曦之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而不是嫁入宫中,整天勾心斗角步步唯艰,终生都如履薄冰。 林青玄亦是一愣:“曦儿才十四岁不到,现在议亲会不会太早了,她还是个孩子~” “哀家并没有说让她现在就入宫,只是先达成共识而已,等到明年夏天曦儿及笄之后,再给他们完婚。”对于林青玄的态度,太后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林青玄摸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两声,这位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只要一提到心爱的女儿,便会失了方寸,在他心里,曦之完全是个孩子,突然听到就要出嫁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那好,就依姑母所言。” 太后听了这话,满意地笑了。禹冰缳却担忧地问道:“此事严皇后能同意吗?” “严雨妍?哼~如今这后宫,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后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何况这件事情陛下已经首肯,而且璃儿也很喜欢曦儿,所以你们就放心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不死,你们的宝贝女儿就不会受苦的,呵呵~” 本书源自看书辋 ... 第五十八章 随云逍遥步 庆功宴过后,林府便开始忙碌起来了,本来林青玄升了官之后,按照惯例应该宴请文武百官,可是皇上却督促他即刻上任,如今的九门提督一职,谁都知道,可是不好当啊~ 为了加强京城安全,陛下不但令九门提督严加盘查,而且又另设了京畿卫戍部队,首领亦为从一品车骑将军韩默。与御林军呈三大京都势力,互相牵制,看来皇上的确不再相信任何机构,开始大玩平衡之道。 在这种情况下,林青玄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庆贺,不过,还是有不少的官员送来了贺礼,这些天可把当家的钱心兰给忙坏了,每天都要接待不少前来送礼的人,还要根据各家的官职以及与自家的亲疏远近,来商量着回礼。这事儿说起来轻松,其实非常麻烦,稍微大意一点,便有可能出差错。 卿之本来就在跟母亲学习打理家务,因此一直在旁边帮忙,倒是帮了不少,令钱心兰倍感欣慰,女儿如今处理起事情来,虽然还有一些欠缺之处,但应付起来问题也已经不大了,这以后嫁到安宁郡王府,自己也能少操点心。 禹冰缳在家里待了没两天,便悄悄地离开了,对外说是回娘家去了,可是曦之知道母亲是个孤儿,除了收养她的师父,根本没有什么娘家可回。不过,最奇怪的是,这次娘亲出门之前,居然没有跟她道别,令得曦之很是失望。 只好暗地里安慰自己,也许母亲确实有急事要办,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没有与她打招呼。而且陶嬷嬷这一次也跟着母亲一起走了,却留下一位漂亮的芙殇姐姐跟在她身边。 芙殇的年龄也不过十七八岁,性子活波爽直,倒是很对曦之的眼。最关键的是,芙殇会武功,而且明显是个江湖中人,说话行事丝毫也没有京城中那些贵女们的虚伪习气,闲着没事,还给她讲了不少江湖上的趣闻,听得曦之双眼发亮艳羡不已。 芙殇原以为禹冰缳离开京城时,会带自己一起离开,没成想却让她留下来保护一个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心里本来有些不高兴,她来到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了,虽然没有与那些官家千金接触过,但却看过不少,很是不习惯她们扭扭捏捏的样子,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说起话来更是拐弯抹角的,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谁知道见了曦之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位相府千金待人真诚,说话行事也颇为爽利,因此很是喜欢。没过几天,两人便打得火热,曦之见母亲和陶嬷嬷都不在家,便起了心思,想让芙殇教自己学武功。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曦之深觉没有武功确实难以自保,但陶嬷嬷早已明确地表示过,不会让她学武,所以她只是努力地学习毒术,想通过这方面,多少拥有一些自我保护的能力。 稍稍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芙殇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倒是令曦之很意外,看样子母亲只是交代她保护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也可能是没有想到,曦之还对学武一事耿耿于怀吧。 不过,芙殇又说了,曦之已经快十四岁了,筋骨已经定型,何况一般的武功也太过辛苦,容易粗了手脚,不太适合曦之的身份,所以再三考虑之后,决定教曦之一些轻功和暗器。 “你想想,拳脚功夫或者剑术什么的,没有十多年的磨砺,根本就是花拳绣腿,遇到危险的时候,起不了任何作用。”芙殇向她解释道。 曦之想想也是,自己也确实不可能每天在这里练习拳脚,学不学得出来还另外说,这样很容易引起家人的怀疑,于是点头道:“我知道芙姐姐的意思,练了轻功,遇到危险可以跑嘛,实在跑不了,就用暗器偷袭他,反正一般人也想不到,我这么个千金小姐还会武功,对不对?” “真聪明~”芙殇笑着揉一揉她的头发:“你又不用到江湖上行侠仗义,要那么厉害做什么,只是禹师叔毕竟是个江湖人,难免会惹到一些想不到的麻烦,万一有人想拿你威胁她,我又不能兼顾时,起码你还能多一份自保的能力。” “咦~芙姐姐,你是哪个门派的,毕竟我也算是跟你学功夫,总不好连是什么门派的都不知道吧?”曦之好奇地问道。 这个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芙殇当即大方地笑道:“我是云隐山庄的第五代弟子。” “云隐山庄?”曦之心中一动,想起母亲刚刚回来的那个晚上,那个自称云隐寒离的男子,忍不住问道:“你们云隐山庄是不是有一个叫寒离的?” “咦?你认识我大师兄?”芙殇有些惊奇,大师兄一向行踪飘忽不定,自己想见他一面,都要通过师门特定的手法联系,曦之虽然是禹师叔的女儿,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千金小姐,与江湖毫不相干。 “嗯,那天他来我家找娘亲,正好我也在场,所以见过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曦之并没有说出之前和寒离的一些交集。 芙殇恍然:“哦~原来是那次啊,当时大师兄为了救他弟弟,大概也有些着急,所以就没有太避着人吧~” “救他弟弟?”曦之对这位神密的云隐山庄大师兄寒离,充满了好奇心,只想着多了解一些跟他有关的事情,便撒娇道:“好姐姐,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就给我说说吧~” 接触了这么几天,凭芙殇的经验,感觉曦之也并不是那种嘴不严实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大师兄寒离推崇备至,对于他的事迹,只要不是关系到什么特别的机密,她都愿意与人分享,遂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于是,一个与含章郡主嘴里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出现了,曦之一边听着一边对照着上次的说法,明显感觉到芙殇的故事要真实得多,果然,看似简单的悲欢离合背后,却隐藏着如此多的丑陋人心。 不过,丑恶的背后也对比出人性的美好,吴逍的耿直童婉婉的痴情,寒离的重情重义和母亲的智慧,这才拯救了吴逍,成全了一对苦命的鸳鸯。只不过,那个可怜的莲蓉,却是白白的枉死了。 “哎~这件事我其实早就听说了,京城里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恐怕已经是无人不知的吧。”曦之感叹道:“当时我听着就觉得别扭,里面漏洞也太多了,现在听芙姐姐你这么一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啊~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我来这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人,虽然这里也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是我很想念云隐山庄,在那里日子虽然简单,但却过得很快乐,师兄弟们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每天都那么的开心。”芙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地说道。 曦之知道她是受母亲所托,这才留下来保护自己的,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有愧:“芙姐姐,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我,你就早可以回去了。” “傻丫头,认识你我很高兴呢,再说留下来保护你,也是我自己愿意的,禹师叔又没有强迫我。”芙殇怕她不开心,急忙安慰道。 曦之听了,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挽起芙殇的手真诚地笑道:“谢谢你了,芙姐姐~” “好了,我们江湖儿女可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咱们俩个能彼此喜欢便是缘分,何必说这些话。你要跟我学武功,以后可不许有这么多礼节,知道吗?”芙殇爽朗一笑道。 “嗯~知道了。”曦之重重地点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从此以后,曦之每天都要找机会跟芙殇学习轻功和暗器,虽然她的资质不错,但毕竟体质太差,悟性再好也没用,所以进展并不顺利,幸好曦之这半年练了些舞蹈底子,总比一点基础没有的强一丁点。 轻功是个基础功夫,云隐山庄之所以号称云隐,最出名的其实就是轻功,不过曦之没有强大的内功做基础,要想学会云隐绝学浮云隐,是不太可能的了。幸好云隐山庄有一套专门适合身体纤瘦女子练习的功法,叫做随云飘摇步。 因此芙殇便选择了这一套,曦之看她示范起来,犹如轻灵曼妙的舞蹈,十分美妙,可一旦自己学起来,却别扭之极,犹如小鸭蹒跚学步,简直丑死了,完全不能看,弄得曦之都有些丧气,不过正因为如此,也激发了她骨子里的倔犟,偏不相信自己就学不会。 只要一有时间,曦之就会找机会偷偷练习,就算没平时,心里也都不停地琢磨着千变万化的复杂步法。 当然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夏天来临的时候,曦之已经能勉勉强强地走完全套步法了,尽管她自己对这个成绩很不满意,但芙殇却看得暗暗惊心,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千金大小姐,能在短短世间之内,进步如此神速,实在是让人吃惊。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 第五十九章 水风摇曳碧云斜 在轻功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芙殇便开始教她暗器,不过,暗器的种类繁多,到底要用哪一种,却让她犯了难。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最终选定了绣花针和簪子。主要是考虑到携带方便,而且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欺骗性,到时候一旦用出来,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对于大夏所有的大家闺秀来说,针线女红都是必须的基本技能,所以曦之虽然对此不是很擅长,但也绝不陌生,不过拿它刺绣和拿它当武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很快曦之就发现,本来得心应手的绣花针,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怎么都不听使唤了,实在是让人泄气。 试想一下,一根轻飘飘的绣花针,在内力欠缺的情况下,要想准确地击中目标,会有多么的难?不过芙殇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针对她的情况做了一些改变。 首先她一般不会远距离发针,而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所需要的力量要小太多,而且准头也更容易达到。芙殇特地又让她认了一些穴位,力量欠缺的时候,如果能扎到一些重要的穴道,效果岂止是翻倍那么简单。 制定了这样的目标之后,练习也就明显的有了进步,力量固然还是欠缺,但曦之对认穴位却悟性非凡,很快就无一错漏。 至于簪子,却比绣花针简单一些,因为大夏的簪子样式大多比较尖利,所以并不需要怎么改装,便能直接使用。簪子具有一定的重量,使用起来自然顺手多了。 日子便在忙碌的各种学习中,不知不觉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曦之十四岁的生日。曦之往年都是在山上跟姑姑过的,今年既然在家,自然要与远之一起过,毕竟两人是双生兄妹嘛。 不过远之却并不愿意跟曦之一起庆祝,每年他都是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热闹,如果要加上曦之,自然不能出去疯闹了,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头过。这怎么行呢? 所以远之便撺掇妹子,生日宴改为下午过,这样便不会耽误他晚上的狂欢。曦之哪里不明白他的那点儿小心思,便故意端着不答应,急得远之百爪挠心,跟在她身后好话说了一箩筐,后来弄得曦之也烦了,这才答应,喜得远之一蹦三尺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曦之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决不推辞。 曦之与远之的生日是七月初一,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下午的开寿宴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也亏得一家人都宠着曦之,才答应了这么奇葩的决定。不过曦之既然能提出来,自然也就有解决的办法。 林家的花园中有个较大的人工湖,里面临水修建了一条水榭,曦之观察了一下,湖的西边刚好有许多高大的树木,每到下午,树荫刚好覆盖了水榭,再加上水面送来的凉风,甚是凉爽。 反正不过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又不会大操大办的,只是请了几个好友,与家人一起高兴一下罢了。所以在这里摆一两桌酒席,还是够宽敞的。 因为天气炎热,又是白天,林府准备的菜肴多是些精致的素菜和瓜果,点心也大多是些清爽可口又不油腻的。林相与平南侯林青玄都是大忙人,只是一早嘱咐了两人几句,送了些小礼物,宴会时并没有到场。 所以席上便只有敏之与远之两个男子,其他的大部分都是曦之的闺中密友,远之一向油滑惯了,再加上年纪还小,坐中女客都比他大一些,因此满嘴里姐姐的叫个不停,惹得众女都喜笑颜开。 敏之在军中待久了,不习惯与这么多青春活波的女孩子打交道,倒显得有些拘谨,除了给曦之远之两个道贺之外,便很少说话。 曦之留心观察了一下,却并不见他与含章郡主有什么特别的交集,因此倒有些失望,明明这两个人相互都有好感,两家也私底下敲定了婚约,怎么这两个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呢? 大家凌风而坐,水面送来的清风带来淡淡的莲花香味,闻着十分的舒服。含章郡主坐不住,看着日头已经西斜,湖面上也大半都被树荫覆盖,便提议坐船去采莲花玩,大家听了也都轰然叫好,林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去的,因此便笑道:“今儿闹了一下午,我也乏了,想去躺躺,你们自己去玩玩吧~” 敏之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可远之兴趣正浓,若是大哥不去,就剩下自己一个男的了,虽说他只有十四岁,到底不大好,所以便硬拉着他上了船。 水面本来就预备着两艘小船,也有专门的船娘,但远之本来就是想自己划着玩,因此便不许那船娘动手,还非要逞强,老想着超过另一条船。 因为两个哥哥在这里,曦之也不好安排其他的人上,便与卿之四兄妹一起同坐。含章郡主带着几个姑娘在另一边,那船娘都是选的水性好,划船技艺精湛的婆子,而且天天都在水上,自然比远之这个半吊子快多了。 可远之偏偏不服气,自己一个学过武功的男子,难道还划不过一个老太婆不成,因此憋足了劲儿猛赶,那船娘也怕出事,早就放慢速度了速度,也就算是这样,远之还是追不上。 这家伙本来就技术不佳,这般蛮干之下,便难以掌握平衡,整条小船摇摇晃晃的,犹如在狂风的落叶一般,左飘右荡,卿之素来有些怕水,早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握着船舷不敢松手,生怕一个不慎就给晃荡到水里去了。 曦之本来看远之今天也是过生日,便没打算说他,可如今也觉得这家伙闹得有些过份了。便蹙眉道:“二哥,咱们本来就是游湖,划那么快能看什么?还是慢慢划吧。” 远之见卿之明显害怕,更加得意不已,哈哈大笑道:“怕什么,划船划船,不划怎么好玩?” 说完玩得更起劲了,小船簸得厉害,敏之见形势不对,也张口说道:“远之,你别胡闹了,赶快停下来吧~”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 第六十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游湖罢,众人又小聚了一会儿,远之自知理亏,早就借机溜了,敏之也不好再独自耽搁,便也告辞而去。 等他一走,众女郎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都道敏之刚才实在是帅气英俊,尤其是梅沁雪,着意打听了不少关于敏之的事情。曦之心中暗道,梅姐姐不会是看上了我大哥吧?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想着,便忍不住偷偷看了含章几眼,却见她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小妞到底对自家大哥是什么想法啊,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直到黄昏,曦之才将一众好友一个个地送走,含章郡主与她关系最为亲密,自然留到了最后,曦之附在她耳边悄声问道:“我看梅姐姐对大哥好像很感兴趣,你就不怕被她给抢走了?” 含章“嗤”了一声,用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人家不过多问了两句,到你嘴里就变成看上你大哥了,照这样下去,那看上你大哥的还真是多了去了。” 曦之一缩头,摸着脑袋娇嗔地说道:“人家这还不是在替你操心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含章郡主斜睨了她一眼,不屑地笑道:“替我来操心?得了吧你,我看你还是少操这份闲心的好,难道我堂堂的王府郡主,还怕嫁不出去?非要赖着进你家的门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咱们的郡主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哪个男人不想将你娶回家,我这不是替我大哥着急吗~”曦之知道自己说话孟浪了些,“嘿嘿”干笑两声,急忙打圆场。 “呸~你呀,就是花言巧语地哄我开心,我也懒得听你瞎掰了,趁着天还没黑,还是赶快走吧,不然等下某人又怀疑我赖在她家里,看上她大哥了~”含章郡主嘴里讥讽着,脸上却又忍不住笑了。 曦之知道她没有生气,也就放心了。两人的关系之所以之一直比别个亲厚,便是因为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性子,并不会因为偶然说错了一两句话便生气,相处起来也就随意轻松得多了。 送走了客人,曦之又去给祖母请了安,这才回到初曦院。此时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天空上繁星点点,听着窗外的虫吟声,不由得有些惆怅。母亲不辞而别已经几个月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捎来,今儿是自己和二哥的生日,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 听说当年自己出声在战场之上,当时情况危机,父亲拼命护着她撤退,混乱中两个孩子便出生于荒野之中,只是那时只顾着高兴,据说没人记得两个孩子到底谁先出生的,后来还是父亲金口一开,说是女孩子当然是妹妹了,这才定了下来,也因此曦之和远之从小就为了谁大谁小争论不休。 十四年前的今日,兵荒马乱,母亲为了生下她与远之,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可如今多年过去了,母亲依然每天东奔西走地忙碌着,而自己也是帮不上一点儿的忙,无法替她分担任何麻烦…… “曦儿~”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嗓音唤道,曦之霍然转身,却见陶嬷嬷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不由得大喜过望,欢呼一声扑入她怀中,撒娇地笑道:“奶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我的。”说着又向她背后望了两眼,开心地问道:“娘是不是回屋了,没有跟你一起过来,我们这就过去看她吧。” 陶嬷嬷闻言身子一僵,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好姑娘,你娘现在忙得很,没办法走开,又惦记着你呢,所以才派我回来看你。” 看曦之骤然垮下小脸,一脸失望的样子,又赶忙笑道:“不过你娘让我给你送了礼物过来,你看看,这可是稀世珍宝呢~” 说着从背后的包袱中掏出一个玉盒,样子十分古朴,但却足有个小箱子般大小,看来这个礼物的体积不小。母亲不能回来,曦之心里正在伤怀,根本提不起兴趣来看礼物。 陶嬷嬷忙殷勤地帮她打开,玉盒中躺着一大块长条形的美玉,颜色像雨后碧蓝的天空般可爱,通透无暇,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果然是美玉中的极品。 “这可不是普通的青玉呢,你摸摸看,是不是凉凉的?”陶嬷嬷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赶着介绍,希望她能开心起来。 曦之听话地伸手摸了摸,果然触手冰凉,在这炎热的夏季感觉很是凉爽,只是玉石类的东西大多数夏天都是凉凉的,这一块不过更加明显一些,也算不上什么过于特别吧?这块玉虽然很罕见,但离稀世珍宝好像还是有些距离吧。 陶嬷嬷得意地一笑道:“这是采自昆仑山深处的极品暖玉,冬暖夏凉,做成佩饰最是养人,一般能有拳头大一块就已经很珍贵了,像这么大一块,品质又如此上佳的,实属罕见,你母亲得到之后,也舍不得用,巴巴地打发我千里迢迢送回来,叫我一定在你生日这天送到呢。” 曦之听了,心里十分感动,母亲若不是实在走不开,又怎么会不回来看自己,刚才还抱怨不能替她分担呢,现在却在这里因为她没有亲自赶回来不高兴,相比母亲对自己的这份心,真是令人惭愧呀~ 摸着冰冰凉的昆仑暖玉,曦之朝陶嬷嬷甜甜一笑:“娘送的这份礼物,曦儿很喜欢呢~” 见她终于高兴起来,陶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呵呵~你喜欢就好,也不枉了你母亲的这份心。”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 第六十一章 十里红妆 陶嬷嬷在曦之生日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并没有多做停留,第二天拜见了林相爷,两人关门密谈了许久,当天晚上便与曦之道别,然后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其实曦之也早就明白了,母亲在做的事情,绝对是奉了皇命,不得不去,而且这件事也肯定是千难万险,所以陶嬷嬷才会不放心地跟在她身边。 所以曦之并没有强行挽留,而是用最灿烂的笑容送别她。看着她孤单离去的匆忙背影,曦之心里感慨万千,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做个乖乖听话的孩子,不给她们添任何麻烦,也不让她们有一丁点的不放心。 八月初又是卿之的十六岁生日,这是她在林家,作为林家二小姐所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与安宁郡王府的婚期,就定在初冬时节,为此,钱心兰已经忙了大半年了,为唯一的女儿操持嫁妆,到如今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清点工作。 所以卿之的这个生日便做得比平时隆重一些,林家特意邀请了一些京中名媛前来参加,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曦之心中有些舍不得,想着大姐姐过不了多少天,就要嫁出去,成为别家妇了,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 因此这些天都尽量陪在她身边,尽管卿之对未来的夫君期待,但随着出嫁时间的日渐临近,心里却渐渐忐忑不安起来,对将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未知恐惧,对母亲和家人也越发的不舍,所以心中常常喜忧参半,连自己也有些闹不清,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曦之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那份惜别之情,自己还是很能体会的,因此尽量多的抽时间陪伴她,总是说一些开心的话来逗她高兴,卿之心中也明白,对小妹的这份深情,自然是感动得很,也不再将忧郁写在脸上,总是用最温柔的笑容来面对家人。 整个林府,最舍不得卿之的,当数钱心兰了,她少年守寡,只守着这么个唯一的女儿。可以说,卿之便是她的一切,如今女儿长大成人,也找到了让她满意的婆家,欣慰之余,又觉得心中揪得难受,就仿佛心头即将会被剜去一块肉一般。 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禹冰缳仍然没有回来,林相与林青玄父子也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林敏之近期也升了殿前副都检使,不到二十岁,便已经是从四品的武官,而且还是在御前当差,简直让满朝文武都看红了眼,林家如今可以说是如日中天,红得发紫了。 然而就连曦之这个深闺女子,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不但京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日夜都有兵士在巡逻,晚上亥时之后还要宵禁,就连出入城门都会严加盘查。 林府之中的守卫也明显地增加了不少,林老夫人还特意交代曦之,近期尽量少出府,更不要出城。即使每回不得不出府去参加宴席聚会之类的,除了让芙殇贴身保护之外,还会派一队精兵沿途护卫。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京城中却是谣言四起,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陛下正在各地清剿匪患,一些漏网的残匪正四处流窜作案,大夏各州县都时有命案发生,搞得人人自危,到处都是怨声载道。 也有人说是有反贼叛乱,陛下正全力打击,四处都有动乱发生,天下不再太平,年头的刺杀便是开头,将来可能更加的血雨腥风,不得安宁…… 各种版本的谣言肆虐不已,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亲眼目睹一般,更多的人都是臆测,但不管怎么说,京城中紧张的气氛却是真的,由于进出盘查严厉,再加上宵禁,昔日繁华的不夜之城,如今入夜之后,变得格外萧条。 曦之也隐约明白时局不好,所以将一些可有可无的应酬都推了,不想再出现上次那般的事情,让家人为了自己担惊受怕。 整个秋天都在沉寂中悄悄溜走,不知不觉便是初冬来临。卿之的婚事就在十一月初六,这一天,全家人不到卯时便起床了,曦之陪着姐姐沐浴更衣,最后一次去给老祖母请安。 林老夫人看着即将出嫁的孙女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卿之颤巍巍地一声呼唤,惹得祖孙俩抱头痛哭,旁边的媳妇婆子都赶忙劝阻:“老夫人,今儿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哭花了脸可不好,再说这可是高兴的事情,哭着有些不吉利啊~” 听了这话,林老夫人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对着卿之笑道:“你看看,祖母老糊涂了,咱家闺女儿出嫁,那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哭呢?快把眼泪擦一擦吧,可不许再掉了~” “嗯,祖母,孙女儿给您再磕个头吧。”卿之听话地点点头,郑重其事整整衣服,认真地给林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这是她作为林家小姐,给自己的祖母最后一次磕头,也是正式的拜别,从此之后,她将成为别家妇了。 “好姑娘,快起来吧。”林老夫人亲自动手将她扶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叮嘱道:“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林家的姑娘,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是,祖母,卿儿记下了。”卿之含泪点头,尽量不让泪水再次留下来。 拜别了祖母,就要去拜别母亲,母女俩又免不了一番抱头大哭,曦之等好容易才劝住,卿之一样郑重地叩别母亲,感谢她十六年的养育之恩。 之后,看看时辰尚早,曦之挥手让大家都出去,让卿之母女俩拥有最后一段独处的时光,看着娇艳如花般绽放的女儿,钱心兰又高兴又伤怀,好容易将女儿一点点在手心里捧大了,养到如今才貌双全,却又不得不与她离别了。 钱心兰搂着卿之,又细细地叮嘱了一些为妇之道,关于今日洞房花烛夜的相关事宜,也再次悄悄地叮嘱了一遍,听得卿之脸儿通红,娇羞地轻轻点头。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外面负责为新娘子梳妆的妇人,开始有礼地催促提醒。钱心兰也怕耽搁女儿的吉时,虽然万般不舍,还是忍者心痛催她起身了。 卿之搂着母亲不愿放手,这一去,就剩下她一人孑然一身了,再也不能承欢膝下。 不管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得不分开,当卿之终于坐在菱花镜前,看着无数的人围在自己身边忙碌,一层层精致的妆容,掩盖了脸上的泪痕,繁复精美的发式配上金碧辉煌的头饰,更显得华丽雍容。 金丝刺绣的喜服,是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绣的,里面交织了多少喜悦和憧憬,都在今天化作最耀眼夺目的光华。整整一个时辰的梳妆,将一个素雅如菊的淡淡女子,妆点成艳若朝霞的仙子,迎着日光,仿佛整个人都会发光一般,充满了夺目的神圣光辉…… 曦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替她开心,也替她担忧,此时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心中祝福她,将来一定过得幸福美满。 随着吉时的临近,安宁郡王府的迎新队伍准时来到了林府,新郎官小郡王楚南毓今儿一身红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更显得面如敷粉,俊秀非凡,看得一班看热闹的女客指指点点羡慕不已。 按照大夏风俗,有拦门戏弄新郎的习惯,曦之等一干卿之的闺中姐妹,“唰”地将大门关了,嘻嘻哈哈地笑道:“新郎官若不作一首上佳的催妆诗出来,我们可是不依的。” 这自然难不倒楚南毓,早有同窗好友为他集体凑了好几首华丽的催妆诗,就是为着应付今日刁难。不过,如此俗丽的诗句,又怎能入得了曦之这个爱诗成狂的诗痴之眼,自然是不肯通过,限了韵脚让他即兴作诗一首。 这可是难坏了楚南毓,初冬的时节只急得满头是汗,磕磕巴巴地只得猛说好话。 “我说林四小姐,你在耽误下去,可就要误了佳期了,谁不知道你是咱们京城的第一才女呀,就饶了你姐夫这一回吧,回头让他给你赔礼,好不好?”新郎的宾相中便有人起哄,说得曦之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撒手走了,剩下的姑娘抵不住攻势,很快就投降开门了。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 第六十二章 明月有心照沟渠 长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宰相家嫁孙女儿,何况又是嫁到安宁郡王府,嫁妆和排场自然差不了。 一抬抬系着大红绸带的嫁妆,引来围观百姓的阵阵热议:“听说林丞相的这个孙女父亲早殁,只有孤儿寡母两个,想不到嫁妆还能这么热闹啊~” “是呀是呀!我瞧着上次梁王府嫁女儿,那五十六抬的嫁妆就够让人眼花缭乱了,想不到这个林二小姐的嫁妆,一点儿也不比她逊色呢~” “你们知道什么,我可是听说了,这个林二小姐一直养在祖母膝下的,很得老夫人宠爱,而且她母亲是林府的当家奶奶,还能少了自己女儿的嫁妆么?”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呢~” 一色色让人眼红的丰厚嫁妆,排成了一条长龙,从街头一直连到街尾,还是看不到尽头,虽然由于品级的限制,不能再多添台数了,但林家却将每一抬嫁妆的份量,码得足足的,从那沉甸甸的感觉中,便能让人明白,林家对这个女儿的宠爱。 曦之是闺中女儿,无法送姐姐到门口,只能站在高楼上,看着迎亲的花轿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心里却酸酸的,既有些不舍和担忧,又为她感到高兴。 三日后,新郎官楚南毓陪着卿之回门,曦之早早地等在荣煕堂,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卿之过得不好,待得卿之进来请安时,却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春意,脸上容光焕发,才几天不见而已,曦之却觉得大姐姐有了些说不出来的变化,无端地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卿之大方地给祖母请安,然后与母亲见礼,最后才与曦之叙谈。 看着卿之眼底掩不住的喜悦和满足,曦之总算是放心了,对于楚南毓的风流浪荡之名,她一直有所耳闻,所以也一直替卿之悬着心,生怕她过得不好,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就像祖母说的,男人只要成了家便会收心了吧。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一起吃午饭,就连向来忙碌不堪的林相和林青玄,今天也都赶回家来,陪着新姑爷,楚南毓也是个知情识趣的,虽然林青玄并不是他正牌的老丈人,却仍然执礼甚恭,言谈举止也甚是得体,从外厅不时传来的欢笑声来看,气氛也颇为融洽。 曦之心中好奇,为何大姐姐明明才两三日不见,却变化这么明显,因此地暗暗观察着她,琢磨了半晌,终于明白了,卿之的气质变了,以前贞静文雅,温柔守礼,性格和举止都是淡然随和,如今却活波了许多,说话间不自觉地带出一股妩媚动人的风情来。看来大姐姐对这个郎君应该很满意才对吧。 吃过饭,卿之与母亲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卿之不时娇羞地红了脸庞,钱心兰的表情也似乎很开心。 到得黄昏,卿之终于恋恋不舍地拜别了家人,跟随新婚丈夫楚南毓一起回府了,曦之心中有些惆怅,仿佛在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大姐姐真的成了别家人了,不再属于这个家。 这个冬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微妙地改变了朝堂上的格局,陛下突然大肆分封诸位成年的皇子。 大皇子幼年早夭,太子穆璃其实便是二皇子,三皇子穆珏被封为韩王,封地为东北富饶之地,四皇子穆琮封为越王,封地为古越国属地,五皇子同样于幼时夭折,六皇子穆琳封为卫王,封地为古卫国属地,七皇子穆璋封为靖王,封地为山西,八皇子穆瑜封为宋王,封地为古宋国属地。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位完全被人遗忘了的皇子,九皇子穆烨,也出现在了封分的名单上,他被封为秦王,封地在陕西一带,这可是个令人吃惊的封赏,秦地为西北要塞,而且颇为富饶,历来能被封为秦王的,都是得宠的皇子,如今一位早已失宠多年的皇子,却能得到这份殊荣,怎么不叫人跌破了眼球。 本来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穆璋被封为晋王,尚在朝野上下的猜想之中,只是这个穆烨?看来朝中从此只怕又添了一份势力啊~ 按照大夏祖制,所有皇子成年之后,都要搬出后宫,等待皇上的封赏,一旦有了自己的领地,便必须即刻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属地去。以后除非接到皇命,否则永远不能擅自进京。 不过也有例外,陛下在封赏的同时也下了旨意,明文规定晋王穆璋,可以常住京中,已慰懿贵妃的思子之情。另外还特别注明,秦王穆烨因身体孱弱,所以特别恩准他留在京城将养身体。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 第六十三章 相逢酒家何处 那些专司迎宾的女郎,皆十分会察颜观色,一见曦之的派头,便知道身份不凡,急忙迎上前来,殷勤地为她带路。<-》 曦之选了二楼一间靠窗子的雅间,依着女郎的介绍点了几个西域特色的小菜,女郎又殷勤地推荐店中的葡萄酒:“我们店虽小,但这葡萄酒却是最地道的,跑遍整个京城,也喝不到这么正宗的葡萄酒了,而且口感绵甜,最适宜各位小姐饮用。” 想起自己上次在雅园,因为贪杯多喝了一点葡萄酒,结果醉了,落下了话柄,惹得那个什么七皇子穆璋,到现在都要拿来说事。 不过今儿人多,莹月和芙殇酒量都不错,而且可能也没尝过葡萄酒,因此便点头让她先上一壶来。 等到菜色都准备齐全了,还没有动筷子,便听得门口一人爽朗笑道:“我说今儿眉毛直跳,准是有什么喜事,想不到竟然是林小姐,真真是让人喜出望外了。”随着话声,一人推门而进,笑吟吟地看着曦之。 “丽娅姑姑~”曦之忍不住笑了,看来丽娅姑姑又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大方。 “到了我这里,也不叫我一声,若不是我听到她们议论,说是来了位天仙也似的人物,一时好奇过来看看,还不知道是你呢。”丽娅姑姑微有些嗔怪地笑道。 “既然特意来了,自然要见丽娅姑姑的。”曦之忙解释道:“这不是正准备去请吗,想不到您就过来了。” “呵呵……”丽娅姑姑发出一阵爽朗地笑声,看了看桌上的酒壶笑道:“你来了可是贵客,怎么能喝这个酒,古娜莎,去我房里拿最好的酒来。” 身后的异域美人立即答应一声,亭亭而去。很快便捧着一个小木桶而来,曦之好奇地看了看,那木桶朴实无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丽娅姑姑一边解开繁复的封口,一边介绍道:“西域各族之中,酿酒最出名的便是我们羌族了,这个是我族人特意捎过来的,一直舍不得喝呢。正好今日你来了,咱们一起尝尝。” 拔开最后一道木塞,一股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细细品味,里面似乎还混合着一种花朵的清香,丽娅一边替她倒酒,一边笑道:“这种葡萄酒可不一般,是用西域最好的玫瑰花露酿的,醇香甜蜜,而且具有很好的养颜作用,原来是专门供给王族女子的。” 曦之接过来闻了闻,果然是玫瑰的香味,再看颜色也是如玫瑰一般的紫红色,而并非一般葡萄酒的琥珀色,微微尝了一小口,酒味并不浓,反而如果汁一般香甜可口,不过舌尖却又缭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酒香,感觉十分的奇异。 “嗯,果然不同于一般的葡萄酒。”曦之点头赞道。 “以前我随公主喝过,后来到了大夏,就再也没有喝过了~”提到辰妃,丽娅的声音低了下去。 曦之想起上次在西山别院,与丽娅姑姑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也是颇有感慨:“丽娅姑姑,竹青说你不知所踪,我还一直替你担心呢,以为你回西域去了,想不到你竟然在京城开了这么一家酒坊。” “是啊~那时候真是无所适从,在京城中游荡了一阵子,后来确实想回家乡去,便辗转找到了一些在这里经商的族人,他们大多都听说过我,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公主,所以后来他们便劝我在这里开一家酒坊,专门卖西域的葡萄酒,想不到开张这么久,生意居然很好。” 丽娅姑姑一边小口地品尝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一边向曦之诉说着别后的种种经历。 “那就好,以后我也多了个去处。”曦之玩笑道。 “林小姐是金尊玉贵之人,求也求不来的,能来看看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人,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丽娅姑姑目光中似有波光盈盈。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丽娅姑姑吩咐人再上了几个西域果品和点心,几人慢慢品酒。 “丽娅姑姑,听说烨哥哥封了秦王,如今就在这城东,你没有去看看他么?”曦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嗯,我听到消息之后,也很高兴,小主子能够脱离那个冰冷的皇宫,实在是托天神的福,我已经去拜见过他了。”丽娅姑姑点头笑道。 “他……”曦之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烨哥哥现在过得还好吗?” “看着脸色还好,只是毕竟孤身一人,心情似乎不大好,看到我还是很开心的。”在丽娅姑姑的眼里,穆烨既是主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提起他,眼里就有掩饰不住的慈爱。 “也是啊,可惜娘娘不能随他一起出宫来住,他心里要担心牵挂,又怎么能开心起来。”其实不用问,曦之也能大致地猜到穆烨现在的处境,想起他如今每日孤苦无依,眉间不自觉地漾起一片轻愁。 丽娅姑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主子从小没有人关心,兄弟姐妹虽然多,可却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也唯有你,还将他记在心上,担心他的安危。” “那时候在西山,我也一样没个伴儿,要不是烨哥哥陪着我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呢。”曦之想起在西山道观的那几年,自己一直过得很开心。 “是啊,你们两个孩子那时候的感情真是好,比好多亲兄妹还要好呢,我冷眼旁观,你们两个就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可真真是少见。”丽娅姑姑笑道。 曦之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确实不记得两人有拌过嘴,于是笑道:“其实我那时淘气得很,若不是烨哥哥处处包容着我,哪能不拌嘴呢。” “小主子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忽然冒出来一个天仙也似的妹妹,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丽娅姑姑对穆烨的心思最清楚了。 两人又回忆了一番儿时的种种趣事, 本網 ... ... 第六十四章 步步惊心深宫影 这个冬天对曦之来说,实在是再平淡不过,日子便如每日阴沉的天气,不咸不淡。<腊月初六日,是当今陛下的四十八岁生辰,按照旧年的规矩,照例要举行盛大的宴会。 曦之也意外地接到了邀请,去参加由太后主持的后宫庆贺宴,钱心兰提前大半个月便忙着叫人帮她裁剪新衣,这样隆重的场合,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其实曦之一点儿也不喜欢进宫,拘束不说,实在是沉闷之极,偏偏还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稍有不慎便会失仪,让人笑话了去。 初六日,一大早曦之便起来妆扮了,平日里她穿着都是以舒适为主,基本就比较素雅简单,但显然不适合今日的场合,大娘钱心兰为她准备了精致的服装,一身浅绿色的罗裙,乍看之下似乎十分简单,仔细看看,却发现做工繁复精美绝伦。 裙摆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梅花,错落有致韵味十足,外面罩了一层淡青色的薄纱,行动间如烟如雾。钱心兰很有心机,在这萧索的冬天,又处于一群穿着大红诰命服的夫人之中,曦之这身装扮更显得清新脱俗,想不惹人注目都难了。 钱心兰是寡妇,这样的庆生宴一般都不会参加,因此便只有林老夫人和曦之祖孙俩一起进宫。 曦之这两年已经进过几次皇宫了,对于一应的礼仪和规矩,早已是很熟悉,所以并没有以前那么难熬,如今林家的地位在大夏朝可谓是如日中天,所以大多数的夫人们都满脸带笑地过来殷勤招呼,在场的毕竟多是些长辈,害得曦之不停地见礼,连脸儿都快笑僵了。 对于那些夸张地赞美之辞,曦之也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心里对这些虚情假意的贵妇们有些厌烦,可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只盼着宴会早点开始,这样自己就可以暂时解脱了。 好容易等到宴会开始,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转移到了太后身上,曦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别小瞧了这应酬的工夫,就这么半个时辰下来,自己的膝盖都软了,两腮酸酸的有些僵硬,看来要做个标准的贵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宫中的宴会固然金碧辉煌华丽大气,但却有着严格的规矩和套路,第一次参加的人可能会眼花缭乱,可来得多了,却一点意思也没有,曦之略微尝了尝几上的点心,便失去了兴趣,殿前的歌舞也不过是歌功颂德之作,华丽有余却缺少灵气。 百无聊赖地左右看了看,却意外地发现严霜凌也在场,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走到哪里都要吸引人眼球的刁蛮大小姐,今日却十分低调,不仅仅是衣着中规中矩富丽俗气,人也安安静静的,老实地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以至于曦之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 有些惊奇地暗中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却发现严霜凌确实变化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张扬,也不像从前那么针对曦之,开宴到现在,始终没有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曦之天性随和,不喜与人争斗,但若对方欺人太甚的话,她却又并不退让,所以大年初一那天,才会在宫中与严霜凌对上。不过既然严霜凌如今已经不再针对自己,曦之向来大度,自然也就不会再去计较从前的恩怨,所以过了会儿便不再注意她了。 宴会过半,照例又有许多夫人以更衣为名出去休息一会儿,林老夫人年事已高,自然也是扛不住,便也下去了,曦之亦趁机随她一起出去了。早有宫中女官将她们引入一间偏殿,在那里稍事休息,将沉重的头冠卸下来,松快一会儿。 两人才坐了半刻钟,便有一名身着四品服色的女官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说是皇后娘娘请林四小姐单独过去问话,曦之一愣,严皇后与林家向来不对盘,每次见面也都是敷衍几句,连假装亲热都懒得做,今日在大殿之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怎么此时会单独召见自己,实在是令人不解。 曦之对宫中事宜毕竟不太懂,便下意识地望向祖母,林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假意询问了那女官几句,见她对皇后的凤来宫确实十分熟悉,神色也十分自然,而且腰间也挂着凤来宫的腰牌,这却是做不得假的,如果敢私自假冒的话,那可是死罪。 再说对于太后提出的那件事情,林老夫人也知道得很清楚,心想大约严皇后想单独见一见这个未来的儿媳吧,于是便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曦之跟她走了。 曦之对宫中的道路是完全陌生的,根本不知道从这里往凤来宫该怎么走,何况皇后娘娘也未必就是在凤来宫召见她,宫中的肩與十分方便,曦之心里一直猜测着皇后召见自己的缘由,也没注意都经过了些什么地方,只是隐约觉得路过的地方似乎都有些偏僻安静,几乎都没有遇见什么人。 “林小姐,到了。”随着那女官的话语,曦之从思绪中惊醒,抬头看了看眼前,发现是处花园,此时几人正处在一座带窗的亭子中,四周却没有其他的人影,更别说看见严皇后了。 “这位姐姐,请问皇后娘娘在哪里召见?”曦之有礼地问道。 那女官却只是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只吩咐将林小姐带到这里,至于娘娘要何时召见你,这个奴婢不敢问,请林小姐在这里耐心等侯吧。” 这话说得十分蹊跷,待曦之再想打听,那女官却带着小宫女退到亭外,像几座石像一般伫立在一旁,不言不语面无表情,任凭曦之问什么也像没听到一般,弄得曦之也无可奈何。明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是偏偏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坐在亭中干着急。 如此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曦之见此地连半个过路的都没有,心里更加觉得有问题,心中各种念头纷纷扰扰,不免有些烦躁。因此站起来走了几圈,便试着向外面走去,那女官果然过来拦住了:“林小姐,请不要离开此地。” 曦之尽量表情温和地笑道:“这位姐姐,我大概是太紧张了,想去方便一下,要不了多少时间,不知姐姐可否通融一下,否则等会儿在娘娘凤驾之前失了仪态,想必姐姐也不好交代吧。” 那女官微一沉吟便答应了,让一名小宫女给她带路,并嘱咐两人千万不能耽搁时间,万一刚好皇后娘娘召见,到时候她可是担当不起失职的罪责。 曦之这番话虽然说得软硬兼施,但也没有想到那女官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微微有些意外。其实曦之也没想过要跑之类的,只是想趁机找人打听一下情况而已。 偏那小宫女不管曦之问什么,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摇头微笑,不停地致歉,却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套出来,不禁很有些挫败感。 看網小说首发本 ... 第六十五章 庆脱险心有余悸 电光石火之间,曦之的脑中灵光一现,看来这才是设计‘欲’害她之人的目的地,此时如果掉头就走,肯定是走不出去了,既然好不容易引自己入圈套,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那么这个晋王爷可信吗?曦之现在‘门’口,脑中极速地转动着,凭她的感觉很快就判断不会,自己并非一般身份的‘女’子,如果此事晋王也有份,那么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想到这里,曦之反手关上殿‘门’,开口说道:“晋王殿下,我是林曦之,估计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被引来此处,想必他们算计的,还有晋王爷您,现在情况紧急,何况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的究竟,但请王爷赶快想个法子,将我避开别人送回大殿,拜托了。” 曦之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走过去,来到晋王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目光明亮地直视着他。 穆璋懒洋洋地斜倚在软榻上,身上只着雪白的素绫中衣,浓郁的水汽让他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轻轻贴在脸上,反倒比平时的华贵装束,更加眉目如画一些。此时听得曦之所言,眉头一挑,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眼。 就在曦之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的时候,却见穆璋朝她邪邪一笑,并没有多问一句,只拍了拍手,对着身后‘阴’暗的角落吩咐道:“找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将林小姐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长殿附近。” 看似空无一人的角落里,有低沉的声音答应一声:“是,主子。”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的面容十分的普通平淡,没有任何的特点,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群一样,而且他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高手的凌厉气息,仿佛是个隐形人一般,站在那里非常的容易让人忽略掉。此人对曦之微一抱拳道一声:“林小姐,得罪了。” 说罢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曦之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便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反手一抄曦之顿时觉得自己腾空而起,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双脚离地的恐惧感蓦然袭来。幸好她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随时保持着一份清醒,也知道此时不宜声张,强忍着想尖叫的冲动,只得闭上了眼睛。但听得耳边风声“呼呼”,感觉双脚再落地时,已经身处在一间狭小的陌生屋子里。那人抓起一套小太监的服饰扔给曦之,便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曦之也不敢耽搁时间,急忙三两下套上,又将头上的钗环首饰几把扯下来,还好她未及笄,没有梳复杂的高髻,便迅速地将头发塞入帽子中,脸上幸而也没有上浓妆,冒充个小太监应该不打紧,略微整理了一下,确认没有太大的漏‘洞’之后,对着外面叫道:“我已经好了。” 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老太监,年龄已经不轻了,至少也有五十岁往上,白白胖胖的,面容倒十分慈祥,看他的服‘色’,应该在宫中地位不低,手里拿着一面腰牌递给曦之,笑着‘交’代道:“把这个腰牌挂上,您毋需开口,只要低着头跟在老奴身后即可。” 曦之也知道此时不宜啰嗦,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然后跟在老太监身后走了出去。这一回走的全是大路,所过之处人烟众多,来来往往的川流不息,而且似乎也比之前近多了。 这老太监身份显然不低,沿路不但未见到有任何人盘查,还不时地有宫人向他弯腰行礼:“高公公!” 不到半刻钟,两人便回到了开宴的长宁殿附近,向过路的宫‘女’打听了一下林老夫人的休憩之所,两人便不疾不徐地过去了,听到说有华阳宫大管事高公公求见,林老夫人正在暗自奇怪。 “林老夫人,我家贵妃让老奴向您问安,有几句要紧的话说。”高公公施完礼,便含笑说道。 虽然心中有些惊疑,但林老夫人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镇定地挥挥手让左右伺候的人退下了,正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却见一直低头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大方地抬起头来,朝着她灿然一笑:“祖母~” “曦儿?”林老夫人低低地惊呼一声,实在没有想到,跟着凤来宫‘女’官出去的曦之,会以这样的姿态回来,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高公公绝对是好意。 “老奴还有事,就先告退了。”高公公也不解释,朝着两人微笑着,有礼地告辞。 “高公公,且略等一等。”曦之却开口唤住了他,几步走到他面前,敛容正‘色’深深一拜道:“多谢高公公引路,替曦之向令主人表示问好,就说曦之他日必当面道谢。” 高公公微微一笑道:“林小姐不必客气,这不过是两相有益的事情,说不好谁帮谁,主子说了,请小姐毋需挂怀。” 说罢回了曦之一礼,转身退了出去,曦之也来不及向祖母解释,急忙更衣整理妆容,待得面上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才回到祖母身边,倚着她的肩膀,小声地将刚才的事情迅速地描述了一遍。 林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虽然曦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迅速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严皇后做的,必然跟林太后提议让曦之做太子妃有关。而且出手的人十分恶毒,竟然想一箭双雕,将晋王爷也算计进去。 虽然太子妃之事还只是个说法,但恐怕有心的人已经在未雨绸缪了。 所幸曦之‘性’格固然单纯,但反应能力却不弱,险险乎避了开去。只是恐怕从此以后,便被人给惦记上了。以前只是想着她入宫还早,不想她早早地接触这些,想让她再无忧无虑地过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只怕是不行了。回去以后,要尽快地请人为她教授后宫争斗之道,身处漩涡的中心,起码她得拥有自保的能力才行。否则的话,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了。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到大殿,以防止对方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祖孙俩立刻动身回到了长宁殿,宴会仍然在继续,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严皇后也端坐在高台上,似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曦之留了个心眼,特地从严霜凌面前经过,暗地里观察她有什么反应,结果,严霜凌只是随便看了她一眼,虽然眼底有一丝压抑不住的不屑,但反而更让人觉得正常。至少可以证明,此事无论是否严皇后策划,恐怕严霜凌都是不知情的。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坐了不多会儿,陛下便出现了,这是皇上诞辰的惯例,众贵‘妇’要当面向圣上三呼万岁,祝贺他寿与天齐,这也预示着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 随着宴会的正式结束,各位朝廷贵‘妇’人便开始按照品级有序地退出去了,在殿外等待宫人安排离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林老夫人也不想在此多留,迅速地带曦之出宫,然后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直接回家去了。 所幸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等到终于平安地回到家中,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林老夫人忧心忡忡,但也知道曦之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有什么话,也不宜现在对她说。 于是温言对曦之道:“曦儿今日也累坏了,此事你不必多想,祖母自然会知会你姑祖母,让她彻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曦之闻言顺从地点点头,其实她也知道,这些事应该同宫中的争斗脱不了关系,很可能自己只是糟了池鱼之秧。以前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不会卷入这些利害之中,如今看来,只要身是林家人,就逃脱不了朝堂和后宫的纷争。 看来以后自己不能躲在深闺之中,做个逍遥自在的小‘女’子了,一旦因为自己的疏忽,被人给陷害了,倒霉的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那绝对是林府上下所有人,甚至还有一些与自家关系亲密的人。所以,不管自己本身的‘性’格如何的随遇而安,不喜与人相争,这权谋斗争之术,还是学一些的好,免得以后遇见更多更大的‘阴’谋时,自己却束手无策。 “好了,曦儿,你先下去休息吧,晚上也不用过来请安了。好好睡一觉,醒了以后就别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林老夫人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曦之,现在太后将林家的未来全押在了她的肩上,虽然自己也十分不忍心,可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有尽量地保护好她,让她一路有得更平稳一些。 “是,祖母,您今儿也累了,也早点休息吧,曦儿就先告退了。”曦之知道祖母此时心里也不好受,自己的孙‘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还差点儿出了意外,这让她如何不自责,因此也一样柔声劝慰。 回到初曦院,曦之吩咐‘春’痕先放水洗澡,想好好地放松一下。靠在大大的浴盆里,不知怎么的,就忽然间想起了在浴池里的情景,当时穆璋大约正准备宽衣解带吧,若是自己再迟一点点撞进去,又会看到一副什么样的香‘艳’场景呢? 本520--28088+ds+25946626--> ... 第六十六章 老谋深算步步为营 想到此处,眼前似乎浮起穆璋湿漉漉的脸,不禁脸上一红,不敢再往下想了。<随即却意识到,可能对方的目的,便正是要自己在他沐浴之时撞进去,那样的后果曦之连想都不敢想。 别的不说,恐怕自己的名声是彻底的完了,而晋王爷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陛下诞辰之日,与大臣之女私相授受,秽乱宫廷,这个罪名可不轻呢。弄不好会因为此事受到陛下责罚,被直接赶出京城去。 是什么人既要对付林家,又要对付晋王爷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曦之又有些犹豫,总觉得这件事如果真是严皇后所做的话,是不是也太过明显了一点,而且手段也过于粗暴,不像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皇后所为。 仔细想想,倒有可能是有人躲在暗处,想来个一石三鸟,既打击了林家和晋王,又栽赃陷害了皇后。只是自己毕竟对宫中的各种事情不太熟悉,想不出到底谁更有可能这么做。 对方的计策尽管简单,但算计得却很精细,曦之的每一步都被她算计到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一个闺阁弱女子,能有这么快的脚程,也没有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向晋王求救,在最坏的环境下,扭转了结局,避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到现在曦之也不知道,在她离开浴池之后,是否发生过其他的事情,但只要没有她在那里,相信穆璋都能应付,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的主使。 说起穆璋这个人,曦之初见时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尤其是后来在顺王府被他奚落之后,简直就是有些讨厌他了。后来元宵节自己遇险时,穆璋也曾赶来救她,不过两人当时闹得也不愉快,因此曦之对他并没有感激之情。 尽管两人之间关系不那么融洽,但不知道为了什么,曦之却无来由地觉得他可信,所以在最危急的时刻,下意识地选择了向他求救,请求他的帮助。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因此成功地脱身了,看来以前自己对他可能真的有些误会。 此时在荣煕堂里,林老夫人与林老相爷还有林青玄都聚在一起,正在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听到宝贝女儿糟人陷害,差点儿出事了,林青玄心中十分自责。当日林太后向他们夫妻俩提出来,让曦之以后进宫做太子妃时,尽管心中并不愿意,但他仍然没有违逆姑母的意思。 因为虽然舍不得女儿受罪,但理智却告诉自己,姑母这也是为了林家考虑。一个林太后便使得林家站在了权力的巅峰,如果再出一个未来的皇后,至少可以让林家再辉煌数十年。 只是,这也直接将年纪幼小的女儿,直接跌入了权力斗争的中心,而自己却没能好好地保护她,怎么不叫他心中有愧。 “此事我已经派人将消息传给了太后,请她老人家在宫中调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要对付我们林家。”林老夫人气势十足,并不复平时的慈祥和蔼。 “嗯。”林老相爷眉头微皱,沉吟至今才开口:“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跳出来了,也好,在曦儿入宫之前,如果能够替她先扫清一部分障碍的话,那对她将来的形势也有好处。” 当初曦之劝说祖父放弃御医,去请神医谷的人治疗之时,林相便已经注意上了她。虽然当时他也并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安排曦之,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这个孙女儿相貌出众聪颖过人,只要好好教导,将来一定会对林家有帮助。 所以后来他才会为曦之费尽苦心请来了名师教授诗文和音律,就是希望曦之能一鸣惊人,她的名声越响,就越发奇货可居,将来能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可以说,曦之能迅速地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林相其实在私下里有推波助澜。 后来林太后提出让曦之入宫做太子妃,也是林相姐弟俩商量后的结果。林太后虽然与严皇后不和,但与孙子穆璃关系却很好,之前她也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严林两家势同水火,严皇后是不可能同意林家的女儿当太子妃的。后来无意中发现他对曦之很有好感,这才动了心思。 与林相一番密谈之后,两人都认为此事只要精心谋划,其实大有可为。而且若是他们能在此事上取得陛下的首肯,严皇后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了。 武帝陛下自从遇刺之后,其性格和行事风格都大有改变,一直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林太后,也弄清了他的一些想法。多年以来,陛下故意让林严两家互相争斗,不过是不想他们任何一方做大,所以两家谁强他就打压谁,这不过是帝王的权衡之道。 当忽然之间,陛下发现他心中的太平盛世,竟然一夜蹦塌,所以他并不希望朝廷之上继续斗下去了,现在他需要集中力量,去对付他认为应该对付的势力。 摸准了陛下的这个心态之后,林太后找了一个适当的时机,稍稍试探了一下,果然陛下觉得此提议不错,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赞同,但口吻却相当愉快。 林太后当然明白,其实这就表示陛下已经同意了,当然该怎么做,还得自己具体操作。由于曦之年龄还小,这话虽然还没有公开,但为了避免严皇后在此期间,抢先为太子娶一位正妃,还是私底下知会了严家。 太后亲自出马,并且同时隐约地透露,这其实也是陛下的意思。如果严皇后够聪明的话,就会乖乖地接受安排。 不过,后宫之中从来都是是非之地,朝堂之上的一举一动都牵连其中,反之,后宫的各种变化,也微妙地影响到朝堂。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不管是谁抢先发难,想要对付林家,都是一个危险的讯号,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所以林家接下来的要做的,就是接招,并且想办法扭转被动的局面,赢得主动权。 “这件事情也是给我们敲了个警钟,不管能不能找出背后的黑手,当务之急,是要先肃清一切可能造成威胁的隐患。”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林相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朝堂之上的事情就由我来办,宫中自有太后替她扫清障碍。” “明年夏天曦儿及笄之后,我们就宣布消息。在此之前的这半年,要好好保证她的安全,同时也要抓紧教导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这话林相是对林老夫人说的,这种事情只能由她来办。 林老夫人听罢频频点头,接着补充道:“不但要抓紧时间教导曦儿,对她身边的人也应该加强训练。并且还要秘密挑选一批人,为她所用。” ... 第六十七章 林家有女初长成 这几天曦之心里总有些别扭,祖母为她请来了一位宫中的胡嬷嬷,除了教授她宫中礼仪之外,另外还教一些后宫生存法则,例如怎样争宠,怎样打压或者防范对手,怎样拉拢人心玩弄权术等等。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莫非祖母打算让她进宫不成?不过林老夫人对此却有另一番解释。 “曦儿别想多了,这不过是京城所有的大家闺秀世家女子,在及笄之前必学的功课。”林老夫人当然知道曦之的疑虑,笑着宽慰她:“世家大族与平民百姓不同,他们家庭简单,女子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女人的本分就行了。” “可是身为世家小姐却不可能这么轻松,将来的婚嫁必然也是豪门贵族,这些家族之中各种关系复杂无比,后宅之中姬妾众多,争斗十分残酷。如果不懂得一些必须的知识,恐怕根本难以生存下去。” 这一点曦之也能理解,回京城这么久了,不说别的,听也听多了。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不会像自己家这么平和简单。虽然曦之很羡慕父母,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像他们一样的幸福。但她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尽管她心里很排斥这些,但又不得不被动地去学习。 “一般的家族都自己准备了这样的资深嬷嬷,专门从事教育族中的女子。”林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你也知道我们家并没有准备这些,所以只能从宫中请人过来。不过你可别小瞧了胡嬷嬷,她可是你姑祖母身边的得力干将,以前你大姐姐也是她教的。向来宫中的斗争都是最残酷的,如果能掌握了那里的生存之道,以后你不管到哪里,应该都能游刃有余了。” 听了祖母的解释,曦之终于安心了,既然大姐姐也是这个胡嬷嬷教导的,那就应该同入宫什么的不沾边了。出身世家就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有些事情尽管心里排斥,但却又不得不做。 自己曾经发过誓言,以后不再让家人为自己操心的,所以便朝着林老夫人点头微笑道:“祖母,曦儿明白了,一定会好好学的。” “嗯,这才是祖母的乖孙女儿嘛,呵呵~”林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对曦之越发的满意了。这个小孙女从小便聪颖过人,容貌气质更是万中无一,比之当年的林蘋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一家人才会对她报以厚望。 如今看来,曦之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一步步走来,她的机智果敢,叫人不得不击节赞赏。将来,她必定能为林家再开创出一片辉煌。 其实这位胡嬷嬷还真是不简单,曦之虽然心里有些排斥,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从前只知道后宅争斗激烈,却不知道里面还包含着无数的学问。其中涉及到的各种计谋,实在是将《三十六计》也给一网打尽。 想想以后就算自己不打算照做,起码也要了解一些,至少不能让别人害了自己才是。这样一想,也便不觉得那么别扭了,干脆静下心来,慢慢学吧。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武帝陛下突然宣布改年号为天选。 此年即为天远元年,后世史学家将天选作为大夏历史的里程碑,大夏二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至此开始便渐渐地走向衰落,到最后更是战乱频繁,民不聊生。 大年初一,曦之再次受邀参加了宫中的新年宴会,这一次却从头到底都很顺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看来太后在宫中的肃清很有效果,起码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从宫中出来,曦之照例直接驱车前往西山道观。林青玄不敢大意,亲自出马送女儿上山,顺便去看看念静。 念静从小就被林太后接到宫中养大,与两个哥哥相处很少,后来又出家到了西山道观,所以兄妹之间一直有些生疏。但自从大哥战死,林家上一辈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想到妹妹如今孤身一人,青灯为伴,林青玄心中怜惜,但却无能为力。如今看她与曦之亲近,也算是心中有个寄托,所以尽管现在形势严峻,依然支持女儿上山来陪伴她。 看到二哥,念静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倒是望向曦之的时候,眼底才有着明显的温柔:“今儿雪下得这么大,路上滑得很,做什么急着上山,万一摔着怎么办?” “姑姑,有父亲亲自送我呢,不妨事的。”曦之忙解释道,随即又扑过去,搂着念静的胳膊撒娇地笑道:“再说,曦儿想你了嘛~今儿是年初一,别说下雪,就是下冰雹,我也一定要来陪你。” “好好好,知道我的曦儿想姑姑了。”念静笑颜如花,不复平时寡淡的表情。 瞧着曦之娇痴的小女儿态,和念静难得一见的柔和表情,林青玄心中竟有些微微的酸涩,这半年以来,曦之是越来越成熟稳重,不再像他与禹冰缳初回家时一样,抱着他们撒娇卖痴。 林青玄心中有愧,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能为力啊~由着父亲和姑母他们将林家的希望,压在女儿稚嫩的双肩上。虽然他出身世家,但多年以来,却深受妻子的影响,只愿女儿一辈子过得平平安安,快乐无忧便已经足矣。 他知道妻子比自己更难过,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但为了顾及林家的感受,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去,没有当面反对。禹冰缳的性子其实十分刚烈,原本她可以笑傲江湖,自在逍遥,只因为爱上了他这个世家子弟,却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性格。 无奈奉皇命离开家时,禹冰缳没有与曦之告别,林青玄知道她是心中有怨气,更有对女儿的愧疚。所以宁愿在江湖上拼杀,却不愿意回来看一眼,林青玄心中悲哀无比,曾经一心对外的一家人,如今却各怀心思,难道再捧起一位皇后,对林家就如此重要吗? 半年不见曦之了,念静其实也一样甚是想念,搂着她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心疼地念叨着:“怎么瘦多了~难道都没有好好吃饭么?” “什么瘦了,人家是苗条了好不好,难道姑姑希望,我还像小时候一样那么胖乎乎的不成?”如今在整个林家,曦之也只有在念静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开自己的心扉,随性而为。 这话逗得念静“呵呵”一笑,想起了曦之儿时圆圆胖胖的可爱模样,不由伸出青葱玉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雪白挺俏的琼鼻,戏谑地笑道:“我呀~还真希望你一直长不大,永远是那个小胖妞妞,整天跟在我的脚跟儿后头,滚来滚去的多惹人怜爱呀。” “姑姑~哪有你这样子的人!居然希望人家长不大。”曦之佯装生气地跺脚娇嗔道。 “好了,逗你呢。”念静拍拍她的背笑道:“我的小曦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漂亮得让姑姑都眼馋了,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曦之也故意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惹人喜爱。 姑侄两人温存良久,直到此时,念静才朝着林青玄点点头,脸上犹带着未褪尽的温柔笑意:“二哥。” 林青玄微笑着应了一声,对二人道:“我还有事,要连夜赶回去,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就不耽搁了。” 去年正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陛下对京畿完全本来就很不放心,加之如今天下乱像以生,越发地让他这个九门提督如履薄冰,所以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坐镇京城,不能在此时出事。 关于曦之要入宫为太子妃的事,林青玄并不打算跟念静说,免得又多一个人担心。不如就让她们两个享受几天难得的宁静生活。 “那好,既然你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外面天气不好,如果一定要走的话,晚走不如早走,免得还早牵挂他的安危。 林青玄点点头,又吩咐道:“这段日子京城中不太平,父亲让我给你们多留些人手保护。” 念静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说道:“二哥也知道,这里是道观,都是些清静的道姑,若是住些兵士进来,恐怕不是很方便吧?” “无妨,这些我早就考虑到了,他们以前都是些行军打仗惯了的,并不需要住在观里面,只要让他们傍着围墙搭上帐篷就可以了。”林青玄自信一笑,这披人是他从前的亲兵近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当时他调任九门提督,他们不愿意离开大将军,便离开了军队,作为林青玄的家将,继续为他效力。 所以这些人的忠心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有他们在这里保护曦之和小妹,他也才能放心地回京城。 曦之本来想送送父亲,但林青玄却坚持不让她去,看着父亲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很是温馨,她也知道父亲现在责任重大,根本离不开京城,但却为了她,来回跋涉。 本書源自看書惘 ... 第六十八章 飞花逐月梦如云 终于可以放下那些恼人的学业,轻轻松松地过几天平静的日子了,曦之心里感觉到无比的惬意。 第二天雪停了,耀眼的阳光照在雪白无垠的大地上,亭台楼阁都仿佛是童话世界中的水晶宫,美丽得让人感动。曦之一大早就起来了,顾不得梳妆便跑了出去,急得春痕连忙拿了件火红的狐狸毛大氅赶出去,嘴里叫道:“姑娘慢着些,仔细脚下打滑。” “呵呵呵~”曦之笑得十分畅快,回头对着春痕快乐地笑道:“春痕姐姐,咱们有多久没有玩过打雪仗了,把莹月她们叫出来,今儿个我们一起玩个尽兴吧。” “你呀~”春痕本来还想劝一劝她,但是一看见她无邪的笑颜,便再也不忍心了,而今的小姐已非昔日在山上之时,每天都是无拘无束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开心了,所以春痕稍稍一犹豫,便点头应允了。 除了碧枝留守府中,其余的几个大丫鬟都跟来了,芙殇自然是向来不离身了,竹青也跟着来了,她虽然只是个二等丫头,但她乖巧讨喜,再加上曦之念着旧情,对她多方照顾。 几个年轻的女孩儿在雪中玩得很开心,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后院中,自从曦之走后,便沉寂下来了的道观,今日终于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数个尚稚气未脱的小道姑,原先便和曦之嬉闹惯了的,此时再也忍不住诱惑,偷偷地溜过来,加入了她们的战团。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念静才不会斥责她们有失仪态,毕竟她们都是些青春烂漫的小姑娘,尘心未泯,守着空荡荡的道观过日子,又怎么能做到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呢。 念静站在窗前,看着曦之一身火红,犹如雪中的精灵,灿烂的笑容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养育了曦之那么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曦之了,尽管在她面前,曦之一直表现得很开心,但心细如发的念静依然发现,曦儿这些日子肯定过得不如意。 眼角眉梢,那种压抑已久的释然,素来看尽人心的念静,又如何看不出来。曦之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却越发出挑得明艳动人,相貌中集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既有林家人标志性的鹅蛋脸,挺翘的鼻梁,又有禹冰缳清澈的眼神,和一头浓密如云的秀发。假以时日,必然是颠倒众生的倾城之姿。 何况曦之的聪慧多才,又是如此出色,一直希望林家能再出一位皇后娘娘的姑母,又怎么会忽略她的出色呢?当年自己没能如她所愿,帮姑母完成这个梦想,一直让她引以为撼。如今有曦之这么一位比自己更加出众的好苗子摆在眼前,她又怎么会不动心呢? 估计父亲与她恐怕早就暗中达成共识,要将曦儿无论如何都拱上皇后之位。恐怕曦之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即使这样,她承受的压力肯定也不轻吧。从前姑母对自己所做的,那些魔鬼般的训练,到如今想起来,都让她不寒而栗。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是自己的任性逃避,使得这份责任落在了曦儿的头上。 本书源自看书罔 ... 第六十九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竹青会意,突然低低地惊叫一声,指着远处用害怕的嗓音问道:“春痕姐姐,你看看那是什么?好像有个人蹲在那里。” 春痕一听急忙几步抢到她们面前,冷静地说道:“小姐莫怕,你们先退后,等我过去看看再说。” 说罢提着灯笼慢慢走过去,口中犹自试探着问道:“是哪位姑娘蹲在那里,莫淘气了,可别吓着了小姐。” 见那里还是毫无动静,仔细看看似乎又不像是个人,想到这园子周围日夜都有兵士巡逻,不可能有外人进来,于是大着胆子走近一看,不由得笑起来:“竹青,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过是块大石头而已,以后没看清楚,可不许这么惊惊咋咋地,没的吓到了小姐。” 说完却不见有回音,不由得有些奇怪,回头一瞧,哪里还有什么人影,雪地上空无一人,唯有那盏灯笼端端正正地搁在一旁的树梢上,蓦然间明白过来,自己被这两个淘气的家伙儿给耍了。 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替她们担心,竹青对这园子比自己熟悉多了,此时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待要去追,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但心中又着实放心不下,只得先去找那几个管事师傅,让她们安排人手四处找找再说。 此时曦之与竹青二人,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藏在一丛茂密的常青灌木后,看着春痕恨恨地走了,这才忍者笑,蹑手蹑脚地抄小路向晨露殿行去。 偌大的晨露殿,曾经的繁华已落尽,如今只剩空荡荡的亭台楼阁,在白雪皑皑中,永恒地寂寞着。 竹青熟练无比地带着曦之穿梭其间,不一会儿,鼻端就已经隐隐约约传来淡淡的清香。如丝如缕若有若无,但却缠绵不绝。转过一道弯,大片嫣红的花朵扑面而来,美得令人窒息。 莹洁的雪色冷冷地反射在片片彤云之上,犹如为花枝镀上了一层清辉,斑斑点点的花色,如美人腮上的泪痕,惹人怜爱。盈盈暗香浮动,在雪中沉淀发酵,散发出一种令人微醺的气息,曦之不由得想起了丽娅姑姑的玫瑰葡萄酒,两者之间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不同于白日的繁花似锦,夜晚的花朵是如此的孤单清冷,仿佛独倚栏杆的寂寞佳人,天寒梦泽深,所思在远道…… “垅上寒梅初满枝,夜来冰雪透芳菲。清光寂寞思无尽,谁解轻愁到明微。”曦之喧闹的心一点点沉寂下去,恍惚间花间似有一个容颜绝艳的少年,白衣飘飘对她妖娆一笑:“曦之,等胭脂泪开了,我给你采来做香囊~” 一阵微风吹来,片片花瓣飞舞,仿佛有灵性般轻轻落入曦之的手心,令得她的心中一颤,脱口吟道:“雪中梅下与谁期,梅雪相兼一万枝……” “曦儿,可是与我相期么?”轻如叹息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那么的熟悉,如同从梦中传来~ 曦之蓦然回首,却见冰雪满地,枝柯摇曳,此时就连竹青也不见了踪迹,天地间竟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禁自嘲地一笑,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怅惘。眼波迷离地喃喃自语道:“烨哥哥,你还记得要陪我一起做香囊么?” 可惜如今的烨哥哥,已经身为秦王,再也不会出现在西山别院了,今生也不知道还能否相逢。想到此处,曦之心底有些凄然之感,也许多年以后再偶然相遇,不过是擦身而过,留下年少时一段绮丽的梦。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只要是对曦之承诺的事情,烨哥哥都永远记得~”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如此的真切,鼻端似乎还有熟悉的气息。 但曦之却再也不敢回头,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若回头,便又又是一场空欢喜。 忽然一双白皙如雪的手伸到了面前,手心里捧着满满的花瓣,头顶传来轻轻的笑:“曦之,快伸手接住啊~” 曦之的脑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思考,傻傻地伸出双手接住了那捧花瓣,无奈自己的手要纤细得多,花瓣从手中冒了出来,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衣襟上。 抬头,一张绝丽的笑脸跃然眼前,曦之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周遭的一切,嘴里喃喃地问道:“烨哥哥,你是在我的梦里吗?” “傻丫头,这不是梦呵。”穆烨像幼时一样,小心地挽起她的手,任凭满把花瓣如雨般飘落地上。 曦之如梦靥般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穆烨的脸,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才迟钝地发现,原来穆烨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了,手一颤,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地流下脸庞。 “怎么啦?曦儿~”穆烨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曦之,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曦之含泪一笑,犹如带着露珠的莲花在阳光下绽放,看得穆烨几乎忘记了呼吸。曦之对着他摇摇头柔声道:“没事,我没事的,烨哥哥,我只是高兴而已。” “哦~”穆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曦之,你没事就好。” 曦之细细地打量着他,一年多不见,明显地又长高了许多,脸上的五官也比以前深邃了,已经是个翩翩佳公子,不再是小小少年样。肤色不再是从前的苍白单薄,而是玉石般的洁白莹润。瞳仁的颜色却比幼时浅淡了,不再是海一样的深蓝色,反而像千年寒冰般的浅蓝,清清浅浅的,仿佛蕴含着无限的轻愁。 “烨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许久,曦之才从初见的懵懂中苏醒过来,心里不觉十分奇怪,这个时候,穆烨不是应该在京城的秦王府吗,又怎么晚上会出现在偏僻的西山别院。而且最近这里的防守也很严格,他又是如何通过这些防卫的。 穆烨淡淡一笑:“其实我上山已经有几天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地来到了这里,希望能看看从前住过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曦之点点头:“难道你大年三十也是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园子里过的吗?” “是啊。”穆烨微笑道:“反正京城里也不会有人记得我,而我又连进宫瞧一瞧母妃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来这里清净,起码在我心里,这里是唯一有过快乐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我的心也才能安宁。” 其实曦之很能理解穆烨的想法,回到京城之后,她也一样没有以前快乐了,可穆烨和自己比更惨,他连唯一的亲人都被迫分开了,明面虽然上封了秦王,却孑然一身无所依靠。又怎么会不怀念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呢。 “不过,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也会搬到园子里来,咱们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一起说话,一起摘花。”说到这里,穆烨对她灿然一笑,冰蓝色的眼睛刹那间变成天蓝,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曦之回他一个最甜美的笑容:“那好,烨哥哥,咱们就一起摘梅花吧,到时候晒干了,我会亲手做好多的香囊,咱们一人几个,好不好?” “好,曦之做的,我一定天天戴着。”穆烨开心地笑道。 说摘便摘,两人立马便动手开始了,很快手中便满了,曦之左右看看,也没有合适的东西来装,一低头,看见自己及地的浅蓝长裙,灵机一动,干脆撩起裙子来兜花瓣。 不一会儿,稍矮些的花朵都被摘完了,抬头看见枝梢上头的花朵,一串串得,开得如火如荼,穆烨淘气地一笑道:“曦之,我上树去摘最好的,你可要在下面检噢~” 说罢选了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梅树,“蹭蹭蹭”地爬了上去,身手十分敏捷,曦之忙小声地提醒:“树干上有雪,滑得很,你慢点爬吧,别摔着了。” 穆烨像儿时一样低头向她做了个鬼脸,逗得曦之“咯咯”地笑起来,想起小时候,几乎都是自己淘气爬树,穆烨在底下担心地提醒,而每一次,自己都是冲他调皮捣蛋地拌一个鬼脸。 一枝枝火红的梅花从树上扔下来,曦之快乐地捡拾着,不大会儿裙摆便兜满了,曦之忙不迭达地抬头朝他叫道:“够了够了,不用摘了。” “够了吗?”穆烨扬眉问道,见曦之的小脑袋朝着他猛点,这才小心地从树上滑下来,拍拍手看了看曦之怀里的花瓣笑问道:“真的够了?” “真的够了,晒干都够做好多个香囊了,难道烨哥哥希望我一年到头,整天都在做香囊吗?”曦之白了他一眼,故意娇嗔地说道。 “这个……”穆烨尴尬地摸摸头:“我还真的没有想到呢,算了,我只要一个,你就不要那么辛苦地做香囊了,免得把手做坏了。” 说着拿出前年生日时,自己从曦之手里赖的那个菊花香囊,笑道:“你看,反正我这里还有一个呢。” 曦之接过来看了看,香囊颜色已经明显陈旧了,而且也闻不到半点香味儿了,见穆烨还是宝贝般舍不得丢开,心里不由得很是感动:“烨哥哥,这个已经旧了,别再戴了,我给你做几个好的吧。” “你做的,我自然喜欢,但这个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所以我也不会扔的。”穆烨定定地看着曦之,眼神专注而深情。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七十章 此情不关风与月 在这样深情的目光之下,曦之几乎不能思考了,看着他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时间~仿佛停滞住了,这一刻似乎很长,长到犹如天长地久,又似乎很短,短到似乎只有一瞬。 “小姐,你在里面吗?”此时,院中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莹月的声音远远地响起,越来越近,明显地正在朝这里有过来。 曦之一惊,从忘形的境界中清醒过来,连忙朝着穆烨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躲起来,要是被丫头们看见,再被姑姑给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穆烨不慌不忙地一笑:“放心,这里我熟得很,你快过去吧,明天晚上我去碧云轩找你。” 曦之心里有些慌乱地点点头,急忙迎着莹月她们走过去,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株株胭脂泪在雪中楚楚动人。 还好,曦之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别喊了,我在这里呢~” “小姐!是小姐的声音,你快去告诉春痕姐姐,终于找到小姐了。”莹月惊喜地说道,连忙安排人去给春痕送信,免得她还在四处寻找。 反正都找到了,曦之也懒得再走,便停在原地等她们,假山后传来突然转出一个人来,不好意思地对她笑道:“小姐,对不起啊,刚刚我突然内急,看你正在吟诗,便没有告诉你,就去如厕了。” 曦之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在意,竹青赶忙笑笑,跟在她身后。此时莹月已经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见她便咋呼道:“哎呀~我的小姐,大晚上的你一声不响地就跑了,让我们一顿好找,要是再找不到,春痕姐姐就要去告诉观主了,到时候,咱们可都要倒霉了。” “好了,我不过是想来采几朵花,知道春痕姐姐不会答应,所以就自己过来了,现在不是没有事情了吗?干嘛大惊小怪的。”曦之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看着曦之满怀的嫣红花瓣,莹月自然也就没有多想,一边打着灯笼为她引路,一边继续埋怨道:“小姐也真是的,这花在这里又跑不掉,犯得着非要晚上来吗?” “莹月~你在数落我吗?”曦之怕她啰嗦个没完没了,便拿出小姐的架子,故意说道。 “这个……婢子当然不敢啦。”莹月一向与曦之没大没小惯了,一时情急,哪里还会记得尊卑规矩,此时曦之突然端出小姐架子,她还真是不习惯。 “嘻嘻”竹青见她吃瘪,忍不住在后面偷笑起来,气得莹月柳眉倒竖,小姐不敢说了,你个小丫头我还不能说了不成。 于是一瞪眼骂道:“你个小蹄子还敢笑我,平日里枉我对你这么好了。别当我不知道,要不是你讨好卖乖怂恿着小姐,能出这样的事情吗?” 竹青急忙低头做出知错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再也不敢有什么表示了,莹月又接着数落了她几句,见她一副可怜像,也不敢还嘴,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就这样算了。 本文来自看书王小说 ... 第七十一章 佳期如梦 第二天一早醒来,曦之只觉神清气爽,看看外面的天气又不错,心里更是欢喜,想起昨夜的种种,只觉如一场梦一般,一点儿也不真实。 梳妆打扮好了,一行人这才不紧不慢地过道观那边,念静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只等着她开动了。两人静静地吃完饭,洗漱罢了,这才如往常一样坐着聊天。 头天晚上的事情,早已有人报告了她,但念静并没有十分责怪,只是淡淡地说了她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再撇开下人私自行动,其余的倒没有说什么。 曦之哪敢狡辩,只是乖乖听话不停地点头,做出一副乖巧可喜的样子出来。 念静又嘱咐了几句其他的,便说要做功课了,让曦之自己去玩。从念静那里出来,曦之倒也没有急着回别院,在后园里与几个小道姑嬉闹了一会儿,时近中午,这才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整个下午曦之都很乖,与众丫鬟一起在园中游玩了一番,晚上依然过到念静那边,陪着她吃完晚饭,然后又靠着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到念静都担心天黑路滑,催她动身了,这才慢腾腾地回去。 回到碧云轩,曦之便随便拿了本书来,在窗下坐着看。其他的丫头都出去了,唯有春痕照例拿了些针线,坐在灯下陪她。 曦之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如烧开的水般沸腾不已,昨晚分别时,那人分明在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来碧云轩找她。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来呢?想到这里,曦之心绪不宁地望了望窗外,也许他来了也说不定,只是看到春痕在这里,不好出来罢了。又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当真。 烦躁地丢下手中的书卷,曦之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曦之听得双眼发亮,以前姑姑不许他们经常见面,后来他们相约在围墙,很多时候,便是以这样的鸟鸣声为暗号。 曦之回头看看春痕,眼珠一转,笑道:“春痕姐姐,今儿晚上的菜不太合我的口味,只吃了一点点,这时候倒觉得有些饿了。” 春痕一听很关心,想想曦之晚饭似乎确实吃得不多,便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那我去给你端一碗燕窝来吧。” “不要,燕窝都吃腻了。这两天嘴里淡,都不怎么爱吃甜的。” “那怎么办?你想吃什么?”春痕也没有主意了,只得问她自己的意见了。 曦之故意低头想了想才道:“上次春痕姐姐不是给我做过一碗虾仁饺吗?我吃着觉得轻轻淡淡的,很好吃,要不你就给我再做一碗吧,好不好?” 春痕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碧云轩又没有设厨房,只是有个火炉子而已,现在要做得回观里才行,恐怕得好久才能吃到了。” “唉~我也知道太麻烦了,可偏偏就想吃。算了,就饿一晚上也不打紧,春痕姐姐你就别麻烦了。”曦之知道春痕的性格,故意叹着气推辞道。 “没事,不麻烦,我只是担心小姐不能等而已。那我赶快过去,尽量快点回来。”果然这招对她很凑效,春痕不再犹豫,马上站起来说道。 曦之笑逐颜开,嘴里犹在叮嘱:“春痕姐姐莫着急,一定要做出上次的那个味儿来,我慢慢等就是了。” 这里春痕喊了两个小道姑一起,匆匆走了,莹月本来打算接替她的位置,陪着曦之看书,不过曦之轻描淡写地吩咐说,突然来了诗兴,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会儿,免得被打扰了。 莹月本来就贪玩,原本就在和几个小丫头子们在玩骨牌,听了这话,欢天喜地地去了,心想反正都在院子里,有什么事情小姐喊一声就听见了,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待得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曦之一个人,这才轻轻地打开窗户,探头看了看,外面的雪光半明半暗,依稀可见空旷的院子中,什么也没有,哪里有穆烨的半点人影。 正惆怅间,忽然听得传来一声轻笑,猛地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穆烨一直蹲在窗下,此时正仰头望着她笑得灿烂无比。 曦之心里一暖,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感觉到他的手心冰凉,有些心疼地说道:“这么大冷的天,还过来做什么?等下万一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放心,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不会动不动就着凉了。”穆烨站起来,靠在窗棂上,俯身含笑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有一种妖娆的魅惑。 曦之只觉得自己的脸“唰”地红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头拿起桌子上的手炉递给他:“外面冷,这个你拿着吧。” 这次穆烨并没有拒绝,接过手炉捧在手心里,曦之看他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似乎很是厚实,而且今晚虽然很冷,却没有风,这才放心不少。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 第七十三章 花好月圆时 乾定门城楼上,陪伴武帝的依然是雍容华贵的懿贵妃,皇后娘娘再一次的缺席,让许多有心人暗自看在眼里。 最让人紧张的赐御酒开始了,人潮开始汹涌起来,浪潮一样向城墙边推过去,所有的护卫心都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人群,生怕再像去年一样,再飞出个什么刺客来。林敏之一身银色的铠甲,手握在剑柄上,全身绷得紧紧的,像一根时刻准备着离弦的箭,贴身护卫在陛下身后。 曦之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自家大哥就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含章郡主一眼,发现她竟然也神情紧张地盯着敏之,不由心里偷笑,平时自己偶尔提起大哥,含章都淡淡的,搞得曦之还以为她不关心大哥呢,看来关键时刻,她还是很紧张的。 御酒眼看着就分发完了,陛下端杯与万民同饮,接下来就是扔金杯了,这是元宵灯会最的节目,也是去年出问题的环节。那只小小的金杯,此时聚焦了千万眼神,也令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人潮汹涌澎湃,如果真的混有几个心怀不轨的歹徒,的确也很难防范,那只金杯在无数人的手中争来抢去,也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短短的一株香工夫,竟然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等得人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终于金杯不知道落入了哪个幸运儿的手中,人群中失去了金杯的踪影,便也失去了争夺的目标,开始一团团地散开了,等到乾定门前的百姓终于散得差不多了,护卫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陛下与民同乐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安全地退回皇宫,才算是尘埃落定。 目送着皇上的御驾前呼后拥地远去,曦之也算是放心了,她倒不是怕自己又遇着去年那样的事,再怎么倒霉,那也不可能连续两年碰上这样的事情。她是替父亲和哥哥悬着一颗心呢,一旦出事,他们一个首当其冲以身犯险,另一个则难辞其咎。 元宵节传统的游园猜灯谜开始了,去年因为陛下遇刺,这个百姓们最喜欢的活动被迫取消了,今年虽然不及往年场面宏大,但在京城中心的几条街道上,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曦之本来也打算和含章郡主她们一起去逛逛,谁知钱心兰说什么也不准,还道出门之前林老夫人再三地嘱咐过,一定不能让你出任何的差池,否则连我也不用回去了。 听了这话,曦之可怜兮兮地看着含章郡主道:“你瞧,祖母都下了死命令了,我是不敢违抗的,姐姐你替我多猜几个灯谜吧,等明儿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好了好了,别说得这么可怜见的,老夫人也是被吓怕了,你就体谅一下吧。”含章郡主安慰道。 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远去,曦之只有收拾起失望的心情,乖乖听话地跟着大娘回家了。 终于平平安安地过完了这个年,林家上上下下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就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林老相爷,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今日早早地就回来,与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今日皇上跟我提起了敏之,赞他武艺出众心思缜密,为人又忠诚正直,颇有祖上英国公之遗风。呵呵~”老相爷笑得花白的胡子颤颤的,十分开心。 “真的,哎哟,咱家敏儿可真是出息了,这普天之下,能得陛下亲口夸赞的,有几人呐~呵呵……”林老夫人一听,也是喜出望外。 一家子都是欣喜不已,武帝陛下能亲口对林相说这个话,亦是表明了要提拔重用敏之的意思,看来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啊。 敏之自己也很意外,曦之笑嘻嘻地恭喜大哥,倒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皮都红了,看得大家哈哈大笑,钱心兰对敏之的感情一向比别个深厚,除了女儿卿之,她最关心的人便是敏之了。 此时看着敏之,越看越喜欢,转头对着林老夫人笑道:“咱家的孩子这么出色,又得皇上的重用,最近有好几家的夫人,都在向我委婉地打听他的亲事了。” “要说敏之这孩子,今年也已经二十二了,别家的孩子早就成亲了,可他却生生地被耽误了。”这件事情也是林老夫人的心病,一直搁在心里头不舒服。 “嗯,如今也是时候替他操持亲事了,平安地过了这个年,现在的局势也算是稳定了,你们就好好地为他谋划一下。”林老相爷也满脸轻松地点头笑道。 “太好了,那我这几天就请人去顺王府提亲。”钱心兰大喜过望,乐滋滋地笑道。 “嗯,含章那丫头确实不错,何况上次也给他们家通过气了,让人家丫头耽误了那么久,也该给别人一个交代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林老夫人感慨万分。 “只是这个媒人可不能随便,要与双方都有些交情,又要够面子。”林老相爷皱眉沉思道。 林青玄在一旁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让卿之的婆婆去说不就是了。” “对啊,安宁郡王妃能说会道,与我们是亲家,与顺王府也是世交,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钱心兰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笑道:“好,这事儿就交给媳妇来操办吧,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嗯,就这么说定了,呵呵……”了啦这个心病,林老夫人心情也爽朗了不少。 这种事情,曦之一个没出阁的女子自然不好发表意见,可她却伸长了耳朵听着,现在听见大哥和玥姐姐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自己最好的闺蜜能成为大嫂,她自然是拍着巴掌欢迎。 钱心兰对此事十分热衷,没几天便把事情给办妥了,这样的好事情安宁郡王妃自然不会往外推,何况两家早就已经说好了,她不过在这里走走过场,摆明了落个好人做。 两家的孩子年龄都已经不小了,再加上半年多以前就通过气,所以很快就讲定了,之后的问名纳吉也都是顺利无比,不过两家的身份不凡,大定自然不能马虎行事,所以便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含章郡主因为两家在议亲,所以要避嫌,这些日子也不能到林府来玩了,曦之也给叮嘱最近不要与含章见面,免得有违俗例。这下可苦了曦之了,除了偶尔去安宁郡王府看看大姐姐,便几乎没有什么去处了。 偏偏最近芙殇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老是不见人影,弄得曦之郁闷不已。这日上课回来,正闲在房里看书解闷,却见竹青端着茶杯进来,背着春痕对她使了个眼色。 曦之知道她定然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转头对春痕笑道:“春痕姐姐,我忽然想起来,大娘一早上对我说,有些新的布料到了,让我去拿,这一忙就给忘记了,你去帮我问问吧。” 春痕也不疑有他,笑着答应一声便出去了,这里竹青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向曦之报告道:“小姐,今日明月酒坊派人来送东西了,丽娅姑姑说,辰妃娘娘已经没事儿了,秦王爷这两天可高兴了,准备后天到城南的白衣观烧香还愿呢。” 曦之心里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秦王爷住在城东,怎么不去那边的寺庙,反而到城南的白衣观来还愿呢?” “说起这个,婢子开始也有些奇怪呢。”竹青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甜笑道:“后来问了才知道,原来辰妃娘娘特别信奉白衣大士,可京城内外供奉观音娘娘最有名,就只有这个白衣观了,秦王爷侍母至孝,何况这次又是为了母亲病愈祈福,自然要到那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曦之恍然大悟,想想大部分的女人都是信奉观音娘娘,自然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既然已经知道了辰妃娘娘身体安康,那么穆烨当然也就不再烦心了,她也就放心了。 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又随意地问了几句丽娅姑姑的情况,让竹青下次帮她带句话,因为自己能去城东的机会比较少,不能常常去看望她,若是她不介意的话,有时间就来林府坐坐,两人叙叙旧,聊聊天。 竹青连连点头应允,又道:“丽娅姑姑还说了,过些天她家乡又有人送葡萄酒来,到时候她让我给您送几桶来尝尝呢。” 想起那个玫瑰红葡萄酒的美妙滋味,曦之微微一笑道:“丽娅姑姑就是客气,那么珍贵难得的葡萄酒,她能给我送过来,已经是看了天大的面子呢,你跟她说说,让她来的时候,一定要在府里玩玩,吃顿饭再走,否则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又扯了会儿闲话,春痕便回来了,进门便对曦之笑道:“小姐是不是记错了,大奶奶说确实有批新料子要送过来,不过不是今天,而是几天之后。” 曦之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可能真是我听岔了话,对不起啊春痕姐姐,害你白跑一趟。” “这有什么,就当出去散散步了,小姐又不是故意的,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春痕不在意地摆摆手,她向来老实不爱计较,一直严守本分,尽管曦之待她如姐妹,但她却谨守着尊卑上下,从不仗着受曦之信任便有所骄衿轻慢。不过,这也正是曦之愈加器重她的原因所在吧。 本書源自看書辋 ... 第七十四章 佛度有缘人 第二日早晨给林老夫人请安时,钱心兰对着曦之调笑道:“曦儿最近功课是不是太多了些,平日里记性最好了,昨儿个竟然记错了事情,巴巴地打发春痕到我那里去拿新衣料的样子。” 林老夫人听了,不免要详细地询问一番,末了心疼地看着曦之说道:“我瞧着她最近确实有些恍惚,大约是累着了,这些天连门都没有踏出过半步,年纪轻轻的,也实在难为她了,要不祖母做主了,就放你一天假,去玩玩,轻松一下。” “现在又不能约玥姐姐一起出去玩了,就算是放我一天的假,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呢~”曦之秀眉微颦,幽幽叹息一声。 “说得也是啊,曦儿在京城里也没几个朋友,现在还真没地方去玩呢。”林老夫人也为难地感叹道。 钱心兰在一旁开玩笑地笑道:“明天是二月十九观音菩萨诞辰,我正要去白衣观祈福,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就只怕佛门那种地方,太过清净,你觉得不好玩呢。” 曦之闻言心里一跳,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起竹青说的话,明天穆烨也要到白玉观去烧香拜佛,好久不见他了,也许能凑巧远远地看上一眼,起码也能知道他是不是瘦了吧。 于是柔婉一笑道:“大娘打趣曦儿呢,能陪着您一起去,是我的福气,何况我从小就是在道观里长大的,虽说道佛不同,但也都是清净之地不是?” “这倒是的,我只想着你们小姑娘儿爱热闹,却把这茬给忘记了。”钱心兰失笑道。 曦之好奇地问道:“明儿既然是观音娘娘的诞辰,这京城里信徒众多,不是应该很热闹吗?” “阿弥陀佛~姑娘这话一听就是个不信佛的。”钱心兰念了声佛号,这才解释道:“这观音娘娘化身万千,佛法无边,就连生辰也有好几个呢,这二月十九日是她当年为凡人三公主时的生辰,六月十九日是观音娘娘漂度南海,证得正果之日,还有九月十九日,乃是观音娘娘出家之日。” 曦之因为一直生活在道观之中,所以对佛教接触得很少,可以说几乎是一无所知,而钱心兰因为少年守寡,无所寄托便信了佛,最是相信这白衣大士了。 “既然这三个都是菩萨诞辰,难道就不举行什么庆典吗?”曦之仍有些不解,在道教之中,一些重要尊者的诞辰都是节日,信徒们一般都会有活动的,难道这佛教却不同? “当然有啦。”钱心兰见曦之有兴趣,也十分愿意替她解惑,耐心地解释道:“这三个生辰之中,庆祝得最热闹的便是九月十九了,那天寺里会举行讲经大会,还会有很多的节目,比如有优伶表演观音娘娘的生平故事,还会请一位信徒扮做观音娘娘游街,十分的隆重。” “这倒是有趣得很,今年九月十九时,我倒一定要去见识见识。”曦之听得十分新奇,好奇地笑道。 “再说这个六月十九,因为是观音娘娘漂度南海之日,便会在江边举行仪式,折柳枝游船祈福,也是别有一番景象呢。”钱心兰继续为她解说着。 “不过由于佛家认为出家人四大皆空,俗世的一切都已经舍弃,所以二月十九日并不举行任何的庆祝,只是一些信徒自己跑到寺里去烧香拜一拜。所以明日只不过比平时多几个人烧香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哦~明白了。”曦之点点头,其实这样也好,若是人太多的话,反而不一定有机会见到烨哥哥,这样正合自己的意思。 果然第二日清晨,钱心兰便邀曦之一起去白衣观烧香,因为是去寺庙里,所以曦之特地穿得比较素静,但又怕遇着穆烨,所以还是在此基础上,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钱心兰见她着一身鸭蛋青的梅花折枝暗纹绫裙袄,用同色的丝绦系着一块梅花形青玉珮,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披风,看着素淡,其实用极细的银丝线绣着云纹,头上依旧梳着简单的双鬟,也没有什么过多的饰品,只是用银缎带系着两串淡青的珍珠,走动起来摇摆不定,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姑娘这身打扮素而不淡,俏丽又不失庄重,真真是爱煞人了。”说着又对林老夫人赞道:“四姑娘儿如今出落得越发地水灵了,将来必然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母亲大人您真是好福气呢。” “你呀,是自家的丫头看着哪儿都好,小心被人听见了,说我们家自己夸自己呢,呵呵……”林老夫人嘴上打趣着,笑眼弯弯地打量着曦之,却也是十分的满意,心里有些得意地暗道:也就是曦儿这样万里挑一的人品相貌,才配做将来的一国之母呢。 这里曦之娇嗔地拉着钱心兰的手道:“大娘尽会取笑曦儿,难道我大姐姐不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 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林老夫人指着她笑骂道:“你呀,还是真是不谦虚,明着夸你大姐姐,还不忘了把自己也捎带上了。” “哪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曦之被她们笑得不好意思了,撒娇地跺跺脚转身出去了。 本文来自看書辋小说 ... 第七十五章 惆怅此情难寄 无垢见是一群衣着华贵的男施主,中间的一位更是容貌绝伦,气度雍容,而且如此还由知客管事慧定师太亲自领着,便知道对方身份肯定不凡,不敢再看,赶忙低头退到一边。 曦之不过愣了片刻,便醒悟过来,微不可查地略一点头,就随无垢退到了一旁,穆烨亦对她轻轻一笑,两人虽然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便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一切的担忧与喜悦,都在这一眼之中了。 从后殿出来,曦之再也没有去别处游赏,今日能遇见穆烨,于她便已经足够,并没有奢求更多了。见她回来,钱心兰才停止了与慧因师太的禅理讨论,笑道:“怎样?今日没白来吧,这寺里的风景不比别处差吧?” “嗯,确实不错,尤其是后殿里头的壁画,简直就是精美绝伦,叫人叹为观止了。”曦之点头赞道。 慧因师太忙在一边吩咐送一桌上等的素斋来,很快就有几个小尼姑提了食盒过来,每上一道菜,慧因师太便为曦之介绍一番。 西山道观里也一样有素食,但念静比较注重清淡养生,看重食材的新鲜与养生作用,所以西山道观最有名的便是药膳。但白衣观显然不同,很看重菜肴的色香味,每道菜色都精致可口,一看都是费尽心思了。想来是因为白衣观地处京城之中,经常接待一些达官贵人所致的吧。 吃过午饭,两人只略坐了一会儿,喝了碗寺里特有的佛香茶,这才不急不忙地离开,此时寺中依然是人声鼎沸,许多普通的民间妇女,都成群结队地来烧香拜佛。曦之注意看了看,发现基本上都是些小媳妇,并没有什么闺阁女子。 因此便好奇地问道:“大娘,怎么那些来烧香的,都是些出了阁的,难道出了嫁便会信佛么?” 钱心兰听了,忍不住笑起来,但却只是用手绢掩嘴,笑而不语,弄得曦之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旁边钱心兰的大丫头钏儿见曦之有些尴尬,便在那里笑着解释道:“四小姐不知道,因为今儿是观音娘娘的诞辰,民间有传言说,这天来求子最是灵验了,所以她们都是来祈求娘娘送子的。” 曦之听了这才明白原委,难怪大娘要笑话她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笑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来时曦之是心思重重的,但回去之时,却满心欢喜。尽管只是看了穆烨一眼,但见他虽然明显消瘦了些,脸上气色却不错,而且隐隐有喜气,看来辰妃娘娘确实已经完全康复了。曦之也便彻底放心了,只要她的烨哥哥没事,她的心里便能如往日一般平静淡然。 春来春去,转眼又是春花凋零梅子金黄的暮春时节,这天傍晚,曦之如往常一样,躲在园中某个隐秘的角落练习暗器,跟随芙殇学习功夫也有一年多了,虽然还谈不上有多么精通,但至少如今已无需她在一旁随时指导。 但见曦之翩若惊鸿地旋身抛出一把银针,身姿秀雅绝伦,就仿佛在翩翩起舞一般,但出手却是精准,对面一株紫薇树的叶子上,瞬间扎满了纤细的绣花针。 曦之走过去看了看,摇摇头,唉~准头虽说是有了,但力道却不够,连树叶都只没有穿透,如果是扎在人身上,恐怕起不到什么效果。但绣花针实在轻飘,使不上劲,何况曦之练习内功才一年多,这个问题暂时根本没办法解决。 最近一段时间,眼看着时局比以前稳定了许多,芙殇也就不怎么安心待在林府了,经常跑出去,这几天干脆连人影都不见了,曦之一个人躲着练功,总有点提不上劲来。 “怎么啦?不好好练功,在这里发什么呆呀?”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曦之心中一喜,转身笑颜如花地看着来人道:“芙殇姐姐,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芙殇,但见她一身短打装扮,看起来英姿飒爽,瞥了一眼紫薇树笑道:“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有如此准头,真是难得了。” “可是~就我这力道,到时候要是真的遇见坏人,只怕连人家的衣服都扎不过吧。”曦之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有些沮丧。 芙殇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千万别丧气,其实你的进展真的已经很不错了。但你不能学外功,而内功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一朝一夕之间,也不可能就练出什么成绩来,得慢慢来。” “其实我也明白这个道理,练功一定得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才能见效。”曦之听了,微微叹息一声道:“只是有时候难免有点心烦意乱,所以就忍不住发发牢骚而已,过后就好了,芙殇姐姐你就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嗯,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所以对你一直都很放心。要说心法和技巧,其实你都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就靠你已经慢慢领悟和练习了。”芙殇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道。 曦之冰雪聪明,而且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多,熟悉她的性格,从她的话里敏锐地扑捉到了不对劲,疑惑地扬眉看着她,这才想起自从芙殇进府之后,一直都没有做过江湖打扮,今天却破例了。 “芙殇姐姐,你……是要离开我家了,是吗?”很快,曦之就猜到了。 “是的,今天我来,就是专门和你道别的,不管如何,你我相处了这么久,你一直真心真意地拿我当姐姐待,所以我也不能不告而别。”芙殇表情略微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就潇洒地一甩头,眼神坦荡地看着曦之说道。 曦之心中有些伤感,但却仍然努力地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脸:“从你进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深宅大院的,委屈姐姐了,你迟早是要离开的。” “曦儿妹妹,你别这么说,说心里话吧,当初禹师叔让我来的时候,我确实有些不愿意,不过自从见了你,我就改变了主意,能和你做姐妹,我心里高兴着呢。”芙殇说着拉起她的手,真诚地说道。 “我知道。”曦之点头,亦回握住芙殇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定她:“我出身在世家大族,但心里却一直羡慕着,像你这样子的人,逍遥自在快意恩仇。” “我也明白这只能是个梦而已,就连我母亲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何况是我呢。”曦之脸上涌起淡淡的惆怅,旋即又笑笑说道:“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虽然我还是不能像你们这样,但至少也让我触摸到了那个世界,知道那个世界也不是像我相像的那么简单。” 芙殇叹口气,看着她道:“曦儿妹妹,其实现在的江湖已经变了,变得连我都不再认识,我大师兄这些天专门回了京城一趟,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听说云隐山庄现在的情势不太好,我不放心,打算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曦之明白她的心思,遂笑道:“芙殇姐姐既然想家了,那就回去吧,我这里不用担心的,出门时让我爹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何况而今京城里也比从前安稳多了。” 芙殇知道这是曦之安慰自己,怕她心里不安,再说她本来就是个洒脱的性子,不拘小节惯了的,于是点头道:“嗯,我不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了,你记得出入都自己小心点儿,如今禹师叔正是关键时候,弄不好会有人不明所以,迁怒于你们兄妹也说不定,你也记得提醒一下两位公子,让他们这段时间也小心一点吧。” 曦之听了心下一紧,她已经太久没有母亲的消息,虽然陶嬷嬷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她捎信过来,但奶娘总是报喜不报忧,主要都是问她的情况,根本就不说她和母亲的事情。 现在听芙殇的话风,母亲的处境好像不太好,想到芙殇性格直率,又与自己姐妹相称,向来都是无话不谈的,所以便试探着问道:“芙殇姐姐,我母亲她……现在情况不好吗?” “也不能说是不好吧,禹师叔神机妙算,一直隐在暗处操纵,面上虽然是听从那个什么皇帝的命令,但实际上却是想借机重整江湖。”如今禹冰缳的事情,曦之也早就多多少少猜到了,所以芙殇也就不打算隐瞒她。 “这一年多以来,江湖上已经乱成了一团糟,而今禹师叔联合了一些门派掌门,以及一些有名望的前辈高人,在天山召开江湖大会,彻底解决这些争端。”芙殇眉头一皱,叹息道:“可这样一来,禹师叔便从幕后走到了人前,一些人便传言说,这一切都是她弄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帮朝廷灭了江湖,所以我有些担心有人会针对你们~” 曦之一听,急得脱口问道:“那我娘会不会有危险啊?” “你放心,这个肯定是不会的,禹师叔身边现在有好几位隐世高人跟着,还有我们云隐山庄保护,不可能有危险的。”芙殇赶紧解释,生怕她又白担心。 曦之点点头,向芙殇释然一笑,心里却依然有些隐隐的担忧,只是不好再接着追问了,毕竟有些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 然后芙殇给她指点了一些武功上的小纰漏,两人又略微闲聊了会儿,看看天色已晚,芙殇这才笑道:“我要走了,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将来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到云隐山庄去找我。不过~恐怕是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吧。” 芙殇说着自嘲的一笑,不等曦之回答,便运起轻功,身如惊鸿一般,轻轻一点便消逝在树丛中。曦之静静地一个人伫立风中,听着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一股惆怅涌上心头,也许这一生她们都再也没有相见之期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七十六章 风雨飘摇同舟济 正因为了解了母亲的处境艰难,曦之知道自己帮不上一点忙,就是担心也不过是白担心,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事情的进展,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决不能让她为了自己分心。 所以曦之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门,无论谁家宴饮或者那位闺中密友相约,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当然,她也没忘了交代两位哥哥注意安全,大哥其实不用担心,敏之在御前当差,很少回来。 她担心的是远之,他是个闲不住的,每日同一帮王孙公子一起,四处游荡,最容易被人下手了。可自己的交代,他不可能会放在心上,唯有告诉他真像,将事情摆明了,他虽贪玩,却也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 这日,曦特地一早就等在远之出去的路上,拦住了正准备出门他。远之大咧咧地一笑,嬉皮笑脸地问道:“哟~妹子今儿怎么有时间找我啊?” 若是平时,曦之早就翻着白眼,牙尖嘴利地奚落他一顿了,可今日她心里有事,所以并不理他的调笑,只是眉头微皱,对他说道:“二哥,我有事情跟你说,你随我到那边凉亭里,我们谈谈。” 远之虽然有些神经大条,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平时曦之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今日却郑重其事地唤了一声二哥,可见事情还不一般呢。 “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刚才在祖母那里都不肯讲,非要到路上说。”远之那张嘴跟曦之淘惯了,虽然脚上跟着她向凉亭走去,嘴里却仍然忍不住嘀咕两句:“快点啊,大姐夫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听了这话,曦之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远之两眼说道:“二哥,我叫你顺便看着大姐夫一点儿,你可不要跟他狼狈为奸,帮着他隐瞒哦~” “那哪能呢,你二哥我是那样的人吗,今儿我们是约好了去打猎呢,又不是去秦楼楚馆。”远之赶忙表明态度,开玩笑,他可不想真得罪了这个妹子,她要是到祖父面前撒个娇,自己还不要挨一顿暴揍啊。 曦之疑惑地看了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径直走进了凉亭中。 “二哥,你知道娘到底干什么去了吗?”站在亭中,曦之望着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缓缓开口了。 “这个问题嘛~”远之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娘好像是替陛下办事情去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妹子你就别打听了。” 曦之转身看定他,目光灼灼,看得远之心虚地低下了头,嘴角动了两下,却没有说话。 “好,就算你真的一无所知吧。”曦之收回眼光,淡淡地说道:“那我告诉你,娘是奉了陛下之命,让她去灭了江湖上那些不奉朝廷之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远之吓了一跳,这件事他都是磨了大哥好久,才探到了一些大慨,究竟怎么样,他至今为止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可曦之不过是一介深闺女子,她这是怎么知道的? 大哥肯定不会跟她说,难道是陶嬷嬷告诉她的?嗯,这倒是很有可能,陶嬷嬷最疼曦之了,她又一直跟在娘身边,什么事情都知道,想到这里,不由得对曦之所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你也知道,娘出身江湖,师公又是江湖上的前辈隐士,她是两头为难,既不能违抗皇命,又不能真的去灭了江湖,你说,她要怎么办才好?”曦之语重心长地问道。 远之听了一愣,他倒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母亲不在身边,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却没有想过,她在外面会怎么样,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曦之也不打算真的要他回答,不过是用这个问题震撼人心罢了,见他张口结舌,只微微一笑道:“母亲智慧过人,非我等所能臆测,她决定先搅乱江湖,将水搅浑后,再联络江湖各派召开天山大会,既彻底解决那些霍乱江湖之辈,又完成了陛下的任务,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果然还是娘聪明,这样一来,一个天大的难题就轻松解决了,呵呵~”远之听了心花怒放,忍不住拍手称赞道。 “哼!”曦之冷笑一声,斜眼看着远之讥讽道:“轻松解决?亏你说的出口,你以为这事情那么容易呢。” 远之一窒,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么明显的讽刺他当然感觉得到,想想自己刚才也确实说的幼稚了些,立时尴尬不已。 “江湖险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母亲这一出面,矛头都指向了她,有许多人扬言要给她颜色看看,她而今的处境可谓步步惊心动魄呐。”曦之脸上写满了担忧。 远之听得一愣一愣的,脱口问道:“那怎么办?要不让祖父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脑袋有病啊?陛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怎么可能收回呢?!”曦之这回真的被他打败了,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哦~也是呀。嘿嘿~”远之不好意思地笑道,在这个聪明伶俐的妹子面前,他一向都只有挨骂的份儿,随即又呐呐地问道:“那……娘现在怎么办?” “以娘亲的智慧,再难的事情也不在话下,该怎么办她自有计较,用不着你我来操心。”曦之侃侃而谈,先抛出消息震得远之乱了心,再故作姿态地叹息道:“不过,娘亲毕竟不是神仙,她也有为难之处,需要我们帮忙。” “我也能帮上娘亲?”远之一愣,随即双眼放光,热烈地看着曦之问道。 曦之表情忧郁地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点点头道:“那当然啦,不过,我恐怕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太难了,唉~” 看着妹子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出到底怎么回事儿,远之急了,拍着胸脯保证道:“妹子,你也别小瞧了你二哥,虽然我平时是贪玩了些,但也拎得清轻重,正经事我什么时候耽误过,不管有多难,二哥我也一定会办得妥妥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曦之故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湿漉漉的眼光清澈无暇,天真无邪的样子让远之乐开了花,连忙点头再三强调,仿佛天大的事情也他也能完成一样。 “嗯,我信你,二哥。”曦之摆出一副完全信任的架势,笑魇如花地说道:“事情是这样子的,有一帮江湖败类放出话来,说要让娘亲好看,但却又惧怕她,不敢真的动手,娘亲现在担心他们会打我们的主意,所以捎了口信来,让我们这段时间要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出门,以免给那些坏人可乘之机。” 远之越听脸色越不好看,支支吾吾地问道:“那……要多长……时间呢?” “具体的时间连娘亲也说不好,反正要等到她解决的事情平安归来吧。我估摸着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以娘的本事,应该可以解决了。”曦之故作轻松地说道。 远之一听,脸涨得通红,惊呼出声:“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半年?”我的天,让他这么久不出门,那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吗。 “很久吗?不会吧!”曦之睁大无辜的双眼看着远之道:“再说二哥你刚才还拍着胸脯保证过的,要是做不到,被人给挟持了拿去威胁娘亲,该怎么办?” 远之听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刚才逞什么能啊,连事情都没问清楚就急着打包票了,这会儿可怎么收场,不由得头上都急出汗来。 “嘿嘿~好热啊~”远之尴尬地抹了把汗水,突然急中生智,眼睛一亮叫道:“妹子啊,别的事儿我可以不去了,可这上学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在家里玩半年吧,那祖父也不会答应啊。” 哈哈~还好我聪明,终于想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这么堂而皇之的,相信那小丫头片子再也没有理由反对了吧。 “当然不会让你上不成学啦。”曦之非常肯定地说道,听得远之心花怒放,刚准备说话,却听曦之又悠然道:“我已经跟祖父商量过了,他老人家给你请了个有名的西席先生,到时候你就安心闭门读书吧。” “什么?!”远之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简直是要憋得人内伤。 耳边却听曦之笑嘻嘻地继续说着:“还有,父亲听说你要闭关苦读数月,大加赞赏,还说要亲自指点你的武艺呢,怎么样?是不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嘻嘻~” 远之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都憋得红中带紫,整个儿成了猪肝色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有一次跳进了曦之给他挖好的坑,而且还是个深不见底的坑,这叫他以后怎么活啊~ 欲哭无泪的远之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曦之,嘴唇哆嗦着,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曦之见了嘻嘻一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是兴奋过度了,自家兄妹,你也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了。” 转头又对着亭外等候的远之小厮墨青招手吩咐道:“你去通知一下二哥的各位好友,就说林三公子发奋图强,准备闭门读书半年,请各位万毋打扰,等他出关,自然会大宴各位。” 墨青听了,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哪里敢答应,赶忙偷眼看着自家主子,却见他有气无力地冲自个儿点点头,这才连连应允,心里虽然还是感到不太可能,不过既然主子同意了,他这个做下人的,还能说什么。 看着墨青转身离去,远之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浇灭了,原先还指望着他们几个来解救自己的呢,可如今……唉!抬头看着曦之的如花笑颜,只恨得牙痒痒的,憋了半天,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好……你对我简直是好到没话说了,二哥我今儿记下了~” “知道就好,林远之,我可不稀罕你的感谢呢,走了,你赶快去上课吧,估计新来的先生已经等着你了,咯咯~”曦之潇洒地一个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欢快笑声。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七十七章 养在深闺人初识 今年的七月初一,是曦之和远之十五岁的生日,不过按照大夏朝的规矩,女孩子家十五岁乃是及笄之年,标志着从此以后便成年了,因此一般都会举行及笄礼,即使是普通百姓家里也会倾其所有,举行得很隆重,何况是林家呢。 林老夫人对此事十分重视,早早地就吩咐钱心兰准备,鉴于她的母亲禹冰缳因为执行秘密任务,至今杳无消息,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赶回来,所以事先便拟订由大娘钱心兰来主持。 至于正宾的人选,却着实让林老夫人费了一番脑筋,亲朋好友中所有年高德重的,都筛选了一遍,既要地位高贵又要福寿双全,还要品性高洁众所称颂。毕竟曦之将来是要进宫当太子妃的,所以这个笄礼的正宾,自然不能马虎,否则便失了身份。 林云海也很重视此事,特地抛下繁重的朝政,抽时间与老妻商量,两人最后决定邀请顺王府的老王妃来,做为曦之加笄的正宾。老王妃一生平顺,儿女个个都齐整,而且品性端正素来受人尊敬,论地位嘛,更是贵不可严,顺王虽然与陛下不是同母所生,但当年却一直坚决地站在同一个阵营,颇受重用,在各位亲王妃中,她可算是真正的第一人了,再加上她与林太后的关系,此人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赞者人选,当然是林卿之了,她是曦之唯一的姐姐,含章郡主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老早就放话了,说是一定让她做有司。 观礼嘉宾没有请太多,除了黄清遥梅沁雪这两个闺中密友,其余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可越是临近生日,曦之心里却越是惆怅,她并不在乎自己的笄礼有多么盛大隆重,只希望母亲和奶娘能赶回来,亲自参加自己的成年礼。 可惜日子一天一天近了,眼看着明天就是七月初一了,禹冰缳依然毫无消息,曦之不由得有点委屈,娘亲不能赶回来,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虽然有些遗憾,但却也并不埋怨她。到如今,却连一行字都没有,更别说是礼物了。 不过,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陶嬷嬷千里奔波,为自己送来了珍贵的昆仑暖玉。今年是自己的及笄之年,没道理母亲反而不理会了,也许是明天才会派人送来吧,给自己一个惊喜也说不定。万一没有送来,则更说明母亲处境堪忧了。 自从芙殇离开了林府,曦之再也没有了江湖上的半点消息,每每想起,虽然担心不已,但却又无从猜测,只能暗暗叹气而已。 七月初一,一大早曦之照样先去给祖母请安,林老夫人笑逐颜开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如今也终于长大成人了,出落的花朵一样,婷婷玉立容光照人,真是越看越爱。 正礼的时间定在了午时,因此曦之并不忙,简单地用过些早点,便回房沐浴去了。今日的沐浴可不比平时,这也是笄礼的一部分,春痕等几个大丫头亲自伺候,仔细地准备好了香汤,就连水都是特意从西山运过来的。 平日里曦之沐浴从来不许婢女在一旁伺候,可今日到底不同,太过隆重,有许多礼仪要注意,因此尽管有些不习惯,却仍然任她们围在身边。 沐浴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春痕奉上早就精心准备好的采衣采履,曦之看了一下,却是淄色的纯色绫短褂,裹着朱红色的锦边,倒也鲜艳可爱,下面是同色的撒口长裤,俨然是儿时装束。 莹月与碧枝两个仔细地给她将头发绞干,将一头乌黑细软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条朱红色的锦带松松地系了一下。 笄礼仪式在林氏家庙举行,按惯例在东边早就搭好了更衣房,曦之便在那里等候。卿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今日是妹妹的大日子,所以她也是盛装打扮,唯恐失了面子。 巳时二刻,观礼的嘉宾陆续到来,作为主人的林青玄与大嫂钱心兰,双双站在台阶上,亲自迎接客人,到了巳时末,正宾顺老王妃在媳妇顺王妃的陪伴下,准时到来,林青玄急忙迎上前去搀扶,嘴里笑道:“今日小女及笄,能劳动您老人家大驾,真是我林家的光荣。” “呵呵~曦儿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呢,我看她就跟自己的亲孙女儿一样,她及笄,你们就是不请我,老婆子我也会自个儿跑过来的。”老顺王妃一向说话风趣,惹得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巳时末,众位嘉宾与正宾皆已按序就坐,林青玄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正中,团团一揖,郑重道:“感谢各位今日莅临林府,参加小女的笄礼,林某感激不尽。” 开场既过,便代表着仪式正式开始了,卿之作为赞者首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接着曦之才款款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卿之持一把象牙云纹梳为其梳头。 第一次,曦之挽起了长发,卿之双手灵巧地为她梳了个简单大方的黛螺髻,露出了她颀长秀美的雪白颈项,卿之为她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将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接着正宾顺王府老王妃起身洗手,钱心兰急忙随后起身相陪。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主宾与主人才各自归位就坐。 曦之转向东正坐,有司含章郡主上前来奉上罗帕和发笄,老王妃脸色郑重,颤巍巍走到曦之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跪坐下为曦之象征性地梳了下头发,取过盘中的缠枝蔷薇金笄,正准备为曦之戴上,忽听得外面礼赞高声唱道:“皇后娘娘贺林四小姐及笄,赐牡丹纹金簪一支。” 一时满座皆惊,近年来,能得皇后娘娘赐福的笄礼,唯有她的嫡妹严霜凌,而今日曦之及笄,她却遣人表示祝贺,这其中代表的含义,联想到最近严皇后放话要为太子选妃,实在是不言而喻了。 正在此时,礼赞再次高声唱道:“懿贵妃娘娘贺林四小姐及笄,赐孔雀开屏点翠金钗一支。” 这下子,众宾客的艳羡转为惊疑,纷纷交换着眼神,但都搞不清状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懿贵妃娘娘也送来了贺礼,而且一个是牡丹纹,另一个是孔雀纹,这两种饰纹可都不是能随便戴的啊? 随着礼赞的喊声落下,凤宁宫大总管罗公公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他的亲自出马,也证实了众人先前的猜测。林青玄急忙起身相迎,二人才寒暄了两句,便见一人蟒袍金带,含笑而入,居然是晋王爷本人。 “今日小王不请自来,参加令媛的笄礼,林大人万毋见怪哦~”穆璋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曦之悄悄瞥了一眼,却见他并无一丝平日的慵懒轻佻。 晋王亲临观礼,这可是令林家上下措手不及,林青玄心里虽然有些惴惴不安,面上却丝毫不露,忙笑道:“晋王能亲自前来观礼,是小女的荣耀,怎么会见怪呢。” 一时将两人都安排进了贵宾席,仪式这才接着进行,本来皇后娘娘有赏赐,曦之初加之时便应该换成这支牡丹纹金簪,但由于懿贵妃的意外赏赐,林青玄便临时决定,还是用原先那只金笄了。 老顺王妃接到授意,点点头,接着为曦之插上了金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卿之为妹妹曦之象征性地正了正笄,初加便正式完成了。曦之优雅地起身,众宾客纷纷向她表示祝贺。 这不过是笄礼中的必须过程,都是些套话,曦之一一表示了感谢,这才随卿之回到东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装束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这套素色绫襦裙形似中衣,衣缘也没有文饰,腰带也是用同色的绫带。虽然毫无修饰,穿上去却更显得纯真素雅,衬得她肌肤越发的雪白娇嫩,恍如月中仙子般不染凡尘。 含章与卿之皆在一旁打趣道:“不好了,曦儿今天这般美丽,把我们两个都比到泥里面去了。” 说得曦之小脸生霞,娇羞不已,一转身甩袖出去了,二人知道她不好意思了,连忙整了整妆容,跟了出去。曦之向来宾略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服饰,然后面向父亲和大娘钱心兰,行正规的拜礼。这是笄礼中的第一拜,表示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接着曦之面向东正坐,正宾老王妃再次洗手,再复位;含章郡主奉上一支精致的梅花发钗,老王妃接过来,走到曦之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卿之为曦之去掉之前插上的蔷薇缠枝发笄。老王妃为她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卿之再次帮她象征性地正了正发钗。依然是来宾向曦之表示祝贺之意。然后几人回到东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这笄礼之中的二加便算是正式完成了。 本書源自看書罔 ... 第七十八章 繁华落尽暗生悲 这套曲裾深衣,与前面两套相比,要华丽许多,深衣与罗裙是鲜嫩的粉红色,衣边是银色的,绣着同色的缠枝海棠,曲裾飘摇,颇有种少女的明丽柔婉,却又不失端庄之态。 卿之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地轻轻道:“换上这身装扮,才真的觉得,我家的曦儿长大了。” 曦之不语,只回她一个明媚的笑颜,两人相视而笑,再次相携出来,曦之款款绕场一周,仪态优雅得体,步态端庄而不掩婀娜,赢得了一片赞颂之声。 展示罢,曦之面向顺王府老王妃,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正规的拜礼。这是笄礼中的第二次拜,表示为她加笄前辈的尊敬。 拜毕,曦之依然回到笄者席,面向东面正坐,赞者卿之亦再次洗手,解开她之前的黛螺髻,取过一把羊脂玉如意纹梳子,熟练地为她挽了个望仙髻。与可爱娇俏的螺髻不同,望仙髻乃是高髻,华丽高贵,却又有着飘逸婉约之美,宫中女子着正装时,多偏爱此种发式。 正宾也再次洗手,再复位;含章郡主奉上精心准备的鎏金镶玉石莲花钗冠,此时外面礼赞又一次高声唱道:“太后娘娘贺林四小姐及笄,赐纯金镶红宝石牡丹花冠一顶~” 太后娘娘的赏赐再次坐实了众宾客的猜测,纯金镶红宝石牡丹花冠,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的,这是品级与身份的象征,也公然昭示了曦之将来的地位。 瞧着坐中无数艳羡的目光,曦之的心却猛然一沉,最开始皇后娘娘赏赐时,她还只有些隐隐的不安,却不敢往深处去想,如今太后娘娘的赏赐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叫她如何还能回避。 想起之前祖父母的许多作为,曦之心里一片通明,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已经早就决定好了,等及笄之后,便要送入宫去。出身世家,曦之从未敢奢望过,能像父母一样,找一个喜欢的郎君,然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她也绝对没有想到过,祖父母会让她进宫,那是权力巅峰的漩涡,一踏入便是万劫不复。生性恬淡而又倔强的曦之,要如何才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 姑祖母林太后与姑姑念静,都是那个权力游戏的牺牲品,曦之以为,不管是祖父母还是父母,以他们对自己的疼爱,是绝不会将自己送入这个深渊的。 想到此处,曦之一直充满着喜悦的心,瞬间变得冰凉,也突然明白了母亲这一年多以来,对自己的逃避。因为她满心愧疚,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 机械地随着父亲谢完恩典,曦之木然地回到笄者席,继续笄礼。老王妃接过太后赏赐的牡丹花冠,走到曦之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卿之忙为曦之去掉之前的发钗,老王妃为她小心地加上牡丹花钗冠,然后起身复位,卿之依礼帮她正了正花冠,搀扶这曦之回到东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幞头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这是一套正式的大袖长裙礼服,上衣为朱红色暗纹云锦,裹着淡金色的如意纹宽边,宽广的袖子垂下时,足以垂落脚裸。下裳亦为朱红色,裙摆长长地垂在身后,腰间亦是淡金色如意纹腰带,以及同样花纹的佩绶。 卿之又替她系上一块青玉镂空如意盘云纹的玉佩,用淡金色丝绦打成梅花连环结。 曦之平日里着装多素雅清新,今日穿上这身隆重的礼服,却显得格外的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卿之见她面无表情,亦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她深知自家妹子的性格,随和善良,入宫的事情若是摊在别的闺秀身上,自然是欣喜若狂,可对曦之来说,却是一种灾难。 只是这件事情恐怕私底下,早就决定好了,曦之已经无法改变什么,遂柔声劝道:“好妹子,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可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无论如何也要笑一笑,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也让叔父心里难过。” 曦之听了,勉强冲她一笑,低声道:“大姐姐放心吧,曦儿不会令父亲难做的。” “嗯,这就好。”卿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淡淡地点点头,不过对于曦之,她还是放心的。 两人再次相携出来,曦之脸上挂着得体的淡淡微笑,向来宾展示着自己的礼服。转到主宾位时,蓦然觉得一股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自己,曦之抬头却对上一双玩味的眼眸。 穆璋唇角斜斜一勾,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曦之身形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依次向其他宾客点头微笑。 最后面向家庙中林家祖先的画像,行正规拜礼,这是笄礼的第三次拜,表示不忘祖宗遗训,恪守礼教之意。 有司含章郡主已经撤去了笄礼的陈设,林府的丫头仆妇随即在西阶位置,摆好了丰盛的醴酒席。作为正宾的老王妃依礼请今日的笄者曦之入席。曦之按例站到酒席的西侧,面向正南。 老王妃向着西边,卿之奉上一盅清酒。 曦之遂转身向正北,老王妃接过醴酒,走到笄者席前,面向曦之,庄重地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曦之行拜礼,接过醴酒入席,跪着把酒撒了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唇轻点了一下,再将酒置于几上,含章郡主又奉上一小碗饭,曦之接过来,也象征性地吃一点儿。 曦之又郑重对老王妃下拜,然后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正南。老王妃起身下来面向正东。林青玄亦起身下来面向正西。 接下来便是正宾为今日的笄者取字,亦昭示着曦之从此正式成人。老王妃脸色不再如开始般庄严肃穆,满脸慈祥的笑意,口念祝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静宸甫。” 其实静宸是林太后早就赐下的字,曦之当时也没有多想,如今却明白了,这字中所蕴含的意义。尽管心中波涛起伏,但曦之却强自压下了,表情平静地答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说罢向老王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揖礼。 至此笄礼最重要的三加三拜,皆已完成。转身漫步走至林青玄面前正襟跪下,聆听他的教诲。林青玄看着正装高鬟的女儿,心中既高兴,又有些愧疚,对曦之情绪上的变化,其实他早就看在眼里,只是,这件事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曦儿从今日起,便已成人,往后当恪守女子本分,谨遵祖宗训戒。”林青玄这话虽然说得简短,却是变相的告诉女儿,事情已成定局,当坦然面对吧。 曦之微微一愣,所幸她一直垂首做恭听状,这细微的表情无人能发觉,随后曦之平静地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此话也一样婉转回答了父亲的期望,令得林青玄欣慰的同时,心中的愧疚与心疼也更加浓厚。 曦之对着父亲深深一拜,这才缓缓起身,立于场地中央,依次从正宾老王妃开始,行揖礼答在场谢诸人,但凡受礼者皆微微点头示意,表示已承谢意。 团团一圈揖礼下来,也算是笄礼正式礼成了。随后曦之与父亲和大娘并列,林青玄面向全体参礼者宣布道:“小女曦之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 曦之与父亲一起向全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接下来,便是正式的宴饮,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使者皆没有参加,观礼既罢,便相继告辞而去。晋王穆璋却大方地留了下来,林青玄只得亲自相陪,穆璋满面春风地与他推杯换盏,聊得倒是十分的融洽。 招呼完宾客,曦之便回到了含章郡主和黄清遥等几个小姐妹那席,几个好友这才奉上自己的礼物,纷纷祝贺她及笄之喜。因是笄礼,所以大家的礼物也都不外乎钗环之类,为曦之添妆。 含章郡主送了支鎏金点翠的鸾鸟步摇,做工精致繁复,一看就是出自大师手笔。黄清遥送了支羊脂白玉的梅花簪子,样式虽然简单,却胜在玉质通透莹润,可见亦价值不菲。最特别的反而是梅沁雪送的一只碧玉簪,初看以为是碧玉雕琢而成,入手细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木质的,真是叫人啧啧称奇。 几人好奇地询问了一番,却连她本人亦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只道这是自己在祖母嫁妆里偶然发现的,因为看着喜欢,所以特地拿来送礼的。 曦之心知这支簪子必定价值不凡,心里记下了这份情谊,嘴上却只微笑着表示感谢。几个好友都知道曦之的心性,所以都没有提起宫中赏赐之事。 一时宴饮结束,身为今日主角的曦之,与父亲和大娘钱心兰一起,一一送别各位宾客,晋王因为身份尊贵,所以最先告辞,顺王府老王妃接着离去,其余诸宾客这才依身份逐一告辞。 至傍晚时分,终于才送走了最后一个来宾,曦之只觉得浑身酸疼,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穿着如此隆重,何况今日本就天气炎热,穿着锦缎更是让人难受。 钱心兰知道她也累了,于是温声嘱咐道:“曦儿也累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再去拜见你祖母吧。” 曦之听了也顾不上客套,忙答应一声回初曦院去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 第七十九章 相逢何似旧相知 沐浴罢,看着天色还早,曦之便让人将软榻搬到窗前,懒懒地斜倚在上面,让丫头们给她绞头发。 莹月兴奋地抱过来一个大妆盒,将今儿收到的礼物,翻捡给曦之看,还不时地发出声声惊叹。曦之心中烦闷,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只觉得满眼金呀玉的,明晃晃的十分碍眼。 便烦躁地一挥手道:“我懒得理这些,你先拿到一边清点罢,今儿累了,只想清净清净。” 莹月一见她面色不对,连忙乖巧地将妆盒放回去,陪着笑脸小心地问道:“我也知道小姐今儿累了,只是有件事儿必须得说。” 曦之知道莹月素日里是个最知道察颜观色的,自己这时候明摆着心情不好,不是要紧的事情她不会现在说,于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是这样,姑小姐中午时遣人送来了贺礼,因为当时正在举行笄礼,所以就没有告诉你。”莹月亦明白念静在曦之心中的地位,这件事情如果今日不说,过后肯定是会受到责怪的。 听了这话,曦之一直紧绷的小脸终于绽放出笑容,姑姑是出家之人,肯定不会来参加自己的笄礼,但她的礼物也是肯定会送到的,这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今日情绪大起大落,便将此事给忽略了。 莹月适时地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檀香木盒,曦之微微一惊,伸手接过来。这个盒子她认识,小时候偶尔会见到姑姑对着它发呆,甚至是落泪。曦之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对姑姑来说,一定是意义重大。没想到,今天姑姑会将它送给了自己。 挥挥手,曦之让丫头们都出去了,独自抚摸着小小的檀香盒。这盒子虽然是用很名贵的小叶紫檀做的,但雕工却并不精致,非常的简单,手法也不纯熟,倒像是个学徒所做。盒盖上却端端正正地雕了个芊字,而且显然雕得十分用心,一笔一划都足以见其用心。 曦之反复把玩,心中暗暗揣度,这恐怕是当年静王爷送给姑姑的礼物吧,所以姑姑才会如此珍视,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碧玉凤尾钗,看着却是大家之作,凤尾生动飘逸,就连丝丝羽毛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姑姑闺名换作芊羽,大约静王爷见这只钗暗合了一个羽字,所以才动了心思要送给姑姑,然后又费心自己雕了个盒子,刻上芊字,这样便将姑姑的名字镶在其中了。由此也可看出,当年静王爷对姑姑用情之深,难怪姑姑亦会如此伤情了。 曦之小心地将檀木盒收好,这样礼物实在太过珍贵,虽然姑姑舍得送出去,但自己却要好好地替她保管着,也许,这是静王爷留给姑姑最后的念想了。 看着窗外一点点褪尽的霞光,曦之的心也在一点点沉落,姑祖母和祖父今儿终于挑明了,准备送自己入宫的事实。而且她也已经猜到,他们应该是达成了协议,让自己嫁给太子穆璃为正妃,否则太后不会动这个心思。 一个林太后,便成就了林家的再度辉煌,如果再来一个林皇后,那么林家将如日中天权倾天下了。想起穆璃,其实曦之倒并不反感他,数次见面,他都对自己很好,不过严皇后那里恐怕就不好说了。 而且宫中想爬上太子妃之位的,恐怕也不在少数吧。想起上次自己在宫中的遭遇,曦之心里便一阵厌烦,如果让她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她肯定不干。可若是为了自保或者获得更大的利益,去经营算计勾心斗角,甚至是主动加害别人,那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都让人感到绝望。 不过今日懿贵妃和晋王爷的搅和,应该是在太后和祖父意料之外的。以前自己对这位毒舌的王爷一点好感也没有,可通过上次宫中的事情,也对他大为改观。但今日他突然亲自来观礼,又是意欲何为呢? 联想起近日坊间传说陛下对他的宠爱,和一些人对东宫之位不稳的猜测,莫非此人真有此志?若果然如此,那么林家绝对是一个实力强健的盟友,他晋王想来拉拢一番,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一来,不是又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穆璃与穆璋,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毫无区别,一个是虎口另一个便是狼窝,左右都挣不脱受人摆布的命运。可是明知道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不可能跳出去,也不可能撇下林家不管的。 如此反复地思来想去,越想便越是愁肠百结,前路茫茫,竟然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处处都是不见底的深渊。正自感到无比绝望之时,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清越的竹笛之声。 起初哀婉缠绵,如泣如诉,恰如曦之此刻的心情,很快便曲调一遍,越来越慷慨激昂,仿佛一只困在笼中的鸟儿,誓要将这一切都打碎,渐渐挣脱樊笼,冲上云霄。 曲调再次一转,变得轻松欢快,曦之仿佛看到那只小鸟在云间自由自在的翱翔,无拘无束而又逍遥自在。渐渐地,笛声变得平静起来,似乎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当笛声停歇,曦之才恍然惊醒,这分明就是芙殇的大师兄,那个云隐山庄的寒离所奏。这个人,与自己数次相见,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通过他的笛声,曦之却觉得,自己与他仿佛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取出一支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这是一首曲调舒缓的箫曲。带着微微的疲倦,和淡淡的忧伤,却又并不是那么的明显。有些对命运的无奈,亦有着些许的不甘。 笛声再次响起,却是清正平和,又透着对命运的坚定信念。曦之受到了感染,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他的曲调,落寞的心儿也渐渐变得充实起来,仿佛觉得前路虽漫漫,却有些无数的变数,只要不放弃自己,终有一天,会走出阴霾,再见一片蓝天。 曲终,笛声消散在夏夜的星空中,曦之却手捻玉箫意犹未尽,望着满天繁星出神。 “林姑娘,在下受禹师叔之托,特地为你送来及笄之礼。”平和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好似突然凭空出现一般。但曦之却一点儿也不感到突兀。 望着眼前一身青衣面容平淡的男子,曦之微微一笑:“有劳寒离了,以后唤我的名字林曦之便可以了。” 寒离淡淡地点点头,就好像两人是就别重逢的故友,没有不点儿生疏和隔阂,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这盒子四四方方的,什么花纹也没有,晶莹剔透的淡青色有些微微的透明,入手却是一片冰寒。曦之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材质做的,倒有些冰块的感觉。 “这是用天山千年寒冰所制,即使是盛夏也不会融化。”寒离似乎明白她的好奇,淡然为她解释道。 轻轻打开来,曦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朵花蕊金黄的洁白花朵,静静地躺在冰盒中。那花有碗口大,花瓣洁白无瑕,似乎是冰雕玉琢的一般,却又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起初曦之还以为这朵花是雕出来的,直感叹是谁家手笔如此鬼斧神工,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柔滑的质感分明就是一朵真花,不由得惊奇万分。 “这是天山雪莲中的极品莲王,据说百年难出一朵,不但是花中极品,也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灵药,传闻此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不离开这个冰盒,它就永远不会枯萎。”寒离适时地为她解说。 “这么神奇?”曦之大为感叹:“那它岂不是可以起死回生了?” 脸上一直古井无波的寒离,也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那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而已,雪莲王并没有那么神奇。但它在治疗外伤当面,的确有着独到之处。而且常常嗅闻能提神醒脑。对于身体衰弱甚至濒临死亡之人,可以延续几天生命。” 曦之听了叹道:“这就够神奇的了,世间也不可能真有起死回生的仙药。” 随即又对寒离笑道:“请你转告我娘亲,就说我很喜欢。还有……”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曦之还是接着说道:“告诉她,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不是她的错,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曦儿最爱的娘亲,也是世间最好的娘亲,永远都让她的女儿感到骄傲。” 寒离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肯定地点点头,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乌沉沉的很有些份量:“这是毒仙前辈让我交给你的。” 曦之微微一愣,转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陶嬷嬷送给自己的,看来她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毒仙了。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果子,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浓郁香味。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仙老前辈说让你自己去找答案。”这回寒离没能为她解释。 估计这东西在《毒经》上有记载,曦之知道此时不宜细究,先收藏起来,等闲时再慢慢寻找答案吧。 看曦之仍然眼巴巴地望着他,寒离一愣,随即抱歉地说道:“因为来得仓促,我忘了给你带礼物了。” 曦之听罢不由得失笑,这位看起来沉稳大气的云隐山庄大师兄,原来也有着可爱的一面啊。怕他误会,忙低声问道:“刚才那笛声便是最好的礼物了,何须再要其他的。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娘她现在情况如何?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寒离一滞,看来自己还是不自觉地将她当做小姑娘看了,瞧了她一眼答道:“本来禹师叔是不让我说的,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为好。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禹师叔,何况还有云龙老前辈和我师傅,他们这些老前辈护着她。”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八十章 风云初起试交锋 曦之感激地朝他笑笑,轻声道:“谢谢你了。” 寒离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正在此时,门外想起了春痕的声音:“小姐,老夫人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曦之扭头答应了一声,再回头时,却发现眼前已经杳人迹,心里顿时一沉,呆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寒离是江湖侠客,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也是他为人洒脱而不拘小节,自己又何必伤怀介意呢。 因是晚上了,曦之只简单地挽了个髻子,穿了件素色的家常服,想了想还是让莹月寻了支淡青色的玉钗插上,几人这才过去荣煕堂。 到了才发现,一家子除了她都已经到了,等她给祖父母请过安,敏之便微笑着站起来恭贺她,这些日子大哥因为要在龙禁卫执勤,所以很少回家。看来今天也是特地赶回来,为妹子送上祝福的。 “这是我在南疆的时候得到的一个金钏,算不上名贵,不过有些异域风情罢了,你留着顽吧。”敏之递过来一个木盒,色彩斑斓艳丽,一看就与中原的风格迥异。 打开来,果然是一支金钏,上面镂刻着繁复的神密花纹,曦之便他嫣然一笑道:“谢谢大哥,曦儿很喜欢呢。” “那你看看我这个喜不喜欢?”远之听了忙在一旁献宝似的,递过来一个式样精美的玉盒,得意地笑道:“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淘来的,保证全京城独一无二。” 曦之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块蝶形玉佩,乳白的玉质中,蕴含着无数橙红色的斑斓纹理,犹如火焰一般十分的生动艳丽,果然是罕见。 “谢谢二哥,确实是很稀罕,很漂亮呢。”曦之亦柔声答谢,朝他甜甜一笑。 平日里妹子对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爱理不理的,难得今日如此乖巧可爱,远之顿时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乐得眉开眼笑的。 “二哥,今日也是你的生日,这是送给你的。”接着曦之从春痕手里拿过一个小玉盒子,递给远之。 远之听了笑逐颜开,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却发现竟然也是一枚玉佩,只不过这一块是翠绿色的如意纹,细看之下,那玉佩中似乎有浅绿色的水波在流动一般,却又浑然天成。 钱心兰在一旁笑道:“到底是双生的兄妹俩,心意相通,就连送礼都是约好了一般,送的一对儿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室内气氛无比温馨。一家子坐在一起,又闲闲地聊了一会家常,林老夫人便推说身体疲倦,让大家都各自散了。 曦之亦问了安准备退下了,林相却朝她点点头道:“曦儿先留下吧,祖父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是。”曦之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咯噔”一下子,看来祖父终于要将话挑明了。不过,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也不在乎他们是否说明了。 “今日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从此之后,便已成人,不再是个小姑娘了。”林相正色看着她,显然不打算再隐瞒什么,而是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谈。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贺礼,你也都看到了,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你这么聪明,想必立时就明白了吧?” 曦之不语,只点点头,静等着祖父的下文。 “这件事情其实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已经订下来了,只是当时你还小,所以一直没有对你明言。”林相老谋深算,知道这个聪慧过人的孙女儿,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慨,索性和盘托出,不管她现在是否心甘情愿,他相信日后曦之会想通的。 曦之默然良久,问道:“孙女儿知道此事是姑祖母所愿,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说服皇后娘娘的,但我想知道,太子爷是什么态度?” 既然已经无可改变,不管愿不愿意,曦之都没有其他路可走了,而被动地任人摆布,不是她林曦之的性格。所以她想了解得更多一些,以决定接下来的思路。 林相没想到曦之不但没有闹情绪,还主动开始介入,不由得暗暗赞叹,看来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孙女儿确实有大将之风范,提出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直指事情的关键。 “此事你姑祖母是在征求过太子意见之后,才决定的。如果他不愿意,很难说服严皇后。” “哦?”曦之微有些惊诧,原以为穆璃跟自己一样,是被动接受的,想不到他竟然是自愿娶自己为正妃的。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现象,起码自己嫁过去,不是面对一屋子的敌人。 沉吟片刻,曦之才接着问道:“那么对于今日晋王母子的行为,祖父怎么看?” “这个无妨,我觉得反而是好事,以如今我林家的威势,他晋王自然也想拉拢。咱们也不用急着推出去,借此机会抬高你的身价,让他严家看清楚,我们也不是只有他这一条出路的。”林相冷笑一声,在他这种老狐狸眼中,什么情况都能拿来借势。 既然没有退路了,虽然讨厌这些虚伪的权谋之术,但却也不得不接受,在这条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晋王一向与我家交好,如今陛下对他恩宠非常,反而是太子屡次三番遭到训斥,坊间多有传说,陛下有意废除太子。为何祖父和姑祖母没有考虑过他呢?”曦之有些不解地问道,毕竟严家和林家多年积怨,不会这么容易接受她,这条路风险重重。 林相正色看了她一眼,看来,以后不能只是简单地将她当做一枚棋子,这个孙女如果好好栽培一番,前途无量啊。 “其实最开始我们就是考虑的晋王,但毕竟太子才是正统,严家现在虽然处于低谷,但其在朝中的势力,仍然不可撼动。要想罢黜他另立储君,谈何容易啊。” “而且我们没想到,太子听说要与我家联姻,竟然十分积极,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有好感。这次说服严皇后,便是他亲自出马的,并没有费我们一点口舌。” 曦之点点头,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早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她来经营林家的前程,即使太子不愿意娶她,他们也会想办法再立一位新储君。所以,她再怎么样也逃脱不了这条既定的命运了。 “那么,祖父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进宫呢?”这才是曦之最想知道的。 “不急,你才刚刚及笄,起码要等到年底,这件事情才会公开,现在不过是造些声势而已。”林相“呵呵”一笑。 太子娶正妃是大事,从下定到大婚,至少要整整一年,也就是说,她还有一年半的自由。 “自古朝堂多变幻,祖父就不担心夜长梦多,中间有变吗?”曦之微微嘲讽地问道,不过她也同样好奇,祖父凭什么认为,这件事情不会有变故了。难道就凭太子的承诺?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林相高深莫测地一笑:“这个我却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你姑祖母已经取得了陛下的某种承诺,所以,这一次无论事情怎么变化,我们林家都不会吃亏。” 陛下的承诺?曦之一惊,难道姑祖母和陛下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换言之,也就是陛下支持林严两家联手啦?这可不像圣上一贯的作风啊~这其间是否有什么猫腻呢? 话已至此,已无需再说下去了,聪明人之间,有许多事情,点到即止,又何必把话说尽呢。 只是陛下到底答应过他们什么呢?按理说,他不可能直接承诺什么,但看祖父的态度,又不可能什么也没答应。带着这个疑问,曦之回到了初曦院。 因心中有事,便不想早睡,叫莹月过来给她散了头发,依然坐在窗前看书,可莹月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晃得她头晕,只得放下书卷,看着她问道:“莹月,你有什么事情么?” 莹月一惊,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做针线活的春痕,嘴里呐呐地说道:“没……没事儿……” 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曦之便知道她定然是有事,但又不想让春痕知道,便回头对春痕笑道:“春痕姐姐,你去帮我端一碗燕窝汤来。” 春痕虽然老实,但却素来细心,自然也 早就瞧出来了,她们之间有话要背着自己说,便识趣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莹月一直等到她走远了,这才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盒子,这盒子里木质的,外表看起来很普通,一点特殊的地方也没有。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这是丽娅姑姑今日送过来的贺礼。” 曦之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道:“丽娅姑姑怎么没有进来坐坐呢,前几次不是都会呆一会儿的吗?” “嗨~今日不是小姐的笄礼吗,知道你肯定没空,何况来了那么多的贵宾,她怎么好意思进来。”莹月讪讪地笑道,一抬头却发现曦之根本就没有听,只是呆呆看着打开的盒子。 “你怎么啦?小姐。”莹月好奇地问道,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盒子里到底有什么。 谁知道曦之却“啪”地一声,便将盒子给合上了,对着莹月淡淡地说道:“今儿你不用再伺候了,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莹月虽然心里好奇得要死,但这两年小姐跟她比以前疏远多了,所以她也不敢太放肆,只得答应着讪讪地出去了。 本书源自看书网 ... 第八十一章 前路漫漫且徐行 刚一打眼,曦之便瞬间明白了,这件礼物到底是谁送来的。但她却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不动声色地将莹月给打发出去了。 待到春痕回来,曦之稍微喝了两口,便推说累了,想早点歇息。这一天也确实够曦之折腾的了,因此春痕也不疑有它,便伺候着她睡下了。 但曦之却睡不着,今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开心、震惊、失望、再到平静……此时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心里却有一种从里面透出来的冰凉,虽然是夏日,仍然让她的心慢慢地变成冰冷。 以前,她总是觉得,林家与其他的世家大族不一样,这个家里有关怀,有温暖,没有利用和尔虞我诈,到现在,她虽然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挡不住对这个家的失望。 悄悄起身,翻出刚才莹月拿来的盒子,轻轻地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淡紫色的玉佩,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触手是微微的暖意,显然这块紫玉佩亦是暖玉雕琢而成。让曦之的心里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温暖。 不用看,她也能清晰地知道,这块紫玉佩的样子。那是一块豹纹玉佩,形象简单却十分生动大气,头尾相连团成圆形,张嘴向天似乎正在咆哮。 这块紫玉佩是穆烨的贴身之物,小时候常常看见他戴在身上,但却一直藏在衣服里面,并不轻易示人,曦之开始也是偶然发现的,因为这玉佩的样子非常特别,所以大感好奇。 后来穆烨告诉她,这是西域羌族王族成员的象征,历代相传,是她母亲交给他的,并且再三的叮嘱,不能让外人知道了。穆烨对这块紫玉佩很珍惜,所以曦之对它的印象也就很深刻。 可是没想到,自己十五岁及笄时,他会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当礼物,这叫曦之心里如何不感动。虽然他不能亲自来观礼祝贺,但这份情义却是其他人都难以比拟的。 想必他此时此刻,亦在那里为自己默默祝福吧。隔着重重城阙,一个城东一个城南,但曦之却觉得,他们的心在这一刻,是相连的。再远的距离,也阻挡不了心灵的思念。 “烨哥哥,谢谢你了。”曦之含着眼泪,在心里轻轻地说道,仿佛看见穆烨正对她绽开一抹绝美的笑容,抚着她的黑发柔声回答:“傻丫头,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呢。” 那一晚,曦之是握着这块紫玉佩睡着的,然后朦胧之中,回到了西山,那时候他们还都是稚龄少年,到处都回荡着快乐的笑声。醒来,不觉泪盈于睫,这样无拘无束的快乐时光,从此一去不返了,从今往后,她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那条路,将与这一切越来越远…… 早上例行请安时,大娘钱心兰只匆匆点了个卯,便忙着去安排了家事了。昨儿个这一场华丽的及笄礼,虽然是圆满结束了,但作为当家主母,她却仍然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完成。 吃过饭,林老夫人便微笑着对曦之道:“这两天的功课暂时停停,祖母有些事情,要跟你合计合计。” 曦之便明白,肯定是跟入宫的事情有关。从前一直瞒着她,许多事都是遮遮掩掩的,如今把话挑明了,自然做法也就不一样了。 果然,林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明言:“昨儿你祖父把该说的都说了,今儿祖母也就不再多言。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也都明白你的委屈,但生在林家,许多事情自然也都以家族为重,你还小,将来自会理解的。” 曦之没做声,只乖巧地点头应允,她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场白,正题还在后头呢。而且,通过这件事情,她也清楚了,祖父祖母不是不疼爱她,但跟家族利益比较起来,其他的都成了附庸。 “原先学的那些诗词歌舞什么的,还是继续学着,针线什么的,就不用再学了,稍微会一点儿也就罢了。以后这些自然有底下的人帮你做。” 林老夫人细细地说道:“以后要重点学些御下之道,这个可能光是跟师傅学,只是些纸上谈兵,所以我想着,过两天起,每日跟你大娘学一个时辰的当家理事。虽说宫里头的人事要复杂许多,但大概还是错不了的,先积攒些经验,以后我自会安排人协助你。” 说是合计,曦之只有点头的份,这些事恐怕也由不得她的意思。 “以后也不能跟以前一样,整天呆在家里了,还是得多出去应酬,跟京城的贵女们多结交一些,不但要学会和她们打交道,还要刻意地结识一些以后用得着的人。往后一言一行也都要处处小心,此事一经传出,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林老夫人虽然笑得慈祥,但眼神却透着凌厉,她知道曦之从小便不爱那些酸文假醋的应酬,但一国之母这条路上,这些以后全都要摈弃,所以她才格外地提出来,这是告诫,也是警告。 曦之自然也明白,从认命的那一刻起,她也早就料到这些了,所以心中暗叹一声,嘴里却恭顺地答道:“是,孙女儿一定遵从祖母的教诲。” 满意地点点头,林老夫人又放缓了语气,柔声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事儿要一步步来,祖父和太后会尽量为你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也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的。” 又拉着曦之的手道:“现在外面不太平,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呢。先前你母亲为你找的那个丫头走了吧?” “嗯,芙殇姐姐回家了。”曦之点头应道。 “其实她走了也好,毕竟是个江湖人,礼数难免不周,举止粗鲁了些。只是你以后出门便有些不方便了,你祖父担心你,替你安排了两个丫头,功夫一点不比那个差,这样出门也就安全多了。” 说着对大丫头晴云使了个眼色,晴云会意,转身离开了一会儿,领进两个模样一样俏丽,大约十岁的丫头来。 “这是碧纹和碧络,她们两个是双生姐妹,从小就进府了,十分可靠,有她们贴身保护你,我也就放心多了。” 两人立马恭敬地对曦之行礼,果然是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小小巧巧的瓜子脸儿,大大的眼睛,细长的眉毛,只是肌肤微微有些黑,从外表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有芙殇的英气勃勃,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 “你而今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了,身边才四个大丫头太少了点儿。加上这两个也才六个,我估摸着暂时至少要八个才行,不过这事儿也不急,等祖母替你留心慢慢地挑两个好的。就是现在的这些个,也要重新好好调教一番才行,若不是看到她们都是从小儿跟着你的,忠诚可靠,我还懒得费这个力气呢。” 曦之听着心里突然一动,若是身边有太多祖母的人,以后办起事来,就更不方便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自己再安插一个,于是便笑道:“祖母既然提起这事儿了,我倒是想起来,有个二等的小丫头竹青,用着倒还顺手,原先想着大丫头的份额已经满了,还替她惋惜呢。” “既如此,你就先把她提拔起来吧。剩下的那个我来安排就好了。”本来这两天就担心曦之心里别扭,一直怕她闹情绪来着,这等小事情,林老夫人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两人又拉拉杂杂扯了一会儿,林老夫人也怕将曦之逼得太紧,万一她有了抵触情绪,反而不好了,便想安抚安抚她的情绪,笑道:“这些事情只是先商量着,也不急在一时,你这几天也累了,就歇歇吧,要不去西山看看你姑姑也行。她素来最疼你了,这回你及笄,她又不能来,你就去陪陪她吧。” 说起这个女儿,林老夫人也有些伤怀,曦之想想也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根本消化不了。心里累得很,不若去姑姑那里呆几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呆着就好。 这次出门与往日不同,不管她愿不愿意,排场倒是比以前大多了。碧纹碧络是肯定要跟着的,春痕也一直不离身的。竹青刚升了大丫头,又是在西山长大的,所以也要带着。莹月仗着资格老,曦之一向又比较纵容,自然也会跟着去。 所以还是留下绿枝和揉蓝看着初曦院,反正二人也都习惯了。不过她两人虽然不大跟着出门,毕竟也都是从小跟着她的。曦之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这两年落了屋,曦之冷眼看去,绿枝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格倒是和春痕有些相似,做事比较细心,人也比较稳重,但却不似春痕老实内向,要活跃得多,倒是个可造之材。 揉蓝是个天真烂漫的,心里不装事儿,但好在有一双巧手,因此曦之的一些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八十二章 天下皆醒我独醉 这一年来曦之深居简出,自从正月里上了西山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如今再来,心境却大不相同了。难怪古人常说,境随心变了。 本是盛夏,道观中古木森森,殿宇肃穆,从前曦之到不觉得有什么,小时候随便哪个角落里,都藏着无限乐趣。而今看来,却是一派宁静幽渺,让人的心沉静下来,不再烦躁不安。 念静依然是一副你来我便于你相依度日,你不来我也从来不催促的态度。毕竟是出家之人,万事都不强求,随缘随性即可。即便是知道了曦之的命运,她也并没有出言干涉过。 这次曦之并没有住进西山别院,而是住在道观中,自己从小住惯了的屋子里。现在她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了,为了那些她爱着的亲人,她不能反抗,也不愿意有什么意外,让他们失望。也许,只要自己摆正了心态,努力地去适应,未必如当初相像的那么难过吧。 闲来询问了一下碧纹与碧络,两人对自己的过往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她们两个是孤儿,五岁便被卖进了林府,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从小她们便被安排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练习武艺,直到被送到曦之身边,她们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 曦之听得心惊肉跳,表面上平静简单的林家,背地里却是一潭不见底的深水。十几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在暗地里训练护卫了。而像碧纹姐妹的情况,几乎可以算是死士或者暗卫了吧。 祖父,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又到底是深谋远虑,还是有所图谋呢?曦之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不是她所能掌握的事情,也不愿意去了解。她只知道,他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自己都希望,他们能过得开心,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就好。 五天以后,林老夫人派人来接曦之回家了。她也明白,这几天是祖母特意留给自己缓和一下情绪的。现在,小女孩儿家的任性也该收起来了,乖乖听话做个林家的好女儿吧。 从回到家的那一天开始,曦之便再也没有一刻闲暇。每天都有无数的课程等着自己,十几个老师走马灯似的轮流上课。从礼仪到化妆,从歌舞到书画,从后宫心计到争宠献媚……甚至是用人之道,以及兵法等等,凡是对她可能有用的,都要学习。 如此整整一个夏天,都是在循环往复中度过,林老夫人和林相对她的进度很满意。快到中秋的时候,渐渐地便相对轻松些了,也开始张罗着,准备让她在贵女圈里亮亮相。 从过了年之后,曦之就不怎么出门了,所以这一年以来,基本上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曦之的身份也自然不同了,如今满京城里,暗地里都已经传遍了,林四小姐是皇后娘娘亲自定下来了。 尽管也有许多人对此事存有疑惑,毕竟严家和林家针锋相对,对了那么多年,几乎都水火不容。如今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冰释前嫌,甚至结成亲家了呢?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但不管如何,曦之已经成了舆论的中心,所以她及笄之后的第一次出场,也就马虎不得。林老夫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让她出席安宁郡王府的寿宴。 两家是亲家,曦之本来就不去不行。而且本次安宁郡王妃五十寿诞,是林卿之嫁过去之后,第一次的主持,林老夫人原本也有些不放心,让曦之过去给她帮帮忙也好。 因此曦之提前两天便去了安宁郡王府,卿之亲自接到门口,携了她的手一路走回小花厅。两姐妹其实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自然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两人遣散了下人,低低地说了一会儿悄悄话。 “这回你婆婆五十大寿,虽说也是你露脸的机会,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儿,你忙得过来吗?”曦之担心地问道。 卿之微微一笑,转而又叹息一声道:“说不忙是假的,其实我心里紧张得很,生怕把事情给弄砸了,自己丢人不说,还让整个安宁郡王府被人笑话~” “怕什么,这些事儿其实都有旧例在,府里的管事嬷嬷们,也都是各司其职,不过是比平时多些客人罢了,你只管拿出世子妃的架势来,我保管什么事情也没有。”曦之故意说得轻松随意,大姐姐本来就紧张,自己若是跟着说,她不是更加忐忑了么。 卿之听了感激地拍拍她的手笑道:“这些我心里也知道,再说我婆婆明面上虽然放手不管了,其实暗地里一直都在帮衬着,所以根本就出不了什么大漏子。只是这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话我也只敢跟你说,在旁人面前,我还得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 “祖母也猜到了,所以才让我提前过来的,就是让我来陪陪你,有个自家人在身边,这样心里就会舒服许多了。”曦之笑道。 卿之听了心中一暖,谓叹道:“还是祖母想得周到,如今就算嫁人了,她还是时时刻刻都在替我打算,生怕我在这里吃了亏,或者过得不如意。” 曦之随口附和了两句,祖母对她们几个孙子孙女,其实算是很好的了,至于凡事都以家族利益为重,在传统的观念中,这不但不是缺点,反而是天大的好处。大家族里,能为大局放弃儿女私情的,是很受人尊敬的。 尽管曦之心里不赞同这种做法,但她却也不能说这是错的,也必须要按着这种思想行事,这是她的悲哀,身为宰相家千金,却有一颗向往逍遥自在的心,这已经注定了,她的一生都将是个悲剧。 聊了不一会儿,便有丫头进来禀报事情,卿之也不避着她,一一地仔细发落。曦之在旁边看着,发觉她处理起事情来,甚是干净利落,全然没有当年在家中时的温吞劲儿。 大约忙碌了个把时辰,事情才告一段落,等人都走完了,卿之这才伸了个懒腰,叹道:“累死我了,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情,真有些力不从心呢。” “我看大姐姐如今处理起事情来杀伐决断,倒挺有点女将之风姿了。”曦之在一旁取笑道。 “哎呀~这可都是被逼出来的,不过是故意端着架子罢了。”卿之自己也好笑,又忍不住感慨道:“以前我也是温温存存的,可在这些底下人面前却不行,尤其是那些有些资历的嬷嬷们,哪个不是势利眼,若是没有一点威仪,根本拿不住她们。” 曦之最近也正在学习御人之术,知道对下人就得恩威并施,不可一味地严厉或者安抚,必须要赏罚分明才行,不过自己都是纸上谈兵,不像卿之都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所以听了也频频点头称是。 晚饭时,曦之姐妹就在她院中单独吃了,几个打扮华丽的姬妾亲自在旁边伺候着,甚是殷勤,但却并不见楚南毓的人,随口问了句。 卿之却笑着敷衍道:“他有正事要忙,知道你要来,还特地嘱咐我好好招待呢,咱们不用等他的。” 这样一说曦之自然不好再问下去,不过身后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艳丽女子,却很有些不习惯,但看卿之却似乎是习以为常,而这几个姬妾也都十分恭谨守礼。 从一开始曦之就知道,楚南毓好美色,家中早就养着几个美貌的妾室和陪房,婚后不过一年多,又陆陆续续娶进了好几房,这其中就有以前自己在雅园见过的飞雪。 虽然曦之心里很有些替自己的姐姐不平,但卿之却似乎不以为然,尽心尽力地替他管理着这个庞大的后院,一切都井井有条,让楚南毓无一丝后顾之忧。这让他很满意,对这位贤惠美貌又精明能干的妻子,也十分敬重。 安宁郡王妃对儿子的后院也很关注,诸多美妾在卿之诞下长子之前,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育有一儿半女的。不过卿之嫁进来也有一年多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请来太医看过,却说两人都没有毛病。 于是便开了几副调理的中药,只说二人的子孙缘分未到,不必着急云云。为此安宁郡王妃有些生气,将儿子叫过来,狠狠地训了一顿,责令他在卿之未怀孕以前,不许再踏进这些姬妾房中半步。 楚南毓素来有些惧怕母亲,自然不敢违背,可让他不招美色,实在又有些为难,便托辞办正事儿,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到外面鬼混去了。那些原以为自己寻了个好归宿的美人们,全都成了深闺怨妇,偏卿之门风甚严,每日晨昏叩省,早晚伺候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在卿之未订亲以前,曦之便提醒过她,但当时却反被说了个哑口无言。所以曦之心里虽然很有些看不惯姐夫的所作所为,但既然大姐姐自己乐意,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能说什么呢。 想想自己,如今的命运也已经既定,将来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太子妃,恐怕要面对的,还远远不止这么些姬妾吧。到时候心里再不舒服,也得受着。所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不过按照世人的眼光来看,只怕是羡慕嫉妒的更多一些吧……想到这里,曦之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到底是天下皆醒我独醉,还是天下皆醉我独醒,恐怕也是说不清的吧。 本文来自小说 ... 第八十三章 倾国倾城世无双 安宁郡王妃五十大寿,最忙碌的自然是初次担起重任的卿之了。曦之名义上是来帮忙的,其实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怎么好插手。不过是来陪陪大姐姐而已,另外就是方便她早点准备。 因婆婆素来酷爱菊花,如今又正当花季,于是此次的寿宴也就顺理成章地以菊花为主题了。除开搜罗了许多名种菊花之外,卿之还别出心裁地用菊花在花园中,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图案。 既然是寿宴,当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寿字图案,将整座安宁郡王府打扮得花团锦簇,香气袭人,既充满了喜气,又不失高雅,得到参加宴会的宾客一致好评。 今儿老天也开眼,天气十分怡人,阳光灿烂金风送爽,卿之脸上挂满了得体的迷人微笑,领着两位小姑子在后院招待各位女客。 在大夏朝,一般郡王家的嫡女,非经陛下正式册封,是不可以称为郡主的。而安宁郡王家的两位嫡女,却分别封为荣华郡主与长乐郡主,这也证明了安宁郡王深得皇上看重。 人红自然宾客就多,何况如今他们又与林家联姻,前来巴结讨好的官员便更多了,络绎不绝的宾客倒是忙坏了卿之,宴席还没开始呢,便感觉一张脸儿都已经笑僵了。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瞅着这阵子客人稍微少了点,便让两位小姑子趁机稍事休息,自己却仍然坚持一直亲自招呼,无论亲疏远近,都一律笑脸相迎,生怕落得个厚此薄彼的印象。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早已打扮停当,躲在后院房中悠闲品茶的曦之,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尽管就住在府中,但若是想惊艳全场,达到一举轰动的效果,自然不能出现得太早,而过迟则会被人批为不礼貌,毕竟她也是主宾不是。所以此时出现,恰恰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随着礼赞刻意响亮的传报,众人的目光也不自觉地都被吸引到门口。只见曦之着一袭银灰色的锦衣,含笑出现。这让许多贵女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大厅里仕女如云,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所有的颜色都有,争奇斗艳,个个都是费尽心思,想在服饰打扮上压人一头。 偏偏这个银灰色,却没人敢碰,说白了,这个颜色是最挑人的,皮肤稍稍黑一点,穿上便一脸灰败,看着让人丧气。气质稍稍差那么一丁点儿,或者本身的气质过于低调平淡,便无法穿出风格来,看起来像一潭死水,平白地将人本来的容貌都贬低了三分。 所以贵女们一般都很少碰这个颜色,即使是用也只是作为配色,例如在白缎面上绣着银灰色的暗纹,或者作为服装的边饰等等。但将它用作衣服的主色,却是所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但曦之今日却偏偏穿了,而且还穿得出尘绝艳,高贵典雅。 全套银灰色的锦衣,并没有绣花,布料本身便织就了微有凹凸感的云纹,使得有些趋于平淡的颜色,立马生动了起来。裁剪亦十分简单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式,只在腰间系了一块淡青色的云纹玉佩妆点,看起来却别有一份大方雅致。袍子外面再罩了一层透明的银色轻纱,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明亮了几分,衬着身后的天空,仿佛会发光一般,耀人眼目。 头上也只梳着一个简单的高髻,戴着一枚纯银的云朵样式的花冠,用几颗白色的珍珠稍稍点缀,便让这份银饰变得高贵起来。 随着曦之款款走进大厅,沿路响起无数啧啧的赞叹声,当然,也有许多羡慕甚至嫉妒的眼光。曦之将要成为太子妃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有许多女子都暗暗不服,憋足了劲意欲与之一较高下。 但曦之却以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出场,轻易地将她们的信心摧毁殆尽。令得一些女子心灰意懒,这根本就没有办法争嘛,论身世曦之难有敌手,论才华,人家是公认的京城第一才女,现在唯一可比的容貌气质,也如此完美无缺,还有什么可以可以比较的呢? 对于林老夫人来说,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扫除掉一部分潜在的对手。这样剩下来的就不多了,可以集中精力去对付,不用担心分身乏术了。 接着曦之拜见过安宁郡王妃,便呈上了自己的礼物,一扇亲自刺绣的案上三面小屏风。在这种场合,闺秀们大多都是送绣品,要想出彩很困难,所以一些心思缜密的贵女们,都会另辟蹊径,送些比较稀少的礼物,以此来博得众人的眼球。 但曦之却偏偏不惧这些,就要在这绣品上下工夫,屏风一打开,便引来了一片赞叹声。这是一套由萱草,菊花和寿桃三副画面组成的,按照大泼墨的画风绣成,旁边还用极细的黑绒线分别绣着三首狂草的绝句。 众所周知,绣品讲究的是设色鲜艳,针脚细腻,越是栩栩如生就越是高超,因此一般都是模仿工笔画的画风,大泼墨用笔过于简约,搬到绣品上很容易显得呆板。而狂草字体更是很难绣出那份气势来,一个弄不好就搞得像几根枯枝似的难看。 可曦之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一切不可能都搬到了自己的绣品里,而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和谐,生动流畅,气韵十足,比之纸质的画更多了一份立体感,怎么不叫人啧啧称奇呢。 一时满厅里都是赞美之声,无不夸赞曦之不但人材出挑,绣工才艺更是无人能及,弄得跟在她后面的仕女都有些尴尬,自己的绣品拿出来又嫌丢人,不拿出来又不能空手拜寿,一时竟进退两难。 目的达到了,曦之却并没有趁机在厅中久留,稍微盘桓片刻,与几位身份尊贵的长辈打过招呼以后,便借故飘然而去,如此惊鸿一现,反而更加的让人印象深刻,从今日起,想必曦之的名字会让京城的贵圈彻底沸腾了。 整个寿宴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其间花团锦簇,处处轻歌曼舞,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显得其乐融融。入夜后更是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衣香鬓影灯红酒绿,一派人间热闹景象,可谓是富贵以极了。 曦之中间换了三次衣服出场,除了第一次正式的锦袍外,第二次却穿着粉玫红的罗衣及曲裾曳地长裙,裙边绣着同色的月季花,挽着一条同色的轻纱,头上的花冠却换成紫金月季花的,看起来艳而不俗,媚而不妖,那一份气质真真是拿捏得刚刚到位。 两次的穿着风格截然不同,一个庄重高贵,一个艳丽无匹,但在她身上都表现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便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如此天差地别的两种风格,当然了留给众人的视觉冲击也就格外的强烈,真是想不印象深刻都难啊。 第三次出场是在晚宴时候,当大多数闺秀们都在忙着补妆,好使自己在灯光下看起来更加的艳丽动人时。曦之却一反常态地洗尽脂粉,淡扫娥眉出来见客。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裙,上面罩着一层烟雾一般的幽蓝轻纱,在灯光下别有一份朦胧如诗的美。 头上的高髻也拆了,只梳了个堕马髻,简单地插了一只白玉簪子,耳边垂着两粒浅蓝色的珍珠坠子,越发衬得肌肤欺霜赛雪,清纯唯美。仿佛刚从月宫中飘落人间的仙子,不染一丝尘埃。 一会儿高贵冷艳如女皇,一会儿又烟视媚行颠倒众生,一会儿却又化身为广寒仙子清纯柔婉……直让所有人都看呆了。从前大家都知道林四小姐很美丽,但那时候曦之毕竟年纪幼小,身量五官都没有长开,再加上脸蛋儿带点婴儿肥,稍显稚嫩了些,美则美矣,但却绝称不上倾国倾城之姿。 如今不过一年多不出现,居然出落得如此水灵,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不肥不瘦,下颌的弧度圆润优美。两只眼角微微上挑的杏眼,清澈无暇又带着一种天然的妩媚风情,顾盼间灵动有神,熠熠生辉,再配上一对儿不浓不淡的远山眉,婉约而又不失精神。 一张不大不小的菱形嘴儿,嘴角的弧度完美地上扬,不语也似带着三分笑意,含情脉脉惹人怜爱,唇瓣犹如春日清晨最娇嫩的玫瑰花瓣,红得自然而不张扬。一张端正挺翘的小巧琼鼻,更是将整张脸都诠释得无可挑剔。 乌云一般柔滑飘逸的长发,最是让在坐的无数女子嫉妒不已。高挑丰满的身姿,柔软而不失挺拔,再加上堪称完美的优雅举止,即使同样身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曦之的美已经无可挑剔,浓妆淡抹皆相宜,完美到让人再也无法生出攀比之心,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可比较~ 当然,曦之出色的才情也让她们自行惭愧,这次她不但展示了自己高人一筹的绣技,而且还在宴会上表演了一只萧曲,轻柔婉转的箫声恬淡中透着欢悦,将今日热闹的气氛更是推上了。 一曲终,人未散,袅袅清音让人流连忘返,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本書首发于看書網 ... 第八十四章 报喜讯暗藏忧心 戌时末,开始有宾客陆续告辞,一直持续到亥时末,才算是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卿之为了不出一点纰漏,全程亲力亲为,直站得脚酸腿软兼腰疼。( 安宁郡王妃对这个寿宴很满意,现在心情十分愉快,对这个儿媳妇也就更加喜欢了。看着卿之满面倦容,便有些心疼地问道:“卿儿累坏了吧,今儿做得很好了,这些小事儿你就不用管了,让下人们去收拾就完了,你还是早点去休息一下吧。” 卿之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本来还想逞强,但无奈精神不济,只得微笑道:“只要母亲高兴就好了,媳妇累点也没关系的,那我就先回屋了,明儿一早再来打理。” 说着便起身告退,谁知刚一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两眼一抹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亏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陪嫁丫头雯儿,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啦?”安宁郡王妃担心地问道:“莫不是累出病来了,叫人赶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卿之稳了稳身子,斜靠在雯儿肩上勉强笑道:“想必是起来得太猛了些,应该不妨事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安宁郡王妃瞧她脸色苍白,便嗔怪道:“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要强。别仗着年轻能抗就不知道作养,拖垮了身子我可是不依的。”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不过就是累了些,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麻烦人请大夫。”卿之不想被人背地里说娇气,仍然强笑道。 安宁郡王妃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便笑道:“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去外面叫大夫了,但病还是要看的,卢嬷嬷,你去请府里的罗大夫来给少夫人瞧瞧。” 卿之还想推辞,却被安宁郡王妃一个严厉的眼神给止住了,便不敢再吭声了,任由丫头将自己暂时扶到偏厅里,早有仆妇备好了贵妃榻,卿之便斜倚在上面休息。 安宁郡王很注重养生,这罗大夫是楚府的家养大夫,主要的责任倒不是看病,而是负责调养安宁郡王府几位主子的身体,此时已是子时,卿之又不想弄得人尽皆知的,所以安宁郡王妃才想着让他来瞧瞧。 一时罗大夫来了,满面带笑地先给安宁郡王妃和卿之请安,又细细地给卿之拿脉。[ 超多好看小说]两只手反复捏了几遍,只是沉吟不语,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怎么啦?莫非有什么问题不成?”安宁郡王妃见他总不开口,怕他有什么话不敢张口,便主动问道。 罗大夫五十多岁的年纪,瘦高个,留着一缕山羊胡子,闻言站起来向安宁郡王妃作了个揖,“呵呵”一笑道:“确实有问题,所以老夫刚才一时不敢确认,怕弄错了,想要再三的诊断无误再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不用有一点隐瞒。”安宁郡王府听了眉头一皱,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这么好的事情,老夫自然不会隐瞒。”罗大夫用手理了理山羊胡子,笑吟吟地说道:“恭喜郡王妃,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安宁郡王妃一惊,心中一阵喜悦,可转瞬又皱眉问道:“若果然是真的,自然少不了你的赏钱,你可看仔细了,没有弄错了吧?” 罗大夫哈哈笑道:“郡王妃放心,老夫虽然不是专攻妇科的,但这喜脉自信还是不会看错的。” 听得他打了包票,安宁郡王妃这才笑逐颜开,看着卿之笑道:“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幸而我坚持请了大夫过来,不然便耽误了。” 卿之听了心中也是惊喜万分,说到底,不管自己如何的努力讨楚家人欢心,都比不上生一个小世子来得实在,嫁过来一年有余,虽然公公婆婆没有说什么,但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忧心,常常在暗地里着急,可任凭自己再能干,这生孩子的事情,也没有办法不是? 如今终于听说怀上了,心里自然是无比高兴,虽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起码证明自己能够生育,而且也有了希望,不过见大家都望过来,又有些羞涩,红了脸笑着说道:“是媳妇大意了,以后会小心些的……” 安宁郡王妃知道她是害羞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喜滋滋地看着罗大夫说道:“今儿这么好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你的打赏,哈哈……” 早有身边的管事嬷嬷起身端来了一个盘子,罗大夫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至少不下百两,按耐住心中的喜悦,忙不迭达地向两位主子道谢,又道:“少夫人劳累过度,有些动了胎气,但这个我却不拿手,不敢轻易用药。” “那怎么办?要不这时候着人去敲大夫的门去,这是头一胎,可不能出一点儿问题。”安宁郡王妃担忧地说道。 “幸好少夫人底子好,应该没有大问题,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儿一早去请大夫也没关系的。”罗大夫忙笑着说道。 卿之本来心都悬起来了,这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若是不小心出了问题,可叫她怎生是好?现在听到没多大问题,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恐怕要等明日御医来看过才能放心了。 一时送走了罗大夫,安宁郡王妃亲自送卿之回房,卿之哪里好意思,再三的推辞,无奈安宁郡王妃说是有些事情要安排,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得卿之的住所,楚南毓也早已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路上都有人在向他道喜。楚南毓心里高兴,又兼今日母亲寿宴,多喝了几杯,凡是道喜的通通有赏,惹得众仆役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才进院门,便听见母亲在里面发落下人,楚南毓素来有些惧怕母亲,连忙敛气息声,不敢冒然进去,只站在门外悄悄听着。 “你们少夫人年轻没经验,不懂得这些,见她为人宽厚温存,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无法无天了,什么也不管了,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安宁郡王妃声音里有点点怒意,卿之房里的嬷嬷丫头们,都是娘家陪嫁过来的,她一向是不会管的,但今次不同,卿之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事先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幸好是没事儿,若是有个好歹,到时候悔之晚矣,所以她才破例发火了。 “尤其是王嬷嬷,你是卿儿的奶娘,少夫人的起居饮食都是你一手操办,那些丫头们毕竟年纪小不知事,难道你就一点没有发觉?” 因为是训的自己房中的人,卿之也不敢做声,如今听得在说奶娘,她年事已高,若是受罚以后哪里还有脸在楚府待下去,少不得打点起笑脸在一旁说情。 “母亲息怒,这事情是媳妇的不对。因为最近几个月的月事日子都不太准,这次日子是推得长了些,奶娘原本是要请大夫来看看的,是我见最近忙得很,便说等过了这几天再说,谁知就真的有问题。这原是我大意了,请母亲责罚。” 安宁郡王妃也知道她的意思,并不想在下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因此便顺水推舟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这些天也确实忙坏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以后可要仔细些,不能再出半点差错了。” 王嬷嬷连忙谢罪,又忙不迭达地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主子。 楚南毓听到没事了,这才满脸堆笑地进来,才给母亲请安,便被安宁郡王妃瞪了一眼:“毓儿也是,你是他丈夫,自己的妻子身子不好了,也是一点没有发现,光顾着自己快活,半点儿不晓得心疼自己的媳妇。” 吓得楚南毓低眉垂眼,只是连声说是,大气也不敢出。卿之又忙着替他解释,只道这阵子他公务家事都很繁忙,再说自己也没有发现身子有多大的问题,他哪里就能察觉到了。 安宁郡王妃听了这话,又随口训了他几句,这才放过,楚南毓吓得一身冷汗,感激地悄悄向卿之递了个眼色。 接着安宁郡王妃又安排了一些必要的事宜,看了看一直垂首跟在后面的几个侍妾,皱眉道:“少夫人怀孕期间,你们就不用过来请安了,一来她要静养,不能吵闹,二来人多气味杂,别再带出什么病来。” 几个姬妾连忙答应,卿之怀孕她们也是心中暗喜,起码以后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楚南毓了。一个个此时心中都摩拳擦掌的,想着怎么拉拢他的心。 哪知安宁郡王妃又接着说道:“将这些姬妾们都迁到西院去,由我亲自过问。以后你们少夫人没时间管你们了,别以为就可以无法无天,背地里搞些小动作狐媚你们主子,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可不像你们少夫人那么心慈手软的。” 这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西院地处偏僻,离主屋很远,若只是这样倒也无所谓,离卿之远点反倒更好行事。可安宁郡王妃亲自管理她们,就难得有日子过了,这位郡王妃为人威严,手段狠辣,尤其对她们这些做姬妾的,更加厉害了,所以一个个马上心都凉了半截。 转头看向楚南毓又斥道:“而今你媳妇有了身孕,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多陪陪她,逗她开心,别没事就去哄这起子狐媚,听到了没有!” 楚南毓急忙答应,不敢有半点狡辩。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 ... (..) 第八十五章 往事已矣如云烟 安宁郡王妃又安排了一些小事情,又顾及着卿之的身子,便草草了事离开了。小说这里楚南毓感激地对卿之笑道:“刚才多亏了你替我说话,不然母亲恐怕又少不了一顿训斥呢。” 卿之温婉一笑道:“你是我丈夫,我不帮着你说话,还能帮谁?哪里用得着感谢,岂不是生分了么?” 楚南毓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又殷勤地服侍她卸妆,倒弄得卿之有些不好意思,且不提小夫妻两个如何恩爱,第二日卿之起床时,却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由得大惊,连声埋怨丫头们怎么没有叫她起床。 雯儿笑道:“郡王妃吩咐过了,让你休息好,谁也不许打扰。何况你忘了么?昨儿个郡王妃不是已经说过了,以后府里的事情小姐都不用管了,连晨昏请安都给你免了,一心让你好好安胎呢。” 卿之这些日子天天操持家务,每日都战战兢兢地生怕行差做错,已经习惯了,此时突然闲下来,反倒百般不自在。一边懒懒地梳洗,一边听雯儿在一旁回禀道:“姑爷一大早就亲自去请了宫里的田御医来,见你还没起来,正在客厅陪着喝茶聊天呢。” 卿之一愣,楚南毓对她一向是客客气气的,两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相敬如宾,对待卿之从来没有如此主动过,看来子嗣对他来说,果然是无比重要,自己更加要好好珍惜了。 一时田太医为她细细地诊过脉,又向贴身的丫头详细地询问了一番她平日里的情况,这才笑道:“少夫人不用担心,只是稍微动了点胎气,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日子,我再开两副药调理调理,便没事儿了。” 见他出来,楚南毓也急忙上前询问,听到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彼时安宁郡王妃也忙完了家务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听说没事不免松了口气,又听见说已经快有两个月了,忍不住将楚南毓又骂了一顿,亲自将药方收起来,安排好自己的亲信去煎药,末了又安慰了卿之一番,这才施施然地离去。 曦之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此时才进来向大姐姐道喜,两人正说笑着,楚南毓便进来了,看见曦之笑道:“如今你姐姐有了身孕,劳烦妹妹在这里多陪她几天罢。今日我亲自到岳母家去报喜,顺便向叔叔说一声,妹妹若是有什么东西要带,就派个人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曦之与卿之两个也正有此意,听了这话正中下怀,遂笑道:“我们自家姐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正舍不得大姐姐呢,也没什么东西要拿的,你只告诉我祖母一声,说我要多住些日子呢。” 楚南毓答应着,又抚慰了卿之几句,这才出去了。曦之原先对这个姐夫一点儿好印象也没有,现在看他虽然风流了一些,但对大姐姐倒也不坏,心里多少有些改观。卿之坐靠在床上,曦之便坐在床前,两人亲亲密密地说着梯已话。才一会儿,便有安宁郡王妃身边的管事李嬷嬷过来,一来给卿之送药,二来帮着交待一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这位李嬷嬷是安宁郡王妃的奶娘,也是她身边第一得力的人,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卿之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让坐,又听她絮叨了一些各种各样的锁碎事项,末了李嬷嬷又将她房里房外都检查了一遍,凡是有对孕妇不利的东西,都要求收了起来,又拉着卿之的奶娘细细地叮嘱了无数,这才罢休。 曦之待她走了才对大姐姐笑道:“看来郡王妃对你倒是挺关心的,只是说句不该说的话,毕竟这是媳妇房里的事情,她这个做婆婆的未免管得太多了些。” 卿之急忙向她摆手示意莫要多说,曦之便明白,恐怕这院子里也被安插了安宁郡王妃的人,平时倒也罢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自然又不同了,于是便笑笑略过不提了,想想其实安宁郡王妃人虽然强势了些,但对大姐姐也算是不错的了,比起有些做婆婆的,只会整天刁难的强多了,以后自己进宫,要面对那个精明刻薄的皇后娘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两人随意的聊了些跟孩子有关的话题,憧憬着将来这孩子会是儿子还女儿,到底像哪一个……说了一大堆,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猜想,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卿之感叹道:“其实也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我都是喜欢的,反正还年轻,将来总会有儿子的,倒不一定非要现在就生一个儿子。只希望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就行了。” “她(他)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又有你这么个心疼她(他)的娘亲,自然是个有福气的。”曦之在一旁笑道。 卿之想想也是,便笑道:“说得也是,只不过,再大福气只怕也比不上妹妹你,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就不同凡响,救了你们全家,爷爷当时就说,将来你定然是个有大造化的,而今果不其然……” 说到这里,突然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打住话头,可曦之多聪明的人,早已听得明白,卿之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大姐姐,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你今儿个不把话说明白了,妹妹我可饶不了你了……” 曦之嘴里说得半真半假的,一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卿之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平日里虽然是个最不计较的人,可一旦认真起来却谁也拗不过她,想想以前大家瞒着她,是因为希望她过得快乐无忧,但现在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起来你的出生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只不过叔叔婶婶越是瞒着你,你就越觉得好奇罢了。”卿之笑着说道:“你也知道,当年你和远之两个出生的时候,叔叔和婶婶正在北疆战场上。那时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险恶得多,那时叔叔才不过是个六品的校尉,带着几百个人负责转移伤员,你娘因为临近生产,也随之回后方。但那次却有些不同,里面有一位受伤的将军随队前行。”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敌方给获得了,半路上突袭他们。那些人都是精兵,人数又几倍于他们,一番血战之后,眼见着情况不妙,你娘当机立断决定和你爹一起引开敌军,让将军顺利脱身。”曦之默默地听着,后面的情况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娘亲本就临盆,这一番血战下来肯定是动了胎气,想必自己和远之就是在战场之上出生的。 “半路上婶婶却发生了,叔叔无奈只得就近找了个山洞,将你娘暂时安顿下来,洞口只是做了些简单的伪装。谁知就在敌兵搜到山洞附近时,你正好便出生了,若是孩子一哭,所有的人都会被发现,你娘当时肝肠寸断,准备等你一落地便捂死,免得连累了大家的性命。” “陶嬷嬷当时负责替你娘接生的,看出了你娘的打算,说什么也不许,将你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两人争抢了几个回合,却突然发现你一直都没有哭过,仔细一看却见你正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冲着她们笑呢。就这样,你逃过了一劫,叔叔带着十几位亲随也躲过了搜山,等回到安全地带之后,你娘才又生下了远之。他一出生便哭得惊天动地的,嗓门大得不得了,所以你娘和你爹都庆幸,先出生的那一个人是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曦之听到这里瞪圆了眼睛笑道:“好呀,那个臭小子从小到大没少在我面前允大,搞了半天我才是姐姐,这下子要有得他好看的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哈哈哈……” 卿之一直担心自己说出事实之后,曦之会对叔叔婶婶心有介蒂,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试探着询问道:“妹妹,你就没有一点儿埋怨婶婶吗?” “为什么要埋怨他们呢?”曦之明亮的眼睛光芒闪烁:“在那样的情况下,那是最正确的选择,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爱我的缘故。而且到最后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只希望父亲母亲两个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对我心怀愧疚,其实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婶婶说,你那天的笑容就像一缕最灿烂的晨曦一样,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所以才给你取名为曦之。”卿之微笑道:“看来这个名字取对了,你就是一缕晨曦,温暖我们林家的所有人。” 曦之淡淡一笑,随即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若是因为这样他们要瞒着我当时的情形,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为什么要说远之是我哥哥呢?” “这个我倒是知道,听我母亲说起过,当时婶婶说你一出生就背负了这么多,因此以后的日子便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做林家最小的孩子,换你们一家子来宠爱你,保护你。”卿之说到这里,微微叹息道:“只是没想到,如今却还是要靠你来护佑一家人。” 原来是这样子啊,难怪从小到大父亲和母亲都是最疼爱她,以前只是认为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所以他们才会更偏爱自己一些,如今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也难怪母亲知道了祖父和姑祖母的计划后,会躲着自己,恐怕在她的心里,是觉得对不起自己,无颜面对吧。 本書源自看書网 ... ... (..) 第八十六章 向晚箫声咽重楼 曦之在安宁郡王府陪了卿之七八天,直到她完全康复了,这才回林府。( 将这边的情况详细地讲给祖母和大娘两个,听到卿之在那里过得很好,孩子也一点儿问题没有,两人便放心了。曦之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尤其是大娘,青春守寡膝下只此一女,如今嫁了出去,心里肯定是有着百般的牵挂,但又不能时时去探望她,能多知道一些她的消息,当然高兴了。 日子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比以前多了不少应酬。但曦之心里却多了一桩心事,自从听大姐姐说了自己出生时的事情以后,她便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逃避,如今她入江湖替皇上办事,本就艰险无比,若是心里头再装着负担,便更不开心了。可是她并不知道如何跟母亲联系。每次都是奶娘主动托人送信过来,自己再托来人带信回去,却无法主动的找到她们。 以前芙殇姐姐在的时候,还能通过她想想办法,可如今反而多了碧纹和碧络两个看着,要想做点什么却是一筹莫展,真真是愁煞人也。 这日黄昏,曦之又在琢磨此事,心中一阵烦闷。便取了自己的青玉萧来,对着满庭黄叶轻轻吹着。时节正是初冬,即使是林府后花园,也是满目萧条,西风瑟瑟,更增了几分凄清之感。但听得箫声呜呜咽咽,直吹得人愁肠百结。 正郁郁间,忽听得远处传来清越的竹笛声,高亢明亮,如龙吟凤啼,使得人闻之精神一振。曦之心中大喜过望,虽然这首曲子从未听过,但从熟悉的技巧中,她马上便分辨出来,这是寒离。 此时身边有人,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暂时按下雀跃的心,唇边箫声一变,不再是伤感低沉,曲风变得明快起来。 笛声清脆,箫音柔婉,竟然配合得妙到毫颠,一丝一毫的违和感也没有,仿佛这首曲子两人已经合奏过无数遍一样。就连不懂音律的碧纹和碧络都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既罢,余音袅袅,曦之灵机一动,再次捧起玉箫吹奏起来。曲声中透出点点焦虑不安,更透出委婉的求助之意。曦之相信,以寒离和自己的默契,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这天晚上曦之推说有些疲倦,早早地就睡下了,并吩咐丫头们不要来打扰。txt全集下载就连春痕,她都打发到外面的小隔间里头去了。 满心欢喜地等了半夜,却一直不见寒离的影子,曦之心里头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他不可能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到底是没时间来,还是不愿意来呢?…… 怀着满腹的心事,曦之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似乎做了一晚上的梦,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的,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头有些疼,好像有点没睡好的样子。 早上梳洗时,细心的春痕见她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人也有点魂不守舍的,联想到昨晚她嚷嚷说疲倦,就怀疑她病了,关心地询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曦之正有些没心思去上课,心里比之前些日子更加烦闷了,再说也确实不太舒服,便顺水推舟地点头应允了。林老夫人听说她身体不适,很是紧张,派人来特地探望了一番,又嘱咐好好休息几天,就不用过去请安了。 一时大夫来瞧过了,也只是说她略感风寒,再兼忧思缠绵所致的萎靡不振,开了几副散发的药剂,让放宽心静养几日便可以了。才煎过药躺下,林老夫人那边听说她没有吃早点,又赶着让晴云送了一盅上好的燕窝来,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了,这才笑吟吟地离开。 “小姐,你瞧老夫人多关心你,以前二小姐是在她老人家身边长大的,我看也没有你这么受宠爱。”莹月一边服侍她躺下,一边眉开眼笑地讨好道。 虽然知道莹月是无心,但这话听在曦之耳朵里,却是格外刺耳,祖母的确是很疼爱她,但如今这份疼爱在她眼里,已经掺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早就变质了。 因此曦之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了。莹月只以为她是不舒服,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冷遇,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便退出去了。 在床上躺了半天,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曦之便感觉好多了。本来她的身子一向就很好,再加上修炼了芙殇传授的心法之后,更是身轻体健,所以这点小毛病去得很快。 下午看了会儿闲书,偶尔发发呆,看着窗外的黄叶飘零,倒也别有一番闲适之感,心里竟然慢慢平静下来。母亲的智慧非常人可比,自己更是望尘莫及,这样的人如果钻进了死胡同,不是旁人可以劝解开的,必须要她自己想通了才能放下。 这样一想曦之又振作起来,她相信母亲最大的愧疚,便是担心自己从此步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只要自己过得好,过得快乐,她也就会慢慢释然了。所以从今往后,一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消沉,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努力过得好一些,这样才不辜负了爱自己的人。 到晚上曦之特地梳洗了一番,去给祖母请了个安,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事情了,让她老人家放心。在那里稍稍闲聊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平静,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凌晨时分便醒来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突然发现窗子前面站着个人,登时吓得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张嘴准备叫人时,却恍惚间觉得这个人影似乎很熟悉,便及时将已经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就着清冷的月光,曦之终于认出来,那个颀长的身影正是寒离。见她醒来,便向她做了个手势,推开窗子,如一缕烟雾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曦之赶忙抓了件外套胡乱地穿上,顺手又拿了间大氅披上,便随后翻出了窗外。尽管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学习轻功了,跳个窗子虽然不在话下,可曦之想想刚才寒离犹如鬼魅般的身法,不由得沮丧地发现,恐怕自己再练个几十年,也是望尘莫及吧。 见她出来,寒离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在花园中穿梭,偌大的相府守卫森严,但此刻却如同在无人的狂野中一般,完全是悠然自在,令得曦之心中暗暗称羡不已。 很快曦之便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林府,身处一间显然无人居住的院落之中,不由得惊奇地四处张望,明明没有开过这里,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寒离推开其中一扇门,就着月光走到桌前,点燃了一盏带罩子的油灯,然后回头看着她,语气淡淡地问道。 曦之原来是想托他给母亲送信,但现在她已经想通了,不打算再强行干涉这件事情,何况原以为他不会来了。此时也不好跟他细说原委,只得含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下芙殇姐姐的情况,她回去以后就没了音讯,我很想念她呢。” “你是问芙殇啊~”寒离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现在很好,如今我忙着外面的事情,无暇顾及云隐山庄,都是她在替我打理,倒是很有大师姐的风范呢。” 以前芙殇总是说在京城里过得不开心,怀念在云隐山庄的日子,如今得尝所愿,想来一定是快乐的了。其实曦之也知道,她们两个人原本就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偶然的遇到一起,接下一段缘分,这一别,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期。 “既然如此,相信芙殇姐姐现在一定过得很开心了。”曦之微微一笑,走到桌前坐下,看着寒离问道:“那你知道我娘的消息吗?” “自从天山大会之后,禹师叔便从江湖上消失了,行踪成迷。不过我知道她肯定和我师傅他们在一起,所以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寒离一双明澈的眼睛看定她,让曦之莫名的感到信任。 曦之记得之前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寒离曾经说过,如果天山大会成功的话,母亲很快就能完成皇上的秘密任务,如今看来恐怕事情并不顺利吧。 看到曦之蹙起的眉尖,寒离却瞬间明白了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这次天山大会出了一些状况,结果与禹师叔预期的有些出入,这其中的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禹师叔只怕还要一些日子才能回去复命就是了。” 虽然两人交往不多,但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就是有一种老朋友才有的默契,总是能轻易地看到对方的情绪。曾听芙殇说过,寒离素来寡言少语,很难与人沟通,但曦之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他是个至诚至性之人。 朝他感激地一笑,曦之便不再追问母亲的事情了。她也知道,江湖中那些事情错综复杂,并不是她这么个闺阁女子能弄明白的,就是问了也是白搭。而且她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亲人而已,江湖与她又有何干系?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寒离看看窗外,已经微微透出一丝晨曦,便站起来再次携住曦之的手,淡淡道:“我送你回去吧,短时间内我都在京城里,如果有事找我,就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本書源自看書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