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级杀戮》 第1章 伪装 血,从汉子的刀尖儿上滑落,尚在空中就结成了一串串儿冰疙瘩,落在雪地上,宛如银白大地上绽放开朵朵鲜嫩的小花儿。 十几个人躺在血冰中,最后一个僵直下去的,眼中还带着汹汹的恨意和绝望。 “爹爹——”小女孩儿只有十一、二岁,一头扑进汉子的怀里,“我、我怕——” “阿柳不怕,只要进了‘十万雪林’,他们就再不敢来追了。”汉子轻抚着女孩儿的头,哈着气融掉她睫毛上的霜雪。 “爹爹,我、我们把东西交、交出去吧……我、我不想再……” “浑话!”汉子突然一把推开女孩儿,脸色由温爱转成愤怒,可看到女孩儿坐在雪地里痛哭,他又软下语气,“阿柳,记住,我们英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决不能落到外人手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咔嚓! 一声细响从不远处传来。 汉子目光一凛,再次握紧钢刀,把小女孩儿掩在身后,等绕过一颗大树刚要劈下去时,他的手不由停住了,树后,蜷缩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儿,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裸·露的干瘪身躯在寒风中瑟瑟颤抖,他正用冰刀剐蹭着一只兽类的腿骨,就着冰碴儿嚼下去,抬起头来,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闪着惊慌和无助。 汉子松了口气,看了看大男孩儿手中晶莹透亮的冰刀,“冰族?” 男孩儿怔怔地盯着他,没有反应。 汉子放松了警惕,摸摸身后女儿的头,“别怕,是雪民,落单儿的。” 女孩儿看着男孩儿被冻得僵直的手指和刮得发白的兽骨,心中不忍,从厚厚的棉衣里掏出一块干饼,刚想递过去,就被汉子拦住,“省下吧,雪民是贱民。” “爹爹,我们也是贱民。”女孩儿眨着眼睛说。 “嗯……那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啊……”汉子指了指身后被冰雪包裹的一片银白色树林,“饿肚子,可是挺不到‘雪林’的。” 父女还要说话,却突然听到林外有脚步声,嘎吱嘎吱——踩在雪地里,好像凶残的冰兽在挫牙。 “嘘——”汉子挡住了女儿的嘴,又用刀尖儿朝男孩儿比了比。 瞬间三人无声,只有踏雪的响动越来越近。 嘎吱嘎吱…… 汉子算算,足有十几个人,他紧握刀柄,刀身上腾起青光,凝冻的血珠儿开始融化,顺着刀尖儿往下滴。 那些人在林外查探了好半天,最后有人发现了两排凌乱的脚印儿,“那边!追!”他们朝着一座山坡匆匆跑去…… 声音渐远,汉子长出一口气,小声地在女儿耳边说,“阿柳,记住,人要学会掩藏自己、伪装自己,不然,在这该死的北域寒地,我们绝难活下去……” 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咔嚓! 一声轻响,虽然不大,却好像炸在汉子心头上的惊雷,他惊愕地看着对面男孩儿的手,冰刀砍在兽骨上,冰花乱溅。 已经远去的人突然纷纷驻足,一齐回头朝这边看。汉子脸色大变,拉起女儿就跑,可女孩儿似被吓坏了,脚下一滑,跌在雪地中,等汉子把她扶起来的时候,一抬头,那些人已经折返回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没有言来语去,没有唇枪舌剑。 刀光和血光交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在嘶喊和哀嚎中,人,一个一个的倒下,血,把银白染得通红。 最后一个追踪者和那汉子相对而立,一把刀、一只剑同时搠入对方的身体。 追踪者狰狞地笑,“英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的长剑已穿透了汉子的胸背。 汉子紧咬牙关,嘴角在猛烈地抽搐,手中的刀只是刺中对方的肩头,相比之下,胜负已分。 追踪者的长剑横向划动,在汉子的胸膛上切出几寸长的血口,小女孩儿哭嚎着捶打追踪者的腿,“坏蛋,你、你放开我爹爹……” 追踪者冷笑着,眼中不带一丝怜悯,另一只手掐住女孩儿细嫩的脖子,把她像小鸡一样提起来。 女孩儿的小脸儿顿时憋得通红,再由红变紫,眼睛也翻了白。 汉子惊慌失措,想救女儿却力不从心。 就在女孩儿的挣扎渐渐歇止的时候,追踪者的身子突然猛猛一颤—— 衣袍裂开,他胸口的皮肉上已多出了一道细缝儿,鲜血滴淌,追踪者瞪大眼睛才看清,伤口上正穿过一柄晶莹剔透的刀,闪闪亮亮,宛如冰晶。 他的身体沉沉砸进雪地里,直到最后一刻才看清身后站着的那个干瘦的大男孩儿。 女孩子摔在地上一阵“叩叩”猛咳,爬过去抱起汉子,“爹爹,爹爹——” 汉子忍住痛,强扯出一个笑脸,“爹、爹爹没事,包扎一下就、就好了……” 女孩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男孩儿走上来,扯掉一块碎烂的衣布,女孩儿跪在地上连声道谢,汉子也目露愧疚,“小兄弟,大、大恩不言谢,等到——” 噗! 空中扬洒出一片血花,冰刀在汉子的脖子上划过,皮肉外翻,血如喷箭。 女孩儿愣在那里,惊愕地看着男孩儿在翻动父亲的衣服。 一只巴掌大的金色小盒儿被男孩儿抓在手里,他翻开看了看又合上,女孩儿终于惊醒,哭喊着扑到父亲身上,在汉子身体渐渐僵硬的同时,她听到了那破裂的喉咙中发出的最后一点咕哝声—— “阿、阿柳……别哭……去、去‘雪林’……远离……尘世……” 女孩儿的嗓子哭哑了,最后昏厥过去,在意识变得模糊的瞬间,她似乎看到,男孩儿用冰刀割下了父亲的头,又用碎衣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心,比周围的冰雪还要冷,仿佛又听见母亲在她儿时的谆谆教诱—— “阿柳,我们是贱民,命抵不过富族豢养的猪狗,想活下去,必须跪着低下头……” 似又听见父亲的反驳—— “阿柳,贱民不贱命,跪着,是为了掩藏弱点,低头,才不会让人看出你的愤怒……” …… 第2章 寒杉 大男孩儿站在高大的城墙下,森列的士兵手中的刀枪泛着寒光,和雪色浑然一体,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城门紧闭。 男孩儿走得很慢,道路两边每隔三尺就立着一根木棍,棍头尖利,插满了人头。 那一张张面孔狰狞着、扭曲着,惊恐的表情清楚地记述着他们死前所遭受的痛苦。血已经冻住,凝成一条条赤红的冰窜子,好像倒燃的火焰,灼烧着这冰寒的大地。 男孩儿浑若未见,一步步离城门越来越近…… “站住!”城门口的军官高喊,“封城百日,没有‘通城令’,内外人等不得出入!” 男孩儿依旧向前走。 嗖! 一支箭钉到他的脚下,剑羽摇晃,“嗡嗡”慑人。 走得更近了,军官终于看清楚男孩儿手腕上的白色印记,大喊:“是雪民,就地格杀!” 守城门的士兵全然没把瘦弱的男孩儿放在眼里,放下手中的弓和箭,有人提刀步出队列,脸上带着笑,似乎已听到赏金叮当作响—— 一颗雪民头,三钱碎铜板。 虽然不多,但足以沽上半斤“雪竹老酒”,亦或再添上两钱,去“妓奴营”趴在女人的肚子上乐呵一宿…… 眼见男孩儿已到了城门口,士兵笑得更开心,把大刀举得老高,可突然发现,男孩儿的手摸向了身后。 士兵们警惕起来,纷纷举起弓箭,但在离弦之际,又都侧过头—— 男孩儿从腰后抓起一件圆滚滚的东西,猛地插在城门前的一根尖棍上,包布散开,露出其中之物—— 一颗血已成冰的人头…… …… “冰原”是“九山大地”最临北的城池,高逾数十丈、厚达几十尺的城墙矗立城北,夹在两座壁立千仞的悬崖中间,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坚不可摧的屏障。漫漫千百年,不知抵挡住了多少次外域贱民和冰妖雪兽的攻袭。 也正因为如此,城中的人才能安枕无忧,才能乐享天伦。 城主府设在北城门百丈之内,据说是上任城主特意迁近的——他有一句著名的论言,离敌人越近,越能看清他们的弱点。 而现任的城主呼拉达对此不屑一顾,他本出自北域蛮人,全凭狠勇杀敌才从贱民升至了平民,这艰难的一步是靠着千百颗人头换来的,是在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他喜欢杀戮,也厌倦了杀戮,能坐在宽敞舒适的虎皮椅上享用美酒女人,是他升籍之后最为热衷的事——和敌人近处?鬼才愿意闻到雪民身上的那股腥臊味儿。 当然,好战好胜的蛮人是不会就此堕落下去的,即便在几月前的那次酒醉中,他依然带着三千士兵抵挡住了城外雪民的偷袭,敌众不止两万,可撤回去的未及五千。 之后,他趁着酒兴,率兵狂追三百里,一举将来犯的雪军全部剿灭,为了泄愤,更是顺便将附近几个雪民村落烧杀殆尽…… 翌日天亮,他骑着高头大马、枪挑敌首头颅凯旋的时候,城中的百姓沸腾了,军士疯狂了,几万人都喊着同一个名字—— “呼拉达!呼拉达——” 在蛮语里,呼拉达有两个意思,一是英雄,另一个是雄狮。无论哪个,都让城主骄傲、热血沸腾。 每想到此处,呼拉达都会感到兴奋百倍,而体内窜动着的热流让他急于宣泄。 此刻,他用力地拍动椅子上的虎头,“来人,来人!把‘妓奴营’的女人给我叫来三个!” 传令官毕恭毕敬的退下去。 “不!十个!” …… 呼拉达的议事堂变成了春·宫,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年纪最小的已经涨红了脸。 把守北门的军官匆匆走过,守卫想拦,“城主正在处理要事,请佰长稍后……” “让开!还有什么比‘第一追杀令’更重要么?!”军官怒吼道,拔开两旁侍卫,径直闯入议事堂,大堂内热气蒸腾,军官一愣—— 七、八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躺在地上,白花花的躯体交叠一片,晃得军官一阵晕眩,女人们气若游丝,有的已经咽了气,瞪着空洞的眼睛,眼角泪痕未干。 城主呼拉达已经变成了一头猛兽,还在继续着最后的疯狂,全然不顾愣在门口的军官。 当身前的女人发出一声嘶喊,口吐鲜血的时候,呼拉达又拽起了最后一个姑娘,姑娘十七、八岁,后颈上浮印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雪梅”,在她那雪白的项子上生动鲜活,好似霜花,这让城主更加兴奋,猛地扑了上去。 姑娘忍住剧痛,没发出半点儿声音。城主似乎很不满意,大手一抓,便在姑娘的背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姑娘还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城主大怒,把火气也撒到了门前的军官身上,“敢打扰我的好事?你他·妈找死吗,来人,给我拉下去,砍啦!” 军官马上跪在地上,“大人,英虎已伏诛!” 呼拉达突然停下身子,眼睛瞪大,“你、你再说一遍!” “罪民英虎在城外遭戮,您的‘第一追杀令’已达成!” 呼拉达眼中露出狂喜之色,“那、那东西呢?” 军官看了看一地的女人,欲言又止。 呼拉达会意,“来人,把这些贱种给老子弄出去!” …… 大男孩儿跟随着守卫穿街越巷的时候,道路两旁的人都停下了,一双双眼睛怒目而向,如果不是守卫兵阵齐列,或许真的有人要冲了上去。 男孩儿被带到城主府,低着头往里走,马上被侍卫拦了下来,他被浑身上下搜查一遍,褴褛的衣布条中藏不了什么,但那把冰刀还是很明显,一个满脸横肉的侍卫从他破烂的草鞋里抽出那把唯一的兵刃,不知有意无意,在他赤·裸的脚踝上划了一刀,顿时血流不止。 男孩儿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冰冻让他麻木,还是痛苦习以为常。 一推门,男孩儿走进了了议事堂。 温热扑面而来,反倒让男孩儿打了个冷颤,城主呼拉达上下打量他,温和地笑着,“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低着头,“寒杉……” …… 第3章 梅姑娘 “寒林有木,杉本无根。”呼拉达笑笑,他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但也听说过这句文绉绉的话。寒杉,一种北域寒地最常见的树,常见到有雪的地方就能看到它,“英虎是你杀的?” 寒杉点头。 呼拉达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片刻,“可我听说,英虎已获‘人神附体’,追杀的几伙人都死在了他的刀下,你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寒杉说,“祖辈在中原时,世代猎渔。” 呼拉达愣了愣,守城军官怕城主听不懂,连忙解释,“大人,鹬蚌的意思是——” “我知道!”呼拉达怒瞪了军官一眼,又看向寒杉,“你割了英虎的头,那他身上的——” “大人,在这儿——”军官捧上来一只破破烂烂的褡裢,翻开,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黄色小盒儿。 呼拉达的眼睛放出了光,接过来时,手在微微颤抖,刚要翻开盒盖儿,又听军官在一旁提醒,“大人,当心贼子暗算!” 呼拉达把盒子又推了回来,阴冷一笑,“忠心可嘉。” 那军官眼睛一鼓,吓得冷汗淋漓,心中直骂自己多事,但骑虎难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一边流汗,一边战战兢兢地掀开盒盖儿—— 没有机关暗器,没有迷毒迷香,小盒儿中瞬间耀出重重青光,一股股暖流鼓荡而出,让人身心安适、无比舒泰,军官惊住,“这、这是——” 呼拉达一把夺过盒子,看了又看,啧啧赞道,“好!好哇!”猛地扣上盒盖儿,对着寒杉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寒杉微微抬起头,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地上那些尚未收拾干净的女人衣物上,又低下头。 呼拉达“哈哈”大笑,“好!好!先带他去‘妓奴营’!随他选,事后再说赏赐的事!” 守城军官的眼睛一直偷瞄着那只小盒儿,转身要往后退,却听城主道,“你,先留下,忠诚心细,也该受赏。” 寒杉被人带出去了,守城军官心中暗喜。可他刚转过身,就发现城主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他汗毛倒竖,“大、大人——” “你有没有听说过——”呼拉达脸上挂着笑,“‘人神魂晶’须要用人的血来喂制。” 军官脸色一惨,瞬间明白了,“噗嗵”跪倒在地,“大、大人饶命,小人对您忠心耿耿,绝、绝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 “那就再表表忠心吧……” 噗! 门缝儿虚掩,有鲜血从堂内迸溅出来,喷了门外侍卫一脸,几个人嘴角一阵抽搐,却没人敢动…… …… 冰冷的寒气没能遮掩住肮脏、恶臭的气味儿,偌大个“妓奴营”里充斥着朽败、腐烂的浑浊,从城主府拖回来的五、六具尸体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血迹,营中的女人们从营房的门缝儿中看到,却大都面无表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穿着厚厚军衣的士兵们一边咒骂着,一边将那些僵硬的裸·露躯体投入营后的尸坑中,只推下几堆雪,便算作彻底终结了那些女人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在其中的一座营房中,衣衫破败的姑娘被扔了进来,她是十个刚被城主蹂·躏过的人中唯一还能站起来的,她抹去嘴角的血,在一行行麻木的女人中穿过,用湿冷的碎布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身子,周围的人目光呆滞,有风透进来,女人们本能的抱紧了自己。 几个兵士走进来,在众女身上扫视一圈儿,最后盯在了靠在墙角处的几个女孩儿,“雪民出来!” 几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最小的也就十三、四岁,听到这一声吼,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大胡子兵士壮得像只雪牛,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最小的女孩儿,“还没出过活儿吧?今天,就你啦!” 小女孩儿脸上没了血色,吓得哀叫哭喊,死命地挣扎着,却被“大胡子”像拎小鸡一样的扯住头发,一直拽到了门前。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大胡子”的腕子上,“嘡啷!”几个兵士同时拔出弯刀,“干什么?!跪下!”那只手慢慢的缩回去,“大胡子”转过头,就看到了那张血迹方干的脸,“是你?怎么?刚才没爽够?是不是又想跟城主大人……哈哈哈……” 一众兵士纷纷收起兵器,齐声大笑,“大胡子”的眼睛在姑娘的身上游移片刻,咽了口唾沫,“嗯,的确不错,不过这次轮不到你,人家点名要的是‘雪民’,你嘛,等会儿大爷专门过来——” “我就是‘雪民’……”姑娘把长发撩起,露出后颈上的白色“雪梅”,“军爷您看,我最合适了,摸样身段儿都有,而且,最近还学会了几个新花样……是这些干瘪丫头哪能比的?”姑娘推开了泣不成声的小女孩儿,把手搭在“大胡子”臂弯上,柔声道,“军爷……” “大胡子”冷笑,“贱种!真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活下来的……滚开!” 啪! 一个巴掌重重的打过去,那张本来惨白的小脸顿时红肿一片,但姑娘还是强忍住痛,摇摇晃晃站起来。 小女孩儿扑进姑娘的怀中,“梅姐姐,您别——” “桠头,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这次,就让给姐姐吧……”梅姑娘轻轻推开小女孩儿,女孩儿哭得更凶。 “大胡子”还要动手,就见门外又匆匆走进一个兵士,在他耳边轻语,“伍长,这次,那小子要脚大的。” “大胡子”眉头挑了挑,“真他·妈都是贱种!”往众女脚下看了看,一指梅姑娘,“带走!” 梅姑娘被兵士领着,都没出营地,便在一间小房前停了下来,她知道,里面的客人一定是最底层的士兵,没有多余的银子交纳“出营费”,而且选了最最破败的低级“欢房”。她在门前深吸了口气,冰冷的寒风灌进肺腑,她的眼角有光芒闪动,不知是泪还是冰花。 “大胡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一把将梅姑娘推了进去…… 第4章 讨赏 “大胡子”对着屋中的客人喊了句,“小子,别看城主大人怎么关照你,在大爷这儿,你还是个贱民!记住,这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快快!一刻钟,时辰过了,大爷把你扔出去!”说罢,重重的关上房门,木制的墙体一阵晃动,似乎随时都要倾倒。 梅姑娘步入房中,那里有个小小的火堆,虽然火苗不大,但还是散出腾腾的热气,姑娘在旁边蹲下,烘烤着手脚,哈出的气很快被墙上破洞中灌进的风吹散。 梅姑娘正低头挑弄火堆,感觉客人靠近了,她冷笑着褪去肩上的衣服,却发现客人没有动。 “一刻钟很短。”梅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冰雪的味道,她曾遇到过这样的客人,越不遵常理的,越是暗中憋着坏,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又要受苦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她心里已是一片冰寒。 客人还是没有动。 梅姑娘心生怨恨,慢慢抬起了头,等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身子猛猛地震了一下,但马上又换上笑容,“哎呦,好俊的小弟弟,快!快来——别让姐姐急等啦……”说着,手已经按上了对方的胸膛…… 墙洞上窥视的眼睛撤了回去,对门外的“大胡子”说,“伍长,和前两个一样,那小子没什么问题,马上就要干上了,还盯么?” “还盯个屁!他们在屋里热乎,让大爷在外面冻着,当咱们是贴身侍卫吗?走,喝酒去——”“大胡子”骂咧咧地走远了。 房中春光渐起,梅姑娘目光不离客人的脸,似乎想把对看穿一般,可直看了半晌儿,突然扬起手,啪!一巴掌抽过去。 “你、你找死么?!” 寒杉抬起头,“我不想死。” “那你——”梅姑娘又举起手。 “更不想你死……” 手停在半空,梅姑娘指尖微抖,虽然怒火中烧,但巴掌却再落不下去,隔了好半晌儿,她才放下胳膊,轻轻叹了一声,“找脚大的,也真亏你想得出……傻小子,才几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也瘦了……是不是捱了不少的苦?” “村里的人连捱苦的机会都没有……”寒杉低下头,眼中映着火光。 “幸好,那天你出去捕猎……”梅姑娘惨然一笑,“不然……” “不然,我会带着你逃走。” “又说傻话,那别的乡亲呢?”梅姑娘用指尖儿点了点寒杉的头,“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见到男孩儿不说话,梅姑娘笑了笑,“好了,时辰快到了,你也该走了,记住,出了城就别再回来,可以去‘雪林’投奔……” “我会救你出去。” “你疯了!”梅姑娘怒吼道,猛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忙又压低,“傻小子,别犯浑,这里不是城外,天高林大任你跑——只这营中的几百守卫就让你插翅难飞!” “我会救你出去。”寒杉又重复了一边,抬起头,用手轻轻地抚摸梅姑娘那半边红肿的脸,目光清澈,不像是在开玩笑。 梅姑娘打了个冷颤,“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咬咬牙,气得颤颤发抖,浅灰色的头发也跟着颤动,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冰原城’有多少守军么?连‘苍熊’的两万雪军都攻不下,你、你又凭什么……好!且不说人多人少,单是一个呼拉达,你又能对付得了么?傻小子,我是亲眼见过的,他在雪军大阵里冲杀,一来一去,几十号人就没了脑袋!听说,他已修成‘人神附体’,体内至少也有三颗‘魂印’!你又如何——” 寒杉低下头,站起来去敲房门,大喊:“再送三个来……” …… 嘭!寒杉被“大胡子”一脚踹出了“妓奴营”,他一边擦着嘴角上的血,一边听“大胡子”怒骂,“小子,瞎了你的狗眼!滚!给我滚!” …… 城主呼拉达稳稳地坐在虎皮椅上,掌中托着那只小盒儿,盒中放光,一颗指甲盖儿大小的晶石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光华流转。 呼拉达拄着下巴,脸上一会儿喜色浮现,一会儿愁云遍布,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忽听外面有人通报,连忙将小盒盖上,“进来!” “禀大人,那小子回来了,说是要讨赏。” “他可有什么不对?” “没有,吃了顿烂菜汤,就去找女人,一连要了三个,还没完没了,被营中管事给踢出来了。”通报侍卫偷笑道。 “他讨的什么赏?”呼拉达把那只小盒转来转去。 “女人,他说要带女人走,除了刚才那三个,还要十个。”侍卫说,“大人,那小子是尝到甜头了,狮子大开口,您可不能——” “把他叫进来。” “呃……是!” 寒杉再次走入了城主府议事堂,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身后跟了四个刀甲狰狞的侍卫。 “怎么样?玩得尽兴吧?”呼拉达笑着问,“除了女人?你还想要什么?” “‘通城令’。”寒杉低着头说。 “哦?你想常驻‘冰原城’?”呼拉达搔着乱蓬蓬的胡子,微微笑道。 寒杉没说话,算作默认。 “大人不可——”有侍卫叫道,“万一他是雪民的奸细,引大军破城……” “还有呢?”呼拉达摆摆手,打断侍卫。 “一间上好的住处。” “那你看我这城主府如何呢?”呼拉达戏谑道。 寒杉四处打量,“还好。” “小子,你别得寸进尺——”侍卫大怒。 “好!”呼拉达大笑,“都满足他!”他的笑容开始变得阴冷,“‘通城令’有什么用?我给你下一道‘永驻令’,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这座城!” 寒杉听出了不对,刚想动,就见呼拉达一挥手,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寒杉左踢右打,放倒了两个侍卫,可四面遇敌,背上中了一刀,小腹也挨了一脚,伤势虽然不重,但就这么一顿,已被人牢牢按住。 随后是暴风骤雨般的一阵拳脚,寒杉护住头,一声痛哼都没有。 “小子倒挺有骨气——”呼拉达咧嘴笑笑,“出手挺快,看来的确有偷袭英虎的本钱……” 第5章 尊严 寒杉被按在地上,眼角嘴角鲜血直流,可还是死命的抬起头,怒瞪呼拉达。 “出去吧,把他的舌头给我拔了——”呼拉达懒洋洋地靠在虎皮椅上,“免得在我头上乱喊乱叫,烦!”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得到“人神魂晶”的事决不能传出去,否则,被上头知道,项上人头不保。 寒杉被押出去了,呼拉达又开始了喜忧参半的深思—— 喜的是,这颗“人神魂晶”魂力强大,极为纯净,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如果炼化得当,吸纳入体,那自己就有可能再多出一颗“魂印”,如果运气好,是两颗,甚至三颗,那……呵呵,“五印人神”、“六印人神”的修为,可就能在这北域寒地横扫无忌了,到时候,区区“冰原城”又怎么能入得了自己的眼?!别说贱民领地,就算平民领地,也不过是自己踏入富民的一块垫脚石! 想及此处,呼拉达心中澎湃,似乎已看到自己踩着万千尸骨,登上了那丰饶堂皇的富贵之地,可转瞬又叹了一声—— 忧的是,此“人魂”不比寻常,不是平凡人能轻易炼化的,否则也不会被英虎一族世代传下,至今没有人能纳炼…… …… 呼拉达在堂中苦思不得,外面的寒杉却已尝尽苦头,几个行刑者操着刀具上来要割他的舌头,可一番挣扎,没人能靠近,最后还是一个长着红色眉毛的蛮族军官按住了他,亲自掰开他的嘴,可刀锋未落,蛮族军官的手指已经愣生生被他咬下了两个。 那军官杀猪似的嚎叫,又是一阵踢打,寒杉倒在血泊中颤动不止,可嘴巴依旧紧紧的闭上,有人试探着上去,小腿又被啃下了一大块皮肉。 再次暴打。 再次撕咬。 反复几次,行刑者露了怯,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看似已奄奄一息的家伙,怎么就跟疯了的雪豹一般,打也打不死,碰也碰不得? 这让在场的兵士和行刑者都想起了一句话——就算只剩下牙,也要深深插·入敌人的咽喉——这是从最最低贱的雪民部落中流传出来的。 没人再愿意靠近,那个红眉毛的蛮族军官在用钉满倒钩的皮鞭一番抽打之后,不得不放弃,“带出去,游街!” 游街,作为一种践踏尊严的惩罚方式,在贱民领地是不太常见的——贱民的尊严本来就被“上等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尊严这个东西甚至不如一块干饼、一壶糟酒更为实在。 但寒杉的游街显然调动起了城中很多人的情绪,或许是因多年的宿仇、或许是对雪民的怨恨、也或许只是认为——践踏别人的尊严,才能从中找回自己的一点点尊严…… 无论原因是什么,游街的路上,人们显得很激动、很兴奋、也很暴戾。 囚车在街上缓缓行过—— 刚开始的时候,街路两旁的人群扔上了大把的雪球雪块——在这座食物极度匮乏的城市里,他们舍不得像富民那样扔菜叶、砸禽蛋—— 到了后来,雪球变成了硬木,又换成了砖瓦,寒杉抱住头,任凭坚硬的棱棱角角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淤青,他浑身战栗着,但从头到尾,一声未吭。 直到两匹高头大马已拖不动越来越沉的囚车,红眉军官才下令打道回府,他本以为被砖石掩埋大半的囚犯早已咽了气,可等把寒杉从中扒出来的时候,一双通红通红的血眼却正狠狠地瞪着他。 周围的兵士吓坏了,红眉军官颤着声大吼—— “把、把他给我吊起来!饿死!冻死!” 绳索把整个囚笼吊了起来,一根粗大的寒杉木便是它的支架,足有七、八丈高,轴轮发出“吱吱嘎嘎”的难听声响,不知为什么,下面的兵士都感觉和每次不太一样,那声音好像发自地底恶狱,宛如鬼哭狼嚎。 夜幕将至,风也大了起来。 城主呼拉达算是满足了寒杉的“讨赏”——在酒足饭饱之后,他又从“妓奴营”调来了十几个女人,女人们在架下指指点点,甚至有的在说笑,虽然没有肌肤之亲,可也算作一种“陪伴”,但很快,她们便进了议事堂…… 寒杉的干瘦身体在寒风中颤抖,整个木架也跟着微微摇晃,下面的看守开始打赌,他绝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一夜悠悠而过,参赌的人都赢了。 但不是因为寒杉送了性命,第二天,是个阴天。 从黎明之前就开始飘雪,阴云越来越厚,把日光挡在身后,很快,大地又涂上一层银白。 下注的兵士变得聪明,只赌他的死活,时限是今日傍晚。 有敢于投机的赌徒赢到了全部的赌注——直到深夜,囚笼里的人还在瑟瑟发抖。 一连三天,赌局开得越来越大,参赌的人也越来越多,雪花从颗粒状变得大片大片,漫天飞扬,寒风呼啸,似要将整个大天倾扣下来。 厚厚的军衣和皮甲已无法抵挡住风雪,兵士值守轮换的间隔也越来越短,每次换上一拨,他们都要抬头看看,不知是震惊还是惧怕。 押他还能挺过一天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赌局也就慢慢变了味儿,因为有很多赌徒开始祈祷他能继续活下去,这让那个红眉蛮人很是气愤,当场下令—— “十日满,他若不死,就地射杀!” 可这道命令还没到期限就被中断了…… 正当兵士们在木架下慌张地讨论着,“是什么让这个伤痕累累的囚犯,在无衣无食的恶劣天气里存活四天”的时候,守城军官匆匆来报—— “城外五百里,发现雪民大军!” 呼拉达站在门前,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再探!” 第五天。 “雪军已至城外三百里!” 呼拉达脸上扯起凶残的笑容,“探!” 第六天。 “雪军已近北城门十里!大人,是否出兵?!” 呼拉达“哈哈”大笑,“我听说中原富民的兵书里有一句话,叫做‘以逸待劳’,我‘冰原城’城池坚固,那就待他来袭!” 第七天、第八天。 传令军官的军报都如出一辙—— 雪民大军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再无行军迹象。 这倒让呼拉达有些愣住了…… 第6章 魂晶 雪民长居冰荒之地,大多灵智蒙顿,只会好勇斗狠,比蛮族也强不了多少。这从他们多次只会一味地强攻城门便能看得出来。 但这一回,雪军却一改横冲直撞的进攻方式,竟然学会了驻扎休养。这让呼拉达有些意外,可他也懒得想太多——毕竟坚实的城门和厚重的城墙还屹立在那儿,千百年间,没有一支外域队伍能突破那里,何况,城中还有自己坐镇…… 一想到这儿,呼拉达又惦记起了那只金色小盒,他扑打掉身上的雪,转身走回议事堂,似乎早已忘记了不远处吊着的那个囚犯。 寒杉蜷曲在囚笼里,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眼睛却一直盯着议事堂的窗口,那里火光闪耀,没多久,又隐隐散出青色的光芒。寒杉把腿抱得更紧一些,缓缓闭上了眼睛…… …… 雪军的攻城战,是在寒杉吊上囚笼的第九天黎明打响的。 当军报传回来,呼拉达感觉正中下怀。待听到雪军只有区区一万人的时候,他有些没了兴致,但再一听是雪军首领“苍熊”亲自挂帅出征,呼拉达的眼睛亮了——斩了这个“雪民之王”,“冰原城”几年之内再无大患! 兵临城下,呼拉达反倒轻松起来,他不急于亲自上城督战,只把自己关在房里,停了酒食、停了女人,城墙和守兵会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在此期间,他必须尽快纳炼那枚“人神魂晶”,毕竟,“苍熊”也修成了“人神附体”,据说还不在自己之下,如果此时出城交锋,他没有把握能轻松将对手斩杀。 呼拉达把小盒儿摆在桌上,单手催出魂力,灌入那枚“人神魂晶”当中,登时,晶体透出淡淡青光,其中散开浓浓魂气,被呼拉达吸纳入体,但他似乎觉得不够,再催魂力,魂晶更亮几分,魂气浓烈得让他兴奋不已…… 寒杉把目光从议事堂的窗口上收回来,居高临下,他已经清楚地听到了北城门外的喊杀声。 当夜,有军官来报,城门坚守,军士伤亡微乎其微,雪军遭受重创,已折损三成不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呼拉达没让军官进来,只在堂中说了一句话——城门不破、敌首不进,无需再报。 …… 这是此次的第六番攻城了,和以往一样,以凶悍著称的雪军又在坚固的城墙下吃了大亏,他们甚至都无法接近城门,在百丈之外就被如蜂蝗般激射而来的箭弩穿成了刺猬。 雪军的尸体也垒成了一座矮墙,和高大的城墙遥相呼应,极为惨烈。 “苍熊”骑在一匹高大的冰原雪马上,如钢针般的胡须在微微颤动着,第六次攻城又以失败告终,他身旁的副将焦虑不安,一齐劝道:“雪王,我方已损兵过半,不能再打了!” “苍熊”的眉梢儿在跳动,“继续!给我冲——” 将官无奈,只能引兵冲上,又是一片人仰马翻,但幸好,彪悍的雪军把阵线推进了十几丈。 城头上的守军换了一拨又一拨,连番的投射让他们疲惫不堪,个个胳膊红肿,臂力大减,不过让他们欣慰的是,箭弩充足、后援不断。 寒杉木制成的盾牌挡不住特制的箭弩,雪军在城外五十丈再次被阻住,此番下来,他们只剩下四千人马。 副将再劝,“雪王——” “苍熊”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在颤抖,“冲!跟我冲!” …… “报——”军官半跪议事堂外,“敌首‘苍熊’已亲自上阵!” 堂中的呼拉达目光乍闪,“缠住他!别让他跑了!待我稍后出战——”他心中更急,已能感觉到体内的第四颗“魂印”正在慢慢显现,但只差那么一点点无法结成,急乱中,他猛地催出全部魂力,堂中顿时青光大耀…… 堂外,正轮到红眉蛮族军官值守,他一边抻脖子往北门的方向看,一边咒骂着头顶的囚犯:“妈·的!都因为要看着你!老子不能上城杀人——”他发现寒杉根本不理他,眼睛直盯议事堂,“嘿!只会咬人的狗崽子,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说罢,搭弓射箭,剑羽被风吹偏了准头,飞向雪空。 蛮族军官有些气恼,用那只残坏的手把弓拉得更满,嗖嗖嗖!一连三箭前后射出,第一支钉在了囚笼的底板上,第二支穿透了笼子的木栏,而第三支当空停住,竟被囚犯稳稳地攥在手里! 军官愣住,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又见寒杉把手举过头顶,伸出笼外,直刺穿囚笼上的吊绳,再往回一抽,锋利的箭头瞬间将绳索割断,囚笼猛地坠下…… 蛮族军官大惊失色,刚要再射一箭,忽觉身后有热风袭来,转头一看,议事堂的窗上竟闪出耀眼的青光,随后便听城主在堂中“嚯嚯”狂笑,“成啦,终于成啦!” 呼拉达如一阵飓风般从门内冲了出来,周身上下热气腾腾,雪花尚在头顶半尺便已融化成水,他手里抓着那只金色小盒,状似癫狂,“备马,我要出城一战!” “可、可是大人——”蛮族军官颤声道,指着囚笼,“他、他——” 呼拉达也看到了已摔得破烂的囚笼,正要冲上去,却突然感到手中有些发烫,低头一看,那小盒中居然褪去青光,变成得一片赤红,他心中一惊,已顾不上周围眼杂,忙翻开盒盖—— 魂晶还是那枚魂晶,但其下好像有东西在闪,他翻翻转转,终于在盒底发现了一个夹层,其中正藏着一颗火红滚烫的珠丸。 呼拉达愣住了,“这、这是——‘火蟒之瞳’?!” 闻声赶来的兵士已经围列院中,有人听过这东西,顿时吓得调头就跑——“火蟒”可是世上罕见的凶兽,据说只一头,便能抵上千人大军,死后,它也浑身是宝,而那双眼睛最是霸道,一旦被魂力催启,爆炸开来,即便是铜墙铁壁也会碎成齑粉…… 呼拉达的脑子不太灵光,但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狗崽子,你敢害我——”他看着正从破碎的囚笼里站起来的寒杉,猛地将小盒抛出…… 第7章 破城 刚刚脱手,小盒便轰然炸响,“火蟒之瞳”的威力着实厉害,连同那枚“魂晶”一齐炸毁,魂力炸力相互叠加,威力更增十倍,瞬间便将这院落毁去大半,近百兵士挤挤压压的退不出去,被轰得血肉横飞、残肢抛撒,空中飘落的雪花都被染成了红色。 红眉军官在尸山血海中爬过,他的下半身已全然不见,哀嚎着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快到府门前突然停住,那里,正站着一个干瘦的身影。 “杀、杀了我——”军官乞求道,他的伤口已被冻住,血流不出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死,可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种最悲惨的折磨,“求求你,杀、杀了我……” …… 在城主府传出震天一响的同时,北城门上的守城兵士也发现了异状—— 城头上的士兵指着城下一处惊呼,“快、快看,那、那是什么——” 城门外道路两旁,正整齐的直立着一根根尖棍,上面插满了雪军的人头,而距离城门最近的那一杆,赫然发出了夺目的红光。 英虎的头颅高插其上,冻血已经融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正赤红闪烁,宛如炼狱中的恶鬼! 守城的兵士吓坏了,以为是妖魔显灵,但还是有见多识广的,高呼,“那、那好像是‘火蟒之瞳’……” “火蟒”有双目,炸了一颗,另一颗也会感应爆炸。 轰!英虎的头碎成血沫,而其中的“蟒瞳”将城门愣生生炸出数道裂痕,城墙剧晃,石屑分落,“轰嗵”一声巨响,城门扑倒,城外的寒风猛灌进去,北城破了。 “苍熊”拨开箭雨,狂笑着挥动手中的巨锤,“冲啊,先入城着,升伍长,杀敌十人,赏米百石、酒千斛……” …… 与此同时,城主府已是一片寂静,那个红眉蛮族军官依旧受着煎熬,寒杉不做声,从他的身躯上跨过去,在院中搜查一阵,没见到呼拉达的尸体,连忙冲出城主府,可再看街上,早已人慌马乱,想逃出城的人已来不及,临时收拾家底的也慌了手脚,男人的吵嚷声、女人的嘶嚎声、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在退向其他城门的人潮中,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轧致死…… 寒杉被人流阻住去路,等强行挤过,来到“妓奴营”的时候,那里已经血流成河,又结成了冰…… 几百个女人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营地里、营房中,其中大都是反叛异族的俘虏和雪民部落的村民,一刻钟之前,她们还在惊喜,祈祷着雪军快快冲破城门,让自己重获自由,可现在自由了的,只是她们的魂魄…… “妓奴营”的低阶管事——那个“大胡子”军官,带着三个兵士还在营房中挨间的搜查,碰到将死未死的女人,他都会补上一刀,身后的兵士一催再催,“伍长,别人都撤了,咱们也别当垫背的,还是快跑吧……” “大胡子”舔了舔嘴唇,“城主大人有令,决不能便宜那些雪军,尤其雪民贱种,一个不留!让他们也尝尝咱们的手段!”听到远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大胡子”皱了皱眉,“好了,最后一间,查完就走——”说罢,他推开了房门。 这间营房里早已尸横遍地,就在几人想退出去的时候,“大胡子”突然停住了脚—— 不远处的角落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大胡子”冷冷一笑,快步走上去,扯着头发把一个小女孩儿从尸堆里揪出来,女孩儿十三、四岁,浑身上下都是血,但显然没受什么伤,脸色惨白,颤抖得好像一只寒风中的枯叶。 “小贱种,你倒挺诡——”“大胡子”揪着女孩儿的头发,一刀刺过去,可刀在半途又停住,他咧咧嘴,眼中透出淫·光,“嘿嘿,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儿吧……好!大爷就让你在临死前开开荤!”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裤带,女孩儿惊恐万分,死命的挣扎。 三个兵士急得白了脸,“伍长,来不及啦,咱们还是——” “闭嘴!给我按住她!” 兵士们恐于军官淫·威,不得不按住女孩儿的手脚,可“大胡子”刚想扑上,就觉眼角一花,似乎有风吹过,随后,便听三声异响,三个兵士先是放开女孩儿,一齐往后“噔噔”退了两步,脸现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似要鼓冒出来,同时,纷纷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已从指缝儿中汩汩流下…… 三个人连声痛哼都没发出来,便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大胡子”这才看清了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是你——” 寒杉手中的冰刀冒着丝丝寒气,竟是连一滴血迹都没留下。 “大胡子”惊魂甫定,也握紧了大刀,冷笑一声,“小子,你嫌命长?”话起的同时,一刀劈下去,可刀锋未到,就见寒杉已经如鬼魅般的飘近了数尺,随即,“大胡子”感觉手腕剧痛,只听“咣当”一声,大刀落地,而他的手臂已齐刷刷地断去,顷刻间鲜血狂喷而出。 “梅霜呢?”寒杉问。 “谁?你、你说谁?”“大胡子”知道这次碰上了硬茬,忍着剧痛想夺路而逃,眼前却寒光一闪,自己的大腿被削下去一大片皮肉,深可见骨,“啊!”他一声痛号,马上也学了乖,“你、你是说脚大的那个贱……姑、姑娘……城主大人叫人杀掉营里的大多女人,只、只留下十几个姿色不错的,随军带走了,说是在退军途中,可、可用来……”“大胡子”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作鼓舞军心、犒赏将士之用……” 寒杉半天没说话,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呼拉达没伤?” “伤、伤得很重,小半脑袋都见了骨头,所以只能弃城撤兵……” “撤去哪里?” “大胡子”似乎不敢说,见寒杉又举起了刀,咬咬牙,“好!小兄弟,我告诉你,不过,你要饶我一命。” 寒杉把刀放下。 “‘松水城’!他们退去东面的‘松水城’了——” 第8章 出征 “大胡子”的眼中已失去生气,当再次静止不动的时候,整颗脑袋已被钉上了尖利的木杆,执刑的雪民军官似乎感觉他那胡子有些难看,点了把火,连同头颅一起烧得焦糊扭曲…… 城外的木杆被拆下,又在城中一根根的立起来,只是上面插着的人头换了角色,雪民被撤下,变为守城军士…… 城中未及逃出的人跪满了街路两旁,刚开始还有一些勇猛之士奋死反抗,但都好似冰原上的一点点小火花,瞬间便被扑灭,连坐同罪,他们的亲族也被一起斩杀。到最后,几万人的大城只剩下了屈服和遵从,人们再次牢记那句话——跪着,低下头…… 当雪军几万人的主力部队入驻“冰原城”的时候,“苍熊”已坐上了原城主呼拉达的虎皮椅,宽大又暖和,这让他感到十分舒服。 和壮硕的“苍熊”比起来,站在堂下的寒杉显得更加渺小。 “小兄弟,你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苍熊”让手下端来酒食,寒杉不吃不喝,“发兵‘松水城’!” “苍熊”一愣,随即咧嘴大笑:“好好好!那你说说,可有破城的办法?” 寒杉刚想说话,“苍熊”身旁站着的一人突然拱手道,“雪王,‘松水城’是早晚要夺的,不然城中十万将士不足安息之所……但大战刚息,将士们也都疲累不堪,急需休整一番,不如三个月后……” 寒杉皱起眉头,“三月后,军士享乐安逸、士气低沉,已再无攻城锐气!”他认识那个矮小的男人——罔达,被誉为雪军第一谋士,据说通读富民贵族的兵书策册,于半月前被雪王提擢,这次攻城调兵遣将,先遣和主力分派合理,将雪军的伤亡压致最小,也是军功显赫。 “雪王——”罔达垂首道,“‘冰原城’一失,北域寒地便被撕开缺口,中原那些富民贵族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颁下重重军令,力夺‘冰原城’!如果我们分兵出去,岂非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届时,南面的‘靰鞡城’、西面的‘卡其邑’合兵来犯,此城不保啊……” “可我们一旦打出去,两城后方便暴露于我们雪军的铁蹄之下,他们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派大军攻打‘冰原城’……”寒杉争辩道。 “雪王——”罔达还想反驳,却见“苍熊”挥了挥手,“好啦,不要再争了,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计……” …… “苍熊”的计策对寒杉来说,无异于一种敷衍——他倒是派出了一支军队,只不过满打满算,才有区区千百人而已,且高低胖瘦、极不规整,大都是雪民部落的游勇散兵,聚在一起,良莠不齐,和那些精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最要命的,领军阚狼本是个佰长,临时受命才擢升为仟长,不知是不是不满于看着别人在城中逍遥作乐,而自己却要长途跋涉、去千里之外刺探军情,他显得很烦躁怨恶,第一次见寒杉的面,就怒火暴涨,差点儿当场动了刀子。 寒杉心急,也没工夫纠缠,午饭一过,就催着队伍出发了。 慵慵懒懒的队伍在城中穿行,两旁正在修整的兵士议声大起,渐渐汇成了两种声调—— 一是悲壮。 二是嘲谑。 是啊,不足千人组成的部队,却要挑战比“冰原城”还要坚固的“松水城”,这根本就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或许用不了半个月,前方就会传来不容质疑的军报——灰飞烟灭,那几百颗人头,已插遍了“松水城”的城头…… 队伍出了城,慢悠悠地在雪原上行进,似乎大家都在故意拖着时间,想让自己的死期再延后一些,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此番一行,“松水城”城下,就是他们一生的终点。 寒杉的催促,引来了兵士们的牢骚,他们恨极了这个“没事找事”的家伙,虽然不敢正面冲突,但也嘟嘟囔囔地抱怨不停。领军阚狼倒是没把寒杉放在眼里,雪王的军令只是让他配合这个小子,但军权仍在自己手里,所以,刚出城五里,他索性下令——“原地休整,待到风雪小时再行军。” 寒杉寒着脸,靠在一棵枯木上掰着手中冰冷的干饼,其他兵士围着阚狼,有的敬酒、有的献肉,根本没人多看寒杉一眼。 风雪越发大了,寒杉的军衣上面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他刚想站起来,却被一只老皱枯干的手按了下去。 寒杉回头,发现那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儿,背已经驼了,脸上的皱纹好像刀刻一般,堆在一起,笑得很难看。 “让他们再坐一会儿吧……”老头儿说,举起一只羊皮袋,猛猛地掫了一口,递了过来,寒杉没接,一股辛辣的气味儿飘过来,那是最最低劣的酒,“看看那帮孩子和汉子……”老头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众军士,“都不容易啊,刚刚进了城,以为能居有定所、陪爹娘和婆姨孩子享享福了,结果……呵呵,让他们在离家人最近的地方再待一待吧,说不定这一去就……唉!” 寒杉发现,很多兵士都在回头眺望,雪雾中,远处的“冰原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点,似乎在风中飘摇…… 老头儿叫老郭,按他自己的话说,婆娘死得早,三个儿子都已经在几年前战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孙女,所以这一趟要是老天开眼,能争点儿战功,给孙女挣些嫁妆,那也就算是死能瞑目了。 军队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又行军十里的时候,一点人数,竟少了二十几个,阚狼也不急着去追,叫人从辎重车里取来几只“寒鸽”,在纸上匆匆写了半天,放归出去,那些“寒鸽”便扑打翅膀,朝“冰原城”的方向飞去。 兵士们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知道雪军对于逃兵的惩罚是多么的残酷——只要那些“寒鸽”把满载人名的纸条送回城里,那逃兵们的家眷亲人便会被连坐,男的杀死,女的送去“妓奴营”…… 但更让兵士们感到震惊的是,那二十几个“逃兵”在一刻钟之后便追上了军队——一问方知,原来风雪太大,他们跟丢了队伍…… 第9章 老郭 当“逃兵”们得知自己的亲人将遭惨祸的时候,个个愤恨交加,但已无济于事,阚狼早让人卸去了他们的武器,于是,一场残杀便在队中开始——只几个呼吸的工夫,那二十几个人就躺在了血泊之中…… 对此,阚狼只是冷冷地抛出了一句警告:“我带的兵,不遵军令者,杀!不守战时者,杀!惹我气怒者,杀!杀!杀!”咆哮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瞥着寒杉。 此后,寒杉不再催他。 阚狼对这个“下马威”起到的效果很满意,更加肆无忌惮了,走走停停,将行军的速度拖慢到了极致。 行至第三日晌午,军队再次驻扎下来,阚狼一边咒骂着越来越大的风雪,一边让手下人拾柴生火。只这几天,酒肉就用得差不多了,稀菜汤让阚狼很是不满,一个个子矮小的士兵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如何也点不着火,阚狼把怒气全撒在他身上,一脚蹬过去,士兵脸重重的戕在雪地上,额角被雪下的石头刮出了血口子,“妈·的!你——诶?”他发现那士兵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心中登时升起了一团怪异之火…… “滚开滚开——”老郭连忙凑上来,“笨手笨脚的,还能干点儿什么?!”他把小士兵推开,接过火石,打了几下,火堆燃起,“仟长大人,您看——老头子这还剩点儿酒……” 阚狼瞄着那个走远的小士兵,接过喝了一口,但马上又喷了出来,“去你娘·的!这他·妈也叫酒?”把羊皮袋一把摔到雪地上,酒水汩汩的流出来。 老郭看着心疼,忙捡起来,也没放过淌出来那些,捧着雪往嘴里塞。 阚狼和周围的军官都乐了,“他妈·的老酒鬼,还能有点儿出息吗?” 老郭陪着笑脸,“是是是,老头子这辈子就好这口儿,让大人们见笑了。” 阚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都淡出鸟味儿来了……”一脚将火堆上的汤锅踢翻,正泼在老郭的裤腿上,烫得他“哎呦哎呦”痛叫,军官们更乐,却见那小士兵又返回来,扶住老郭,眼中已是泪花扑闪。 阚狼盯着小士兵,舔舔嘴唇,“你过来……” 老郭再次把小兵推开,忍着痛,朝阚狼跪下去,“大人,有什么吩咐的,就让老头子来做吧,我一定……” 话没说完,阚狼一脚踹出去,正中老头儿的面门,登时鼻口窜血,半天没爬起来。 “老不死的,你是活腻味了——”阚狼一拳砸下去,可拳头却在半空中停住。 寒杉捏着他的手腕,阚狼震怒,却又感到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他一催魂力,挣脱开去,拔出刀就往下砍—— 叮! 冰刀和钢刀交碰一处,两个人各自退了三步。阚狼心中暗惊——这小子也接近了“人神附体”! 周围的四五个军官忽地跳起,纷纷拔出兵器,“小子,你造反么?!” 寒杉冷着脸不说话,还想上去,却被老郭抱住了腿,“大人大人,都是老头子的错,您们可千万别自乱了阵脚。” 阚狼眼中闪了几闪,慢慢收起了刀,“哈哈”大笑,“误会误会,来来来,喝酒喝酒——”寒杉的身份他不清楚,但既然是雪王指派下来的,那就总得给自己留点儿余地,况且,那小子修为也不简单,真要动了手,吃亏占便宜还都不好说。 “你——”一军官指着老郭喊,“去给仟长大人打两只雪物下下酒,空手回来,就拿你的老骨头熬汤!”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老郭擦干脸上的血,还在撑着笑脸,一瘸一拐的退下去了,已渐渐听不见身后的笑骂声…… …… 大片的雪花飘舞飞旋,灌进老郭的脖颈子里,让他感觉浑身冰冷,雪原上树木稀疏,不见人兽,别说雪物,就连一只飞禽都看不到。 他这一走就是二十里地,湿透的裤腿儿早已冻得硬邦邦,脚下麻木了,这让他更是难熬,但正如那些军官说的,他不敢回去,否则不知又要遭受什么样的悲惨折磨,幸好,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凭着经验,老郭还是找到了雪物的踪迹…… 追踪了五里地,老郭终于看见,两只雪羚在前方的小树林里蹦蹦跳跳,把头插进厚厚的雪中才能吃到深埋其下的冻草,老郭小心翼翼地靠近,偷偷摸出弓箭,瞄了半天,又放下,他在心里暗叹——老喽老喽……眼神儿都有些不济事,试着再往前爬了几尺,却不小心突然惊动雪物,两只雪羚警惕的跳开,向前方飞奔,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老郭无奈,拖着早已冻僵的身躯再次追踪下去,直到傍晚才看见那两只目标…… 这次他更谨慎,但一箭射出去,却在雪羚的身前几丈处坠下,又失手了,他已变得绝望,可就在雪羚想要逃走之时,只听两声破空之音在耳边响起—— 嗖! 嗖! 两支剑羽飞射而过,雪羚双双栽倒,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老郭一愣,转头看去,“小、小兄弟……哦,不!大人!” 寒杉蹲下去,把老郭扶起来,“还有酒么?” 老郭大笑,“有!有!” 寒杉猛猛地灌了一口,老郭笑着说,“大人,有肉没酒差一口,有酒没肉喝不够!要不然,咱们先烤它一只?!” 寒杉点点头,“也好。” 老郭来了兴致,拉着寒杉往林子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笑——这次,他终于能交上差了,说不定军官们一高兴,就不会再难为他和…… 老郭开怀畅想着进了树林,到了两只雪羚身前,见寒杉已把冰刀插·进了一只雪羚的肚子,不由笑了笑,“大人,捕杀猎物,老头子自叹不如!但是烤食猎物,您可就不太在行了……” 寒杉抽回刀,蹲在一旁。 老郭把牛角弯刀在手中转了转,卖弄地甩出个刀花,显得很纯熟,“这雪物嘛,先开膛破肚可要泄了鲜味儿,下刀,要先从脖子上开始……” 寒杉耐心的听着看着,见老头儿慢慢弯下腰,一手拿着羊皮袋,一手操刀,喝口酒,喷在刀上,“这叫屠刀未到,酒仙开道……哈哈!唔……” 老头儿的笑容突然凝注,酒水洒下,却变成红色,一支长箭从他的背后射入,穿过胸前,又从羊皮袋上透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身子晃了晃,“大、大人……老头子恐怕……恐怕不能陪您烤肉……喝酒了……” 第10章 错杀 寒杉惊慌地跳起来扶住,一看那支箭正中心脉,已然回天无力。 远处急急跑过来七、八个人,衣着华丽,有人在喊,“中啦,中啦!是我射中的!” 老郭歪过头看清之后,脸色变了变,“大、大人,是富民!您、您快跑——” 寒杉不动,紧紧的盯着老郭那张生气渐无的脸。 “大人……老头子死前……还有一事相求……”老郭的声音渐渐小去,“其实……我……” 老郭死去之时,那群人正好冲近了,跑在最前的一个女孩儿突然叫了一声,“呀!”女孩儿也就十五、六岁,长得很甜,手上拿着一只跟她个头差不多高的大弓,手上还搭着一支箭。待看到地上的老郭时,女孩儿脸色变了变,“林尧哥哥,我、我好像射到了人!” 一个年轻男子走上来,看了看老郭手腕上白色印记,微微一笑,“曼羽妹妹,没事的,只是一个雪民,算不得人。” 曼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闯了祸呢。不然,爹爹一定要罚我背经书,最少一个时辰!烦都烦死啦……” 女孩儿的扭捏娇嗔引来了身后人一众年轻人哄然大笑,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女孩儿没笑,脸色惨白,似乎吓得瑟瑟发抖。 曼羽轻跳着到了近前,盯着早已僵直的两条雪羚皱起眉头,“原来不是我们猎的,可惜!不过也好,总算没白跑一趟!”说着,她伸手去拉雪羚的角,可刚要动,就感觉衣后被人拽住,一股大力刚把她扯回去,一道寒光便在眼前划过,曼羽吓得大叫,“啊呀!你、你干什么?!” 林尧把曼羽放下,目光阴冷地看着对面的寒杉,“贱民,你敢攻袭上民?找死吗?!” 贱民和富民之间还隔着平民,寒杉这罪要是算下来,的确要多大有多大。 “拿下!用他祭‘雪神’!”林尧怒道。 两个护从打扮的人走上来,提步就要动手。曼羽却突然喊,“不!我要自己来——”她笑着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刀,“出来这一趟什么都没猎到,太无趣儿啦,正好拿他练练刀!”说罢,一刀刺过去,却发现眼前一花,寒杉已闪到一旁。 “妹妹小心——”林尧目光一聚,“小子有些门道儿!” 曼羽却把嘴角儿一撇,“再来!”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女孩儿攻了十几刀,寒杉一一挡开,一时难解难分。曼羽心里有些着急,那些年轻男女更是惊疑——一个雪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 林边的激斗在继续。 与此同时,林中深处也进行着一场生与死的厮杀—— 六只雪豹正在围攻着一头三眼雪怪,雪怪头大如斗,一次撕咬,都从豹子身上扯下大块大块的皮肉。 雪豹是生活在北域寒地里最出色的“猎手”,出色到连彪悍勇猛的雪民猎户都不敢轻易与它们为敌,曾有过这样的真实故事——二十几个最有经验的雪民猎人,无意中碰到了一只落单的雪豹,当时它已受了重伤,可依旧撕碎残杀了过半的猎人,最后力竭,在奄奄一息之际,还是咬断了三个猎人的喉咙…… 而此刻,数量占上风的雪豹群却没了传说中的悍猛,它们个个伤痕累累,有两个已经被咬断了脊骨,只能在雪地里绝望地哈着热气…… 雪怪却越战越猛,把几只豹子追得四处逃散,渐渐朝雪林更深处奔去…… 重伤的雪豹在垂垂将死之时,无意中看了看头顶,一棵高大的古树上,正有飘飘而立站着两个人,也不知他们踩着纤细的枝条,还是踏着风,身体微微轻晃…… 男人一身白衣,素然胜雪,长得很俊俏,眼睛紧紧地盯着林边正在打斗的那几个年轻人,“这好看吗?” 女人一袭黑衣,宛如墨染,生得更娇美,一笑,脸上就腾出两朵酒窝儿,“当然好看啊,这种热闹可不多见……” …… 曼羽久攻不下,终于被激起了火气,一声大喝,体内魂力暴涨,刀锋上突然劈出气刃,正中寒杉的肩膀,噗!裂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曼羽刚想笑,却发现胸前一松,原来寒杉的冰刀也正刺在她的胸前,幸好特制的软链甲坚硬结实,不然肯定被对方扎了个透心凉,饶是如此,链甲还是碎出破洞,绑绳断了,厚厚的衣物也被撩开好几层,露出了粉红的亵衣和大片的嫩白皮肉…… “你——”曼羽羞红了脸,“小畜生!我、我杀了你!”她怒火上窜,也就乱了招式,林尧一看,连忙将她拦住,亲自动手,只用了不到十招,就将寒杉逼退数丈,“也不过如此……”林尧冷冷一笑,朝身后招招手,两个护从拔出了刀。 …… 一男一女正在树顶观瞧,女人突然“咦”了一声,回头一看,本已跑远的豹群和雪怪又狂奔回来,开始还以为豹子吓破了胆,没头没脑的乱闯,可再一看后面的雪怪,也浑身战栗,脚步踉跄,似乎也吓得魂飞魄散。 男女对视一眼,感到惊奇,可转瞬他们就找出了缘由—— 林中深处正有两个巨大的身影狂奔而来,一会儿人立而行,一会儿四足刨地,转眼,就到了近处,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虐食再次开始…… …… 寒杉被两个护从夹在中间,只三个照面便被打倒在地,如果不是林尧喊了停,或许顷刻间,他便会身首异处。 林尧对着羞怒未消的曼羽说,“妹妹,该你了,但下手也别太重——”他舔舔嘴唇,“出来这一趟,连个雪兔都没见到,大伙儿这几天都憋坏了……呵呵,让哥哥妹妹们都松松手脚!” 曼羽第一个上去,运起魂力,拳**加,将寒杉打得鲜血直流。 第二个上去的是个翩翩公子,长得文静,下手却极狠,每一脚都不离寒杉的头脸,寒杉用胳膊紧紧地护住,没发出一声痛哼…… 第三个…… 在一番暴风雪般的拳脚之后,寒杉渐渐不动,但能从哈出的热气看出来,他还活着…… 第11章 恩赐 “华瞳妹妹,轮到你了……”林尧微微皱眉,他想不到这个低贱的雪民竟能挺到现在。 那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孩儿脸色更难看,似要哭出来,“别、别打了,我、我们快走吧……” “嘁——”曼羽笑道,“傻妹妹,胆子真小,快!杀了他,我们就回去!”她把刀塞进华瞳的手里,当啷!华瞳松了手,“我、我——能不能别、别杀他……” …… 林中深处的恶斗已经结束,两只庞然大物将雪豹和雪怪的尸体撕成了碎片,囫囵个地往嘴里塞,顷刻间便吃掉大半,突然发觉头顶有大片的冰雪坠落,纷纷抬头看,这才发现树梢儿上竟还站着两个人。 雪物本来凶悍滔天的气势,竟突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地动般的战栗,甚至有一只已经遗了尿,死死地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男人看着远处被打得浑身血迹的寒杉,“还要看么?” 女人眨眨眼睛,“嗯,好像没什么热闹好看了。” 男人刚抬起脚,却又被女人拉住,“等等,换一种玩儿法,说不定更好看……”她笑着低下头,目光直落两只庞然大物身上,巨物颤抖更甚…… …… 尽管苦苦相劝,华瞳最终还是没能说动其他人,曼羽提着刀,慢慢走到寒杉身前,见他背冲着自己,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冷笑道:“贱民!下辈子再轮回,要学会跪着!学会低头!”一刀刺下之时,寒杉突然睁开眼睛,手中的冰刀已经握紧,可正要回身反击的时候,曼羽突然退后了一步,“咦?什、什么声音?!” 咚咚! 咚咚咚咚! 整个大地好像被天神的巨锤砸中,地面震荡,厚厚的积雪都被颠飞起来! 那些年轻的男女马上退缩一处,兵刃出鞘,齐齐看向雪林深处—— 咔嚓咔嚓!大片的树木应声而倒,似乎从林子里刮出一团飓风,飞雪激扬、木屑迸溅,一众男女的脸上都变了颜色,等到众人看清如发狂般冲出来的庞然大物时,个个都吓呆了—— 那是一只状如小山的巨大雪物,浑身上下长满白毛,上肢阔长,下肢粗短,嘴吻突出,獠牙尖利,只有眼睛是血红色的,不知被什么激起的凶气,正在捶胸砸地,震得众人七倒八歪…… 两个护从见多识广,护住众人惊喊道:“快、快退,那、那是‘雪妖冥猿’!” 几人似乎都听过这个名字,大多已吓得软了手脚,寒杉心中更惊——他曾听村中的老人们说过,“雪妖冥猿”是北域寒地极为少见的一种妖兽,它凶暴残忍,妖力通天,曾有一夜之间屠灭雪民十余村落的恶迹,但那是在寒地极深之处,如今,又怎么跑来了这里?! 众人正在往后急退,可林尧突然停了下来,“等等,它好像受了伤!” 冥猿前臂支地,正咆哮狂吼,但身子好像一直剧烈的颤抖,几人定睛一眼,它的腰侧已不知被什么洞穿了一个尺粗的血窟窿,直掼内腹,又在另一边的肋下开了个大洞。 青色的妖血终于流淌出来,冥猿的咆哮成了哀嚎,猛跺大地,积雪乱溅…… 胆子最小的华瞳已吓得面无血色,急急催着,“我、我们快跑吧——” 林尧的眼睛却开始烁烁放光,“干嘛要跑?老天给咱们送下这么大的恩赐,弃之不要,天人耻笑!” 华瞳愣了愣,“恩、恩赐?!” 曼羽眼珠儿转了转,也露出狂喜神色,“哈哈,傻妹妹,你的学堂白白念了,忘了书上怎么讲的么——此类百年妖兽体内,必有‘魂晶’,再看它妖力如此强横,一定在“五印”之上!咱们要是把它拿下,一齐炼化,说不定瞬时便会有所突破!这不是恩赐,是什么?!”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都兴奋起来,不退反进,开始慢慢朝前靠去…… 两个护从似有忌惮,在后面劝,“诸位,不可——”但见主子们都上去了,二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当先冲上—— 一左一右,两护从突袭而至,一把大刀、一柄长剑分别刺向冥猿的两肋,出乎二人意料的,刀剑竟然丝毫无阻地直接掼了进去—— 噗噗! 直没刀柄剑柄,冥猿一声惨嚎,再抡臂拍打时,二人已经跳远。 众人一见此状,更加振奋了,再无保留,纷纷提起兵刃招呼过去,叮叮当当、噗噗嗵嗵一阵乱响,那妖兽的身上更增几十道伤口,浅入皮毛,深可见骨。 冥猿发疯似地扑打,但动作越来越慢,待到血流成河之时,它终于再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轰然倒下。 众年轻人惊喜非常,纷纷凑上去,可那两个护从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对,突然大喊:“当心——”可为时已晚,只见冥猿猛然跳起来,双臂猛抡,劲风大作,有两个年轻人当即被砸中,一个登时爆了脑袋,脑浆四溅,另一个身子成了肉饼,肚肠拉起长线,鲜血、屎尿喷了一地…… 几人吓傻了,林尧反应快,已经倒飞出去,但还是被犀利的劲风刮到,内腹翻滚,噗!血水狂喷。 曼羽离得最近,眼见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吓得堆在了那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冥猿的大拳砸下来…… 就在这时,一护从突然冲上,将她死命地推了出去,随后,大拳抡到,雪地上,又多了一堆认不出原形的烂肉…… 年轻的人们惊慌失措地站在远处,眼见那妖兽渐渐委顿下去,但也没人再敢上去,只是失魂落魄地怔怔发呆。 “雪妖冥猿”吃力地抬起头,还想发凶,可似乎真的已经力不从心,朝众人低吼了几声,又愤恨地垂下去,却正好看到身边有一具干老的尸体,它龇了龇牙,一口咬去,好像在向几人示狠。 寒杉一直趴在地上不动,可等看到老郭的尸身被妖兽咬住的时候,他不得不动了,突然一个翻身,正骑在冥猿的肚子上,妖兽大怒,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朝他捶去…… …… 第12章 素然与墨心 寒杉一咬牙,猛地将冰刀插·进“雪妖冥猿”的肚子,随后往下急划—— 呲啦! 从胸膛到小腹,妖兽被破了膛! 冥猿发出一声震天的狂吼,挣扎着想支起身子,可力竭气尽,又重重地摔下去,寒杉借机把整条胳膊探入它的小腹,摸索几下,猛地往外一掏,再抽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颗青光灿灿的晶石。 冥猿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终于一拳砸实,寒杉的肩头被击中,噗!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扬洒出赤红的一道…… 他重重的摔在雪地上,眼睛一黑,昏死了过去…… “是‘魂晶’!快!快抓住他——”远处的林尧突然大喊。 几个年轻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可就要冲近的时候,林中突然狂风大作,地上的积雪好像翻起的巨浪,瞬间阻住了他们的去路,等风雪歇止,几人再定睛一看,前方空空如也,哪还有寒杉的踪迹…… …… “傻小子,快追呀——”梅霜穿着厚厚的皮靴在雪中奔跑,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身后跟着五、六岁的寒杉,眉目清秀,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 “快!再加把劲儿——”梅霜笑着说,“雪民可没有你这么弱的,连个姑娘都不如。” “你比我大……”寒杉努着嘴说。 “比你大又怎么啦?我像你这年纪,已经能徒手抓住一只雪兔子!”梅霜挑衅的朝男孩儿勾勾手指,“快来,能抓住我,晚上给你熬酥油!” 寒杉咬着牙,一步冲上去,可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厚厚的积雪本来就齐了他的腰,不知那里怎么又多了一处深坑,已没了他的顶。 梅霜“哈哈”大笑,可发现那边半天都没有动静,连唤了好几声,依旧不见回音,不由变了脸色,匆匆跑上去,发现雪坑中,寒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哎呀,傻小子——”梅霜慌了手脚,猛力地刨动积雪,胳膊却被一只小手突然抓住。 女孩儿愣了愣,发现寒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正满怀笑意的在看着自己,笑骂道,“嘿呀?!傻小子,你又使诈!” 寒杉从雪坑里跳出来,手一直紧紧地抓住女孩儿的胳膊,“酥油,我要多加饴糖。” 梅霜用手指敲打他的小脑袋,“你呀,鬼精鬼灵的,只会背地里下绊子,这可不算真本事——如果以后真遇到厉害的家伙,人家可不会给你算计的机会,所以嘛,还要好好练功,自己强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看到寒杉傻傻的憨笑,梅霜也笑了,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奇怪了,这个雪坑,到底是谁挖的呢?” 寒杉“咯咯咯”的乐。 “哎呀!也是你……” …… “谁?” “你呀——” “为什么又是我?” “要不然,你留下,我出去?” 寒杉的梦被打断,耳朵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争执声,他猛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一个山洞中,身旁的火堆燃烧着,干爽又温暖。他本能的攥了攥拳头,还好,那颗“魂晶”仍在。 一对儿男女站在他身旁,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男的白衣,女的黑装,长得很好看。 女人蹲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醒了?” 寒杉警惕的看着二人,没答话。 “他叫素然,我叫墨心。”女人指了指男人,又点了点自己,“你别看他人模狗样,名字起得也雅气,但貌不对心、名不符实,他人啊,闷·骚着呢……我呢,虽然名字叫得黑,但心眼儿可好着呢,如果不是老祖宗传下的姓氏,我都想改成‘赤心’!” 寒杉一愣,这女人没头没脑的,怎么弄出这么一段儿? 男人摇头苦笑,“我还是出去吧……” 洞中只剩下寒杉和那女人。 寒杉坐起来,发现之前受伤的肩头剧痛无比,胸腹之中也火辣辣的痛,他咬咬牙,挣扎着想站起来。 “小家伙,你底子不错,看似瘦弱,可比一般人禁打。”墨心笑着说,“不然,小猿那一拳,早就把你捶成了肉饼。” 寒杉站起来,扶着洞壁往外走。 女人也不阻拦,寒杉到了洞口,被洞外强猛的风推了回来,外面大雪飘飞,已经白茫茫的一片,百年难遇的暴风雪终于来了。 “大雪封了路,看样子没有十天半月是停不了啦——”女人笑着说,把皮靴脱下来,一双娇嫩的脚冻得发红,她放在火边烤,寒杉想起了同样大小的一双脚—— 梅霜不止一次的问他,“傻小子,干嘛总偷看我的脚?怎么?好看么?” “好大……” “我睡了多久?”寒杉问墨心。 女人撇撇嘴,“一天?两天?或许……一个月?管它呢,我向来不在意时间。” 寒杉心里一紧,又要往外走。 “是担心你那支老弱残兵的队伍么?”墨心也不看他,随口一问。 寒杉猛然站住,回过头时眼中已腾起怒火,紧握住冰刀,但很快又垂下头,轻叹一声。 墨心有些好奇,“刚才你想杀我?” “嗯。” 寒杉的直白让墨心提起兴趣,“为什么又停手了?” “打不过你。” “杀我的原因呢?” “你们一直跟着我。” “嗯……算是吧,否则也不会知道你那么多。” “但你们却眼睁睁的看着老郭被射死!”寒杉咬咬牙,“以你们的本事,一定能救他。” “哦,你说的是那个老头儿吧……确实,他死得挺冤……哎呦!”女人只顾说话,烫伤了脚,开始使劲儿揉搓,同时也抬起头,“不过,他是死是活,你怨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你修为太低、道行太浅。” 寒杉低下头,“这也是我停手的第二个原因。” “哦?那第三个呢?”墨心越发感到有趣。 “你们救了我。” 墨心开始轻笑,脸蛋儿上旋起两只漂亮的酒窝儿,“你总算说了句正常人的话。那么,你打算怎么报恩呢?” 寒杉没说话,见火堆边立着一只煮汤用的小桶,拎起来转身就走,强挺着大风钻出了山洞,墨心正在发愣,旋即,又见他折返回来…… 第13章 启蒙 寒杉把小桶墩在地上,墨心惊奇地发现,桶里装满了雪。 “冻伤不近热,用这个——”寒杉说。 墨心有些惊奇,看了看寒杉有些发白的脸,又瞄了瞄满桶的雪,毫不犹豫,噗噗!把两只脚一齐插·进雪里。 “……”寒杉无语,但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场面—— “傻小子,冻伤不近热!看着,要这样!”梅霜抓起把雪,用力地在寒杉的脚上揉搓,小脚通红麻木,但小寒杉却在“咯咯”的笑着…… “看着,要这样!”寒杉从桶里抓了把雪,做示范,在墨心的小腿上快速地挫动,女人先是愣了愣,随后“咯咯咯”的娇笑,寒杉停下手,把她的脚扔在地上。 “诶?怎么停了?继续啊,嗯嗯,还真的是挺舒服呢。”女人笑道。 寒杉没理她,又开始往洞外张望,肩伤又发作,他疼得直咧嘴。 “你过来。”墨心对着他的背后说,“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寒杉毫不犹豫,将那颗“魂晶”递了过去,这再次让墨心很意外,“嗯?你不怕我抢你的宝贝?” “要抢,早抢了。” 女人感觉有些无趣,把东西在手上颠了颠,“嗯,还不错,是块五印‘人神魂晶’,只要用点儿心,你修成‘人神附体’该是不难。要是运气好,或许还能多加几颗‘魂印’……”她自顾自的说,再一看寒杉皱着眉,似乎没太听懂,“嗯?你没听说过这些?” 寒杉脸上红了红,“听、听过……”他确实曾听村中的叔叔伯伯提起过,但只是些修炼的初级法门,更深奥的东西,怕是大人们也不太懂。 “你知道刚才欺负你的那些家伙,都是什么样的人么?”墨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寒杉想起那些年轻人,眼中就腾起怒火,“富民!” “嗨!谁问他们的出身啦?我说的是修为!”女人笑道。 寒杉摇头,“都比我强。” “嗯,有自知之明,其他的不用说,那个射死老头儿的损丫头,已修成‘人神附体’,体内一颗‘魂印’,也就是常说的‘一印人神’,是正式踏入修行者的第一步。虽然本事较低,但扔在寻常人群里,也算强手中的强手了……至于那个阴狠的小公子哥,叫、叫——” “林尧。” “对,就是他,年纪虽小,但是肯定家世显赫,而且天资不错,已经炼成了‘二印人神’,在同龄的人中,也算佼佼者了。”墨心继续说,“可那些人中最厉害的,当属那两个护从,死了一个,另一个已接近‘三印人神’……在这几座北方城池中,也算得上个中高手了……诶?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寒杉眉头微皱,显然在思索着什么,一听女人问,忙答道,“听、听着呢。” “那你想到了什么?” “他们的家世,恐怕不止富民那么简单!”寒杉本能地答道。 “嘿!你这小子——我在讲修行,你给我扯哪儿去啦?!”女人嗔骂道,白了白他,又道,“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么?”她颠了颠手中的“魂晶”。 “雪妖的肚子里。” “嗨!你诚心找茬儿是不是?!” “是你明知故问……” “哎呀,你——”女人揪起眉头,但瞪了他半天,又叹息一声,“‘魂晶’是上古仙神、妖神、魔神的遗宝,据说,他们的凡身消亡之后,神魂散落人世各处,经万千年后化作‘魂晶’,或藏于高山深谷、或降于妖身兽体……而那些古神也因道行高低分出三六九等,最弱的被称为‘人神’,‘地神’次之,‘天神’最强,他们结成的‘魂晶’也就强弱分明……就像这颗五印‘魂晶’,便是‘人神’留下来的……你,听懂了?” 寒杉点点头,“懂了。”他好像茅塞顿开,眼睛烁烁闪光,盯着那颗晶石。 “说说,又想到什么?哦,可别说吞下它,你就成了‘人神’!” “凡人不能成神,只能靠修行练成‘人神附体’,而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就是纳炼‘魂晶’……到了一定程度会晋升‘地神附体’,而最高境界,是‘天神附体’。”墨心说的,寒杉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经她这么一点拨,瞬间清明通透。 墨心笑了,“孺子可教!那‘一定程度’又是什么呢?” 寒杉摇头,“该和体内的‘魂印’有干系吧……” “说对了,修成‘人神附体’之后,‘魂印’也会随着个人天资、后天际遇、修炼方法而增加,一颗、两颗、三颗……直到凝炼出第九颗魂印,‘人神’境界便会有所突破,进而晋入‘地神附体’……再之后,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吧。” 寒杉却盯着墨心看。 “不明白?” “你呢?是什么境界?”寒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墨心撇撇嘴,答非所问,“想给老头子报仇么?要不,我教你修炼的法门?” “好。”寒杉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这让女人略感失望,但好像对他的兴趣更浓了,“你这小子真奇怪,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寒杉静静地答,“你想求我办事。” 墨心一愣,随即“咯咯咯”娇笑,“好!好!就算被你猜着了吧。” 寒杉挺直身子,“好了,开始吧。” “太急了吧,修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墨心笑着说,“想要把这颗‘魂晶’完全纳炼,没有个一年半载……” 寒杉皱起眉头,又开始往洞外张望。 “唉!别惦记外面的事儿啦,就算你能出去,带着这么重的伤,又能走多远?说不定还没见到仇人,就已经被雪妖雪兽啃得毛儿都不剩。”她伸手按住寒杉的肩头,那只手很柔软,寒杉心里突然涌过一种异样,“好啦,咱们现在呀,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儿!” 寒杉不敢看她的眼睛,“做、做什么?” “填饱肚子啊——”女人轻笑道,“我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啦!” 话音刚落,就见素然从洞外走进来,身后背着个大大的麻布口袋,里面有东西在动,间或传出几声嘶叫。 寒杉盯着那男人,他惊奇地发现,素然浑身上下竟片雪未沾…… 第14章 以战修战 “烤着吃,还是熬汤喝?”素然把麻袋扔在地上,里面一阵窜动。 “一半一半吧,老规矩,你动手,我动嘴。”墨心笑道。 男人叹了一声,把手探进麻袋里,揪出两只僵死的雪狼,扒皮掏肚,用木棍串起来,架在火堆上,很快,肉香弥漫洞中;又从袋子里拽出两只硬邦邦的雪豹,收拾干净,塞进了那只灌满雪的桶中,寒杉本想告诉他那里刚刚“泡过”女人的脚,但注意力瞬间被那麻布口袋吸引住了——几只雪物都壮硕巨大,一个小小的口袋是怎么装下去的?且看其中依旧窜动嘶叫,显然还有东西…… 素然烹烤的手法让人出乎意料,寒杉接过墨心递来的狼腿,一口下去嘴角流油,外酥里嫩,肉香满口,他也真是饿坏了,火堆只闪了几下,手里就只剩了骨头。 墨心倒细嚼慢咽,一边享受,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想纳炼‘魂晶’啊,世间有千千万万种手段,有依靠灵丹妙药的、有凭借仙器法宝的、有仗着法术密咒的,还有全赖阵法绝学的……总之,千门百类,各有长短——啧啧,肉没烤透,你上点儿心!” 男人重新翻烤。 “但我要教你的,叫做‘以战修战’……”墨心擦干手上的油,一把抓过寒杉胳膊,在他手腕上连画数笔,轻轻往下一拍—— 寒杉顿感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一看,手腕上那块白色的雪民印记突然亮出金光,他惊骇之下再定睛细看,却又发现那里清清淡淡,无甚变化。 “以战……休战?”寒杉没听懂。 男人把肉烤透了,递给女人,却又听她抱怨道,“磨磨蹭蹭的,故意拖工吗?快去,成事不足!” 男人唉声叹气的站起身,一手拎着麻袋,一手在一侧的洞壁上点划,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寒杉正感好奇,却见那轮廓突然亮起白光,男人一推,那面墙壁竟然“吱嘎”一声向里开去,赫然是一扇小门。 寒杉惊得站立起来,刚想说话,就被一股大力卷过去,素然拎住他的脖领,寒杉想挣扎,却发现手脚已软软的不能动弹,大骇之时,感觉身体一轻,已被扔进小门,随后,便见素然从麻袋里掏出一物,也随手丢了进来…… 哐当! 小门关上了,素然扑扑手,重新坐回火堆旁,开始熬煮肉汤。 墨心吃了整整两只狼腿,把骨头一扔,“这小子怎么样?” “不好,整天冷个脸,好像别人欠他半吊钱似的。”男人嘟嘟囔囔说。 “我倒觉着挺有趣,像他这样的人不多。” “是绝无仅有!救他一命,连个谢字都没有。” “之前那些倒是千叩万谢,能当大用么?”墨心笑着,“他这小个性,还真挺招人喜欢。” “你口味儿重,骨头也越来越贱了。”男人沉默片刻,又道,“你能确定他可用?” 女人暧昧的笑笑,“反正你不用,我就留了用。” 男人苦下脸,“汤差不多了,现在喝么?” 女人憋着笑,“赏你了,我口味儿重。” 男人盛了一碗,自顾自的喝了口,微微皱眉,“嗯,是有点儿淡,好像还少什么料。” 女人已笑得花枝乱颤…… …… 一男一女在外面有一句没一搭的聊着,小门后的寒杉却已经惊得汗毛倒立—— 这处天地一片白光茫茫,也看不见头上脚下,看不到四外边际,但唯一能看清的东西,却是一只雪狼,一只壮硕无比的巨大雪狼! 寒杉已没时间去想刚刚经历了什么,作为一个颇有经验的雪民猎人,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别出猎物的强弱和危险程度,但这次,他的心已经跌进了谷底——相对而言,自己似乎才是这里唯一的“猎物”。 雪狼生性残暴,即便最有经验的成年猎人都不敢独自面对,往往要设了陷阱、数人围攻,再配以弓箭,才能有把握将其制服。 可眼下寒杉面对的,是一只很不寻常的大号雪狼,这在各个雪民部落的捕猎记事中,恐怕也不多见,况且,他现在无弓无箭,更没处躲藏,有的,只是手中的冰刀…… 对了,还有另一只手里的“人神魂晶”! 寒杉想到这儿时,那雪狼已经扑了上来,他一矮身,抡起一拳,正中狼的长吻,本以为会借着拳头中“魂晶”的魂力,将狼一举击退,却没成想,狼头纹丝未动,张着大口猛咬下来,寒杉大惊,一个就地翻滚逃出狼吻,但肩上伤处一阵剧痛,还是慢了几分,被狼爪抓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口。 寒杉跳起来再不敢硬上,调头就往一边跑,可没奔出几步,咚!身体重重地撞上实处,被反弹回去,那里似乎立着一面“气墙”。 再往左跑几步,不通。 右边,死路…… 雪狼瞪着幽蓝的眼睛,恶气冲冲的逼上来,寒杉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这次再不敢寄希望于手中的“魂晶”,只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以力肉搏。 狼牙尖利、狼爪凶猛、每一口都惊心动魄,每一爪都虎虎生风,寒杉一边躲,一边伺机反击,但因身上有伤,还是中了几记,一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雪狼身上也留下了几道刀口,虽然不深,但也疼得它“嗷嗷”直叫,怪眼乱翻,同时更加激怒了它,猛地一跃扑上来,把寒杉按在底下。 寒杉被这一撞,冰刀飞了,体内更是气血翻腾,头晕目眩间,见那大口猛咬下来,连忙伸手去推,正掐住雪狼的脖子。 雪狼的嘴就停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能闻到那里呼出的腥臭气味儿,寒杉死命地撑着狼脖子,狼头用力的往下探,就这样,一人一狼僵持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怒火对着凶焰…… 但雪狼毕竟是恶名昭著的北域凶兽,没过多久,寒杉便支撑不住了,胳膊越来越软,狼吻也离他的鼻尖儿越来越近…… 寒杉渐渐脱力,那几根长长的狼牙已经扣上了他的喉咙…… 第15章 印记 “傻小子,可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装死——”恍惚中,寒杉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梅霜那张白皙浅笑的脸,“快起来,对付敌人,你要变得更强!” 喉咙上传来剧烈的刺痛,寒杉知道,雪狼的尖牙已刺进了自己的皮肉,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将狼头撑起,同时惊奇地发现,手腕上的雪民印记开始泛出金黄色,而散落在地的那枚“人神魂晶”似乎受到感应,一股股如丝线般的青灰气息旋绕而出,汇成一线,尽数没入到金黄印记当中…… 寒杉身躯一震,顿感体内仿佛有涓涓清泉流过,从手腕到胳膊、到肩头、到五脏六腑,又迅速流灌全身,瞬间,伤痛大减,气盈力满,说不出的舒服轻松。 雪狼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刚想往后退,却感觉脖子一紧,已被寒杉死死地抓住,随后,见寒杉一个翻身跳起来,顺手摸起冰刀,噗!正中雪狼的后颈,狼身剧烈的扭动,可被寒杉用力的压在身下,过了好半晌,终于不动了,寒杉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呼呼”大喘。 那扇小门开了,一股大力把寒杉吸出去,等到他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亮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洞里。 男人在“滋遛滋遛”地喝汤。 女人笑着看他,“怎么样?知道什么叫‘以战修战’了吧?“ 寒杉把气喘匀,“嗯,用打架来修炼。” “没错,其实修炼不是闭门造车,最好的方式就是实战。”墨心笑道,“继续么?” 寒杉点头,从火堆上取下一整只烤好的狼肉。 “还没吃饱?”墨心奇道。 寒杉站起来,“不是给我用的。”话音刚落,忽觉后领又被男人揪住,咣当!他再次被扔进了洞壁上的小门之中…… 这次同扔进来的,是三头雪狼…… 刚开始,寒杉不敢妄动,三个凶兽似是饿极了,利牙挫咬着馋涎欲滴。寒杉只好扔过去一只狼腿,雪狼这种东西残暴凶残,也不管是不是同类,很快便啃食干净,期间还发生了小小的争斗,寒杉看在眼里,等三只狼眼再次瞪过来的时候,干脆把狼肉全都抛了过去—— 三狼争相撕咬,抢夺的时候恶目相向,寒杉趁着这个机会,一刀割断了其中一头的喉管,再一刀剖开了另一头的肚囊,发觉手腕上的金光越来越亮,且那枚“魂晶”散出的魂力也愈来愈强,他心中惊喜,突然高高跳起,寒光划过,最后一头雪狼被齐刷刷地削掉了脑袋…… “这叫投机取巧……”不知从何处传来墨心的声音,“再来!” 门外再次扔进雪狼,这次是五只…… 墨心的笑声同时响起,“扛不住,就喊停。” 躲闪、反击、缠斗、偷袭…… 寒杉陷入了苦苦的“轮回”之中。 身上已留下近百条伤口,寒杉累得精疲力尽,但发狂的狼群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一爪掏空,另一爪马上又扑了上来。 寒杉本想喊停,让外面的人帮帮自己,可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咬咬牙,把冰刀握得更紧…… 在生死一线中挺过几次,寒杉总算有了心得——连番的恶斗让“魂晶”的魂力流转更猛,金色印记吸纳的也就更快,致使他身上的伤口快速结痂,体力也开始慢慢的恢复,最后,倒把那几头雪狼累得呼哧带喘…… 寒杉也借机休息,隔了一会儿,再斗再战。 如此打打停停,至少已两、三个时辰,寒杉终于抓住了机会,一举格杀三头雪狼,剩下的两只已吓得不敢靠近,堆在角落里打哆嗦,寒杉不敢大意,将它们重拳砸晕,才长舒口气,身子一软,躺在地上…… 寒杉在这里足足躺了大半天,才被素然抓回山洞,墨心在问什么,他没听见,目光已被小桶里的肉汤吸引—— 汤水翻滚,素然还在朝里面加着一些不知名的佐料,还不时尝上一口,自言自语,“嗯嗯,还差点儿,还差点儿……”可汤水却好像丝毫未减,寒杉心中微微一动。 一只老鼠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在骨肉堆旁边打转儿,墨心看着烦,捡起根热腾腾的骨头,扔到洞外,“走开,不然把你烤了!” 老鼠马上窜出去,几口下去,肉就被啃掉大半…… “歇够了么?”墨心问。 “嗯。”寒杉答。 “太慢了——”墨心有些不耐烦,“照这么下去,猴年马月你才能晋升突破?不行不行,得再给你加点儿料……” “对!再加点儿料!”男人拿着佐料瓶正小心翼翼的加进汤水里,却没注意女人从身后给他一脚,手一哆嗦,整整一瓶都撒了进去,“唔——”男人欲哭无泪。 “快去干正经事儿!”女人咆哮道。 男人一激灵,忙揪起寒杉,顺手扔进洞壁上的小门…… 这次进来寒杉早有防备,刚刚摆上架势,却见门一开,从外面扔进了大把的干柴,最后,“咣当”一声,又丢进来一根火折子。 寒杉正在发愣,忽感狂风大作,一只巨大的冰原熊挤了进来。 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就此开始…… …… 当寒杉用火折子点着柴火堆的时候,这方天地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手颤抖着,脸上身上都是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冰原熊的,衣服碎烂,一条横贯肩背的巨大伤口已经结痂,冰兽的爪子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肉。 寒杉听说冰原熊的掌味道极好,可他已无心品味,只把熊掌烤得温热了,半生不熟的撕咬着,和着腥臊的熊血吞下去,总算填饱了肚子。 黑暗中,几点绿光闪闪靠近,寒杉警惕地站起来,火光所及之处,他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寒狮…… ……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却有白昼黑夜。当“天亮”的时候,寒杉终于能休息一会儿,而地上已经摆上了几只凶兽的尸体。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门外再次扔进了冰兽,动作灵敏,是一只冰猿…… 第16章 人神 对付它,寒杉费了很大的功夫,狂追了一上午,连根毛都没沾到,晌午吃过东西,休息片刻又去追,直到天色将黒,才揪住它的腿,一拳凿晕过去…… 晚饭过后,小门再次打开…… ……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每隔一段时间,外面就扔进来各色的雪兽冰兽,豺狼狮虎自不用说、熊罴猿禽也不在话下,且每次投进来的数目越来越多,但寒杉渐渐应付有余,身上留下的伤也越来越少。 寒杉算算,已十日有余,他终于喊了停。 素然把他捞出去,墨心问,“怎么?这就撑不住了?” 寒杉说,“里面太闷了,出来喘口气。” 素然还在煮着一桶肉汤,正把飘在上面的大片佐料撇出去,寒杉把目光投向洞外,那只老鼠还没把骨头上的残肉啃干净,骨肉上竟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寒杉笑了,在心里。 “喂!听到没?”墨心突然踹了一脚,素然的脸险些扎进滚烫的汤水里,他一脸冷汗,“又、又干什么?” “把里面收拾干净——”女人指着墙上的小门,“以后,要一刻一打扫!不然,臭都臭死啦!” 男人哀叹一声,委顿下去…… …… 整整三十天,寒杉待在那方天地里再没出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打倒了多少只凶禽猛兽,只感觉自己的魂力突飞猛涨,已能一拳砸碎雪狼坚硬的脑壳。身法也更快了,三只冰猿同时放进来,刚跳起身子,就被他一手一个抓住了后腿儿,剩下一只似乎在幸灾乐祸,可一脚卷来,它躲都躲不开,“吱哇——”被踢晕过去…… 又过了二十个昼夜,墨心似乎已沉不住气,问他要不要出去。 寒杉说不。 女人又问:“怎么?你不着急去救人寻仇了吗?” 寒杉没答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门,那里,正缓缓走进一只雪豹…… 雪豹是北域寒地中最接近妖兽的雪物,雪民猎人敢与最强的凶兽搏斗,但见了妖兽,他们还是要退避保命。 寒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知道,这又是一次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挑战,握紧手中的冰刀,猛地扑了上去…… …… “放了这么个东西进去,你不怕他扛不住?”山洞里,素然的脸被火烤得通红。 “万一扛过去了呢?”墨心轻笑,“小家伙还算可以,我还真有点儿喜欢上了。” “味儿还是重……”男人尝口汤,一语双关,可手突然停住了,女人也皱了皱眉,“糟糕!”她刚想站起来,却见那小门上猛然耀出层层青色光芒,她转忧为喜,“哈哈”大笑,“成啦!可算成啦!” …… 寒杉惊愕地看着身下压着的雪豹,那只粗壮的脖子已被他单手扭断,而自己的喉咙也在豹子的大口之下。 方才一刹那,他本以为自己完了,可手腕上的金色印记猛然爆闪,那颗“魂晶”也同时碎裂,其中磅礴的魂力像火山喷发一般狂涌出来,又尽数被印记吸入体内,他的手只本能的用力,咔嚓!雪豹应声而死。 他还在发怔,素然已经把他拎了出去,墨心长出口气,“如何?修成‘人神附体’的感觉还不错吧?” 寒杉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碎成齑粉的“魂晶”,“这、这就是……” 女人笑吟吟地抓过他的手,在腕子上一点,已褪去金光的雪民印记上登时浮出一个青色的圆点,她皱皱眉,好像有些失望,“唉!运气太差,才结成一颗‘魂印’。” 寒杉呆呆的看着,又见那青点慢慢消散不见,“这、这就是‘一印人神’?!” “好像还挺知足的……”墨心撇撇嘴,“好啦,你走吧。” “去、去哪儿?”寒杉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儿。 “该救人救人,该报仇报仇,天高地大,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可、可我还想再……”寒杉急道。 “别想啦——你笨,教着太累,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着你!”女人笑着说,“再说,你不是急着……” “我不急——”寒杉忙说,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洞外,那只老鼠刚刚吃饱,被啃得发白的骨头上只落了薄薄一层雪花,“我——” “好了!”女人似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踢了男人屁股一脚,“走啦,熬个汤,用了仨月!” 男人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几次回头看自己的那桶汤,跟在女人身后出了洞口。 “你们不是要我办事么?”寒杉在后面突然问。 “放心,不会便宜你,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墨心头也不回,男女转瞬消失在了茫茫雪色之中。 寒杉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一动未动…… …… 暴风雪依旧未停,茫茫雪原上零星缀着几颗黑点儿,其中一个是临时搭建的帐篷。 与“雪妖冥猿”一战后,林尧一伙只剩下了六个人,上好的伤药加上绝妙的功法,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初。 帐篷里升起了火,护从在帐门前警戒,林尧看了看外面连天的飞雪,轻叹:“看来,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曼羽嘟起嘴,“扫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什么都没猎到,如果不是那小子——” “一个雪民贱种,不用太放在心上。”林尧冷冷地笑,“等回去后……哦,对了,咱们还有多远?” 那护从转过身,“九百里,如果不算上绕行路程的话。” “为什么要绕行?”曼羽问。 “前方有两处不能直接通过。”护从答道,“一处是‘莽稷山’,山上驻着匪寇,至少两万人,平日打家劫舍、放火杀人、无恶不作,帝军曾多次派兵攻打,皆铩羽而归,我们在山下路过,定然被当成‘肥羊’;另一处叫‘巡灵坳’,村中民风彪悍,村民大多自幼修行,家家户户擅长捕猎驯诱,虽是贱民,但经常不服上民管教,各城曾派人招和,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如此蛮蒙贱民,我们还是避开为妙。” “唉!贱民还有这样的胆子,真是世风日下啊——”曼羽撇嘴道,“就该集结大军,把他们统统杀掉,看谁还敢不听话!” 第17章 夜探 “我、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华瞳还是一身粉红色的衣裳,躲在角落里,脸色发白。 “嗨!傻妹妹,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要知道,你可是——唉,算啦,和你多说也没用。”曼羽摇头道,从火堆旁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护从连忙跟上,曼羽一瞪眼睛,“跟什么跟,你找死么?” 护从脸上红了红,原来小主子要方便。 曼羽出了帐篷,猛烈的风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一边咒骂着,一边绕过帐篷,见四下无人,缓缓解开衣带,蹲了下去,却没发现,在身前不到两丈的地方,正有一块不大的雪包…… 寒杉趴在雪地里,背上已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看到曼羽,他的眼中就冒起火。 曼羽擦拭干净,正慢慢站起来,低头打算整理衣裤,寒杉知道,机会来了! 他握紧冰刀,全身的魂力开始迅速运转,双脚绷力,正要窜出,可曼羽突然停住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四处观瞧,“谁?!” 这一声惊动了帐篷里的人,护从第一个跑出来,其他几人也随后而至,个个全神戒备。 先机已失,寒杉不得不重新计划,可就在这时,嗖!一支箭划空射来,正打在护从的长剑上,剑身一震,“嗡嗡”作响。 “啊!”曼羽吓了一跳,随后就听护从惊呼,“当心,敌袭!” 飞蝗般的漫天箭雨倾泻而来,瞬间将帐篷射成了筛子,几人一边拨打,一边往后退,却发现又一波箭雨漫天洒下。几人慌了手脚,已护不住全身,但转瞬便惊奇的发现,箭雨洒落,竟没伤到他们分毫,大把的箭矢从身边耳边划过,甚至有的已剐蹭到了衣角,却没留下一道伤口,箭雨停了,雪地上一是一片黑压压箭矢,只有几人身后干干净净,雪光耀眼。 只这一袭,便足以让他们心惊胆寒,好厉害的弓术! 护从显然见多识广,见对面百丈外的雪地里纷纷站起人,竟有数百之众,他皱皱眉,“哪路的好汉?我们是——” 嗖! 利箭从侧方射来,正从他的唇间划过,护从脸色一变,不敢说话了。 那些人慢慢地靠近,终于能看清他们破旧的衣服,曼羽气急败坏的骂,“该死!原来又是贱民,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竟敢——” 嗖! 又一箭,曼羽只感觉头顶一凉,绒帽已经飞了出去,她马上闭嘴,其他人也不敢动了…… 那些人把几个年轻男女捆绑严实,连同帐篷中的吃穿用戴一齐卷走了。 寒杉一直趴在雪地里静守,从那些人的言语中,他听出了底细,等大队人马撤走后,寒杉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行了几十里地,天将擦黑的时候,他来到了“莽稷山”下。 他潜踪、暗随、隐藏、掩息,把追踪猎物的招数用了个淋漓尽致,刚刚翻墙跃进土匪寨子,就看到一小喽啰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营房。 喽啰哼着小曲儿走进茅房,满口的酒气,显然喝多了,刚解开裤带,就感觉脖子一紧,发不出声更喘不过气,“刚抓的那几个人,关在哪儿……” 片刻后,寒杉换上了喽啰的衣服,低着头向后寨走去,可刚绕过一座高大的营房,就见黑暗中正站着一个人,他一扭身刚想退回去,就听那人道,“站住!口令!” 寒杉偷偷摸出冰刀,慢慢靠近,“兄弟,还有酒么?” 那人死死的盯着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有些发亮,寒杉刚要动手,却听那人笑道:“对啦,走吧!” 寒杉愣了愣,随后暗暗苦笑,悄悄把刀藏进袖子里,抹抹手心儿上的冷汗,径直往前走,路过那人身边时,本能的瞥了一眼—— 看装扮,也是个喽啰兵,只是身材较小,脸色很黑,只有牙和眼白儿是白的。 寒杉刚走过去没几步,便听身后响起脚步声,一支十几个人的夜巡小队正走过来,随口问那喽啰兵,“哪个营的?口令?!” 喽啰兵挺起胸脯,大大方方地说,“兄弟,还有酒么?” 队长拔出刀,小队围了上来,“跟我扯什么闲话!我问你今晚的口令!” 喽啰兵一愣,马上看向寒杉。 寒杉自觉不好,正要跑,却见那大营房里走出一人,衣着华丽,“嚷什么,嚷什么!扰了寨主的酒兴,让你们脑袋搬家!” 队长刚说:“总管,他——” “好了好了,你——”一身华服的总管指了指那被围住的喽啰兵,“去‘积置营’,把刚缴来来的那些东西取上来,给寨主过过目。”一眼看到寒杉,又道,“你也去帮忙,要快!别拖拖拉拉的!”说完转身回营。 夜巡小队就在身后盯着,寒杉不敢乱走,只能硬着头皮慢腾腾地蹭步,那小喽啰兵走上来,和他肩并肩,小声道,“原来你是奸细。” 寒杉冷冷地回他,“彼此彼此。” “我可不一样,在这寨子里,我待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就是个早几天的……奸细。” 小喽啰撇撇嘴,“我觉着,咱们两个算是绑在一根儿绳上了,可以同进同退,你救你的人,我办我的事,互相有个照应,也能多几分胜算。” 寒杉偷偷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人?” “山上刚刚掳来几男几女,你不会这么巧,只是路过吧?”小喽啰轻笑,一排洁白的小牙整整齐齐,“哦,或许,你不是救人,是要杀人。” 寒杉心里一颤,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两个人走得慢,后面的夜巡小队也不远不近的跟着,寒杉走几步,停几步,紧紧地挨在那小喽啰身边,寸步不离。 喽啰看看他,“你是狗皮膏药托生的?能不能别贴这么近?” 寒杉没什么表情,“我很轻松就进了寨子……巡守的人也不是很多。” 小喽啰眼角跳跳,“你想说什么?” “既然守卫松懈,那这寨子里就一定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寒杉说,见小喽啰前行几步,后横着走几步,又复归主路,如此弯弯折折,好像在画圈圈儿,寒杉照葫芦画瓢,跟得很紧…… 第18章 小喽啰 小喽啰突然停下来,再次看他,随后微微一笑,“没看出你还有点儿道行——没错,这寨子机关重重、法阵遍布,偷闯者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陷阱中,轻则被人抓住,重则当场灰飞烟灭,连骨头渣儿都剩不下……” 寒杉抓住他的胳膊,小喽啰一愣,“你干什么?” “我们不是已经绑到一根绳儿上了么?”寒杉说,“别乱动,后面的人看出蹊跷,你我马上就会被射成筛子……” 小喽啰不说话了,转转绕绕的往前走。 果然,小喽啰精准无误的走向,让身后那支夜巡队渐渐放松了警惕,等到了后营,小队便不再跟着,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寒杉总算松口气,见那十几个营房门上也没标着记号,只好一间一间的找了起来。 刚开始,他还颇有顾忌,生怕一开门惊动里面的守卫,可转了半天才发现,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这寨子对内部的防卫不是很紧,偌大一个院子里竟不见一个人,而防卫的手段大多依靠机关销器,有好几次他差点触发了暗阱,但都被小喽啰提前处理掉。 喽啰破去机关法阵的手法很奇怪,他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儿,其中装满了奇形怪状的物事,有的像钥匙、有的像小锤,千门百类,无一相同。门上的锁具在他戏法般的挑动下,一一开解,两人进了一间间营房,却毫无收获。 寒杉没找到关押犯人之处,但他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发现——那小喽啰每进一间房,比他搜查得更细,甚至一些小箱小柜都不放过,看到金银珠宝却什么都不拿,反倒是寒杉顺走了不少。 待走近第十间营门的时候,寒杉的眼睛里突然闪起寒光,因为他已能听到,里面似乎传来了人的喘息声…… 就在小喽啰正要动手开锁的时候,那支夜巡小队突然又转了回来,队长厉声喝问:“还没拿到东西么?!” 寒杉心里一惊,再次握住冰刀,却见小喽啰笑吟吟地说,“总管临时交代,让我们再好好看看后营的布置,莫让那几个小‘肥羊’跑了。” 队长狐疑的目光盯住他半天,“拿了东西赶紧走!这里不用你们多事!” 小喽啰赔着笑,领着寒杉去了旁边的营房…… …… 东西装了整整一个大箱子,两个人抬起来,有些吃力。 在往回走的途中,寒杉总感觉那小子在故意偷懒,把大多重量压在自己这边,他感觉膀子酸痛,刚要说话,却见小喽啰突然变换方向,“别小看了这几座假山,它们已围成‘和合困阵’,要是不小心走进去,哼哼,你这辈子都可能绕不出来……” 寒杉把到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跟着小喽啰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到了主营门前…… 两个人在森列的守卫中间走了进去,两边立着一排排彪壮大汉,肩扛鬼头大刀,目光凶冷嚯嚯,寒杉甚至认为,自己也成了他们眼中的“肥羊”。 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主营大堂宽敞明亮,四周的熊熊火光把屋子烘的热气腾腾,酒香肉香弥漫,堂下已坐满了近百大小头目,正喝得兴致奋奋。 寨主蒙苒稳稳地坐在堂上,以坛作杯,猛猛地灌了一大口,一笑起来,小山般的硕大身躯微微颤动,“今天这档买卖做得漂亮!有银子,有宝贝,好久没这么痛快啦,来来来,喝!” 下面有头目笑着提醒:“寨主,您忘了,还有几个漂亮的小娘们儿呐!那个水灵儿,那个嫩……” 又有人献媚,“是啊寨主,还都是富民,贱民平民咱们都玩腻儿了,还真没尝过富家小姐的滋味儿……嘿嘿嘿,要不,先给您送到寝房里去?” 蒙苒的目光闪了闪,舔舔嘴唇,“也、也好……” “好哇——”堂后的小门一开,从里面款款走出个含妖带媚的女人,浓妆艳抹,一步三扭,众头目的脸上马上变了颜色,齐声低拜,“夫人……” 蒙苒脸上的横肉一阵抽搐,立马换上义正言辞的厉色,朝着众手下喝道,“都他·妈胡说什么?!老子这辈子心里心外就一个女人,其他的,跟猫狗鸡鸭没什么不同!”等看向那艳妆女人的时候,脸上已堆满了贱兮兮的笑意,“红儿,快来快来,我正要请你过来,一起看看今天收来的宝贝……” 女人笑着走到堂前,蒙苒连忙窜屁股,腾出半个座,女人撇撇嘴,“这是给哪个富家小姐留的呀?我可不敢占了……” 蒙苒脸色变了变,“刚才是谁胡说八道的?拉出去给我砍了!” 女人又笑,脸上厚厚的脂粉“哗哗”往下掉,“心虚!算啦……你要给我看什么呀?” 蒙苒总算松口气,大手一挥,“快!抬上来!” 寒杉和小喽啰一直站在门口,都低着头,可眼睛却在不住的打量,小喽啰东瞅西看,而寒杉的眼睛也一直随着他的目光游移。 听到总管喊话,两个人抬起大箱子,慢腾腾地朝堂前走去。 寒杉心里“嘭嘭嘭”直跳,硬着头皮穿过人群,在一双双如豺狼般凶恶的目光中慢行,他手心儿里攥满了冷汗。 到了近前,寒杉甚至都能感觉出蒙苒身上散出来的汹涌恶气,他定了定神儿,低着头往下退。 “等等!”总管突然喊道。 寒杉心底一颤。 “把箱子打开!” 寒杉和小喽啰照做,箱盖儿一开,堂下众人顿时惊呼出声,里面黄橙橙、银灿灿,盛着不少金如意、银挂坠,更有一些小盒小瓶整齐的摆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头目们纷纷惊喜咂舌,蒙苒也眼睛放光,揉着夫人白皙的小手,“红儿,怎么样?这都是你的。” 红儿却撇撇嘴,“谁稀罕这个,整天打打杀杀的,就弄来这么几样烂东西!俗气!” 蒙苒拉下脸,朝着众土匪道,“听到没?俗!你们真俗!敢叫夫人不满意,你们是不是皮子又紧了?” 众头目低着头不敢答话。蒙苒一拍桌子,“还不快快下山去!给夫人弄些不俗的东西!” 众人懵了,“寨、寨主,什么东西算作不、不俗?” 女人不高兴了,蒙苒大怒,可刚要发作,便听堂下一人笑道:“寨主,夫人!此物就不俗啊——” 寒杉忙把头垂得更低,因为刚刚说话的,正是身边那个小喽啰…… 第19章 同绳 那喽啰从箱子里摸出一只小盒儿,缓步走上去,马上有侍卫拦住,蒙苒挥挥手,侍卫让开,喽啰笑着说,“寨主,夫人,二位请上眼——”一开盒盖儿,顿时香气四溢,寨主夫人红儿目光一亮,“这、这是——” “出自中原富民领域的上好胭粉,只一抹,肤白如脂;只二抹,唇红黛墨;只三抹,数月留香……”小喽啰笑着说,抬起头,寒杉无意中发现,他的目光好像透过蒙苒,落在对面的墙上…… 红儿马上来了精神,“快!快呈上来!” 侍从接过递上,红儿一试,果然香而不腻,容颜大亮。 小喽啰低身下拜,“恭喜夫人,贺喜寨主!有三件大喜事,小的要报给二位听!” 蒙苒眯起眼睛,“哦?说说。” 小喽啰又从箱子里摸出几样东西,“夫人,第一喜,您此下获宝多多!这是产自中原富地的‘九花玉露’,可常驻容颜、美艳不老!这是‘天香地灵膏’,可润腹滋心,长保身形丰瘦!这是……” 没等小喽啰说完,寨主夫人就惊喜异常,径直走到堂下,把那些瓶瓶罐罐抢在怀里,爱不释手,喜笑颜开。 “寨主,第二喜,恭喜您得了金山银山!”小喽啰又笑道。 寨主看了看那半箱子金银,“这话说得有点儿过呀……” 喽啰下拜,“寨主,您可知今天绑来的那几个男女是什么身份么?” 蒙苒眯眼,“你知道?” “也算略知一二……”小喽啰朝堂上比划了几下手指,寒杉看不懂,但也知道那是土匪之间的暗语,因为周围的家伙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小喽啰又道,“寨主,您说,值不值得上金山银山?” 蒙苒愣了好半天才舒出一口气,也看不出是喜是忧,又问,“那第三呢?” “第三……”小喽啰很自然的往前跨了几步,离蒙苒越来越近,总管突然喝住,“站住!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到底是哪个营的?!” 小喽啰也不理他,依旧往下说,“第三嘛……小的帮寨主抓到了一个奸细!” 寒杉心里一震。 “就是他——”喽啰直指过来! 嘡啷啷!刀剑出鞘,那些大小头目反应得也真快,瞬间将寒杉围了起来,可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寒杉身上的时候,那小喽啰突然窜射出去,直接越过堂上,向对面的墙上疾飞…… 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了,那,是一柄小臂长短的金色小弩,其上镶满宝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喽啰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可就在马上将要抓到小弩的时候,突然感到眼角一闪,竟有人影当先到了前方,只一刹那,金弩就落尽了那人手里,小喽啰一惊,刚想扑上,去感觉寒光一闪,一只冰刀正从身前划过,他猛地倒飞回去,等落定了,才看清,那人正是寒杉,“你、你——” “想活命,一起冲出去!”寒杉冷冷道。 喽啰见堂下的众土匪纷纷围了上来,咬咬牙,拔出短剑就向蒙苒扑去,那寨主“嚯嚯”冷笑,正要出手,却见小喽啰的身形在半空突然变换了方向…… 蒙苒大惊失色,“红儿——” 喽啰的手已经扣住了寨主夫人的咽喉,剑尖顶在她的后心上,“夫人,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红儿吓得花容变色,脸上的脂粉抖了一地,小喽啰咧咧嘴,“不然,我就在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上……” “啊!不要——”女人呼天抢地的大声哭喊。 “退!都给我退下去!”蒙苒空有一身力气发不出去,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女人。 唰! 众头目让出一条路,喽啰夹着红儿在前,寒杉在后,终于出了营房。 外面已经被大小土匪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喽啰对寒杉说,“你跟紧了,要是被射成刺猬,可怨不得我。” 寒杉有些犹豫。 “嘿!咱们这回可真是一根儿绳上的了,你还不信我?” 寒杉慢慢靠上去,和小喽啰背对背往外蹭。 可刚走了几步,小喽啰突然捏紧了红儿的咽喉,对寒杉说,“小子,把东西给我!”见寒杉无动于衷,他举剑就往红儿脖子上抹,“好!要死!大家一起死!” 寒杉忙转身去挡,可哪知小喽啰那是个虚招儿,突然把女人往寒杉怀里一推,手上动作奇快,一把抢回了寒杉手中的金黄色物事,“嘿嘿,小子,跟我斗!我先撤啦——”可话音未落,他又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东西确实是金子做的,但却不是什么小弩,只不过是一根——金如意。 这下好了,“挡箭牌”红儿推给了对方,想要的东西也没拿到,小喽啰只能咧嘴干笑:“嘿嘿,小兄弟,刚刚开个玩笑,您能还我一样么?”说话的同时,又偷偷把手藏进袖中,随后猛然一个急扑,寒杉正退到一座假山跟前,见那喽啰冲来也不急躲,待到近了,微微一侧身,喽啰便从身边擦过…… 小喽啰反应倒是极快,转身就是一剑,却突然发现脚下动不了了,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已经陷入了那方“和合困阵”之中,顿时垂头丧气,对寒杉叹道,“你、你太狠了……” 几座假山开始移动起来,向着中间挤压过去,小喽啰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自己被压成肉饼…… 寒杉用冰刀逼着寨主夫人,一直退出了几丈远,终于到了墙根儿,也不走寨门,突然跃上了墙,同时猛力一抛,红儿娇小的身躯便像沙袋一样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入“困阵”之中,小喽啰一愣,马上伸手勒住了女人的脖子…… 寨主蒙苒惊叫:“停下!快停下——” 终于,假山在将二人挤压得喘不过气的一刹那停住了,蒙苒松了口气,小喽啰却盯着刚从墙上跳走的寒杉,嘴角咧出一个弧度—— “喂!我叫叶舞夕,你叫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夜鸟轻鸣,和越来越远的奔逃声…… …… 第20章 密谋 近千人的雪军队伍驻扎在了一座矮山之下,不仅能挡住风雪,更能防备敌人突然出现、腹背受敌。 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六个小军官围在火堆旁,一张张年轻的脸被怒气笼罩着。 帐门掀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军官走进来,把皮帽重重的摔在地上,“四十九个!又冻死病死这么多!这么下去,没等到‘松水城’,兄弟们就得全折在路上!” “佰长,咱们干了吧!趁着还有口气,总得拼上一拼!” 几人的头儿叫卫梁中,骁勇善战,曾带着手下兄弟出生入死,从伍长升到佰长,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可、可军中作反,那是全家全族掉脑袋的大罪……”有人慌张道。 “现在就能保住全家老小么?”一人怒道。 扑啦啦—— 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鸟翅扑动的声音,各个营帐里一片骚动,人们知道,这是仟长阚狼又叫人放出了“寒鸽”,从出征到现在,冻死病死加上掉队的,一共将近二百人,阚狼放了六次“寒鸽”,送回“冰原城”的,不仅仅是兵士的死讯,更是一张张累及他们亲人性命的“催命符”。 雪军的第一谋士罔达曾帮助“雪王”定下无数军规,其中一条提到,对于战死沙场或为战捐躯者,可获抚恤奖励,其家人也会因之受益,为此,“雪王”每次战后都会拿出大把的钱财粮饷用于抚励亡故的勇士,但军中也暗传这样一件似是而非的秘闻——有高级军官借此中饱私囊,和前线的指挥官沆瀣一气,将战死者定性为逃兵叛兵,这样,抚恤奖励就落入到了那些军官手中…… 很明显,阚狼就是这样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混蛋,一些同行的将士们已经能看出来,却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就在昨天,阚狼刚刚处斩了十几个表达不满的兵士,这般强势的镇压,让更多的人心有余悸。 卫梁中看着“寒鸽”在风雪中渐渐变成一个个白点儿,放下帐帘,轻轻叹了口气。 “佰长!不能再犹豫了,反是死,不反也是死,你就赶快下令吧!”有军官催。 “是啊,佰长,我营下信得过的兄弟有三十人,如果再暗通一些,能至百人也说不定!” “我这儿三十六人,个个都是好手,一个能顶仨!” “我二十九个……” 几人纷纷抢着说,只有一个胆子小的身体直哆嗦,“这、这也不够啊,全加在一起才二百来号,阚狼手下亲信军官十几个,兵士更有五百之多,真要是打起来……” “打仗可不止是靠人多,佰长,您还记得吗?那一次,您带着咱们兄弟十几个人,愣是抵住了百人的强攻!” “可那次敌军没有太像样的军官,但阚狼可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 “他也配?!还没修成‘人神附体’呢!” “那——” “好了!”卫梁中突然打断了众人的争执,在大伙儿脸上扫视一圈儿,“别忘了,还有那个叫寒杉的……” “他?哼哼,这都出去三天三夜了,估摸早就冻死饿死了,或者被雪兽啃得只剩了骨头,佰长,这人不用放在心上,即便侥幸活着回来了,也得做咱们的刀下之鬼!” 卫梁中沉吟片刻,“那就今夜!你,带三十刀兵埋伏主帐东侧,你,主帐西侧,你,领五十弓手占据北侧高地,你……” 几人正在说着,有人突然发现帐门口不知何时竟站着个人,身材干瘦,目光冷冷。 “啊!是、是你——” 几人脸色大变,卫梁中跳起来就冲过去,但被寒杉一脚踢翻在地…… …… 主营的大帐内一片暖意融融,阚狼今天特别兴奋,不止多吃喝了几口,欲·望更是被一次次的满足,在他的狮皮毡子上,一个娇小的身躯正蜷缩在一起,浑身光溜溜的,长发遮住了脸,大半已被泪水打湿。 “仟长——”帐外有人求报。 “进来。”阚狼懒洋洋的说。 军官走进来,眼睛先是在那条赤·裸的躯体上停留半天,艳羡的咽了口唾沫,“仟长真是好运气,没想到在咱们的队伍竟然有——” “说正事!”阚狼丝毫不在意军官肆无忌惮的目光,“没事儿滚出去,老子还没尽兴!” “哦,有、有事!”军官说,“姓寒的那小子回来了……” “嗯?”阚狼坐了起来,眼角跳动几下,“他居然能活着回来?” “是!还带回了几只雪兽,仟长有下酒菜啦!” 阚狼皱着眉不说话。 “还有,他刚刚回营,就立了一件大功!” …… “寒老弟,真是大功一件呐!”阚狼拍着寒杉的肩膀说。 营帐外,雪花还在飞舞着,六个人被捆绑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身后有刀斧手立着,个个凶气凛然。 几百名兵士齐列帐外,最外围,已有百八十个弓弩手各据要位,随时等候军令发下。 “真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阚狼冷笑着看那六人,“敢造反!你们活到头儿啦!说!还有谁是同党!” 几个人仰着头,怒意十足的瞪着阚狼,只有一个吓得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寒杉走到他跟前蹲下,“你叫什么?” “齐、齐伍……”那人颤声道。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寒杉掸了掸齐伍领子上的雪,“说说吧,一起反叛的还有谁?” 齐伍惊恐地看着寒杉,欲言又止。 “没事,只要你再说出一个人,我能保你全家老小不死,说出五个,你也能活下来,说出十个,升你为佰长,赏金赏银数不完……”寒杉面无表情的说。 齐伍低着头,咬咬牙,突然又抬起来,“这、这不关我的事,是、是他们逼我造反的,同谋的还有……”他说出一大串名字,每说一人,阵列里边被押出一个,何止十人,竟有三十之多。 阚狼的眼睛亮了,大笑着走过去,“寒老弟,真的是好手段!哈哈哈,老兄之前认错了你!来人——”一声令下,几个兵士推着一辆大车走过来,上面蒙着兽皮,一掀开,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第21章 叛乱 车上置着一只大大的笼子,其中扑腾翻跳,竟装满了“寒鸽”,阚狼抓出几只,绑上了字条,“就从你们这些叛逆开始!” 被捆绑住的人挣扎着,却动弹不得,一双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一半瞪向阚狼,一半瞪向寒杉。 阚狼的十几个亲信已经站在了受刑者跟前,手握刀剑,随时就要砍下。 “准备——”阚狼大喝一声,一柄柄刀剑已经高高举起,可就在要下令的同时,阚狼突然浑身一震,“唔——”一把冰刀已经从肋侧刺了进去,他本能的一拳挥出,却打了个空,寒杉拔出刀,跳出老远。 阚狼惊愕的看着寒杉,“你、你——”身子摇晃,跪坐地上。 那十几个亲信都惊呆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觉身前劲风扑近,刀斧手竟突然割断六个反叛头领的绑缚,亲信军官们刚转回头,一只只尖兵利刃已经刺进了他们的要害! 阵列中马上有人倒戈相向,已分不清敌我,登时乱作一团。 外围的弓弩手也慌了,不知该把目标定向何处,左右乱瞄,最后,更多的人朝向了寒杉。 这一变故只在喘息之间,阚狼和他的亲信军官死的死伤的伤,致使半句军令都没传出来,就在弓弩手打算把箭矢倾泻出去的时候,寒杉已经到了那只大笼子前,抓出几只“寒鸽”,也绑上了字条,高举空中,对着那些依旧在抵抗的兵士喊,“你们的活路,都在我手里。” 喊杀声渐渐停止了,弓弩手中有人放下了武器,随后,更多的人弃械投降,这次叛乱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便以成功告终。 阚狼的亲信一个没留,全被割了脑袋,明哲保身的兵士占了绝大部分,反叛一开始就放下了兵器,还有近百个忠诚的兵士也被绑困起来,有的还在挣扎,但一看那满笼的“寒鸽”,他们又不得不低下头…… 阚狼受的伤很重,但还不至于马上丢掉性命,他跪在雪地里,恨恨地咬牙等着寒杉,“原、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卫梁中冷笑着走上前,“幸亏寒大人巧设苦肉计,要不然,怎么能轻易的迷惑你这个畜生!” 齐伍提着带血的刀笑着说,“别忘了还有我,要不是我演了一出‘叛徒’,他们哪能那么容易相信?” 旁边的军官们大笑:“对对!给你记首功!哈哈,哈哈哈——” 众将士笑成一片,只有阚狼浑身发冷。 寒杉看着跪在地上那近百个顽抗者,慢慢打开了鸽笼。 齐伍会意,朝着那些人高喊,“归顺寒大人者,生!逆者——全家全族……” 那些兵士露出愤恨和绝望的表情,所有人也紧紧地盯着寒杉的手—— 那只枯干的手缓缓探入笼子中,随后,冰刀翻飞,“寒鸽”扑跳,鲜血飞溅,羽毛飘落…… 不多时,笼中安静下来,几十只“寒鸽”无一幸免,全都被削掉了脑袋。 众人愣住,目瞪口呆。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远处奔至,一名背着长弓的小兵从马上跳下来,半跪在卫梁中身前,“报佰长——能追回来的,一个不剩!”他从马袋里掏出十几只“寒鸽”,个个一箭毙命。 将士们更惊呆了,有反应快的已经跪拜下去,“谢卫佰长为死去的兄弟——” 卫梁中却朝寒杉深深鞠了一躬,“应该谢的,是寒大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吩咐做的。” 场中沉默了好半天,随后,有人跪拜下去,陆陆续续,越来越多,就连那曾经顽抗的近百人也仇恨尽去,纷纷俯身,“我等,愿意追随寒大人,生死同命!忠魂百世!” 在弱肉强食的北域寒地,没有什么年龄之别,没有什么老幼之分,只要是强者、智者,能带领大家活下去,那他就是人们心中的“神”。 寒杉看着黑压压跪倒的一片,轻轻呼出口气。 “寒仟长,大事已成,您看现在——”齐伍躬身问。 寒杉摇摇头打断,“我不懂带兵打仗,你,以后就是仟长。”他指了指卫梁中。 卫梁中一愣,“寒大人——” “你,升为佰长——”寒杉又指齐伍。 齐伍脸露惊喜,却马上装作为难的样子,“这、这个——寒大人……” “还有,你、你、你——”寒杉点了几个反叛的小头领,“带好自己兄弟。” 这一番话没等大伙儿推辞,就已经被寒杉定了下来,众人自然高兴,纷纷谢过。 寒杉再不多话,转身就往主营大帐走去,路过那背着大弓的年轻人身边的时候,他又停住,“你叫什么?” “回寒大人,小的没名没姓,大伙儿送了个外号——箭子。” “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寒杉说完,走进大帐…… 那只娇小的身躯已经被兽皮盖住,长长的头发凌乱不堪,寒杉从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能看出来,她,和前两天笨手笨脚、点不着火堆那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更白了,还有,男儿装已换成女儿身。 女孩儿一见有人进来,吓得缩成一团,兽皮垂下来,露出了大半的雪白肩膀,韩寒蹲下去,轻轻拉起皮毡给女孩儿盖上,随后从怀里取出那只被箭射穿的羊皮酒囊,“老郭……留下来的……” 女孩儿愣了半天,随后一把抱住酒囊,嚎啕大哭,“爷爷,爷爷——” 寒杉不说话,和女孩儿肩并肩的坐下,一直等着她哭完,足足半个时辰,女孩儿的眼泪似乎哭干了,神情也变得木然,“爷爷说了什么?” “他说,让你跟着我……还说,不要为他报仇。” 女孩儿用体温暖开了皮囊里的少半袋酒,有香气溢出,“不!我要报仇!” 寒杉点头,“我帮你。” 女孩儿扭头看了看寒杉,“大人,媛媛以后就是你的。”说着,褪下了兽皮。 寒杉摇头,又把女孩儿盖上,“跟我来,去见一个人。” 郭媛依旧发木,“谁?” “仇人。” 当两个人走出大帐的时候,兵士们已经重新安顿下来,阚狼被捆在一根木桩上,伤口冻住、牙齿打颤,郭媛恨恨地盯住他,手中的冰刀抖得更厉害…… 第22章 报恩 阚狼一见了女孩儿,马上现出恶笑,“小、小丫头,刚才还没爽够吗?怎么,又、又想来找乐子?” 郭媛的眼里似要喷出了火,往前几步,刀尖儿对着阚狼的心口。 “来呀,捅下去啊——要不然,等、等老子缓过来,还要——”女孩儿闭着眼睛,猛地往前刺,可到了近前还是停住了,双手颤抖得已经把握不住。 “哈哈,小贱种,我、我就知道你没这胆子,哦,也许是舍不得吧……毕竟老子刚刚让你快活过……” 郭媛眼睛里再次溢出泪水,寒杉把冰刀接过来,对女孩儿说,“他是故意激你的,记住,报仇不一定非要让人死,有时候,活着反倒更是一种折磨……” 阚狼眼中现出深深的恐惧,“小子,有、有胆子你快杀了我!” 寒杉挥手招来侍卫,“挪进帐里,别冻坏了,人一麻木,就感觉不到了疼……” 阚狼脸色大变,大声叫骂着,寒杉却无动于衷。 寒杉本想连夜行军,可兵士们刚打点妥当,卫梁中就皱着眉冲进营帐,他带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 经过筛点尸首,发现阚狼的亲信军官少了一个人,该是反叛一起,那人就趁乱逃了,而逃跑的方向正是“冰原城”,如果此人把叛乱的消息带回去,那全军所有将士在城中的妻儿老小…… 这简直是个噩耗! 不过幸好卫梁中已经派人去追,而且这条消息也被严格封禁,怕引起军心动荡…… 时至半夜,追踪的人也不见音信,连寒杉都有些坐不住了,可正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突然听到帐外有一声细响…… 一个人探头探脑地钻进帐篷,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长剑,偷偷走近寒杉的睡毡,刚要俯下身,就感觉脖子一凉,冰刀已经架了上去。 当啷! 长剑坠地,那人急忙叫道,“投降!投降!可辱不可杀!” 寒杉一愣,去看那人的脸,“是你?” “不是我!”那人笑道,撇过头,一双闪亮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就露出来,“至少不是之前的我。” 寒杉皱起眉,“你——” “别你你我我的——”那人笑道,“已经告诉过你了,人家叫——叶!舞!夕!” 小喽啰还是那个小喽啰,但一身的粗布装扮已经换了——貂绒小帽,天蓝色的锦棉短袄,鹿皮小蛮靴,穿得极尽奢华,虽然厚实,但还是掩盖不住她娇柔玲珑的美妙身材,而且脸上也不黑不脏了,一张白如凝脂的绝美脸孔上,正透着戏谑的笑…… 寒杉盯着女孩儿的脸看了好半天,一声不吭。 “怎么?是不是被我的美艳惊动了?”叶舞夕笑着说。 “是被你的胆量惊动了。”寒杉冷声道。 “哦?听这口气,你想杀我?” “如果敢坏我的事……” “咯咯,你舍不得!”叶舞夕轻笑。 “你可以试试。”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可是来报恩的!” 确实,如果不是寒杉最后把那寨主夫人推过去,叶舞夕凶多吉少。 “喏,见面礼——”叶舞夕从背上扯下一个油布包裹,一抖,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便骨碌到了地上。 寒杉见了,微微一愣。 那,是一颗人头…… …… 卫梁中和几个军官反复辨认,顿时个个狂喜——这个被砍掉脑袋的家伙,正是逃走的那名阚狼亲信! 惊喜的同时,他们也极其好奇,这位寒大人年纪不大,但能耐着实不小,不但智勇双全,更是屡屡建得奇功,众人对他更是赞服钦佩,信任感突飞猛涨。可他们也暗暗惊奇——这队伍是怎么了?为何一天竟然多出两个女人? 黎明之前,部队终于开拔,寒杉骑着马一路当先,旁边跟着叶舞夕。 “你挺会收买人心的。”叶舞夕说,回头看了看风雪中行进的队伍,“让大伙儿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真心真意的为你卖命——只是苦了那些‘寒鸽’。” 寒杉目瞪远方,没说话。 “不过,只靠这么点儿人马,可攻不下‘松水城’,我听说城主足智多谋,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更有几个修为不低的都统副都统辅佐……”叶舞夕叹道,“况且,‘冰原城’的呼拉达也带着退兵逃去那里,你的胜算几乎没有。” 寒杉依旧不理她,挥挥手,加快行军。 “攻打‘松水城’,你是要救人么?”叶舞夕又说,“不然,谁会去送死?攻城略地、占地为王,可没有像你这样以卵击石的。” “救的是——家人?朋友?哈哈,不会是小情人吧……”叶舞夕自顾自地说。 寒杉突然把马勒住,瞪向叶舞夕。 “诶?我猜对啦!快说说,小情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 寒杉盯了她半天,最后把那只金色的小弩扔过去,“你要的——别再跟着我!” 叶舞夕面露喜色,把小弩翻来覆去摆弄一阵,喜色渐渐退去,换上忿忿,“该死!原来是假的!真的是个装饰品!”说着,把小弩一丢,再不多看一眼。 寒杉心里动了动,“你还要去‘莽稷山’?” “当然啦——”叶舞夕倒很直白,“宝贝没到手,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她看看寒杉,“嘿嘿,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都没等寒杉问,她又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听说过‘仙机弩’、‘羿王弓’么?据传,是洪荒古神留下来的两件神器,前者一出,万矢齐发,可抵千军万马!后者一发,惊天动地,仙神难挡!而眼下,这‘仙机弩’就藏在‘莽稷山’的土匪窝子里。” 寒杉盯住女孩儿的眼睛,不过从她那灵动的眸子里看不出虚实,“跟我说这些,想让我帮你?” “不不不!我还怕你像上次一样抢了去呢。”叶舞夕苦笑道,“况且,你这千八百号人也不够用。” 寒杉再次催马,“那就离我远点儿!” 叶舞夕笑着跟了上去…… 行军不停,一直到了晚上才缓下速度,卫梁中和几名军官来报,个个脸上愁云满布—— 第23章 巡灵坳 原来,暴风雪来得太猛,不少兵士都被冻伤害了病,而且最大的困难是,之前阚狼等人挥霍无度,眼下,粮草即将用尽,恐怕再坚持不了一天半日。 寒杉思虑片刻,下令继续行军,直奔前方的“巡灵坳”。 一听这话,军官们的脸色都变了,齐伍马上劝道,“寒大人,您是想借驻那里么?千万不可,那个村子可邪得很,听说他们素来不与外界相容,村民虽不足万人,但却有胆子不受官军的招降之令,最奇的,朝廷竟拿他们没办法,可想而知,其必有非凡之处!” 寒杉无动于衷,依旧催着下令。 齐伍还想劝,却见卫梁中拉了拉他,“传令!加速行军!” …… 夜幕落下,风雪更大。 在绕过“莽稷山”的时候,军中的很多人似乎都隐隐听到了几声吼啸,他们警戒起来,四处观瞧,却什么都没看到。 寒杉也皱起了眉头,催促行军。 叶舞夕远眺一侧的山林,喃喃自语,“那是……那是……” 队伍终于接近了那个村庄,将士们已经饥寒交迫,苦肠辘辘,当他们正在抱怨不止的时候,突然有人看见,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几条雪狼。 雪狼再凶猛,也无法对这几百人的队伍造成威胁,而此刻将士们的眼睛比它们还要绿,甚至巴不得马上将之生吞活剥。 弓弦拉满,箭羽呼啸,十几支长箭射出去,却一一落了空,那些雪狼竟然很轻松的躲开,随后,将士们的眼睛更亮了—— 那边又出现了几只雪熊…… 之后是冰猿…… 在之后是雪狮…… 最后,队伍中开始骚乱起来,人们兴奋的目光瞬间变成惊慌恐惧—— 雪豹等凶猛的雪物越来越多,横站成一排排,竟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 卫梁中叫停队伍,已派人上前打探,对面的雪兽大军后竟走出了近百人,个个彪壮悍猛,火把通明,经过交涉才知道,他们正是“巡灵坳”的村民,人们终于明白这个村落依靠什么抵住了外来的强敌——原来他们竟精通失传已久的“驯灵之术”! 意料之中地,卫梁中的军队同样遭到了冷遇。对方警告,军队不得靠近村口百丈之内,否则,将倾全村之力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卫梁中下令,就在这百丈之外驻下,随后便去寒杉的帐中商量对策。 帐中议论纷纷,有建议强攻的,有提议智取的,但更多的是赞同谈判,许给村子一些好处,来换他们的粮草。 军议正进行一半儿,帐外有人来报,说是抓住了一个奸细,逼问之下,竟是“莽稷山”的土匪探子,有人提议直接杀了,却见寒杉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个小小的匪寇,不值得浪费时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攻下‘巡灵坳’!” 土匪被押出去了,在帐外等候处置,他庆幸自己捡了条命,跪在地上,耳朵却竖起来,隐约能听到帐中传来的争执…… 又过了半个时辰,军官们似乎达成一致,出来之后各自安排去了,卫梁中开始调兵遣将,传下一道道军令。 兵士们忙碌起来,反倒忽视了那个探子,他心中暗暗发笑,从鞋底拔出刀片,只轻轻一抹,绳开索断,一个骨碌就滚进了暗处…… …… “莽稷山”的土匪大营里,寨主蒙苒又在喝酒,他直盯着跪在堂下的探子,“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寨主,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天闯进山寨的混小子叫寒杉,是雪军的一个小头头,两个时辰之后,便要领兵攻打‘巡灵坳’!” 蒙苒猛猛地灌了口酒,目光烁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堂下有头目蹦着高往前窜,“寨主,咱们净欺负人了,啥时候吃过别人的亏?那小子决不能饶过!我这就带上兄弟把他抓回来,扒皮!抽筋!剃了他的骨头!” “对!让他知道知道,得罪了咱们‘莽稷山’,十条命都不够赔!” 又有人献计,“寨主,那小子是一定要弄死的,但就这么兴师动众的过去,咱们也会折损不少兵马,莫不如等雪军和村夫打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坐收个渔人之利……” 众头目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好!这计策好!那‘巡灵坳’的村夫野人仗着会点儿邪术,向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趁这机会正好一举灭了它!谁不知道村里不但藏满金银财宝,漂亮娘们儿更多,这要是得手了,嘿嘿,兄弟们……” 众人齐声大笑,却见蒙苒目光闪了闪,把酒坛摔碎,“传令——” …… 雪军多次派人去村前讨要粮草,屡屡无果后,一场厮杀在雪军的挑衅下展开,先是阵后的一百弓弩手箭雨扑撒,随后枪矛队齐齐飞掷,最后蛮兵做冲锋,左中右三阵齐冲,登时喊杀声大起,人·**战一处…… 寒杉站在大帐里,齐伍带进来二十多个士兵,躬身道:“寒大人,按您的吩咐,这是全军身手最好的兄弟了,是不是要他们组成敢死先锋,直插敌阵?!” 寒杉摇摇头,“等。” 一刻钟过去,战况愈见惨烈,人和雪兽拼杀得胶着难分,卫梁中在阵后亲临指挥,一道道军令好像雪片般飞传出去。 齐伍进账来报,“寒大人,敌势凶猛,我军难进一寸,是否先撤兵休整?” 寒杉还是一个字,“等。” 半个时辰过后,凶猛的雪兽开始反扑,雪军节节败退,幸好卫梁中指挥得当,退中有攻,伤亡不大。 这次进账的除了齐伍,还有几个佰长,他们齐齐建言,“寒大人,我们挺不住了,不如——” “再等!”寒杉冷冷道。 帐外传来“哈哈”大笑声,囚车里的阚狼似乎在幸灾乐祸,“打吧杀吧,蠢货们,老子一定看到你们死在我前头!” 厮杀还在继续,但雪军已经很明显的落了下风,军官们都有些急了,却发现寒杉还是没有动静,只能站在帐外抱怨议论…… …… 第24章 趁乱打劫 可就在敌阵渐渐推近主营大帐的时候,雪兽大军突然停止了攻击,开始迅速地往后退,军官们大喜,刚想带队去追,寒杉却下令阻止,“按兵不动。”众军官入帐去劝,“寒大人,兽军已疲,正是我军乘胜追击之时!” 寒杉还是无动于衷,“等。” 军官们不明所以,可也不敢违令,但心里早已多生不满和不屑,齐伍心里也不是滋味,可转瞬发现,刚才帐中那二十几个士兵都不见了踪影。 雪军任由敌人全身而退,正暗暗责怪寒杉不懂军事,却突然见前方的斥候来报:“‘巡灵坳’后方山上突然冲下几千人马,趁着敌我两军交战之际,已深入村中腹地!看服饰,该是‘莽稷山’上的土匪!” 将士们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些匪寇中也有聪明的人,这是避开了两军锋芒,从背后猛·插一刀,趁乱打劫呐! 军官们个个摩拳擦掌,齐伍大喜,“寒大人,咱们让这些村夫野人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寒杉走出帐外,看着越退越远的兽军,默默摇头。 阚狼又在一旁笑骂:“懦夫!看看吧,你们这些杂种就跟了这样一个懦夫!” 远处的“巡灵坳”突然冒起了火光,火势凶猛,瞬间燃成大片,映得天空通红通红的,但喊杀声渐渐远去,不到一刻钟,只剩下小孩儿的哭喊声和村民的咒骂声。 “莽稷山”尽显了土匪的本色,他们呼啸而至,又潮退撤走,没和村民正面纠缠,来得快,去得更快,只是抢走了村中的金银和粮草,当然,还有几百户人家的媳妇闺女…… 等村民从“前线”撤回来的时候,老人和孩子的哭声已经响彻夜空,再想去追,大火已阻住了去路,而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救火救人…… 天亮了,火被扑灭,整座村子已被烧去了九成,老人和孩子在风雪中啜涕,颤颤发抖。 村长旬多禄带着怒火冲天的猎户和兽军重返村口,誓要将引来战乱的雪军挫骨扬灰,却发现,雪军早已阵仗整齐,退到百丈之外,而在空旷的战场上,只立着一人一马,马上的人长得很年轻,枯瘦单薄。 村民把怒气都撒在雪军身上,一声令下,一把寒杉团团围住。 看着雪兽一双双通红的恶眼,又感受到村民们滔天的怒火,寒杉暗暗吸了口凉气,强自镇定道,“我是来讲和的。” 有村民怒喝,“讲和?!该死!你们全都该死!”一催身前的雪狼,寒杉的马受惊,前蹄高高扬起。 寒杉强按住马头,“即便把我们都杀了,你们也救不回自己的女人。” “就算战死,也先让你们陪葬!” “能活着,干嘛要死?”寒杉说,“我有办法救出你们的家小。” 村民还想骂,却见村长旬多禄摆摆手,“说下去。” “我能保你们的女人毫发无伤,让那些匪寇乖乖地交出来——”寒杉说,“但有一个要求,我们不再为敌,合融相处。” “妄想!你们和‘莽稷山’的土匪本就是一伙儿的!想设计吞了我们?做梦!” “如是同伙,我们何必不趁乱攻下‘巡灵坳’?又何必不及时撤走,留在这里等死?”寒杉说。 众村民愣住。 村长盯着寒杉目光闪烁,“你想借我们的兽兵,攻打‘莽稷山’?” 寒杉摇摇头,“一兵不借。” 村长把目光投向雪军阵营,“你想靠你那区区几百人攻山?” 寒杉再次摇头,答非所问,“晌午之前,我会把人带回来……” “不行啊村长!万一他们一去不回……” “我的军队不会去,算是押扣在这里……” …… 雪军将士们就这样看着寒杉一人一马进了战场,又一马一人平安回来,都震惊得面面相觑,当听到他要去“莽稷山”的时候,有人已经吓得堆了下去。 军官们一起劝,“大人,‘巡灵坳’地势平缓,尚可攻防自如,可那‘莽稷山’山势雄伟,又驻扎几万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咱、咱们可——” 只有卫梁中话不多,“寒大人,要带多少人?” 寒杉淡淡地说,“一百……” …… 雪军挑出最强壮的一百名兵士,把最后剩下的粮米吃了个精光,便再次开拔,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莽稷山”下,寒杉让小队隐蔽驻扎,独自回到帐中,半天不见出来。 “你这招儿够狠的。”寒杉刚换上一身衣服,耳边就传来女人的娇笑声,是叶舞夕,“派人把村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却都推到土匪的身上……再上山放把火,嫁祸给村民,让他们互相仇恨,你就——嘿嘿,损!太阴损了!” 寒杉不说话,最后把冰刀插·进皮靴里,转身出帐。 叶舞夕也跟了出来,寒杉停住,“你干什么?” “看热闹去啊——”叶舞夕笑着说,“我倒想瞧瞧,你是怎么带着人闯进土匪窝子的。” 寒杉冷道,“你会后悔的。” “一定不会,只要你不跟我抢‘仙机弩’就好。”叶舞夕说完,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寒杉竟然没带上那一百兵士,独自钻进了茫茫雪林之中,她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更让叶舞夕惊奇的,寒杉进了林子,却不往“莽稷山”的方向走,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好像只没头的苍蝇,来回打转儿,她紧紧跟着,“喂,你到底在找什么?难道这儿还有你的援军?” 援军没有,却等来了更强大的敌人—— 叶舞夕正百般无聊,却见寒杉突然站住,眼睛看着林中深处。 叶舞夕也警惕起来,因为她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 …… “莽稷山”顶的土匪大营里,又是一片酒肉喧嚣的场面,这一趟下山,他们收获巨大,不止抢了十几车金银财宝、粮草酒肉,更是掳来了近百个年轻女人。 寨主蒙苒高坐堂上,笑意正浓,得意地享受着众头目的媚赞…… …… 第25章 劫营 “寨主真是英明神武,不损一兵一卒就捞来了这么多好东西!跟着你,有肉吃,有酒喝,有娘们儿!哈哈——好!” 蒙苒听了更是得意,大手一挥,“喝!喝!等会儿把那些小娘们儿都给兄弟们分下去!乐呵儿够了,给咱们生娃下崽儿,咱山寨,就更人丁兴旺啦!” “对对!寨主,到时候咱开山筑城,自立为王!您也称个大王当当!” “自立为王?!”蒙苒心中一动,舔舔嘴唇。 “对!大王!大王!”群情激昂。 蒙苒酒气上涌,眼光放亮。 “报寨主——”有人从堂外跑进来,“山下发现雪军!” 蒙苒坐直了,“嗯?有多少?” “百八十号吧。” “哈哈!这是给咱们添下酒菜来啦——”头目们狂笑。 蒙苒却微微皱眉,“让兄弟们都精神点儿,别——”话没说完,他猛然停住,众头目也停止了吵嚷,纷纷去看自己桌上的酒杯—— 杯中的酒微微震颤着,每隔一呼一吸,便荡起层层波纹,随后,越震越快,越震越猛,酒杯连同碗筷、桌子都被颠了起来! 这、这是—— “报!山下有——”报信的喽啰兵话都没说完,堂外就响起了人的惨叫声和砖瓦碎裂声,蒙苒霍地站起来,带着头目们就往外冲,可刚一出营房,就都吓傻在了原地—— 一条单薄的身影在前面狂奔,这位大伙儿都认识——是寒杉。 而后面跟着的,就没有几个能认得了—— 那是一只比小山还要高壮的巨大雪物,浑身白毛丈长,上肢粗大,下肢很短,尖牙阔嘴,眼睛通红,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 “妈呀!那、那是传说中的‘雪妖冥猿’!”有人还是认了出来。 就在众土匪震惊愣神儿的片刻工夫,寒杉已经在他们面前冲过,他快似雪羚、灵如冰猿,一会儿在地上疾奔,一会儿窜上房顶飞跃,化作一点点虚影,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而那只冥猿就在后面紧追不舍,每跳出一步,大地震动、人仰马翻;每挥出一拳,山石崩裂、房倒屋塌;每踢出一脚,喽啰抛飞、血肉模糊…… 众土匪头目吓得脸色大变,蒙苒脸上的横肉一阵抽搐,“快!快拦住它!” 说得容易,可真执行下去,却比登天还要难—— 土匪们列成大军,本想将那妖兽围住,可冥猿一个冲突,便在围困中冲出一个口子,沿路上的机关销器、法阵陷阱在它身上都无甚大用,触发的箭矢射到身上,便好像在熊掌上扎了根鱼刺,法阵刚困住它的一直脚,大巴掌就拍了下来,把阵眼阵脚砸得面目全非…… 就这样,“雪妖冥猿”在寒杉的“带领”下,每到一处,就将那里夷为平地,再去下一处,又变成一片废墟…… 蒙苒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瞬间毁于一旦,心,比天上飘落的雪粒子还要凉,他哆嗦着手叫来传令官,“去、去把那宝贝取来……” 寒杉终于停下来了,身后的巨大妖兽已被几千人围住,土匪们把能用上的招数都使出来—— 有用绊马索的,有用挂墙钩的,还有用火油器的、投石车的,总算是缓下了冥猿的破坏速度,最后蒙苒把所有土匪全都调来,万箭齐发,千枪齐掷,这才算压制住了凶猛的妖兽。 寒杉站在一座已塌掉大半的房脊上,有些气喘,脸色微红。 叶舞夕飘落旁边,也是微微娇喘,“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原来不用放火。” 寒杉没答话,看向后营。 叶舞夕见寒杉不理自己,又问,“对了,那只大猿猴和你到底有什么仇?它干嘛一直追着你不放?差点把我都连累了。” 寒杉体内的魂力,大多结于另一只冥猿的“魂晶”,同类气息相吸引,寒杉自然被冥猿视作仇敌。 冥猿身上插满了箭矢和枪矛,就好像一只巨大的刺猬,同时身上脚下也挂着不少的钩索,拉动起来,它浑身妖血直流,似又被激怒了,猛地一抖,周遭的几十人被抛飞出去…… “快!启阵!”蒙苒大喊。 假山布成的“和合困阵”登时耀起了光,但冥猿还能动,正挣扎翻跳的时候,却见人群突然散开,让出一条路,随后“咯咯吱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叶舞夕连忙站起来,瞪着眼睛往那边看,本来惊喜的笑容却急速地凝固—— 寒杉少见的笑了,“哦,原来这就是你要偷的宝贝。” 一辆大车载着个笨重的东西推近,长十丈,宽五丈,乌漆麻黑,竟是一只巨大的弩! 蒙苒跳到弩车上,把弩尾用肩扛起来,双手握住机栝,弩头直指“雪妖冥猿”,“天杀的畜生!再动,老子把你穿成肉桶!” 妖兽似乎感受到了大弩上传来的强横气息,那股罕见的古神遗力让它再不敢乱动,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伏在地上。 蒙苒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可一看满目的疮痍、大片的狼藉,他的一颗心就从凉到了底儿,眼圈儿都红了,心疼得颤栗发抖,“杀!杀了他!” “是!”有人接过大弩,瞄向冥猿。 “我说的是他!”蒙苒咆哮道,怒指寒杉。 寒杉从房顶上跳下来,在一双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目光中通过,直接来到了蒙苒的身前。 “小子,你是真活腻了!”蒙苒提过一把大刀。 “我,是来讲和的……”寒杉淡淡地说。 “去你奶奶个熊!”蒙苒怒道,举刀便要往下砍。 “报——寨、寨主……”一喽啰惨白着脸,半跪地上。 “慌张什么,有屁快放!” “寨、寨主,各、各位头领……大事不好啦,后、后营遭劫……” …… 寒杉引着冥猿,在“莽稷山”上大行破坏的这近两个时辰里,那支百人雪军已经趁乱潜进了土匪后营,这会儿,正赶着十几辆大车往回走。 “巡灵坳”的村民等得不耐烦,正鼓噪着再和雪军开战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现,远远处正行来一行人马。村民们先是愣住,随后大喜,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 可当村民们迫不及待地迎过去的时候,却又都惊呆了…… …… 第26章 讲和 蒙苒脸色一变,“那些抢来的娘们儿被劫走了?” 喽啰颤着声儿说,“不、不止——” “嗯?” “咱们的娘们儿也被劫走啦……” …… 雪民的车队突然急转,进了己方的大营。 村民们反应过来,怒气再次被点燃,“看!村长,雪军果然是骗子!我们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齐伍催马过来,“众位稍安勿躁,你们的家眷受了惊吓,正在我军中休养,我们军令严厉,守备森严,可确保她们安然无恙!只是姑娘们一日一夜都没吃东西了,我军又没有太多的粮食……唉!看着心疼啊……” 众村民怒气冲冲,催着雪兽就要往前上。 “哎呀,可不敢动手啊——”齐伍吓得往后直退,但马上换上笑脸,“咱们男人打打闹闹倒无所谓,可刀剑无眼,别再误伤了各位的妻小哇……” 村民们忿忿,但不得不停手。 村长看着那远远的十几辆大马车,恨恨地直咬牙,“送米!送粮!” …… “你不怕我灭了你的雪军?!”蒙苒怒瞪寒杉。 寒杉看看天色,说,“此刻,尊夫人应该已进我军大营。” “我的红儿……”蒙苒的脸抽搐着。 众头目又惊又怒,他们的家眷一定也同样遭遇。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蒙苒咬着牙道。 “讲和……” …… 寒杉做了“和事老”。 让雪军、土匪、村民三伙人暂歇兵戈,但他却对返送家眷的事绝口不提,就那么一直抻着,两边的人虽然恨恨难平,但无奈妻小都被当了人质,投鼠忌器,却也不敢跟寒杉翻脸,毕竟一言不合再挑起战事,最先遭殃的,还是他们的家眷。 两方的人曾试着暗中派人,绕过雪军去谈判联合,打算将雪军一击而溃,但很快发现派出的几拨人都像雪山上沉下的沙子,转眼就没了音信,一日后,却在雪军的大营外发现了十几根串满人头的木杆…… 同时,雪军放出话来—— 再有类似暗合之事,营外插着的,可就是他们女人的脑袋…… 村民和土匪见识了雪军狠辣的手段,终于不得不放弃,再次找到了寒杉。 寒杉接见了亲自前来的寨主蒙苒,在帐中整整密谈了两个时辰。 当同来的土匪等到蒙苒走出大帐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那位寨主的脸上除了忧虑与愤怒,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惊喜和向往。 有头目在回程途中问,“寨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重建山寨,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还重建个屁呀!”蒙苒咧咧嘴,“山上的机关和阵法都被破了,就凭咱们这些粗人,哪能布置出来?再有官军和敌人来打,咱们挺不上一刻钟就得缴械投降!” “那——往深山里去,再换个山头儿?” “你们真他·妈想当野人呐?你看看咱们这么多年——光景好了,能宰几头‘肥羊’,吃口香的,喝口辣的,光景不好了,就只能吃糠咽菜!过了这么久苦日子,也该让兄弟们换换风水啦!”蒙苒的眼中在放光。 “啊?寨、寨主,您的意思是……” 蒙苒不再搭茬,耳中似乎又想起了寒杉在帐中说的话,除了刚刚复述的那些,还有几个字眼儿在他心中猛猛地跳动—— “自立为王!真正的王!” …… 村长旬多禄也来见寒杉。寒杉用几乎同样的方法劝动了这个中年人,所说无非是村子已破、家园被毁、再无防御之能,村民们已失去安家立业之所,而官军早晚会趁机来滋衅寻仇,恐怕不会再招和,而是屠村杀人,一雪从前之恨。 谈判的人一走,帐中马上安静下来,寒杉展开一卷地图,在上面圈圈画画,不时皱起眉头思索,叶舞夕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你这人,不入朝中当官儿实在可惜了,阴谋阳谋用了个遍,把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不傻。”寒杉说,把地图卷上。 “嗯,能看出来,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而且更不服你。现在只是被你捏住‘七寸’,不得不委曲求全,说不定找个什么时机,就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寒杉沉默下去。 “不过嘛,我倒是愿意站在你背后,帮你防着点儿。” “我怕那一刀,是你捅过来的。” “咯咯咯——”叶舞夕一阵娇笑,“怎么会嘛?别忘了,咱们曾经是一根绳儿上的……” 寒杉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顿时显得精神不少,“你走吧,我信不过你。” “你信过谁?”女孩儿笑吟吟地反问。 寒杉愣了愣。 “放心,‘仙机弩’我算到手了一半儿,也算有你的功劳——”叶舞夕说,“你身上呢,穷得连个毛儿都没有,我没什么可惦记的,害你,对我没好处,没好处的事,我懒得做……嗯?你还是信不过我?好吧,那咱们先说说这个……”她走上前,把那张地图展开,寒杉皱皱眉。 “这张地图太老了——”叶舞夕拿着笔,在上面圈了几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已经外扩城墙五十丈,护城河也加宽了五丈,北城门的位置也画错了,东西城门外更是建起了十座箭楼、二十座暗堡,要是你照着这张图攻过去,估计还没到城墙根儿,就全军覆没了。” 寒杉看看地图,又盯着女孩儿,“你是‘松水城’的人?” “何况,你这只是一张地图,不是城防图,要来何用?” “你到底——”寒杉刚想再问,却听外面有人传报,只能停下话题,让人进来。 郭媛站在门口,朝叶舞夕的漂亮脸蛋儿瞥了一眼,低声道,“大人,您找我?” 叶舞夕在一旁笑,“是呀,你的寒大人累了,还不快快为他暖暖被子?” 郭媛没动,寒杉瞪了叶舞夕一眼,对郭媛说,“跟我来……” …… 雪军营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长方箱体,上面蒙着破布,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好像夜鬼哭号…… 第27章 仇人 寒杉走到近前,朝周围的兵士挥挥手,身后的郭媛和叶舞夕都很好奇,待那些兵士把破布掀下来的时候,她们看到,那原来是一架囚笼,笼中有人,都是年纪轻轻的男女。 男女的身上脸上都很脏,但从他们华丽的服饰能看出来,一定不会出自贱民之家。 几人一见了亮光,都本能的往后躲,好像真被吓怕了,紧紧地挤在一起,宛如被弓弦惊动的小鸟。 可等他们看清笼子外面的寒杉,顿时同时惊呼,“是、是你!” 寒杉指着其中的一个女孩儿,看向郭媛,郭媛先是发愣,突然间脸色一变,好像明白了什么,“爷、爷爷是被她……” 寒杉点点头。 郭媛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叶舞夕一打眼就看出个大概,递过去一柄长剑,“去报仇呀,用仇人的脑袋祭奠亲人,是痛快的事!” 囚笼中的曼羽吓得直往后退,“贱民,你、你们敢!” 林尧护在她身前,直盯着寒杉,“小子,你、你放了我们,我许你荣华富贵,要、要是敢动我们一下,我、我发誓杀光你们雪民!” “小命都保不住了,还大放厥词。”叶舞夕笑笑,催着郭媛接剑。 郭媛擦干眼泪,看着笼中的男女,把剑丢在地上,“寒大人说,报仇,不一定非要仇人死……” 笼中的几人顿时松口气,但隐约感觉那女孩儿的口气冰冷得让人心底生寒。 寒杉笑了笑,一挥手,又有兵士推来一架囚车,离近了,林尧等人才看清,顿时汗毛皆立、毛骨悚然—— 那囚车里困着的,是一个彪壮的大汉,只是现在已委顿无神,手筋脚筋都被挑开了,两肋上的创口已经溃烂,下身要害处被齐根割去,张着嘴“呜呜哇哇”地叫着,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齐伍笑着对林尧等人说,“看到了么?这个家伙本来是我们的仟长……寒大人怪他不仁,废了他的手脚;嫌他话多,拔了他的舌头;又因他欺负郭丫头,便割了他命根子……嘿嘿,你们说,他现在是想活还是想死?” 林尧等人脸色惨白,曼羽更是吓得哭出来,“你、你们别伤我,不、不然我爹爹……” 林尧马上捂住曼羽的嘴…… …… 雪军在茫茫雪原上行进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他们再次驻扎下来,埋锅造饭。 “巡灵坳”的村民和“莽稷山”的土匪很“识时务”的送来一车车粮草酒肉,雪军兵士甚至比刚出“冰原城”时吃得都要好。有肉就有力气,有酒就有士气,虽然只剩七百多人,但越发的斗志昂扬,军中的低迷、泄气、抱怨和畏战情绪一扫而空。 这得力于卫梁中治军有术,也和齐伍不断打气鼓劲儿有莫大干系,但最最直接的,来自于军中越传越盛的一句话—— 跟着寒大人,有肉吃!有酒喝!以后还会有金山银山…… 但有件事情还是让大伙儿很好奇,那位寒大人除了行军赶路,很少在外面走动,只在自己的帐篷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甚至有时连饭都不吃。后来有人偷偷传言,说他正在帐中修炼,应该已经练到了很高的境界…… 这个传言说对了一半儿,寒杉确实在苦修,按着墨心和素然教的功法,每日都要打坐很久,但修为上却没有什么太大长进。 入夜,寒杉终于还是出了帐门,径直来到那架大囚笼跟前,里面的男女怒目而向,但更多的恐惧。 有兵士递进去纸笔,寒杉说:“把‘松水城’的城防图画出来。” 曼羽瞪着眼睛,“妄想,我们——” 林尧马上接道,“我们不是‘松水城’的!况且,就算是,那么紧要的东西,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寒杉不动声色,朝身后招招手,又有兵士上来,端来一个盘子,里面热气腾腾,好像盛着什么食物,有烤肉的香气传出,旁边的那只小笼子里晃动起来,林尧等人亲眼所见,那个叫阚狼的家伙已经有很多天没吃东西了,一闻到肉香,难免反应强烈。 今晚,寒杉竟破天荒的给了他食物,这让林尧他们很纳闷儿,同时也感到自己饥肠辘辘,但曼羽还是冷哼着说,“真是可笑,以为用吃喝就能降服我们么?雕虫小技,愚蠢的贱民!” 齐伍笑着踢了踢那只小笼子,“阚仟长,您慢点儿吃,别噎着,不够还有,咱们管饱……” 阚狼狼吞虎咽,什么长的、扁的、圆的、红的黑的,也不管不顾,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橙黄色的油汁儿顺着嘴角往下淌…… 林尧等人看着确实有些眼馋,可又见几个兵士走上来,按住阚狼,手起刀落,噗!一大块儿血肉被割了下来,阚狼抱着大腿“嗷嗷”哀嚎…… 齐伍朝士兵点点头,“这次烤嫩一些,刚才的有点儿焦……” 林尧顿时脸色大变,“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紧紧地靠在栏杆上,汗如雨下。曼羽不解,“林尧哥哥,你、你怎么了?” 林尧浑身颤抖着,直盯着阚狼,曼羽似乎也想通了什么,看了看阚狼的口中仅剩半截儿的舌头,又瞄了瞄他的下身,“他、他刚才吃的是……哇!”大吐起来…… 齐伍笑着又把纸笔递过去,“小公子,小千金,寒大人做事没什么耐心,可别让他再生气了哦?” 曼羽哆嗦着接过纸笔,泪流满面,“我、我——” 林尧一把抢过去,摔在地上,“横竖是个死!早晚让你们都给我陪葬!” 齐伍冷笑,指着曼羽,“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先把她的漂亮脸蛋儿割了!” 曼羽痛哭,“不要——” 十几个兵士上来打开笼门,里面一阵挣扎,护从和林尧想阻拦,手脚却被枷锁锢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曼羽被拖了出去。 曼羽哭天抢地,腿脚都吓软了,却听“哗啦哗啦”一阵响,自己身上的枷锁竟被打开了。 齐伍拿着刀在她的眼前比划几下,笑着退到一旁。 几个男女正感惊疑,却听寒杉说,“我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 第28章 以战修战 曼羽马上停止了哭啼。 寒杉指指前方说,“如果能逃出军营十里之外,就放了你们,如果不能,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几个男女一愣,似是不信。林尧冷笑,“想羞辱我们么?你们军中有几百人……” “动手的,只有我一个。”寒杉说。 几人露出喜色,林尧狐疑地盯住寒杉半晌,“如果你骗我……” 齐伍插嘴道,“那你是想被骗呢?还是想被割掉命根子?” 林尧犹豫片刻,咬咬牙,“好!我们答应你!” …… 曼羽竟真的被放出了军营,刚开始她还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射出来一支冷箭,可走出近百丈,发现身后的雪军果然没有动静,遂心绪大定,运起魂力,拔腿狂奔…… …… 一个时辰过后,寒杉回来了,曼羽惊魂未定,又重新被套上了枷锁,被两个小兵押着。 大囚笼中的男女都很震惊,没想到已修成“一印人神”的曼羽竟这么容易就被抓了回来。 其中一定有诈!林尧如是想。 曼羽被独自带进了一间帐篷…… …… 第二个放走的同样是个“一印人神”的公子,这次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寒杉用了两个时辰才把他带回来,让人惊奇的是,和之前一样,一追一逃的两个人身上都没有伤,这更加坚定了林尧的判断——那小杂种一定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可他已无从验证,因为那公子也被带去了另一间帐篷…… 雪军在黎明前再次启程,如此走走停停过了半个月,每次驻扎,寒杉都会严守“追逃之约”,只是放出的人还是那两个,但追回所用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到了最后,曼羽甚至都没挺上一刻钟,而那公子早已泄气投降,再也不肯独自出营了。 到了第二十天,寒杉又下了一个让齐伍都感到震惊的决定——同时放走曼羽和那公子,而“约定”的距离也从十里减到五里。 男女再次振奋起来,肩并着肩往前狂奔…… 三个时辰。 寒杉第一次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肩膀上被削去了一大块儿肉,腿上也伤痕累累,一瘸一拐,但那一男一女也没占多大便宜,男的被拖了回来,女的早已不省人事。 在郭媛的精心照料下,五天后,寒杉伤势好转,又以一敌二,这次快了不少,伤也轻多了,只是半边脸肿得像个南瓜。 如此反复十几日,寒杉终于不再挂彩,而那两个对手每次回来,却好像斗败的公鸡,再没了富民的趾高气昂。 林尧忍不住了,叫嚣着要“挑战”,寒杉都没正眼儿看他一眼,直接回了自己的大帐。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厚厚一沓图纸,那都是曼羽两人画的“城防图”,每次逃跑失败,寒杉都会让他们画上一张,各自对比,多少能看出哪处是真,哪处是假。而这个活儿就交给了郭媛去做,小姑娘心思很细,且有耐心,已在图纸上做了很多标记。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叶舞夕的甜美笑声在身后响起,寒杉皱皱眉,她已经消失了近两个月,寒杉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没成想现在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叶舞夕还是那么娇美动人,可脸上好像瘦了一圈儿,显得略微有些憔悴,“不止能让他们就范,更可借机修炼。” 寒杉警惕地看着她。郭媛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 叶舞夕翻动桌上那些“城防图”,刚被郭媛收拾好的桌子又乱糟糟的,“怎么样?我之前说的没错吧,‘松水城’加强了警戒,你贸然去攻,会死得很惨……现在,能相信我了么?” “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寒杉冷声问道。 “还有你的修炼方式,确实很实用,但还是不够狠。”叶舞夕笑着说,“两个‘一印人神’的家伙不太成器,对手弱了,对你的修行助益不大——” 寒杉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其实你可以再大胆一些……毕竟,凭你现在的修为,就算攻进了‘松水城’,也无法匹敌那些真正的高手。” 寒杉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喂,你又干嘛去?!”叶舞夕嚷嚷道,“就不能和我好好聊聊么?” “我和来历不明的人,没什么好聊的。” 叶舞夕叹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两尺见方的绵纸,上面有字有图,寒杉见了微微一怔。 “喏,送你的,上面绘了‘松水城’各大城门的守备,和守城军官的详情,你信我就留下,不信,一把火烧了算了。”叶舞夕故作抱怨地说。 郭媛从火堆里捡起根燃着的柴火,递给寒杉。 寒杉没接,思忖半晌儿,抬头问叶舞夕,“‘松水城’里,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叶舞夕收住笑容,“你这人,真没劲。” …… 三天之后的驻扎期间,寒杉终于放出了林尧,这个富民公子好像一只憋坏的雪狮,冲出营地就不见了踪影。 寒杉跟出去,追到营外三里便再寻不到脚印,正全神戒备时,身后突然有劲风袭来,他一躬身,身子像冰猿一样斜窜出去,林尧一击失手,第二招马上跟进,五指如钢,猛地向寒杉的咽喉锁去,寒杉格挡开,反踢一脚,又被对方很轻松的化解…… 一场苦战。 两个人对招过千,林尧震惊于寒杉修为的精进——不久前,他曾亲手将对方制服,轻松利落,就像一个大人在收拾小孩儿,可这才短短的几十天,这个小子竟然有了如此长进!看来捉住曼羽他们,靠的不是什么阴谋巧计…… 而寒杉也暗暗心惊,他没想到仅仅高了一个境界,对手居然这么难对付,如果自己不是曾在凶兽雪妖中洗练过,恐怕早已被对方撕成了碎片。 激战从傍晚打到了次日黎明,两个人大汗淋漓,鲜血滴淌,身上冒出的热气把刚刚结成冰晶的血汗融化开去,寒杉体内的魂力已经用尽了,每一招每一式不再凶猛,越见疲软…… …… 第29章 点拨 而在这个时刻,林尧终于显现出了更高境界的优势——体内的魂力依旧充沛,正如滚滚江河一样源源不息,他很清楚地看出了寒杉的颓势,借机发起猛攻,招式凶狠、拳脚犀利,却无奈寒杉虽然魂力不足,但动作依旧迅捷。 林尧突然有一种错觉——和他对打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只异常灵动的雪兽—— 那一跳,仿若雪羚跃石; 那一踢,犹如雪兔蹬鹰; 那一翻,好似寒鹫扑食; 那一荡,又像冰猿跨林…… 总之,林尧空有一身的力气,却如何也碰不到寒杉的衣角,时间长了,他气急败坏、再无耐心,猛地灌出全部魂力,人像箭一样飞射出去…… 寒杉终于被追上了,身后的重拳再躲不过去,嘭!正中肩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寒杉像跟破木头,一头栽进雪地里。 林尧冷笑着走过去,从寒杉身上拔出冰刀,猛地向下刺去,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寒杉的眼睛睁开了,一把雪扬起来,瞬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他刚想退开却也来不及了,寒杉已像雪豹般窜跳起来,一脚蹬在他的胸口上,刚仰身摔倒,如雪花儿般的拳头就狂猛地落下来,很快,他失去了意识…… …… 寒杉是被人架回来的。 林尧更惨,被两个士兵一人一条腿儿给拖了回来,到了营里,已经快被冻成了一根冰棍儿。 大囚车中的护从眼角抽搐,不知是因为小主子身受重伤,还是惊恐于寒杉不可预测的怪异修为…… 寒杉整整躺了二十天,行军坐车、驻扎进帐,身体恢复得不是很快,期间,郭媛全权照顾起了他的生活起居,煮粥喂饭、无微不至,当寒杉刚能坐起来的时候,郭媛又病倒了,这个小姑娘把心思全都放到了自己的恩人身上,整日不眠不休,终于累垮了。 于是,照料他的工作交到了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卫身上,他们都是粗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妥,又如何护理别人?所以,从那天起,主营大帐中经常听到寒杉呛水的咳嗽声,和磕磕碰碰的痛哼声…… “都出去吧——”叶舞夕端上了一盆清水,“让我来……” 帐中的侍卫如临大赦,满脸解脱地退了出去。 寒杉皱眉看着叶舞夕,“你、你要做什么?” “帮你擦擦身子啊——”叶舞夕把水放到寒杉身边,“二十多天不洗澡,这要是在中原,你都要生蛆烂掉了。” 寒杉抢过手巾,“我自己来。” “嘁!还真以为有谁喜欢碰你!”叶舞夕撇嘴道,又去给他盛粥。 “唔——”寒杉的手伸进水盆里,马上又缩回来,手指一片通红,隐约起了几个大水泡,他咬咬牙,“你们中原人,都是用开水洗澡的么?” 叶舞夕把手放在水盆上方,脸色一赧,“好、好像是有些热了,那你急什么呀,又不是让你死猪褪毛。”她马上转移话题,把粥递了过去,“喏,快吃吧,等会儿凉了,你又该怪我啦!” 寒杉接过碗,刚往嘴里送了一口,脸色就变了,苦叹一声,把碗放到身边,躺了下去。 叶舞夕有些惊奇,用手指蘸了蘸粥汤,脸色更红——那粥冷得快结了冰碴儿,别说牙,手指都受不了…… 不过这女人的脑袋也真不是白长的,她灵机一动,把粥全都倒进水盆里,去推寒杉的肩膀,“快!快!这回好啦,洗脸、喝粥,你要哪样就是哪样!” 寒杉不理她。 女孩儿嘟起嘴,“在家里,都是别人伺候我,我又没照顾过别人,哪知道这么烦……当然比不上你的小奴婢。” “媛媛不是奴婢。”寒杉背着身说。 “对,以后可能会成为你的小媳妇。”叶舞夕笑道。 寒杉突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给叶舞夕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中原,到底是什么样的?” 女孩儿没想到他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略微停顿,笑了,“那里呀,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终年不见冰雪寒霜,暖得很呢……” “没有冰雪?”寒杉愣了愣,“那有什么好?” “嗨!井底之蛙!有机会你去看看,说不定再也不想回来了呢——”叶舞夕得意地笑。 “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来我们这冰天雪地里受罪?”寒杉又躺下去。 女孩儿被噎住,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哼了一声,“你呀,活该受伤!”一脚踢在寒杉的肩膀上,寒杉一阵剧痛,“叩叩”地咳。 叶舞夕看着似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将他扶起来,又捶背又顺胸,同时,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取出一粒紫黑色的药丸,“喏,服下去,对你的伤有好处。” 寒杉推开。 “怎么?还不信我?”叶舞夕撇撇嘴,“要是想毒死你,我有一千种办法。” 寒杉还是不接,女孩儿干脆坐在他身前,“那个林尧,修为境界的确比你高,但你的招式迅猛多变,要强过他不少——” 寒杉狐疑地看过去,见女孩儿的双手在空中舞动几下,“所以嘛,你大可不必和他硬拼魂力,只要找出他招式中的破绽,一招足矣,用不着打个一天半宿。比如这招——他看似护住全身,可下盘还是有个破绽,你攻他的左膝,他必然腾空躲闪,你再打他的右肋,他肯定向左腾跃,这时,胸前的要害就露出来……” 寒杉静静地听着她说。 “当然,我知道你是想借此机会提升魂力,但也得先保住小命儿啊……总不能每次都装死,装一次行,两次行,第三次,可能就真死了……”叶舞夕一边说,一边比划,“你再看他的另一招……” 寒杉暗暗心惊,的确,这女孩儿把每一招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出招拆招妙法绝伦。 “来,你试试——”叶舞夕和寒杉对坐着比划,寒杉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后来渐渐被那些招式吸引,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两个人比划舞动,寒杉的眼睛越来越亮…… 第30章 回乡 “对对!看你笨手笨脚的——”两个人已经对招几百下,叶舞夕笑着说,“没想到学东西还真快,再看看这一招——”女孩儿打出一记,寒杉随即化解,却不料她突然变招,五指直取寒杉咽喉,寒杉一怔,马上格挡,但见女孩儿不循原招,竟猛地拍出另一掌,寒杉再躲不开,顿感掌风凌厉,已到了自己的面门,随后,口中一辣,居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刚想吐出来,女孩儿的手已经拍到,咕噜!逼得他一口吞了下去…… “搞定!”叶舞夕扑扑手,站了起来,“‘敬药’不吃吃‘罚药’……你别乱动,好好运功调息,十天之后,你就又能找他们练功去了……” 寒杉只用了六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肩上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体内魂力充沛,精神饱满,竟真的如同痊愈,他惊喜非常,同时,也对叶舞夕的身份更加好奇——她究竟是什么来路?是敌是友?是福是祸? 寒杉在当天下午就放出了林尧,那个家伙之前只受了皮肉伤,早已跃跃欲试了好几天,这次出营,他胸有成竹,暗中想好再不中寒杉诡计,发誓要将他生擒活拿,以换回几个同伴。 可他还是想错了。 寒杉和他对招百次之后,便避其锋芒,只是在旁边游走躲闪,甚至有好几次竟攻破了他的守式,直取要害,林尧吓得脸色大变,却又见寒杉收招停手,如此反复,纠缠不休…… 林尧渐渐明白了,对手哪是在搏命,分明是在借机拿自己试练…… 寒杉在夜半时分回营,身上带着轻伤,而林尧已经垂着头,再打不起精神…… …… 这几天,郭媛的心情似乎极好,失去亲人的悲苦与绝望暂时被搁置起来,压在心头上的沉重也渐渐挪开,阴郁在那张本该带着欢快笑容的小脸上融化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期待、是欣喜,原因只有一个—— 她,离自己的故土越来越近了。 “老郭和我讲过——”寒杉站在郭媛的身后,女孩儿的面前有一只冰镜,她正在梳头,头发刚刚洗过,乌黑乌黑的,和她粉嫩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你们住的村子很小,但民风淳朴,与世无争。” “是啊大人!”郭媛笑开了,像一朵初放的小花儿,“乡亲们对我和爷爷都很好呢,小时候,大叔大婶经常送来馍馍和油茶,村里的小孩也陪着我玩儿,那时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她的眼中现出回味,随即又叹了一声,“唉,现在都该长大了吧……爷爷也……”女孩儿的眼中又闪起泪花,手一滑,刚编好的辫子散开了。 寒杉把手抚在她的头上,这让女孩儿的娇小身躯微微一震。 “老郭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寒杉撩起女孩儿的长发,“还有我。” 郭媛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大人……” 寒杉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红色丝带,这是在偷袭“莽稷山”时顺手带出来的,他将女孩儿的头发梳好,用丝带扎了起来,女孩儿的眼中顿时放出了光,“好、好漂亮!” “郭家村”就在眼前,寒杉让大队驻扎下来,把郭媛带到营中,指着那架巨大的囚车,“不去割下仇人的头么?那样,回村立坟的时候,也算对老郭有个交代。” 郭媛平静地摇摇头,“不了,大人,我不想用她那肮脏的血,去玷污这一块净土。” “好,我陪你去。” “不必了,大人,村里人见识得少,看到这么多刀刀枪枪,会吓坏的。”女孩儿笑道。 寒杉也笑了,下令部队再撤军五里。 郭媛独自一人向村口走去,越来越近,她兴奋的心情也逐渐被忐忑取代。 近了……近了…… 她多么希望儿时的玩伴能在村口迎着自己,多么希望热情善良的大叔大婶能端着馍馍和油茶呼唤自己的名字。 可一切都没有…… 村口冷冰冰的,不见一个人影。 郭媛开始不安起来,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竟闪过一丝恐惧,当快步走进村子的时候,这种恐惧伴随着剧痛和绝望蔓延开来—— 尸体! 遍地都是尸体! 鲜血已经被冻住,腥气也在风中凝聚不散。 “大伯——”郭媛绊倒在地。 “阿土……”女孩儿抱过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村外的寒杉突然感到心中一震,一种预见危险的本能瞬间让他如坠冰窟,“备战!”话音落时,他已经冲了出去…… 郭媛在寒风中哭喊,在冰雪中爬行,但回应她的,只是那一张张毫无生气的死人面孔。 突然,她隐约听到了几声极其细微的啜涕,连忙循声爬过去,在尸体堆儿中扒出了一个小小的身躯——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身上沾满了血污,脸上泪痕未干。 “爹爹……娘娘……”男孩儿唆着鼻涕,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郭媛一把抱过男孩儿,“别哭,别哭……快告诉姐姐……” 寒杉已经冲进了村子,只对这一幅人间地狱的惨景略瞥一眼,便将目光盯到了郭媛身上,腾然,他眼中寒光一闪,“当心——” 郭媛的问话停在了喉咙里,随即缓缓低头,一把几寸长的小小刻刀已经插·进了她的胸口,她惊愕地向后倒去,鲜血汩汩流出来,瞪大眼睛,“为、为什么……” 男孩儿笑着跳起来,擦去脸上的泪,“哈哈,太笨啦!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儿也从尸体堆儿里跳出来,“是你装得不够好,被人家看出来啦,要是换成我,嘿嘿……” “少啰嗦啦,快点收了她,老师等着急用呐!”男孩儿也在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荷包。 “那边有个自投罗网的——”女孩儿指着不远处的寒杉。 “谁抢到,就算谁的!”男孩儿已经冲了过去,女孩儿不甘落后,紧随其后。 寒杉眼中透出浓浓凶光,人飞跃而起,砰砰!两拳和小孩儿的拳头对在一起,三个人各飞退了十几步…… 第31章 神守 “咦?”女孩儿略带稚气的小脸皱了皱,“这个,有点儿意思。” 男孩儿甩动着小手,“疼!好疼!我们去杀了他!” 两个小小身躯再次冲上来,和寒杉交战一处。 霎时,积雪飞舞,狂风大作,雪雾间,三个身影一会儿交缠在一起,一会儿又迅速分开,男女虽小,修为却不低,竟丝毫不落下风…… 片刻后,寒杉终于找出了男孩儿招式上的破绽,一拳重重的砸中了他的肩头,男孩儿倒飞出去,“哇哇”大叫,女孩儿也连忙退走,对着男孩儿喊,“嚷什么嚷,没出息!” 寒杉再想冲近,却猛然感到两股怪异的气息扑面而至,随即,他就看到让人胆寒心惊的一幕—— 两个小孩儿身后突然各自凝出了一个虚淡的轮廓,仿若人形,寒杉刚临近,就感觉喘息不畅,动作滞慢…… 远处跟来的叶舞夕脸色一变,大喊:“快!快躲!” 寒杉运起全身魂力,猛地向后急退,刚闪开,就见那两个虚影四拳砸下—— 轰! 积雪飞溅,坚硬的冻土被砸出了几个巨大的深坑。 嗖! 一支箭破空射来,直取男孩儿眉心。 嗖嗖! 又是两箭紧随而至。 男女闪开,还想催动身前的虚影,却见那两个轮廓越来越淡,最后终于消失不见,“老师弄的什么破玩意儿,这么快就挺不住了!”又发现村口奔过越来越多的士兵,他们皱皱小眉头,“走啦!人多欺负人少,不好玩儿!”说罢,身子一闪,已退出十丈开外,寒杉再想追,却见两个小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雪雾中…… …… 寒杉蹲在郭媛愈见冰冷的身躯旁,那件刚刚换上的雪白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抓着寒杉的手,嘴唇微微开合,寒山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看着她塞进自己手里的那根红头绳发愣。 郭媛死了。寒杉把老郭的羊皮酒囊和她葬在一起,转过身,发现叶舞夕正蹲在一具具尸体边查看。 那些村民的死法如出一辙,要么掼透胸口,要么喉咙割断,都是一刀毙命,只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背后都被剥下大片的皮,裸·露的鲜红血肉上还留着不少针眼,临近的兵士已不忍再看,纷纷别过头。只有叶舞夕反反复复的仔细查看,眉头紧紧皱起,不知在想着什么…… “寒、寒大人……”齐伍跪在地上,脸上冷汗簌簌,“是、是属下疏忽——斥候前探已派往‘松水城’的方向,忘记在这小村子……” 已成为寒杉贴身侍卫的神箭手“箭子”也跪了下去,刚才那三箭就出自他之手,“大人,都怪小的救援来迟,致使郭姑娘她……请、请大人责罚!” 寒杉冷着脸不说话,只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一圈,便向营地走去…… …… 在最近二十多天里,林尧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放出”了多少次,更记不清曾被寒杉放倒几百回,在他觉得自己的高傲和自信,即将被蹂躏成渣的时候,终于,报仇的机会来了—— 从“郭家村”出来,寒杉把自己关在帐篷里整整一上午,没人敢去惊扰,就连叶舞夕也不知去了哪里。 直到晌午过后,寒杉才叫人送饭进来,吃了两张干饼,又喝了碗新鲜的羊奶,正当侍卫依惯例想要放出林尧的时候,寒杉指了指另外两个帐篷,“让他们一起吧……” 兵士们都震惊住,齐伍马上开劝,“大人,他们的修为——” “晚上多准备些好酒好菜,我要犒赏三军。”寒杉说完,大步向营外走去。 …… 这个决定,让林尧、曼羽和那公子异常兴奋,两个“一印人神”加上个“二印”境界的,任你寒杉的修为精进多快,也不可能轻易战胜。除非,还是那种游击闪躲的打法…… 但林尧想好了,三人夹击,让他躲无处躲! 可实际情况却让林尧暗暗吃惊—— 寒杉竟不再闪躲、也不再见招拆招,而是拼足了魂力,和三人硬打硬扛。 在放倒曼羽和那公子之后,寒杉身上中了十几记,嘴角已经溢出了血,可回手的一拳还是将林尧的拳头打了回去,两人各退后数步,林尧大惊,因为他发现,寒杉的身上突然腾起阵阵青光,他当然清楚,这是修为晋升最明显的异象…… 寒杉擦去嘴角的血,身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林尧。 林尧发现对手那双眼睛,好像雪豹般闪动着幽幽寒光,他双臂垂下去,叹声道:“不打了,我照你说的办。” 寒杉没有停手,将三个人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尤其曼羽,寒杉对她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直到她奄奄一息,寒杉才停住手,叫人把他们拖了回去。 …… 近三个月的时间,寒杉就修成了“二印人神”,这在修行者的历史上虽然不算最快的,但至少震惊了那几个“陪练”的男女,当然吃惊的还有叶舞夕。 “出气了?”叶舞夕陪着寒杉往营中走,“就算你打死他们,老郭也不能活过来,小郭更看不到……可是呢,留着他们,应该还有大用。” 寒杉不说话。 “你以为现在这个修为,就能对付刚才那两个小鬼么?”叶舞夕又问。 寒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们已经能招出‘神守’,虽然还不是很强,但却让很多修行者眼红。”叶舞夕说。 寒杉沉着头,还是不言语,他曾听墨心说过——修行者无论修为高低,最梦寐以求的就是真正拥有自己的“神守”,那是古神遗魂在现世的显圣,也就是说,遗魂选上了谁,谁就是天地的宠儿,不但修炼快上一大截儿,更能招出神迹守护。 而天下间真正有此际遇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即便修成了“地神附体”,也不见有几个能招来古神遗魂的眷顾。 “也不对……”叶舞夕仿佛在自言自语,“两个小鬼招出的东西气息很怪,又不太像……奇怪,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不对不对,那东西的确很强……喂!你等等我——” …… 第32章 待守(餐时勿看) 寒杉回营的时候正值夜幕降临,伙头兵已做好了饭菜,肉香扑鼻、酒香四溢,但军中无人敢吵闹,都眼盯盯的看着寒杉。 寒杉特意敬了三杯酒,一杯敬雪神,一杯敬冰神,最后一杯,敬了苦行数月的军官将士。寒杉把酒端在身前,顿住片刻—— “‘松水城’,快到了……” 将士们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鼓舞人心、提振士气的话,却不料寒杉只说了一句,“胜了,家人团聚。败了,妻离子散……”他一饮而尽,只留下众将士面面相觑。 回到大帐,叶舞夕有些不满地嘟哝:“你也该敬我三杯酒!谢我赠药,谢我送‘城防图’,还要谢我当了回你的师父!” 寒杉说:“我没有师父。” 叶舞夕愣了愣,“没有师父?你那么神速的修行功法从哪儿来的?” 寒杉没回话,把手放在盆里洗,拳头已经裂开血口,温热的水红了一片,叶舞夕看看他,“攻打‘松水城’,你有把握么?” …… 没有把握的事,华坤承向来不会去干,作为“松水城”的现任城主,他觉得兵员武器、屯粮补给、攻防布置等等等等,都已做到万无一失。城中拥兵近五万,面对前来挑战的雪军几百人,无异于泰山压卵,敌人可能都禁受不住一个冲锋,便会丢盔弃甲,一溃而散。 守卫各个城门的主将也曾主动请缨,打算带兵出城迎战那队雪军,因为稍懂兵法的人都知道,趁敌人长途跋涉、未做休整的时候突袭,胜仗一举可得,而且,还可以鼓舞城中军民士气,让“冰原城”的那些雪军威风丧胆,不敢再犯。 但华坤承否决了,他做事很谨慎,自觉区区几百人也敢来挑战偌大一个城池,不是敌首疯了,就是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他曾派出探子,可那些人就好像泥牛入海,不见“寒鸽”送信,更不见亲自回报,这更让他心生疑窦,某些莫名的阴影开始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只下了一道死命令—— “坚守不出,待敌来战!” 议事堂里,各守城将官列阵堂下,有人还在苦劝,“城主,您这守势太小心了,龟缩不出,莫要步了某些人的后尘……” “是啊,城主大人,您忘了‘冰原城’是怎么丢的了么?”众军官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盯向角落中的一个人,目光中带着不屑和嘲讽。 那人从暗处跳出来,冲着众人大吼,“你们他·妈找死!老子守城的时候,你们还在喝酒玩女人!” “呼拉达!”华坤承皱起眉。 “是……华大人……”那人躬身垂头,有些不情愿,但他是平民,华坤承是富民,地位身份相差悬殊,不得不低三下四道,“罪将呼拉达在。” “想不想戴罪立功?”华坤承换上笑容。 呼拉达眼睛一亮,“华大人……想!罪将做梦都想!” “那好,我命你守住西城门——” “罪将得令!”呼拉达大喜,“誓不辱大人重托,将敌众斩杀殆尽!” “不,你不得出城,不得邀战。”华坤承淡淡道。 “这……”呼拉达一愣,又马上点头,“遵命。”想想又问,“那……大人,卑职该做些什么?” “这些年啊,雪军太猖狂了,也该挫挫他们的锐气……” 呼拉达思虑片刻,眼神儿一亮,“卑职知道该怎么办了!” 众将官中马上有人嚷道,“城主大人,那、那卑职呢?!”说话的人叫式戈,是西城门原守将。 “来人!”华坤承突然喝道,“将式戈拿下!” 那军官一愣,“大人……您、您这是……” “你贪恋酒色,已十日未上城督军,拉出去,斩了!”华坤承怒道。 “啊——大、大人饶命——”军官已被侍卫按住,拖了出去…… …… 两刻钟过后,众将官退去,顷刻间,大堂里只剩下华坤承一个人,他本来还挺实的身子瞬间矮下了几分,满面疲态,幽幽叹出一口气,转神走向堂后的一个侧门,穿过长长的廊道,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朱漆小门儿前停了下来。 他敲敲门,里面有回声,“进来吧。” 房中桌后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红色的袍子,面如枯槁,层层皱纹叠堆在一起,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有那双手保养得很好,纤细光滑,好像年轻女孩儿的柔荑。 华坤承躬下身子,毕恭毕敬道,“神师。” “嗯,听说,雪军要打来了?”“红袍”低头专注的看着桌上,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他取过一瓶,倒出清色的液体,在手上反复的擦拭。 “请神师放心,在下已做了万全部署,可确保城池无恙、神师无恙。” “呵呵,我,还用你保么?”“红袍”没抬头,又拿出几个小瓶,往桌上的一只四方盒子里倒,“嗞嗞嗞——”盒中冒出青烟,顿时,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华坤承皱了皱眉头,强忍住吐意,忙把身子躬得更低,“神师教训得是,在下区区一个小官儿,又怎么能——” “好了。”“红袍”挥手打断,直盯着盒子里,半晌后才说,“人找到了么?” “还没有……”华坤承眼角跳了跳,“几个不成器的孩子,让神师费心了。” “刚刚,我那两个不肖的小鬼回来了。”“红袍”说,取过手边的勺子,在盒子里挖了一下,带出一块儿白红相间的东西,送进嘴里,咂咂嘴,“他们说,在城外碰到了那队雪军……” 华坤承似乎不敢再抬头看,“神师弟子功法绝伦,出入敌军如入无人之境,可敬可佩!” “他们还说,在雪军中好像看到了……”“红袍”突然把勺子放下,不住地摇头,“不对!还是不对……到底差在哪儿呢?”他把面前的盒子推到地上,“我说过,这种皮糙肉厚的家伙不适合试炼,下次——” “下次,在、在下一定谨记!”华坤承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地上的盒子说,盒中已滚落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是式戈的人头——头盖已被掀开,里面白红的脑子被搅得一片糊涂…… …… 第33章 要挟 呼拉达派人四处挑拨唆动,只短短的三天,“松水城”中就掀起了一片片反对雪民寄居的浪潮,近百名贩卖山货兽皮的雪民被赶到城门口,甚至一些在城中安居多年的雪民也被成家带口的揪了出来,他们在几万人的声讨中颤栗不安,自知大祸临头。 呼拉达对他们说,“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们雪民贪得无厌!” …… 寒杉带着雪军逼近“松水城”西城门的时候,发现城门竟然四敞大开,但想直挺挺地冲进城中是不可能了,因为,城门外已经堆尸如山,一具具雪民的尸体堆在那里,血流成河,又结成了冰,冻砣一大片,筑成了一道天然的城门! 雪军愤怒了,呼号着要血洗“松水城”,但寒杉压下了众将官的激愤,差人将那只大囚车推上阵前,城头上正在指挥杀戮的呼拉达已经热血贲张,“射箭!射箭!将那些雪民杂种统统射死!” 旁边的将官马上变了脸色,指着城外阵前的囚车,“大人不可!那、那里面押的是……是各城门守将的公子、千金!” 呼拉达撇撇嘴,不屑一顾,“谁叫那些小崽子没事儿跑到城外去狩猎了?守城事重,管不了那么多!” “大、大人不行啊——其中还有城主大人的千金!” 呼拉达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这时,有兵士来报—— “大事不好!南城门外有敌军出现——看装束,似是‘莽稷山’的土匪!人数不止两万!” “报——北城门告急!城外已现数千农人,正驱使雪兽猛禽来袭!该是‘巡灵坳’的刁民!” 呼拉达脸色微变,却也投鼠忌器,再不敢痛下杀令,正左右为难之时,忽听身后有人传报—— “城主大人到!” 呼拉达总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将自己摘出去了。 华坤承走到城头,面色冷峻,朝城外远处注视良久,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因为他能清楚地听见女儿的哭喊声—— “爹爹!爹爹——快救救我,救救我——”华瞳猛烈地摇晃着囚车的栅栏,两眼已是泪流成河。 其他几个男女也哭喊起来,曼羽哀嚎道:“华叔叔,快、快救救我们啊,让我爹爹杀死这些该死的贱民,一个不留,碎尸万段!” 华坤承手拄着城墙,身体在微微颤抖,“好孩子们,雪军是想用你们换来这座城……一旦城破,城中无论平民贱民都会受累遭殃……” 笼中男女泪水喷涌。 “况且,我们富民何时曾向贱民低头?!”华坤承怒拍城墙,咬着牙说,“孩子们,现在,就让你们再最后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这话说得决绝,囚车里的年轻男女也听明白了,纷纷恸哭,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脸色大变—— 华坤承招招手,侍卫们便押上了几个人,五花大绑,乱发蓬蓬,显然之前经历过激烈的搏斗。 “爹爹——” “父亲——” 笼中的曼羽和林尧惊慌喊道,城头上的几个“囚犯”怒视华坤承,华坤承在他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各位兄弟,我也是逼不得已……总不能让各位心有牵挂,把城拱手让给了别人。”他遥指囚车,“至于我们那些不肖子女,生死由命,就全看自己的造化了……”最后看向华瞳,“瞳儿,你恨爹也好,怨爹也罢,总之,就是不能屈尊贱民之下!待爹爹平叛这些乱民之后,再去黄泉路寻你——动手!” 一声令下,兵士们纷纷举起兵器,手起刀落,那几个守城将官的人头瞬间落地。 “爹——” “父亲——” 囚车上的人已哭成一团,再看城头,守城将士已个个噤若寒蝉。 “关城门!死守!”华坤承喝道。 连呼拉达也吓得变了脸色,大喊,“杀!给我继续杀!” 箭矢如雨,城门下的雪民又倒下一大片。 寒杉冷着脸,差人将囚车中的那个年少公子拽出来,一刀劈过,那公子身首异处。 又把华瞳几人也押上来,却见华坤承还是无动于衷,几个男女哭得更凶,正当寒杉把刀架在华瞳雪白的脖子上时,突然听那女孩儿哭道,“求、求求你放过我们……” …… 雪军突然退兵十里,而且所俘的那几个公子、千金也没杀,这让守城的将士很是纳闷儿,见城主一声不响的走了,他们开始议论纷纷。呼拉达杀累了,叫人时刻盯防城外,便追城主去了,只留下那千百将士在寒风中面面相觑。 …… 夜幕降临,风雪又大了起来,寒杉坐在主营大帐中沉沉不语,叶舞夕趴在桌上支着脸看他,“我很好奇,那个丫头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哦?不会是你怜香惜玉,下不去手了吧……” “她说,有办法让我进城。”寒杉竟毫不隐瞒。 “女人的话你也信?”叶舞夕撇撇嘴,“当然,我是个例外。” “我问过卫梁中和齐伍,即使三个城门同时进攻,也很难打下‘松水城’。”寒杉说,“除非,里应外合,先斩了敌首。” “就像你夺下‘冰原城’那样?”叶舞夕笑着说,“老调长弹,毫无新意……其实,你不就是想救人么?那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带兵攻城啊……”她顿了顿,“你可以拿手上的人质和他们换……哦,对了,你不敢冒这个险,让他们知道你想救的到底是谁……况且,他们说了,绝不向你们低头。看那城主的狠绝手段,他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齐伍进帐禀报,带进来一个身高过丈的彪形大汉,头都顶到了帐篷,只能弓着腰。 “寒大人,这是军中最勇猛的战士了,曾徒手撕碎过三十一个敌兵——”齐伍拍拍壮汉的胳膊,“还不快见过寒大人。” 汉子有些受宠若惊,瓮声瓮气地拜了拜,“毋图见过大人。” “家中还有什么人?”寒杉在翻动桌上的“城防图”。 “有个老娘,今年六十五了,再过几天,就是六六大寿。”毋图憨笑着说,几颗尖尖的虎齿露出来,那是蛮族最明显的特征。 “换一个——”寒杉说…… 第34章 进城 “可是大人——”齐伍躬身道。 “大人,就让我跟着您吧,毋图不想烂死营中,只求跟您上阵杀敌!”壮汉急道。 寒杉沉默片刻,“去准备吧。” 齐伍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大人,要不要带上姓华的那个丫头?” …… 出帐时,寒杉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他站在那架囚车前,看着里面的人。 林尧和曼羽已经委顿下去,满面泪痕,似乎还在为父亲的死而悲痛,而同时,他们的目光正恶狠狠地盯着华瞳,显然恨屋及乌,将她当做了仇敌。 华瞳远远地躲在一角,柔弱的身躯在颤抖,当看到寒杉走近时,她猛地扒住囚笼,“求、求你不要再伤害我们!我、我愿意亲自带你进城,说服我父亲……” 笼门被打开了,可带出来的却是那个护从,华瞳愣了愣,“这、这是——” 齐伍冷笑着说,“但愿你没拿自己的小命儿当玩笑——”又看了看护从,指着笼中的男女说,“想让他们平安,就给我好好带路!” 夜半时分,寒杉出发了,除了那个护从,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神弓手箭子,还有一个就是刚刚选定的壮汉毋图。 四个人按着华瞳标注的地图左转右转,绕过一个个明哨和暗堡,最后在距离城墙百丈之外的一处洼地上停了下来,寒杉拨去地面上的雪,用了好半天才摸出几道细缝儿,用力一掀,一道暗门便被翻了起来…… 暗道幽深漆暗,隐隐透出令人胆颤心寒的阴风,毋图押着护从当先跳下去,箭子也随即跟上,可就在寒杉刚要迈步的时候,突然猛地回身一刀,刀刃在身后一人雪白的颈子上停住,寒杉皱皱眉,“又是你。” 叶舞夕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毛皮袄,推开冰刀,笑着说,“不然呢,你希望是谁?” …… 据华瞳说,知道这条暗道的,全城不超过三个人,而她自己也是无意中在父母的谈话中偷听到的,试着走了一次,太过阴森吓人,就再也没敢偷进过……父亲说,这是前任城主给自己及家人留下的退路,如果敌军攻破了城,那这就是最后的生命线。 暗道里四通八达,如果不是按着华瞳的地图,寒杉他们根本就走不出去,就在叶舞夕抱怨寒杉轻信华瞳、中了诡计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他们竟真的进了“松水城”。 箭子看着叶舞夕笑。 “小子!你笑什么?!”叶舞夕气道。 “寒大人说过,不是每个女人都会骗人的。” “哦?” “还说,当然,你不算在内。”箭子笑着说。 “嘿!你找死!”叶舞夕挥出一拳,箭子躲不开,被捶得“叩叩”直咳。 毋图也跟着“嘿嘿”憨笑。 “你又笑什么?”叶舞夕瞪过去。 “嘿嘿,你不算……女人。” 嘭!叶舞夕一拳又打在毋图身上,只是那状如小山的汉子浑身肌肉虬结,打在上面,就好像撞上了石头,疼得叶舞夕一阵痛呼,两个贴身侍卫“哈哈”地笑。 寒杉一直在暗门后看着,见几支夜巡队伍走远,他才带着人出来,向东一阵潜行,躲躲藏藏直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处十字路口。 “往南一百五十丈,就是城主府。”那护从说,“此刻城主大人应该已经安歇了,你们可以从后院潜入,那儿的防卫最弱。” 寒杉却走向另一个方向,那护从一愣,“不对,这儿不是……”见寒杉在一处院门前停下,护从脸色微变,“这、这是呼拉达大人的宅院,啊!原来你们不是——”他想挣扎,但浑身的要害已经被制住,魂力根本调运不起来,又感觉后颈一紧,已经被人捏住,只听“咔嚓”一声,颈骨错位,顿时身子一片麻软。 “想要你和你的小主子活命,按我说的做。”寒杉冷冷地说。 …… 因为有了白天的“前车之鉴”,呼拉达今夜没敢喝酒,更没敢碰女人,只在房中唉声叹气,他今天亲眼见识了华坤承的铁血手腕,隐隐感觉自己这个临时任命的守将也不好当,更何况,他还有罪在身,听说,丢了“冰原城”,已经让上头震怒,甚至朝中有人扬言,要捉他回去问罪,定个满门抄斩! 这成了压在他心口上的一块大石头,搬也搬不开,挪也挪不掉,日夜寝食不安,惶惶无终。 但今天杀了那么多该死的雪民,还是让他大大的泄了口怨气,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对了,还有那个狗杂碎,叫什么来着…… 寒杉! 今天亲眼看到他在城外耀武扬威,自己差点忍不住冲动,杀出城门,将那小子撕成碎片! 呼—— 寒杉! 寒杉! 等你落进老子的手里,哼哼,我让你…… 他本能的摸了摸头上盖着的半片盔甲,被“火蟒之瞳”炸开的大片皮肉又开始隐隐作痛。 “报——”有侍卫在外传道。 “报!报!报——天天哪那么多事儿!报你奶奶个熊!”呼拉达正在烦闷,马上怒道,“滚进来!” 侍卫哆嗦着进来,“报大人,有人求见。” “三更半夜的,不见!” “可是大人,来人是城主大人的侍卫……” “嗯?” “查过腰牌,也验明正身,确实是城主府的,几月前,曾作为护从,伴着城主千金出城狩猎……之后被抓,刚刚逃出来送信。” “让他进来!” …… 护从低着头,半跪在堂下。 “听说雪军守备森严,你逃出来倒挺容易啊。”呼拉达舔着尖牙,冷笑着问。 “大、大人,其、其实小的不是逃出来的——”那护从颤抖着说,“是、是他们放出来的……” “哼哼,你降了敌军?!”呼拉达拍拍巴掌,门外冲进十几个侍卫。 “大人饶命!”护从喊道,“他们放小的出来,是、是为了送一句话!” “说!” “雪军想和您做一笔买卖——”那护从颤声道,“他们说,可以放了城主的千金,但、但也想向您要一个人……” “哦?”呼拉达目光一闪,“要谁?” “是、是……”护从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来,呼拉达正想再问,但听门外一声轰然巨响,一颗人高的大石突然飞射而至,坚硬的大门连着门框被砸倒下来,门前站着的几个侍卫登时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第35章 手刃 “是你的脑袋!”门外一声怒吼,又有几颗巨大的石头飞进来…… 呼拉达拎出大刀就要往外冲,却听弓弦绷动之声大响,嗖嗖嗖!三支利箭飞射而至,他闪身躲开,再抬头看,自己的侍卫已经躺下好几个,个个一箭穿透眉心…… 箭子和毋图在前院吸引呼拉达注意力的同时,寒杉已经在后院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可依然没寻见自己要找的人,见府宅外的夜巡队伍已经被惊动,他不得不撤出来,正好赶上呼拉达冲进院子。 毋图虽然力气大,但很难与一名真正的修行者抗衡,如果不是箭子一直在墙头策应,他早就被呼拉达打了个头破血流。 呼拉达本就烦闷至极,这会儿又来了两个送死的,自然把怒火全都撒了出去,尤其又见箭子弓法神妙,自己的肩头已被刮下一道皮肉,登时火气暴涨,举着大刀就冲到了墙下,可正要劈刀砍过去时,忽觉眼角暗影一闪,有人已经逼近,他本能的回身去挡,叮!寒光大闪,他手腕酸麻,人也往后退了一步,再转身看时,那人影已经不见…… 劲风又从身后袭来,呼拉达回身格挡,却再次失去了目标,他心头一震——偷袭者的魂力明显不及自己,但身形却如冰猿般灵动迅捷,让他无处施展,正惊疑时,头顶生风,那人已从头上直压下来。 呼拉达冷笑一声,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一把揪住那人的胳膊,猛地摔落地上—— 轰!地上的积雪迸溅,那人已口吐鲜血,呼拉达一脚踢过去,嘭!偷袭者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正滚到他的脚下,呼拉达踩住那人胸口,低头看了看,“嘿嘿,果然是你,小杂种,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寒杉已经面如金纸,胸口上仿佛压着一块巨石,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胸骨正要断裂的声音,可就在这时,呼拉达的狂笑声突然止住,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腿上传来—— “啊——”他哀嚎一声,再低头,发现自己的腿竟然齐膝而断,随即,又是一刀,另一条腿也被削去了大半,噗通,他坐倒在地,而寒杉的冰刀已经逼住了他的脖子…… “人呢?”寒杉问。 呼拉达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己以“四印人神”修为的全力一击,竟然还没让对方丧命,反而…… 他的心里越来越冷,挺着身子咬牙冷笑,“那、那些雪民贱货?嘿嘿嘿,都被老子干死了……干穿了肚皮……” 噗! 冰刀插·进了他的喉咙,呼拉达脸上的残笑渐渐凝固…… 宅院外喊声大起,守城的兵士却没包围这里,而是分散到城中各处,因为与此同时,“松水城”里已有十几处将官的宅院着起了大火,烈焰点点,好像九霄之上的天灯。 叶舞夕落在墙头的时候,已是娇喘连连,朝着寒杉挥挥手,“傻小子,还不跑?真想拉着大伙儿给你陪葬?!”说话的同时,她弹出几颗拇指盖大小的弹丸,顿时,院中炸响起火,瞬间一片火海…… 几个人按着早先计划好的逃跑线路一阵潜行,绕过救火救人的人群,绕过重兵把守的关口,没多久便到了那处暗门附近,可正当毋图试着推开那扇暗门的时候,却发现石门已经从里面被锁死,毋图挥着大拳狠狠地砸,可石门厚实,纹丝不动…… 寒杉脸色微变,转过身去。 周围突然亮起了近百支火把,闪闪耀耀,将这方天地照得明如白昼。 街道上、房屋顶处处围满了弓弩手,箭矢所向都指着寒杉几人。 叶舞夕苦笑,“唉!我的寒大人,你还是被那个小贱人害了。” 一将官端坐马上,“哈哈”大笑,指着寒杉身后的石门,“贱民,知道城主大人将你身后的那条暗道称作什么吗?”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 “黄!泉!路——” 寒杉突然想起来了,白天,华坤承在城头上对自己女儿曾喊过的那句话—— “瞳儿,你恨爹也好,怨爹也罢,总之,就是不能屈尊贱民之下!待爹爹平叛这些乱民之后,再去‘黄泉路’寻你……” 原来,这只是个陷阱…… 那将官狂笑着说,“你们还真的以为‘松水城’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城主大人放你们进来,只是想知道你们攻城的真正目的……呵呵,当然了,任由你们杀人放火,也不过是想激起全城军民同仇敌忾的决心!哈哈哈,全都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已经破空射来,正中那将官的眉心,箭子还想搭上第二支箭,却见无数箭矢已如飞蝗般激射而至。 毋图从旁边拎过一块巨大的磨盘,挡在众人身前,“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几人毫发无伤,正当弓弩手还要搭箭拉弓的时候,寒杉已经如一只迅猛的雪豹般窜了出去,瞬间,人群中惨叫大起,血肉纷飞,很多兵士还没来得及换上刀剑,便一一躺在尸骸血泊之中…… 寒杉冲进敌群,好似一个来自地狱的杀神,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敌军兵士顿时都魂飞胆丧,顷刻乱作一团,毋图用磨盘作锤,猛烈地砸动石门,终于,暗门崩裂,洞口露了出来,可正当毋图欣喜地朝寒杉呼喊的时候,洞中突然射出了十几支箭弩,毋图强壮的身躯连中数箭…… 暗洞里冲出了近百个刀斧手,毋图怒号着冲过去,瞬间撕碎了十几个。 敌兵虽多,但箭子显得不慌不忙,每一次拉弓,就有几个敌人命赴黄泉,寒杉渐渐退向洞口,这才发现,洞中还在源源不断地有敌兵冲出,他目中冷光闪烁,猛地调运起全身魂力,向洞中冲去,可刚跑了几步,就见叶舞夕从怀里取出了几颗弹丸…… 弹丸飞射出去,在暗洞中引起了一阵炸响,霎时,火舌喷吐,洞里已成了一片火海…… 敌兵在火中翻腾扑打,冲出来时,带出了更多的烈焰,这让围守的弓弩手更是惊慌失措,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 第36章 陷阱 火渐渐小了,洞中的敌军已被清理得八八九九,毋图大笑着把磨盘扔出去,又将十几个敌兵砸成了肉饼,可就在他想退进洞里时,忽然感到腰后一痛,再低头看,一把长长的旗杆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肚囊,随后,他猛力举起碎裂的石门,刚要回身去砸,却感到双臂一轻,两只手竟齐腕断去,石门落地,正砸在自己的腿上,咔嚓咔嚓!腿骨碎裂,他摔倒在地…… 寒杉想去救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毋图身后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箭子这段时间和毋图相处得相当好,此刻一见同伴遭了重创,眼睛都红了,忙抓出三根箭搭上了弓,可还没发出去,就觉眼前一花,寒光闪过,他拉弓的四根手指竟被齐齐断去,随即,一个小女孩儿笑吟吟地站在了面前…… 寒杉的目光落在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身上,他们笑着,便如在“郭家村”杀死郭媛时一样,那笑容里似乎还带着天真。 “好巧啊——”女孩儿说,“咱们又见面啦!” “我要那个姐姐……”男孩儿指着叶舞夕笑,“真好看,我要她做我的媳妇。” 女孩儿也笑,看着寒杉,“那我就要他——老师说,试练,需要年纪小些的。” 寒杉攥起拳头,刚要往上冲,却被两只断臂紧紧地抱住,毋图在他身后说,“大、大人……快走……”一股大力把寒杉抛起来,正落进洞中,寒杉想跳出来,但见四周围上的士兵越来越多,叶舞夕慢了一步,已经被他们前后围住。 两个小孩儿冲向洞口,却被几支剑羽阻住了去路——不知何时,箭子已经跳上了一处房顶,手指断了,他却一手撑弓,用嘴拉弦,箭法竟然依旧精准。 男女孩子气怒,身后再次出现了两个人形轮廓,瞬时,魂力大涨…… 寒杉的身体在颤抖,却发现箭子一边射箭,一边朝着自己笑…… 箭雨再次扑至,寒杉却愣愣地不动,直到眼前突然黑了起来,他的心才猛猛地一跳—— 毋图用自己残破的巨大身躯堵住了洞口,寒杉依稀听见外面一阵“噗噗”乱响,好像根根都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 外面的打杀声和骚乱声,并没有惊动城主府中的华坤承,此刻他正在站在那间小屋里,低头垂手,极是恭敬。 穿着大红袍子的人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只不过桌上已没有了装着人头的盒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赤·裸的年轻男子身体,面下背上,僵直着一动不动,偶尔微微颤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放心吧——”“红袍”专注着桌上,一双宛如女人般秀气的手持着刻刀,在男子的背上轻轻地划,“我那两个小鬼虽然不太成器,但也不会让来犯者轻易逃走……”锋利的刀尖儿在男子背上划过,皮肉登时翻起来,血刚流出,就被刀尖儿吸了进去,男子应该很疼,却动弹不得,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来。 “是!神师,在下见识过尊徒的厉害,想那些贱民逆贼,应该无人是对手。”华坤承说。 “报——”一兵士急急的跑到门口,门开着,兵士看了眼屋里,吓得低下头,欲言又止。 “说吧。”华坤承道。 “大人,按您的吩咐,已成功诱放雪军贱民入城,据查,敌首也在其中……” “都去了哪里?”华坤承脸色淡然,显然一切尽在掌握。 “东城近卫首领黄大人家、南城何仟长宅院、西城……共火烧十三处宅院,杀死佰长以上军官十五人,仟长以上六人……” 华坤承一直面无表情,只是听到“呼拉达”的名字时,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也死了?” “是!死得很惨,好像是因为白天屠杀雪民,遭了报复。” “红袍”丝毫不理会两人问答,专心致志地在男子的背上忙碌着,大半张人皮被掀下来,血红的肉上已插满了细针。 “现在,他们人呢?”华坤承问。 “射杀一个,活捉两个,敌、敌首……跑了……”兵士喏喏地说。 “什么?跑了?!”华坤承一愣,看向“红袍”。 “红袍”的手只微微一颤,针头便失了准,扎在血肉上,那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噗!吐出大口的血,随后,他竟好像泄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血肉化成脓水,瞬间只剩下了一具皮囊…… “红袍”一边擦拭自己细嫩的手,一边摇头苦叹,“唉,不争气啊不争气,两个小鬼,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他惋惜地看着桌上的皮囊,不断叹息。 让人作呕的腥臭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华坤承本能地往门口退了退,对那兵士说,“把抓到的人带来。” 兵士应是,转身刚走了一步又停住,“大人,呼拉达大人随军带来的那几个雪民女人怎么处置?” “嗯?” “哦,呼拉达大人从‘冰原城’撤军的时候,顺便带出了十几个雪民俘虏,充作军·妓,眼下正混编在我军的‘妓奴营’里……” “雪民俘虏?”华坤承目光闪烁,沉吟半晌,“都带过来吧……” …… 齐伍和卫梁中等将官都站在阵前焦急的等待,寒杉几人进城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城中火光大起,喊杀震天,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势如何。 有人提议马上调动三方人马同时攻城,以配合寒杉在城中的突围,但齐伍和卫梁中等人马上否决了——寒大人不出城,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就在黎明的曙光射出天际的时候,远处的一点黑影跳进了人们的视线。 寒杉回来了,独自一人。 将士们欣喜若狂,纷纷跑上去迎接。 鲜血已染红了寒杉全身上下,脚步踉踉跄跄,还没到营前就栽倒下去,众军官吓得大惊失色,差军中的医官查看了,才放下心——寒杉伤势不重,只是脱力体乏,急需休养。 晌午的时候,寒杉终于醒了,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攻城!” …… 第37章 攻城 雪军的人数太少,显而易见,攻城的重任只能交给了其他两支队伍,正当守城的将官嘲笑敌军不会用兵、合力一处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 南城门外的“莽稷山”土匪人数众多,且个个都是凶悍之辈,顶住一拨还有一拨。 北城门外的“巡灵坳”猎户虽然人数没什么优势,但驱动着成千成百的雪兽凶禽,也着实让守城兵士吃足了苦头。 在挺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两方城门守将不得不向城主申请调兵,华坤承权衡再三,也只能将其他两个城门的兵力调向南北方。 可防守刚刚见效,最不可思议的事便发生了—— 东城门外,几百雪军竟然主动出击,接替呼拉达坐镇城头的仟长正不屑一顾,却见雪军在五十丈外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大地震动,风雪飘飞,整座城门一颤一颤的,好像都要被颠了起来。 一点白影从远处疾驰而来,临近了,守城的兵士们终于看清,有认得的惊呼出声—— “啊!那、那是——‘雪妖冥猿’!” 守军顿时个个脸色大变,纷纷搭弓射箭,但击中那巨大的雪妖身体上,便好像扎了一根根木刺,根本未及血肉…… 之后,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几百雪军突然散开,其中露出了一架硕大的战车,蒙布掀开,战车上的东西显露出来,竟是一张几丈宽长的大弩! 霎时间,万矢齐发,城头上守军反应不及,最靠前的几百人已经被穿成了一只只“刺猬”,备军又上,可还没站位守位,又一波箭雨临空而至…… 就这样,数十个“莽稷山”的土匪操控着“仙机弩”,将一波波箭矢泼洒出去,城头上已看不见守军,大多猫在墙后颤颤发抖。 而十几个“巡灵坳”的猎户则驱赶着“雪妖冥猿”,开始了对城门一次次的横冲直撞…… …… 东门告急! 当这条消息传到华坤承耳中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震了几震,看着院中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叶舞夕,阴冷道,“把她押上东城——雪军每伤我一名将士,就割下她的一块儿肉!” 侍卫得令刚要退下,又听华坤承道,“等等……”他阴鸷的目光在那十几个雪民女人的脸上扫过,“还有她们,一个一个从城头上扔下去!” “可、可是城主大人——”侍卫急道,“华瞳小姐还在敌军手上……” 华坤承眼中闪着冷光,恨恨地咬牙,“按我说的做!” 侍卫押着人刚要走,“红袍”却目不转睛的盯住叶舞夕,“等等——”,他走到女孩儿的身前,上下打量,随后舔舔嘴唇,眼睛发光,“嗯!好,好!真好……” 叶舞夕却不看他,撇撇嘴,目光一直在那些雪民女人脸上打转儿。 华坤承马上会意,指指叶舞夕,“这个留下……其他的带走。” 雪民女人被兵士押着向院门外走,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裳,寒风吹起了衣摆裙角,个个啜涕恸哭,都知道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上了黄泉之路,可就在最后一个女孩儿即将迈出院门的时候,“红袍”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睛更亮了,直盯着女孩儿白嫩的后颈,那里,正浮印着一朵小小的“雪梅”,好似霜花…… …… 东城门的守军在抵抗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盼来了援军,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自从那十几个雪民女人被押上城头之后,雪军的攻击突然停止了。正在守军士气再次大振的时候,“嘹望官”指着城外远处,声音颤抖着说,“那、那是——” 黑压压的一片…… 远方地平线涌过无数人马,如潮水般呼啸而至。 “雪王”苍熊好像一只发狂的猛兽,指挥着自己的十万军队开始了最后的攻击…… 守军一触而溃。 东城门本就被“仙机弩”和“雪妖冥猿”打得千穿百孔,“雪王”大军适时出现,一举夺下了城头。 雪军攻入城,另外几个城门的守军放弃了抵抗,只短短半个多时辰,几万守军便被屠杀殆尽,城门楼和城主府上已经易帜,官旗换上了雪旗,一帆帆印着冰雪神兽的旌旗迎风飘展…… 苍熊坐在城主府中,四方捷报频传,他乐得合不拢嘴—— “报!城中官军大都遭戮!只有数支小股部队负隅顽抗!” “杀!杀!一个不留,全都给我杀啦!”苍熊呼喝道。 “报——城中各大府院多已攻占,只剩西南一隅……” “打!都给我打下来,本王要论功行赏,赐给各位将官!” “报——” …… 城中战只进行了一个时辰便宣布结束,寒杉带着人马四处搜寻,在东城外的尸体堆里翻了个遍,也没寻到要找的人,正当他要进城挨家搜查的时候,有兵士来传,“雪王召见!” …… 苍熊高坐堂上,堂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雪军将官,他正在论功行赏,金银财宝、豪门阔宅、败军奴隶分发无数。 第二功许给了大谋士罔达,如果不是他极力劝谏“雪王”进攻“松水城”,仅凭寒杉的三股小部队,即便攻破城池,也无法直面那数万人的官军。 首功当属寒杉,苍熊坐在大椅上,笑得房梁直颤,“做得好,寒兄弟!攻下这‘松水城’,你居功至伟!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义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吧,还有什么想要的?本王可先送你半座城池!”对于寒杉杀死阚狼,他似乎根本不在意。 罔达眉头微微一皱,没做声。 寒杉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苍熊脚下瘫软的那个小女孩儿,他想起来,女孩儿叫“桠头”,在“冰原城”的“妓奴营”中,梅霜曾多次救过她。而此刻,女孩儿如一只失魂的小猫儿,身体半·裸·着,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眼睛一直呆呆的看着他,偶尔眨动一下,都分不出来是生是死。寒杉刚想说话,却又见又有兵士来报,说是城中西南一角的府院已占九成,只有一间最大的宅院久攻不下,将士死伤无数…… 第38章 城中城 苍熊震怒,但同时也起了好奇心,决定亲自带人去看。 到了那里,他才知道了原因—— 与其说那是个宅院,莫不如称之为“小城”,院墙厚实高大,宅门也由最为坚硬的“乌金石”铸造,无论是“仙机弩”,还是“雪妖冥猿”都无法撼动墙、门一分一寸。 而院门上插的一杆大旗更是耀眼夺目——赤红的底色,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蛇跃然其上,这让苍熊心里猛猛地一震。 有兵士报,“大王,敌军首领华坤承带人逃入此处,我军已层层包围,是否强攻?!” 苍熊皱着眉不说话。 身边的罔达躬身道,“雪王,这‘城中城’是贵族领地……” 苍熊再次看了看那面大旗,“本王知道……” 罔达身子躬得更低,“雪王,既是贵族……是攻是放,您还要三思……” 听了两人的对话,周围的将士都变了脸色,纷纷本能的往后退——他们都清楚,贱民可以互相杀戮、平民也不例外,就算碰到富民,烧杀抢掠也只不过会激起朝廷的愤怒,但派不派兵、讨不讨伐,全看那些当权者的心情,所谓鞭长莫及,一些“小打小闹”他们有时还是懒得去理会,天下大城几百座,小城成千上万,丢了十个八个,无异于“腿上拔毛”,不疼不痒,等到时机成熟,想收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对于“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权势者的高层,每一个都是帝国的宠儿、帝国的菁英,是朝廷必保的对象,谁敢动他们一下,那就是在帝国的大腿根儿上捅了一刀,在朝廷的眼珠子上插了一剑,就算敢犯者逃到天涯海角,帝国也不会放弃对他的追杀,直到满族移平、斩草除根…… 所以,在如何对待这座“城中城”的态度上,不止雪军将士,就连“雪王”苍熊也变得犹豫了,可众将官都盯着他,他又不好显得太软弱,幸好罔达给他架了一座台阶,“雪王,我军将士接连数月奔袭,已然劳累不堪,某不如先休整几日,此事也好从长计议……” “对对!从长计议……应该从长计议啊!”苍熊出了一口气。 众将官也长出一口气。 顷刻间,层层围军都撤走了,剩下的只有寒杉的那几百号人,卫梁中问寒杉,“大人,打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可、可那是贵族……”齐伍擦着头上的汗,“朝廷对加害贵族的人,可狠着呢,我听人说,扒皮抽筋都不算酷刑,要把人剃成一片一片万千小块儿,肉没了,筋骨血脉还连着,再用咒法让人活着不死,那、那才是……唉!况且,我、我们这几百号人也打不下来呀……” “那就算上我们!”土匪头子蒙苒大咧咧的走上来,“把这座宅子攻下来,正好当我的‘王宫’!” “如果能把我们的家眷都安妥送还,我们‘巡灵坳’倒不怕什么贵族皇族……”村长旬多禄也冷声道。 “唉!疯了,都疯了!”齐伍叫苦道。 寒杉挥挥手,军后赶来几架大马车,土匪和村民的眼睛顿时亮了,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家眷亲人一一从车上跳下来,个个安然无恙,红光满面,好像比被掳走时更要精神几分。 两方的人欢声雷动,纷纷喜极而涕,对寒杉之前的恨意也有减无增——家眷没事儿,又进了繁华富庶的城,过去茹毛饮血、靠天吃饭的苦日子终于一去不返了。不知不觉间,他们甚至开始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行事怪异的年轻人…… 寒杉死盯着门墙上那面大旗,咬咬牙,“先把院子围起来,一个人不能放出去!” 三方同时应令。 “报、报寒大人——出、出事啦——”一小兵急急跑来,“那、那几个囚犯被人截走了!” 寒杉眉头一竖,“谁?” “截人的是刚刚受功的一名仟长,说要把那几个富民女人献给雪王大人。” 寒杉皱起眉,“人呢?现在何处?” “已送进城主府……” 寒杉咬着牙,“跟我走!” “寒、寒大人,千万小心从事,不可开罪了雪王……”齐伍脸色大变,却已拦不住寒杉…… …… “松水”是雪军攻下的第二座城,城池虽然算不上巨大,但在北域寒地中也能排列靠前,几月间便能占据这大片的疆土,雪王苍熊简直开心得忘乎了所以,此刻,他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要好好接连庆祝几天,也像那些富民贵族一样,享受美酒、享受王权、享受女人…… 随军的所有将士也乐在其中——他们终于摆脱了居无定所、寒羹冷炙,不用再像野人一样围捕雪兽充饥,不用再像蛮人一样深居山洞避寒,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城、自己的领地,从今以后,妻儿老小丰衣足食、官衔俸禄越升越高…… 城主府巨大的议事堂内,已经酒肉飘香,欢声笑语。 觥筹交错间,华瞳等几个富民子女被将官们推搡揩油,有的在她们胸上摸一把,有的在臀上掐一下,渐渐推到苍熊的身前。 侍卫们在笑。 将官们在笑。 雪王苍熊也在笑。 只有那几个人年轻男女哭喊着,一张张俏脸已经吓得惨白。 “大王——”军官中有人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咱们玩儿的女人多了,可却从来没碰过富民娘们儿,也不知道滋味儿有啥不一样,嘿嘿嘿,大王,等会儿您爽够了,可要给兄弟们多讲讲!” 苍熊把手中的酒一口掫下去,眼中光芒闪烁,确实,富民的姑娘养尊处优,皮肉里好像透着水儿,嫩得真想咬上一口,他舔舔嘴唇,一把抓过曼羽的胳膊,带进怀中,大手已经按上了她的胸脯。 曼羽一声惨叫,还想挣扎,却发现苍熊已经撕下了自己的外衣,“不要——” 苍熊又抓来华瞳,放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身下的巨物已经顶了上去,可就在堂下欢声鼓动、他急不可耐的时候,一声清澈的嗓音把聒噪声都压了下去—— “等等——”寒杉出现在了大堂门口…… …… 第39章 惨见 雪王微微蹙眉,但转瞬便换上笑脸,“快来,快来,老弟,这富民娘们儿太难得,哥哥也分你一个——” 寒杉穿过堂中,径直步入堂上,众将官吵闹的声音渐渐小去,个个直盯着他。 寒杉一把抓住华瞳的胳膊,把她从雪王的腿上拽起来。 雪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笑着说,“好好!老弟好眼光,那个赏你,这个……” “这个,我也要!”寒杉平静地说。 堂下的军官们骚动起来,有的借着酒劲儿大喊,“小子,你别不识抬举!大王认你,我们不认!” “没错,兄弟们出生入死,把脑袋吊在腰上才打下了这座城,你只会投机取巧,玩奸耍滑,怎么跟我们比?!” “快退下,不然,老子拔了你的脑袋!” 众将官酒意正浓,蠢蠢欲动。却见寒杉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苍熊。 “雪王”的目光在闪烁,片刻后,又一把推开曼羽,大笑道,“哈哈,好兄弟,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为兄喝多了,你可别介意……” “谢雪王。”寒杉深施一礼,带着两个女人就走,林尧也立马跟上去。 “大王——”众将官愤愤不平。 “让开!”苍熊瞪起眼睛。 寒杉就这么把几个人带出了大堂,却没看见,当他走出门口的那一刻,苍熊的笑意渐渐变冷,咔嚓!手中的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 寒杉不惜开罪雪王,也要抢回几个囚犯的事很快在军中传了起来。有的说他不分好歹,竟舍命帮着几个仇人;有的说他色胆包天,敢和雪王争女人;还有的说他居功自傲,全然不把雪王放在眼里…… 当然,军中也暗暗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雪王杀伐够了,已收了霸者之心,无意再征战天下,也无意再得罪强者,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这“松水城”中安守享乐。没看见么?他不敢动“城中城”里的贵族,就是最好的例证。 寒杉把几个人带回营中,营房就临时设在“城中城”附近的一间大院里。刚进屋,就见曼羽泪眼婆娑的弓下腰,“寒、寒大人,我、我知道错了,谢谢你这次救我……” 林尧也面露尴尬,支吾着说,“寒、寒兄弟,过去,是我们做得不对,没想到您能以德报怨,我、我——” 寒杉一直盯着华瞳,但那女孩儿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脸上冰寒一片。 …… 翌日黎明,寒杉让卫梁中发起了攻击,但和之前一样,成百弓弩手射出的箭矢刚飞入墙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挡了回来,架梯蹬墙的人还没爬到一半儿,也纷纷坠落,口吐黑血,不久后便一命呜呼。 苍熊在府中听到传报,气得牙根儿直痒痒,旁边更有煽风点火的,“大王,那姓寒的小崽子根本就没把您的命令当回事儿,竟敢擅作主张,围攻贵族!” “大王,要不然把他的人撤回来?” “有个鸟用?!那些土匪和村夫只听他的,一个个凶着呢!昨晚还和咱们的兄弟争地盘,打伤十多个!” “大王,那小子是想自立为王吧,您可留不得啊!” 众军官怒气十足。 苍熊虎着脸,半天没说话,挥挥手,让众将官退下,桠头从堂后端来酒菜,跪在座下,把酒杯斟满,苍熊心烦意乱,直接拿起酒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一把抓起女孩儿,扯掉裤子,借以发泄心中的不快。桠头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苍白的小脸儿上开始渐渐泛起红晕…… …… 卫梁中攻不下“城中城”,甚至连里面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清楚,让嘹望官搭起架台朝里观望,可是只见一片黑雾蒙蒙,什么都瞧不见。 嘹望官正想回报,却突然发现院门内隐隐跃出两个身影,他大叫示警,当所有的弓弩全都瞄向那里的时候,兵士们却都愣住了—— 院门上抛出两个人,都被铁索吊着,一个是浑身扎满箭矢的毋图,另一个,是已被开膛破肚的箭子。 两个人死得很惨,手脚都被齐根切下,串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像被当成了饰物,而他们死前一定遭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折磨,以至于刻意留下的笑脸变得扭曲可怖。 寒杉清楚地记得那两张笑脸,在他逃走的那一刻,他们曾以胜利的微笑来回应自己。 对于他们来说,保护“老大”安全离开,就是最大的胜利! 将士们收起弓弩,眼中透露出滔滔恨意和痛惜,心情还没平复,就听院中响起了两个清脆的声音—— “好玩儿!真好玩儿——”一个小男孩跃上墙头。 “有什么好的?!又是一些臭男人,雪民真的好臭!”一个小女孩儿也跳了上去。 寒杉一见到他们,眼中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临近的兵士不明所以,正不知该如何对两个小孩儿下手。 齐伍脸色变了,高喊:“退!快退!” 还是晚了,三个雪军兵士已倒在血泊之中,头颅高高抛起,血喷如泉。 众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那里白光闪过,小男孩已站在三人跟前,背着手大笑,“这么多贱民来陪我练刀,不好玩儿么?” 女孩儿坐在墙上,两只白皙的小腿儿晃呀晃的,好像人畜无害的懵懂孩童,“还是不好,老师说,不让我们出来。” “嘿嘿嘿,再宰十个,就十个,咱们就回去。”男孩儿瞄向对面站着的几个弓弩手,身形猛动,可就在即将接近的时候,眼角处突然有人影闪过,一道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男孩儿略微吃惊,连忙后退,又觉胸前一凉,衣服已经被划开,心口前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虽然不深,但也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待看清偷袭的人,他才皱起小眉头,“怎么,又是你?!” 寒杉不答话,一击不成,又出一刀,接连刺向男孩儿的要害,男孩儿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被逼到了墙边,“叽叽哇哇”大叫间,也终于被激出了怒气,大吼一声,身后猛然现出一团虚淡的人影,登时,寒杉魂力一滞,手脚慢了不少…… …… 第40章 术师 男孩儿借此机会反击过来,但又被寒杉一脚踢倒,冰刀砍过去,正被人影挡住,竟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叮!寒杉手腕剧震,半条胳膊已经麻木。男孩儿操控人影刚要扑上来,却听墙头上的女孩儿大叫,“糟了,老师发现了,叫我们马上回去!” 男孩儿有些不甘,但也不敢违命,只能恨恨地盯着寒杉,跳回墙里…… …… 寒杉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径直走进了囚房,林尧三人显然已经透过窗子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曼羽脸色很难看,身体在发抖,“寒、寒大人,你兄弟的死,我、我也很难受,但、但这可不怪——”她有意无意地瞥了华瞳一眼,华瞳眉目低垂,不动声色。 林尧见寒杉冷色逼人,忙抢道,“寒兄弟,如果您想攻进‘神师府’,在下倒有一计。” 寒杉看着他。 “只、只不过需要寒兄弟给我们一个承诺……”林尧咬牙道,“事成之后,饶了我们的性命……” “你——”华瞳狠瞪林尧。 “闭嘴!”林尧回瞪过去,“你爹害死我们的父亲,这仇,也该报了!” 华瞳攥紧拳头,把头偏到一旁。 “好,我答应,不杀你们。”寒杉冷冷地说,身后的齐伍和卫梁中同时半跪下去,“寒大人,那箭子和毋图兄弟的仇……还有郭媛姑娘……” 寒杉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大人!他们骗你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您可不能……” “够了!出去!” 二人相视一眼,苦叹着无奈退出去。 林尧总算松了口气,“寒兄弟,您知道那这‘城中城’为什么被称作‘神师府’么?”他顿了顿,“只因其中住着一位红袍术师……” 寒杉一听到“术师”这个词,心中微微一震——墨心曾和他讲过,修行者的修炼法门百类千种,其中有一类最特殊的便是“术师”,他们没有强壮的体魄、没有强大的魂力,甚至身体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却让大多修行者闻之变色,因为,他们掌握着最为神妙古怪的咒法,轻则,让对手失去战力,重则,叫强者在不知不觉中死于非命…… 他们是最邪门的一类人,所以,修行者宁愿选择强横的对手,面对面的武斗,也不愿和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术师”为敌,最后落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悲惨下场。 而为了更多地招纳这种罕存的群类,帝国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叫“术师合盟”的机构,为了保护这个群体,又制定一条条盟规律法,比如,登记在册的“术师”都受“合盟”和帝国的保护,无干人等不得侵犯,否则将处以极刑……他们大多都已成为了贵族或富民,单从这点来讲,“术师”一词无异于和权贵画上了平等线。当然,他们也有层次之分,从低到高列为三等,青袍、红袍和金袍,正好对应了修炼者的等级——人神、地神和天神…… 红袍术师?寒杉的心在紧缩,他没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天下罕见的恐怖高手。 “他叫孛丕,据说来自中原贵族——”林尧继续说,“来这北方寒地也不知要干什么,平日只躲在城主府不出,不过有人传言,他好像在参研什么荒古秘法,极受‘术师合盟’推崇……” 林尧舔舔嘴唇,眼睛盯着寒杉,“寒兄弟,您想要对付他,恐怕难上加难,不过嘛,他也有弱点……” 寒杉目光闪烁。 “我想您对那两个孩子的身份更有兴趣……”林尧笑笑,“他们是孪生龙凤,男孩儿叫尔飞,女孩儿叫尔跃,是天下九大贵族之一尔家的旁系血亲,被长辈送到孛丕身边为徒修行,如果您能抓到其中一个……呵呵,任凭孛丕的能耐再高,恐怕也投鼠忌器,不敢不按你说的做。不然,尔家发起狠,‘术师合盟’怕也是抵挡不住……” 寒杉沉默不语,林尧猜出了他的顾虑,“寒兄弟,我知道对于您来说,那两个小鬼不难对付,真正的难处是那两个‘傀神’……” “傀神?”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孛丕最擅长的就是‘炼魂’,将人或妖的生魂逼出来,融合炼化,聚集多了,再施以咒法,便能炼出魂力强大的‘神体’,但那当然不是真正的‘古神遗魂’显圣,只是一种仿造品罢了,虽然强横,却也弊端多多,比如……” “林尧!”华瞳突然打断道,怒目相向。 “比如,调遣‘傀神’,必须要催动他身上的某处印记!”曼羽抢道,不知是为了表功,还是买好。 华瞳沉默下去。 寒杉在三人的脸上扫了一眼,“你们可以活下去了……” 寒杉走出房门,正撞见在门口偷听的齐伍,他面色有些尴尬,但马上就劝,“大人,贵族可惹不得!中原尔家更是碰不得!那小子是在鼓动你挑战天下权贵,就算你眼下达到了目的,可日后必会招来疯狂报复——您、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大人!寒大人——” 寒杉没有理睬,径直出了营门。 一连三天,寒杉的部队没有再动,“城中城”里也毫无动静。 可雪王苍熊的烦心事却一件接着一件,自己的大军中传出一种流言,说是雪王已经丧失掉了雪军的豪气,对“城中城”的贵族卑躬屈膝;又说,反倒是年纪轻轻的寒杉才有那股子强横的冲劲儿,没想到雪军的脸面倒要靠一个毛头小子撑起来。 他特意差人拿着令牌调动围困“城中城”的人,但不出所料,那些土匪和猎户根本就不买账,一句话顶回来——是寒小兄弟带我们进的城,跟你们狗屁雪王有个鸟关系! 苍熊大怒,本想率军平了那些不懂规矩的家伙,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大战刚歇,一旦内讧,难免两败俱伤,等帝国的援军一旦反扑回来,别说雪军,恐怕自己这个雪王都要掉了脑袋。 他想得果然没错,三天之后,前方就传来急报…… 第41章 报复 “靰鞡城”、“蒙岭郡”、“卡其邑”三城,同时派出征讨大军,合兵一处共二十万人,浩浩荡荡地正向“松水城”进军,目前,已逼近城外二百里…… 苍熊一拍桌子,“奶奶的!都当本王好欺负是么?!打!给我狠狠地打!” 但怒气发过了,他又唉声叹气地堆在椅子上,拿什么跟人打呀?帝国这次派出的是精锐之师,别说打,就是守,恐怕也是扛不住。 谋士罔达却显得不慌不忙,笑着说,“雪王,恐怕,这反倒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苍熊瞪起眼睛,“军师,连你也拿本王寻开心!” “呵呵呵,雪王,‘冰原城’被夺,‘松水城’遭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您知道为什么其他几城却一直没有动静么?”罔达笑着问。 “嗯?你倒说说。” “其实,在帝国的朝中做官,最讲究的就是明哲保身、打压异己,他们明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早就各存私心了,北域各大城主的身份大多都是富民平民,他们巴不得哪个城出了事,这样,就少了一个向贵族升籍的竞争者,等时机成熟后,再把失城收回来,那更是大功一件,还说不准真能跨入贵族领地……” 苍熊想了想,又忙摇头,“不对,那不是还是要打咱们么?” “雪王,收回城池,可不一定非要用‘打’的……”罔达压低声音。 “这……嗯?你是说……”苍熊脸色微变。 “没错,他们可以招降。” “混账!本王岂能投降——”苍熊怒道。 “雪王息怒,现如今,您城域广袤、银粮丰沛、百姓安居,这不正是您的军民想要的么?我们可以虚与委蛇,先稳下战事,降了他们,让帝国放松警惕……就此为根本,偷偷招兵买马、积蓄粮草,待到时机成熟,再征讨各方,雪王,这才是最好的缓兵之计……” 苍熊眼神闪烁,犹豫道,“可、可是,咱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打下两座城,他们真会来招降?” 罔达微微一笑,“雪王,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话头儿……您说,他们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赶到现在这个时候?而且,听说他们一日几十里,行军犹如龟速,这,又是为了什么?” 苍熊瞪大眼睛,“难道……他们并不想真的攻打咱们?” “也或者是在给我们更多的时间……”罔达笑着说,“派人谈判的时间……” “哦?你是说……” “我猜,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夺城……”罔达笑得很自信,“而是想营救那几个贵族……” 苍熊一拍大腿,“对呀!贵族的性命比啥都金贵!要是死了三个五个,朝廷还不得把他们全抓去问罪!” “所以嘛,雪王,您的好机会到了……” 说到此处,两人“哈哈”大笑…… …… 寒杉亲眼看到一小队雪军人马匆匆出了城,没带多少刀枪兵刃,而且护送的是几个谋士文官。三个时辰后,那队人马又返回来,个个安然无恙,且谋士的脸上还都带着喜色。 他回到营中沉思良久,又招进土匪头子蒙苒和村长旬多禄密谈了好半天,突然下令撤去对“城中城”的围势,众将士不解,但也习惯了寒杉的怪异行事,刚刚撤防,就见那两个小孩儿跳上了院墙,男孩儿不屑道,“不好玩,不好玩!贱民就是贱民,刚耍几天就被吓跑了。” 女孩儿也满是鄙夷,“还是老师说得对,贱民不敢动我们。” “是啊,两位小祖宗,他们见识过你们的能耐,早都吓破了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推开大门,笑着对墙头上的二人说。 “诶?福总管,你怎么不听老师的话,擅自出府啊……”男孩儿惊道。 男人笑得脸上的肥肉直颤,“老奴怎么敢擅自违令啊,这一趟,是代孛老爷同雪军贱民谈谈去——”咣当!大门又被关上,胖男人笑道,“说不定,他们得像供着祖宗一样,乖乖把咱们送出城!” 两个小孩儿正在好奇,忽见远处快步走近一队人,为首的身材高大、相貌凶恶,竟是雪王苍熊。 大队走近,几千侍卫特意将寒杉的人挡在外围,苍熊“嚯嚯”大笑,径直到了胖男人身前,拱拱手,嗓门好像雪狮狂吼,“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啊!”他有意把声音传进院子,“本王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儿,还能遇到几位贵人,行事粗鲁啦,万望见谅,对不住啦!” 胖男人冷笑着,“雪王是想送我们出城?” “如果不嫌弃,也可到本王府中一叙。”苍熊陪着笑。 “不必了,我们听说雪王大人素来毫无诚信,莫不是要将我们都诱出来,一网打尽吧。” 苍熊抽抽眼角,马上又换上笑脸,“贵人真会说笑,那好,本王现在就送诸位出城!” 胖男人又笑,“我们孛老爷信不过你们这些贱民,特意交代,除非帝国援军亲自进城迎接,否则,绝不出府半步……” 欺人太甚!苍熊怒火暴涨,但马上被身旁的罔达拦住,他强吞下一口恶气,“让本王再想想……” 话音未落,外围突然传出弓弦绷动之音,嗖!一支利箭破空袭来,穿过一颗颗人头间的空隙,胖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肚子就被穿透,箭的力道太大了,竟然直接把他带飞起来,钉到了墙上,那张胖胖的脸上笑容凝固,扭动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反倒疼得一阵痛叫,嘴中最后吐出了几个字—— “你、你们竟敢……” “福总管——”男孩儿惊叫道,想从墙头上跳下来,但马上被女孩儿按住,两人同时怒视府外。 苍熊大惊,回头一看,寒杉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而他身边的蒙苒正缓缓收回丈长大弓,一边撇嘴,一边摇头,“唉!酒肉和女人碰得太多,手生了,手生了……” 旁边有土匪小头目笑着说:“大哥,女人多的事儿可不能让嫂夫人知道。” 蒙苒打了个激灵,“正是,正是。” 众土匪笑成一团…… 第42章 隐秘 苍熊暴怒,一挥手,几千侍卫便拔出兵刃,指向外围。 可他们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外围已被更多的雪兽凶禽团团围住,猛兽的低吼声连成一片,摄人心魄。 “雪王,不可意气用事,先回府再说。”罔达在一旁劝道。 苍熊恶狠狠地瞪着寒杉,寒杉却只盯着墙头。 最后雪王一咬牙,“回府!” …… “啪!” 苍熊一掌拍在座前的长几上,厚厚的木板应声而裂。杯碗崩碎,划破了桌旁跪着的桠头的脸颊。 “反了,反了!”苍熊怒吼道,“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雪王,寒杉是一定要杀的,不过现在时机未到,不然,土匪和村夫跟着一起造反……”罔达皱着眉说。 “那就任由着他胡作非为?” “当下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将那几个贵族平安送出城。” “有那小杂种在,如何平安?!” “属下觉得,寒杉一定也有弱点。”罔达说,“我已派人查过,他助您攻打‘冰原城’之前,自己的村子被屠了。” “这个我知道!” “您不知道的是,当时村中还有几个女人被掳走……” “嗯,你的意思是……再查!再查——” 罔达领命退下去了,苍熊还是余怒未消,桠头习以为常地褪下了衣衫,她知道,每到雪王开心和愤怒时,都要用这种方式庆祝或发泄。可这次当她正要解开男人的裤带时,苍熊突然一脚蹬了过来,“滚开!小骚·娘们儿,身子还没长全,没滋没味,换别人来——” …… 雪王带人撤走了,“城中城”外又只剩下了寒杉的人,他却不再派人去围,只是远远的站着,似乎在欣赏着那美妙的一幕—— 当然,这种“美妙”对于城中的寻常百姓来说,更像是一种残忍。 蒙苒在亲自指导手下练箭,而他们的目标,正是钉挂在墙上的胖男人。 男人身上已经中了十几箭,却处处不在要害,所以,他还活着,很痛苦,巴不得被一箭穿透胸口。 但蒙苒却显示出了难得的耐心,亲自示范,“箭头要准,绷弓要稳,出手要狠,喏,像这样……” 嗖! 一箭正中胖男人的胯下,一声惨叫。 “你们猜,我射中的,是左边那颗,还是右边那颗?”蒙苒笑问。 马上有手下拍马屁,“大哥,您神箭无敌,一定是中间那根!” “哈哈哈——”众人大笑。 有小喽啰照葫芦画瓢射出去,瞄的本是男人的胳膊,却打空了。 蒙苒摇摇头,接过大弓,“他乱动,你就不该让他动,看着——” 嗖! 一箭正钉在男人的手掌上,嗖嗖嗖——又是五箭齐发,五根粗胖的手指齐根而断,胖男人惨叫连连,土匪们赞声大盛…… 墙头上的男孩儿终于忍下不去了,猛地甩开女孩儿的手,跳到强下,蒙苒目光闪烁,又抓过了几支箭…… 第一箭射出去时,男孩儿已经飞窜起来,第二支,男孩儿跃出数丈,三支……四支……待到蒙苒刚把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那男孩儿已经越过众兵士头顶,到了蒙苒的身前,一把匕首直刺过来。 蒙苒没想到小小的孩子动作竟然这么快,正有些发怔,刀尖儿却已到了胸口! 叮! 火花四溅,冰刀挡开了匕首,男孩儿一击落空。寒杉接连出招,登时将他逼退了几步,蒙苒一边擦冷汗,一边下令,“兄弟们,给我上,老子今天要拿这小子下酒!” 众土匪领命,纷纷搭弓射箭,弓弦连响,几百支箭矢雨点儿般射向男孩儿,却见男孩儿身前突然腾现一团人影,只一呼打,箭雨便倒飞回去,登时,几十土匪中箭倒地,死伤一片…… 猎户们也驱使着兽群围上来,可那些雪兽却畏惧着不敢靠前,正慌乱间,人影突然暴长数尺,长臂一抡,十几只猛兽便被打断筋骨、血肉模糊。 猎户正想调来“雪妖冥猿”,但那巨大的人影已经扑进了人群中,霎时间,惨叫大起,筋肉横飞。 男孩儿杀红了眼,不断将魂力运集到手指上,再点动另一只手腕,每动一下,那“傀神”便更凶几分,可正当他猖狂得意的时候,忽感身后生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发髻被人紧紧地揪住了,冰刀架在喉咙上,同时,听到耳后传来寒杉冷冷地声音—— “还想打么?” 男孩儿顿时傻了,不敢再动,“傀神”突然停住,渐渐消散不见…… …… 苍熊已把自己灌得大醉,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把酒吓醒了一大半儿—— “什么?!他把贵族的人给抓了?” “没、没错,听说,那小孩儿还是贵族大家,身份极其显赫!” “完了完了——”苍熊急得直跺脚,“小杂种要坏我的大事!快去请军师——” 传令官匆匆忙忙地走了,苍熊气得在堂上直打转儿,正在收拾杯盘的桠头被撞了一个跟头,剔肉刀掉在地上差点扎到雪王的脚,苍熊更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拳脚,“小贱·种!那狗崽子救过你的命,你是不是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也巴不得我快点死?!” 桠头哭喊着赔罪,越叫苍熊打得越起劲儿,她小小的身子哪能禁得起壮汉狂风暴雨般地击打,没多久便奄奄一息动不了了,苍熊还不解气,大手掐住她的脖子提起来,只稍微一用力,便能让她一命呜呼,可就在这时,桠头的喉咙里咕哝着挤出几个字,“我……我知道……他……” 苍熊心中猛跳几下,似是没听清,“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知道……寒大人要救的是谁……” 罔达来了,扫了一眼堂上杯盘狼藉的乱状,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急喘的桠头,“雪王,您吩咐属下的事,还没查出来……” 雪王狞笑,“本王已经查出来了……” “哦?是——”罔达的眼睛亮了。 …… 半天之内,城中军民中便流传着一条似真似假的消息。原来,胆大妄为攻击贵族,引来敌军大兵压境的寒杉,根本不是想代表雪民向贵族争取权利,而只是为了达成一己私欲,只是为了救一个人—— 她,叫梅霜。 是寒杉的同胞姐姐…… 第43章 殇 城中那些本来赞服寒杉有男儿豪气的军民,也瞬间“恍然大悟”,对他的支持态度急转直下,声讨他、咒骂他、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自发组成军民联队,去西南城域向他宣战,只是到了那里,又被土匪们的长弓强弩和猎户的雪兽凶禽吓了回去,只能站在远处合声大骂…… 寒杉站在“城中城”外,脸色阴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那个叫尔飞的男孩儿被押到阵前,虽然五花大绑,但身上没受一点伤。这是寒杉最后的底牌,只要能把姐姐换出来,他哪管什么万人咒骂、哪管什么军民涂炭…… 但最后的希望还是破灭了,“城中城”的门墙后渐渐升起了一面白色的小旗,形状不很规则,上面用朱红大笔写了两个字—— 贱民! 可寒杉的脑中却仿佛炸响了一个霹雳,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面“小旗”上正浮印着一个小小的印记—— 雪梅,一朵白艳的雪梅! 这时才有兵士看出来,惊呼道,“那、那是张人皮啊……” 女孩儿尔跃已跳上墙头,冲着寒杉冷笑,“老师说,如果你不放了小飞——”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惨叫,尔飞双臂已经被齐刷刷地削了下来,寒杉手持冰刀,怒火已经烧红了眼睛。 “啊!”尔跃脸色大变,“贱民,你、你真的敢——” 寒杉一脚踩住地上的断臂,其上贵族印记开始闪亮起来,“傀神”的轮廓再次浮现,但只是在那里怔怔发呆,看都没看尔飞一眼…… 尔跃面露惊恐,“你、你——” 寒杉猛催魂力,断臂上的印记更亮,“傀神”茫然地左盼右顾,目光最后停在院门上…… …… “什么?”苍熊惊愕地从座上跳起来,“‘神师府’破了?” “是啊,大王,府门被一个‘鬼影’撞开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传令官惊慌道,“有人说,是那个贵族小娃带着的什么‘神’,自然不受府院中咒法的禁制……” “快!紧急集合,拦住那小畜生!”苍熊急道。 堂下的罔达却阻止道,“雪王,怕是已来不及了,事到如今,您不如……” 苍熊目光闪烁,听了下去…… …… “城中城”的大门被破,但寒杉的军队还是攻不进去,因为那里驻着千百名敌军弓弩手,入口狭长,易守难攻,可就在卫梁中指挥将士苦攻不下的时候,外围突然潮水般涌上近万雪军,寒杉的人刚想出击,却见那些人马竟越过他们,开始对“城中城”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大战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在几方人合力攻打下,守护府院的咒法终于顶不住了,禁制消散,箭矢像蜂蝗般飞射而入,守军顿时惨死大片,高高的院墙被推到,“城中城”终于失守! 寒杉像头雪豹般冲进院中,一间一间的搜,一处一处的查,最后在后院的一间小房里发现了暗门,他颤抖着手推开门,里面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寒杉的心在往下沉。 穿过一条狭长的廊道,寒杉已能听到前方传来的重重喘息声,他提着冰刀,眼睛红得像发狂的猛兽,一步一步,离声源越来越近。 灯光昏暗,他隐约看到前方的囚笼里正躺着一个人,身材纤弱,是个女子。 寒杉心中猛跳,削断门锁,渐渐靠近那人,可到了近处,那人却猛地跳起来,二人同时出招,却又都突然停住。 女子先惊后喜,娇笑道:“是你?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寒杉皱皱眉,没理叶舞夕,又开始在其他的牢笼中搜索。 “是在找那个女人吧?”叶舞夕撇着嘴说,“她不在这里。” “在哪儿?!”寒杉红着眼睛瞪过来…… …… 叶舞夕带着寒杉走出屋子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近万雪军把“神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寒杉的人混杂其中,已被割据各处。 守军几千人被尽数斩杀,指挥者正是原城主华坤承,他身中数箭,处处要害,早已绝气身亡。 齐伍从人群中挤过来,报告说,有人看到红袍“术师”孛丕趁乱逃走了,随行的人只有那个小女孩儿,倒没看见什么囚禁者。 寒杉发疯似地搜寻,可雪军封锁了这里,动一步难比登天。 不多时,雪王派人传他,他本不想去,可一听到传报,心里登时就紧缩起来…… …… 苍熊稳稳地坐在堂上,旁边垂首而立的是罔达。 苍熊的脸色已不像之前那么难看,取而代之的是笑容,一看到寒杉走近,竟连忙站起来,大笑着去捧他的手,“好兄弟,你又立了大功啊!” 寒杉抽出手,冷冷地看着雪王,“梅霜在你手里?” “是啊。”苍熊笑着说,“我一听说兄弟的家人被人囚住,那是心急如焚啊,也不管它什么富民贵族了,只要能把人救出来,就算得罪了天王老子也在所不惜!所以,就派了兵——”这一点,他说得倒是没错,如果不是上万雪军参战,攻打“城中城”不会这么顺利。 “她现在在哪儿?” “兄弟放心,你的家人就是大哥的家人,我又怎么会慢待呢?现在正安置在一个相当稳妥的地方,待她……”苍熊的手上攥着几缕浅灰色的发丝,这让寒杉身体一震。 “让我见她。”寒杉说。 “这个……”雪王咧嘴笑笑,“不瞒兄弟说,现在恐怕还不是时机。” 寒杉目射寒光,手已经搭上了冰刀。 “嘿!倒忘了告诉兄弟个好消息——”雪王一拍寒杉的肩膀,“梅姑娘还活着!” 寒杉心中猛猛地一跳。 “只不过——”苍熊又微微蹙眉,“她身受重创,太虚弱了,急需静养,你若此刻见她,怕是对姑娘的伤愈多有不利啊……不过放心吧,有大哥在,准保让她安然无恙,尽快康复,早日与寒兄弟亲人相见!” 寒杉怎么会不明白,姐姐这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穴,他深吸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 第44章 约定 “兄弟快人快语,大哥也就不兜弯子了,现在的确有一急事相求,只要兄弟能办好,相信梅姑娘一定会早日回到你身边。”苍熊收起笑容,走近寒杉两步,“寒兄弟,你可知道那‘神师府’之前受的是何种守护禁制么?我听说呀,那些什么‘术师’最擅长念咒布法了,但总得倚借一些法宝法器,这次他们逃得匆忙,东西肯定还藏在‘神师府’某处,只要你能帮大哥寻回来……当然,据说‘术师’最喜欢搜罗奇物宝贝了,你要是能多带回来一些,大哥更会感激不尽!呵呵,呵呵呵……” 寒杉盯着苍熊铜铃般的眼睛,“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雪王大笑,“兄弟尽管说来。” “再给我一副‘火蟒之瞳’!”寒杉说。 “这——”苍熊一愣,脸色阴了起来,“上回是为了攻打‘冰原城’,可这次……” “这次,雪王也应全力相助啊——”罔达突然插话。 苍熊来回踱了几步,犹豫再三,“好,我答应你!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此时,以宝换人!但如果你过时不归,呵呵,大哥也不敢保证梅姑娘的安危……” 寒杉退出去了,偌大个议事堂里,只剩下苍熊和罔达两人。 苍熊有些不满,“军师,你也知道‘蟒瞳’有多难得,本王已所剩不多,你又——” “雪王,做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他真的能带回一个高阶‘术师’的法宝,您又何惧守城无望?也不用再看那些帝军城主的脸色了——”罔达笑道,“而您也高看了他的能耐,红袍‘术师’的宝贝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夺下的,如果没有厉害的东西守护,那岂不成了天下修行者嘴边的‘肥肉’?!” 苍熊的眼睛亮了亮,“军师的意思是……” “他死了,送出城抵罪,活着回来,结局也是一样……”罔达笑笑,“皆大欢喜。” “妙!妙!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苍熊狂笑…… …… 华瞳跪在父亲的身边痛哭,看到寒杉走过来,挣扎着跳起,张牙舞爪地便要冲过来,但很快被侍卫按住。 林尧看到寒杉匆匆走过,并没有理自己,忙喊道:“寒兄弟,我们——” 寒杉还是停了下来,瞄了眼那两女一男,对齐伍说,“我答应过他们,留下一条命吧。” 林尧和曼羽长舒一口气,神情大喜。 可又听寒杉道,“齐佰长。” “属下在!” “组建‘妓奴营’!”寒杉淡淡地说,“他们,就是第一批入营的妓奴。” 曼羽脸色惨白,“你、你——” 林尧惊在当场,“我、我——” “我什么我!”齐伍笑着招来侍卫,“营中兄弟的口味儿可杂着呢。” 华瞳终于瘫软下去,眼泪很快哭湿了衣衫。 齐伍让行刑官废去了三人的修为,便拖着三具软塌塌的躯体走了。 寒杉遥望那墙倒屋塌的“神师府”,心中一片死寂。 叶舞夕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我同你去吧。那里,我比你熟……” …… 雪军已撤出了“城中城”,府院中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除了叶舞夕,寒杉还带上了二十几个人,一半儿驱赶“雪妖冥猿”,另一半儿则推着“仙机弩”。 叶舞夕在府中七绕八绕,最后在一间破败的柴房门前停下,“应该就在里面,我被押进来的时候,看到只有这里重兵把守。” 两人进去了,其他人在外面守着,叶舞夕很快找到一面暗墙,刚推开,冰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安然无恙?”寒杉冷冷地问。 “狠心的家伙,难道你盼着我出什么事?”叶舞夕撅嘴道。 “除非,你也是贵族。” “我要真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你的小命早就没了。”叶舞夕挡开刀锋,“好啦,你到底想不想救人?” “梅霜真、真的还活着?”寒杉不多见的有些结巴。 “我……不确定。”叶舞夕说,“当时,曾亲眼看到那个红袍子家伙剥下了她背上的皮,又将几百支银针插·进肉里……”她发现寒杉的身体在颤抖,马上话锋一转,“不过,红袍子最后好像相当兴奋,连说‘成啦成啦’,甚至连小徒弟被抓都没放在心上……那时,我看她还在喘气。” 寒杉的眼中在喷火,一脚踹开暗墙,当先走了进去…… 长长的甬道昏黑潮湿,两人拾级而下,行了大概两刻钟,终于到了一处宽敞的厅堂内。 二人一走进来,顿时看呆了,苍熊说得没错,像孛丕这种高阶“术师”,简直就是个“活宝库”,屋里四角的架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书籍抄简,叶舞夕眼睛放光,走到架前一一看过,顿时兴奋异常—— “这个,是‘天香玉酿’,于伤病有奇效。” “这,是‘断骨勾肠’,毒性非同凡响。” “嗯?这本古册记述的,好像是‘索魂夺魄’的禁法,还有那本,是……啧啧……赚了,赚啦!” 叶舞夕有些得意忘形,但余光一瞥,发现寒杉正紧紧地盯住居中的桌上出神儿。那上面摆放的,是一颗乌黑的琉璃珠,比她的拳头还大,透出重重黑气,走得近些,便感觉到气血翻腾,胸中压闷。 二人硬捱着走到桌前,寒杉抓起琉璃珠转身要走,可桌上一本厚厚的书册吸引住了叶舞夕的注意力,但她刚拿到手,就感觉堂中一阵剧震,对面的墙体突然裂开,浑浑黑雾喷吐出来,其中隐隐有一只庞然大物飘跃而出…… …… 齐伍领着人在院中守候,可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柴房里依旧是毫无动静,正当他和手下无聊闲扯的时候,突然感到大地一阵颤晃,随后,柴房深处传出野兽狂吼和墙崩地裂的声音…… 众人在外吓了一跳,有人提着兵刃就要往里冲,马上被齐伍制止了,“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震动和咆哮声持续了整整一刻钟,齐伍也有些待不住了,正要调救兵,却见柴房门内突然窜出两个人,他总算松了口气,但心还没落到底儿,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妈呀,那、那是什么东西?!” 第45章 轻信 一只高达数丈的怪物挤破了大门,柴房也碎成一片废墟,暗墙后留下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大洞,地面塌陷,很快把洞口埋了起来…… 怪物四肢如柱,头大似车,身子连亘着好像一堵高墙,背生双翅,每扇动一下,便卷得砖石飞扬,士兵们都站不稳,齐伍马上大喊,“射!快给我射呀!” 院外,近千弓弩手的箭矢如雨泼下,可打在巨兽身上连个白点儿都没留下,断的断、飞的飞…… 最后还是“仙机弩”显示出了惊天神力,十几根粗大的长矢飞射出去,穿透了怪物的翅膀、深深刺入皮肉。 怪物更被激怒了,狂吼着要冲上来,猎户们忙驱赶“雪妖冥猿”,但那只同样巨大的家伙却好像露了怯,吓得直往后躲,猎户再驱驯术,总算将它赶了上去…… 两只巨物扭打一处,直惊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但不过十几个呼吸,“冥猿”便被扑倒在地,怪物大嘴一张,生生地咬断了它的喉咙…… 怪物仰天怒吼,直震得乌云尽散,可就在得意发狂的时候,突然感到,头上落下了一人—— 寒杉调运起全身的魂力,猛地往下一刺,噗!冰刀应声而入,正搠进那颗巨头的眉心,但怪物猛地一甩,寒杉便被高高地抛了起来,再坠落时,等待他的,是那张血盆巨口…… 寒杉把魂力灌注刀尖儿,正想死命一搏,却发现眼角一亮,叶舞夕打出一支金灿灿的光圈,横飞过来,正套住怪兽的脖子,大家伙登时闭上嘴,眼睛一鼓,四肢趴地,舌头耷拉到口边,悲呜一声,便动弹不得了,同时,它的身躯开始快速的缩小,转瞬就成了尺长的一只。 齐伍见了连连咂舌,这、这还哪是什么巨兽,分明山野土狼一只,而且,还是个没长成的半打子…… 危机尽去,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寒杉走到“土狼”身旁就要下刀,可犹豫一下,还是停住了,看着它脖子上那光彩闪闪的金圈,竟也缩成了碗口般大小,心潮波动,他低声问,“这是什么?” 没人回答。 寒杉回头一看,哪还有叶舞夕的踪迹,又忙摸衣袋,兜内空空,那颗琉璃珠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没看到,远远的一处房顶上正猫着一个靓丽的人影,叶舞夕将那颗琉璃珠在手上颠了几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傻小子,这么好的宝贝,送给别人,岂不是太亏了?咯咯咯,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信人……” 寒杉回到了自己的房内,整整坐了一夜,一动不动,天快亮时,他才走出房门,齐伍和卫梁中等人想上去劝,可等发现他那通红如血的凶冷目光后,又纷纷退下去,让出一条路…… …… 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只含天裹地的巨大兽皮,将城主府浓浓地罩在其中,桠头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打颤,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但还是感觉冷,从心里往外冷。尤其当她看清身前那个清瘦的人影时,心已经被寒霜重重的包裹住。 她颤抖着下床,脚下发软,“噗嗵”跪在地上,还没张嘴,一双温热的手已经把她托了起来,轻轻抚动她蓬乱的头发,干瘦的指尖儿从她泪痕遍布的脸上划过…… “梅霜说过,被抓之后,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寒杉的声音很轻柔,这让桠头心里更冷。 “整整一年了,我很想她,看到你,我好像就看到了她。”寒杉说,“毕竟这段时间,你是和她离得最近的人。” 桠头泪光闪动,不敢去看寒杉的眼睛。 “如果这次能救出她,我会带你跟我们一起走……”寒杉说。 桠头已忍不住,失声痛哭。 “嘘——”寒杉把手指轻轻挡在女孩儿的嘴唇上,“如果失败了,我也……”他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你好好照顾自己……”寒杉看着她脸上的淤青红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满了赤红色的药丸,取出一粒,塞进女孩儿口中,“这是‘天香玉酿’,能让你少受些苦……” 桠头稀里糊涂地吞下去,只一刹那间,便感到腹中升起股股热流,被雪王打伤的地方疼痛大减,人也瞬间精神了不少。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不知以后……”寒杉摇头道。 女孩儿掩面痛哭,“我、我不知道梅姐姐被藏在哪里……寒大哥,但、但我一定会想办法从雪王那儿问出来!” “不必了,傻丫头,照顾好自己。不要对人说我来过——”寒杉转身要走,却被桠头一把抱住,“寒大哥……”她哭成了泪人,娇小的身躯抖得像寒鸽的羽毛,“我、我——” 寒杉转过身,在女孩儿的额头上轻吻一下,怜爱的凝视许久,最后跳出了小窗,只剩下哭软了身子的桠头瘫倒在地…… …… 寒杉得手了! 这条消息传回来,让苍熊又惊又喜,约定的时辰临近,他招来文武手下齐聚议事堂。 寒杉进门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金圈,套着的土狼被勒得直翻白眼。 苍熊急不可耐,大笑着问:“好兄弟,我就知道你神通广大,快!快让哥哥见识见识,那宝贝是个什么模样?!” 寒杉把土狼丢出去,那小东西在地上一阵翻滚,终于停下来,已是灰头土脸,挣扎着想站起来,四肢一软,啪嚓!又摔了下去。 苍熊一愣,“这是——” “魔兽弑吼。”寒杉在墨心的讲解中,随便挑了一个名字。 “魔……兽?!”苍熊回头看了看罔达,那谋士显然也不认识,“雪王,魔族早已绝迹,切不可听他妄言。” 苍熊的脸上阴了起来,“兄弟,你这是拿本王寻开心么?我可听说,你从‘神师府’里带出来的,不是什么土狗!” 那小兽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寒杉,一听这话,马上又把目光盯上了苍熊。 “你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寒杉说,“现在,我要见人。” “妄想!”苍熊怒道,“传令下去,将那女人给我剁成肉酱!” 传令官刚要退下,却感觉脖子一凉,寒杉的冰刀已经架了上来…… …… 第46章 转机 堂中众军官纷纷抽出兵刃,苍熊“嚯嚯”冷笑—— “小杂种,你还想逃吗?”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大笑,“干嘛要逃?我们还等着领赏呢——” 寒杉一听笑声,身子微微一震。 叶舞夕推门而入,已换了一身干净漂亮的衣物,裘袄绒帽,颜色艳丽,衬着那张绝美的笑脸,让堂中的男人眼前大亮。 “欸——”叶舞夕皱皱娇俏的小鼻子,把寒杉手上的冰刀挡开,“男人啊,脾气都不好……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她手上颠着一枚乌黑透亮的琉璃珠,往堂上一抛,“喏,你要的东西!” 雪王一把接住,顿感其内怪气外涌,惊喜道,“这、这是——” “‘魔龙胆’。”叶舞夕说,“孛丕那老匹夫便是借其施展的咒法,你得了它,以后就可在这‘松水城’安枕无忧了。” 苍熊将信将疑,找来巫师细细验过,果然,叶舞夕说得没错。 苍熊大喜,像得了块至宝上下摆弄,半晌后才放下,冷冷地看着寒杉,众军官慢慢地围上去…… “哎呦,堂堂雪王竟也言而无信么?”叶舞夕笑道,“那我们寒大人也不必有所顾忌啦……他那些土匪、猎户兄弟攻进城后,可是受了不少气,正没处发泄呢……诶?你们听听,好像正有人要强闯城主府呢。” 果然,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大。 苍熊狠咬牙关,罔达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他才换上极不情愿的笑脸,“寒兄弟多虑了,放人,放人!” 寒杉和叶舞夕刚退出大堂,就有军士来报,说帝军已逼近“松水城”外五十里,但不再进军,只派人送来一封密信,苍熊和罔达看过,脸上阴晴不定,等众军官退下之后,雪王再次把那封信读了一遍,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帝国上层商议决定,正式诏安他为朝臣,升籍为富民,委任掌管“冰原”、“松水”二城,教化其下雪军雪民辅佐帝国,不可再生事端、引发战乱,如若再犯,必将发百万雄师征讨剿灭…… 但最后有个条件,三日内,必须将所俘贵族送与城外,且将叛乱罪首寒杉人头奉上! …… 寒杉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营中踱来踱去,叶舞夕第一次看到他六神无主的样子,被绕得有些心慌,“你能不能歇会儿,晃得我头晕。” 寒杉停下来,瞪着她,欲言又止。 “你、你不用谢我,谁让咱们是一根儿绳上的呢?”叶舞夕有些心虚地说,发现寒杉的目光发冷,她打了个激灵,“你、你想干嘛?” “想杀了你。” “嗨,你这人真够没良心的,要不是我——”叶舞夕的话没说完,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寒杉连忙开门,几个侍卫抬着一支架床,寒杉的心顿时紧抽起来…… 梅霜趴在架床上,面色惨白,眉目紧闭,气息极其微弱。 寒杉颤抖着手,将薄被掀开,登时心如刀绞—— 姐姐背上的大半张皮已经生生剥了下来,鲜红的肉上还渗着血,近千支小针扎在上面,每一呼吸便微微颤动,揪起寒杉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 叶舞夕轻吸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那正是从“神师府”柴房的暗室里顺出来的,翻了半天,终于在一页上停了下来,上面有字有图,她静静地看,偶尔沉思冥想,过了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声—— “没救了……” 寒杉怒瞪回来,“你胡说什么?!” 叶舞夕的眼神儿依旧停在书上,“孛丕将这套自己研试出来的秘法,称作‘摄魂凝魄术’,也就是将活人的生魂强抽离身体,再加以炼制,灌入‘傀神’体内,能大大增加魂力……”她瞄了眼梅霜,“她的三魂七魄都已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不过是个……”叶舞夕没说出“行尸走肉”那四个字,但寒杉已经明白了。 叶舞夕把书册翻了个遍,“上面没说破解之法,不过,你想留下她,或许我还能帮上忙……”。 叶舞夕照着图解上的顺序,将那些细针一一拔下,直用了两个多时辰,当最后一根针被清除掉后,梅霜终于轻吐出一口气,惨白的脸上渐渐变得红润,紧锁的眉头也解开了,状态安详,好似熟睡。 叶舞夕已是满头香汗,一边擦着,一边对寒杉说,“大功告成,你什么时候走?” 寒杉怔怔地看着梅霜,一动不动。 “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这就出城,你得罪了雪王,他现在巴不得把你的人头割下,向朝廷请罪呢,跟你在一起,真是祸事不断……当然,我倒不怕这个,只是——”叶舞夕说,看了看梅霜,又叹了一声,“你一定想带着她一起逃命吧,雪王不傻,也必然猜到了,或许正排兵布阵,等你自投罗网呢,而且,他最希望的就是你身边有个拖累……” 见到寒杉的脸阴冷得吓人,叶舞夕也不说了,背起行囊,长叹一声,“有缘再见吧——唉!什么都没得着,这一趟真是亏大了……”说罢,转身出门。 …… 齐伍正领着人剖开那只“雪妖冥猿”的尸体,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妖兽体内竟没有“魂晶”,正想向寒杉禀报,却得到了他要独自离开的消息…… 这震动了他手下的将士和那些土匪、猎户。几个头领纷纷来劝,但都被他挡了回去,甚至有人要跟着他走,也被婉言拒绝—— “你们有了家、有了城,便不再是山野游民,苍熊恨的是我,不敢和你们正面起冲突,只要各位给他个台阶下,帮他守住城,也就不会招来大麻烦……” 如此的说辞虽然很软,但也能看出寒杉的决心,众人不好再劝,只能帮寒杉套马装车,远远目送而去。 “就这么走了……唉,我都开始喜欢这个小子了。”土匪头子蒙苒道。 “他是别有用意啊……”村长旬多禄叹道。 齐伍擦擦眼角的泪,“寒大人还在为我们着想啊,他明明可以带咱们去攻打城外帝军,逼他们交出孛丕,但也知道咱们人少势微、不足一战,无异于飞蛾扑火……况且,一旦我们出城,‘松水’便尽数落于雪王之手,再想回来,那就好比痴人说梦了,而咱们城中的家眷也会尽遭他的毒手……” 众人听罢,无不慨叹,更是赞服不断…… …… 第47章 伏击 从晌午一直到天黑,城主府的议事堂中,苍熊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喝酒,在一旁服侍的桠头不明白雪王在等什么,直到有兵士来报,说寒杉一人一车一马已经出城十几里,桠头才隐隐感到了不对…… 苍熊猛地一拍桌子,“动手!”脸上已露出了狰狞的笑。 身旁的罔达也整整一下午没说话,微闭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苍熊扭头笑,“军师,你真是料事如神!” 罔达却仿佛在自言自语,“不对,不对……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放、放弃什么?”苍熊一怔。 “报仇!”罔达睁开眼,“找您报仇,找我报仇,找孛丕……” 突然,堂下发出两声怪异的“呜呜”吼叫,雪王这才想起来,那只长得像土狗似的小兽还趴在那里,不知现在是肚子饿了,还是刚刚睡醒。 苍熊不屑地笑,“倒忘了这个小畜生了——”他大步走到堂下,一把将小兽拎起来,“你究竟有什么能耐?本王倒要见识见识——” “雪王,当心——”罔达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您可曾听到传报,寒杉夺宝的时候,‘神师府’是否传出炸响?!” “这、这个有吧,当时乱哄哄的……”苍熊先是愣了愣,随后也想到了什么,揪住小兽的尾巴倒提起来,一阵猛抖,咕噜!啪嗒!有东西从它的嘴里掉出来,苍熊捡起后狂笑,“哈哈,阴险的杂种——又想用老一套!”他掌中的,正是一颗“火蟒之瞳”! …… 天黑得很快,寒杉独自赶着马车,回头望望已经被大雪遮住的“松水城”,慢慢把手探入怀中…… …… 雪王把魂力催进“蟒瞳”之中,登时,其上红光大现,他狰狞道,“哼哼,想让我死?做梦!本王倒先让你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光芒大耀间,“蟒瞳”已变得有些烫手,苍熊冷笑着将它抛出院内的空地上—— 轰! 一声惊天巨响宛若低空霹雳,整个城主府都为之一晃。 可正在他转身回到座前的时候,突然发现罔达的脸色已经变了,正死死地盯在一处—— 桠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只小药瓶,里面赤红色的药丸竟已开始融化,最后只剩下一颗,圆润如珠,红光闪烁…… 轰! …… 身后远方的两声剧震传到这里时,已经小得好像蚊蚋轻鸣,但寒杉还是听到了,面无表情,他把手从怀里抽出来,看着手中那条鲜红的发带,轻轻地靠在车厢上…… 风雪漫天,马车缓缓行过,只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但很快便被新雪掩盖…… 子时刚过,马车就遭到了偷袭,几十个弓弩手从雪地里跳出来,没给车上的人丝毫反击的机会,只一瞬间,便将车厢射成了筛子,又是几轮激射,当偷袭者确认马车上再无活物,有人这才敢上去,打开厢门的同时,有人还在欢喜—— “兄弟们干得利落!咱们这就回去向雪王大人领赏!” 厢门开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惊立当场—— 车厢里哪有寒杉和梅霜的踪迹,横七竖八摞着的,是一具具衣着光鲜的尸体…… 兵士们吓坏了,自知中计闯了大祸,如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只剩下那些躯体在寒风中变冷变硬…… …… 天色微亮,“松水城”外五十里处的帝军大营前,几个早起的伙头兵开始埋锅造饭,煮沸了水,刚想往汤里加肉,就感觉有东西掉进锅里,伙头兵一边咒骂着,一边用大勺搅动锅底,想把东西捞出来,可这一和弄不要紧,汤水竟瞬间变成了红色,他一声惊叫,几个人围上来细看,顿时惊得汗毛倒竖—— 沸腾的汤锅里,正翻滚着一条白花花的东西,五指分叉,竟是一支女人的胳膊…… 几个人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几座瞭望塔间已经拉上了藤条,而上面正挂着一具具衣着光鲜的僵硬尸体,身上插满了箭矢,惨不忍睹…… 此事惊动了那三位城主,他们亲临现场查看,一条条消息很快报上来—— 瞭望塔上的哨兵一个不剩,一刀毙命! 昨晚一支夜巡小队也都被削掉了脑袋! 悬挂的死者正是被雪民俘虏的十几个贵族! 身上所中箭矢来自苍熊的近卫队…… 三个城主相互看了一眼,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目光又同时盯住悬挂在最中间的那具小小的尸体上—— 男孩儿的两只小臂早已断去,死鱼般的双眼毫无生气,空洞中,依稀透露出死前的恐惧,而他的脖子上正吊着一条赤红色的发带,在风中轻轻飘摇,仿佛少女的秀发…… 雪军!该死的贱民—— 三位城主同时下令,“进军!屠城!我们要让‘松水’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 帝军与雪军的大战终于开始,可城中传出的密报却让三位城主微微一怔——城主府大门紧闭,一令不发,也不知道那个苍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大军已经压到城下,雪军好似群龙无首,这不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么?三位统帅白天亲自督战,晚上聚在一起,商讨对上如何交代,个个心乱如麻、气急败坏。 就在三人争执不下、各执己见的时候,帐外传来几声闷响,噗嗵噗嗵!两颗人头滚了进来…… 三人都是征战沙场的老手,什么阵仗没见过,马上抽出兵刃准备御敌,可只是眼前一花,纷纷软倒在座上。 他们看着对面站立的干瘦年轻人,“大胆贱民,你——” 寒杉抻出冰刀,“每个人,我只问一遍。” 他把刀尖儿指向第一个,“孛丕在哪儿?” “乱民贼子,你——” 噗!冰刀搠进城主的眉心,又从后脑透出来,另外两个城主顿时变了脸色。 寒杉把刀抽出来,指向第二人,还是那个问题,“孛丕在哪儿?” “神、神师大人只在军中留宿一夜,已于十日前离开……” “去了哪里?”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噗!又是一刀,城主的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溅…… …… 第48章 靰鞡 第三个城主吓得浑身发颤,还没等寒杉问,抢先答道,“孛丕的去处,我、我们真的不知道——”他见寒杉又举起刀,连忙大喊,“不、不过,想找到他应该不难……只要去‘术师合盟’……” …… 攻城战只打了两天两夜就宣告结束,雪军再次成了“获胜者”。 正当土匪头子蒙苒和村长旬多禄打算带人上城迎敌的时候,城外突然传来喜报—— 帝国的二十万大军竟然在黎明时分撤走,来时慢,退时快,居然已经撤回二百里,短短的几个时辰,走了之前五天的路程…… 直到后来才从瞭望哨那里得知,那日黎明,帝军高达十几丈的大旗尖头,早已插上了三颗人头,三位城主的脑袋被血冻在了一起,这让很多雪民都想起了北域寒地的一种常见小吃—— 糖葫芦。 此时,蒙苒和旬多禄一人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前者嚼得津津有味儿,“唉,一看就是寒老弟的手笔啊,漂亮!干得真漂亮!” 旬多禄点点头,“射贼先射王,群龙无首,他们才不得不撤兵啊……” 齐伍也站在旁边,脸色有些愁苦,“只是……寒大人杀了那么多贵要,他今后的日子恐怕……唉!” “报——”一传令官半跪在后,“诸位头领,雪王大人有请……” …… 齐伍猜得没错,不到两日,对于寒杉的“通缉令”便像雪花一样纷沓而至,帝国颁下重重旨令,无论哪一城、哪一县,只要现出寒杉踪迹,必追捕绳法之;无论哪一队、哪一人,活捉寒杉者,升籍一级、赏金千两,田百亩…… 而且竟然特赦了雪王苍熊的反叛大罪,只说已查明,苍熊虽罪可当诛,但也有力保贵族之诚心,诸多祸端全因寒杉而起,只要配合帝国将其拿获,便可以功抵罪,过往一概不究! 其实雪军中的很多有识之士都明白,这不过是帝国的缓兵之计,也是他们挑拨离间、引发雪民内讧的一种手段,但既然“松水城”暂时无忧,那便由它去吧,反正消停日子能过几天就是几天,总比天天打打杀杀要好得多…… …… 让齐伍、卫梁中和蒙苒、旬多禄吃惊的是,雪王苍熊召见他们的地点不在议事堂,而在他的住处,中间隔着厚厚的幔帐,他们看不清苍熊的样子,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在几日之内便苍老了许多,而且苍熊的话也很少,其间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咳嗽,雪王不再追究他们之前的过错,只说以后将待他们如自己的雪军雪民一样,也希望各位尽弃前嫌,齐力共守“松水城”和“冰原城”的疆域…… 几个人满头雾水的离开了,齐伍喜忧参半,暗暗苦叹——要是寒大人在,一定能看出雪王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 “靰鞡城”地处北域寒地最中,也是地域最广、最丰饶的城市,城中常驻人口已达五十万,且平民富民居多,贱民只占了不到三成,前任城主乌拉罕目光雄远,以开放、包容的姿态治理城市,引来大批商贾巨绅定居,更吸引了无数贩夫走卒、渔农士工,让这座大城愈发焕放光彩,成了北域上一颗耀眼的明珠。 但此刻,她开始明光黯淡,因为受人敬待的城主乌拉罕死了,那颗曾充满智慧的头颅已被敌人插在了旗头上…… 该死的敌人! 城外已拉起了一条几百丈长的人流长龙,守城的士兵在一一盘查,城墙上贴着几张人头画像,最大的那张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 残杀富民! 戕害贵族! 威逼术师! 挑动战乱…… 无论哪一条,都够让这个罪人死上千百次,而最让城中军民痛恨的,是他杀死了乌拉罕大人…… 城门口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面端坐着一个青衣青袍的女骑士,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她的脸上很阴郁,仿佛带着化不开的恨,目光在长队上一一扫过,眉头微微皱起。 “妥儿,你还是回府吧,这里交给我就好——”马下站着一个矮小的军官,面皮发白,脸上长着一颗黑痣,见女骑士不动,他又说道,“妥儿,你也节哀顺变,大伯特意交代,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就让我……唉!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您……” “可我爹爹没让你们随便抓人!”女骑士冷冷地说,城门前正发生着一场小小的骚动,几个衣衫破败的雪民被按在地上,包裹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们试图挣扎,但很快被涌上的兵士打倒捆绑。 “妥儿,这也是没办法啊——”“黑痣”说,“上头下了重令,一定要抓到那个乱民杂种,况且,你不是也很想为大伯报仇吗?” “他们像是乱民么?”女骑士冷道。 “黑痣”没言语,不远处的守城军官正在高喊,“副城主刘希光大人有令,自今日起,贱民不得入城,否则,格杀勿论!” “黑痣”看了看那些血肉模糊的雪民,沉沉叹了一声,“妥儿,你也听到了吧,刘希光的真正意思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哼哼,他们是在质疑我爹爹之前的做法么?” “呼——”“黑痣”不再说话。 人流在慢慢地往前涌动,犹如龟速,好半天才能放进去一个,而大多数人或被拒之门外、或被暴打抓住,这让后面等候的人都惶惶不安。有的已经调头逃走,但这更引起了守军的疑心,也不管男女老幼,追上就是一阵狂踢猛打,随身的包裹也被搜刮个干净,最后,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血迹…… 一支由十几个人组成的小队渐渐接近城门,穿得红红绿绿都很花哨,在人群中十分抢眼,“黑痣”趁机避开话头儿,指着那些人笑道,“妥儿,你看到了么?是刘希光请来的戏班,专门为老祖奶祝寿!” “爹爹尸骨未寒,奶奶哪有心思过什么寿?!”女骑士咬牙切齿道。 “大伯惨死的事,老人家可是不知道,妥儿,你也不想老祖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女骑士攥紧拳头,驱马要走,可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站住!” …… 第49章 戏班子 一守城军官拦住正要通过城门的戏班子,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身前停住,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墙上的“通缉令”,“你叫什么?” 那人脸上红一块儿、白一块儿,油彩未净,“啊!军爷,小、小的王、王……巴……” “王八?!”军官一愣。 “哎呦,军爷,他不是王八,是王结巴。”戏班班主马上赔着笑走上来,“是我们戏班子搭台打杂的,已经进班三、四年了,是个老实人,绝不会干违法作乱的事儿!” “把脸上给我擦干净!操·地!”军官喝道。 “军、军爷,我、我擦不、不干净……”王结巴说。 嘡啷! 军官拔出刀,吓得班主立马变了脸色,“军爷,这小子手笨,前两天碰翻妆彩盒子,沾上了‘长留粉’,没个十天半月怕是褪不下去的,您老也请通融通融!”一边说着,班主一边从怀里偷偷摸出个钱囊,趁握手之际塞了过去,那军官会意点头,又装模作样的看了结巴好半天,瞅瞅墙上,冷哼道,“进城给我安分点儿!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敢——” “不敢、不敢!”班主弯腰点头,“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留下小命儿还得养家糊口呢,军爷,您老费心啦!” 戏班子正一个个的通过,守军检查得很仔细,官凭路引是一张一张的看,王结巴身后跟着一个长得干瘦的人,头垂得很低,大半张脸都被皮帽遮挡住。 守军看了他的官凭,又让他抬起头,那是一张极为丑陋的脸,鼻子歪耷着,嘴角外翻,露出焦黄的破牙,一只眼睛也瘪了下去,好像死鱼翻白儿,兵士看着觉得恶心,连忙让开身,可那人正要通过的时候,忽听一军官喊,“等等!你给我站住!” 那人连忙站下,军官慢慢走近,那人低着头,目光中冷电急闪,袖子里的冰刀已经开始往掌中滑落…… 不远处的女骑士和“黑痣”一齐看过来,都盯在他身上,女骑士的手里腾然耀出一个火球,微微闪亮…… 军官走到那人身前,只停了停,随后把他推到一边,直盯着他身后的一人,眼中烁烁放光—— 那是一个貌美妩媚的女人,身高腿长,胸大腰细,每一步晃三晃,简直是天生的尤物。 “怎么,军爷看奴家也像犯人么?”女人笑着说,媚眼含波,只一勾,就动了军官的魂儿。 “军、军爷,这是小人贱内,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班主马上凑上来,但很快被军官推开,“我说像就像!”他舔着嘴唇在女人身上打量,“应该好好搜搜身!” “哎呦,军爷,这、这可使不得——”班主脸色大变,“粗人身上脏,可别污了您老的手——” “脏不脏,那要搜过之后才知道——”军官把身子贴向女人,却发现班主突然伸手入怀,他刚警惕地拔刀,就见那班主又掏出一只更大的钱袋,里面叮当作响,不知装了多少金银,班主哭丧着脸说,“军爷,这几个月的盈利,都给您了,您可别嫌少。” 军官眼睛放光,把钱收下,手却还不停,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胳膊。班主去挡,却被军官一脚踢开,满口是血,戏班子里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个短粗壮汉抽出扁担就要上来,却见守门军士“呼啦啦”冲上十几个,将他们团团围住。 “哼哼,这就是你说的严查?!”女骑士冷笑。 “妥儿……”“黑痣”小声道,“现在‘靰鞡城’是刘希光的天下,咱们只能暂作权宜……不过,你也放心,我听说,上头正在商议,打算让老祖奶接替城主一职,到时候……” 女骑士怒瞪着他,“趋炎附势!你也配做我们乌拉家的男人!” “黑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把目光瞪向那军官,大声喝道,“来人,把他们拿下!权作私用,军法处置!” “老黑——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刘希光的小舅子!操·地!”那军官怒骂道,但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我他·妈还是老祖奶的三孙子呢!”“黑痣”也来了火气,“带走!都给我带走!” “我去你·奶奶的三孙子!操·地……” …… 枝节过后,戏班子被放行了,十几个人拖着箱车在宽阔的街路上走过,个个还心有余悸。 短粗壮汉跑上来,问那妖艳女人,“娆娆,你、你没事儿吧?” 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儿,“怎么?你还盼着我出事儿?” “啊?我、我不——”壮汉脸色一红,“怎、怎么会……” “哈哈,大炮,你被结巴上身了?”有人揶揄道,壮汉脸色更红。 “我、我又没、没死……”王结巴不满地回头,“上、上、上的什什什么……”说了半天,就是最后一个字吐不出来,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王结巴更不高兴,“班、班主,姚大炮又、又勾、勾搭你娘们儿,你、你管是不、不管?!” “行了行了——”班主气得直哼哼,“你们都他·妈给我老实点儿!还嫌不够乱么?我可告诉你们,谁要是敢在这几天惹事,我扒了他的皮!”班主在骂大伙儿,眼睛却偷瞄走在最后的那个丑陋年轻人。 戏班子在一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十几个人把马车上的箱子搬搬扛扛,各自忙碌。 一间最小的客房中,铜镜倒映着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孔,整张被揭下来,便露出了寒杉清瘦的面容。 “小弟弟,刚才在城外,我看到你摸刀了——”房门轻响,那个妖艳女人走进来,寒杉马上扣住铜镜,不敢转身,“你是想帮姐姐么?”女人笑着往前走。 “我累了,要休息。”寒杉背身说,手中已握住了冰刀。 “你的妆扮得太丑了,也很假。”女人笑着说,“只有那些傻当兵的才看不出来。” 寒杉皱皱眉,掌中魂力流转。 “这样吧,看在你曾想为姐姐出头的份儿上,我就帮帮你——”女人越走越近,“以后乔装改扮的活儿,就交给姐姐,你也知道,这是我们戏子的拿手功底儿。”他绕到寒杉跟前,眼睛一亮,“呦!好俊的小脸儿!”说话的同时,竟直接伸手去摸寒杉的脸,寒杉的冰刀已收了起来,本能的往后躲,却感觉那女人的手只在自己的眼前一晃,便听她笑道:“嗯,这样好多了,肯定谁都认不出来。” 寒杉愣了愣,翻开铜镜…… 第50章 演戏 铜镜里的寒杉依然清瘦,但唇上颌下已经多了两簇浓密的胡须,虽然只增添了这么一点点,但他的相貌却已大为改观,俨然一个成熟男子,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原貌。 “是不是比之前更俊气啦?”女人好像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作品”,把脸贴得更近,“嗯,这里还应该改改……” 香气如兰,温热的哈气吹得寒杉鼻子直痒痒,那女人的嘴唇都快贴上了他的下巴。 “你、你们在干什么?!”门外突然闯进来三个人,班主、结巴和矮粗汉子姚大炮。壮汉脸上的横肉跳动着,眼中升起怒火,却只是瞪着寒杉,“小子!你敢动我的女人?!” 王结巴说:“是、是班主的的的……” 班主脸色也不好看,狠狠地瞥了一眼那女人,“还不出去?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女人毫不在意,又贴在寒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才盈盈而走,到了班主身旁时,捏了捏他那厚厚的脸蛋,“你的脸皮太厚,丢不光的……”说完娇笑着出了房门。 姚大炮瞪了寒杉一眼,“你给我等着!”转身去追女人。 王结巴也白了眼寒杉,撇撇嘴,“这样,更、更丑!”转身出门。 屋里就只剩下了寒杉和班主。 班主抽动脸上的肥肉,直盯寒杉好半天,“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 寒杉说,“苏娆夫人装扮过的,你看着都会眼熟。” 班主点点头,“嗯,倒也是——”他眨眨眼睛,“不过,你听好了,之前你给我的银子已经都被城门外那些兵痞给搜刮去了,我把你带进城,已算仁至义尽。你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如果还赖在我们这儿,我把你送官……”话没说完就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寒杉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只更大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撒,金银珠宝摊得光芒闪亮,班主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官、官……关上门,咱们就是一家人,小兄弟,跟老哥儿你还这么客气,说吧,还想去哪个城?用不用我再帮你做几副通关的官凭路引?” …… 寒杉在夜半时分出了客栈,一路潜行,避过夜巡队伍,直到四更末才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幽幽怨怨的声音,“臭小子,你让我等得好苦。” 苏娆从阴影里走出来,“让你子时到,你却……诶?你手上拿的什么?” 寒杉把一个大包裹扔过去,“送你的。” 女人打开一看,顿时眼睛亮了,里面满满登登,装的都是胭脂水粉,她忍住笑,“哼哼,算你还有良心。快来,姐姐跟你说件事……” 寒杉随着苏娆进了她的卧室,班主竟然不在,幽暗的灯光映着女人妖媚的脸,沉沉的秋波中荡漾着春色,“小弟弟,快走吧,咱们这戏班子可不是你安身的好地方。” 寒杉不说话,直盯着女人。 苏娆叹了一声,“你得信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她凑到近前,抓住寒杉的手,轻轻摩挲着,“姐姐也曾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她把寒杉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浑圆的胸脯越贴越紧。 哐当!房门开了,姚大炮站在门口怒气冲冲,提着拳头直冲寒杉而来,但马上被苏娆拦住,女人笑着捶打壮汉的胸膛,娇嗔道:“死汉子,连个小孩子的醋都要吃!” 男人的火气马上消了大半,搂住女人的腰,喘息渐浓。 寒杉走出房间,刚想回房,却见院子的一角有一点火光闪烁,走近了才发现,那里竟蹲着一个人。 班主吧嗒着烟袋锅,看着对面窗子上映着的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影,轻叹一声对寒杉说,“来一口么?” 寒杉挨着他坐下,也在看那对儿“剪影”。 “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班主擦擦烟嘴儿,递给寒杉,寒杉抽了一口呛得“叩叩”直咳,班主笑笑,一语双关,“习惯就好了。” 两人坐了好半天没说话,对面屋子里的灯光熄灭下去,班主苦苦一笑,“小兄弟,看过戏么?” 寒杉没看过,梅霜曾答应带他去“冰原城”看戏,可那已成了永远的过去。 “人这一辈子啊,其实就好像演了一出戏——”班主幽幽道,“只不过,大多都是唱给别人看的,能把自己扮好的,少之又少。” 寒杉扭头问,“你呢?扮的又是谁?” 班主笑笑,“我扮的人可多了——权倾一方的城主、叱咤风云的术师、高贵优雅的贵族、骄傲孤独的皇裔……” 寒杉皱皱眉,“好像没一个好人。” 班主愣了愣,“好人?什么样的,才算好人?” 寒杉本想说梅霜,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整座小院被一阵尖细的女声吵醒。住客们咒骂纷纷,寒杉出了房,看到苏娆正在院中吊嗓子。 “咿咿……啊啊……”女人扭动着曼妙的身段,脸色红润,似乎昨夜过得很惬意,“奴本贱人身,因识如意君,情切意浓步天下,怎奈鸳鸯分……恨我天地眠、恨他山水真,倒愿来世做尘泥,苦乐融一身……” 歌声凄婉,寒杉听得有些出神儿。 班主快步从屋中跑出来,指着苏娆吹胡子瞪眼,“你、你胡唱什么,不要命啦?!” 姚大炮却看着女人傻笑,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问身旁的寒杉,“好听吧,娆娆的嗓子就是这么好!” 正好王结巴走过来,“嗯,跟黑、黑白无常似的,勾、勾、勾魂儿……” …… 早饭过后,几人上了街。戏班子的人要去采买,寒杉不愿跟着,一出街口就分开,相约好了晌午在“卉香楼”吃顿好的。 寒杉整整逛了一上午,把城里的街街道道转了个遍,和昨晚一样,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上了“卉香楼”等了将近两刻钟,还是没见那几个人回来,百无聊赖中,顺着窗口往下看,但见一纵士兵匆匆忙忙地走过,一转弯,没进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 寒杉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慢慢地唆着,随后又添了一杯…… 第51章 三场大戏 小巷子深处被七八个士兵堵着,苏娆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修长白嫩的大腿上血迹斑斑,之前那个守城门的军官一边提起裤子,一边冷笑,“操·地!滋味儿还不错,也让兄弟们尝尝……” 班主吓得堆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 王结巴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真死还是装死; 只有姚大炮还在奋力挣扎着,可三、四个士兵死死按住他,又是一阵拳脚,他的脑袋好像血葫芦。 巷子外,又走进十几个士兵。 军官笑了笑,“操·地!还用得着这么多人?我姐夫是副城主,而且马上就要升任城主,放眼这‘靰鞡城’,谁还敢动我?!来来来,正好正好,兄弟们都来尝个鲜儿……” 众兵士互相观瞧,脸上带着喜色,真有两个借着色胆走上去,一人按住苏娆的身子,另一人已经掀开了她的裙摆。 班主把头埋进了双腿之中,王结巴眼睛闭得更紧,姚大炮瞪着血红的眼睛要往上冲,但很快被人踢中面门,软倒下去…… 众兵士开始大笑,可其中的一个笑声突然停住,变成了咕哝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最外围的一人捂着脖子,鲜血,正从他的指缝儿中流出来,兵士们一愣,刚想把刀,可只感觉眼前一花,脖子一凉,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军官被众人挡住,也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喊叫两声见没人回应,他本能的往后退了退,随后,便见那二十几个人一一栽到,喉管破裂,都是一刀毙命。 尸体中间,只站着一个人,身上沾了不少血,手中的冰刀已被染得殷虹。 军官吓得摔坐地上,“我、我是刘希光的小舅子,你、你敢——” 噗! 人头飞起,脖腔里喷出的血高达丈余。脑袋滚落地上,军官的眼睛还在骨碌碌地乱转,似乎在找自己的身体,嘴里吐出最后两个字—— “操·地……” 寒杉把剩下的几个士兵也割了喉,班主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看着那一堆尸体,也变成了结巴,“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结巴“噗唥”一下坐起来,看着寒杉,“可、可不管我们的事,你、你一人做事一、一人当。” 姚大炮从地上爬起来,扶起了苏娆,那女人面无表情,只是理了理自己蓬乱的发髻,推开姚大炮,走到寒杉身边,“把衣服脱了,他们的血太脏……” …… 一顿好饭没吃上,几人绕着小道儿回了客栈,班主吩咐人马上收拾东西,寒杉以为他要出城,却见王结巴在一旁撇嘴,“出个、个屁城啊,钱没赚到,老财迷才、才舍不得走呢。” 当天下午,戏班子被请进了城主府,其内张灯结彩,一片喜乐融融,原城主乌拉罕的老母亲过六十大寿,城中大官小将皆来祝贺。 “黑痣”忙前忙后帮着接待,脸上的笑是硬堆出来的,他一再请堂妹出来帮忙,可乌拉妥儿丧父未久,哪有心思。 大宴刚过,副城主刘希光便凑到乌拉老夫人跟前,满脸赔笑,“夫人,今儿您喜寿,小侄给您添个乐儿,请来了城外最好的戏班子——” “是啊,老祖奶,您和我大伯一样,不是最喜欢看戏了么?”“黑痣”在一旁插嘴道。 老夫人在东张西望,“诶?对呀,我的罕儿在哪儿,不是说能赶回来么?” 乌拉妥儿就坐在她身边,脸色阴郁,“奶奶——” “乌拉大人在外打了胜仗,就到了,就到了——”刘希光马上把话头抢过来,偷偷瞪了“黑痣”一眼,“要不然,咱们先看戏?” “好!看戏,先看戏——”老夫人笑道,“罕儿有了你们这些好兄弟,真是他的福气。” 众将官落座,把目光投到了院中临时搭起的戏台上。 戏一共有三场,头一个唱的是“孝儿拜母”,题对主意,班主亲自登台,字正腔圆,戏词华丽,大多都是恭奉祝贺的话,听得老夫人喜笑颜开,一个劲儿的喊赏。 第二场,叫做“龙凤齐祥”,姚大炮嗓音洪亮如钟,苏娆唱腔润而不腻,引来老夫人不断地叫好声,词意也妙,说的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恩泽天下,子民百姓安居乐业,龙凤翔天、万民齐贺…… 老夫人立马叫人赏了金银财宝,还连夸苏娆,“好!这丫头好,长得俊,唱得也好,赏!要大赏!” 老太太听得喜气十足,但身旁的乌拉妥儿却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离座刚要回房,却被“黑痣”按下去,声音很小,“妥儿,再陪老祖奶坐一会儿,别让老人家起了疑心。” 乌拉妥儿咬着牙,轻吐出一口气,木然的看向戏台,台上已经开始往下撤东西,第三场的布景正在往上搬…… 寒杉把一只大箱子搬上来,很沉,他不得不装出吃力的样子,眼睛却偷瞄着那些看客——大多将官都在笑,但他却看到了更多——有的额角透出细汗,有的腿脚在微微发抖…… 最后,寒杉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女孩儿身上,那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乌拉妥儿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马上把目光迎过去,却见台上的人已经陆续下去,她皱皱眉,闭目凝神。 第三场,班主、苏娆和姚大炮一齐上了台,看客们很有期待,可等苏娆一亮了嗓儿,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娘亲啊,儿未能杀敌报国,死不瞑目啊——” “叫那贼子断我头颅!叫儿忠魂不识归途!叫母生养未尽孝顺!叫女雪恨屠灭蛮胡——” 乌拉妥儿猛睁开眼睛,腾地站起来,指着戏台上,“你、你们——” 老夫人似乎仍旧听得津津有味,诧异地看了看孙女,“妥儿,怎么啦?” “儿不孝,留您孤女伺老母;儿不忠,出师未捷命已无;儿有恨,乱民贼子祸天下;儿有愿,来世再斩敌首颅;儿有誓,不破雪军不瞑目;儿有托,母女相依忘子父……” 凄凄婉婉的唱腔响彻庭院,看客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 第52章 变乱 苏娆的唱声停了,没有喝彩、没有叫好,院中鸦雀无声,隔了好半晌儿,才听老夫人拍手道:“好!唱得好——”她一边揩眼泪,一边连连点头称赞,“这丫头绝了,快说说,这是哪出戏?” 苏娆款款地欠身一拜,“回老夫人,这一段儿,叫‘子丧母未知,寿喜代悲失’。” 老夫人愣了愣,仿若自言自语,“还、还有这出戏?” 乌拉妥儿站在那儿咬牙大怒:“哪里来的混蛋,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希光也阴下脸,指着戏台上,“你、你们——” 老夫人却朝左右摆摆手,盯着台上看了好半天,才扭过头问乌拉妥儿,“你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奶奶——” 又问“黑痣”,“说吧,你大伯现在何处?” “老、老祖奶……” 最后看向身后坐着的一众军官,“你们的城主呢?”那些都是乌拉罕的旧部,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没有人说话,老夫人慢慢的转过头,看着戏台上的苏娆,“丫头,给老太太讲讲吧,我那不肖子,现在埋在什么地方?” 苏娆再次下拜,“老、老夫人,我听说乌拉大人已被葬在城东……身首合葬,归为全尸……” 老夫人愣神儿了半天,“死得痛快么?” “听说是一刀毙命,没、没受什么苦。” “好快的刀啊——”老夫人叹道,有些哽咽,强憋住引起一阵“叩叩”急咳,“黑痣”忙端上茶水,老夫人喝了一口压下,再次转头问乌拉妥儿,“你爹爹留下什么话没有?” 女孩儿的眼中噙满泪水,摇摇头。 老夫人再次苦叹,默默自语,“唉!傻儿子啊,娘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乱世,要做好随时送命的准备,尤其像你这为官为将的,更该早留遗托啊……” 老太太慈眉善目,但没有眼泪,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身后众将看了无不心疼动容。“黑痣”噗嗵跪在地上,“老祖奶,您老放心,我们已撒下‘通缉令’,誓要将那乱民贼子千刀万剐,替大伯伯报仇!” 老夫人似是没听着,看着戏台上,“你们是来祝寿的,还是报丧的?” 班主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点头哈腰,脸上的油彩已经被擦去大半,哆嗦着声音道,“回、回老夫人,我、我们受人所托,有事要向老夫人禀明——” “过来说话……”老夫人道。 “慢着——”“黑痣”紧盯着班主的眼睛,朝四周的侍卫挥了挥手,众人会意,上去仔细搜身,觉得稳妥了,才将三人带到老夫人面前。 “说吧,受何人所托?”老夫人面色凄冷。 班主擦擦额头上的汗,“回老夫人,是——”越说声音越小。 “谁?”老夫人没听清,身子本能的往前探了探。 班主有意无意也向前走了半步,又说,“是——”老太太正听得专注,身旁的乌拉妥儿却突然发现班主的眼中寒光一闪,她大声惊叫:“奶奶,当心——” 说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班主的身子突然灵动得好像一只雪羚,双指如剑,直取老夫人胸口,两旁的侍卫反应倒是挺快,可刚拔出兵刃,“噗噗噗”几声,胸口已被班主的手指戳出几个血窟窿。 再有侍卫围上来,却见姚大炮和苏娆一左一右阻挡住,身手竟是出奇的迅猛狠辣,几声闷响,七八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乌拉妥儿花容失色,正要往上冲,却见那班主已拉起老夫人,扣住了她的喉咙…… 身后众将官纷纷拔刀所向,但投鼠忌器,只能站在那里怒目相视。 刘希光瞪着凶狠的眼睛,一拍桌子,“反了反了!给我拿下!”几百名刀斧手“呼啦”冲上,可刀斧却架在那些将官的脖子上,众人一愣,有人惊道:“刘、刘大人,您、您这是——” “还装什么?!”刘希光冷笑,指着那些人喝道,“你们勾结乱民匪患,图谋加害老夫人——”他又朝班主三人一瞥,“我说的可有错么?” 班主马上点头,“是啊——”朝着那些被刀斧逼住的将官道,“诸位大人,你们许给我的好处还没兑现呢。” 众将官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乌拉妥儿只关心奶奶的安危,手中已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却被“黑痣”按住,“妥儿,先让他们狗咬狗。” 有将官操起兵刃企图反抗,可转瞬就被刀斧手砍翻在地,刘希光大喝,“逆贼,缴械者生!顽抗者,死!” 将官们忿忿不平,但多少也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正发愣间,听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希光,你是为了夺这城主之位么?” 刘希光冷着脸不说话。 “机关算尽呐,也真是难为你了——”老夫人继续道,“罕儿走了,这偌大一个‘靰鞡城’就没了主事的人……朝中是不是已传出风儿来,没许给你城主之位?或是有什么人阻挡了你升迁的路?” “奶奶,上头商定,接替城主的是您!”乌拉妥儿插嘴道。 老夫人摆摆手,“原来如此——”她对那些被俘的将官苦笑,“孩子们,你们都是罕儿真正的好兄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但也正因如此,有些人容不下你们,今日这场‘鸿门宴’,怕是早已图谋了很久……” 众将官恍然大悟,试图挣扎,但刀斧手早有准备,一片刀光血影中,几十具尸体翻到在地。 老夫人得知丧子之时并没有哭,但现在眼中却噙满了浑浊的泪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她侧过头,对一旁的苏娆说,“这出戏,你们唱得真好……没有‘外人’了,能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句实话,诸位是——” 苏娆低下头,脸上有些发烫。姚大炮接住话头,“老太太,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只是唱戏的!” “唱戏的,唱戏的……”老夫人一连重复了好几次,突然笑了,“哦,我差点忘了,杀手的行当里,的确有个戏班子——叫‘苦忍班’吧?” 第53章 苦忍班 “老太太也知道?”姚大炮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挺有名气的。” 班主的身子却微微一震,手指用力更猛,死死扣住老夫人的脖子,“老夫人,说实话,我们挺敬佩您的为人,但要知道杀手的规矩——收了钱,就要成事,我也不希望和您动手,依我看,还是您老自行了断吧……” “也好,也好——”老夫人幽幽叹道,可班主突然脸色一变,手指猛然大震,竟被一股强猛的力道弹开,身子向后栽到,嘭!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老夫人的身上腾然现出一团赤红色的雾气,忽而化为巨兽、忽而幻成利刃,戏班几人惊住,班主脸色大变,“‘唤引术’?!她……她是‘红袍’术师!” 远处的寒杉听到这几个字,目光闪了闪。 “黑痣”借机抽出匕首冲了上去,嘴里喊着“兔崽子,我杀了你们!”人到了近前,举刀就往班主的身上刺—— 苏娆和姚大炮刚要去救,可又突然停住了—— 噗! 刀身搠进了人的后心,却不是班主,而是老夫人。 “奶奶——”乌拉妥儿哭喊出来,可身子已经动不了,被身后的几名侍卫牢牢按住。 “原、原来连你也——”老夫人回头看着自己的孙子。 “老、老祖奶——”“黑痣”往后退了几步,“孙儿也是被逼无奈啊,不、不然刘大人要杀光咱们一家老小……” 刘希光“哈哈”大笑,“老不死的,你们乌拉家的人,死的死,降的降,你还要做困兽之斗吗?” 老夫人的手连打几个指诀,伤口竟然快速愈合,戏班几人脸色微变,一齐往上冲,可还没到近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撞击回去,跌在地上呕血不止,手脚都软了,再发不上力。 刘希光连忙大叫,“上!给我乱刀砍死!” 几百刀斧手哄然涌上,却见老夫人手中石杖往地上一杵,周围的地面一番剧震,众人站立不稳,七栽八倒间,地下突然窜出无数石枪石剑,将那些人刺成蜂窝,喘息之间,几百人就只剩了二十多个…… 众人大惊,刚想回撤,但听老夫人一阵猛咳,大口大口的黑血从鼻口窜了出来,她惊愕片刻,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又瞅瞅“黑痣”,苦叹一声,“我、我的好孙儿,你的毒下得分量不轻啊……” “黑痣”眼中挂着泪,更见惊恐,“噗嗵”跌倒在地。 老夫人的身子摇摇晃晃,罩身的红雾也渐渐散去,她死死地撑住拐杖,却硬挺着不栽倒,忽感身后又有人偷袭,回手便是一杖,戏班子其余十几个人刚围上来,就被扙尖儿射出的红光扫中,顿时拦腰而断,肠子肚子撒了一地,老夫人脚步踉踉跄跄,刚站稳,就感到眼角有东西一闪,地下竟突然窜出一个人,一手一只乌黑的钢爪,直向她刨来,老夫人念了一句咒语,身前突然凝出一层气墙,那人撞在上面,“咚”地反弹回去,跌了个鼻青脸肿,但老夫人的力气终于用尽,嘡啷!石杖掉落地上,再没了支撑,终于跌坐地上。 王结巴手持钢爪,也不顾身上的剧痛,狞笑道,“老太太,你、你还真是难对、对付啊,难怪刘希光请、请了我们——”话音未落,他忽觉劲风袭来,来不及躲,嘭!胸口被砸中,低头一看,竟是那只石杖,幸好老夫人的法术用尽了,扙头已无多大力道,王结巴瘫软地上,保下了一条小命儿。 老夫人坐在地上,喘息越来越弱,眼见已是灯枯油尽。刘希光大喜,冲着仅剩不多的刀斧手发话,“快去!一个不留!都给我剁成肉泥!” 姚大炮听明白了意思,怒道,“刘希光,你、你是什么意思?!” “哼哼——”刘希光眼中透出阴冷,“我那小舅子死得挺惨,当我不知道么?” 王结巴抢道,“那、那可跟咱们没、没什么关系,杀他的,是、是、是——”他回头找了半天,却没看到寒杉的踪迹,转回头继续道,“姓刘的,你、你要分清生意和、和仇怨,没看到咱班主的婆、婆娘被他睡了,咱们都、都得忍着么,就、就是怕横生枝节,坏了事儿,耽、耽搁生意……” 班主坐在地上苦笑,“结巴,别说了,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啊,毕竟篡夺权位、戕杀术师,无论传出去哪一条,都够他满门抄斩的……”班主看着刘希光,“刘大人,你也够毒的,那可是‘红袍’术师……” 二十多个刀斧手已经到了几人身前,可正要往下砍的时候,忽见一人影从斜刺里窜了出来,众人还没瞅清,七、八个人已经被抹了脖子,鲜血狂喷间,又有五、六颗头颅高高抛起,剩下的人可吓坏了,刚想往后退,就感觉前胸后心等要害刺进异物,“噗嗵嗵”一阵栽倒声,只有几个呼吸,二十几个人就都一命呜呼。 “好!小兄弟,干得漂亮——”班主大喜道,“快!快救我们出去!” 寒杉刚换上的新衣服又溅满了血迹,此刻正站在老夫人的身前,他没理班主,低头对老太太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小,其他人都没听见,老夫人先是怔了怔,随后惨然笑笑,指着乌拉妥儿,“你、你救下我孙儿,她会、会告诉你……” 寒杉提着冰刀向那边一步步走去,押住乌拉妥儿的侍卫都吓得脸色大变,有人喊,“你、你站住,再走一步,我——”话没说完,就见寒光飞射,噗!冰刀直接掼入他的眉心。 其他几个人调头就要跑,可寒杉已经化作一道闪电转瞬便至,一把捞起冰刀,只听一阵惨嚎和扑腾声,几人都被割开了喉咙。 “奶奶——”乌拉妥儿被寒杉带到了老夫人身前,痛哭着、颤抖着,泪珠成串儿的往下掉。 老夫人吃力地举起手,在女孩儿的头发上疼爱的抚摸着,“妥儿,今后你没了爹娘、没了奶奶,恐、恐怕要一个人……记住,好好活着,别、别再相信任何人……哪、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乌拉妥儿回头怒瞪“黑痣”。 “黑痣”跪在地上也是泪痕满面,一个劲儿的磕头。 老夫人眼中的生气越见消散,在弥留之际朝寒杉笑了笑,“谢、谢谢你……小伙子……”最后,又幽幽叹了一声—— “好、好快的刀……” 第54章 杀人与生意 “奶奶——”乌拉妥儿已经哭成了泪人。 大敌一去,刘希光总算松了口气,但看着宛如杀神般的寒杉,他还是吓得直往后缩,同时招来了近千侍卫,将院子团团围住,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其中众人碎尸万段。 可他的命令最终还是没发出来—— 班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戏台上,此刻正翻开一只大箱子,其中满满登登,装着一大堆黑色圆滚滚的东西。他取出一颗,一边吸着烟袋,一边用烟袋锅里的火星点着了引线…… 呲呲呲—— 火苗窜动很快,班主往远处一扔,轰!圆球大爆,炸毁了一片院墙。 班主笑着说,“怎么样?刘大人,咱们是黄泉路上做个伴呢,还是——” 刘希光的眼角猛烈地抽动,不得不下令放人,同时,也把雇凶的酬金全部奉上,这才免了一场同归于尽的祸事。 戏班子的人就只剩了四个,虽然都受了伤,但还勉强能走,那些同伴的尸首他们也不要了,有没死透的,上去补了一刀,王结巴下手狠辣,刀刀要害,看得那些侍卫心惊肉跳。 四个人只带着几箱金银撤了出去,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寒杉竟不急着跑,只是站在那里等着—— “小兄弟,快走呀——”班主急急地喊,一连几遍,寒杉依旧不动。 王结巴和姚大炮等不下去了,拉着班主就要跑,却见苏娆停住了脚,任拉任拽都不动,似是铁了心在等寒杉。 姚大炮不得不站下,陪着苏娆一起等。 班主也狠叹一声停下脚步。 王结巴恨恨地骂,“都、都他·妈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等乌拉妥儿哭完,寒杉才去拽她的胳膊,但那女孩儿怒瞪他一眼,转身就向刘希光那边冲,却无奈寒杉的手劲儿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还想挣扎,却感觉后颈一痛,眼前发黑,终于昏死了过去…… …… 眼前渐渐闪起了光亮,乌拉妥儿开始适应了周围的昏暗,这是一个破败的房屋,几个人或坐或躺,她认出正是那些戏子,刚想起来,可犹豫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小兄弟,这次又全倚仗了你啊——”班主笑着说,“不然,别说这趟买卖做不成,连我们几个的小命儿都得搭进去!” “也带回来个累赘——”姚大炮说,回头看了眼乌拉妥儿,“小子,你救我们是一回事,可把一个术师带在身边,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可不想天天被‘术师合盟’的人追!” “过惯了舒服日子,你们胆子越来越小了……”苏娆正在熬粥,冷冷笑道,“把她赶走,我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别忘了,咱们刚刚害死一个‘红袍’术师。” 几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王结巴把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用布缠好,霍地站起来,“没、没错,一不做二、二不休,现、现在就斩草除根、永、永绝后患——”他摸起匕首,朝乌拉妥儿走过去,却见寒杉突然挡在身前,“滚回去。” 王结巴把刀一横,运起魂力,可受了伤,身子还是有些弱,又见到寒杉那冰冷发寒的冰刀,踟蹰不前。 苏娆盛了一勺粥,尽数泼到王结巴的脚上,烫得那家伙“嗷嗷”直叫,“臭、臭娘们儿,你、你干什么?!” “呦!你还知道冷热啊?”苏娆冷笑道,“那就别让救你的人——冷——了——心!” “是啊,是啊,结巴,快把刀放下——”班主打着圆场儿,“大家伙儿都是好兄弟,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嗯……没错,咱们是得罪了‘术师合盟’,但那‘红袍’术师也不是咱们害死的,偷袭、下毒,那可都是别人干的,这一点,乌拉家的丫头可以给咱们作证!”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乌拉妥儿,“所以嘛,这丫头更不能杀,到时候真要是‘合盟’的人找上门,还全得倚仗着她帮咱们开罪呢!”他又朝寒杉点点头,“小兄弟,你救她,救得好!” 王结巴退下去,“指、指望她,别、别做梦了,她恨、恨咱们还来不及……”穿上衣服,“我、我去外面打探一下,看看姓刘的有、有没有什么动静……” 姚大炮在帮苏娆盛粥,顺势摸了一下她的手,女人狠狠地抽了他的胳膊,把碗筷递到了寒杉面前。姚大炮咬咬牙,站起来哼道,“我也去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生意。” 班主吃力地站起来,脸上带着痛苦之色,“我去药铺走一趟……呼!不愧是‘红袍’术师,都伤得那么重了,还能把咱们打成这个熊样……” 几个人出了门,屋里就只剩下寒杉、苏娆和乌拉妥儿。 寒杉喝着粥,两人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苏娆先开了口,“没想到,你的修为虽然没我们高,却比我们更会杀人。”见寒杉不说话,她又继续道,“别瞒着啦,我知道你已接近了‘三印人神’,但还是比我们几个要差一点点……” 寒杉还是不吭气,直把粥全都喝完了,又盛上一碗,抬头死死地盯着女人。 苏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你看什么?” “你们的修为再高,也保护不了自己。”寒杉突然说,“为了杀人,你们需要忍气吞声很多事么?” 女人被问得一愣,随后笑道,“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生意。” “即便朋友受伤、亲人受害、自己受辱,你们也只能袖手旁观么?”寒杉问。 “为了生意——”苏娆的笑容渐渐散去,“有些事必须要忍……哪怕是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哪怕是被恶心的男人爬上肚皮……结巴说得没错,刘希光的小舅子你不该杀,幸好没因此事坏了生意,否则,不止你,连我们也……”她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了,转而又笑笑,但笑意已经带着寒气,“何况,哪有朋友?哪有亲人?自己……也不再是自己……” 寒杉知道苏娆他们一直在隐瞒着什么秘密,但还是没套出来,只能继续,“你们这种人……”他的话被女人打断,“不,应该说,是咱们这种人——”她回瞪着寒杉,冷冷笑道,“你,就没做过违心的事?” 第55章 恩仇 寒杉一愣——从割下英虎头颅的那一瞬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但他还在反驳,“我是为了……”他想了想,没往下说。 “为了亲人?爱人?朋友?”苏娆接过寒杉手中的碗,为他吹去热气,“你真幸运,还有这么多值得惦记的人……” “你说过,你有个弟弟。”寒杉看着苏娆。 女人的手一阵微颤,“早死了。” “怎么死的?”寒杉又问。 女人手一用力,咔嚓!碗碎成几瓣儿,热粥从手上滴下,她却恍然不顾,只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被人杀死的。” “没想过给他报仇?”寒杉今天话特别多,也不知他到底想问出什么。 女人突然恨恨地瞪向他,但隔了半晌,又幽幽叹出一口气,淡淡地笑,“想多了,心累……现在多好哇,杀杀人,挣挣钱,开心的时候大醉一场,不开心时,找个男人风流快活一下……” 寒杉拨动着火堆,“你好像天天都不开心。” 苏娆“咯咯咯”地大笑,“嘿!小子,你这张嘴还真是……嗯!姐姐现在又不开心啦,你要不要——”她媚眼含波,卖力地朝寒杉眨。 寒杉被晃得眼睛发花,站起来,走向床边。 苏娆撇撇嘴,“原来喜欢嫩的,用不用姐姐教你两招儿?” 见寒杉渐渐走近,乌拉妥儿从身下摸出了一条碎裂的木板,一头尖尖,紧紧地攥着…… 待寒杉到了近前,她猛地翻身,用力刺去,却感觉浑身无力,原来早已被人封住要害,身子一沉,便向地上栽去。 寒杉没伸手去接,直等她摔了个七荤八素,才将她拎起来,丢到床上。苏娆在后面“咯咯”地笑,“傻丫头,你是个术师,我们不把你封住,岂不是在身边放了一头危险的小母豹?还有,你怎么恩将仇报啊……小弟弟跟我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不顾生死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他?” 乌拉妥儿紧咬着牙不说话。 苏娆又道,“况且,有句话叫‘人品如其相’,小弟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看就绝不是作恶之辈,你怎么……” 话音未落,寒杉已翻过乌拉妥儿,抓住她衣衫后领,嘶啦!将衣服撕了个大口子…… 苏娆的眼角抽搐几下,“当、当然了……还有句话,叫、叫‘人不可貌相’,小弟弟也……唉……”她实在编不下去了。 嘶啦! 寒杉把乌拉妥儿翻了过来,又扯下她身前的外衣…… 苏娆咧咧嘴,“原来都是同道中人,姐姐还不知所谓的要教你呢……有眼不识泰山啊!”她刚想退出去,却发现寒杉盯住一处不动了—— 女孩儿的亵衣大露,雪白的胸脯挤出小半边,胸口上正浮印着一颗淡青色的轮廓,正是富民印记,寒杉犹豫一下,还是将手探了过去—— 乌拉妥儿满目垂泪,惊喊道,“你、你放开我——” 苏娆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女孩儿便再喊不出来,急得涨红了脸,身子微微颤动。 寒杉没碰到女孩儿的身体,只在那印记上方灌出魂力,其中青光闪烁,赫然亮出三颗圆点,随后又快速消去。 乌拉妥儿惊呼,“呦,竟是个三级术师!”她看了看寒杉,“小弟弟,你可是讨来了一个烫手山芋啊……” 寒杉把女孩儿的衣服盖上,从旁边取过一只包裹递给苏娆,“帮她换上吧。”说完,径直走出了房门。 苏娆愣在那里,“这、这就完啦?” …… 傍晚时分,外出的几人都带回了消息—— 王结巴说:刘希光对外宣称,城主府的祝寿大宴上招来了刺客,乌拉老夫人和众将士奋力抵抗,才将刺客逼退,但几十将官就此殉国,老夫人也因之罹难……现已查明,刺客均为雪军雇佣的杀手,意图谋害城中首脑,为日后攻城扫清障碍……乱战中,刺客以乌拉罕大人的千金为要挟,现已将其掳走,生死不明……城中危难,刘希光勇承代城主之职,下令全城戒严,密集搜捕凶手,同时,也动员城中百姓全力配合,发现可疑者速报官军,事成后必有重赏,云云。 班主说:城中的药铺医馆都驻有官军,想买伤药是难上加难,而且回来的时候差点儿被盯了梢,现在这“靰鞡城”就好像一只大瓮,而他们,便是瓮里的鳖。 姚大炮带回的消息好像很隐秘,避开寒杉和乌拉妥儿,在房中一角跟另外三人嘀嘀咕咕了好半天,不时回头看向寒杉,这让寒杉心中疑心更重。 夜半时分,几个人挤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谁都不说话,气氛压抑得好像一颗大石磨,堵在人的胸口,沉重的喘息声让人心烦意乱。 最先开口的还是苏娆,她深吸口气,霍地站起来,“好!我去说!”径直走到寒杉跟前,“小弟弟,按规矩,姐姐本来不该再把你扯进来,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受了伤……” 寒杉打断她,直截了当地问,“说吧,要我做什么?” 班主眼睛一亮,“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好气魄!其实我们——” “杀谁?”寒杉的直白让几人微微一怔——他、他怎么知道……哦,也是,杀手不杀人,难道治病救人? 苏娆笑笑,“那我就直说了——我们这次接到两个生意,第一,杀死中原来的一个富家公子;第二,目标是本城中的一个富商……” 寒杉说,“你们的修为都比我高,为什么不等养好了伤……” “给我们的期限不够啊——”苏娆说,可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露了什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怕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寒杉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过,“我的好处呢?” 班主笑道,“好处当然少不了小兄弟的,金子银子您随便挑。” “我不缺钱……”寒杉也笑了,想想又道,“好!那就事成之后再说。” 班主脸上闪着红光,“成!成!到时候,只要兄弟不是要我们几个的老命,咱们都答应!” 苏娆很兴奋,用力地抱住寒杉,“小弟弟,姐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啦!”说着,想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但马上被寒杉用手挡住…… 第56章 生意 姚大炮脸色不太好看,哼哼道,“凭他就能成事?你们太异想天开了……” 王结巴也撇撇嘴,“嗯!还很、很风骚放·荡呢……” 姚大炮一拳打过去,结巴笑着跳开…… 几人商量事的时候,也没避着乌拉妥儿,女孩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中含泪,心中已被恨意填满…… 只休整了一夜,几个人便都行动起来了,乌拉妥儿知道城中各处肯定已贴满了他们的画像,正嗤笑着他们该如何出门办事,却不成想,几人在苏娆的一番化装下,竟都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班主衣饰华贵,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姚大炮粗衣打扮,一脸憨厚,地地道道的短粗农人; 王结巴最神奇,已经成了个呆愣的傻大姐; 苏娆自己则年轻了七、八岁,俨然一个回乡探亲的小媳妇; 不知是不是苏娆有意的,寒杉便是她这“小媳妇”的相公,面色粉白,短须整齐,二十郎当岁,整个一翩翩公子。 乌拉妥儿还在发愣,却见苏娆又朝自己走来…… 于是,这个奇怪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 …… 早已封闭多日的城门竟然打开了,城中人惊奇地看到,从外面走进了三个人—— 一僧一道,一公子。 僧道都是三十四、五的年纪。 僧人长得又高又瘦,僧袍破破烂烂的,手中的禅杖都掉了碴儿。 道人正好相反,又矮又胖,一身华丽的道服,手持拂尘,棍身和丝绦都是金黄色的,也不知是何物所成。 居中的公子二十岁上下,高坐马上,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让道路两旁围观的姑娘们眼睛一亮。 但更让人们震惊的是,代城主刘希光竟然亲自带了队伍迎接,一脸媚相,由此可知,三人的身份绝对非比寻常。 刘希光毕恭毕敬地迎奉着,那三人却没进城主府,而是一路向西,竟在城中一脚安顿下来,那里人烟稀少,房屋寥落,是城中耕作庄稼、放养牲口所用之地——这也是前城主乌拉罕的智慧之处——如遇敌军围城,他可依此确保城中粮草充沛,暂无饥困之忧。 这处广袤地域除了几间农人居住的房屋,就只剩下了一座寺庙、一座道观,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据说已矗立了千百年,后来乌拉罕扩城,就把它们也圈到了城墙之内,其中早已没有了和尚道士,且破败不堪,香火皆无。 刘希光本打算留下驻军守卫,可那公子却连连婉谢,说什么只想图个清静,没必要弄得兴师动众的。刘希光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碰一鼻子灰,心中自然有些不悦,也不献媚了,索性把军队都撤走——爱死不死的,你出了事儿,可跟我没有丝毫干系! 只是刚上马要走的时候,忽觉似乎有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向自己,刘希光打了个寒颤,本能的往人群中看去,却见老老少少都是寻常的百姓,哪有人盯着自己,他缩了缩脖子,“走!快走!” 刘希光带人走了,进城的三个人中却起了争执——僧人说要住寺庙,佛光普照,大善其哉;道人说该住道观,三清守护,功德无量…… 最后公子和然一笑,“两位大师说得都对——那就日出‘照佛光’,月出‘守三清’,两不亏欠,你们看如何?” 二人皆喜,直道“如此甚妙”。 但隔了一会儿,那僧人又抓抓秃光光的脑袋,“不对啊,公子,要是赶上阴雨天,日不出、月不现,咱们是‘佛光’啊,还是‘三清’?” 公子哑然失笑,“大师,那就只能住客栈了……” “哦?” “寺和观……都漏雨……” …… 寒杉等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从早一直盯到晚,怕把乌拉妥儿自己留在房中不稳妥,寒杉将她也带在了身边,她身上的禁制依旧没完全解开,不能说话,不能快走,只能软塌塌的被人搀着,不然,刚才她真想冲到刘希光马前,来个同归于尽! 寒杉一直紧紧地拽着她,那只干瘦的手很有力,她几次想甩开,但都被牢牢地箍住。当然,她发现自己还没做好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因为刚才,当刘希光的目光盯向自己的时候,她的愤怒和仇恨,竟然在那一瞬间被其它情绪所取代,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是无助、是恐惧。那时,寒杉的手竟成了支撑她的唯一力量…… 所幸,自己只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刘希光的目光并没在她的脸上多做停留,一切无惊无险…… …… 回到湮没于一片肮脏破败的贱民区的旧宅里,几个人长长出了口气。 寒杉拿出纸和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王结巴蹲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还不时地指指点点,“不对不对,这、这棵大杨树在寺庙北面,背阳,枝叶稀、稀疏,藏不住人,你、你画上没用,做不了伏、伏击之处……” “诶——道观后的那、那处水洼看到了么,正、正好能没人……咱、咱们可以趁夜潜入,等到他、他们出来……还有那片高、高、高粱地……” “还画个球画!”姚大炮冷哼道,“你们计划得再绝妙,也不可能得手!” 寒杉停下笔,抬头看他,班主也叹了一声,“唉!大炮说得没错,这次啊,咱们是碰到硬茬儿了。” 寒杉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看出来了,三个人不住城防重地,不用大军护卫,必然自有倚仗。” 苏娆点点头,“但是小弟弟,你可知道那和尚跟老道是什么来头么?” 寒杉摇头。 “和尚叫‘无戒’,一个出家人,心中不尊戒条,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手上却行着杀人害命之事,你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人么?”苏娆说。 “戏子。”寒杉说。 “呃……”苏娆被噎得停顿了半天,又继续道,“老道叫‘星落’,听着倒挺雅气的,但实际上说的是,他杀人之多,便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在他手上殒命的人,能整整排成一条天河!” 第57章 布杀 “你们呢?”寒杉问几人,“杀的人,比他少么?” 几人无语,隔了好半晌儿,苏娆才说,“而且据传,二人的修为已接近‘六印人魂’,绝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抵挡的!” 寒杉低下头,继续描描画画。 王结巴问班主,“班、班主,他们再、再厉害,也不能不上啊,不然咱、咱们……嗨,你倒是想、想个辙啊……” 姚大炮也在一边催,“快想快想,有招儿就使,没招儿,咱们也只能直接上去拼命了。” 班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想了半天,渐渐露出笑容,“是人就有弱点——我听说,无戒和尚喜欢收集神兵仙器……而星落老道,是色中恶鬼!”他阴笑着搓下巴…… 暂有头绪,班主便吩咐大伙儿点火做饭——今晚改善改善伙食,说不定明天就得下地府啃香烛了…… 王结巴上街买了十斤熟牛肉,几包卤菜,沽了十斤“雪竹老酒”,几人围着火堆吃上了,寒杉滴酒未沾,苏娆脸色晕红,酒气一起,更增添了几分妖娆妩媚,一个劲儿的向寒杉劝酒,但他还是拒绝了,最后抓起块儿牛肉,站起身走到床前,放在乌拉妥儿的嘴边,女孩儿怒瞪着他,就是不张嘴,寒杉冷冷道,“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报仇?” 乌拉妥儿眼中的坚毅之色渐渐散去,但还是恨意浓浓,不过嘴巴却张开了,可不料寒杉把一大块儿牛肉囫囵个儿的塞了进去,噎得女孩儿都憋红了脸…… 戏班子的几个人一边吃喝,一边商量明日的计划,大半夜过去,已经醉了个七七八八,横栽竖趟的就地而眠,鼾声响成一片。 寒杉靠在床边,闭着眼睛,气息均匀,好似睡得很沉。 乌拉妥儿突然动了动,身子微微欠起,可刚要再动,就听寒杉说,“我要是你,就不会跑,相对于我们,刘希光更想先杀了你。城中戒备森严,出了这里,你寸步难行。” 乌拉妥儿恨恨地瞪着他,拳头攥得很紧,身体极不自然的扭动几下,似乎想说话。 寒杉问,“尿尿?” 女孩儿依旧狠瞪着他,但明显脸色一赧,看来是被猜着了。 寒杉丢过来一个酒壶,“就在这儿解决吧。” 女孩儿眼里似乎要喷出了火。 寒杉皱皱眉,“怎么?还要我帮你?”说着,站起身。 女孩儿吓得脸都绿了,一阵扭动,“噗嗵”又从床上跌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寒杉再次把她拎起来,丢上床,乌拉妥儿再不敢动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 第二天一早,碧空如洗,苍穹不染杂云。 在被薄雪覆盖的大片庄稼地里,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正在猫腰忙碌着什么。他扒开浮雪,在干枯的草丛里一阵翻找,最终看到一棵小小的嫩芽,连着根小心翼翼地摘起,脸上已露出满意的笑容,擦干额头上的汗,再往前一看,又见一株更壮的绿苗已经窜出了雪面,他登时大喜,几步走上去,刚要伸手去采,就见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踏在了上面,小苗儿被踩了个碎烂,青年也吓了一跳,“呀”的一声往后退,脚却绊上了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衣着华丽的大财主,另一个脂粉浓重,是个土里土气的傻大姐。 “你、你们——”青年有些害怕,一看二人的装扮,马上反应过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老爷的田地,以为荒了,没、没人管……” 王结巴把脚从嫩芽上收回来,一双小眼睛在青年脸上打量,小伙子貌不出众,年纪轻轻,一双手上却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个庄稼人,“现、现在知道了?” “知、知道了。”青年战战兢兢地说。 “那、那就赔钱!”王结巴戏谑地看着他。 “啊?!我、我身上没钱!” “没、没钱,还、还敢出来……”王结巴的话没说完,就被“大财主”踹了一脚,班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奴,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为富不仁,那是要遭报应的!”王结巴躬身低头,退到一边。 班主把青年扶起来,笑得春风和煦,将那株碎烂的株草放进他身后的背篓里,“小伙子,家里有人病了?” 青年见这位“大财主”面相很善,总算松了口气,脸上的慌恐被愁云所取代,“是我的小儿子,病得很重,没钱抓药,只、只能……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几天……”说着话,眼中已泛起泪花儿。 “唉!都是苦命的人呐——”班主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钱囊,递给青年,“几两碎银子,别嫌少——” “老爷,您、您这是——”青年一愣,连忙推阻。 “先给孩子看病吧,告诉她,你住哪里——”班主指了指“傻大姐”,“回头我让人再送一些好药。” 青年感动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一阵猛猛地磕头,班主把他扶起来,又客气两句,转身就要往前走。 青年愣了愣,连忙道,“老爷,您、您这是要去庙上?” 班主笑笑,“是啊,回乡好久了,早该去拜拜香火。” 青年的脸色变了变,“老爷呀,这您可去不得,昨天庙里来了三个人,似乎来头不小,应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儿。” 班主又笑,“都是香客嘛,不碍事,不碍事。” “老爷不成啊,这年头人心不端,您可千万加小心!” 班主带着王结巴笑着离开,忽又听那青年在身后说,“对了,老爷,如果您真的想去庙上的话,我倒是知道一条绕过庙门的小路……” 班主停住脚步,和王结巴相视一笑…… …… 田地间被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虽已初春,但料峭的寒风依旧刺骨,可阻挡不住勤劳的农人,北域寒地虽然冰雪开化比较晚,但历经千万年苦寒的特殊庄苗早已适应了这种气候,所以农民们下地干活也不比中原晚多少,田间地头上已经出现了庄稼人耕作的身影。 一块儿地被个短粗的庄稼汉子翻过几遍,乱土乱草高低不平,那汉子擦着汗,拄着锄头,目光投向远处,嘴里却嘟嘟囔囔—— “该死的小子,这次完事儿,我扒了你的皮——”正是姚大炮…… 汉子目光的所落之处,是庙门前的一堆乱石头,那里热气蒸腾,正有一对儿年轻的男女躲在后面,呻·吟呢喃声交相起伏…… 第58章 埋伏 男女身子半·裸,在这冰天雪地中却没感觉一丝寒冷,他们紧紧的搂抱着、交缠着,女人的亵衣已褪下大半,喘息和轻呼声越来越重,二人已浑然忘我。 “你说,他们是正餐呢,还是偷食的?”乱石堆上,不知何时蹲上了两个人,一僧一道,道人问。 “是‘偷’的吧——”僧人说,“正经儿小两口,谁能跑到荒郊野地来?” 女人被压在下面,一睁眼就看到了僧道,惊得花容失色,连忙推男人,“呀!有、有人!” 两人慌慌张张地穿衣服,女人似乎吓坏了,穿得很慢,一着急,胸前大片的春光便倾泻出来,却发现那僧道规规矩矩地别过头,连看都不看一眼。 僧人说,“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此处也算佛门圣地,还请庄重些,实在按捺不下,可以去那边的道观……” 道人不满道:“无量天尊,庙中可供欢喜佛,三尊喜欢清静,还是在这里就好。” 僧人又道:“你说的,算不上正宗。” 道人反驳:“正不正、邪不邪,只是虚相,老秃儿,你修行不够,着相了。” 僧人怒道:“老牛鼻子,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要跟我唱反调儿?” 道人捋着胡须:“世间本无正反,人心也无善恶,老秃儿,我参得比你透……” 二人一番争执,却把那男女晾在一旁,他们穿好了衣裳,提步就要走,嘡啷!一把冰刀掉落地上,男人马上捡起来,脸色慌张。 僧人的眼睛亮了亮,“施主,请留步——” 男人站住,身体在发抖,“大、大师……” “你那刀,哪儿来的?”僧人问。 男人哆哆嗦嗦的回道,“砍柴用的,不、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否借给贫僧一看?” 男人犹豫片刻,缓缓走了上去…… 僧人面露惊喜,伸手去接刀,只是还没碰到刀柄,就见那男子手腕一翻,猛地直刺过来! 女人在这时也突然偷袭,一只短刺直取道人胸口—— 但男女却没近得了对方的身,忽感面前数道沉沉的压力直逼过来,竟压得他们头晕目眩,筋骨欲裂,男女一击不成,再出新招,可接连几次都无法再靠前一步,遂脸色大变,飞退而去…… 僧道站在原地,脸色依旧淡淡的,道人问,“老秃儿,追么?” “那仙器不错。”僧人盯着男人手中的冰刀。 “可那女人也……太丑了……”道人说,“行吧,陪你过去看看……” 寒杉和苏娆拔足狂奔,虽然心有准备,但僧道举手投足间便显露出来的威势,着实让他们心惊肉跳。两人一口气窜出了几百丈,可一回头,心里更凉了—— 那僧道只几个跳跃就到了身后,强猛的罡风已经已经猎猎刮来! 苏娆身上有伤,比寒杉慢了不少,眼见就要被道人劈手抓住,正惊慌失措时,胳膊一紧,已被寒杉抓牢,随即身子飞腾起来,总算躲过了那一击。 寒杉带着苏娆,动作反倒更快了几分,僧道有些惊奇,足下再加力,终于到了寒杉身后,可就在齐掌劈下的时候,嗡!一柄大锄头从身后抡了过来! 粗短壮汉姚大炮的偷袭很轻易地被人躲开,他一击不成转身就跑,僧道冷冷笑着——果然还有帮手!也不去理他,依旧去追寒杉。 僧人的禅杖直杵过去,寒杉回身就是一刀,叮!兵器相交,炸出了火花儿,冰刀完好无损,禅杖杖头上却留下了一道白印儿,僧人看着心疼,但目光中又透出惊心,那仙器果然是个宝贝! 他大喝着冲了过去,双脚离地,举掌便砸,道人也随之而上,二人这一击,气势万钧,眼见寒杉和苏娆再躲不开…… 可就在僧道脚尖沾地的那一刹那,两人的脸色都变了,脚下已灌足了力,可却没有着力之处,那片翻土原来只是薄薄虚盖了一层,下面是个几丈深的大坑,二人沉呼一声,双双往下掉…… 对于修行者来说,几丈高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两人刚到坑底,就想往上窜,却见一只光点从头上抛下来,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火折子,再往周围细瞧,登时,心就凉了半截儿…… 脚下、周围铺满了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他们见多识广,又哪能不认识——那是“霹雳子”,见火就炸,数量这么多,足足能炸平一个山头儿…… 姚大炮扑扑手,冷哼道:“有头无脑的蠢东西,我让你追我女人!” 寒杉和苏娆也松了口气,也不敢多停留,飞奔起来就往庙门那边跑,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听动地的爆炸声,震得大地剧晃不止…… …… 公子坐在一个精致的小炉旁,下面火焰发蓝,不知炉里炼着什么东西,大地剧震间,小炉震颤不停,公子往窗外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 “公子,如何称呼?”班主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那里有个小门儿,在一尊佛像身后,很不起眼。 公子丝毫不见惊慌,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盯着那只火炉,半晌后,才答道,“杀人,还需知道名字么?” “我手下不渡无名之鬼,你我本无仇无怨,杀你,只不过是一桩生意。放心,初一十五,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班主笑道。 “元田舟,中州府人士。”公子回道。 咣当!庙门被撞开了,寒风涌进来,把那小炉下的火苗吹得东歪西倒,吓得那公子连忙用手护住,不满道,“忒没规矩,进来不知道要敲敲门么?” 寒杉三人已经走了进来,堵住各处出口。 姚大炮皱皱眉,冲班主嚷嚷,“你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班主抽抽眼角,“这小子气定神闲,似有所持,我在探深浅。” “还探个球儿!我来——”姚大炮快步走上,到了元田舟身边,还没抬手,噗嗵!摔倒在地,翻过身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口吐黑血…… “当心!有毒——”苏娆惊喊道。 寒杉马上闭住气息,却见其余几人“噗嗵噗嗵”纷纷栽倒…… …… 第59章 毒 苏娆的嘴角也溢出黑血,惊慌的叫喊,“是、是那只火炉……” 寒杉站在庙门前,本就离得远,又有强风从门外吹过,中毒并不深,他屏住气息,一个窜跳就到了火炉前,一脚踢出去,火星扑溅,小炉子也倒扣过来,却见其中哪有什么迷香药物,竟是炼着一炉钢水,泼到地上迅速冷却,转瞬就凝成了一片银光闪闪的钢饼子。 元田舟叹息着摇头,“可惜可惜,白白糟蹋了一块好料……” “下毒的不是他,那、那是——”苏娆惊愕道。 从后面的小门里又钻进来一个人,班主一看,愣住了,“是你?” 青年人的身后依旧背着那只背篓,冲班主笑笑,“老爷,真巧,又见面了。” 班主心里一沉,坏了,一伙的…… 元田舟朝那青年笑了笑,“小杜,又去采药了?” 青年点点头,“儿子病了,得治。” “你到底有多少个儿子?”元田舟笑问。 青年在班主几人的身上依次点过,“三个儿子——”又看了看苏娆,“还有个大闺女……” 班主恍然大悟,“嘿!你个王八羔子,原来一直在骂我——”他朝寒杉大喊,“好兄弟,先办正事!” 现在活动自如的也就只有寒杉了,他摸出冰刀就冲了过去,可还没到近前,就见那青年从小篓里抓出一把嫩绿的草芽,用手一撮便化成粉末,一把扬过来,寒杉顿感辛辣扑面,不得不往后急退,粉灰落下,还想再上,却也来不及了,只听门外传来两声破空之声,咚咚!两个人已冲进了庙里—— 姚大炮一看,眼睛登时直了—— 门口站着两个浑身黢黑的家伙,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但身子却完好无损,赫然正是那和尚和老道。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下手真够狠的——” “无量天尊,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一僧一道“叩叩”咳了几声,嘴里还冒着黑烟,但神清智明,连片皮肉都没伤到,姚大炮看着心里直打冷颤——这、这两个是什么怪物,几十颗“霹雳子”就算要不了他们的命,至少也该炸出两个残废吧?! 青年从怀里掏出几颗小药丸,给三个同伴一一分下,显然是避毒的药。三人服用后,僧人和老道一前一后已经堵住了两个门,这次换上寒杉等人做了瓮中之鳖,那公子已经被施毒的青年护住,寒杉再没了刺杀的机会,情势急转直下…… 正当场面大定的时候,青年却突然皱起了眉,“诶?不对啊——” 公子笑问:“哪里不对?” “怎、怎么好像少了一个‘儿子’……” 话音刚落,就感到地面一阵微微震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地面的砖石裂开,突然从地下跳出了一个家伙,灰头土脸的,一身仆妇打扮,竟是个“傻大姐”,道人眼睛一亮,刚惊叹一声,就见“傻大姐”抛出两只乌黑的钢爪,抡了一圈儿,登时勾住了躺在地上几人的手脚,往回一拽锁链,几人就被拽进了洞中,僧道一见敌人要跑,连忙冲过来,寒杉却没给他们机会,跳进洞后,扔出几颗霹雳子,轰轰一阵炸响,洞口坍塌,已经掩住了去路…… 僧人抓着光秃秃的脑袋,直叹息,“可惜了那件宝刀。” 公子笑着看他,“大师,有我在,你还怕炼不出什么绝世神兵么?” 僧人转悲为喜,黑黢黢的脸上透出春光,“公子说得是,说得是啊!” 道人捋着胡须,眼中还在闪着异样的光芒,“美!真是太美了……” 施毒青年也跟着笑,搓动着手中的嫩草,“各位放心,这毒虽然不烈,但三日之内要是不用解药,便会骨肉化脓,一命呜呼……所以,他们还会再来的……” 僧道同时露出喜色,“如此甚好,咱们也得好好计划一番……” …… 慕容妥儿坐在马车上,身旁躺着三个口吐黑血沫的人,寒杉好一些,不过掌上也现出层层黑雾,显然也中了毒。“傻大姐”王结巴只露了一个照面,就被毒粉沾上,“叩叩”咳出来的都是黑血,可见那毒有多厉害,他把车赶到偏僻的街角,见无人跟随,扶着人在巷子里七绕八绕,终于回到了住处。 寒杉先把慕容妥儿扔到床上,女孩儿吃力地坐起来,看着这一屋子“颓兵败将”,脸上少有的露出笑意。 “妈·的!谁、谁说是三个人——”王结巴大骂,“要不是我,你、你们现在全都见了阎王爷!” “还不是你们之前没趟好点儿——”姚大炮冲着班主和结巴吼道,“竟让一个毛头小子给耍得溜溜转!” 结巴也来了气,“你、你那霹雳子是不是哑了响儿,连根毛都、都没炸下来!” “那你得问他——”郝大炮怒指寒杉,“老子刨地挖坑累死累活的,他却在开心快活——如果不是耽搁那么久,潮了炸子,哪他·妈还有这么多事儿?!” 寒杉没说话,苏娆不干了,“都是之前抓阄定好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好,下次你和结巴亲热,我们给你打后援!” 姚大炮不敢顶撞苏娆,只是恨恨地哼了一声。 结巴撇撇嘴,“你可、可别恶心人了,要是和他……诶?对、对了,不是说秃驴和牛鼻子一个爱宝,一、一个好色么?怎么你、你们鼓捣那么半天,没见他们上钩啊?” 一听这话,苏娆就气不打一处来,“和尚是上钩了,可那老道却、却——” 寒杉插了一句,“嫌她丑……” 结巴没憋住,哈哈大笑,“看来这‘美人计’是用不上了……” 苏娆却不怀好意的打量他,“也未必,我发现那老道看你的眼神儿……满是爱慕啊……” “呜哇——”结巴吐了一口黑血。 “得了得了——”一直沉默的班主终于说话了,“还闲扯个屁,有那工夫,好好想想对策。” “还想个球啊——”姚大炮瓮声瓮气的说,“咱们这趟是栽透了,没做成生意,反倒惹了一身毒!” 几个人的喘息越来越重,班主眉头深锁,“是啊,得赶紧想办法,先把这毒解去……” 第60章 解药 几人沉默了好半天,没人再说话。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毒药性怪异,沾风便染,恐怕没有特制的解药是化不掉的,而今天这一趟已经打草惊了蛇,对手必然更加警惕,说不定早已设下机关埋伏,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呢。想取解药,难比登天。 几人正在苦苦思索,却听床上倚坐着的乌拉妥儿“咯咯”笑了起来。 王结巴把脸一沉,“臭丫头,你、你笑什么?” 姚大炮哼哼道,“幸灾乐祸吧,人家巴不得咱们快快死掉,好尽早脱身!” 王结巴眼中杀机一闪,霍地站起来,“好,老子死、死前,也得拉一个垫、垫背的!”掏出匕首就要上去,却又被寒杉挡在身前。 “小子,你还帮她?信不信我连你也——”王结巴恶狠狠道。 “好了!”班主不耐烦地骂道,“都给我消停点儿,窝儿里横算什么能耐!” 王结巴哼了一声退下去,寒杉转过身,看着乌拉妥儿,见她身子轻轻扭动,便问,“尿尿?” 女孩儿一边怒瞪他,一边摇头。 寒杉想了想,在她身上拍了几下,女孩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冷笑道,“我笑你们——太愚蠢!” “哎呀!臭丫头,留、留你不得!”结巴跳起来,又要冲上。 苏娆叹了一声,苦笑摇头,“小妹妹,你就嘴上留点德吧,非要激怒我们杀了你?” 乌拉妥儿又笑,“还说自己都是顶尖儿杀手,连个炼丹炼药的都对付不了,哼哼,不可笑么?” “你、你——”结巴大怒,已冲到床前,一匕首刺过去,却被冰刀挡开,寒杉动作极快,已经用刀顶住了他的喉咙。 班主把王结巴拉下去,目光闪动着看向乌拉妥儿,“乌拉姑娘,您想说什么?” “班主,你、你还听她啰嗦——”结巴大怒道,却没想到乌拉妥儿的一句话,让屋里瞬间静了下来—— “我有办法弄回解药。” “你、你说什么?”姚大炮愣了愣。 “听你们刚才所说,施毒者的功法修为似乎并不高——”乌拉妥儿白天一直坐在马车上,倒是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些经过,但庙内的事她并不清楚,只能凭空推测,“但你们却不敢近他的身,稍有不慎,便会沾毒上身。” “是啊小妹妹,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会放毒的家伙了——”苏娆说,“但却没有像他这样的,离得老远,不呼不吸也能中了招。” “他用的是术法。”乌拉妥儿说,“虽然没那么高明,但对付你们这些外行,已经绰绰有余了……” 班主眼睛一亮,“对、对呀——妥儿姑娘,您是术师,当然慧眼独到!” 乌拉妥儿冷冷一笑,“你的恭维为时过早,等取得解药,再说不迟。” 王结巴却卡着小眼睛,“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想和你们做笔生意——”乌拉妥儿说,“解药,算作定金……” 班主眯起眼睛,其中光芒闪烁,“妥儿姑娘是想——” “班、班主——”结巴连忙劝道,“当心别、别中了臭丫头的诡计——” “那你们就等着毒发身亡吧……”乌拉妥儿淡淡笑着,安适地躺在床上…… …… 当夜,耕种区的道观里灯火微闪,无风无雪,春日的暖意已经渐渐渗入每一处角落。 僧道等人也在密谋着什么,元田舟没有参与,又在盯着那只精致的小炉出神儿。 僧道和青年商量了老半天,便各自分头,临离开的时候道人对青年说,“小杜啊,眼下你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我觉着咱们还是应该重点保护你。” 青年笑笑,“二位大师要是一直盯着我,那公子的安危谁来保全?再有,恐于二位的修为,那些家伙也不敢轻易现身,那我这‘诱饵’又有何用?” 僧人连连称是,笑道:“也好也好,料那些人也近不了小杜的身,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 三人分开了,僧人守前院,道人护在公子身旁,青年则背着背篓,大喇喇地向后院走去。没过多久,僧人又回到了观中,微微躬身,“公子,那人来了……” 元田舟腾地站起来,“快请快请——” 一个身披着大斗篷的人进了道观,毕恭毕敬地施礼,“公子,奴下琐事缠身,未能早些觐拜,还请——” “算了,东西可找到了?”元田舟急急地问。 那人全身都裹在斗篷里,看不清头脸,只一双阴鸷的眼睛在烁烁放光,“这个——”他看了看僧道,元田舟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僧道退去,那人才轻叹一声,“公子,东西还未启出,但已有了眉目,相信用不上十天半月,便能有所斩获。” 元田舟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换上笑脸,“老客儿,您辛苦了。“ 那人连忙躬身,“能为公子做事,是奴下的荣幸——” …… 青年提着灯笼,在道观后院缓缓而行,另一只手里搓着大把的嫩绿青草,仿若闲庭信步。 寒杉几人趴在院外的一处土坡后,远远地看着,姚大炮轻声道,“他落了单儿,时机正好!”说着便要冲出去,却听身旁的乌拉妥儿冷冷一笑,“莽夫!” 姚大炮怒瞪过去,却见那女孩儿连打了几个指诀,在众人的眼前一抹,姚大炮和王结巴不明所以,正想往后躲,却猛然呆住,只觉眼前一亮,似被一层青光罩住,再往后院中看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方才还昏昏暗暗的院子里,竟然闪满了青色光圈儿,大的一丈开外,小的也一尺有余,散布在各处,幽幽闪闪,仿若妖兽的巨口…… “这、这是——”姚大炮惊呼。 “妈·的!和尚和老道真、真狠!”王结巴咬牙切齿道,“布下这、这么多陷阱!” 几人再往青年那边看去,顿时明白了——他周身上下都被一股股黑色的雾气所笼罩,举手投足间,雾气东窜西扑,显然便是如此放的毒…… …… 青年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偏房门前正要推门,眼角却突然闪起了一点光芒,扭头一看,登时大喜,那处墙角积雪未化,雪面上却长着一株淡蓝色的小花,娇艳可人,他快步走上去,刚要伸手去摘,却感到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凌厉的劲风…… 第61章 烫手山芋 青年冷冷一笑,转身就扬出一把碎草,可笑容瞬间凝固了,一股强猛的旋风突然袭来,将碎草尽数卷了回去,随后便见一人如雪豹般猛蹿过来,冰刀已划向了他的喉咙,他惊恐地看着来人的面孔,心已沉到了谷底…… 僧道早有准备,后院一起异响,他们便急急地往那边冲,到了后院,正见青年被逼到了墙角,偷袭的人一见强援赶来,再来不及搜解药,调头就跑,僧道顾忌青年的安危,也没去追,等到了青年的身前时,心都凉了半截儿…… 那青年的喉咙被割开个血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窜,僧道正哀叹之时,却不料青年吃力地爬起来,掏出巾帕上了药,把伤口缠住,血,顿时止住了,随后便是一阵猛喘,想说话,却呜呜哝哝的说不清。 两人这才放了心,僧人大笑,“小杜,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只伤了嗓子,没动血脉。” 道人却皱了皱眉,“小杜,你不是说,他们不敢近身三丈之内么?” 青年呜呜呀呀地连比划带说,两人明白了,惊奇道,“他们中,有术师?!” 青年点头。 僧道有些动容,“难怪,能看破我们布下的陷阱。” 三个人回到道观的时候,元田舟还在和那身披大斗篷的人密语着什么,一见青年满身是血,元田舟脸色一变,“小杜,你——” “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儿轻伤——”僧人说,“解药还在,那些人活不长!” 元田舟松了口气,又和那人小声说了几句,那人便躬身退走。元田舟的脸色瞬间变冷,咬牙道,“一而再,再而三,敢伤我的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青年感激地朝元田舟拜了拜,转而换上一片喜色,伸出手,紧攥着一只淡蓝色的妖艳小花,元田舟笑笑,“又是哪种奇毒吧?” 青年一阵点头,笑得像个孩子。僧道的脸色却变了变,齐声苦笑道,“小杜,跟着你还真是麻烦——” 青年笑着,又从怀里取出几颗药丸,让三个同伴分别服下。 用过避毒的解药,僧道安心不少,随后便接到了元田舟的命令—— 去城主府搬兵,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家伙搜出来! 僧人得了令,刚要走,却见大门“哐当”被一脚踢开了,门外走进几个人,个个脸上带着阴毒的笑。 僧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几位,是来找贫僧度化的么?” 班主笑着摇头,“是来超度几位的。” 话不多说,僧道已经窜了上去,可到了几人跟前刚要动手,就听身后“叮当”一声,回头一看,小炉再次打翻在地,而那施毒青年已经到了元田舟的身后,一把冰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僧道一愣,“小杜,你、你这是——” “青年”笑着在脸上一抹,瞬间已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正是寒杉。 同时,王结巴从身后拽过一条厚厚的大麻袋,里面挣扎扭动,有苦叹声传出来—— “两位大师,我、我在这儿呢……”正是那青年的声音。 僧道有些懵了,前看看、后瞧瞧,一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元田舟苦苦地叹了一声,“大师,我们上当了,好一招‘偷梁换柱’……” 寒杉揪住元田舟的头发,把他的脑袋高高仰起来,冰刀开始在其喉间慢慢划动,戏班子那几个人得意非常,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个个喜气流露。 可就在寒杉下刀前的一刹那,班主突然脸色大变,高喊道:“小兄弟,且、且慢!” 寒杉停住,不解地看过去。 班主脸上异常难看,指着僧道说,“先把这两个家伙做了,其他,之后再说!” 其他几人虽困惑,但已没工夫多问,一拥而上,将僧道围在其中。 僧道见雇主被擒,心中又气又急,哪还肯留有余手,猛灌魂力,便想大开杀戒,可一运力倒不要紧,两人顿感腹内剧痛,手脚麻软,噗嗵噗嗵!双双跌坐地上…… 二人这次终于通透了一把,回头怒瞪寒杉,“你、你刚才给我们吃的是……” 王结巴大笑,“用毒,可不止你、你们会……” 班主也笑,“哥儿几个,动手!” 几人得意的冲上去,却见那僧道苦着脸相视一眼,僧人问:“鼻子,还打么?” 道人回:“打不过了,留得青山在吧……” “好,那就‘不怕没柴烧’……” 两人叹息一声,突然一握自己的兵刃—— 残破的禅杖猛然发出万道青光,一股股强大的气道向四周激射,戏班子几人顿时被反冲回去,撞到墙上头晕目眩,再一看那道人,拂尘上的金色丝绦猛地暴长,将棚顶冲开一个大洞,竟卷住空中飞过的几只寒鸦,拉住和尚,便借力向上飞去! 等班主几人冲出门的时候,那一僧一道已在远方夜空成了两个黑点,远远地向城外飞去了…… …… 僧道跑了,但最终目标已经到手,几人还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回到住处,姚大炮一阵拳脚,逼着那青年交出了解药,随后又把麻袋口扎紧,扔进了一个水缸里,在上面用湿纸糊了一层又一层。 苏娆撇撇嘴,“你想闷死他?” “这小兔崽子一身毒,不能不防。”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苏娆又问。 “他说留下来,可能还有用。”姚大炮指指班主。 随后,几人就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元田舟发起了愁。 寒杉不解,苏娆把那家伙的下巴抬起来,一颗淡黄色的浮印在颌下若隐若现。 寒杉皱起眉,“他是——” “皇族的人!”班主苦叹,“这生意真是赔大了,即便得了金山银山,也没命花啊……听说前阵子‘松水城’叛乱,有人杀了几个贵族,中原那边就震怒发狂,愣是连下了十几道‘通缉令’,势要将那强人挫骨扬灰!”他看看寒杉,“兄弟,您说,咱们要是宰了这个皇族,是不是全天下都没有藏身之处了?!” 寒杉没回他,走到哪公子身前蹲下,“你会炼器?” …… 第62章 复仇 元田舟笑着看他,不置对否。 “我听说炼器的术法,有很多是从‘术师合盟’里传出来的——”寒杉继续问,“你和他们交往很多?” 元田舟还是不言语,只是笑,神情很轻松,倒像是寒杉落在了他的手上。 寒杉只问了这两个问题,便站起身。苏娆看不过去,用脚尖儿踢了元田舟,“小弟弟问你话呢?装聋作哑,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元田舟只笑着吐出两个字,“蠢夫!” 乌拉妥儿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嘲笑,“自命不凡的家伙,怎么?又碰了钉子?”刚才在道观的时候,她只被解开了七成的禁制,且旁边一直有人盯着,施法完毕,很快又被人重新封禁,此刻正怒火中烧。 寒杉过去又想封上她的嘴,女孩儿一阵挣扎,怒喊道:“你言而无信,枉为男人!之前谈好的‘生意’——” 寒杉没犹豫,还是拍哑了她的声。 元田舟又笑:“欺负一个姑娘,哼哼,还是个贱男……” 寒杉站在床前,脸上分不出阴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休息一下,子时带你出去。” 女孩儿愣了愣,直直地盯着寒杉…… …… 刘希光刚睡下,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怒骂着让人进来。这几天,他的糟心事儿可不少—— 戏班子的杀手还没抓到; 城中又出了一桩案子,几百户人家失踪了壮丁,纷纷来报案,虽然大都是贱民,可推搪可敷衍,但熬不起他们的家眷天天在府外哭吵,连个觉儿都睡得不安生; 对了,还有前些日子进城的那个阔气公子,上头虽然没什么交代,只说一切遵其命、随其意就行,但谁能看不出来,那小子至少是个贵族,如果真在这城中出了点儿什么事儿,恐怕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可那小子忒张狂,就是不让侍从守卫靠近,就像那天那场大爆炸,城主府的水井都震冒漾了,可派人过去一问,那和尚老道还说没事儿,只是两人练功兴起,不小心放了一个屁…… “放他·娘地屁!”此刻,刘希光听完下人的禀报,怒骂道,“老子之前派人去护卫,他们像赶苍蝇一样往外撵,现在出了事儿,反倒怪我守卫不力?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 “老爷,那、那您见是不见?”下人问。 “嗯……”刘希光想了想,气势又颓了下去,“唉,都是中原来的‘祖宗’,能不见么?” 他穿好衣服,就急匆匆地去了会客堂,进屋的前一刻,脸上马上变得焦急担忧,快步走进去,“公子,公子现在何处?” 屋里只有两个人,正是那一僧一道,二人脸色发黑,身体佝偻着,还在不断地“叩叩”猛咳,嘴角都溢出黑血,显然中毒颇深。 道人哭丧着脸儿说,“被、被几个悍徒掳走了,我二人也、也身受重伤,特请刘大人派兵满城搜捕!” 刘希光心中冷笑,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顺着往下说,“好好!二位大师,且说说那几个人的相貌特征。” 道人想了想,比划道,“四五个人吧……一个长这样,一个……诶?”他惊慌地看着刘希光身后,周围的侍卫也本能的瞧过去,但也就是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侍卫们眼前就是一花—— 噗嗵噗嗵…… 十多个人就这么被割了喉,纷纷仰倒。等刘希光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只冰刀,那道人在他身后冷笑,“还有个,长这样——”他抹下脸上的扮饰,刘希光斜眼儿瞥见了,“啊,是、是你——” 寒杉留着精致的短须,刘希光在那次寿宴上看得很清楚。可等他再看到对面那“僧人”时,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僧人”站直了身躯,身形依然很瘦,但个子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高,他撕掉假面皮,一张娇美清晰的脸便露了出来—— “啊!你、你——”刘希光的心寒到了极点。 乌拉妥儿眼中蒙着泪水,一步一步向前走近…… ……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城主府内顿时大乱起来,侍卫和将官奔走堵截,吵杀声响成一片,“黑痣”没来得及披上外衣,便推开门四处观瞧,眼中睡意惺忪,顺手拦住一个侍卫,“怎么了?” “报、报大人,府中来了刺客,城主已、已被刺!” “哦……啊?!”“黑痣”瞬间吓得清醒,关上门,反锁了好几道,靠在门上呼呼直喘,刚转过身,就看到黑暗中正站着两个人。 寒杉和乌拉妥儿已脱下了扮成僧道的累赘衣服,一身轻松,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 “黑痣”吓得浑身直抖,“噗嗵”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妥、妥儿,为兄也是逼不得已啊,不然咱们全家老小——” 乌拉妥儿缓缓地向前走,“乌拉家有条组训——” “黑痣”脸色惨白,“我、我——” “背叛家族者——”乌拉妥儿到了近前,举起手中的长剑,“千刀万剐!”以剑做刀横劈过去,“黑痣”哇呀一声大叫,只感头顶冰凉,但脑袋还在,一摸,只是纶巾头发被削掉一大片…… 他惊愕地看看堂妹,“妥儿……” 女孩儿已泪流满面,“以后,不准你再留乌拉姓氏,滚出族地——” “黑痣”磕头如小鸡捣米,一个劲儿的叩谢,偷偷抬头,见乌拉妥儿已经转身退开,他眼中寒光一闪,突然猛地窜向一侧,手按住了墙上的一处机关,霎时,弓弩甭弦之声乍起,几百支箭矢从周围暗处向居中激射,乌拉妥儿一愣,眼见那寒光闪闪的利器,心中已一片死灰…… 可就在她绝望心死的一刹那,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已被一股大力带飞起来,刚离地至半空,脚下便传来一阵金铁交碰之声,声音乍起乍落,屋中又回归平静…… 寒杉把她稳稳地放到地上,走到“黑痣”身前,那个家伙又惊又恐,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口中还在哀求,“妥儿——” 噗!手起刀落,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寒杉擦干冰刀,冷冷道,“对仇人,下手要利落……” …… 第63章 辱 城主府大乱,寒杉和乌拉妥儿已经上了主街,夜色凄冷,但女孩儿的心却被热血灼烧着,那种莫名的感觉,不知是复仇后的欣慰,还是再无亲人的寂凉,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具行尸,默默地跟在寒杉身后。 寒杉却在一处店铺前停了下来,翻越上楼,只几个呼吸又跳出来,手里已多了一个大包,乌拉妥儿抬头看看,是一个胭脂铺子,她冷笑着,“那个皇族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个贱男,除了杀人,便只会讨好女人……” …… 两人回到住处,苏娆已在院中等得焦急——为了看住元田舟和杜识,戏班子几人没敢再动,只能让寒杉带着乌拉妥儿出门,远远听到城主府那边喊杀震天,也不知道他们得手了没有,更不知道寒杉是死是活…… 待看到二人毫发无损的回来,苏娆总算松了一口气,大笑道,“我就知道,小弟弟出马,大事可成!” 姚大炮在旁边不屑地撇嘴,“这么小的事儿,谁办不成?哼哼……” 寒杉还带回了“惊喜”,当那一大包水粉胭脂扔到苏娆怀中的时候,女人简直要乐开了花,“呀!小弟弟,你真快成了姐姐心头的一块肉啊……” 姚大炮更气,见那水缸里的杜识终于钻破麻袋,顶开封纸,正呼呼猛喘,他总算找到了出气筒,上去就是一阵老拳,直打得青年鼻口窜血,不得不又缩了回去…… …… 回了房间,乌拉妥儿再次被封住,这让她满心愤懑,但也不敢再吵,怕被制住口舌,连话都说不得。 戏班子几人又开始琢磨起该如何处置元田舟,这个皇族杀不敢杀,放更不敢放,眼下真的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争执了半天毫无结果,最后班主苦叹一声,“这事儿放放吧,还是先做完第二桩生意。” 第二个要杀的人是城中的富绅,据说,虽然是富民,但为人正直,向来不以富贱待人,而且经常广施善义,周济城中城外的贫苦百姓,动辄散千金、开粮仓,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就连名字也很符其实——他叫卢富仁。 一听这个名字,乌拉妥儿的目光闪了几闪,但马上又恢复正常,静静地竖起耳朵往下听。 戏班子几人商量了好几个刺杀计划,无外乎“引蛇出洞”、“偷梁换柱”、“偷袭毒杀”,一个从商的人,即便是雇佣再多的看家护院,也绝对比不上城主府戒备森严,想除之看似易如反掌,但正因如此,杀手们心中却充满了忌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越简单的,可能越复杂;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隐藏的是惊涛骇浪、吃人的漩涡…… 否则,这就不算一桩大生意。 几人商量了老半天,却不见寒杉插上一嘴。 班主笑道,“小兄弟,您呢,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寒杉靠在床边,轻轻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哎呀,小弟弟,这几次全都靠了你——”苏娆娇媚道,“快说说,怎么想的嘛?” 王结巴似也被寒杉屡次的“大功”折服,“对,你、你再把这次的生意做、做成了,我、我不听老巴的了,奉你为班、班主……” 班主瞪了结巴一眼,继续赔着笑劝着,但马上就发现,寒杉鼾声渐起,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第二天,戏班子几人化了装,各自出门去踩点儿,只留下寒杉看着屋中的三个人,施毒青年杜识在水缸里没动静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元田舟浑身被捆绑,栽在一摞草垛旁熟熟睡去…… 乌拉妥儿接连几宿彻夜不眠,眼中已泛起血丝,人也憔悴了不少,但还是精力十足,怒瞪着眼睛,盯着寒杉。 寒杉在摆弄冰刀,闪闪烁烁间,屋中寒光逼人。 乌拉妥儿渐渐收起怒气,换了一个平静的语调,幽幽道:“其实我该谢你,救了我,也帮我报了仇。” 寒杉用刀在墙上刻了一个小小的人形,他曾多次看见,戏班子的人用这个作为暗号,人有表情,喜怒哀乐都能传递出不同的信息。 刻了一半儿,他好像不太满意,又用刀刮了去。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乌拉妥儿又说,“也看出你人不坏,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只要你肯放了我……” 寒杉依旧不理她,专心致志地在墙上刻画。 女孩儿咬了咬牙,“你应该相信我,因为,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奶奶临走前对她说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奶奶不讨厌你……” 寒杉停住手,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乌拉妥儿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继续道,“你喜欢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喜欢女人,我、我也能……”话没说完,就见寒杉突然扑了过来,冰刀顶在她的胸口上。 “女人……我只要需要一个!”寒杉的脸冰冷得像一块石头,眼中凶光闪闪。 女孩儿先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后再忍不住了,大吼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别妄想再我这儿得到什么!” 寒杉的嘴角扯起,露出个邪邪的笑,“或许,你说得对……”他的冰刀慢慢地向上移,划开了女孩儿胸前的衣服。 乌拉妥儿脸色大变,“你、你——” 春光乍泄,她的亵衣也被挑开,露出了大片凝脂,乌拉妥儿咬着牙死命挣扎,但寒杉的手狠狠地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再动弹不得,眼见寒杉那张可恶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女孩儿终于哭出声,“淫·徒,我早晚要杀了你!”话刚说完,她的眼中又透出震惊,只见寒杉背后已经多出了一个人——那皇族公子竟拖着被紧紧绑缚的身体直跳过来,一头直撞向寒杉的后脑,嘭!两人的头磕碰在一起,元田舟撞得额角流血,而寒杉也头晕目眩,隔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遂怒火暴涨,提着刀便要去杀人…… …… 第64章 原因 戏班子的人正好回来了,班主一见这情形,吓得脸色发绿,连忙去拦,“小兄弟,杀不得,杀不得啊——” 几人把寒杉劝住,不用问,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姚大炮不屑地冷笑,话是说给苏娆听的,“看到没?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见娘们儿就想上,忒靠不住!” 王结巴却笑着说,“嘿嘿,敢想敢、敢干,没啥顾忌,小子,有点儿杀、杀手的气度,我、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苏娆看着满脸是血的元田舟,“呦,没看出来啊,还是个小情种,知道护花护草呢……” 元田舟笑了,满嘴都是血,“承让承让,最看不得女人受苦。” 班主把人哄开,带着寒杉出了门,在小院儿里站住,说他们打探的消息很不利——那个富绅卢富仁根本就不在城中。 寒杉似乎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心不在焉地望天。 “小兄弟,这次的生意,你真的不想加入?”班主有些急了,“酬金很高,咱们五五分成!” 寒杉摇头,“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金银。” “那——” “你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班主收住笑容,沉思良久,“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 “我的规矩是,没有把握的事,不做,不知底细的人,不近……”寒杉说。 班主盯住寒杉好半天,最后幽幽叹了一声,“其实,我知道小兄弟早已看出来了——没错,我们‘苦忍班’不是个单独的存在,只是‘风痕’万千杀手中的一支……” 寒杉听墨心提到过,“风痕”是“九山大地”上最最神秘的一个组织,不止杀人索命,据说还承任各种雇用…… 对于它的评价也不需多说,一直盛传的一句话足以证明——风过无痕,可去九天之上诛仙神;暗流推波,能至九泉之下挽人魂。 寒杉知道戏班子的背景不简单,但也没想到根源竟然这么深,还是有些暗暗吃惊。 “苏娆和你提到过吧——”班主突然话锋一转,“她,曾有个弟弟。” 寒杉点点头,“和我差不多大。” “是啊,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班主叹了一声,“小伙子叫苏晓,人不错,干活干净利索,心也很善,只是入错了行当,不该当杀手……但进了‘风痕’,这辈子就别想退出去,不然,下一个刺杀的目标可能就是你自己……”班主脸色有些发苦,“苏晓任干,有头脑,而且处事冷静老练,却没想到为了一件不起眼儿的小事,送了命……” …… 王结巴上街去买吃的了。 院子的另一角,苏娆被姚大炮缠住,那短粗汉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像是在恳求又似乎在抱怨。苏娆被他闹得不耐烦,凑近几分,“还想要我?行,你那家伙还好使么?”她抓住了汉子的裆下,冷冷一笑,“是不是中毒太深,这辈子都用不了了啊?” 姚大炮脸色腾地红了,火辣辣的,还想说话,却见女人一抹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狠狠地咬牙,嘭!拳头把墙砸出个大坑。 …… 几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了三个被困者。 乌拉妥儿偷偷地瞄着一脸血污的元田舟,心绪微微波动,忍了好半天才说,“你、你没事吧?” 元田舟笑笑,“习惯了,这点小伤,家常便饭。” 乌拉妥儿一愣,“皇族的人也经常受伤?” “皇族跟雪民,有什么区别么?”元田舟试图站起来,但手脚被捆,蹭了半天都没如愿,“都要吃饭睡觉,病死生老,没听说哪个皇族能多活个万年的……那,就不是人,是乌龟。” 乌拉妥儿忍不住笑了,但马上又及时收住,她注意到了元田舟所用的一个字眼儿,好奇地问,“你不称雪民是‘贱民’?” 元田舟还在挣扎着想站起来,蹭到墙角,“贵贱是人分的,不是天定的,人这一世苦短难熬,能活一场已是老天的眷顾,还要给自己加个三六九等,呵呵,自欺欺人,伐害同类,想想也可笑……” 这一番话更让乌拉妥儿惊住,她父亲很开明,有时对贱民也多显宽容,但相比之下,还是没有元田舟看得这样透彻。 元田舟终于站了起来,轻轻地跳,总算到了那只大水缸前,手抽不出来,只能弯下腰,用嘴去撕咬上面的蒙盖—— 姚大炮怕杜识放毒,已经用一根牛筋捆住了缸口,元田舟试了好几次,依旧不见松动。 乌拉妥儿惊愕地看着他,本想说话又停住,因为她发现,元田舟竟然一口叼住了牛筋,死命的挫动撕咬,只几下,牙床和嘴唇就破了,血肉模糊,高高肿起…… …… “我们那次接到一桩‘生意’——被刺者的身份不便透露……”班主说,“总之,我们计划详尽,准备充分,本来就是一个‘手到命除’的小意思,可在行刺前,却出了事——在客栈的时候,几个小地痞调戏卖唱的姑娘,我们深知,在做事前不能节外生枝的道理。所以,任那小姑娘哭喊,也没去理睬,但地痞们变本加厉,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苏娆是女人,最看不得这种勾当,终于忍不住了,上去把那些地痞一阵暴打,救了小姑娘,又给她不少银子……这本是件好事儿,可毛病也恰恰落在了这上面。 当夜,行刺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刺杀目标早就逃之夭夭了,后来得知,正是白天那场‘义举’惊动了他——一个偏僻的小镇子里,怎么会突然多了我们这几个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再后来,我们又听说,那些小地痞和卖唱的姑娘,都是被刺者雇的,已在各个茶馆、酒庄、客栈演了好几天,不过一场苦肉计,只是想诱出身怀绝技的人……而这几天都没人伸手去管,‘上当’的只有我们…… ‘生意’失败了,是杀手的大忌。尤其有这种不该出现的失误,上面的惩罚就严重了。 ‘苦忍班’遭到了‘风痕’的重罚,全被押去总舵受惩,我们本以为大伙儿都要掉了脑袋,可没成想,只挨了一阵板子鞭子就被放了出来,‘风痕’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这可是捡了条命啊……正当大伙儿暗暗高兴的时候,苏娆却变了脸色,她问,‘晓晓呢?’……” 第65章 帮手 班主深吸口气,继续说—— “我们一问才知道,苏晓把所有的罪都一人扛了下来——他说,是他无故惹事、不守戒令、违犯规矩……总之,把大家全都摘了个干净。苏娆立刻往上找,想把事情如实托出,但为时已晚,苏晓已被吊在了堂外,脖子被绳勒住,脚下绑了五百斤的重物,据说,足足撑了两个时辰才死……从那以后,苏娆就变了一个人,我们也……” “你们也变了——”寒杉接道,“不敢多事,因为,那不光会害了自己,更可能害死同伴……” 班主点头,“只要活着,就比死了强。” 寒杉问,“那这次呢?” “上头定下的期限还有七天,时间一到,卢富仁不死,我们就得死。”班主苦叹着说,“再或者,生不如死……毕竟,我们都是戴罪之人……” 寒杉看着他,“好,我帮你们。” 班主喜笑颜开…… …… 与此同时,房中的元田舟浑然不顾口唇剧痛,只一心的用牙撕咬着,终于,牛筋断了,水缸上面的蒙布松开,元田舟咬住杜识的发髻,把他的头拖了出来…… “呼——”那青年竟然还没有死,刚露出头就长呼口气,随后猛猛地往里吸,似是为了攒足下一次的封闭。 元田舟终于笑了,身子也瘫软下去,刚才那一番施救,已经耗去了他大半的体力。 乌拉妥儿从头看到尾,心湖荡起层层波纹,忍不住道,“他只是你雇佣的护从,你为何——” “刚刚说过,人无高低贵贱——”元田舟低头在衣领上蹭去嘴上的血,依旧笑得很和煦,“小杜跟着我,就是我的朋友……” 乌拉妥儿怔怔地盯着那公子,再说不出话。 咣当!门开了,几人商量完事儿,陆续走进来,姚大炮一见水缸被打开,顿时火冒三丈。他本就对杜识恨得牙根儿痒痒,正好找到了发泄的借口,一步窜过去,那青年吓得忙缩回脑袋,但又被他揪出来,劈头盖脸地一阵拳脚,打得都没了人形。 元田舟大吼道,“他只不过是个护从,有事,你们冲着我来——” 姚大炮都打红了眼,调头便往这边冲,“他·妈小杂种,你以为我不敢?!” 班主上去拦都拦不住,寒杉只在旁边抱膀看着,一动不动。 “住手!”床上的乌拉妥儿突然喊道。 但姚大炮怎么会听?可女孩儿的下一句话登时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能帮你们杀了卢富仁!” …… 王结巴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次的“生意”有眉目了—— 据乌拉妥儿说,她父亲乌拉罕曾代表官家与卢富仁做过买卖,对那富商也算有所了解——他常年在外跑生意,三天两天不在“靰鞡城”也属常事,但却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季月中都会开仓布施,届时,他会亲自现身,放出第一石米,而距离这一天,正好还有三日时间。 几人开始兴奋起来,商量着具体的刺杀计划—— 姚大炮提议,直接打进财主府中,量他的看家护院也没有几个真正的高手。 “确实没有——”乌拉妥儿冷笑着说,“因为他不需要,为了方便周济穷苦百姓,他的府邸就建在贱民贫民区内,那几万百姓就是他最好的保障。” 姚大炮不说话了,他们再能打,也不可能独面那几万人。 王结巴说,可以在布施当天突射暗箭,于百丈之外取其性命。 “百丈之外?”乌拉妥儿又摇头,“到时候人山人海,恐怕你们得排到千丈之外……” “那就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偷梁换柱’。”苏娆说。 “你们知道卢富仁靠什么发的家么?”乌拉妥儿说,“包矿!据说他天生一副‘神通眼’,一眼就能看出何处为矿山、何地可生金,从朝廷手中包下大块山地,每掘必有物,从来没看走过眼,所以,帝国也十分重视,把他当成了‘摇钱树’,所以其他权贵也无人敢等闲视之……你们觉得,他眼光通神,会瞧不出你们的那些雕虫小技么?” 苏娆也不说话了,班主皱皱眉头,“妥儿姑娘,那您说——” “先把他们放开——”乌拉妥儿指了指元田舟和杜识。 “做梦!”姚大炮怒道。 “惦记卢富仁万贯家财的自早就有,但却没有一个能得手的——因为他是个商人,比你们更精明……”图拉妥儿笑道,“或许,你们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亦或许,他只匆匆露得一面,便再次远赴他乡,让你们永远也找不着……” 班主狐疑道,“乌拉姑娘,您肯帮我们,在下感激不尽,那您的条件是——” “先带我们吃顿好的——”乌拉妥儿扬起了头…… 虽然姚大炮等人不赞成,但班主还是妥协了,他让人解开元田舟身上的绑绳,又把杜识从水缸里捞出来——姚大炮将那青年的衣服裤子褪了个干净,像洗抹布一样在缸中一阵“洗涮”,直到感觉他身上的毒都被弄掉,这才给他换上衣服,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要是再敢放毒,老子撕了你的主子!” 杜识被打怕了、憋怕了,哪还敢不从,一阵点头如小鸡啄米。 三个受困者被打上了禁制,只能走路说话,体内的魂力和术法都无法施展,苏娆又给他们改变了摸样,扔在大街上一走,没人能认得。 …… 乌拉妥儿挑了间最大的酒楼,大喇喇地往楼上一坐,好像又恢复了城主千金的自信与冷傲,元田舟坐在他身旁,笑意融融,春风满面。二人虽然变了容貌,但依旧是金童玉女,乍一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戏班子几人坐在桌旁不说话,看着那一桌子山珍海味,班主心里苦水直流,心疼得要命。 姚大炮心里还憋着气,抓起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可马上又吐出来,大怒道,“小二儿,做的什么鬼东西?!肉是酸的!信不信老子砸了你们的破店!” …… 第66章 失望 元田舟却笑了笑,把惊慌失措上楼来的小二儿客气地请了下去,扭头笑着对乌拉妥儿说,“乌拉姑娘,您一定知道这‘酸骨雪凤’的妙处吧……” 乌拉妥儿冷笑着瞄向姚大炮,也撕下一块鸡肉,在旁边的汤汁里蘸了蘸,用雪白的叶子包起来,“‘雪凤’是北域罕见的雪种,骨肉酸寒,本不适宜食用——但如果配上冰熊的骨油,用雪莲裹食,那酸味便被掩去,只剩下清香酥脆,可称天下少有的美味……” “哈哈哈,姑娘好见识——”元田舟和气地笑道,“但在下还知道有另外一种吃法——”他撕下另一只鸡腿,将老酒浇在上面,用桌上的火烛点燃了,只甩了三甩,那骨肉便外焦里嫩,飘出浓浓的香气。 乌拉妥儿有些惊异,揪下一小片,放在空中,眼中顿时亮了,“嗯!好吃!” 两人一唱一和,给姚大炮起得更是火冒三丈,却被身旁的苏娆按住,“行啦,别再自取其辱了,人家吃过的,比你见的都多!”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铜镜给自己补唇红,刚刚抿了一口,就听元田舟笑道,“乌拉姑娘,您可知女孩儿的妆彩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乌拉妥儿笑着摇头。 “是眉黛眼尾……重了,脂粉气太浓,轻了,又显太素……”元田舟笑笑,“当然,像姑娘这般天生丽质的,浓妆淡抹总相宜,不染粉色也是春……” 乌拉妥儿掩嘴轻笑。 苏娆却瞪起了眼睛。 王结巴在一旁偷偷拽寒杉的袖子,“完了,你、你的小娘们儿要动春心!” 这顿饭吃得很慢,那“金童玉女”有说有笑,倒让另外几人愤恨压抑,酒过三巡,乌拉妥儿起身要去方便,苏娆本想跟着的,却被寒杉拦住,“我去……” 女孩儿立马就不干了,“你、你——淫·徒!” 元田舟气怒着站起,“女儿家的事……”话没说完,就被姚大炮一把按下去,“你继续吃吧,这么会品,可别剩下浪费了!” 乌拉妥儿恨恨地下楼,绕到后院,发现寒杉跟得很近,到了茅房前,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女孩儿大骂:“混蛋!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寒杉慢慢停下,她才怒哼一声,转身进了茅房。锁上门,女孩儿抬起头,脸上已露出笑意…… 她从后面跳了出去,一路潜行,终于绕到了酒楼的后堂,见四处无人,推开后门,在后院的小巷子里七绕八绕,终于停下,那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民房,在门边墙上某处一按,吱嘎!大门开了…… 乌拉妥儿的心跳得很快,进了屋便是一阵东张西望,“霍叔?小伍?”她的声音很轻,在宽敞的屋内传响,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再想去下一个房间,脸色却变了——寒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 “霍叔!小伍——救我——”女孩儿的声调突然高了几倍,却突然发现,寒杉竟没理她,而是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张大匾,目光闪烁—— 匾上只有一个字:盟! “这、这是‘术师合盟’的分堂,你再敢——”女孩儿的心在往下沉,因为寒杉已慢慢走向自己,“你、你别碰我——” 寒杉竟真的没碰她,一间一间的搜索起来,很快返回,毫无所获。他很失望—— 寒杉曾听人说过,“术师合盟”分支遍布天下,只要是有些规模的城邑都会设置据点。所以,自从进了“靰鞡城”,他便开始四处探查,白天问,晚上找,就是想摸到“术师合盟”的踪迹,可城中没人知道,他一无所获。 终于,在那次寿宴上,他惊喜地发现,乌拉老夫人竟是一个高阶术师,但向她问出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乌拉妥儿。 可直接问,难免会引起女孩儿的疑心,她再故设迷阵,把自己往偏路上引,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寒杉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不断地激怒乌拉妥儿,让她狗急上墙,主动来求援,那自己就能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出孛丕的下落…… 但他还是失算了,这处“合盟”的分支已经弃用,不知什么原因,人早已散了个干净。 最后唯一的一点线索是桌上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用密文写着几句话,寒杉看不懂,问乌拉妥儿,她也摇头,说自己不认识。 一切努力换回来的只是失望,寒杉把冰刀架在乌拉妥儿的脖子上,迟迟不动手,最后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再敢跑,杀了你。” …… 回到住处,寒杉和戏班子几人又去院中商量行刺的事,屋中的元田舟马上蹭到乌拉妥儿身边,“乌拉姑娘,您、您没事吧?” 女孩儿轻轻地咬着嘴唇,“还、还好。” “呼!那我就放心了——”元田舟长出一口气。 “你、你担心我……”乌拉妥儿的目光闪了闪。 “一个姑娘家,落入虎口狼穴,换上谁都会担心的。”元田舟的笑容似阳光般温暖,让乌拉妥儿的心里微微一跳。 “可、可是你现在落进他们这些恶贼的手里,我、我也算是帮凶……” “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元田舟笑着看她,“如果换做我,说不定更早就投降了。” “你、你不怪我?”女孩儿的话里带着酸苦。 “要怪只能怪这该死的世道——如若不分贵贱,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家和丁旺,乐享天伦,谁愿意作奸犯科?谁愿意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 乌拉妥儿怔怔地看着元田舟,“公子……” “呵呵,让姑娘见笑了——”元田舟摇头苦笑,“我这都成了阶下囚了,还大言不惭的评人论己呢……” 女孩儿目光一聚,“放心,我不会让你被困太久的。” 元田舟愣了愣,“姑娘的意思是——” 乌拉妥儿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直看窗外,“我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第67章 将计就计 三天后,城中的贱民区内果然人山人海,天刚蒙蒙亮,街上就传来如巨浪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寒杉等人准备妥当,正打算要出门,泡在水缸里的杜识却又多了事——他嚷嚷要解手,说是泡在冰水里的时间太久了,害了胃肠,实在憋不住了…… 姚大炮上去就是两记重拳,把那家伙打得眼冒金星,噗!竟直接排泄到水缸里,一时间,屋中臭气熏天,苏娆捂着口鼻逃出去,“快!快带他出去,恶心死啦!” 姚大炮见他没撒谎,揪着头发把他拖了出去,刚要扔进茅房,就听他小声说,“好汉大哥……如果您肯放了我,我、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 …… “你、你说他们要跑?”院中,几人围住杜识,王结巴惊疑地问。 “不止,还要把你们骗过去,让你们自投罗网!”杜识颤着声儿说,“我亲耳听到的,那丫头说,卢富仁和他们乌拉家的关系非比一般,只要见了面,她就有办法脱身。”他偷偷地往门前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位,你们知道卢富仁为什么不请几个像样的护从么?那丫头说什么老百姓护着,都是胡扯!”他卡卡眼睛,“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绝顶高手,听说,修为已经到了‘五印人神’!” 几人都有些发愣。 “几位要是真想弄死他,我倒有一计——”杜识说,“我那包裹里,还有几棵上好的‘良药’,无色无味,只要吸入一口,当时只觉神清气扬,精神百倍,可过了半刻种,便会散尽魂力,体虚气乏……十日之内不服解药,嘿嘿,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苏娆不信,抓过一只野猫试了,果然,猫儿先是活蹦乱跳,好像打了鸡血,可半刻之后突然颓软下去,被只老鼠抓来挠去…… “哼哼,以为这样,我们会信你么?”姚大炮提起拳头,吓得杜识脸儿都绿了,“好汉大哥,您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是尽心尽意了,只盼着你们别再打我,放我条生路——” “你主子对你不错啊——”苏娆盯着杜识的眼睛,察言观色,“你却背后捅他一刀?” “姐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他是我亲爹,只要能换我一条命,这刀,该捅还是要捅的……”杜识道,“何况,他们跑了,我还在你们手里,一样落不到好,但要是我主动投诚……几位哥哥姐姐,还是能大人大量,保我一命的吧?” “你要是敢骗我——”姚大炮挥动大拳头,“哼哼!” “不敢不敢,我如果撒谎,你把我劈喽!”杜识惊慌道…… …… 半个时辰过后,几人出了门,只留下姚大炮在房中看着杜识。 按乌拉妥儿的计划,他们将扮成商贾,亲自到元田舟的府上谈生意,而卢富仁的眼睛很毒,心思缜密,想博取他的信任、近得其身,这些人里除了见多识广的元田舟,再没有人能办到。 班主很快就答应了,看到乌拉妥儿透出的不经意的窃喜,戏班子几人的心里一阵暗笑。 街上早已人满为患,穿着寒酸的穷苦百姓们背着米袋,举着空碗,排队往前走,将近一个多时辰,布施才告一段落,卢富仁站在自家宅门口,穿得很朴素,也没有那些大富大贵之人臃肿的体态,反倒精干瘦小,一脸和煦,的确一副善相。 让几人感到惊奇的,卢富仁的宅邸中,陆陆续续走进去了几百个男男女女,都是衣衫褴褛,年轻精壮。 一问才知,原来都是城中和附近村落的一些贱民,被奴隶贩子掳了去,本想卖去别处做奴,但被好心的卢大人善人及时发现,出了高价买回来,等在城中休息几日,便散些钱财,送他们回家。由此,城中人口大批失踪的案子也有了眉目,卢富仁积极配合官家,已将那些人贩子一网打尽…… 苏娆感慨道:“这么说,卢财主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呢,如果不是生意使然,真应该好好拜会敬慕一番……”但说完也就这么着了,笑眼中,更多的是杀气。 王结巴在府外候着,以做策应,寒杉、班主和苏娆随着乌拉妥儿二人进了府,通报的是位老仆人,老得已经掉了渣,身子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步三咳,苏娆真怕他把心肝肺咳出来…… 乌拉妥儿说得没错,卢富仁真的很谨慎,待让老仆人查过了、几个下人验过身,才放他们进了会客厅,屋子很大,却简单古朴,几张茶桌,几把椅子,有的已经活了腿儿,茶杯都掉了碴儿,班主也跟着感叹:“看着没?人家有钱人不是赚的,是攒出来的,以后咱们也不能大手大脚了——”他瞥瞥苏娆,“今后,你的脂粉钱减半……” 苏娆白了他一眼,“哼哼,反正有人给我送,用不着你的!”她挽住寒杉的胳膊,“小弟弟,是吧,噢?” “别闹!来人了!”班主低声说。 老仆人把卢富仁领进来,那财主的戒备心还是很强,远远地坐到主位上,“老钱说,你们有好东西要卖我?”他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乌拉妥儿身上,她身穿粗布衣裳,头上戴了顶纱帽,把脸完全遮住。 “你是——”卢富仁变得狐疑,目光不肯挪开。 “哦,是在下内人,没见过世面,羞于面对大善人……”元田舟笑着拱手道。 “你又是——”卢富仁疑惑地看他。 “中州府人士,元田舟。” “中原来的?”卢富仁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虽然依旧仁和,但显然疑心不减。 “是!家中做了一点小生意,主以明香药料为主,听闻大善人神眼通天,特带来‘助神仙草’若干,可明耳目、醒神通,贯天地、固脑心……对大善人的神通有百利而无一害!”元田舟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布包,慢慢展开…… “等等!”卢富仁的警惕地站起来,手中已多了一只短剑…… 第68章 局中局 班主和苏娆马上暗运魂力,打算随时出手。 却又见卢富仁只是握着短剑点了几下,“你说来自中原,又如何证明?” 元田舟把头抬得高高的,卢富仁看到他颌下的那隐隐淡黄色印记,身子一震,“你、你是皇族?!” “在下只是一小小的生意人,大善也不必在意。”元田舟笑笑。 卢富仁马上显出几分敬慕,招着手,“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东西……” 几个人一起朝前走,十丈、八丈、五丈,越来越近…… 待走到近前不到十步远的时候,老仆人把他们拦住,示意元田舟一个人过去。 元田舟笑意融融地把东西递上去,卢富仁慢慢掀开,眼睛不由一亮,只见其中正躺着几株翠绿色的小草,凝华柔嫩,甚是喜人,他用短剑挑起一株,只见剑尖儿白光乍闪,顿时心中一定,苏娆这才明白,原来那剑是用来试毒的。 卢富仁拿起小草闻了闻,虽无清香气味,但顿感头脑一清,眼前更亮了几分,四肢百骸瞬间似有绵绵热流涌过,舒畅无比…… 他不住的赞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 廖大炮对这次的安排很不满意,他是闲不住的人,却偏偏被留下看守囚徒,尤其还是这个胆小如鼠、无甚能耐的家伙。 因卖主求生“有功”,杜识已被解去了捆绑,此刻正乖乖地坐在火堆旁,一动不敢动。 廖大炮看见他就有气,恨恨地咬着牙怒目相向。 杜识打了个冷颤,“好、好汉大哥,咱们之前是各为其主,难免有些摩擦……以后就好了,只要你们愿意,我就跟着你们干!” 廖大炮怒哼,“干你·娘!” 杜识咽了口唾沫,“大哥,我知道您的身子现在出了毛病……” 廖大炮眼中似要喷出了火。 “不过,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杜识说,“等这事儿过后,小弟给您配上几服药,用过立竿见影,说不定比之前还要强猛!” 廖大炮心中一动,但马上又冷下脸,“你个毒物,谁敢吃你的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说,我真的还能恢复?” 杜识笑笑,“大哥的天资奇佳,身子硬朗,想恢复如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想往廖大炮那边蹭蹭,可发现对方一瞪过来,马上又停住…… …… 卢富仁谨慎得有些过了头儿,明明已认清元田舟的身份,但还是问了他很多生意上的事,比如中原哪个城盛产什么,皇族用度从何来源,不同季节货物种类等等,元田舟对答如流,甚至一些旁门生意也有涉猎,讲得头头是道。 卢富仁这才放了心,答应做下这笔生意,让他们快快交货,货到钱到。随后,便要张罗大席,宴请贵客…… 半刻钟过后,苏娆和班主都暗暗地捏了把汗,心中“砰砰”直跳,怎么杜识的毒药还没有发作?! …… 廖大炮往窗外看了看天色,皱起眉,“小子,你那药真的奏效么?” “当然啦!”杜识笑道,“大哥,保准你神枪无敌,一战……” “滚!我是问你给老财主下的毒!” “哦,那个嘛……”杜识的眼睛眨了眨,“还真不好说……” “什么,你——” “嘿嘿,大哥,跟你开个玩笑,那药啊,毒着呢!” …… 苏娆和班主有些着急了,如果药性再不发作,他们打算立即出手,以免夜长梦多。 卢富仁把几株“仙草”交到老仆人手中,吩咐他下去催菜,可刚说完话,身子就是微微一颤,随后,腿脚不稳,噗!跌坐在椅子上…… “叩叩,老爷……叩叩叩……”老仆人猛咳着,想上去搀扶。 “不对,那、那是毒——”乌拉妥儿惊呼。 就在这时,苏娆和班主终于出手了,一左一右猛扑过去,可还没到跟前,就见乌拉妥儿和元田舟挡住去路,苏娆二人冷冷一笑,蠢货,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苏娆和班主早就有了准备,突然一个倒翻将对手引开,随后就见寒杉如激射的箭矢般猛蹿出去,转眼就到了卢富仁跟前,从鞋下抽出冰刀直刺过去,卢富仁再也躲闪不开…… …… 杜识似乎看出廖大炮的语气和缓不少,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解开湿漉漉的发髻,拧出水,把手在火上烤干,一边笑,一边问廖大炮,“好汉大哥,我发现你对班主夫人是情有独钟啊……” “那本来就是我的女人!” “对对!可名不正言不顺啊……”杜识的眼睛里闪着光,火在跳跃,“您有没有想过?班主死了,你和她做成真正的夫妻?” 廖大炮眼睛一瞪,“你、你胡说什么?!” “小弟怎么敢乱说呢?”杜识竟慢慢地站起来,阴阴地笑,“他这一趟,要是真的回不来……” “闭嘴!你——”廖大炮正要跳起来,却突然感到浑身酥软,腿上居然使不上力。噗嗵,又跌坐下去,“你、你敢下毒……”惊慌的同时,他也很是奇怪——这小子是如何……他终于看清了,杜识的几缕头发正落入火堆中,被火烤焦、燃尽,散出缕缕青烟…… …… 寒杉的刀已经到了卢富仁的胸前,可突然发现身后有强风袭来,他不得不转身迎敌,但刚刚侧开身,就见大股的绿雾扑腾而至,他本能的退远,屏住呼吸,这才看清,那病秧子似的老仆人早已将手中的“仙草”搓碎,只微微一催力,狂风骤起,瞬间将几人卷在其中…… 苏娆和班主呛了好几口毒雾,惊得是脸色大变,急忙往外退,但那老仆只一闪,就到了二人身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仆人两掌拍中,砰砰!双双跌飞出去,鲜血狂喷,栽倒在地…… 寒杉抢上去,和老仆人只对了一个照面,便被刚猛的掌风迫了回来,苏娆惊喊:“快、快跑,他、他已修成‘五印人神’——” 乌拉妥儿已到了卢富仁的身前,摘下纱帽,微微躬身,“侄女见过卢叔叔……” 卢富仁猛猛地喘息着,脸上却荡起笑意,“果、果然是妥儿丫头,好!你没事就好——” …… 第69章 温情 一交手就知道胜负已分,寒杉根本无法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挺下三招,他萌生退意,开始计划后路。 老仆人也不急着动手,乌拉妥儿冲他深施一礼,“谢谢钱伯,您老的修为又精进不少啊——” 苏娆和班主躺在地上,心里已凉透了——算来算去,还是中了他们的诡计——用毒制住卢富仁,本以为大功将成,却忽视了身后,原来真正有“五印”修为的人竟是毫不起眼的老仆,这一招声东击西真够毒的。 想想,乌拉妥儿也是“用心良苦”——知道自己不被完全信任,所以便演出了这场戏,让杜识假意投诚,将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卢富仁身上,同时,带毒进府,反倒被老仆利用,这样,修为高出一大截的老仆人再面对他们,便少了缠斗,能很轻松的将他们拿住,虽然乌拉妥儿几人也中了毒,但想必一定也有破解之法,到头来,损失惨重的,还是自己一伙……唉!戏演了这么多年,却被一个小丫头的戏给蒙住了…… 元田舟在一旁笑,“老人家,当心,他们属老鼠的,可是会遁地——” 刚说完,就感觉地下一阵轻动,老仆循声一拳砸下,轰!地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坑,可往里看看,却什么都没有,忽听头上又有响动,砖瓦破开,王结巴的钢爪已经勾住苏娆和班主的手脚,二人被飞提起来,苏娆本想拉住寒杉,手却从他的袖口旁擦过,没抓住。 老仆人飞跃起来去拦,寒杉猛地窜上,几刀劈过去,终于将他逼退。 王结巴一只胳膊夹一个,带着苏娆和班主就跑,苏娆还在大叫,“救、救他——” “嗨!还、还救个屁呀,回、回去再想办法……”王结巴几个窜跳就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屋中的刺客就只剩了寒杉,老仆人咳嗽着向他走来,寒杉目光凶冷,魂力猛灌冰刀,突然用力一抛,刀身便化作一道寒光,直向卢富仁射去,那老仆似乎没想到他还会放手一搏,且出手这么快,马上返身去追,在冰刀即将射中卢富仁的咽喉时,老仆一脚踢出,终于将冰刀钉在了地上。 元田舟笑着拔起来,在手上颠了颠,“嗯,不错,的确是件好东西……”抬头再看寒杉,却见他已跳入地洞,转瞬就没了动静。 乌拉妥儿咬咬牙,“该死!还是让他们跑了。” “无妨无妨——”卢富仁笑着说,“几个小蟊贼罢了,丫头,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卢叔叔,我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现在就让钱伯和我去追!” “傻丫头,他们都是人精,出了事,还会等着你去抓么?”卢富仁说,“何况,都是为了挣口活命的钱,让他们去吧……”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乌拉妥儿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是寒杉跟她说的…… …… 王结巴三人回到了住处,果然,杜识已经跑了,但幸好,姚大炮还活着,他脸色黢黑,显然中毒不浅,但凭着凶悍还是把杜识吓跑了。几人没敢多做停留,简单的收拾过就匆匆而去,再次寻找藏身之所…… …… 杜识是在傍晚时分才赶到卢富仁那里的,按他的话说,没敢直接来,是怕戏班子的人在某处堵他,等到感觉情势安稳下来,他才敢露头,一见到元田舟安然无恙,他总算松了口气,元田舟惊喜万分,用力的抱他,“小杜,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杜识咧嘴一笑,“公子的命比小人金贵太多,只要您安好,小的愿赴汤蹈火!”他又看看乌拉妥儿,“还有乌拉姑娘,用计绝妙,不让须眉,当真女中豪杰!” 乌拉妥儿笑了笑,“就别互相恭维了,还是先看看大伙儿的毒伤……” “当然,当然——”杜识笑着说,“小的这就去配药。” …… 入夜,乌拉妥儿坐在窗边,感到身子越来越虚弱,她之前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吸进了些许毒雾,这会儿只感体虚气乏,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但心情却是这段时间中最好的,因为自己总算逃出了魔掌,而且,还有一个人的形貌也在脑海中颦笑浮现…… 正想着,那个人就出现了。 窗外递进来一把鲜艳的雪兰花,馨香扑鼻,乌拉妥儿一愣,随即就见元田舟的英俊笑脸侧了出来。 女孩儿的心里微微一跳,但还是忍住笑意说,“我们修行者,喜欢的可不是这些花花草草。” 元田舟也笑,“这话让小杜听见了,一定会怪姑娘言语唐突……好,那我去送他。” 乌拉妥儿笑了,轻轻接过来,“男人送男人花儿,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她把花插在花瓶里,幽幽的芳香让她心情舒畅,但很快又升起种种感伤——奶奶在世的时候,曾栽种过不少,她喜欢雪兰花,说那上面有人世间最纯洁的美,不染杂尘、芬芳独立。 “想起家人了?”元田舟心思很细。 “我……我已没有家人……”女孩儿的眼圈儿有些发红。 “你还有的——”元田舟的目光变得温柔。 女孩儿心中微微一颤,惊愕的看过去。 元田舟马上笑道,“啊!妥儿姑娘误会了,我是说,有些东西,就好像家人一样,能伴你一生一世……”说着,从身后取来一物,乌拉妥儿见了,猛然怔住,随后,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淌。 元田舟手里举着的,正是乌拉老夫人的石杖,“拜托卢大叔帮忙寻回来的,新任城主对它毫无兴趣,随手送了。” 乌拉妥儿颤抖着双手接过石杖,已是满面泪痕,轻轻摩挲着,上面似乎还有奶奶的体温,“谢、谢谢你——元公子……” “妥儿姑娘……”元田舟眼中闪动着柔光,声音温和,慢慢靠近窗子,与女孩儿的脸越来越近,乌拉妥儿的心里像揣了一头小鹿,突然猛猛地跳,脸上已红霞一片…… 第70章 发现 正当两人的脸越来越近的时候,乌拉妥儿突然又退了回去,满脸通红,“我、我……” 元田舟大气的笑笑,轻轻地抚摸她的手,“没关系,我等你。” 女孩儿有些羞悔,“对、对不起,元公子。” 一夜无眠,乌拉妥儿和衣倒在床上,怀中抱着奶奶的石杖,偷偷轻拂手背,那里,似乎还留着温热的男人气息…… …… 第二天一早,乌拉妥儿在院中闲走,不经意间,发现整座大宅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伙房,十几个伙计都忙坏了,张罗着一桌桌丰富酒食,那是给被解救的“奴隶”做的午餐,她也下去帮厨,直到忙得满头大汗才停下,正接近晌午,当院中摆放的几十张桌椅都坐满人的时候,乌拉妥儿笑了,因为她看到那些“奴隶”已经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个个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她在自家的时候,就喜欢和下人一起煮饭,尤其奶奶那一份,她做得极是精细用心,可每每向老人家邀功的时候,奶奶却笑着说:“妥儿丫头的手艺是不错,但可惜,只能让奶奶一个人开心,如果要是让更多的人……” “爹爹也可能尝到啊……” 奶奶笑笑,“丫头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奶奶话里的意思了……” 此刻,乌拉妥儿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那几百号人开心满足的笑脸,就是对她最好的肯定和谢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奶奶,妥儿明白了。 于是,这几日,乌拉妥儿便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一天到晚尽泡在伙房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面对笑容,以此来驱散心中思念亲人的阴霾,以此来鼓励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门外传来了吵嚷声,乌拉妥儿放下手中的青菜,把手擦干,好奇地往外看,门前已围了好多人,她走过去一问方知,原来是失踪者的家眷来领人了,卢富仁亲自迎接,结果一点人头,那些“奴隶”早已离开返家,根本就不在府中,家眷们有些失望,但还是受到了卢富仁热情的款待,招呼吃喝、赠与盘缠,之后带到后院休息去了。 这让乌拉妥儿对这位大善人更加敬佩,特意做了几样拿手菜,避开吵闹的人群,径直向后院走去…… 相比前院的热闹,后院略显冷清,乌拉妥儿敲了门,卢富仁的房里没人应答,她本想转身回去,可看到虚掩的房门,转念一想,决定给卢叔叔来个惊喜,她推门而入,把餐盘上的肉菜一一摆好,烧酒也烫上了,一切完毕,她刚要退出去,却突然停住,墙上的一幅字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天地大行 人间至善 这是父亲乌拉罕亲手题字,送给卢叔叔的,她缓步走过去,轻轻抚摸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轻轻闭上眼睛,心中再次感受到父亲挥毫泼墨、吟唱战歌时,那种意气风发的豪气,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滚落下来,可是腾然间,她的手停住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用手按按画卷,再轻轻敲击几下,咚咚咚!后面发出空洞的声音,她惊奇地掀开画纸,便看到了墙上的一处暗门,使劲儿推了几把,纹丝不动,在周围找了半天,终于发现机关,轻轻一扭,吱嘎——暗门开了…… 顿时,阴风阵阵,腐朽的气息从里面吹出来,乌拉妥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正要探头往里看,忽听门外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心里一惊,忙把暗门拉上,放好画轴,躲进了一张屏风后,可马上又窜出来,把桌上的酒菜重新收拾好,刚藏好身子,门就开了,进来的正是卢富仁,身后跟着仆人老钱。 关好房门后,卢富仁倒了一杯茶,轻轻唆着,隔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都办妥了?” “咳咳,是,老爷,人都安置好了……”老仆说。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卢富仁轻叹道。 “咳咳,老爷,您不是说……咳咳咳……用不上几日了么?” 卢富仁笑笑,“是啊,幸好有眉目了,不然……嗯?”他的眼睛猛然盯住墙上,发现那幅字画还在微微晃动。霍地站起,目光在屋内一阵搜索,最后盯住半扇虚掩的窗子,有风吹进来,画卷晃动更甚,他长长松口气,“老钱,这几天盯紧点儿,干完这次,咱们就去中原,也过过贵族的逍遥日子,远离这贱民贱地!” 门外有下人传报,“老爷,匡总管求见。” 卢富仁猛地站起来,“快让他进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刚拜了拜,就听卢富仁急急问道:“怎么?东西找到了?” “这……”男人躬下身子,“禀老爷,还没有。” 卢富仁有些失望地坐了下去,“那还不盯住了,有工夫往我这儿跑?!” “老爷,小的也是没办法,人手不够啊……” “不是刚刚给你配去了不少人吗?” “老爷,您也知道,那东西太过厉害,越接近越……”男人苦叹一声,“唉,昨晚又死了一百多个……” 卢富仁狠咬着牙,“我知道了,今晚就给你补上!” 男人点头谢过,转身就要往外走,又听卢富仁说道,“匡觉,以后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往我这儿跑,最近府里多了外人,得小心从事!走后门吧……” 一阵“吱嘎嘎”轻响,墙上的暗门被打开,男人跳了进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卢富仁把杯中的茶一口喝光,“老钱,随我去看看元公子和妥儿丫头。” 两个人走了,屏风后的乌拉妥儿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 …… 乌拉妥儿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下午没出门,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朵娇嫩的雪兰花再次探出来,元田舟的俊脸还是带着和煦如春的笑,“呦?怎么啦,咱们妥儿大小姐又有心事了?” 乌拉妥儿看见他,心里登时升起一团热流,“公子,我——” 第71章 非愿 “嘘——让我猜猜……”元田舟微笑着,“妥儿的心事和人有关,嗯……不是因为我,就是因为……卢大叔!”看到女孩儿有些惊愕,他又笑笑,“很好猜嘛——现在这城里,和你最亲近的人,还不是……哦,我是说你和我同命相连……咳咳。” 元田舟自觉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用咳嗽来掩饰,却见图拉妥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元公子,我到底该信谁?!我、我觉得卢叔叔……” “他……怎么了?”元田舟终于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刚要细问,却听身后有人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呀?”卢富仁笑着走近。 乌拉妥儿脸色一变,“没、没什么,卢叔叔,元公子方才告诉我,说杜识配的解药今晚就能出炉,到时候……” “呵呵呵,妥儿丫头,那先不急,快收拾收拾,随我赴宴。”卢富仁笑道。 “赴宴?”女孩儿一愣。 “新任代城主张大人听说你已脱险,特意来请,说是打算把乌拉的产业清点一下,重新交还给你。” 乌拉妥儿以毒伤未解,身体不适为由,委婉推辞了。卢富仁也不好强求,只能带着元田舟前去赴宴。 两人刚走,乌拉妥儿就出了房门,避开仆人家丁,径直到了后院,见左右无人,再次进了元田舟的卧室…… 暗门后是一片漆黑,乌拉妥儿点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暗道狭窄,一路向下,几折几拐之后,前方竟出现了十几条岔口,她愣了愣,忽觉一洞有恶臭之气涌出来,捂住口鼻,慢慢地靠了上去…… 心,跳得越来越快,蜡烛突然被风吹灭,周围一片漆黑,乌拉妥儿只感头皮发麻,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去路,白花花地,阴冷逼人。 女孩儿打出几个指诀,暗念咒法,手中的石杖微微亮起,她终于看清了,一张惨白的脸正在面前一尺处,五官出血,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那是一具倚靠在洞壁上的尸体,血水凝固,不知已死了多久。 “啊!”女孩儿惊叫出声,再也不敢待下去了,调头就跑,一刻钟之后,终于看到了暗门……刚逃进院子,就见门外火把晃动,她一路躲藏,最终跳进一间屋子,还没站稳,就听身后有人说,“谁?” 女孩儿回身便打,石杖却在半空中停下,元田舟稳健地站在那里,这她心中大定,“元、元公子,我、我们快跑,这里不对!” 元田舟靠近过来,握住女孩儿柔荑般的手,“妥儿,你到底怎么了?” “公子,没时间细说了,这座府中有、有古怪——” “你是说……” “没错,就是卢——”乌拉妥儿话说了一半,才猛然发现,屋中的角落暗处正站着一个人,一身大斗篷,头脸被盖住,也看不出样貌。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边冷笑着,一边揭开自己的大帽,“丫头,你是在说我么?”卢富仁的脸在火光中明明暗暗…… “啊!公子!快跑——”乌拉妥儿惊叫道,可转瞬就想起了什么,盯着元田舟那张帅气的笑脸,“你、你们——” “老客儿——”元田舟朝卢富仁点点头,“你先退下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卢富仁会意一笑,“是,公子,奴下这就叫下人们走远些,不要扰了您的兴致……”说完大笑着离去,顷刻间,屋中只剩下了这一对儿男女。 乌拉妥儿眼中含着泪,直盯元田舟,“为、为什么?” “其实,卢老客儿一直在为我做事。”元田舟笑道,“那日想要行刺他的时候,当然一眼就认出了我。你还真以为他是为了救你,才演出‘苦肉计’,让自己中毒的么?呵呵,傻女人,你有些天真了。” “你、你——”乌拉妥儿的心里冰寒彻骨,脑中一片空白,“你到底是谁?” “中州府皇族元家,哦,对了,人们常称我为——六王子……” “王子……”女孩儿闭上了眼睛,凄苦一笑,猛然又睁开,手中石杖大闪,其上登时悬浮起道道咒文,可刚要催动,就见元田舟闪电般地窜了过来,一把将石杖夺过去,身手如风,迅猛异常。 乌拉妥儿一愣,“你、你身上的毒……” “早就解了。傻女人,小杜出自名家真传,炼药的手法绝伦天下,想配制解药,还用得上三日五日么?” “那我——” “你身上带着毒,还是比较容易对付一些,不然,一个三阶术师,着实让人头疼。”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女孩儿的脚步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是你自己太蠢,小王堂堂一皇族,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低贱的富民?”元田舟冷笑,眼中闪光闪动,“何况,你之前同那些杂碎设计本王,这仇,岂能不报?” “你、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女孩儿颤声道。 “那谁又能帮我解开这宝贝的封印?”元田舟挥舞石杖,“要知道,这‘石灵杖’可是天下罕见的仙器!”他又舔舔嘴唇,“再说了,你的样貌还是不错的,至少很纯,呵呵呵……本王本想多耗些时日,让你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可眼下看来,只能霸王硬上弓了……”他慢慢靠上来,乌拉妥儿脸色惨白,“混蛋,你、你别碰我——” 乌拉妥儿很快便被制住了,元田舟笑着把她抱上床,鼻子在她脸上、胸前、腰下嗅了嗅,“嗯,真香,傻女人有傻福……今晚,就让你做一夜小王妃……”说着,解开了她的外衣…… 乌拉妥儿绝望地挣扎,“混蛋,你、你放开我——”春光乍现,淡粉色的亵衣已露出来,包裹着两团雪白的浑圆…… 元田舟目露淫·光,急不可耐地扑上来,离嫩白色越来越近…… 女孩儿哭喊着,可身子被制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突然一滞,一条暗影出现在了元田舟身后,那公子也感觉出不对,忙跳在一旁,刚闪开,就见一道凄冷的刀光划空而过…… 刀锋在幽暗的烛光中闪闪亮亮,森气迫人…… 第72章 暗道 “是、是你?”元田舟脸色一变,正要大喊,却见寒杉从暗处走出来,身前还勒着一人,正是杜识,“想要他活命,就闭嘴。” 元田舟目光闪动,朝杜识暗暗使了个眼色,杜识会意,却苦笑着说,“公子,我是想毒死他,可最近炼制解药耗去太多的魂力,现在,催不出药性了……” “有刺客!”元田舟突然大喊,杜识的脖子一紧,寒杉的钢刀已经架上了喉咙,杜识脸色一变,“公子,您——” 门外闯进十几个人,卢富仁站在最后,刚要下令,可一看到杜识在人刀下,又有些犹豫。 “动手!”元田舟冷笑,盯着杜识,“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人,要来何用?!” 卢富仁一声令下,箭矢如飞蝗般激射,却见寒杉一手勒着杜识,另一只胳膊夹起乌拉妥儿,猛地一跃,窜出了窗子,等那老仆人赶到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三人的踪影。 “搜!”元田舟大吼道,“就算将‘靰鞡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翻出来!” …… 寒杉根本就没出府,在后院的一处假山后躲了起来,见追踪的人渐渐散开,他才扣动山石上的机关,一阵微微的响动,山石上竟升起一座大门…… 寒杉把杜识推进去,又去拽乌拉妥儿的胳膊,女孩儿使劲儿甩开,“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寒杉冷着脸没说话,抓住她的肩膀,扔了进去。 “哎呦!”乌拉妥儿跌得眼冒金星,一转身,发现寒杉也跳了进来,反手关上门,洞中顿时一片黑暗。 嚓! 寒杉点起了一只火把,冷冷地瞪着二人。 杜识有些发慌,“好汉兄弟,您、您可不能怪我,对你们下毒是元田舟指使的,诱你们入府,是她的主意……”他指指乌拉妥儿。 乌拉妥儿怒瞪过来,杜识马上又说,“乌拉姑娘,您也别怪我,是元田舟不让我给你解药……”他发现寒杉的喘息很重,“兄弟,看来你中的毒也不浅啊……” 寒杉把刀顶在他的胸口上,“杀你,还是易如反掌。” 杜识登时就脸色惨白,“兄弟,你先留着我,给我几天时间恢复魂力,一定给您炼出解药。”他怕寒杉冲动,又补充道,“毕竟这方圆几百里,只有我懂这毒的药性。” 寒杉用刀尖儿捅了捅他的胸口,“走。” 暗道越走越宽,曲曲折折忽上忽下,直行了半个多时辰,眼前豁然开朗,竟多出了十几条岔道,乌拉妥儿一见这里,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她刚刚来过,还被吓了个半死。 突然,几条暗道里都传出脚步声响,且有火光透出,寒杉将二人扔进其中一条洞口,刚熄灭火把、潜身进来,就见各处洞口钻出了人,手脚打着锁链,连成一排排,聚在一起竟有近百之多…… 乌拉妥儿看清后,脸上一呆,人群中有很多她都认识,正是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奴隶”,其中,竟还有前来寻人的家眷,但此刻已没了白日的欢喜和精神,各个垂着头,轻声哭泣…… 几十个彪形大汉手持刀剑,押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辱骂踢打,人群痛哭声响成一片…… 杜识发现寒杉的脸色不好看,忙咬牙切齿低声道,“哼哼!卢富仁那老匹夫,明面儿上仁义慈善,可背地里竟干这伤天害理的事!猪狗不如!天理不容!我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跟他同住一宅,势必将他毒成烂泥,为这些可怜人……”他发现寒杉在瞪自己,连忙闭上了嘴。 乌拉妥儿身体颤抖着,眼中含泪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其中还有半大的孩子,个个遍体鳞伤,小眼哭肿。 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往外走着,转眼已填满了这方天地,押送的人指着一条条同道,分派人群,“你们,去一队……你们,二队!还有那边的,四队、五队……” 众人被分别押进各处暗洞,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老人孩子,“你们,走那儿!”正是指着寒杉等人所藏的方向。 三人连忙往洞里退,跑了将近一刻钟,越来越感到腥臭浓重,昏黑的洞中看不清太多,但乌拉妥儿的心已经冰冷到了极点,因为她知道,身边那白蒙蒙横七竖八的东西,是一具具尸体…… 腥臭越来越重,乌拉妥儿不得不捂住鼻子,再往前走了十几丈,前路突然被堵住,女孩儿走近一看,那竟是由无数尸体堆起来的小山,大多已腐烂,肠子肚子流淌各处,乌拉妥儿顿感胃腹翻滚,差点没吐出来,寒杉按住她的嘴,带着两人绕到了尸堆后面,刚藏好,那些人便走近了…… 六个大汉押着老少一行,火把闪烁,孩子被身边的尸体吓得大哭,老人也抹着泪,步履蹒跚,等到了尸堆前,老人们吓得跌坐在地,又听身后的大汉笑道:“你们不是要找家人么?好好看看,这里有没有?” 老人们哪还敢动,紧紧地抱住小孩儿,痛哭声撕心裂肺。 “好了,今天大爷心情好,就再送你们一程——”一大汉抡起鬼头刀就往下砍,噗!一颗人头滚落在地,小孩儿矮了一截,死的更惨,脑袋被削去了一半,嘴里还能发出哭声。 “不——”乌拉妥儿惊吼着从后面冲出来,一拳打在那汉子的肩上,却被反震回来,大汉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呦!原来你在这儿!兄弟们,咱们可以领赏去啦!”说着,把她提起来,可刚要一拳打过去,就感觉手上一酸,已被乌拉妥儿捏住脉门,女孩儿一个借力打力,将汉子放倒,怎奈身子太虚,又被壮汉反过身来,举刀就要往下砍,但刀锋刚到了女孩儿的头上,他的身首就分了家,寒杉站在那里,刀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其他几个汉子一见不好,纷纷冲上来,却又被砍倒两人,瞬间就只剩下了三个…… 寒杉气息越喘越重,手中的刀已经开始颤动,一大汉说,“他不行了,咱们上!”当先一步窜上去,却没想到寒杉的动作还是比他快了不少,眼前寒光一闪,眉心已被洞穿了一个窟窿。 但寒杉连拔刀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脚下不稳,踉踉跄跄。一大汉瞅准机会,猛地窜上去,抡刀劈过,寒杉脚下一软,终于倒了下去…… 第73章 脱身 刀锋已到了寒杉的头顶,那大汉正暗自惊喜,却见寒杉倒下的一瞬间,突然顺势向自己撞来,他反应不及,胸口被寒杉顶个正着,随后,手腕一紧,已被人反扳过来,刀锋正架住自己的脖子…… 寒杉脚下一蹬,噗!刀刃切进大汉的喉咙。 仅剩了一个家伙。 那汉子见寒杉跌坐在地上,呼呼一阵猛喘,力气似乎用尽了,但他还是不敢贸然上来,只能取过身后的强弩,搭上箭矢,激射过来。 寒杉吃力地躲过了两箭,可到了第三支的时候,身子显得更慢,嘭!正中胸口,双手同时握住箭身,鲜血从指缝汩汩地往外淌。 杜识趁着洞中大乱的时候,开始偷偷地往外溜,此刻,一见寒杉中箭,一动不动。心中更是大喜,提步就要狂奔。却见那大汉得意地走过去,刚要抓起寒杉,只是身子还没弓下,就见寒杉的眼睛突然一睁,整个人好像只捕猎的雪豹般猛地窜起,正从大汉的胯下窜过,那汉子脸色一变,身子忽然顿住——寒杉手中的那支箭矢已经从他裆下直掼进去,深及肚腹,裤外只剩了箭尾…… 杜识马上停住脚,因为他发现,寒杉已经拾起了那只强弩,他脸色变了变,马上堆起笑容,“兄弟好身手,我本想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帮手……”一边说一边往回走,“看来不用啦,有兄弟这能耐,就算再来十个也是白白送死。”他看见寒杉把弩放低,暗暗松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寒杉转过身,早已没了刚才那般气虚力竭的颓势,面色如常,身形稳健,这让杜识心中惊疑——难道他的毒性还没发作,刚才都是装的? 乌拉妥儿在墙边休息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见寒杉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冷哼道,“我不会谢你,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们!” 正说着话,忽听头顶传来“吱嘎噶”一阵细响,突然有凉风灌进来,乌拉妥儿抬头一看,头上原来竟是个几丈高的宽洞,洞口上盖着一块大木板,此刻木板被掀开,人的说话声传进来,“又他·妈死了好几个,老子天天没事儿,就搬尸体玩儿了!” 说完,几具尸体从上抛下,要么身体焦糊,要么血肉碎烂,个个都不成人形。 孩子们吓得大哭,但马上便被老人按住了嘴巴,上头的人似乎也被惊动了,“你、你刚才听到什么动静没?” “好、好像有人在哭……” “是、是人么?” “下面好、好像没有活的……会不会阴气太重,都、都成了鬼?” “……” 咣当!木板摔上,抛尸的人屁滚尿流地逃走…… 脚步声渐远,寒杉把零七散八的尸体拖起来,扔上尸堆,杜识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主动上去帮忙,没一会儿,尸堆又高了几分,渐渐接近了洞顶。寒杉从从尸堆上跳下来,浑身上下已沾满了血,对着那老少一行人说,“你们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留在这里,总之……不要跟着我们。” “不行,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原路回去肯定又会被抓住,留在这里无饮无食,也一样挺不过几天!”乌拉妥儿怒道,“我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一定要把大伙儿带出这该死的‘人间地狱’!” 寒杉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上面就不是‘人间地狱’呢?” 女孩儿愣了愣,但目光更坚毅,护在老幼身前。寒杉瞥她一眼,“过来帮忙。”又抓起一具尸体。 “我不会踩着别人的遗骸往上爬——”乌拉妥儿冷哼道,“他们,也有尊严!” “尊严是留给活人的,你死了,很快会被人踩在脚下。”寒杉淡淡地说。 女孩儿还要反驳,却发现寒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身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被元田舟扯烂的衣衫再次裂开,大片的乳白正暴露在外,她忙拉紧衣服,却见寒杉逼近几步,“你、你要干什么?” 寒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拽到尸堆后,女孩儿惊叫间,嘶啦!衣衫已经被寒杉整片撕下,她再想叫,却被寒杉堵上了嘴,正惊慌羞怒时,又见寒杉脱下自己的外衣,她死命地挣扎,“混蛋!你——” 寒杉竟把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换上。” 乌拉妥儿一怔,停住扭动。随后,见寒杉在尸体堆里扒下一套破烂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抓起两个尸体,又爬了上去…… 寒杉站在顶端,距离洞口还有两丈高,端起强弩向上射,箭矢钉死在木板上,尾端系着碎衣布条拧成的绳索,顺着往上爬,只几个呼吸就到了洞口,一手扒住洞沿,一手轻轻掀开木板,探头看看,周围没人,这才翻身上去…… 杜识本还想跑,可发现头顶上,寒杉那柄强弩正稳稳地对着自己,暗叹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乌拉妥儿没急着先上,而是将那些老幼一一绑好送上去,从头到尾竟真的没踩踏到一具尸身,手上脚下都很轻,当然也就慢了许多,这让杜识有些焦急,“我说好汉兄弟,咱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真的要带上这些累赘?”其实,他巴不得多拖延一下时间,被人发现,那自己就有了脱身的机会,可转念一想,黑灯瞎火的,万一来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顿乱射,那自己死得可就太冤了。 “好哇——”寒杉点点头。 杜识一喜,马上松手,绳索向下急滑。 “你也下去陪他们——”寒杉的弩头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脑。 杜识连忙抓紧绳子,“嘿,再加把劲儿!救人一命胜造……” 乌拉妥儿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当木板被重新盖好的时候,杜识已经累得直不起身,心里暗骂着,脸上却堆着笑,“我造的浮屠,是不是已经有百八十层了……都是好汉兄弟教诲有方啊……” 总算摆脱了腥臭之气,乌拉妥儿长长呼吸一口,回头远望,发现远处模模糊糊的城墙轮廓已成了一点,自己竟出了“靰鞡城”,再回身看去,不由愣在当场…… 第74章 陷身 前方巨石嶙峋,碎沙遍地,一座不是很高的小山已被挖掉了半面,其上密布着十几个巨大的洞口,在夜色中更见漆黑,好像凶猛妖兽的庞然巨口…… “这、这是卢富仁的矿场?”乌拉妥儿愣住。 “现在把他们推下去,还来得及。”寒杉瞥了眼那些老幼。 乌拉妥儿的心在往下沉,她本就该想到——卢富仁一夜暴富,即便是有“神眼通天”的天资,可还是需要雇请些开矿的工人,但暴利之下,危险也是相当的,他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去支付工钱?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他在用廉价的劳力去支撑这一切,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人贩子手中的“奴隶”。 “原来,他把人都赶到了这里……”乌拉妥儿的脸变得阴冷。 “我觉得咱们更应该想想,他们到底在挖什么?”杜识本能地说,可马上又反应过来,“哦,我的意思是,要知己知彼……” “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寒杉幽幽道,偷偷扔掉了手中的弩和刀。 杜识眼角跳了跳,只见一行夜巡队伍跑过来,已把他们围在了中间,为首的是个独眼龙,一身的肌肉粗壮无比,好像树根盘结,“你们,干什么呢?” 寒杉刚想说话,却被杜识抢了先,那青年疾跑几步到了跟前,总算摆脱了寒杉的控制范围,大叫道,“大哥,我是六王子——” “王子?”独眼龙眉头皱了皱。 “对!啊不,是他的贴身……” 啪! 一巴掌扇过来,杜识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儿,“噗嗵”栽到,独眼龙大笑,“六王子?!我他·妈还九千岁呢!记住,以后爷没问你,你连个屁都不能放!” 杜识坐起来,发懵地看着那壮汉,“我、我要见你们卢老爷!”噗!又是一脚,正踹在他心口上,力道不小,他已经翻了白眼儿,半天没喘过气,独眼龙道,“爷让你放屁了么?!给我听好喽,在这地界,爷就是老大,没有什么卢老爷,更没有什么王子,都他·妈是孙子!”说着,一脚踏在他胸口上,杜识脸色更惨,差点儿断了气儿。 乌拉妥儿看不过去,冲上去大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独眼龙在她身上打量好一阵,舔着嘴唇,刚要上来,就听身后有人冷冷道,“什么事啊?” 独眼龙的嚣张气焰瞬间荡然无存,恭敬地退到一旁,“匡、匡总管,是几个奴工走散了队。”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站在那里,瞄着寒杉等人。乌拉妥儿深深低着头,那人她见过,是卢富仁的得力手下,也不知认不认得自己……还好,她现在已换上了寒杉的粗布衣,在人群中也没那么显眼,中年人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淡淡说了句,“快点儿开工吧,耽误了老爷的大事,我拿你的脑袋请罪!还有……这几天给我老实些,要是再敢招惹是非,哼哼……”说完,转身离开。 独眼龙打了个激灵,“是!是!小的这就去办——”马上下令,指着那一队老幼喊,“你们……诶?怎么都是些老东西、小崽子?不是说,这样的废物直接杀掉么?”哼了哼,又道,“你们去二队,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能干什么就干什么!” 最后看向寒杉三人,“你们,一队!天亮就进矿,要是采不出什么好东西,爷扒了你们的皮!”话是对着众人喊的,眼睛却一直在乌拉妥儿的脸上打转儿…… 一众壮汉押着几人下去,进了一个破败的营房,空间很大,里面竟住着几百号人,没有床铺,挤挤擦擦躺成一排排,如果不是有人动,乌拉妥儿会以为这又是一个停尸地。 房中臭气熏天,女孩儿慢慢往前走,到了一处墙角才停下,看守的壮汉说,“就这里吧,记住规矩,要是敢惹事闹事,一个字,杀!” 看守说完就走了,寒杉倒头便睡。刚刚缓过气儿来的杜识感激地看着乌拉妥儿,“乌拉……乌姑娘,刚才,谢、谢谢你……” 乌拉妥儿却不说话,依旧站在那里,秀眉轻蹙,杜识这才反应过来——给他们所留的空间很小,两个男人一躺下,根本就没了下脚的地方,杜识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刚让出道缝儿,却挤到了旁边的人。 “滚远点儿!”那人气骂道。 “来这儿吧,姑娘……”一个中年妇人将身边的孩子抱起来,腾出一个地方,见乌拉妥儿还是不动,苦笑道,“姑娘,到了这儿,一只脚也就算踏进了鬼门关,凡事都得忍忍,不然,活不到第二天日升。” “大婶,我不是嫌弃……”乌拉妥儿想了想,也不往下说了,贴着妇人坐下,把自己蜷缩在墙边,她的心里很乱,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想想明白,却越想越迷茫…… 和大多贱民平民一样,妇人没有名字,人们常叫她樊婶,也是来寻丈夫的,却被卢富仁诱骗,送到了矿上,一问才知,原来丈夫在半年前就被塌方的巨石砸成了肉泥,她本想寻死,但又放不下刚满十岁的儿子,只能苟且的活着,在营里做些洗衣做饭的杂活。 听到妇人的苦诉,乌拉妥儿的心揪在了一起,她看着那个不断对自己笑的男孩儿,伸手轻轻摸了他的头。 “姐姐,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不点儿’。”男孩儿天真的笑,让乌拉妥儿心里更难受,男孩儿长得确实很小,菜色的脸上生满冻疮。 “姐姐也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大点儿’。”乌拉妥儿勉强挤出一个笑。 “哈,大点姐姐,我们好像一家人啊!”男孩儿开心地鼓掌,却惊醒了附近的人,有人骂道,“妈·的,还让不让人睡?!” 男孩儿吓得马上闭了嘴,隔了一会儿,又小声道,“大点姐姐,今晚你要好好休息,第一次下矿会很辛苦,我当时就差点没挺过来……” 乌拉妥儿心里一酸,这么小的年纪,也…… “不过,大点姐姐,你放心啦,明天,我会照顾你!” …… 第75章 下矿 天刚蒙蒙亮,门外就传来了砸门声,营内的人被惊醒,纷纷惊慌着跳起来列队。 他们被看守领出了营房,到了一处最大的矿洞口前停住,分发了镐头凿子,成列往洞里走。 寒杉三人也跟着进去,杜识边走边嘟囔,“堂堂一药师,混成了奴工,我这是——”发现寒杉在瞪他,马上改了口,“这是好汉兄弟用心良苦啊,知道我身子弱,特帮我锤炼锤炼筋骨……” 洞内两旁都插着火把,一路行去,一走就是两刻钟,矿洞越来越深,干闷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终于到了尽头,奴工们四下散开,开始各自选地方敲凿起来,矿洞又宽又大,几百号人分在各处,丝毫不见拥挤。 寒杉几人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停下来,杜识凿了几下便感觉臂膀酸疼,且腹中饥肠辘辘,心里老大埋怨,干脆把镐头一抱,靠住洞壁,不干了。 奇怪的是监工的人明明看到了,却也不管,这更让杜识暗喜了半天。 “大点姐姐,这里这里——”不点儿拉着乌拉妥儿的手,指着一处光滑的石面,“这儿一定能采到‘魂石’!” 原来卢富仁一直做的是“魂石”生意——乌拉妥儿暗道——“魂石”内蕴有魂气,虽然比不上“魂晶”纯浓,但相比之下更容易采得,是天下绝大多数修行者必不可少的辅助之物,修行的人多了,所需用量也就更大,由此,水涨船高,“魂石”一度成了让商贾们眼红的炙热货品,不知有多少精明的人赚了个钵满盆满,如果再碰到品级高的“魂石”,那更能卖出天价,比放租售粮多赚百倍不止…… 乌拉妥儿正想着,不点儿已经抡起了镐头,他长得不大,但力气却也不小,几凿下去,果然露出了一片青亮之色,“是中级‘魂石’!”不点儿大喜道,“大点姐姐,我和娘这几天都不会饿肚子啦!” 乌拉妥儿一愣,又听男孩儿解释道,“矿上的规矩是,采到有用的东西才能有饭吃,要是空手回去,就只能饿肚子!” 咣当! 杜识手里的镐头掉在地上,又马上捡起来,朝不点儿走去,直盯着那块“魂石”,眼睛都放出了光,乌拉妥儿拿着凿子顶住他,“滚开!” 杜识咧咧嘴,苦叹一声,转身走开。乌拉妥儿将“魂石”凿下来,扔进不点儿的小筐里,男孩儿的脸已经笑出了花,“大点姐姐,这算咱们一起的!” 乌拉妥儿刚要回个笑容,却见五、六个强壮的汉子围过来,居中的是个额上带着黥印的家伙,显然犯过事,受过帝国的刑罚,几个人也是奴工,衣衫虽然老旧,但却完整厚实,似乎比其他人过得要好。 “滚开滚开——”一汉子往旁边赶人,“这是我们老大早就看中的地盘,谁让你们过来的?!”一边说着,一边翻不点儿的小筐,“你们——”乌拉妥儿火了,上去就要动手,却见寒杉的手突然探了过来,一把抓住那块“魂石”,扔给了黥面大汉。 乌拉妥儿大怒,冲着寒杉骂道:“混蛋,你干什么?!” 寒杉不理不睬,提起东西就要走。 黥面汉子大笑,“新来的?挺懂规矩,不过,以后管好你的娘们儿!” “我——”乌拉妥儿更怒,却被不点儿抱住腿,“大点姐姐,我、我们换个地方吧……他、他们不能惹……” “还是小崽子知道深浅。”壮汉们都笑,“老大,您先歇着,看兄弟们的!今天一定给您刨出顿好酒好菜!” 那黥面者咧嘴笑笑,眼睛却一直瞟着寒杉的背影。不远处的监工们看在眼里,却没人上来管。 乌拉妥儿被不点儿强行拽走,但依旧愤愤不平,狠瞪着身旁的两人,“你们也算男人?!” 杜识忙贴向洞壁,用凿子在上面抠抠点点,更像画画。 寒杉还是不理她,抡起镐头打凿,碎石“哗哗”落下…… 不点儿很失落,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不过还没忘了安慰乌拉妥儿,“大点姐姐,他们可惹不得呢,人多又凶,矿上的人都怕,而且他们和管事的头头——哦,就是那个一只眼睛的叔叔——关系很不错,所以大伙儿更不敢得罪……”小家伙擦干眼泪,又笑笑,“不过大点姐姐不用怕,有不点儿在,一定会保护你!看,这有又一块……” …… 整整忙活了一上午,几人再没找到一块儿像样的“魂石”,晌午出矿的时候,每个人的筐里装的都不多,上交了镐头凿子,几个人去交差登记,细细一算—— 竟是乌拉妥儿采到的最多,四块低级“魂石”,外加一块炼金矿。 不点儿也到手两块“魂石”。 寒杉算凑合,只有一块,但总比杜识要好——他倒是弄了半筐,可让查验的人一脚就给蹬翻了—— “你他·妈玩老子!想死是不是?!” 那些都是碎石渣渣,没一块儿有用的…… 后来再提起这茬儿,乌拉妥儿把这归结为人品问题,杜识只能干笑,“姑娘说得对,在下真该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了……” 当日午饭,乌拉妥儿竟被分到了一只鸡腿,虽然是凉的,但那香气足以让手中空空的杜识垂涎不已。 乌拉妥儿把自己的那份都推给了不点儿母子,两人感激不尽,连忙推辞,乌拉妥儿笑着说,“樊婶,我不饿,倒是不点儿正在长身体……”妇人眼中挂着泪,感动地收下。 寒杉领了一块干饼,独自窝在墙角,就着冷汤细嚼慢咽。 不点儿看着眼巴巴的杜识,把自己的干饼递给了他,不知是感激或饿极,杜识也热泪盈眶,谢过之后,大口大口地猛啃起来…… 乌拉妥儿不屑地看他,“小孩子都比你们强!知道助人为善!”随后,又恶狠狠地瞪了寒杉一眼,“哼!不像个男人!” 不点儿正把手中的鸡腿推让给母亲,却感到小胳膊突然一痛,鸡腿已被夺走,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黥面大汉…… 第76章 挑衅 “小小的东西,这也是你吃的么?”黥面大汉冷笑着,朝地上啐了一口。 “混蛋!你欺人太甚!”乌拉妥儿跳起来,怒瞪那人。 “呦,有人不懂规矩……”大汉笑着,“兄弟们,让她长长记性!” 几个汉子围过来,周围的人吓得连忙退远。 一汉子挥出一拳,可拳头刚到半空,就被乌拉妥儿抓住,别看她身材娇瘦,但巧力迅猛,只往一侧轻轻一带,那汉子便“哎呦”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连忙冲上,又被放倒两个,却怎奈她再无力支撑,终于被人按住双臂。 “你们放开我!”乌拉妥儿大喊,杜识躲在一旁不敢动,见那女孩儿已经被按在了地上,头脸沾满灰土极是狼狈,不点儿上去拉,却被黥面大汉一脚踹开,头撞在锅灶上,头破血流,煮着沸汤的大锅倒扣下来,泼在他的小臂上,顿时一阵惨叫。 乌拉妥儿急得红了眼睛,猛地咬住一人手指,那人惨叫着退开,她翻身跳起,捡起盛汤的大勺就是一阵抡打,那些汉子看着如疯虎般的乌拉妥儿,竟不再上,黥面暗暗地笑了,大喊:“快去禀报管事,有人发狂闹事!” 片刻,独眼龙就到了,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大营中早已平静一片,哪有什么人发疯发狂…… 乌拉妥儿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虽然怒气十足,但手中空空。寒杉立身她旁边,一手紧握着她的手,面色淡淡的,好像一对儿情侣刚吵过架。 独眼龙拧起眉头,狠瞪着黥面大汉,“肖豹,你要是再敢惹事,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黥面大汉咧咧嘴,“管事,她——”一边说,一边指向乌拉妥儿。 “闭嘴!”独眼龙看着被烫伤的不点儿,“把他带出去上药。”眼睛又在几人身上瞄了瞄,最后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乌拉妥儿,“谁跟着过去?只能一个!” 乌拉妥儿刚想迈步,却听身旁的寒杉抢道,“我去吧……” 独眼龙目光微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寒杉抱起不点儿,也跟着出了大营。只剩下营房中低头跪着的一众人,和依旧在怒气不平的乌拉妥儿,她心中的怒火已经烧得通红一片,为欺人霸道的黥面大汉,为默不作声的几百奴工,更为冰冷无情的寒杉……但同时,她心里也有些困惑—— 为什么刚才寒杉会突然制住发狂的自己?还有他刚刚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再不停手,咱们都得死在这儿!包括不点儿!” …… 临近傍晚的时候,寒杉带着不点儿回来了,男孩儿的胳膊上已被布条缠满,透亮儿的眼珠儿里盈着泪水,显然疼痛钻心,但他还是挤出笑意,“娘娘,我没事儿……” 正在煮稀菜汤的樊婶,放下手中的活儿,扑到近前抱住儿子就是一阵痛哭。 乌拉妥儿也心疼地摸着不点儿的头,泪光闪闪,不点儿还在安慰她,“大点姐姐,您、您别担心我,看看,我带回了什么?”他脏兮兮的小手上攥着一只鸡腿儿…… 天黑了,营中只点着几堆火,昏昏暗暗。 不点儿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纯真的小脸儿上还带着痛苦,不时呻吟痛哼。乌拉妥儿和母子并肩坐着,她低声道,“樊婶,你们一直就这样受人欺负?” “习惯了,就好了。”樊婶目光呆滞地说,“能活着,总比……” “可、可这也算活着?” “唉——”樊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乌拉妥儿还想再问,却感觉腰间一紧,樊婶偷偷递过来一件硬物,“姑娘,收好了,你得罪了那些恶人,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寻你的麻烦……带着它防身,总比失手空拳要好……” 乌拉妥儿一愣,低头看去,破布里裹着的,竟是一把牛角尖刀,她随即笑了——一定是樊婶在去伙房的时候偷偷顺来的。 “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碰它。”樊婶又叮嘱道。 乌拉妥儿把尖刀藏在铺下,一转头,发现寒杉正看着自己。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却见有一壮汉走了过来,“兄弟,我们老大有话问你。” 寒杉起身跟了过去,和那黥面大汉小声说了几句,又再次返回来。 乌拉妥儿狐疑地问,“他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寒杉倒头睡下,隔了一会儿,又冒出一句,“想让我加入他们,一起吃香喝辣。” “是助纣为虐!”女孩儿冷哼道,随后隔着寒杉踹了一脚,杜识马上坐起来,显然也没睡着,“哎呦,乌姑娘……您、您又……” “我身上的毒,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开?”乌拉妥儿小声怒道。 “这个……很、很快吧,在下一直在尽力恢复……” “明天此时!你若再制不出解药,就先去黄泉路上探道!” 杜识打了个激灵,“我、我尽力!尽力……” …… 疲累了几天,乌拉妥儿今晚终于睡着了,但是噩梦连连,一会儿爹爹提着自己的头颅向她走来,一会儿奶奶化成的枯骨被火焚烧,最后又梦到了堂兄“老黑”,惨嚎着向自己索命…… 夜半时分,她突然被惊醒,一边急喘着,一边擦去额头上冷汗,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起身走开,原来是不点儿起夜,她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却忽然听到营房外喊声大作,咣当!房门被踹开,几十刀斧手、弓箭手冲了进来,火把登时将营房内照得通明大亮,惊醒的人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退到两边,本能地抱着头,跪倒各处…… 独眼龙穿过人群,高声喝道,“我们接到密报,一队中有人藏有利刃凶器,妄图偷袭监事者,已触犯大规!给我搜,暗藏者,杀无赦!”这话是对着众人讲的,可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乌拉妥儿这边,果然,弓弩手都瞄向这里,刀斧手更是直接朝她而来。 乌拉妥儿脸色微变,突然想起白天寒杉和黥面大汉有过的短暂接触,猛地瞪向寒杉,“原、原来是你!”…… …… 第77章 密报 乌拉妥儿眼中喷火,恨不得将寒杉一刀刺死,可又发现那些人走近了,只能一咬牙,偷偷把手摸进自己的铺下,可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铺下空空,已不见了那柄牛角尖刀。 搜查的人没在乌拉妥儿的铺子附近找到凶器,就连寒杉和杜识的周围也翻了个遍,依旧毫无所获,独眼龙目光闪烁,指了指乌拉妥儿,“把她带走,我要亲自搜身!” 乌拉妥儿被几个壮汉按住,动弹不得,杜识本来一直蜷缩在墙角,但听到女孩儿的怒吼哭喊,终于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去,“各位爷,咱们有话好说,其实啊,我、我猜你们要找的东西——”他瞄瞄寒杉,想借机嫁祸。 可就在这时,只听不远的一张床铺那儿传出了一声痛叫—— “哎呦!我·操!小崽子,你他·妈疯啦——”那黥面大汉捂着手背,鲜血从指缝儿中冒出来,不点儿手中正握着那把牛角尖刀,小脸儿上神色坚毅,“我、我杀了你,让你再欺负大点姐姐!” 樊婶的脸色变了,哭喊着,“不点儿……” 独眼龙皱起眉,“给我拿下!” 几个刀斧手马上围靠过去,男孩儿还在用力地挥舞着尖刀,但听一声弓弦绷动之声—— 嗖! 箭矢掼透了他的胸口! 男孩儿仰面栽倒,临咽气的时候,脑袋偏向一边,还在盯着樊婶和乌拉妥儿—— “娘娘……大点……姐姐……” 樊婶枪天呼地地冲出去,但很快被人按住。 独眼龙又下了一道命令—— “同谋者——杀!” 话音刚落,樊婶就被刀斧手砍翻在地,她血流如注,目光依旧看向自己的儿子,随后又恶狠狠地盯住独眼龙,“你、你好狠……不、不得好死……” 不点儿母子双双丧命,乌拉妥儿惊在当场,独眼龙最后说了几句警告威胁的话,就带人退出去了,只是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乌拉妥儿,似是有些失望,最后瞪住杜识,牙齿轻咬。 杜识怎么会没看见,心里打了鼓似的,忙躲到墙角,开始后悔为乌拉妥儿出头了,不过转瞬又更担心眼前,因为他刚刚还栽赃嫁祸给寒杉…… 寒杉坐在那里,用石子在铺上刻画着什么,杜识偷偷看去,认得,那是戏班子用来传递暗语的图示,寒杉好像心不在焉,照葫芦画瓢,不过画得还是不像。 杜识不敢靠近过去,堆在墙角,浑身发抖。 “做得不错。”寒杉突然幽幽道。 “啊?!”杜识更怕,往旁边躲了躲,“好汉兄弟,刚、刚才我……” “想逼我出手,那办法确实很顶用。”寒杉又说。 “兄、兄弟,咱、咱总不能看着一个姑娘被人欺负吧……”杜识颤声道,“何、何况,咱们还是一起的……” “心里话?”寒杉的语调平淡,不带着一点儿情绪。 “掏心窝子了……”杜识说,“乌拉姑娘不止一次帮过我……” 寒杉缓缓抬起头,杜识发现,他手中的那块碎石竟已被磨得一头尖尖,比利刃还要锋利,他脸色大变,“兄弟,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却见寒杉倒下去,“睡吧,明天还要干活。” 杜识长长松口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乌拉妥儿死盯着寒杉,目光中杀机骤现…… …… 第二日,众人又被带着下矿,没了不点儿的欢笑,矿洞中冷清了不少,乌拉妥儿半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红,脸上的表情看不出阴晴,一边凿着洞壁,一边偷眼盯着寒杉,见寒杉刨下一块“魂石”,便向洞中深处走去,她偷偷地跟上,见寒杉在一暗处停住,又发现周围没人,遂蹑手蹑脚的靠上去,悄悄举起了手中的镐头…… 离得近了,她举手就要往下砸,可忽听更深处传来响动,寒杉已转过身去…… …… 杜识看着面前的几个壮汉,心已沉到谷底。 黥面大汉用凿子顶住他的喉咙,阴冷地笑,“小子,有人嫌你碍事,不想再看到你。” 杜识咧咧嘴,“那、那就把我送出矿吧,兄弟,我本是……” “老子以前还是高级军官呢,现在不是也成了这样?”汉子笑着说,“没用的,你进了矿上,就别想再活着出去……选个死法吧。” 杜识百般哀求,却见凿子越来越近,他悲呜道,“好好好!那、那就烧死我……” 黥面大汉一笑,“还有求惨的?真是少见。” “不是,兄弟,我是火神信徒,当然……”杜识主动把脸往旁边的火把前凑,耳边垂下的头发已经被燎着几根,一股淡淡地焦糊味道弥散开来…… 他心里暗喜——只要再来那么一点点,这些蠢货家伙就…… 可黥面却一巴掌打过来! 啪! 杜识的脸偏向一旁,眼冒金星。 “妈·的!当我们傻是不是?”黥面阴笑,身子却微微一晃,可马上就稳住。 完了,被他发现了!杜识心底冰凉,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弄个苦肉计,好用火光引来你的同伙是不是?”黥面冷笑,不过同时也感到奇怪——为何自己的头有些晕晕的? 杜识再没了逃生的机会,眼睁睁看着那柄凿子里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 嘭嘭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响。杜识睁开眼睛一看,脸上立马露出喜色,“好汉兄弟,快、快救我……” 黥面似有准备,忙闪到一旁,看着渐渐逼来的寒杉,“你终于出手了。” 几个壮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个个被击中要害昏厥过去,又有人扑上去,但转瞬就栽倒在寒杉脚下,杜识总算脱了身,喘息着跑到寒杉身后,“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 寒杉没理他,径直走到黥面身前,用钢钎顶住他的喉咙,“你够了么?” 黥面脸色变了变,又凝起笑,“你不敢杀我,不然,谁都别想活!” 寒杉回了个冷笑,“可是,她敢!” 乌拉妥儿从身后走上来,举起了镐头…… …… 第78章 串谋 “兄、兄弟,我、我只不过替人办事,也是被逼无奈啊……”黥面知道这女人要是疯起来,还真什么都不顾忌,连忙告饶,“姑、姑娘,这都是管事大人……哦不,独眼龙!他逼我干的!其实,他早就看中了您的姿色,只是不敢轻易生事,惹怒匡总管……只好让我帮他煽风点火,故、故意激怒你们……他、他也就有对您下手的口实了。” 乌拉妥儿皱着眉头,镐尖儿离黥面的脑袋越来越近……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壮汉大骇,“还有,那个小不点儿的死,也是因他所为——樊婶受他指使,特意怂恿你藏下凶器,然后再趁机来查,给你坐实了‘私藏凶刃’的罪名,这样,就能骗过匡总管的耳目,将你凌辱之后,再杀死,人不知鬼不觉……” “你、你胡说什么?”乌拉妥儿的神情一呆。 “我、我还哪敢胡说啊——好姑娘,你想想,樊婶一个妇人,又怎么能在层层查验下,带出一把尖刀?”黥面慌恐道,“除非,独眼龙授意……” 哐当! 乌拉妥儿手中的镐头掉在地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不会,怎、怎么会?!” “姑娘,一看你就是生在富贵之家——”黥面看到危险去了一半,心中顿安,又道,“人世的险恶见得太少了,您想想,在外面尚且如此,那这矿上呢?人命不比猪狗,个个生死一线,别人死了,总比自己没命要强……姑娘,您是心太善了啊……” 乌拉妥儿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忽然掩面痛哭,脚步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去,杜识马上追出去,倒不是多担心女孩儿的安危,只是呆在寒杉身边,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顷刻间,洞底只剩下了两个人。 寒杉转身也要走,黥面却在后面叫住了他,“昨晚问你的事,你答不答应?!” 寒杉没理他。 “加入我们!”黥面咬咬牙,见寒杉不停步,“一起逃出去!” 寒杉突然停下。 “他们明面在采矿,其实是在暗中找一件珍奇的宝贝!” “是什么?” “不清楚,只是听独眼龙无意中提到,有人花了大价钱要它,咱们采的这些破石头,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黥面说,“我听二队那边的人说,他们打通的矿洞最近异象突起,已经死了不少人,我猜,那件宝贝就快现世了!” “等宝贝到手,这矿上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寒杉接道,“也包括你。” “兄弟聪明!这就是我想拉你入伙的原因。”黥面笑道,“宝物出世的事传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人争抢,换上我,也会杀人灭口!” “你想劝我加入,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寒杉突然问。 黥面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思索了好半天,一咬牙,“兄弟,你可知道我这脸上的‘黥印’是怎么来的么?” 寒杉静静地听着。 “拜你所赐!” 寒杉有些惊奇。 “那夜,你割下三位城主的脑袋时,我就在帐外——”黥面说道,“如果不是扎进雪堆里,恐怕我也……后来因保护城主不力,我也受到了刑罚,被刺上这黥印……当然,我会为你保守秘密,只要你能帮我……”他见寒杉目光杀机腾现,马上又道,“逃出去的路,只有我一人知道,你——” “我加入你。”寒杉说完,转身便走…… …… 这一晚,乌拉妥儿又是彻夜未眠,她靠坐在墙边,身边空着的位置没人敢占,她似乎又闻到了不点儿手中的鸡腿香味儿…… 她抱着腿,把头埋在双膝里,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爹爹、奶奶、不点儿……一张张温热的面孔还在对着她笑。 堂兄、刘希光、卢富仁、元田舟……一副副险恶的嘴脸越发狰狞。 就连樊婶也…… 欺骗!背叛! 她该相信谁?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真诚,没有…… 她突然发现寒杉正在看着自己,本不想理他,可沉默半天,还是开口了,声音很小,“我不怪樊婶,因为她和不点儿的死,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多事,强出头,他们也不会被恶人利用……”见寒杉不接茬,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惨然一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每个人都能骗我,每个人都把我当成傻瓜一样……” “倒真的希望你是个傻瓜……”寒杉突然冒出一句。 “你——” “傻瓜不会哭,只会笑……” “我——”乌拉妥儿愣了愣,“是啊,还是傻瓜好……”杜识突然被她揪起来,“药呢?” 杜识发现女孩儿的目光中带着汹汹的阴冷:“还、还没制出来……” “我是说,毒药!” “呃……这……”杜识愣了愣,“乌姑娘,您、您还想着杀人报仇……” “不是杀人,是自杀!”乌拉妥儿说,“你不是浑身上下都是毒么,那我吃了你!”说着,真要往下咬,杜识吓得直往躲,“疯了,真疯了!” 寒杉把他们拉开,杜识连连道谢,“好兄弟,您、您又救我一命。” 寒杉将乌拉妥儿按住,女孩儿刚想挣扎,可却突然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寒杉的手竟然软了下来,且鼻孔中流出一道黑血,她心里一震——寒杉的毒越发严重了…… 杜识过来瞧,马上被她推开,偷偷擦去了寒杉唇上的血迹,假意嘟哝了一声,“猪一样的男人,只会睡觉!” 杜识躺回去,但没敢睡,怕也被骂成猪…… …… 直到夜半的时候,寒杉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到门前,就被人用刀架住脖子。 “尿尿。”寒杉说。 “就在这里!”守卫回道。 “我、我有病。”寒杉有气无力。 那守卫还想说话,却猛然发现寒杉的鼻孔里正往外冒着黑乎乎的东西,他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不是什么疫病,忙让人押着他出了营门,自己却一阵扑打,害怕也被传染。 寒杉被带出了很远,身后有守卫冷笑,“小子,还想去见管事大人?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不管头疼脑热,只要得了病,一概不留!”几人掀开一只大木板,下面的恶臭扑腾上来,正是那洞尸坑…… 第79章 逃路 冰冷的刀架在寒杉的脖子上,但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要见管事大人……” “好哇!”守卫大笑道,“只要你能挺过咱们这一顿拳脚!”他索性撤下刀,七八个人如雨点般的拳头砸了下来…… …… 寒杉回营的时候,步子依旧蹒跚不稳,上了床铺,乌拉妥儿竟还没睡,看着遍体鳞伤的他,皱皱眉,“找人打架去了?怎么不带上我?”见寒杉不理自己,直推他的肩膀,“你到底干嘛去了?” “尿尿……”寒杉说,“下次一定带着你。” 女孩儿愣住,听到那边杜识“噗嗤”一笑,她气怒之下,一脚蹬了过去。 “哎呦!刚憋的好好一泡尿,差点让你踹出来……”杜识小声叫道…… …… 黎明前的一场震动惊醒了所有人,片刻,便有监工过来催喊:“下矿!下矿!快都给我起来!” 众人不明所以,穿上外衣便匆匆往营外跑,领了工具进入矿洞,有细心的人发现,旁边不远处的那条矿洞里,似乎隐隐透出红光。 奴工们进了矿,又像往常一样凿凿打打,寒杉带着乌拉妥儿二人直奔洞底深处,那里已经等了十几个人汉子,为首的正是黥面。他急着朝寒杉打招呼,“兄弟,这里!” 等到寒杉等人跑近了,黥面皱皱眉头往后看,发现三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他不满道,“你怎么带上这么多?” 寒杉说,“活路还是死路,总需要有人探探的。” 黥面笑笑,“兄弟好硬的心肠,确实是干大事儿的人!” 乌拉妥儿听不懂,想问也来不及了,跟着寒杉往更深处走。 到了一块毫不起眼儿的洞壁前,黥面站住,十几个大汉一起搬动墙面,轰隆!巨石翻倒,露出了其后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黥面不走了,向寒杉拱拱手,“兄弟,您请。” 寒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杜识想再蹭一蹭,可发现身后都是黥面的人,马上跟住寒杉,乌拉妥儿也紧随其后。 本来冰冷的洞中越发灼热起来,众人举着火把,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走了将近两刻钟,黥面突然让自己的人慢了下来,从腰里摸出匕首,紧张地东瞅西望。 杜识不时的往身后瞄着,也看出了那些大汉的异常,凑到寒杉跟前小声说,“兄弟,您得小心点,我怎么感觉他们没安着好心呢?”话音刚落,就觉耳侧生风,一团火球突然飞射过来,杜识来不及躲,眼见那火团带起呼呼的热浪,直朝自己面门而来,正惊恐中,忽觉胸口一沉,已被寒杉退到了一边,再见寒杉灵如冰猿,一个转身就闪在一旁,火球打在洞壁上,竟然轰出了一个尺宽的大坑,烧了好半天才渐渐熄去,杜识心有余悸,朝寒杉连连拜谢。 呼! 又一团火球喷射出来,几人有了准备,纷纷闪开,但后面几个汉子步法太慢,被火团撞个正着,瞬间成了火人,只哀嚎几声便成了一堆堆黑炭。 后面众人吓住,调头就往回跑,但又被更多的人阻住去路,一进一退冲撞起来,情势登时大乱。 寒杉好像只狩猎的豹子,身子低低俯下,眼睛盯着前方某处,就在第三团火球刚刚亮起的时候,他猛然窜了出去,抓住洞顶垂下来的树根,轻轻一荡,人已射出数丈有余,落下来时,抡圆了镐头,噗!砸在地面上,只听一声“吱呜”惨叫,火团终于灭了下去,众人战战兢兢地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躺的,竟是一只浑身长满火红短毛的大老鼠,脑袋被砸碎,脑浆外流,还“呼呼”闪着火苗,而那镐头,已经化成了一滩铁水,正“嗞嗞”地冒着白雾…… “小兄弟,好身手!”黥面走上来,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人!喏,这个你拿着防身,大哥在后面给你坐镇!”说着,递过来一把强弩。 杜识小声嘟哝道,“怕死就说怕死,用得着你坐镇?!” 乌拉妥儿快步跟到寒杉身旁,小声道,“是‘火鬃鼠’!古册所载,此妖护宝,有它们出没的地方,必有罕世神物。” 队伍继续往前走,众人有了防备,一路上便有惊无险,寒杉射杀了四、五只“火鬃鼠”,身后的那些壮汉也合力砸烂一只,但又因此折损几个人,黥面更见胆怯,躲在人群中,不敢冒突。 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洞中越来越热,众人好像被扔进了一只大火炉,汗水淋漓,喘息愈重,有的禁不住干渴,又觉洞中剧晃不断,吓得不敢在跟下去,脱离了队伍,调头往回走,寒杉也不阻拦,任他们而去……终于,前方出现了岔道,一条往东,一条往西。 黥面这才从人群里跳出来,兴奋地指着东面,“这、这就是活路!”寒杉却盯着另外一边,那里红光浓浓,似乎正大火倾焚。 洞中再次剧震起来,洞顶石屑“哗哗”掉落,众人又是一阵惊慌失措。 “哎呀,兄弟,还是快走吧,一旦宝贝惊天出世,地洞塌下来,咱们谁也活不成!”黥面急催,可想了想又笑了,小声道,“我明白啦,您是想让他们先探探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奴工,随后让开身子,大义凌然道,“兄弟们,你们先出去,我们在后面断后!记住,出了矿就别再回来,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这话说得让不少人都很感动,一一谢过,便向那边奔去,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人便逃得干净了,黥面侧耳细听,但觉逃路似乎没什么动静,这才安下心,带着七、八个壮汉就要跑,却见寒杉接过杜识手中的镐头,缓缓向前走去,杜识笑道:“好汉兄弟,您这也太谨慎了,已经有人趟了路,你还……”话未说完,突然愣住,但见寒杉猛然窜跳起来,一镐击向洞顶,登时,几颗巨大的碎石从顶上掉落下来,洞顶本来在剧晃中就有些松动,这下更是猛然塌陷,只听一阵“稀里哗啦”地大响,土石泼下,瞬间堵住了东面的洞口…… 杜识眼角抽了抽,“疯了,又疯了一个……” 黥面大惊失色,惊愕地看着寒杉,“你、你干什么?” …… 第80章 生死之间 黥面绝了活路,面如死灰,带着众大汉直逼过来,可还没到近前,就发现寒杉扔掉了手中的镐头和强弩,随后,听身后传来一阵弓弩甭弦之声,噗噗噗!登时,大汉躺下了好几个。 黥面震惊地回头看去,只见来时的洞里正有一队人走了过来,打头的正是独眼龙,他边走边笑,“肖豹,看来你不是一条忠心的狗。” 黥面脸色惨白,瞬间明白了,回头怒瞪寒杉,“小、小畜生,你、你出卖我!” 杜识也十分不解,对着寒杉哀怨道,“你、你这又是何必呢?先逃出去,再找机会杀他也未尝不可啊!”可一看寒杉,他心里就是一惊—— 寒杉的鼻孔中、嘴角边、眼睛耳朵里都流出了浓浓地黑血…… 杜识瞬间明白了——原来他体内的毒性终于发作,已经支撑不到逃出矿外了,况且,就算能侥幸逃出去,自己也将成为他最大的威胁——要么,杀死他,要么,远远逃走,让其落得个自生自灭…… 真是精于算计的人,精得让人恐惧,精得叫人绝望——杜识心中幽幽叹道——死了,还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但杜识转念一想,又笑了——或许,他压根儿就算到自己不会死,因为…… 黥面的几个同伙被射成了筛子,他自己也被独眼龙砍掉了脑袋,头颅滚到地上,还死死地瞪着寒杉,嘴巴嘎动几下刚发出一个“寒”字,就被独眼龙踩得稀烂。 “小兄弟,你的提议不错——”独眼龙笑着走近寒杉,但看到他一脸黑血宛如恶鬼,又本能地停下,“一会儿得了那宝贝,你我五五平分,以后有了权势,任他什么姓匡的还是姓卢的,都要看我的脸色做事!”他指指西边的洞口,“请吧……” 寒杉稳稳地走着,步履坚毅,但身后跟着的杜识能看出来,他在硬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头栽下去,杜识在暗暗盘算,心里犹豫不定,正思虑间,前方突然大亮,热浪扑面,竟已到了尽头。 那是一处断崖,下面是几十丈宽的一口巨坑,坑底火焰扑动,岩浆喷涌,杜识往下一看,顿觉心胆俱寒——其中竟是无数“火鬃鼠”,上下窜跳,口喷怒焰,将大片天地燃成火海。而其中一处红似骄阳的亮点尤为夺目,从鼠群中缓缓升起,独眼龙眼睛得圆圆的,精光乍闪,“这、这就是——”他舔舔嘴唇,偷偷朝寒杉逼过去,可又发现寒杉转头看过来,那双眼睛里黑血遍布,透着浓浓杀机,独眼龙停住脚,笑了笑,“好,咱们就一起等等!待那宝贝现世!”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十几个手下已将寒杉三人偷偷围了起来…… 一人站在崖边,斜眼往下观瞧,一见那些抬头疯狂嘶叫的“火鬃鼠”,顿时吓得变了脸色,手中一抖,弩机被勾动,嗖!短矢激射而出,竟不偏不倚地射向杜识,杜识大惊失色,连忙往一旁闪,短矢是躲开了,但脚下一滑,一头向崖底坠去…… “啊——”杜识惊得魂飞魄散,只感觉自己的衣裤都被燎着了,滚滚热浪似乎要将自己完全吞没,正在绝望时,突感手上一紧,身体竟在半空停住,抬头一看,长松口气,原来寒杉一手扒住崖边,另一只手正牢牢抓住自己,两个人的身体在空中荡呀荡的,惊险异常。 突然,寒杉的手滑了一下,二人往下沉了几分,杜识脸色变了,“兄、兄弟,别、别松手!” 滴答! 寒杉五官上流出的黑血已经成溜,滴淌在杜识脸上,杜识发现寒杉手上的力道渐无,心猛地往下沉—— 完了,他终于挺不住了…… 乌拉妥儿突然窜过去,本想拉住寒杉的手,可在崖边被几人按住,独眼龙狂笑道:“得了一宝,又得了美人……爷今天运气大旺啊——”说着,向女孩儿抓去,可就在这时,崖下突然抛上来一个人,杜识横身飞来,和那几人撞了个正着,几个人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开,独眼龙反应倒是快,一刀砍下,却又被飞窜上来的寒杉一脚踹中了胸口,噔噔噔!他倒退了好几步,可一看脚步踉跄的寒杉,他又乐了,“小子,别挺着了,你已灯枯油尽,爷这就送你一程!给我上!” 十几个人渐渐围上去,独眼龙盯着寒杉狂笑…… 噗嗵! 噗嗵! 一连串的闷响此起彼伏,独眼龙笑不出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一摔倒,他惊愕地往后退,突然也感到脚下一软,跌坐地上,手中的刀已经拿不住了,哐当!掉了下去…… 杜识的头发已经被崖下扑腾的火焰燎去了大半边,但脸上却挂着笑,对身边的寒杉和乌拉妥儿说,“不用闭气,按我说的做——调运魂力,走中府、过膛心……” 乌拉妥儿试过,果然,胸中的闷气舒缓不少,瘫软的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 乌拉妥儿哼道:“你还真的浑身是毒!”可转头一看,寒杉却面色紫黑,无神的眼睛里光芒黯淡,她急道,“快、快去救他!” 杜识却有些犹豫,“这——” “他虽可恶,但不止救过你我一次——”乌拉妥儿气道,“况且,如果没有他,你觉得我们还能活着出去么?” 杜识一咬牙,从地上捡起一只匕首,可还没直起身,就被一壮汉扑倒,杜识挣扎着在那人身上连捅数刀,可很快又被爬来的几人压住,顿时动弹不得。 独眼龙拄着一根镐头,吃力地站起来,狞笑着一步步蹭到杜识跟前,乌拉妥儿运起全身的力气撞过来,怎奈身子太弱,被独眼龙一脚踏住,大镐抡下,二人马上就要毙命当场! 嘭! 独眼龙魁梧的身子被撞开,连点几步没站稳,一头冲下崖边,“火鬃鼠”好像沸腾的热水,登时扑涌起来,顷刻便将他湮没,火光再次大亮,那居中的光点又上升了几丈…… 寒杉倒在地上,方才那一撞终于用去了他最后的力气,眼中的光芒渐渐暗去,但能清楚地看到,杜识正从那些瘫软的汉子中爬出来,提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81章 惊变 “你、你干什么?!”乌拉妥儿挣扎着站起,挡在寒杉身前,却见杜识苦笑一声,“唉!帮你们解毒!” 说着举起匕首,猛地砍下—— 噗! 他的左手小指竟被齐根削断,眼前一黑,跪坐地上,缓了一会儿,捡起断指递给乌拉妥儿,“你、你说对了一句话,我、我浑身是毒……但还有一句,叫……以毒攻毒……” …… 乌拉妥儿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生生吞下一个人的半根手指!虽然她立刻就感觉体内热流涌动,之前的毒伤竟快速好转,但还是觉着胃腹翻滚,一阵阵地恶心。 另外半根,她塞进了寒杉的嘴里,说来也真是奇了,寒杉本来黑如焦炭的脸瞬间就褪去了毒色,同时,大口大口地往外呛着毒血,半刻钟后,血终于变得鲜红,他渐渐沉静下来,又过了片刻,竟能晃晃悠悠地站起。 杜识已经把自己的手包裹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好汉兄弟,我也还了你一命,今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却见寒杉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脸上带着狠色,杜识哀叹一声,“我就是知道,你是那种有仇必报的狠人,留着我,只是为了解毒……”说罢,闭上眼睛,似已听天由命。 乌拉妥儿本想上去阻拦,却见寒杉竟绕过了杜识,抓起一个汉子,走到崖边,丢了下去…… “你——”乌拉妥儿惊呼。 “火鬃鼠”分食着“食物”,显得极是兴奋,喷吐的火焰更烈。 寒杉走回来,又抓起一人,吃力的往崖边走…… 往复数次,他已扔下了十几个人。 崖下的火焰越长越高,那颗亮点也随着热气扶摇直上。 每扔下一个,杜识的眼角就跳一跳。乌拉妥儿脸色发白,“求、求你……别、别再……” 最后两个年纪不大,瘫软着哀求,“大爷,放、放我们一马吧,以后再也不敢……” 寒杉抓着他们的后领,脚步虽然蹒跚,但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 乌拉妥儿忍不住扑上去,打掉寒杉的手,“你为什么这么狠,他、他们还只是孩子……” 寒杉回头看着她,女孩儿还要说话,却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已经顶住了自己的喉咙,那两个年轻人相扶着逼住她,恶狠狠地对寒杉喊,“你、你别过来,不然我们杀了她!” 寒杉垂下手,俩年轻人刚松口气,就感觉眼前一黑,噗嗵噗嗵!双双栽倒下去…… 杜识扔掉手中沾着脑浆的镐头,跳出老远。 寒杉又把尸体拖走,只留下乌拉妥儿站在那里发呆…… 终于,那只亮点升到了半空,离近了才发现,那光芒竟有三尺来长,其中包裹着一柄闪着蓝色烈焰的长剑,雄厚的魂气鼓胀喷吐,剑身剧烈颤动,似随时便要破洞而去…… “好一把神兵!”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狂笑,杜识回头一看,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儿,洞口站着的竟是那位匡总管…… 杜识一看自己这边虚弱的虚弱、受伤的受伤,发愣的发愣,再一瞧那总管,稳如苍松、站似铜钟,精神饱满,魂力充沛,哪还有一搏的机会,马上让开道,赔笑道,“总管大人,您请——您请……” 总管竟真的不看他们,疾奔过去,到了崖边猛然一跃,身子像离线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可让杜识意想不到的是,寒杉居然也飞腾而起,虽然有伤在身,却身法更快,后发先至,眼见,离那长剑越来越近…… 洞中突然狂震起来,洞顶大石小块纷纷坠下,四周洞壁也纷纷碎裂,似随时便要坍塌。寒杉直盯着那宝物,已距离只有一丈,他的心在狂跳,眼中闪出光芒——得了这件神兵,那孛丕…… “啊!”身后突然传来女孩儿的惊叫,寒杉本能的回头一看,那处断崖已经开始塌落,乌拉妥儿一脚踏空,猛地往火海中坠落,杜识抓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本想去够,却与女孩儿的指尖擦边而过…… 寒杉回头看看长剑,又瞧瞧女孩儿,一咬牙,一掌向身后的总管拍去,那人正焦急万分,一见寒杉慢了下来,顿时大喜,也同时拍出一掌,嘭!二人交击一起,总管往前飞,寒杉朝后落,相距顿远…… 乌拉妥儿的心随着身子一起往下沉,灼热的烈火烘烤得她头脑发昏,她知道自己完了,混混沌沌中,突感身子一轻,竟缓住了坠势,吃力地睁开眼,便看到了那张清俊的面孔,她竟然笑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混乱的思绪就此停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寒杉一手抱住乌拉妥儿,另一只手扒住岩石往上跳,可浑身似要融化掉,被火灼蚀的剧痛席卷而来,渐渐地,他也没了力气…… 突然,寒杉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似乎托住了自己,回身看去,不由震惊当场—— 一只几丈宽长的大手正在自己脚下,虚虚淡淡,而另一大手轻轻一翻,掌中登时降下大片霜雪冰锥,坑底那些“火鬃鼠”霎时如临大敌,纷纷逃窜,只一刹那,便跑了个干净,冰雪驱走烈焰,坑底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总管终于抓住了长剑,朝下就是狠狠地一劈,剑身甩出一道十几丈宽的蓝色光焰,所到之处,石甭洞裂,飞沙起尘,可却在那只大手前,突然变得无声无息,大手只朝天一指,一道寒光便飞射出来,正打在剑身上,长剑竟似洪荒猛兽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嚎,猛地向上窜去,破开层层岩石,居然钻出了一个大洞,带着总管飞射直上,洞外投进天光,矿洞破了…… …… 乌拉妥儿感到身上的热气渐渐消散,一道道凉爽的气息扑涌过来,觉着相当舒服,头下枕着温热的东西,说不出的受用,本想再往里靠一靠,耳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还活着么?” 女孩儿缓缓地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又是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先是一愣,随后便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寒杉怀里,马上跳起来,“哎呀,你、你——我、我……”她红着脸四下看看,“我、我没死?” 第82章 灭口 寒杉依旧坐着,不再说话。 乌拉妥儿又去问杜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那些‘火鬃鼠’呢?” 杜识一直在偷偷地盯着寒杉,女孩儿一连问了好几遍,他才恍然惊醒,“啊?没事啦,没事啦,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乌拉妥儿发觉杜识看寒杉的神色不太正常,急催着问,“快说啊,我们究竟是如何脱险的?莫非……有人救我们?” “啊……是有……啊,不、不是……这个……那个——”杜识支支吾吾了半天,“嗨!乌拉姑娘,咱们福大命大,跟对了人,以后就跟着……” 乌拉妥儿似懂非懂,也看向寒杉,“你是说,他——” “好了好了,咱还是先逃出去吧——”杜识说,“再来个天塌地陷,咱们都得埋在这儿……” …… 三个人爬出矿洞,太阳已跃出很高,寒风依旧刺骨,可他们却被任何时候都要享受这股冰冷,新鲜的气息灌进鼻孔,三人恍然如梦——自己竟还活着。 矿场上的营房全部被夷为平地,烟雾缭绕、火苗未烬,大多矿洞也被堵死,里面不知封着多少奴工、监工。 矿地上零零星星的躺着不少尸体,大多是监工打手,个个咽喉上留着纤细的血洞,一击毙命,杀人的是个高手。 寒杉猜得果然没错,宝物将出,这些人便都没了用处,而能保住这个秘密的,只有死人…… 只有伙房还冒着徐徐炊烟,三人决定碰碰运气,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可刚啃了几口干饼,就听房外有脚步声传来,杜识趴在窗前一看,脸儿都吓绿了——刚送走“恶鬼”,又碰上“瘟神”,来的竟是卢富仁的那个仆人老钱,老仆依旧咳嗽得象个病秧子,但眼神犀利,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四下环顾,他手上拿着一支三棱刺,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显然便是那最后的“灭口者”。他竟直向这边走来…… 杜识忙躲在窗下,背靠着墙,“呼呼”猛喘。 乌拉妥儿冷哼道:“他来了,你的主子也不会远,你只要求救一声,我们便再逃不出去,不正随了你愿?” 杜识咧咧嘴,“我的好姑娘,您把在下看得太低贱了……”他突然一副大义凌然,“咱们刀里火里闯过这么多,早就交了心、合了意!从此,我与二位生死同盟、绝无二心,势必将那——” “好了好了——”乌拉妥儿不耐道,“你是知道了他们的阴险为人,怕自己也被灭口了……哼哼,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杜识咽了口唾沫——这丫头看来有时候也不是很笨,居然猜到了,不过,你猜不到的是,兄弟还有别的原因…… 老仆进了伙房,在房中一阵搜查,渐渐逼近柴垛,杜识苦于手中没有兵器,却见寒杉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尖尖的石头,作势欲发,三人屏住呼吸,见那老仆越来越近,可刚到近前又是一阵“叩叩”猛咳,他转身离开,在炉子上取下水壶,倒上一杯热水,慢饮几口,总算压住了喘息…… 伙房外又走进两个人,乌拉妥儿一见,眼中顿时怒火暴涨,那正是假仁假义的卢富仁和元田舟。 三人在炉边烤火,不停地向外张望,好像在等着什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老仆抬起头,“来了!” 另外两人连忙站起,放眼远眺,只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赶,二人亲自迎出去,接进来的正是那位匡总管。 他鼻青脸肿,身上衣裤刮得条条缕缕,血肉外翻,竟好像被帝国的“剐刑”伺候过。一进门,他就跪倒在地,“卢老爷,小奴没让您失望,被那宝物拖行了十里,但总算把它带回来了。”说着,从身后取下一个包裹。 元田舟眼中闪着光,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双手微微颤抖,好像在捧着一件易碎的古董瓷瓶。他缓缓将包裹打开,目光却呆滞了…… 寒杉三人也是一愣,长剑的确还是那把长剑,但此刻已经黯淡无光,且碎成了七段八段,偶尔有丝丝蓝色气雾飘飘而出。 “这、这怎么——”卢富仁惊得张大了嘴巴。 匡总管脸色白了白,“老、老爷,小奴在洞中曾有过一场打斗,这宝物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破出矿洞没多久,它、它就成了这个样子……”总管发现卢富仁的脸色不好看,连忙又解释道,“老爷,如果不是这样,小奴也、也无法将它带回来……” 卢富仁偷偷瞥了眼元田舟,见那公子脸上阴晴不定,还在紧紧地抱着那堆碎剑,他轻轻叹了一声,朝仆人老钱点点头,“带下去领赏吧……” 匡总管千谢万谢,喜气盈盈地随着老仆出去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老仆人回来时,手中的三棱刺又涂上了一层新鲜的血…… 卢富仁见元田舟还在愣愣出神儿,不得不说话:“公子,宝物既已到手,不如我们回府后,再——” “不行!”元田舟突然大喊,“这神器已破,但其中的‘魂髓’尚在,如果耽搁太久,魂气散了,一把千古神兵就彻底毁了!” 卢富仁楞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元田舟开始东张西望,目光最后落在那火光依然很旺的火炉上,“就在这里炼化!”说着,他从背囊里掏出那只小炼炉,置于火上,又在火中加了颜色各异的大把粉末,盘坐地上,咒语大起,呼!火焰竟窜得两尺来高,说也奇怪,那火势虽猛,却无害棚顶,惊得卢富仁一身冷汗。 从白到夜,又从夜到白,整整十二个时辰,元田舟就稳稳地坐在那里,口中咒语晦涩难懂,声调忽高忽低,那炉中的火也随之消消长长…… 卢富仁困得不行,但也不敢走,只能在一旁陪着。倒是那老仆人,竟渐渐没了咳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小炉看。 乌拉妥儿也很好奇,透过柴垛的缝隙偷偷观瞧,杜识则窝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也遭灭口。只有寒杉在静静地打坐,杜识知道他正借机恢复魂力,随时备战…… …… 第83章 炼化 咔嚓! 小炉中突然传出一声裂响,随后,“噼啪咔嚓”声接连起伏,炉中突然耀出重重蓝光,元田舟脸色大喜,忙展开背囊,在里面一阵挑挑拣拣,乌拉妥儿看到,那都是些兵刃法器,可他挑选了一阵似乎都不满意,最后把目光投向仆人老钱手中的那柄三棱刺,急道,“钱伯,快!借你仙器一用!” 老仆有些犹豫,却听卢富仁道,“老钱,磨蹭什么?还怕公子亏待你么?” 老仆把三棱刺递过去,就见元田舟将其一把扔入小炉之中,奇的是,那尺长的兵刃遇火便缩,竟被完全吸入巴掌大的小炉之中,火光更旺,小炉已开始微微震颤! 不过半刻钟,那三棱刺便化成一滩红水,又凝成鸽卵大的一枚,看得老仆心中暗痛,但那其中散出的浓浓魂力又让他喜出望外,尤其让他惊奇的是,炉中的幽幽蓝光竟丝丝缕缕地钻入到“鸽卵”之中,屋中精纯气息大盛。 可转瞬,那物就沉进炉底,再无动静。 元田舟脸色变了变,自言自语道,“‘魂髓’太强,小小仙器容装不下……”他又开始翻动背囊,捡来减去依旧没有中意的,忽然想到什么,从身后取出来一物,神情大喜。 乌拉妥儿在柴垛后瞧见了,心中一沉,攥着拳头咬紧牙,强压怒气不让自己发作,那,正是奶奶的“石灵杖”! 元田舟把石杖扔过去,又被缩小吸入炉内,这次坚持了半个时辰,石杖也沉沉坠下,不见了踪影。 元田舟大失所望,有些落魄地盯着炉内,“可惜可惜,竟没有像样的兵刃法宝……”他眉间紧皱,苦苦思索,见那蓝光气雾正丝丝往外飘散,更是焦急心疼,可突然眉头一展,笑着拍大腿,“哈!我怎么竟忘了它?!冰极寒物正可压制‘魂髓’灼气,说不定……” 身后二人只听他疯痴似的喃喃不休,却想不通是个什么意思,正好奇间,又见他从腿下拔出一物,顿时明白了…… 乌拉妥儿回头看了一眼寒杉,见他依旧在闭目调息,暗叹一声,又转过头。 元田舟这次投进去的,正是寒杉的冰刀。 刀身遇火,却不熔不缩,就悬浮在小炉上空一动不动。 可下面的火光却突然变得更旺,小炉也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元田舟似是压制不住,咒语和指诀同时加快,脸色已激得通红,他忙向身后求助,“钱伯,快、快来助我!” 老仆踟躇不前,又听元田舟急喊道,“老客儿,我许给你的报酬再翻三倍!” 卢富仁目光闪了闪。 “同时,加升你们为一等贵族,子子代代高官厚禄,再无低贱之名!”元田舟又喊。 卢富仁惊喜非常,直催老仆,“还不快去?!” 老仆人却只盯着那把冰刀,眼神闪烁不定,慢慢靠了上去…… 两个人一个催动咒法,一个灌出魂力,瞬间便将小炉的剧动压制了下去,直到第二日清晨,炉中的蓝光气雾终于被冰刀尽数吸去,就在二人气尽力竭的时候,那只小炉“咔嚓”一声碎成两半,元田舟却不在意,颤抖着手,抓过冰刀…… “成啦!”元田舟仰天大笑,好似癫狂。 仆人老钱站在他身后,眼中冷电闪烁。 元田舟却又在小炉中摸了摸,手收回来的时候,掌上已攥住了那枚“鸽卵”,笑着递给老仆,“钱伯,感激不尽,要是没有您相助……” 老仆本来暗暗调运的魂力突然散去,他伸手接过,正想说话,却见元田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他自觉不好,刚要出手,却也晚了,只见那“鸽卵”突然临空飞起,正向自己额头飞射而来,他脑袋一偏本已躲开,却见那物瞬间竟一分为三,直取咽喉、胸前、小腹! 终于躲不开了,噗噗!他的心口和肚腹被打出了两个透明窟窿,猛然倒退几步,捂着伤口大喘不止…… 卢富仁惊呆了,马上站起来往门口退,“公、公子,您、您这是……” “人为财死啊——”元田舟冷笑着说,手在轻轻抚摸冰刀,“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 卢富仁惨白着脸,强挤出笑意,“公、公子做得对,但奴下对您忠心耿耿!” “忠心?”元田舟笑笑,“呵呵,阎王爷也很需要忠心的人……”他一步一步向卢富仁走去,却见那老仆猛然窜上来,“老爷,快跑!” 一个有“五印人魂”修为的人的确很难对付?!元田舟有些惊讶——对手已被重创,但那搏命的一击竟快如闪电,猛如雷霆,元田舟用冰刀挡住犀利的拳风,但身子还是被撞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柴垛上,口中大吐鲜血。 老仆人的奋力一击用尽了全力,终于还是倒下去了,轻咳中带出血沫,眼中生气渐无。 元田舟吃力地站起身,刚想追出门,却又见卢富仁慢慢地退回了伙房,他的喉咙上顶着一把剑,而当持剑的人走进来是,元田舟也皱起了眉头…… 班主笑着把卢富仁逼到墙边,看了看元田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咱们刚到,就来了个一石二鸟!” 卢富仁一动不敢动,“好汉,我、我有钱,您要多少是多少,尽、尽管去取!” “谁、谁他妈在学我说、说话?”王结巴的声音从地下传出,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杀了就是!还和他们啰嗦什么?”房门外,姚大炮在喊。 “等等,我还要向他们打听个人呢——”苏娆正坐在瓦顶,对镜描妆。 “是你们的那位小兄弟吧……”卢富仁眼珠儿一转,指了指元田舟,“被、被他杀了!和我无关——” “好忠的心呐——”元田舟冷笑,缓缓举起了冰刀。可手又在半空中停住,因为一枚尖尖的石头正顶在他的脖子后面,冰凉彻骨…… 元田舟的心比石头还要冷,对面的班主却满脸喜色,“好兄弟,你果然没事!” …… 第84章 传言 寒杉在元田舟身后说,“把刀放下。” 元田舟不肯,因为他知道,手中的神兵是自己保命的唯一倚仗,正想放手一搏,却见旁边转出了两个人,他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妥儿,当时我也是逼不得已,想用计引他出来,快、快救我!” 乌拉妥儿冷眼看着他,“闭嘴!”啪!扇过来一个巴掌。 元田舟忍住痛,又看向杜识,“小杜,我花大价钱雇了你,平日待你不薄,你——” “公子,我寻你寻得好苦,现在便救你出去!”说着,杜识一步窜上来,元田舟正暗自惊喜,却见那家伙抡起柴棒猛地打在自己的手上,哐当!冰刀落地,随后又是一击,正中脑侧,他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杜识扑扑手,捡起冰刀,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寒杉。 戏班子的几人都进了屋,愣愣地看着杜识——这小子犯了什么邪,竟叛了那位权势显赫的小主子?! 正愣神间,班主见寒杉走了过来,顿时满脸堆笑,“好兄弟,你又立了大功啊,要不是你在老财主的府中留下那些暗号密语,咱们怎么能寻到这儿来?又怎么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王结巴从地下钻出来,一边扑着身上的土,一边笑道:“只不过画得太、太丑了,比三岁小孩儿没、没强多少……” 苏娆已经到了寒杉身边,贴近了,吐气如兰,好一阵打量,媚笑道,“才几日不见,好像又瘦了,走,姐姐回去给你熬鸡汤,好好补补!” 只有姚大炮冷哼一声,没说话。 寒杉到了卢富仁身前,班主主动退开,笑着说,“好兄弟,先留他一命,等……” 噗! 冰刀已插入了卢富仁的喉咙,他鼓瞪着眼睛,贴着墙滑了下去。 房中几人登时愣住,隔了好半晌儿,才听姚大炮怒叫:“该死!还不知道他的家财所在——” “我知道。”寒杉淡淡地说,又走向元田舟身前,那公子刚幽幽转醒,登时脸色惨白,“你、你——我是皇族……” 几人以为寒杉又要下杀手,却见他收起了冰刀,“这个人,交给你们了。” …… 戏班的人带着寒杉三人回了“靰鞡城”,在苏娆的化装下,入城很顺利。而且听说接任代城主的,是个极其精明的老官,只打理好内政,安抚好民心军心,便算尽职。对搜查乱民、捉拿通缉犯之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敷衍了事,大概也是怕激怒凶犯,再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由此,众人竟住进了一间极是阔气的客栈,要的都是上房,一顿丰盛的大餐过后,寒杉回房叫小二儿抬来了热水,泡进浴桶中闭目养神,多日来的疲惫渐渐扫空,他吐了口浊气,却听门“吱嘎”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寒杉握住冰刀,藏在水下,可一见进来的人,他又放下了。 苏娆在饭时喝了两杯酒,此刻脸色微红,媚眼如丝,反锁住房门,一步一步朝寒杉走近,“小弟弟,知不知道,这几日姐姐有多担心你!”她到了寒杉身后,微喘吐香,柔软的手从他的肩膀滑上胸膛,在那儿划了两个圈儿,又要往下移,却寒杉道:“又有生意求我?” 女人愣了愣,娇嗤了一声,“没事,姐姐就不能找你?”说着,扫兴地收回手,趴在浴桶边,凝视寒杉的脸——那张面孔依旧是她最早化成的,两道短须八字分开,既见成熟又显英气。 苏娆笑了笑,“也该换回面貌了,不然,你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说着,就往寒杉的脸上摸去。 寒杉马上躲开,女人又笑:“怎么?是觉着自己本来的样貌见不得人么?” 寒杉盯着女人的眼睛。 “还是舍不得卸下姐姐的手艺啊?”苏娆“咯咯咯”地笑,却见寒杉突然站起身,抓过旁边的衣服披上,穿戴整齐就出了门。 女人撇撇嘴,“小气的男人,连玩笑都开不得……” …… 寒杉又去了“术师合盟”的分堂,和上次没什么两样,依旧不见人影,且桌上地上已经落了浮灰,好像真的被废弃了。他早已猜到,但还是有些失望,慢吞吞地往回走…… 路过城主府的时候,他看见墙上仍贴着不少通缉的榜文,但画像却多了四、五个,有的青面獠牙,好像恶鬼;有的满脸虬须,岁过中年;还有的更奇,黄口一小童,只是眉间还生着一只眼睛……相貌不同,但每张头像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寒杉! 寒杉苦笑,摇了摇头,而最让他更安心的是,榜文中没提到冰刀。 寒杉听围观的军民纷纷议论自己—— 说他其实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恶魔,惯用斧钺刀叉等十八般兵刃,杀的人多了,便有了恶鬼相;抢的钱多了,便有了强盗相;吃的小孩儿多了,便又生出童子相…… 有人愤恨、有人惧怕,当然也有人不信:不过一个乱民贼子,还把他传“神”了呢! 有啥不信的?!这可是从那“松水城”里传出来的,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众人脸上终于变了色,不敢再议论,无论是真是假,如此恶人,还是少惹为妙…… 寒杉笑了——一定又是“老兵油”齐伍的主意,故事虽然编得漏洞百出,但经过那几万土匪和几千猎户传扬造势,怕也是“人”传成了“魔”,“死”说成了“活”,再传到下一座城,说不定墙上更会贴满“自己”的画像,又多了女人、婴儿,甚至猫猫狗狗也未可知…… 寒杉走了,城主府里又有兵士出来,拿了一张更大的榜文贴了上去…… …… 等寒杉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擦黑,杜识在房里焦急地等,一见他回来,马上苦着脸儿去迎,“好汉兄弟,您总算回来啦,戏班子那帮人来找过你,说要和你商量什么生意,对我和乌拉姑娘都横眉瞪眼儿的,真怕他们一来气,再宰了我们。” 寒杉见乌拉妥儿早已换洗一新,粉嫩的面孔更加娇美,只是眉头轻蹙,坐在窗前凝视外面,忧愁被月光映得更加深浓…… 寒杉转身对杜识说,“你跟我来。” 杜识一喜,“我也能加入你们?好兄弟,够意思!” ………… 第85章 隐事 苏娆在自己的房中对镜描妆,可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走神儿,眼角被涂黑了一条,她气怒地擦去,又找妆粉,却发现粉盒已经空了,气得正要摔掉,但听身后有人说,“又不开心了?” 苏娆马上换上笑脸,媚气十足的转过头,“是啊,小弟弟,要不然,陪陪姐姐……” 寒杉笑着丢给她一只大包裹,“还是要它陪吧。” 女人打开,又见惊喜,还是满满一下胭脂水粉,她马上拆开,一边轻描细画,一边问寒杉,“他们找你了么?” “嗯,说又有生意。”寒杉见苏娆在胭脂盒中挑选,却举棋不定,帮她挑起一只。 女人接过,似乎很满意,笑了笑,“告诉你是什么生意了么?” “说是子时一起商量,让我们都做足准备。” 苏娆背对着寒杉,手顿了顿,马上又动起来,“好,那小弟弟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 班主特意包下一间最偏的大房,子时将近,寒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杜识,进屋一看,戏班的四个人早已等在桌旁,桌上有酒有肉,但没人动筷。 寒杉坐下,班主马上过来倒酒,满脸堆笑道:“好兄弟,前几次生意亏得有你,不然咱哥儿几个还不知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来来来,咱们一起敬您一杯!以后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几人举杯喝了,却见寒杉一动不动,“你们需要朋友兄弟么?” 班主愣了愣,姚大炮黑着脸,强压怒意。班主又笑,“这第二杯,敬小兄弟功法超群、智谋过人,让我等无比赞服!” 寒杉还是不动杯,姚大炮按捺不住,刚要站起来,却被苏娆瞪了下去。 班主脸上的肉抽搐几下,又端起第三杯酒,“最后,咱们……” 寒杉突然打断:“到底什么生意?就不用再绕弯子了吧。” 戏班的几人都被苏娆化了装,显然是又准备杀人。 姚大炮终于暴怒,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小子,别以为只你有能耐!我们做不做生意,也不用看你的臭脸!” 班主也收回笑容,站在寒杉身后,两手拍了拍他的双肩,“小兄弟,老哥儿对不住您,之前还瞒了你一件事……之前说,接到上面交待的两桩生意,一个是元田舟、一个是卢富仁,这两件,已经成了大半……” “所以,要过河拆桥了?”寒杉端起茶杯,轻轻唆了一口。 “也、也可以叫卸磨杀驴……嘿嘿嘿。”王结巴笑道,用手抓抓腮帮子。 “其实还有第三桩……”班主把身子压低,从寒杉的袖子里摸出冰刀,寒杉没有动。 “对了,小兄弟,咱们一直兄弟长、兄弟短的叫,却不知道您到底姓字名谁——”班主话锋一转,冷笑道,“兄弟性情冰烈,不会是姓‘寒’吧……” 坐在一旁的杜识感到屋中的气氛骤冷,马上站起来,强挤笑意打圆场儿—— “各位好汉说的什么外家话,上次中的毒还没完全解去吧……”他围桌转了一圈儿,给戏班每个人都发去了一颗丹药,“来来来,借酒顺下,保准儿大家伙儿药到毒消,再无遗患……” 几人刺杀卢富仁的时候,确实中了杜识的毒,这些日子用替代的解药撑着,才暂时压下毒性。 班主拿着药丸,笑道:“寒兄弟,你聪明过人,该是早就看出我们猜到了你的身份,所以这药,哼哼,只怕更毒!”咔嚓!他将药丸捏碎,散在地上,将冰刀架在寒杉的脖子上,“兄弟,你人不错,但上头已下了‘催命符’,有人出高价要你的脑袋,哥儿几个也是逼不得已啊——” 戏班几人都盯着寒杉,苏娆脸色很不好看,显得忧虑重重,她用手指擦擦鼻翼,似乎感觉有些发凉。 “但老哥儿还有个权宜之计,不止能推了这桩生意,更能保下你的性命!”班主的笑容又变得温和,继续道,“只要你肯加入我们,凭你的智谋和身手,一定很快……” “你说的是‘风痕’?”寒杉打断。 “没错,‘风痕’有过先例,只要被上头看中,‘受杀者’就有可能变成‘猎杀者’——毕竟,一才难求,‘风痕’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才,不会为了区区一桩生意……” “如果不呢?”寒杉淡淡道。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姚大炮跳起来,拔出钢刀点指寒杉,“要不是——”马上又被苏娆按下去,女人焦急地盯着寒杉,“小弟弟,你快答应吧,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喜欢被人要挟。”寒杉笑着摇头,问杜识,“你呢?” “我也是。”杜识撇撇嘴。 “那就——”班主将冰刀举起来,狠咬着牙,猛地往下落去,噗!刀尖却插·进桌上,他苦笑着回到座位,“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反正上头给的期限不短。” 苏娆轻轻吐口气,还在揉着鼻子,幽幽道,“小弟弟,其实我们谁都下不去手。” 王结巴也说,“不、不行快跑吧,大不了我们找、找个替罪羊回去交差。”腮帮子已被他抓得通红,有些痒。 姚大炮气哼哼地说,“你们还当他能领情?阿嚏!”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到了,打了个喷嚏。 寒杉笑着说,“至少可以还你们个人情……元田舟,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问到了几人的痛处——对那个皇族王子如何处置,已经成了他们心头上的一块儿病,放不能放,杀又不敢杀,一直带在身边,无异于一颗随时可能炸掉的霹雳子,这让几人头痛不已。 班主盯着寒杉,目光闪了几闪,“小兄弟有办法?” “其实你们比我清楚,即便刺杀目标是皇帝老子,只要没人知道,都可以放手去干。”寒杉说。 “废什么话?!”姚大炮怒道,“现在外面还跑了个老秃驴和牛鼻子,说不定早已把主子被劫的事儿传回中原了!” “你会把‘生意’失手的事报回‘风痕’么?”寒杉反问。 姚大炮一愣,班主眼珠儿转了转,“小兄弟是说——” …… 第86章 尽在掌握 “他们都已成名多年,雇家在自己的手上丢了,这种事传出去,面子有失事小,要是中原那边一旦有人追究,哼哼,只怕他们一辈子也不得安宁。所以……” 班主的眼睛亮了亮,“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让这事传扬出去,更有可能回来救人!” “可、可那两个老怪物的修为……”王结巴心有余悸。 班主却“哈哈”大笑,“怕什么,有寒……小兄弟帮咱们,还怕大事不成么?!来来来,喝酒!喝酒!” 寒杉终于动了碗筷,屋中转阴为晴,刚才的不快和压抑一扫而空。 酒过三巡,寒杉站起来要走,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又对杜识说,“把解药给大家分下去吧。” 杜识照做,几人纷纷服下,可刚顺了酒,见杜识又给每个人发了一颗药丸。 王结巴惊疑道:“这、这又是……” 杜识笑笑,“也是解药……”人已出了门外,才回头说,“切记,一刻钟之内把脸洗净,解药一半吞服,另一半碾碎,泡于烧酒半日,敷在脸上,期间不可饮酒吃饭,最好大解小解也憋住,三日之后,毒性尽除,准保各位又能生龙活虎……” 杜识嘿笑着走了,只留下几人在屋里发怔。 “咱、咱们又啥时候着了他的道儿?”王结巴说,又感觉脸上发烫,抬手一看,指尖儿上留着血迹,竟是把自己的腮帮子给抓破了。 苏娆也对着镜子看,鼻头红肿,被自己揉得像个桃子。 班主张大嘴巴,看着窗外正缓缓远去的寒杉,咽了口唾沫,“好险,好险……” 姚大炮脸上也是火烧般的疼,问,“怎么回事?!” 王结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和沾下的油彩,愣神儿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我·操!绝、绝啦!” 姚大炮不明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班主摇头苦笑,抓住苏娆的手,“如果说,他之前送你胭脂水粉,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和挑拨内斗,那么这一次,可真是想要了咱们的命啊……” 姚大炮也握住女人的另一只手,“是啊,娆娆,我就说那小白脸儿没安什么好……嗯?他、他竟在脂粉里下了毒?!”汉子终于反应过来。 苏娆把两个男人的手甩开,气怒道,“都给我滚!” 几人沉默下去,都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半晌回过神儿,又相视无言,只觉脊背发凉,冷风嗖嗖…… 出神儿了好半天,班主才摆摆手,“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天亮前赶回来。” 天没亮,几人便陆续返回,找来寒杉,把各自得到的消息互相通报一遍,寒杉有些惊奇,因为,其中有一条是关于乌拉妥儿的…… …… 乌拉妥儿又是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是寒杉,她随手就要关门,却听寒杉道,“走吧,带我转转,也尽尽地主之谊。” 女孩儿还是把门关上了,可门缝儿外又传进寒杉的声音,“跟我走,不会后悔。” 房门忽地被拉开,乌拉妥儿瞪着寒杉。 寒杉笑笑,“来吧,边走边说……” …… 这是乌拉妥儿在家中遭难后,第一次上街,寒杉带着她穿街越巷,两旁的货铺鳞次栉比,车马路人川流不息,热闹非凡。但女孩儿的心却全然不在这里,一连问了好几遍也得不到答案。 一身华服的寒杉在前面走,娇美俏丽的女孩儿在后面跟着,倒真的好像一对儿小两口儿,男的潇洒,女的乖巧。见寒杉走得不慌不忙,好似闲庭信步,乌拉妥儿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寒杉没回头,在路边的一间铺子前停了下来,店铺卖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寒杉挑起一只粉盒,放在乌拉妥儿面前,“喜欢么?” 女孩儿冷哼道,“以为我是那个戏子么?这么容易被你收买?” 寒杉又捡起一只玉手环,“这个呢?” 女孩儿已懒得再答话,气着把头扭向一边。 寒杉摇头出门,刚到了一处街角,又停住,“好吧,或许只有这个能打动你。”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件小小的物事,一头尖尖,是个青灰色的发簪。 乌拉妥儿的怒火终于发作了,“你究竟想干什么?”她向寒杉的手上打去,“是!你帮过我!也救过我!可我所遭受的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么?还有,正因为你那些同伙助纣为孽,才让奶奶……”她的手突然停住,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只发簪,身体在微微颤动—— 发簪也就三寸来长,毫不起眼,但女孩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奶奶的“石灵杖”! 石杖当时被元田舟投入炼炉,最后就熔缩成了这么一点点,乍看上去,还真的好比一只发簪。 女孩儿颤抖着手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掌中,眼里已闪起泪光。 “本想让你打扮一下——”寒杉说,“毕竟,要去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乌拉妥儿的身体一震,“你、你说什么?!” …… 城主府门前已经聚了很多人,有商贾富绅,也有贩夫走卒,但更多的还是贫苦百姓。乌拉老夫人生前对平民贱民一视同仁,没少救济百姓,更是对儿子常常教诲提醒,深博城中百姓爱戴,如今,听说她隔日便要入土,所以都来吊唁,当然,寻常百姓是进不了府的,只能站在外围聊表哀意。 一队人从西门进了城,一路穿行,哄开人群到了城主府门前,只八抬大轿就有七、八个,人们纷纷猜测,这又是哪家的豪门大户?可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轿子左右护卫着的,是十几个穿着青袍的家伙,居然是清一水儿的术师! 新任代城主亲自出门迎接,那队人转眼消失在深宅大院之中…… 有见过世面的人在人群中慨叹,“他、他们是……唉!这‘靰鞡城’,怕是又要出乱子了……” “是谁?什么来头?”有人不解地问。 那人苦笑,“巴家!富民领地——巴家的人……” …… 第87章 污 寒杉和乌拉妥儿是从城主府的后墙翻进来的,那里守卫不多,乌拉妥儿小的时候没少从这儿偷跑出去玩。 重回故地,乌拉妥儿百感交集,那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一屋,都印满了她十几年的记忆。 她曾在这里为捕到一只蝴蝶而欢笑,也曾因摔破膝盖而痛哭,更曾因打烂一只贵重花瓶吓得瑟瑟发抖……但每次,奶奶都会用温热的手抱住她,那慈爱的怀抱是她真正的避风港,是她最安心的守护。 乌拉妥儿在院里走走停停,似乎已经忘记这还是一个不祥之地,只湮没在自己的回忆中,脸上是笑的,但心里已经血泪横流。 寒杉也不催她,就跟在后面,默然无声。 乌拉妥儿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五岁之后,奶奶便让她自己独居,她哭闹不休,但记得奶奶当时说:“丫头,总有一天,奶奶、爹爹,和你身边的亲人或许都要离开,你总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乌拉妥儿不信,但现在,这已经成了一句谶语。 粉红罗帐、妆台小阁,翠杯香灯、雕木软榻……所有的所有,都是奶奶亲自安排布置的,甚至耳边还传荡着她的声音:“把帘子挑高些,妥儿丫头喜欢阳光,别挡着啦……床铺得别太软,丫头正在长身子……” 乌拉妥儿的眼眶里旋着泪水,却忍住不让它掉下来,但等进到奶奶的房间时,她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泪堤甭决,寒水如珠…… 奶奶的房中朴实素雅,没有什么高贵的装点饰物,正如其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但多了不少修行者的布置,桌上摆的、柜中放的、墙上挂的,都是术师所用器物…… 乌拉妥儿看着这一切,泪眼朦胧时,身子已经颤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孤叶,直到湿透了衣衫,才默默转身,“我们走吧……” 寒杉看着那些法器法宝,“我听说,‘术师合盟’已经派来了人,等老夫人一下葬,便要将这些无主之物清点收回……你,不想带走么?” 乌拉妥儿惨然摇头,“奶奶说过,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走,就让‘合盟’来收吧……” “只怕老夫人的藏物,最终会所托非人……”寒杉轻叹,但马上被乌拉妥儿打断—— “你以为什么人都像你们那种人一样,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吗?!” 寒杉沉默下去。 “我们是术师,不是强盗!不是杀手!”女孩儿红着眼睛,可想了想似乎又有些过意不去,“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话没说完,忽听屋外有脚步声,两人神色一紧,躲进了一面帐帘后…… 房门开了,进来的是三个人,都是二十岁上下,青袍打扮。走在最前的是个矬子,后面跟着一对儿男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娇面如花,亲昵地挽着手,黏得好像一个人,显然是对儿情侣。 英俊男子说,“我们是不是太心急了?不是说,明日老夫人入土后,才能……” “嗨!你怎么还这么迂腐——”矬子笑道,“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不同?‘合盟’既然把这事儿交待给咱们巴家,那我们要是不好好捞它一笔,都算对不起自己!” 英俊男子犹豫道,“私扣法物,可是大忌,要是被‘合盟’知道……” “嘿嘿,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矬子奸笑。 女子也笑,腻腻地在英俊男子耳边吹热气,“傻瓜,二哥说得对,要是有别的家族也觊觎老太太的遗物,再提前偷了去,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矬子大笑:“还是小妹通透!” 男子不再坚持,三人便开始在房中搜索起来,可挑挑拣拣,竟好像没碰到什么太中意的,矬子用手中的法杖扒拉来、扒拉去,动作粗暴,很多花瓶点饰纷纷坠地碎裂。 乌拉妥儿看在眼里,心疼得浑身颤抖,却一直狠咬着牙忍住。 女子也把屋中翻了个乱七八糟,柜子里的衣服被她撕坏,床榻上的被褥和帐帘也被扯下来,脸上带着火气,狠狠地把几件法器摔烂,“什么‘红袍’术师?!怎么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男子爱惜地搂过她的肩膀,“贱民之地,你们还指望着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呵呵……”他看到墙边书架上摆着的书册,上去翻了翻,也有些失望,“唉!都是些初级入门的法术,这老太太……” “老东西就该死!”女子气怒地把那些书撕了个稀巴烂,“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晋级‘红袍’的!” 乌拉妥儿的拳头已经攥紧,寒杉看着她,眼神儿中透出询问,女孩儿会意,又缓缓低下头,摇了摇。 矬子贱笑,“嘿,这事儿我倒略知一二——听说这老太太年轻时相当漂亮,被称作‘合盟’第一美人儿!” 女子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她是靠着美色,勾引盟内某位头头才上位的……” 矬子挑挑眉头,“或许,也不止一个呢……” “哈哈哈!”两人大笑。 乌拉妥儿终于忍不下去了,正要冲出去,却见门外又走进几个术师,躬身拜道:“禀少主,四少爷他、他——” 英俊男子马上皱起了眉头,“老四又惹什么事了?” “少主,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他现在何处?” “灵堂……” …… 乌拉老夫人的灵堂就设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门外已经围了很多家丁仆妇,矬子三人到了跟前,就把那些人驱走,顷刻之间,这里便空空荡荡。 矬子到了门前,却被一道无形气墙挡住,他笑了笑,“老四一定没干什么好事儿,还布下了‘闭阻术’……”手一抬,法杖便扑出青光,那气墙瞬间被破去。 寒杉和乌拉妥儿也到了后窗之下,女孩儿顺着窗缝儿看去,不由惊愕当场—— 乌拉老夫人的棺椁就置在灵堂中间,香雾缭绕,一片肃杀,但三人进屋却没看到什么人,矬子连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正疑惑间,却感觉有人捅他的腰。 “二哥,你看那儿……”女子掩嘴轻笑…… 第88章 更污 矬子顺着看去,只见屋中的棺椁竟在微微晃动,同时,也听清了,其中似乎发出“咚咚”声响,他脸色微变,“哇呀!老、老太太诈尸啦!” “恐怕不是诈尸——”女子暧昧道,“是——” 话音未落,就见那棺盖突然飞起,重重地砸到地面上,随后,从里面站起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身子干瘦,一脸麻子,长得甚是猥亵。 “老四?”矬子惊道,“你、你怎么——” 麻子也不避讳身后的男女,直接转过来,污秽之物正在往下滴淌。 “四哥——”女子娇笑着,眼睛肆无忌惮地在麻子身上打量,“你的口味越来越重了,连个死僵的老太太都不放过……” 麻子抻了个腰,笑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堂堂的‘红袍’上师!这辈子,可能都沾不上边儿,如今却被我……嘿嘿,这叫——荣耀!”随后,瞥了那一对儿俊男美女,语气有些发酸,“哪像你们,就会守着窝边儿草……” 女子嘟着嘴,用胸脯在身旁的英俊男子蹭啊蹭,撒娇道,“大哥,他又取笑我们!” 后窗外的乌拉妥儿把屋中发生的一切尽看眼底,只感天旋地转,好像整个大天都塌了下来,黑前发黑,口中发甜,噗!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屋中几人还在笑骂,却听见了房后的动静,矬子挑挑眉梢儿,“哪个狗崽子在那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 咔嚓!后窗破碎,跳进来一个人,矬子一愣,看着那张娇美的面孔,舔了舔嘴唇,“呦,老城主家还有这么标致的人物?!”他朝赤·条条的麻子笑道,“老四,这个别跟二哥抢——” 说着朝那边一步步欺去…… 乌拉妥儿已被苏娆易了容,但脸上依旧透出了汹汹怒火,她睚眦欲裂,嘴唇已被自己咬破,看着那矬子淫·笑着越走越近…… 娇艳女子依偎在情人身旁,似也被挑动了春情,一边轻吻着男子的脖子,一边对矬子说,“二哥,你和四哥今天都‘艳福’不浅,要不要小妹给你施个‘畅春咒’,助助兴啊?”随后是一阵“咯咯咯”地娇笑。 可笑声未止,就听英俊男子突然叫道:“老二,当心!” 矬子已到了乌拉妥儿身前两尺处,刚想伸手,就感觉到了一股雄厚的古怪气息,他想躲却也来不及了,只见对面的女孩儿突然扬起手,一道灿灿青光直射过来,他本能的用法杖去挡,但听“咔嚓”一声,法杖从中断裂,那道厉光径直射入他的胸膛,又从后心透出来,他惊愕地低头看看,胸上已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透明窟窿,他再抬头看,最后留在眼底的是女孩儿手中的一枚小小的物事——青灰无奇,好像一只发簪…… 噗嗵!矬子一命呜呼。 “老二!” “二哥!” 情侣同时惊叫。 那麻子却脸色大变,因为他发现,女孩儿正满目杀机地怒瞪过来,只那眼神就好像千把万把利剑,让他浑身发冷。 乌拉妥儿身体剧颤,脑中已是一片混沌,此刻在她的眼里只有无尽的怒火,想靠近奶奶的棺椁却已力不从心,只迈了一步,噗!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她眼前发黑,摇摇欲倒,麻子总算松了口气,也不穿上衣服,跳出棺材,“小妞挺凶啊,倒很合我的胃口……”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僵直的矬子,撇撇嘴,只是叹气,“幸好老二先上,要不然……啧啧,好险!好险……”他试探着打出一团火光,刚想向乌拉妥儿弹去,却感觉后背一凉有劲风袭来,马上连打指诀,身后结出一层光甲,寒杉的冰刀直掼而入,却感到身前灼热难当,手一片,刀尖只是刺中了麻子的肩膀,但也就这么一下,麻子却好像杀猪似地嚎叫起来,啪嗒!一只手臂连带着小半边肩膀都断了下来,掉在地上。 寒杉再想冲近,那对儿情侣已经射出了两颗光团,一团烈烈狂刮,宛如飓风,另一团嗡嗡乍闪,好似雷鸣。 寒杉挑起厚厚地棺材板去挡,但听“轰轰”两声巨响,棺盖四分五裂,离着还有丈余,但他已被震得气血翻腾,还想再上,但听门外一阵吵嚷声,十几个术师已经赶了过来…… 木屑烟尘飘飘落下,情侣再看那边,早已没了两个偷袭者的踪影。英俊男子脸色阴冷,朝身后术师挥挥手,“从后门跑了!给我追!” 一众人散去,女子看了看满屋的狼藉和一死一伤的两兄弟,眼中挂泪,“大哥,现、现在怎么办?” 男子咬咬牙,“老四干的混事不能传出去,你先把他们拖走,这里交给我。” 女子照做了,男子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屋中的帘布,到了棺材前,刚要放火,可眼睛却是一亮—— 伸手在老夫人的身边一抓,一件大红的纱袍就到了他的手中,袍子沾了火却安然无恙,在火光中更显鲜艳夺目…… …… 寒杉带着乌拉妥儿已跃出百丈,此刻正站在一处房顶,女孩儿回望着那熊熊的火光痛不欲生,尤其当看到那男子怀抱一物,面露惊喜地从灵堂里退出来的时候,她已站身不稳——那鲜艳的红袍好比她心中流淌出来的血河,将她脆弱的一点支撑彻底冲垮! 乌拉妥儿扑在寒杉的怀里,哭号不止,此刻,身前的男人竟成了她最后的唯一支撑…… …… 乌拉妥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感觉头很沉,想睡。 戏班的人正在喝酒说话,见失魂落魄的女孩儿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端起一壶酒,“咕咚咚”地喝了个干净,随后又拿起一壶…… 整整六壶酒被女孩儿一口气喝下,几人的眼睛都直了,但听乌拉妥儿仰天一声狂叫,噗嗵!栽倒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 隔了半晌儿,王结巴抽抽嘴角,看着寒杉,“小、小兄弟,你、你们这是送葬去了,还是送、送命去了?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疯、疯、疯……了一个?!” …… 第89章 十日间 乌拉妥儿一睡不起。 意识在昏暗无光的凄凄世界里沉沦起伏,她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远离了欺骗与背叛、远离了孤独与悲伤、远离了肮脏与丑恶,远离了怒火和仇恨…… 仇恨! 这个字眼突然像一道闪电,划亮了漆黑昏暗,她猛地睁开眼睛,却被窗外的阳光刺得发痛。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小屋安静舒服,很暖。 一个人影在床边晃动,她的第一反应,觉得那应该是寒杉,随口问了句,“你——” “贫道——”说话的人声音很粗,根本不是寒杉。 乌拉妥儿忽地坐了起来,等目光适应了光线,再看那人时,心中猛然一沉—— 他身形细高,面露邪笑,赫然竟是杀人如麻的“星落”老道!对了,戏班的人还说过,他,更是个色鬼…… 果然,道人搓着手,怪笑间,朝她慢慢欺来。 女孩儿感到身体很软,想摸出“石灵杖”,手入怀中,却猛然发现,自己外衫已被脱掉,只剩下了一件亵衣,身上哪还有能藏武器的地方。她心灰意冷,正感绝望,却见那道人已拉住了她的被角…… “滚开——”乌拉妥儿悲愤地大叫,道人却疑惑地皱了皱眉,竟然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女孩儿的肩膀,抓抓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凶?奇怪,真是奇怪——” 房门开了,苏娆走进来,冷眼对着道人说,“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道人竟“哦”了一声,乖乖地退出房门。 乌拉妥儿愣住了—— 这一定是梦! 昏睡的这段时间,她没少做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可、可从来也没做过这么荒诞的梦! “这不是梦。”苏娆看出了女孩儿的心思,“小妹妹,你总算醒了,知不知道,你这一睡就是十天,再不醒来,我们差点儿把你埋了!”女人说完就是“咯咯咯”一阵笑。 “十天?!”乌拉妥儿使劲儿掐了掐自己,很疼,确实不是梦,“可、可刚才那道士……” “十天,足够能发生很多事了……”苏娆脸上带着喜气,坐在床边,“想不想听听故事?喏,有酒……” 一听“酒”字,乌拉妥儿的脑袋就有些发疼,苦着脸摇头,但还是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苏娆回想了一会儿,似乎在慢慢品味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她眼里的闪光好像在告诉别人,这几天发生的事儿,没有杀伐喋血、没有惊心动魄,有的只是情意浓浓、有的只是风花雪月…… 但在乌拉妥儿听来,却没全然不是那回事儿,她的心,随着“故事”跌宕起伏,又暗暗震惊…… …… 十日前。 乌拉妥儿酒醉大睡后,寒杉等人便聚在一起,商量该如何处置元田舟这个“烫手山芋”。戏班的人本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但没成想,寒杉只用几句话便把大事敲定下来。 班主兴奋地直拍巴掌,“妙!妙!小兄弟真是智计百出啊!”其他几人跟着称赞,就连一向与寒杉不睦的姚大炮也不得不服气,不过还是嘴硬,“就怕那两个老东西不上当!” 几人连夜就开始了布置,重新占据了那座庙宇。 庙中升起炊烟做诱饵,不能太浓,怕僧道起疑,也不能太淡,不然他们也看不到。 元田舟受了禁制,也断了食饮,一直都浑浑噩噩的,不过这些天,他发现寒杉经常装扮成自己的样子,坐在庙里静等,期间,僧道竟真的来了,一番叫骂、一阵打斗,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都是戏班子的人扮的,用以不断推演他们的诱敌计划,一次次,一回回,愈见成熟…… 一连过了七日,也不见有人踏入附近半步。正在众人以为这次的计划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第八天,僧人道士总算来了…… 其日,僧道特意从小道绕了老大一个圈儿,快到庙门的时候,身上沾满了泥土草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逃荒的出家人,显得狼狈不堪。 沿路上,每碰到一个生人都加倍小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放倒,在脸上一顿抹才发现,不是什么易容改装的人——就这么被稀里糊涂打伤打残的,竟不下五十之多。到了庙宇附近,回头一看,田间地头上早已晕死了一大片,道了声佛号道号,二人苦苦一笑。 两人又围着庙转了半天,迟迟不敢进去,囫囵个儿往嘴里塞了零七八碎的大把解药,这才挺着胆子往前走。 在庙门前左顾右盼,踩了踩地面,探探虚实,又投石问路,也不见什么异常,灌足了魂力,一咬牙,终于闯进了大门。 把正在里面数草叶打发时间杜识吓了一跳,看到僧道先是愣了愣,随后大喜,“二位大师,你、你们终于回来啦!” 二人站在门外不进来,狐疑地盯着杜识,“你擦擦脸!” “什、什么?” “少啰嗦!快!”僧人吼道,那可是记忆犹新——上次寒杉就是扮成了他的摸样,才让自己着了道。 杜识很纳闷儿,但也不敢多说,用袖子蹭了蹭额头。 “使点劲儿!”道人也大喊。 杜识吓了一个激灵,真用上力了,满脸的抹蹭,腮帮子红肿一片,差点儿破了皮。 僧人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往里走,却被道人拉住,“等等……”老道指了指端坐正中的元田舟,“公子怎么了?” 元田舟眼睛微闭,面色红润,双手捏着指诀,身前一只小炉内正火光熊熊,不知其中炼着什么东西。 “哈哈,二位大师在说笑么?”杜识笑道,“才几日不见,就忘了咱们公子是干什么的了?” “公子在炼器?”道人还是有些疑虑,可回想一下也是,元田舟每次炼化器物的时候,确实就是这副摸样,尤其火候浓时,是不能随意打扰的。 “那些人呢?”道人又问。 “哦,大师说的是那些杀手吧……”杜识慢慢走到元田舟身边,见他脸上细汗密布,拿起扇子帮他扇风,元田舟紧皱的眉头登时放松下来,“死的死,跑的跑……” “死了?” 杜识把寒杉等人如何中计,又如何逃入矿场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倒没有一点虚构,只是到后来,说寒杉和乌拉妥儿被埋死矿洞中,而自己却被元田舟救了出来。 僧道将信将疑,但还是慢慢的走进了庙门…… …… 第90章 叛徒 “小杜,你也别怪咱们疑心重——”僧人笑着说,“那帮家伙太坏了,一不小心就进了他们的圈套。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道人也笑,“是,你可不知道,上次中了他们的毒,可把咱们老哥俩儿折腾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性,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眼皮都合不上,眼睛瞪得跟蛤蟆似的,现在瞅人都双影儿。要不是仗着咱身体硬实,用魂力驱了毒,这会儿啊,指不定在哪个坟头里数草根儿呢……” “苦了二位大师了……”杜识说,“要是早点回来,那点小毒在我这儿,屁都算不上!”他从怀里取出几只小瓶,在里面挑了挑,最后倒出两颗药丸,“喏,去去毒根儿。” 僧道接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服下,道人却突然发现,杜识脸上笑着,但眼珠儿直转,好像正在给自己偷偷使眼色,道人心中一动,轻轻捏开了药丸…… 里面藏着一张字条,僧道一看,脸色微变,上面只有四个字—— 有诈,快跑! 僧人这才注意到,佛像后似乎有人影晃动。道人也看清了,房梁一处搭下一块裙角,正被偷偷地收回去…… 僧道对视一眼,脸上露出阴阴笑意…… “小杜,这些日子也真难为你了——”道人说,“走走走,让老秃儿在这守着,咱爷俩出去买点酒肉,回来好好叙叙旧!” “可二位大师,你、你们都是出家人!”杜识说。 “出家人又如何?高兴的时候也得吃吃喝喝,不高兴的时候,哼哼……杀几个鸡鸣狗盗也无伤大雅!”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拉杜识,杜识眼睛左右瞟着,似乎很是害怕,脚下一乱,踢到了元田舟,元田舟身子微微一震,霍地睁开了眼睛,杜识脸色大变,疾跑一步,咣当!又把小炉踢翻翻了…… 叮!炉子倒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了一把清透锋利的冰刀…… 僧道相视一笑,抓起杜识就要往外跑,却见元田舟突然跳起来,捡起冰刀就扑了上来,嘴里同时喊,“叛徒杂种,我杀了你!”一刀直向杜识后心捅去,杜识躲闪不开,锋利的刀尖儿已经刺破了他的衣服,可就在他惨叫出声的同时,一股大力将他带飞起来,僧人将他抛向别处,抡起禅杖就向元田舟砸去,元田舟眼睛通红,疯了似地扑将上来,手中的冰刀乱挥乱舞,叮!正砍在杖身上,僧人只感到手中一震,瞬间惊立当场—— 咣当!禅杖一分为二,竟被齐齐消去了杖头…… 僧人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兵刃,满是心疼和哀愤,腾地,眼中扑出怒火,冷冷地笑着,“小子,又是‘偷梁换柱’,你们就只会这一招么?我让你们给‘阿禅’陪葬!”说着,举着半截禅杖猛刺过去! 元田舟愣了愣,“你、你们真的是……” “老秃儿,且慢!”道人突然大喊。 可还是晚了,被削得锋利的杖身已经刺透了元田舟的胸口,噗!直从后心掼出去,元田舟身子晃了晃,嘴角溢出鲜血,最后惨然笑了笑,呜哝着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噗嗵!栽在地上,一命呜呼…… 僧人余怒未消,回头看着杜识,“小杜,公子到底在哪儿?!” 杜识已经退出了老远,指了指地上那具已经僵直的尸体,眉头挑了挑,“大师,刚、刚刚被您杀了……” “别闹了,我——”僧人刚说了半句,就见四周缓缓走出人来,班主笑着拍巴掌,“无戒大师好魄力,堂堂一个皇族,就这么死在您的手上了……” 僧人有些懵了,可等看清周围各人的时候,眼角一阵抽搐,寒杉和戏班子都在,那、那“装扮”成公子的人是—— “这个是真的——”苏娆用脚尖儿踢了踢元田舟的尸身,将冰刀挑起来,递给寒杉,媚笑着对僧道说,“二位大师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呢……连皇族都敢杀,啧啧啧,还真的艺高人胆大!” 僧人的心在往下沉,脸色紫青,比猪肝还难看。 道人也没了精神,一边摇头,一边苦念道号。 “二位大师,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吧……”苏娆笑着说,“当然,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亲手杀掉雇主,已、已经犯了道上大忌……”王结巴接口道,“况且,你们杀、杀的还是位皇族,呵呵,只要这消息传、传出去……” 僧道的脸上阴寒一片,僧人渐渐凝起狰狞的笑意,“死人,不会传话……”说罢,举起半截儿禅杖就倒飞出去,目标直指杜识,“叛徒,我先杀了你!” 杜识吓得变了脸色,急往后退,可却哪能快得上僧人,眼见就要被刺中,身旁突然有人打出一物,正撞在禅杖上,轰!一声炸响,又把僧人逼退回去,杜识总算松了口气,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姚大炮又摸出一颗“霹雳子”,脸上极为不屑,朝自己冷冷地哼了一声…… 道人也想出手,可突然间,竟发现前方怪异的气息猛然浓重起来,寒杉一步一步走上来,手中的冰刀竟发出幽蓝色的淡淡光芒,其中磅礴的气息古怪非常,一会儿冰得刺骨,一会儿炙热燎人,僧道刚扑上去,就见寒杉只是随手一刀,凭空便凝出一道凌厉地气劲,宛如刀锋急猛飞射而至—— 叮! 僧人的禅杖又断去一截,握在手里的,就只剩了烧火棍般的一小段。 道人的拂尘也受了重创,金色的丝绦被割断大半,剩下的好像是受惊的蛇尾,急速摆动回缩,团成一团,竟不敢再卷出来…… 僧道一惊,“那、那是——” “二位大师,你们胜不了的……”杜识苦着脸儿说,“不然,在下也不会……” “闭嘴!叛徒!”僧人怒道,猛地向寒杉冲去,却见对方的手一扬,一点银光已直射自己的面门,僧人冷笑一声,从地上挑起杖头,飞打出去,却见那点银光瞬间便将杖头击了个粉碎,来势不减,已到了自己的眼前…… …… 第91章 春天 无戒和尚不敢动了,因为那点寒光已然停住,就悬在自己的眉心之前,不过寸余…… 他对着眼儿,盯着那枚小小的物事——浑圆的一颗银色珠子,如鸽子卵般大小,其上也散着怪异的气息,幽蓝的光芒忽闪忽烁…… “这、这又是——” 道人皱皱眉,但已收起了兵刃,对杜识道,“你继续说。” 杜识咽了口唾沫,“二位大师,其实,是他们救了我……不然,早已被元田舟灭了口,如果没有这些枝枝节节,我想二位可能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僧人怒瞪着他,牙齿挫得“咯咯”直响。 “元田舟死了,对咱们也未必是件坏事,跟着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早晚也落不了什么好儿……反正只要咱们不说,外面没人会知道……当然,你我三人从此背上了护主不力的恶名,十有八九要惹来不少麻烦,莫不如就跟着大伙儿干了,人多,主意多,咱们总算还能有条出路……”杜识看了看寒杉,“况且,有这么个阴损……哦不,聪明的老大,应该不会吃什么亏……” 无戒冷笑,“你倒真是墙头草,这么快就认了‘老大’!”眉心前的“鸽卵”突然又近了几分,他登时感到额头一炙,肉皮都“嗞嗞”冒油,再不敢多说了。 “他说得没、没错——”王结巴笑着接过话头儿,“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只要跟了我们,那、那咱以后就是一家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谁敢在咱们面前找麻烦……可、可如果二位不识抬举,那杀死皇族的事儿就、就、就……” 哐当!僧人把手中的“烧火棍”扔在地上,一脸气怒,可却惊奇地发现,眉心前的那颗“鸽卵”竟然飘飘悠悠地落在自己手中,气息和蓝光骤然散去,手中暖暖地,甚是舒服。 “你、你——”僧人惊愕地看着寒杉。 寒杉却淡然道,“方才不得已,才毁了大师的法宝,就以这个作为补偿吧,虽然只是个仙器,但已被元田舟重新炼化过,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为大师所控……大师也可称它为……” “阿、阿禅?!”无戒的目光骤亮,掌中托着那枚由三棱刺炼成的法宝,身体在微微颤抖。 道人轻叹了一声,躬身道,“诸位,这事儿非同小可,还请再宽限几日,让我们好好想想。” 班主笑着说,“不急!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 “他、他们就这么降了你们?”乌拉妥儿听到这里,满脸的惊讶。 “当然不会——”苏娆笑着说,“两个老东西都混成了人精,哪肯轻易受人要挟?只不过,‘小毒物’又和他们说了一桩事……” “什么事?” 苏娆笑笑,也没回答,把女孩儿从床上扶起来,“躺累了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房间,来到院子,乌拉妥儿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已换了一个住处,竟是包下了一整间客栈,院子很大,桃树杏树已经发出了嫩芽儿,阳光足,风很暖,春天,终于来了…… 乌拉妥儿看着枝头上的花苞愣神儿,苏娆微微一笑,“我去过很多地方,但像冬天这么长的,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冬去春至,万物复苏。可自己心中的寒冬到底又何时才能被融化?乌拉妥儿缓缓闭上眼睛。 “小妹妹是本地人,我听说,相比鲜花,你们北域的人更喜欢雪花……”苏娆又笑,“因为鲜花一开一谢不过瞬尔,而雪花却能冰冻万物,让一切保留原来的样子,更久……” 乌拉妥儿忽地睁开眼睛,“我要见他!” …… 寒杉一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了两个女人在那儿等着。 苏娆看到他手里捧着的一个包裹,里面装的又是胭脂水粉,马上笑着迎上去,“哎呦,小弟弟,还没忘了给姐姐……”刚要伸手去接,却见寒杉把东西塞给了乌拉妥儿,苏娆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好看,撇着嘴道,“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哼!”说罢,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乌拉妥儿盯着寒杉看了一会儿,“还记得上次在‘合盟’的分堂里,见过的那张字条么?上面的密文,我认识。” 寒杉的心微微一颤,但脸上没什么变化,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不用再故作镇定了——”乌拉妥儿又说,“我知道你对‘术师合盟’很感兴趣。” 寒杉看着她,指尖微微动了动。 “你每次听到、看到术师时,表情都出卖了自己——从遇到奶奶、我,直至后来的那几个禽兽,你都显得跟平时不一样!还有,在分堂的时候,你甚至比我还要急迫,想找到他们。”女孩儿顿了顿,也直盯着寒杉的眼睛,却看不出来一丝波动,“好吧,我确实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企图,跟‘术师合盟’有恩还是有怨,但这都和我无关,你只要帮我做成一件事,我会想办法助你达到目的!” 寒杉笑了笑,“你又想和我做‘生意’?可那需要本钱……” “规矩我知道,要先下‘定金’。”乌拉妥儿也笑了,“那张密文上提到了一个人——分堂的人临时受命,亲自送他出城,虽然送去哪里我不清楚,但也说了他的身份和名字,‘合盟’五老之一,专精古法研习的‘红袍’大术师——孛丕。”女孩儿道。 寒杉压制住心头的震荡,又听乌拉妥儿继续道,“这个人我听奶奶提到过,在‘合盟’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你只要追查到他的踪迹,也就离‘术师合盟’的核心不远了。”她想了想,又说,“当然,等你真正接触到‘合盟’的高层,可能会后悔,因为,毕竟他们都——” “你想要我杀了城主府的那几个术师?”寒杉突然打断道。 女孩儿咬着牙,摇摇头,“不,我要亲自动手,你只需带着你的人,帮我……” “他们不是我的人。” “早晚会是!” …… 第92章 试探 乌拉妥儿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苏娆在一棵桃树下摘花枝,女人似乎还在生着气,还未开放的花苞被她揪了一地,姚大炮满脸喜色的从院外进来,也抱着一大捧胭脂水粉,贱兮兮地送到苏娆身前,却被那女人一巴掌打掉,“滚!给我滚!” 姚大炮的喜色变成了悲色,但很快又被怒色取代,“你、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那小子?!” 一提寒杉,苏娆的脸色更难看了,对着姚大炮冷笑,“至少,他还算个男人……” “你——”姚大炮怒气上涌。 “我怎么?”女人把脸靠过去。 男人憋红了脸,最后沉沉叹了一声,好像斗败的公鸡,苏娆不屑地冷嗤一声,转身走开。 姚大炮看着那棵晃动不止的桃树,气得一把倒拔出来,这才发现那里正站着个人,不看还好,一见更是火冒三丈。 杜识马上变了脸色,“好汉大哥!你先听说我!”他的脖领已被姚大炮揪了起来,大拳头离自己的鼻梁子只有一寸,“请受神药!”他递上来一颗红彤彤的药丸,姚大炮停住手,愣了愣。 “好汉大哥!小、小弟已经给你调好了猛药,一颗下去,保准儿让仙女儿都拜到在您的石榴裤衩之下!”杜识说。 姚大炮犹豫着接过来,却有些不信。 “唉!大哥,您就信了小弟吧——”杜识诚恳道,“前天你不计前嫌,救了我的命,小弟还没找机会谢你,咱们之前虽然有过节,但现在可都是一伙儿的,这药就算作我的补偿,您先试试,如果顶用,小弟还有更好的药赠给您!” “你要是敢骗我——”姚大炮挥动着自己的大拳头。 “不敢、不敢,也不能够啊……”杜识说,“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以后但凡能用得着的,尽管跟小弟说,成么,大炮哥?” 王结巴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嘿,小杜子,有、有没有能管结巴的药,也、也给二哥用点儿,让咱以、以后说话,不这么费、费、费劲……” “有!”杜识笑着说。 “真、真的?”王结巴一喜。 “药到病除,保准儿再不结巴!” “好哇,啥、啥药?” “哑药!” “嘿,你、你个王八犊子……”王结巴追着杜识而去…… …… 入夜,被包下来的客栈再无外人,偌大个花园一片静谧,乌拉妥儿坐在院中,看着满园的花枝默默出神儿,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娆喝醉了酒,手里还拿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有心事?”她问乌拉妥儿。 女孩儿往旁边躲了躲,自从十天前的那场大醉后,她闻到酒味就恶心。 “想男人?”苏娆又问。 女孩儿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苏娆继续道,“除了哄,就是骗,玩儿腻了,再换一个,哼哼,最后苦的,还是咱们女人!” 乌拉妥儿皱着眉头不说话。 “咯咯咯——”苏娆猛灌了口酒,醉气熏熏地说,“你呢,是不是也被那小子迷住了?不然,怎么上了他的贼船?” “我们只是做‘生意’,没你说得那么龌龊!”女孩儿忍不住反驳道。 “‘生意’?呵呵,小妹妹,和那种人做生意,小心被卖了,还得为他喊好!” “哼哼,你们呢?现在不是也靠着他?” “各取所需吧——”苏娆幽幽叹了一声,“而且,咱们不一样……”她笑着去握乌拉妥儿的手,女孩儿马上抽开,苏娆盯住她的眼睛,微微笑道,“我们只是临时搭伙,而小妹妹你,怕是已经动了真心……” “你说什么?!”乌拉妥儿忽地站起来,横眉竖目。 “哟,看看,这就急了——”女人“咯咯”娇笑,“你自己都没发现么?对坏人、敌人、甚至仇人,你都能包容原谅,可面对他,却事事针锋相对,从没露过好脸……在这段时间你接触的人中,只有他帮你、救你的次数最多,但你好像从来没把他当成恩人……” 乌拉妥儿突然愣住。 “小妹妹,姐姐是过来人,有时候爱和恨只在一念之间,你确定现在你只是恨他?!” “我——”女孩儿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 “但话说回来,对于他,你可得小心了,姐姐很少遇见这么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办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你太善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女孩儿憋了半天,只好冷下脸,“哼哼,原来你们只是明里趋附于他,可暗地里……” 苏娆笑着站起来,再不听她往下说,一边喝着酒,一边走开了,只把乌拉妥儿扔在那里。女孩儿对着花枝呆呆出了会儿神,一咬牙,向寒杉的房间走去…… 没多一会儿,乌拉妥儿又走出来,脸上好像已轻松了不少,幽幽叹出一口,春风,更暖了…… …… 乌拉妥儿刚走,苏娆就敲开了寒杉的门,脸上带着酸气,“我来得还是时候吧?” 寒杉把门关紧,看着女人皱皱眉头,“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酒浇情愁,愁更愁啊……”苏娆叹道,用手指去勾寒杉的下巴,“怎么样,小丫头刚才说了什么?” 寒杉躲开,“都说了——”抢过女人的酒壶,换给她一杯淡茶,“你们对我暗藏异心,不可全信,要时刻提防。” “咯咯,小丫头的嘴倒是灵,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苏娆娇笑,把馨香的茶水一饮而尽,“现在能信她了么?” “我还是更信你。”寒杉说。 女人笑着摇头,“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对谁都藏着一份戒心,这天下,就没有你能相信的人?” 寒杉坐在窗边,再不说话…… …… 苏娆出了寒杉的房门,刚走到院落一角,前面突然晃出一个人,她一见,就冷起了脸,姚大炮看了看寒杉刚刚熄灯的窗子,先是恨恨地咬牙,随后又勉强换上笑脸,“娆娆,我行啦!咱们现在就——” 苏娆好像很不耐烦,“让开,老娘没心情!” …… 第93章 反制 “可、可你看看我现在——”姚大炮还在努力的争取。 “滚!现在想起我了——”苏娆的脸突然冷了下来,“晓晓把罪都担下来的时候呢?被杀的时候呢?我被人当成猪狗,骑在下面的时候呢……你们又在哪里?”她似乎真喝多了,一边说,眼泪一边“噗噗”往下掉。 姚大炮愣住了,“娆娆……”女人已走远,他怔怔地发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脱下外衣缠住腰,挡住了身下。 王结巴又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瞄了瞄他衣服下的膨胀,笑嘻嘻地说,“大炮,最近又、又学会了什么硝磺之术,怎、怎么还藏起了‘暗器’?!” “滚!”姚大炮重复着苏娆的怒气。 “呦,这么大、大的气——”王结巴咧了咧嘴,“要不,兄弟给你找、找东西泄泄火儿……”他指了指后墙,“隔壁老张家刚刚牵回来两头母、母驴……说明天要配种,要不,您先、先夹个塞儿……”说完,不等姚大炮来打,笑着跑掉了…… 墙角暗处一直窝着个人,“叭叭”地猛吸烟袋锅,最后沉沉叹了一声,是班主…… …… 第二天一早,众人聚到院子里,一见之下,就知道谁昨晚睡得好不好,苏娆揉着太阳穴,面色痛苦,身上带着酒气;乌拉妥儿眼眶发青,也不知想什么想了一宿;班主身上的烟味隔了三丈远就能闻到,头发上还冒着丝丝烟气儿;姚大炮眼中遍布血丝,好像只老牛,呼呼带喘;就连王结巴也蔫头耷拉脑,苏娆好奇地问他,“你又忙什么,熬了一宿?” 王结巴这句话倒回得挺利索,“帮老张看驴……” 只有寒杉一个人神清气爽,在瞄着大伙儿发愣。 班主笑着走上去,“好兄弟,入伙儿的事儿,您想好了么?” 寒杉反问,“之前的报酬……” 班主“哈哈”大笑,“对,对!之前的‘生意’全靠了小兄弟,咱们现在就算一算您该得的那一份……”他虽这么说,但眼角儿还是不自主地抽动两下,显然有些心疼。 寒杉摇摇头,“金银,我可以分文不取。” “哦?”班主的眼睛亮了亮,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兄弟的意思是——” “你们,也帮我做一次‘生意’……” 班主看了看寒杉,又瞄了瞄他身旁的乌拉妥儿,笑着点头,“杀人,我们很擅长。” …… 戏班子的人被派出去了,直到傍晚时分才陆续回来,把打探到的消息汇在一起,大伙儿顿时愁眉不展—— 之前去“城主府”的那拨人,来自富民领地“查县”的巴家。巴家是北方大族,族人世代以修行立户,而他们极受帝国重视的原因只有一个——族内盛修术法,全族竟有百人晋升术师,这在整个九山大地都非常罕见。 一听到目标是这个大家望族,戏班子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王结巴说,“惹他、他们的人,就、就好比捅了一个马蜂窝!咱们下辈子都不得安生!” 寒杉淡淡道,“皇族都惹了,还怕一个马蜂窝?” 苏娆也皱起眉头,“小弟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巴家有多少术师暂且不论,其实,我们真正顾忌的是他们的处世手段——巴家独占一隅,仗着人强势大,没少鱼肉地方,他们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家教甚劣,当地人都暗骂,整个一男盗女娼、败坏纲常之恶族。当代族长巴里彦更是纵容族人、包庇子下,但其在‘术师合盟’里担任要职,甚至连官军都要忍让三分,所以,可以说他在一方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乌拉妥儿见寒杉不说话,心中暗急,冷笑道,“原来堂堂‘苦忍班’也有胆怯的时候。” 班主苦笑,“乌拉姑娘,你可知道这次来‘靰鞡城’的,都是些什么人?” “鸡鸣狗盗,无耻宵小!”女孩儿冷哼。 “这话倒是没错——”班主说,“除了二十几个术师随从,最重要的还有四人,正是族长巴里彦的亲生子女,长子巴合,六女巴娇,虽为亲兄妹,但***一起,已明然一对儿情侣;二子巴为,术法不低,但太过轻敌,已经死在了你们手上;最让人心寒的便是老四巴逑,术法修为虽然不高,只是三阶‘青袍’术师,但行事乖张暴虐,常常做出一些人神共愤之事,且诡诈多端、阴毒狡猾,很少有人能算计过他,据说,颇有其父年轻之风……” 乌拉妥儿越听,眼中的杀气越重,却见寒杉挥挥手打断道,“要杀的,就是他。” 王结巴瞪大眼睛,说话更磕巴了,“兄弟,你、你刚才是、是不是没听清?他、他们可都不、不如畜生,啥、啥事都干得出来……” 正说着话,班主却突然一愣,往王结巴的身后看去,发现他的衣角竟发出淡淡荧光。随后,戏班几人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衣后都散出同样的光芒。 乌拉妥儿的脸色一变,“是、是‘追踪术’!” 班主心里一沉,“不好!快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四周房上忽地站起二十几个人影,个个青袍青带,清一水儿的术师。 三个人从院外绕进来,两男一女,正是巴家的三个少主。 “方才,谁说要我死啊?”老四巴逑笑嘻嘻地说,脸上的麻子让人看着恶心生厌,他看了看乌拉妥儿,又瞄了瞄苏娆,目光放亮,“啧啧,是快活死,还是欲仙欲死啊?” 老六巴娇紧紧地贴在大哥巴合身旁,脸上带着怒,但说话还是像撒娇:“原来他们真是一伙儿的,哥,你快让人把他们抓住,我要亲手给二哥报仇!” 巴合身上杀气腾腾,怒喝一声,“动手!” 寒杉等人已然有了准备,话音未落,几人各向一方冲去,可房顶上那二十几个术师突然齐齐挥舞法杖,一道道光芒直射下来,什么“软筋咒”、“弱骨法”、“散魂术”、“烈火箭”纷纷激射而来,瞬间,将他们罩在其中…… 第94章 苦战 术师之所以可怕,便是强在了他们的法术不止威力强大,更可以制人于几丈之外,往往习练功法的修行者还未近身,便已经被呼啸而至的术法打中,要么丢盔卸甲,要么魂力大打折扣,碰到厉害的,更可能一招毙命。 眼下,寒杉等人就陷入了这种苦战—— 班主被“软筋咒”打中,脚下只剩了逃跑的力气,哪还顾得上房顶的那些人。 王结巴中了“弱骨法”,比班主强不了多少,钢爪刚刚打出去,就被一道“风旋”挡了回来,差点儿勾住自己的脚。 苏娆被“散魂术”缠身,体内的魂力聚不起来。 姚大炮还好些,躲过几道强袭,抓起院中的一盘石碾就往上飞,噗!将一个术师的脑袋砸开了花儿。 寒杉在几个人中修为最低,但身法却是最快的,宛如一只雪豹,在光影和人影疾飞,转眼间就到了巴家三兄妹面前,可刚冲上去,就见巴逑笑着扬起仅剩的一条胳膊,登时一团耀眼的白光骤然升起,寒杉只感到眼前一炽,再辨不清身前之物,忽感前方有劲风袭来,他猛然飞退,一道光刃擦着喉咙划过,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寒杉退到墙角,眼中才渐渐恢复了清明,也不多停留,人化成一只利箭,直向三兄妹射去! 巴逑笑着说,“还来?真够蠢的!”一催手中法杖,刺眼白光再现,却见寒杉突然闭上眼睛,几个躲闪就到了三人跟前,巴娇挥挥法杖,三人身前便结成数道光盾,正巧姚大炮也冲进了,挥舞着大拳头猛地向他们砸过去,却被光盾反弹回来,重重地墩在地上,拳骨崩裂,皮开肉绽…… 寒杉冲势不减,依旧直奔三人,巴娇正冷笑寒杉确实愚蠢,却忽见他手中那如冰晶似的刀竟直接搠进了光盾之中! 噗!一层。 噗!又一层。 本来坚实无比的光盾,就这样被冰刀一层层破开,寒杉也随之而入,虽然到最后慢了很多,但已接近了三人。 巴逑惊奇地抓抓下巴,“嗯?不错,好法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巴娇又要施法,却发现寒杉身子一顿,突然停住了…… 同时,院门外蹦蹦跳跳地进来一个人,个子矮小,一边跑,一边嚷嚷,“哥哥姐姐,这么好玩儿的事儿都不带着我,我要回去跟巴大大告状!” 声音清脆宛如银铃,十分悦耳,可在寒杉听来,却如耳中炸响了一道惊雷! 等人进了院子,戏班几人更是惊奇,那,竟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儿,面相甜美,可爱喜人。 寒杉却在心中怒喊她的名字——尔跃! 但也就是这么一愣神儿工夫,寒杉已被巴合打出的一团青光罩住,他立觉身势一滞,动作慢了许多…… “‘缓行咒’!”乌拉妥儿惊叫,“他、他是五阶术师!快跑!” 寒杉哪还跑得了,他的身形越来越慢,勉强举起冰刀挡住要害,就见尔跃冲了过来,“这个交给我,咦?怎么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寒杉易了容,尔跃一看没认出来,但也懒得去想了,手中翻出一把匕首直刺过来。 寒杉咬着牙,把体内的魂力全都灌入臂上,手势见快,还是挡开了这一刀。尔跃似有些惊奇,不由多看了冰刀几眼,但那刀身早已变成幽蓝色的一片,她也没认出来,又是一刀扎下…… 寒杉躲得吃力,眼见就要被匕首刺中,却突然感到脚下一紧,竟被坐在地上的姚大炮牢牢抓住,那短粗汉子大吼一声,将他愣生生地从青色光团中拽出来,随后猛力一抛,寒杉便倒飞出去。在空中,寒杉看到姚大炮挣扎着跳起来,只一声咆哮,凶狠狰狞的面相便吓退了尔跃,又一手抓起一颗青石,向房顶打去,登时,两个术师哀嚎着滚落房下。 “啊!”一声痛呼从身后传来,姚大炮回头一看,苏娆的肩上已被一道“冰镩”射中,鲜血刚流出来就被冻住,她浑身打颤,口中已喷出寒气,脚下更慢了…… 苏娆有些绝望,因为又一只“烈火箭”划空袭来,她再躲闪不开,眼见便要穿心而过……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回头看去,只见姚大炮站在那里,正冲着自己笑,而那只光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肚腹,烈火灼热,伤口处已经烧得焦糊糜烂…… “大、大炮……”苏娆愣在那里。 “走!”姚大炮在狂呼。 几个人中,只有乌拉妥儿身上没伤,她用术法一一拆解着敌人打来的攻袭,但也是手忙脚乱,渐渐不支。 正在他们苦战难解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西面厢房的半间屋子突然塌了下来,随后就见三道人影急窜出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空中这才传来,一个声音,“这边……” “还有帮手?”巴逑舔着嘴唇笑,“其中两个,好像还不简单。” “四哥,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惹了咱们巴家,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巴娇冷冷道。 包围总算打开了缺口,院中的几人便一起朝那边冲,可房上的术法越打越急,眼见又要将众人困住,尤其后面的苏娆魂力涣散,已经跑不动了,回头一看,姚大炮更落在身后,心里一急,大喊,“大炮,快!快呀!” 寒杉想回去救,又见几道光箭急射过来,忙挥刀挡开,总算救了王结巴一命,可却再没机会回头了。 姚大炮满身血污,脚步踉跄,朝苏娆伸出了手,“拉、拉我一把……” 苏娆回身紧紧握住他,那张温热有力的大手满是老茧,蹭得她皮肉生疼,但此刻,女人却不愿放开,刚想拉着他一起超前冲,却猛然感到身子一轻,竟已被男人抛了起来,力道很大,径直飞过了那处缺口…… 姚大炮目送着女人脱险,缓缓转过身,脸上一阵轻松的笑,把手探进怀中,摸出了几颗霹雳子,向四外打出去的时候早已被人发现,众术师纷纷调转法杖,二十几道各色光芒齐齐向他打来,霹雳子还未及近便纷纷爆炸,更多的术法光团倾泻而下…… 第95章 合心 术师们对姚大炮的合力围攻,正给了其他人脱险的机会。 远离了术法的禁制,寒杉几人很快恢复如常,只几个呼吸便逃到几十丈之外。 此刻,几个人正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回身看去,一颗颗心都往下沉—— 姚大炮已被“冰镩”“火箭”射得体无完肤,光箭虽然散化,但留下的那一洞洞巨大的伤口却更显可怖,他跪倒在地,双腿已被术法光团轰得筋肉碎烂,只有一只手臂还是完好的,撑住地面,吃力地抬起头朝远方看去,那处屋顶上的人儿站在月光下,正掩面痛哭,他想挥挥手,发现另外半只胳膊已经不见了,只能直起身,抬起了支撑的手臂,但手还没举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就从肩上传来,那条胳膊已被齐刷刷地砍断,巴逑站在他身后,把刀扔在一边,兴冲冲地抱起姚大炮的手臂,“哈哈,一物还一物!” 姚大炮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捣在地上,但很快就被人扯着头发拽直了身子,巴合在他身后,用匕首架住他的喉咙,冷笑着看向远处的几人。 苏娆哭得浑身直颤,想要冲回去却被班主拽住,“不成了,让他走得利落些吧。”女人血泪横流。 “等等——”巴娇突然拦住了巴合,“哥,二哥死得多惨,决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她阴阴地笑着,走到了姚大炮的身前…… 其后发生的一幕,让苏娆眼中的怒火燃得更汹更烈,乌拉妥儿已看不下去,偷偷地转过了身—— 姚大炮肚子上的创口很大,肠子已经外露,巴娇用力一扯,肚肠便一股脑儿的流了出来,她从地上捡起一颗霹雳子,塞进汉子空空的肚腹里,随后,点燃了引信…… 巴娇拢起手,朝那边大喊,“喂,听到了吗?我说过,惹了巴家的人,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哈!” 终于,一声轰然巨响掩住了她癫狂般的笑声…… …… 寒杉等人循着记号找到了僧道躲藏之处,按二人说,他们之前曾在这里养伤疗毒,处地偏僻,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苏娆一看到僧道,好像疯了似的扑上去,揪住僧人的领子,“刚才你们为什么不出手?!” 无戒和尚咧着嘴,“小友,您听我说,他们人多势众,最低修为也是二阶青袍。且居高临下,早就占据了要位,咱们毫无防备,根本就无法与之一搏啊……” 星落道人也在旁边说,“是啊,而且大家也都看到了,巴家那三个兄妹,一三阶青袍,一个四阶,老大更是突破了五阶,别看老秃儿和贫道修为与之相当,但真打起来,恐怕都近不了他们的身。” 站在墙角的杜识看到女人通红的眼睛,吓得直往后退,“大姐,您、您也别怪我,那些术师压根儿就不会给我施毒的机会……我、我也是靠着二位大师的夹裹,才拣了一条命啊……” “好了,别胡闹!”班主站出来,皱着眉喝止苏娆,转身又对着僧道深鞠一躬,“二位大师多担待,我们这次能脱险,还全仗二位帮忙冲破包围,不然,此刻怕也是黄泉路上结伴走了……”他这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僧道轰塌半间房屋,又怎么会将合围破开缺口。 苏娆依旧哭泣着,不肯松手,班主沉下脸,“闹够了吧!大师跟我们非亲非故,能帮到这儿,已算恩重如山了!” 苏娆终于放下手,哭着退下去。 星落道人轻轻叹了一声,苦着脸儿对寒杉说,“小友,您之前提的事儿,我们还得再斟酌斟酌,毕竟老命就一条,那巴家……” 无戒和尚打断,“不然小友,您先把这法宝收回去?”他手中捧着那枚“鸽卵”,似乎还有些舍不得递过来。 寒杉摇头,“二位随愿吧,我可以等。” 苏娆冲到班主身前,一伸手,“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班主愣愣。 “你知道!”苏娆大吼。 班主脸色一变,“你、你还想招惹巴家的人?” 苏娆怒了,“大炮的仇,就不报了么?!” 王结巴在一旁幽幽叹气,“咱们要报的仇多、多了,死人,又不是第一次……” “你——”苏娆怒瞪过来。 “你在这个行当里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生生死死见得还、还少么?”王结巴撇嘴道,“苏晓怎么死的?还不是你多、多管别人的闲事……” “结巴,给我闭嘴!”班主喝道。 王结巴却还是不依不饶,冷眼看着苏娆,“你是不是想把、把咱们‘苦忍班’的人,全、全都拼没了,才、才肯罢休——” “够了!”班主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王结巴“哼”了一声,终于闭上嘴。 苏娆靠着墙,哭成了泪人,身子渐渐软下去,抱着膝盖堆在墙边,双肩剧颤,“大炮的仇,不是闲事……” 这是戏班子自己的争执,僧道两人也不好插嘴,可想就此出去又觉着不妥,尴尬间,也只能打圆场—— “其实,这事儿,也可以从长计议。”无戒说。 “班主不妨听听他人的意见……”星落道。 班主一拍脑门儿,强挤出笑意,对着寒杉说,“小兄弟,您脑子灵,也看看这事儿……” 寒杉回头看了乌拉妥儿一眼,女孩儿显得很紧张,生怕他否决,却见寒杉毫不犹豫地说,“这桩生意,做得。” 乌拉妥儿万分惊喜,一把拉住寒杉的手,但马上意识到失态,又连忙松开,“谢、谢谢你!” 苏娆也站起来,脸色坚毅,“不管别人如何,我跟你去!” 僧道对视一眼,有些勉强,“跟着小友走一遭,倒也无妨,只是我们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也请小友勿怪……” 杜识发现寒杉的目光射过来,身子就是一激灵,“我、我——嗨!老大,既然我已经认准了你,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刀上火里不在话下,到时候背地里放放毒……当然,如、如果能靠近他们的话……”他虽自报奋勇,但话里也有一层意思——冲锋陷阵、现身露脸的事儿可别指望我…… 第96章 旧仇新恨 几个人都表明了态度,现在就只剩下了班主和王结巴。 班主偷偷瞄了眼泪痕未干的苏娆,又朝寒杉满脸堆笑,“小兄弟,肯为朋友出头舍命,够义气!老哥儿就服你这样的人,这笔‘生意’,也算上我!”回头瞪了一眼,“结巴?” 王结巴撇撇嘴,长叹一声,“唉!咱这‘苦忍班’怕是要改、改名喽——” …… 一早,寒杉几人乔装易容,又去城主府前打探,但所获的消息却让他们相当失望——巴家一众已连夜出城,此刻,不知道已经投向何处去了。 正当几人焦急无奈的时候,寒杉却发现,乌拉妥儿的脸上竟凝出冷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寒杉心里就是微微一惊—— 女孩儿正盯着城主府墙外的那些榜文,其上画的都是各形各貌的人像,但名字是同一个——寒杉。 寒杉警惕起来,却听乌拉妥儿冷笑道,“我有办法找到他们……” 几人这才注意到墙上一张最大的榜文,凑近一些,他们终于看清,寒杉也笑了…… 那不是通缉悬赏,只是个告示,说的是:一个月之后,“术师合盟”将举行五年一届的“论术大会”,请各城各域的术师周知转告,勿误会期……同时,广邀天下热衷术法的有志人士,只要通过评定,便可列入“合盟”一员,奖赐丰厚、修行无忧…… 而这次的会址就设在“查县”,协办——巴家…… …… 从“靰鞡城”到“查县”的路不止一个,寒杉几人选了最近的那条,因为他们算准了,无论是步行还是乘马,最快也要二十几日才能赶到,巴家这次承下如此重大一场盛会,三兄妹自然不肯错过,定要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如此可以断定这条近路是他们的首选。 当然,寒杉几人也把此路看成三兄妹的“断魂路”——让他们进了“查县”,那就是巴家的地盘,再下手,可就难逾登天了…… 几人乔装之后,很轻松地出了城,一路向南不休不歇,三日后,还是没有发现大队车马留下的踪迹。 王结巴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咱、咱们投错路了,和、和那几个小畜生越来越远……” 乌拉妥儿冷笑着回道,“对于术师来说,隐藏踪迹是最根本的功底。” “也是——”王结巴嘿笑道,“不然,被、被发现了,那、那就是活靶子……” “你——” “结巴!”班主瞪了他一眼,又朝着乌拉妥儿笑,“乌拉姑娘,您也是术师,为何不施个什么法术,也追踪追踪他们呢?” 乌拉妥儿的脸有些发红,“我、我的修为不够……还不能习练高阶术法……” “可我听说,您那‘石灵杖’可是个仙器,又融进了神力,真要催使出来……” “嗨!班主,她学艺不、不精,怕是也操控不了吧……”王结巴插嘴道。 乌拉妥儿的脸很烫,确实被王结巴说着了。 杜识转移了女孩儿的尴尬,看着走在最前的寒杉,小声道,“你们说,他这次要杀人,是为了乌拉?为了娆姐?还是为了炮哥?” 无戒和尚道,“都有吧……” 王结巴却说,“也、也可能……只是为了他、他自己。” 苏娆瞪他,“别把别人都看成和你一样自私自利!” 王结巴又说:“那有什么不好,至少,还、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儿。” 几人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星落道人却沉闷着不说话,好像心事重重。 无戒捅了捅他,“老秃儿,又想什么呢?” 道人卡了卡眼睛,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了,对着班主问,“你、你们戏班子是不是还有位漂漂亮亮的大姐?” “诶?”班主一愣。 “就是那样——”道人一阵比划,量出身高肥瘦,乌拉妥儿“噗嗤”乐了,王结巴却黑下脸儿,再不说话了…… 又走了五日,路程已经近半,一行人不眠不休疲惫不堪,最要命的是,因小道儿偏僻,沿路也没碰到个村庄客栈,连歇脚儿的地方见不到,身上带的干粮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只能偶尔打只野兔鸟雀充饥。但几个大男人大姑娘都年轻火旺,这点东西可填不了饱,大都提了个瘪肚子,一走起路,腹中的“咕噜”声就和林鸟的鸣叫相映生辉,有雄鸟以为是求偶,就围着王结巴的身前转……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种苦却没落在杜识的身上——那个家伙穿林过山,走一路采一路,不管是奇形怪状的株草,还是品相狰狞的花木,统统往嘴里塞,也不知有毒没毒,反正撑了个圆肚皮,混得五饱六饱。 王结巴后来看得眼馋,也尝了一株,差点没把肠子肚子吐出来,直骂杜识不是人,连牛马都不吃的东西他也能当口粮…… 是夜,天上下起了雨,刚开始还绵绵细细好似牛毛,可时至半夜突然转成暴雨,瞬间就给几人淋成了落汤鸡,之后,第一声春雷在头上炸响,震得大山都跟着晃动,几个人是真走不下去了,正叫苦连天时,寒杉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探出没有威胁之后,他们便急急钻了进去,洞中虽然湿冷,但总也算个避雨之处,几人马上瘫倒在地,横七竖八的,个个颓唐疲困、毫无精神。 只有寒杉还站在洞口,像只警惕的雪羚,不断左右张望。 “我说兄弟,还是来歇歇吧——”班主对他苦笑,“就算你是铁打的,也禁不起这份折腾……不养足精神,即便追上了巴家的人,你还哪有力气和他们斗?!” 寒杉没答话,依旧在洞口守着,他的眼睛直盯山下,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夜色昏黑、暴雨如帘,视线又被挡住。 班主无奈,也不劝了,把洞里的干草拢了拢,想生火取暖、烘干衣服,可这才发现火折子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透,哪还点得起来,几人正感凄苦,却见一旁突然亮起了光芒,惊愕地一看,不由全都乐了…… 第97章 惊魂 乌拉妥儿的手上,正透出幽幽青光,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被包裹其中,她随手一点,火焰飞出点燃了地上的干草。 班主笑道,“嗨,差点儿忘了,乌拉姑娘可是火行术法的高手!” 王结巴嘴还是那么损,“高、高手谈不上,不过会生火做饭,将来也、也不太愁嫁……诶?小毒物,你、你干什么呢?” 杜识正把背筐里的大把花草往洞外倾倒,王结巴不解,“你、你也要学老牛鼻子‘辟谷’?!” 杜识苦着脸,带着惋惜和不舍,“唉!药草是好东西,能果腹、能救人,但有的天时使然,也能改变药性,只剩下害人了……”他叹息着,拣出一根黄色的小草,“就好比这种‘无根草’,生在地上无根无须,可一旦离土超过半日,便会生出剧毒……”又指着一株淡粉色的小花,“还有‘陀螺香’,天干地燥是无毒能食的,可一旦遇了潮气,就会散出迷毒……” 几人看到那些小花已经被雨水泡烂,本能的往后躲了躲,还是僧道有先见之明,一直远远地避在洞底。 咔嚓! 一声惊雷又轰然炸响,电光闪起的时候,寒杉突然眼睛一亮,他终于看清了山下—— 一处坪地上,房屋参差,高低错落,那,是一个小村落! 有村就有人,有人就有食饮。 可当几人兴冲冲的狂奔道山下的时候,他们又都愣住了—— 食饮是有的,可却没有人。 整个村子安安静静,个个家门敞开,无一闭户,但村民都不见了,甚至连牲畜家禽也一去而空,仿佛是块“死地”。 可屋子中的炉火还在烧着,桌上的水也是温的,显然,村子的主人们刚刚离去不久,那,又是什么让他们突然离开了家园,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怪事? 修行人的胆子自然比常人要大得多,他们也饿坏了,在杜识试过食饮无毒之后,几人也管不了那么多,马上大吃大喝起来…… 水足饭饱,众人暂时安顿,村子虽有蹊跷,但在这光怪陆离的大地上,任何离奇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走南闯北的他们没少遭遇更诡异的情形,所谓见怪不怪,只要能好好休整一夜,明日一早顺利开拔,管它什么蹊跷诡异、怪事离奇…… 几人很快睡下了,大雨也在寅时前后渐渐停歇,杜识之前被姚大炮泡在水缸里做了病,又坏了肚子,着急忙慌地起夜,来不及找茅房,便在一处暗地里解开了裤带…… 房檐上滴下的水滴灌进脖领里,冰凉冰凉的,他有些发冷,匆匆忙忙解决完毕,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上很沉,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他心里一沉,低头向地面看去,一汪汪积水好似镜子,正映清了他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可当再定睛一看,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倒影中,他的身后正背着一个人,脸色惨白,两只空洞的眼睛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 “哇!鬼呀——”杜识吓得一头栽进水坑里,已感觉那东西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寒杉,将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随后其他人也陆续出来,杜识总算缓过一口气,刚想道声谢,心却更凉了—— 村子的空地上,房舍间,正飘动着上百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同是一样的惨色面孔,同一样的阴气森森…… “魑魅魍魉,让贫道收了它们!”星落冷笑,刚要扬起拂尘,却被乌拉妥儿挡住,“都是些怨灵,只不过死的时候积了太多的恨怒……还是交给我吧……”女孩儿念了一段咒语,双手扬起,一道道温和的气息向外扑散,那些人影终于渐渐消退…… 这下,几人终于知道了那些村民的遭遇,不是逃离,而是遇害。 “竟然对这么多手无寸铁的乡亲下手——”乌拉妥儿恨恨地咬牙,“他们——都该死!” “‘他们’?”班主疑道,“姑娘是说,这都是巴家那些人干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用出这么卑劣的术法?!”女孩儿的眼里在喷火,“一定是禁法‘活僵术’!将人的生魂打散湮灭,只留下肉身供为驱使!” “你的意思是,村民还活着?”班主又问。 “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乌拉妥儿回道,“人没了魂魄,只是行尸走肉,甚至说生不如死!” 寒杉想起梅霜,她此时的境况何其相似,正躺在北域某处,承受着无魂之苦,但比村民们幸运的是,她的魂魄还没散去,应该依旧在那个“红袍”术师孛丕的手里…… 一行人继续赶路,行了七、八天,终于发现了人马路过的痕迹,乌拉妥儿用术法试过,分辨不出是否是巴家人留下的,但残余的淡淡气息告诉她,这里至少有术师待过,众人终于振奋起来,鼓足劲儿一阵急赶,在天黑之前,总算到了一处小镇。 或许强敌就在不远的前方,也或许这镇子就是己方最后的休整之处。寒杉等人商定,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夜半出发,一鼓作气,誓将那些畜生败类一网打尽! 天将黒,街上的人还是不少,左右一间间小店小铺接临排立,很是热闹。王结巴在一间包子铺前老老实实地排队,作为杀手,他当然懂得什么时候嚣张,什么时候低调。 乌拉妥儿被一群孩子的笑声吸引住了,男孩儿女孩儿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欢叫着。中间摆摊儿的是个胖老头,慈眉善目的,秃秃的头上只在后脑留下一根小辫子,看着有些滑稽,但显得很平易近人。 老头儿满脸带着笑,手上沾满泥巴,手指灵动如簧,一只只惟妙惟肖的小泥偶便被按捏出来…… 孩子们围观着、稀罕着、渴望着,一双双灵动的小眼睛舍不得挪开…… 老头儿捏完最后一个,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擦擦干净,笑着向孩子们挥挥手,“都拿走吧,记住,可不能玩得太晚,不然啊,长不高个子……” 第98章 追踪 孩子们欣喜异常,雀跃地挑抢着,有壮些的搂了一把就跑,随即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个最瘦弱的小男孩儿站在那里发呆。 泥偶几乎被抢光了,只剩个最难看的——弓着腰拄着拐,捏的似是个老妪。 男孩儿戴着小八角帽,眼睛很大,但此刻已经噙满了泪水,委屈得直抽鼻子,老头儿“哈哈”大笑,“怎么?小家伙儿,没抢过他们?来,爷爷给你个更好的——”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泥偶,是个大头娃娃,身上竟涂着颜色,更显活灵活现,小男孩儿一看破涕为笑,接过娃娃连声道谢,随即兴冲冲地抛了…… 老头儿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露出慈笑,低头要收拾摊子,可无意中发现,有人正看着自己,他笑着打招呼,“过来吧小姑娘,人心不老,童心不泯,没什么害羞的……” 乌拉妥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走近了,看着那拄着拐杖的泥偶,问,“这个,要多少银子?” “喜欢,拿去就是了,老头子不差这点酒钱。” 乌拉妥儿还是丢下两颗碎银子,道了谢,抓起泥偶就走。老头儿只能苦笑,直叹,“好人呐,还是多……” ……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虽然破败,但也能做歇脚之用。寒杉等人上了楼,各自便回了房间,相约好夜半赶路。 乌拉妥儿独处一间,要了热水洗脸烫脚,小二送水上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打量,眼光发贼,没安好心。 夜深了,窗外一片悄寂,夜空无云,凄冷的月光打下来,更让女孩儿的心里蒙上一层惨雾。 她坐在窗边,凝视着那只栩栩如生的泥偶,“老妪”握着拐杖的神态让她又想起了奶奶——奶奶,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孙儿手刃巴家恶鬼……还有,佑我亲手杀死害了爹爹的乱民! 她心绪杂乱,眼角却有什么东西闪过,探头往窗外一看,楼下的长街空荡寂静,哪有什么东西,刚想抽回身,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月光下缓缓慢行,不时的弯腰起身,好像在捡拾着什么东西,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正是傍晚那个摆摊儿捏泥人的老头儿,只见他捡起什么就丢进褡裢中,离客栈越来越近…… 乌拉妥儿正感到好奇,忽听身后房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店小二轻轻挑开门栓,蹑手蹑脚的往屋里走,手上拿着刀,先是往床上看了一眼,被褥整齐,竟没有人,发现窗子开着,本能地走过去,往楼下看了一眼,没见到女房客的踪迹,正觉出奇,却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乌拉妥儿的匕首已经顶到了小二的后心,那个家伙吓了一激灵,忙举起手,“饶、饶命,别杀我——” 乌拉妥儿根本也下不去手,但突然盯住他的手愣了愣,小二儿已把那只泥偶攥在掌中,可此刻,那上面竟发出淡淡的柔光…… 小二儿见女房客愣神儿,找准机会就要扑上来,但身形一顿,全身上下也散出同样的光芒,随后光芒骤然收缩,他整个人竟化成小小的一团,被泥偶吸纳进去…… 乌拉妥儿愣住了,突然发觉身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身一看,是寒杉…… 踢嗒……踢嗒…… 楼下有人走上来,大摇大摆的,月光照射下,正映出那张慈祥憨厚了脸,头上光秃秃的,只在后脑留下个小辫子,是那个捏泥人的老头儿…… 他直接奔向了乌拉妥儿的房间,门虚掩着,老头儿悄悄推开,扫了一眼,没看到人,一看那只泥偶正摆在桌上,不由咧嘴笑了,“小姑娘,是个好坯子——”可走过去拿起来的时候,却又愣了愣,那“老妪”已经换了一番摸样,肩上搭着毛巾,土里土气,倒更像个跑上跑下的店小二儿…… 老头儿脸色微变,调头便要往外跑,却感到身后劲风猛然袭来,回手一挡,却不见人,等再转头的时候,眼前寒光爆闪,一把闪耀蓝光的冰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寒杉偷袭得手,本想将老家伙放倒,可却不料刀身一插进对方的身体,就感觉到了不对——只听“咔嚓”一声响,冰刀竟似刺中了脆物,随后,便见老头儿咧嘴一笑,身子顿时碎成了白片千片,落在地上,居然是一堆碎烂泥块! 寒杉马上冲到窗前往下看,但见一人影已经逃到了街角,回头朝这边看上一眼,正是那老头儿,他挑衅地挥了挥手,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寒杉没犹豫,“追!” 乌拉妥儿很感激,她说什么也没想到,性情古怪的寒杉竟也主动管起了“闲事”。 其他几个人也被惊动,跟着寒杉二人冲出了客栈,一路疾奔,朝着老头儿逃窜的方向追了下去。 王结巴有些不情愿,但也全靠他的追踪经验才跟住了目标…… 老头儿出镇子,进了山林,一阵逃窜,大半个时辰过后,终于累得筋疲力尽,眼见要出了林子,他咬着撑住几步,一头窜了出去…… 乌拉妥儿追在最前,眼见离老头不过十丈远了,刚要跟上去,却猛然被寒杉拉住,她回身刚想说话,却寒杉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拦腰一带,自己已经被拽到了一棵大树后…… 三个人影从林外走了进来,一身青袍打扮,在林边草丛中搜索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其中一人解开裤带,言语中有些抱怨,“三个小主子真是难伺候,有客栈不住,非要在这荒山野地里扎营,他们玩儿得倒是乐呵,可苦了咱们兄弟!” “唉!谁让咱们投了巴家呢,你吃香喝辣的时候怎么没牢骚?况且,少主说,这一趟肯定有仇家找麻烦,村镇人多眼杂不好防备,倒是清净的地方更好布置。”另一人说。 “行了,回去吧,三更后还要赶路,咱们也得提足精神,‘论术大会’机会难得,你们不想再晋一阶,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么?” 三人转身出了树林,寒杉一动不动,偷偷盯着他们的背影。乌拉妥儿却脸色通红,气息越来越重,因为她发现寒杉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胸前的绵软被压得异常难受…… 第99章 潜入 寒杉似乎没感觉到乌拉妥儿的窘迫,等到那三个人走远了他才退开,女孩儿“砰砰”心跳,感觉浑身发烫。 寒杉偷偷潜到林子边缘,俯下身子,轻轻扒开草丛,往前一看,眼中登时闪起了光—— 林外是一片草木低矮的坪地,几只大小不一的帐篷支在其中,二十几个术士在周围巡逻守卫,帐中无光,其中的人似乎早已睡下。 寒杉退回去,和其他几人围在一起,小声商量。 “得先解决掉那些护从……”苏娆说,的确,他们上次就是在术师群中吃了亏。 “可一旦动手,难免会惊动帐篷里的人。”乌拉妥儿说,“营地周围都布下了术法陷阱,只要碰触到,就会招来帐内帐外的围攻。” “用毒呢?”班主看着杜识。 “没风,也太远,毒性散不出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杜识叹道。 “那、那就还是撤了吧——”王结巴道,“咱、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 寒杉向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和尚和老道呢?” 杜识咧咧嘴,“星落大师说最近躁得慌,你们刚睡下,他就拉着无戒出去喝酒去了……” 王结巴在一旁干笑,“我看不、不是吧……在镇里逛的时候,他就一直夸包子铺的老、老板娘长得漂亮……” 苏娆气怒地咬咬牙,“两个该死的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反正也、也不是咱们的人,啥事儿还能指望得上?”王结巴冷哼。 班主给了他一勺子,又去看寒杉,“小兄弟,您说该怎么办?好像现在动手,时机不太好……” 寒杉一直没说话,盯着不远处的一丛小树林,好半天才把目光收回来,“眼下,时机刚刚好!” …… 巡守的术师很警觉,某处草木微微一晃动,几个人就悄悄围了过去,法杖上的光芒已经闪起,可正要打过去时,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只误闯误撞的山猫,早已被术法陷阱拦腰斩断,他们轻笑着、咒骂着,纷纷归位,但却没发现一只更灵动的“山猫”已经潜到了自己的身后…… 寒杉按着乌拉妥儿的指点,绕过一处处陷阱、避过一道道暗法,渐渐接近了几只帐篷,他甚至已经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呼噜声和呻吟声。他把冰刀握紧,贴地更近,全神贯注蓄势待发。待到整个人都埋进了草木丛中,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动,将静谧的夜打破。 那些术师纷纷举起了法杖,但却忙而不乱,各就其位,没给偷袭者留下丝毫破绽。 很快,帐篷中的人冲了出来,最大一间跑出的,是巴合跟巴娇,男的衣装不整、气喘吁吁,女的头发凌乱、面带红晕,一看就知道在做什么苟且之事;小一点的帐篷中跳出来的,正是老四巴逑,浑身上下依旧光着,手里只攥着个法杖,但让寒杉惊愕的是,他的另一只胳膊本来已经断掉,可现在却又完好无损,只是粗粗壮壮的,竟好像大腿长反了地方,但寒杉瞬间就明白了——那条胳膊,是要大炮的……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最后一个小帐篷里窜出来,寒杉的眼睛里马上透出凶光,那,正是他真正的目标——尔跃! “怎么回事?”巴娇怒气冲冲地问,衣衫大开,亵衣外露,可她却不遮不掩,蛮不在乎。 有护从回道,“几位小主儿,林中好像有人!”他连头都不敢抬,似乎怕多看一眼,眼珠子就会瞎掉。 “搜!”巴合道,“不管发现什么人,格杀勿论!” “是!”护从战战兢兢地转身而退。 就在这时,寒杉体内的魂力已经贯通全身,握紧冰刀便要冲出去,可林边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别、别动手!几位少仙饶命!” 一个人被搜了出来,押到帐篷前的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寒杉一见,不得不再把身子潜得更低—— 那个家伙头顶锃亮,正是之前追踪的捏泥人老头儿。 “几位少仙——”老头儿吓得浑身直哆嗦,“小老儿是做小本生意的,在山中迷了路,误打误撞,不小心闯进了几位的地盘,惊扰大伙儿休息,该死该死!” 巴娇冷笑,“确实该死。”挥挥手,“拉下去,烧了吧。” 老头儿脸色大变,跪着急爬几步凑到近前,哭求道,“少仙高抬贵手,小老儿的命太贱,别脏了诸位的手。”他正看到年纪最小的尔跃,马上道,“小姑娘,我这儿有好玩好看的东西,您快帮忙求求情儿,只要留下我一条老命就好!”说着递上去几只泥偶,尔跃看着那些玲珑可爱的玩偶,登时童心大起,伸手便要去接。却被巴合挡了回去,“你是‘芦荡山’卢家的人?” 老头儿一愣,“诸位——” “‘查县’,巴家。” 老头儿马上收起惧色,“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原来是同道,差点儿大水冲了龙王庙。” “卢老这是——”巴合看见老头儿浑身尘土、满是狼狈,笑着问。 “唉!别提了,碰上几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追着喊着要小老儿的命,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卢老也是要走走‘论术大会’吧,不如同行?” “那自然好,前面不远就是‘查县’地界儿,有几位小主人护着,那是一路无忧啊……” “卢老可有同伴?不如叫来一起……” “嗨,就我一个,不然,能被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追成这样么?” 巴合笑了笑,偷偷朝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护从暗暗散开,已成包围之势。 “卢老,我听说贵府擅长灭魂炼尸之术,一直好奇仰慕,不知您老可否现手一试,让我们几个小辈都开开眼。” 老头儿笑着摆手,“都是雕虫小技,就不献丑啦……”他见巴合还看着自己,想想又道,“这样吧,小老儿最近又炼了不少‘人儡’,就送你们几个,有缘参研,无缘权当个玩物……”他从褡裢里摸出几个泥偶,“但切记,不可轻易触碰……不然……”说话的同时,他猛地把手中的泥偶往地上一摔,呼!泥偶落地便长,瞬间化为七、八个成人大小的人形! 第100章 泥偶 “动手!”巴合突然大喊。 三、四个护从法杖放光,猛然打出各色术法,击中老头儿之后竟发出“咔咔”碎裂声响,定睛一看,老头儿竟早已变成泥塑一般,碎了一地,反倒是那七、八个泥偶变成了真人肉身,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扑去…… 护从们惊呆了,忙打出术法施将过去,但发现那些肉身根本就无所畏惧,光箭射中要害、水火殃及全身,却好似不痛不痒,只瞪着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猛扑上来,瞬间让巴家的人阵脚大乱! “当心!别让它们碰到!”巴合大喊。可还是晚了,两个护从已被“人儡”抱住,登时,身形急缩,被它们吸入体内,散布在坪地边缘的众术师不得不回防,一片术法光芒乱飞之下,那七、八个“人儡”依旧不倒,竟是对低级的术法免疫,寒杉就趁这个机会冲了上去,目标直指尔跃,可还未到近前,便有一人横在中间,是老四巴逑…… 寒杉猛然扑上,避过巴逑法杖中射出来的光芒,冰刀直刺对方胸口,却见巴逑伸出那条粗大的胳膊,竟一把攥住了刀身,刀尖儿虽然刺穿了巴逑厚实的手掌,却见他在得意的笑,“杂碎,又来送死么?” 寒杉只感一股冰寒侵过来,顿时浑身酥麻,全力一拔才退出几步,却见不远处的巴合一声厉啸,掌中突然翻出一柄尺长的金色小杖,法术一催,金光爆闪,一道道凌厉的气刃突然向四周激射,那七、八个“人儡”瞬时一一爆裂,洒下一片早已凝固的血肉,场上情势瞬间大定。 “小兄弟,那是神器,快!这边跑——”班主在外围大叫,吸引去了几名护从。 寒杉一击失手,却不愿退,但渐渐被包围起来,身上连中了几道术法,眼见便要被生擒活捉,王结巴突然从他脚下的地里钻出来,拽住他的脚,就拖了下去…… “该死!别让他跑啦——”尔跃急跳出去,巴娇也随后跟上,巴合一急,“穷寇莫追,快回来!” 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已经冲出了十几丈,眼见是叫不回来了,巴逑干笑,“老大,走吧,也该和那帮杂碎算算帐了……” 二女见寒杉等人慌不择路,左突右窜之下,好似无头苍蝇一般跳进了一处丛林,虽“咯咯”冷笑,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树木飘香,竟是一大片茂密的松林,二女发现寒杉越跑越慢,似是伤势极重,自然大喜,眼见愈追愈近…… 巴合带着人到了树林边缘,有护从施出法术试探,林中没有陷阱机关、也没毒物布置,这才放心地冲了进去。 待到巴家的人全部进了松林,寒杉终于停住了,回身朝着他们冷笑,把胳膊扬了扬,“动手吧……” 乌拉妥儿从一棵树后绕了出来,连打几个指诀,团团拳头大的火球飞射出去,瞬间,林中火光大现。 巴娇看着周围迅速燃起的大火,也不见惧色,不屑地笑着,“就这点能耐么?火攻?亏你们想得出来……”轻巧地打了个响指,身后走上几名术师,法杖齐晃间,一股股水行术法被施用出来,水线凝成一道,成了一股粗粗的水柱,好像水龙一般,只在四周狂旋一遭,火势顿熄,洪流倾下,顿时将林子淹成一片泥泽,火攻,是再也不可能奏效了…… 巴合挥挥手,剩下的十几个护从分散开来,将寒杉几人层层围困住,巴娇笑着说,“惹了巴家的人,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怒指过去,术师们马上念起咒法,可声音刚响起来又停住,那些护从身子猛然一震,脚下突然不稳,纷纷摔倒在地—— 噗噗噗! 苏娆的匕首割断了三、四个人的喉咙。 班主的烟袋锅儿也敲碎了五、六个人的脑壳。 王结巴的钢爪一抡,几个人的胸口也被掏出了大窟窿。 杜识捡起一人的法杖,将他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只有乌拉妥儿还有些犹豫,只是踢晕了两个…… 只这喘息只见,那些护从便死的死、伤的伤,再没了出手的机会…… 巴娇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你、你们……”忽感,浑身有些发软,惊呼,“啊!是、是毒!” 巴合和巴逑也极是惊疑——刚刚试过了,可、可又哪里来的毒气? 杜识笑着跳出来,指着草丛中星星点点的一片淡粉色的小花,“此曰‘陀螺香’,本是无毒的,可一旦遇了水汽,啧啧,那迷毒还是很强的……” 寒杉几人逼上去,巴家三兄妹和尔跃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但脚下无力,又纷纷瘫软在地。 寒杉朝向尔跃,乌拉妥儿怒视巴逑,苏娆直对巴娇,几人恨意滔滔,已经将怒火燃上了天,可就在他们正要动手的同时,一声长笑突然从林外传来—— “谁在搞事啊?有热闹看,怎么也不叫上我?”说话的同时,林外突然射进来上百道术法光芒,先是将巴家几人护在其中,随后又合并一处,向寒杉等人打来,寒杉几个连忙飞退,刚刚躲开这一拨猛袭,就见林外人影晃动,竟有不下百人,个个青袍加身,站在最前面的有两个,一是身材臃肿的阔少爷,另一个是满面颓色,好像病秧子似的年轻人。 “五哥,快救我们!”巴娇惊喜地大喊。 那胖少爷挥挥手,“小六,是不是跟老大玩得太多,手脚都软了,嘿嘿……反倒让仇家钻了空子?” “五哥,你又取笑人家。”巴娇娇嗔。 “小六,想让五哥救你也行——”胖少爷贱贱地笑,“但你得答应,也陪五哥一晚……” 巴娇嘟着嘴笑骂,“讨厌,又欺负我,你也不是没占过人家的便宜,哼!” “老六,别闹了——”巴合冷冷地说,“先灭了他们!”他怒瞪寒杉等人,“不过可要当心点儿,他们诡得很!” “不怕不怕——”胖少爷打了声呼哨,寒杉身后的林子里又走出几十个青袍术师,个个法杖闪动,已彻底成了围困之势…… 第101章 神通 数十道术法直打过来,寒山等人闪跳躲避,一个照面过后,个个都带了伤。胖少爷咧咧嘴,“呦呵,还挺能扛,再来——” 戏班几人背靠着背,心都沉入深谷。 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僧道。 无戒和尚看着那边,“鼻子,帮是不帮?” 星落老道皱着眉,“术师太多,再看看吧……” “是啊,你说那小子得罪谁不好,非得惹上巴家的人……”无戒叹气道,转而又笑笑,“他们死了也好,咱们杀皇族一事,就只能被带进黄泉了……”他低头又看了看手上转动着那枚“鸽卵”,“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多烧点纸钱儿吧,也算对得起他了……” “老秃儿,你说小杜提的那件事——”道人突然扭头看他,“会是真的么?” 僧人脸色变了变,“八成不是……我就没见过哪个人……”话没说完,突见那边光芒大闪,近二百个术师齐施术法,将林中映成白昼…… 寒杉一方伤势惨重—— 班主和王结巴被十几道术法光芒罩住,身上多处已被火球烧得焦烂。 苏娆也中了几支光箭,创口巨大,鲜血喷涌。 杜识修为太低,趴在地上不敢动,后背已被几道光刃砍中,疼得龇牙咧嘴。 乌拉妥儿奋力拆解着向几人袭来的术法,已经耗尽体力,被一只巨大的光锤砸中,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噗嗵!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最后就只剩下了寒杉,他周身上下伤痕累累,可依旧拼着一口气,在光影中穿梭闪跳,那些术师却远远排开,丝毫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巴合冷笑着举起手中的金色短杖,手中一催,一道耀眼的金光激射而出,将一棵棵松树拦腰斩断,径直向寒杉射去! 寒杉躲过十几道光团,却再也闪不开那条金光,只能横过冰刀去挡,轰!刀身大震,寒杉被金光重重罩住…… 其他几人惊呆了,但已自顾不暇,无力去救。 巴娇在不远处大笑,“就这么点儿能耐,还敢惹我们巴家,真是……”话未说完,她就愣住了—— 金光渐渐淡去,却见寒杉依旧站在那里,刚刚已耗去大半的魂力竟然又充沛盈满,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快速结痂。 巴娇惊道:“他、他居然突破了?!” 寒杉手腕上的印记微微闪过一点金光,又很快暗下去,他心中有些惊喜,自己的确已经升入“三印人魂”境界。 修行者每晋升一层,便会有脱胎换骨的大变,同时,身强力满,回归巅峰,甚至比调息几日还要管用。 几个同伴总算松了口气,寒杉的突破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但随后,他们就傻了眼——巴合已经调动起所有护从,登时,几百道光芒扑射而至…… 几个人绝望了…… 远处的僧道也开始摇头叹气…… 道道颜色各异的术法光芒向居中急射,可就在即将把几人打成烂肉的前一刻,周围所有人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只几丈宽长的大手突然从虚空中探了出来,只轻轻一拨,那些光芒便如脆弱的烛火,被一扇而灭,同时,带起的飓风将大片林木刮得东倒西歪,离得近些人被大力拍飞,摔到地上时,已被震得七窍流血,筋骨俱断,术师们惊恐地往后退,好像见了鬼怪一般,个个浑身发抖…… “那、那是——”巴娇牙齿打战,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逑也惊呆那里,“怎、怎么会……” 巴合眉头紧皱,举着短杖异常警惕。 远处的僧道愣愣地看着那边,半晌儿后才缓过神儿,对视了一眼,道人说,“看来,小杜所说不是假的……” 僧人说,“那、那现在咱们……” “先救人!”道人已经窜了出去。 “好嘞!”僧人也随即跟上。 空中的大手点出食指,指向巴家兄妹,那几个年轻人只感到一阵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鬓角、眉毛上都凝出了寒霜,他们个个心底生寒,周身被寒气笼罩,冰冻刺骨,似乎掉进了冰窟窿,正慌恐间,那大手又渐渐地从半空隐去,隔了好一会儿,几人才缓了过来。可再一看寒杉等人,已经借此机会冲出了包围,巴合大喊,“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巴娇还在打哆嗦,“可、可那个家伙居然有‘神迹守护’!” 巴合目光闪动,不知是畏惧还是嫉恨,“那就更不能让他跑了!他显然不知道如何招出‘神守’,更不会施用之法,此刻若不将他除去,待到日后必将后患无穷!”巴合咬咬牙,“追!” 寒杉背着乌拉妥儿,其他几个同伴跌跌撞撞地在后面紧跟,刚跑出没多远,就见敌众呼啸追来,正惊急时,忽听前方有人打呼哨—— “快!这边——”正是僧道。 两个出家人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岔路,“你们朝南跑,我们向东把他们引开,如果能活下来,十日后,在‘查县’碰头!”说罢,将地上的脚步踩烂,一路向东而去…… …… 狂奔了大半夜,寒杉等人总算彻底摆脱了追杀,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一停下来,顿感身上的伤处疼痛万分,再也支撑不住,纷纷倒地不起,寒杉背着乌拉妥儿,也是浑身酸软,躺在地上便一动也不愿动,乌拉妥儿被震醒了,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惊奇,有气无力地问:“我、我们脱险了?” 杜识忍痛嘿笑:“嗯,而且,差点儿就帮你报了大仇!” “啊?什么意思?” 杜识笑着看寒杉,不再说话,苏娆贴着寒杉躺下,用胳膊肘顶顶他,“你,真不错。” 王结巴也凑近过来,笑嘻嘻地对寒杉说,“兄、兄弟,没、没想到您竟然还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要不然,我以后也、也跟你混了,叫你老、老、老大!” 班主白了他一眼,同样满脸堆笑,“好兄弟,早知道您有这般神通,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巴家畜生杀得,术师合盟杀得,即便是贵族皇族,也同样杀得!” …… 第102章 躲藏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乌拉妥儿却听得满头雾水,可正要问,突然,一柄猎叉已经顶上了自己的胸口。 随后,更多的弓箭、刀斧、枪棍逼住了几人的要害。 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将他们团团围住,粗衣劣布,一看就是猎户。 寒杉已摸住冰刀,身体虽然虚弱,但还是打算放手一搏。 可正当几人各动心思的时候,汉子们身后走上来几个老人,一见寒杉和乌拉妥儿,竟马上跪倒下去,寒杉一愣,但觉那些人有些眼熟。 “二位恩公,没想到是你们!”一老者道,泪眼婆娑,“怎么,不记得我们了么?”他转身又朝着众汉子骂道,“快把家伙收起来,这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汉子们马上把武器全都撤下去。乌拉妥儿盯着几个老者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他们正是她在矿场尸坑里救下的那几位,没想到竟也活了下来。 “我们最后一次下矿,洞里发生了坍塌,本来以为会埋死在里头,却没想到老天开眼,竟震出了一道洞口,我们就侥幸逃出来了。”老者抹着眼泪说,身边有一小童眨着眼睛朝乌拉妥儿笑,女孩儿也回个笑容,感觉心里暖暖的…… …… 寒杉几人被带回了村子,村庄很小,也没有名字,村民平日只靠打猎耕作为生,之前说话的老头儿正是村长,村民都叫他牛头儿,他儿子和儿媳被奴隶贩子掳走,后来都死在了矿上,现在只剩下了老伴儿牛氏和小孙子大豆。 寒杉等人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款待,乌拉妥儿当时救了村中七、八个人,厚道淳朴的乡亲们已经把她看成了全村的大恩人。 早饭过后,村民们送来了疗伤治创的草药,几人吃下敷上,顿感疼痛渐轻。除了寒杉,其他人都伤得很重,刺杀巴家兄妹是不太可能了,只好寄宿小村里,借机调息休养。 班主盘坐在一间小屋里,额头上已经细汗淋漓,他中的术法很古怪,体内好像有一股乱流在上下窜动,调用全身的魂力也无法驱除,正痛苦难当的时候,又感觉那乱流突然冲向心包,他大惊失色,暗叫“我命休矣!” 可后心处忽地被一只手掌顶住,随后,一股股清澈的魂力直灌进来,瞬间便将乱流打散,班主大喜,忙催运调息,终于,零散的乱流总算控制住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回身对着苏娆笑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见苏娆沉默着不说话,班主苦苦一笑,“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我。”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苏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班主愣愣,“十……二、三年了吧……” “是十二年十月又十五天……”苏娆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那时,大炮还是个铁匠学徒。” 班主的目光先是闪了闪,随后又黯淡下去,“大炮的事……” “还是先说说你我吧。”苏娆淡淡道,“你可知道,当时我什么嫁给了你,而没选择大炮?” “这——” “大炮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害怕,怕穷尽一生也还不上。怕陷得太深无法自拔。更怕……有一天他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班主低下头。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晓晓的死,让我们明白了很多事——这世间,为别人活着最终只会伤了自己,那句话说得没错——跪着低下头,无论贱民还是平民。”苏娆眼中闪着泪光,“但自从认识了他……”她顺着窗口看去,寒杉正和乌拉妥儿说着什么,“我突然感觉到,这种苟苟且且的活法太难受了,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 班主盯盯地看着她。 “没错,我们靠杀人而风光,也因怕被杀而退缩……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想真真正正做一次人!” “哪怕是死人?” “哪怕是死人!” “好!我陪你!”班主突然站起来,脸色坚毅地说。 女人的眼泪终于扑出来,拽住班主的手,“我需要的,就是看到从前的你,从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为的你!” 班主笑笑,“老了,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 苏娆破涕为笑,“老不老,我说了算!”她贴近班主,脸色酡红,吐气如兰,“来呀,我看看你到底哪里老……” “这……” 小窗关上,房门紧锁,屋中登时传来一阵喘息声…… …… “所以说,我们还有机会。”乌拉妥儿站在院外,和寒杉并肩而立,“奶奶曾带我去过‘论术大会’,我也通过了术师资格的评定,那次比试的对手是个中年女人,术法很杂,但无一精通,我是靠着奶奶的指点才胜过了她,最终,我顺利加入了‘合盟’,而她只能抱憾离开……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她那时失望无助的眼神,但奶奶说,‘弱肉强食,你已经留她一命,她要是明白,会感激你的。’” 寒杉扭头看女孩儿。 “是的,‘论术大会’是术师展示自己的最好戏台,有人可以借此找到强大的依靠,还有的甚至能一步登天,直接跨入贵族之列!但这台上,也可以说是个杀场——‘合盟’要的不止是修为强大的术师,更渴求的是能帮他们巩固根基、壮大势力的真正强者!而以术法相博、优胜劣汰,便成了‘大会’最为重要的一环,其规矩是,除非一方主动投降放弃,否则,不停不休,直到一方战败斗死!”乌拉妥儿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所以,你打算在战台上报仇。”寒杉说。 “我没有信心能打败巴家的人,但有这个决心!”女孩儿毅然道。 不远处的房门轻轻被推开,苏娆走了出来,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脸上带着潮红,朝两人笑了笑,便往村后去了。 二人收回目光,苏娆继续道,“我只是个三阶青袍,而巴家的几个兄妹似乎都比我要强,尤其老大巴合,不但修为很高,更是有神器傍身。” 寒杉沉默半晌,“我帮你。” …… 第103章 麻烦 女孩儿的眼睛里闪出了光,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踟躇半天,终于问出一句,“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刚问出口,就见那扇房门突然被踢开,班主敞着衣服跑出来,一边系裤带,一边急喊,“糟啦!你们看没看到苏娆?” 寒杉二人有些发愣,班主苦着脸儿长叹,“快说啊,她、她要惹上大麻烦!” 二人马上带着班主往村后跑,王结巴也被惊动,跟了上来,“咋啦,班主,那、那娘们儿把你睡了,没给钱?” “她、她偷了我的烟袋锅儿!”班主急喊,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寒杉和乌拉妥儿不解其意,却发现王结巴也突然脸色大变,“什、什么?!这、这败家的娘们儿……”说完,比几人跑得更快,转眼,一看到了苏娆远远的背影…… 女人此刻正站在一处土坡上,从装烟丝的烟袋中摸出了一块翠绿的圆玉,打了几个指诀,魂力猛催…… “别——” “不要——” 班主和王结巴同时大喊,但还是晚了,啪!翠玉应声而碎,一道道微光向四外漫射,转眼便消散无踪,王结巴一屁股坐到地上,“完咧,完咧!啥都、都完咧!” 班主哀叹一声,立在原地,已是满身冷汗。 苏娆笑着走回来,将烟袋锅儿扔给了班主,又朝向寒杉,“小弟弟,你一定没听说过‘本杀符’吧……” 寒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女人笑笑,“是我们‘风痕’一种特殊的求助手段——‘风痕’的杀手杀人太多,树敌也就更多,难免会碰到硬茬儿,被反过来追杀……能自己打发了自然最好,但要是解决不了,就只能自戮其命,让敌人寻不到‘风痕’这一根源。当然,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便是催动‘本杀符’……”她扑扑手,把圆玉的碎屑扑打干净,“‘风痕’很快便会接到传信,派出更高一级的杀手,帮你解决掉麻烦。” 杜识在一旁笑道,“还有这好事儿?!那咱们早就该……” “嗨!还‘好事儿’?!你们当这一切都、都是白送的?”王结巴气怒道,“自己擦不干净屁股,还要连累上头的人,这、这可是杀手行当的大忌!圈儿外的人想雇凶杀人,用金银、法宝就能搞定,但咱们本就、就是杀手,想、想求上面,那就要拿出十倍不止的酬金……” 苏娆又笑,“这些年,咱们戏班也没少赚吧,大不了全上缴了……” “那也不够!”王结巴怒道,“你、你这是要让大伙儿下半辈子陪你喝西北风!” 班主苦着一张脸儿,对苏娆说,“确实啊,恐怕余生不吃不喝,咱们也凑不够数。” 苏娆皱皱眉,“我不管,既然我们斗不过巴家的人,那就只能让别人来!实在不行,我出去卖,也要请动他们!” “你、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王结巴冷笑道,马上被班主瞪了回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上头一定已经接到了传信。”苏娆哼道。 “你——”王结巴瞪红了眼睛。 “钱的事儿,我来办……”寒杉突然说话了,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所有人惊呆了,那数目要是换来田宅,绝对能富甲一方。 苏娆面露惊喜,更是感激,“你、你这是从哪儿——” 班主苦笑一声,“小兄弟,原来卢老财的家产,一直在你身上。” 寒杉默认,的确,他从矿上回来,就偷偷去了卢富仁的家,他曾在那儿潜伏数日,早就探到了老财主的家财所在。 王结巴眼睛发光,但随后还是长叹了一声,“唉,兄弟,钱的事儿吧,不大不小,但‘风痕’还有个规矩,为了惩罚办事不力的下属,他们今后会把一些更艰更险的‘生意’派下来,大多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些低级杀手能办到的……最终,咱们还是死路一条!” “行了,结巴,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他们前面把巴家的小畜生都杀了,或许还能攒些跟上头讨价还价的本钱。”班主说。 “靠我们?免、免了吧……”王结巴撇嘴道,且不说他们个个带伤,就算身子完好无恙,又如何能冲进护从群中,直面那几个修为不低的术师? 几人相对无语,正犯愁时,忽见村长的小孙子大豆急急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哥哥、大姐姐,快!快!爷爷叫你们过去——” 村长已带着人在村中等,一见寒杉等人过来,马上迎上去,“几位恩公,不、不好啦,村外聚来大队人马,足有二、三人,好像是奔着你们来的,快、快躲起来!” 寒杉一听老头儿的描述,就猜中那正是巴家的人,本想就此撤走,但也知道来不及了,几个人伤重脚程太慢,可能还没出村,就会被人家逮个正着…… …… 巴逑趾高气昂地走在队伍最前面,看到村中男女老幼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似乎很得意。巴家几兄妹跟在后面,几百术师警惕巡守,将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将这村庄当成了临时歇脚儿的地方,让村民奉上酒菜,在村子正中摆起了长席。当然问起了有无见过寒杉等人的踪迹,村长连连摆头,矢口否认。 巴逑却一直瞄着村长身后的大豆,小男孩儿一双大眼睛闪呀闪的,充满了灵气,相当惹人稀罕,不过似也被吓到了,直往爷爷身后躲。 “小弟弟,你过来……”巴逑坐在那里,舔着嘴唇朝他招手,大豆更怕,紧紧地拽着爷爷的裤子,村长马上赔着笑,刚要说话,却被巴逑推开,一把抓过大豆,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笑着用手背蹭他滑溜溜的小脸蛋儿,“小弟弟,说谎可不是好孩子,你告诉哥哥,这几天有没有外人来咱们村子啊?” 大豆有些慌张,挣扎几下脱不开身,回头看了看爷爷,低头喏喏道,“有、有的……” …… 第104章 信任 大豆的话登时让村民们变了脸色。 寒杉等人躲在暗处,听得看得都很清楚,王结巴小声道,“妈·的,当时就该屠了这个村子!” 巴逑看着大豆,脸上笑意更浓,把男孩儿抱得很紧,“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几个老伯伯、老奶奶……”大豆怯怯地说,“在村里住了半个月,一早刚走,说、说是要赶赴什么什么‘抡梳子大会’……” “别胡说!”村长笑骂道,“那叫‘论术大会’。” 巴逑略微失望,不过还是笑着,嘴唇在男孩儿的脸上轻轻地蹭,似是极为兴奋,大豆红着脸,觉得很不舒服,一个劲儿的朝村长伸手够,“爷爷、爷爷——” 村长老伴儿牛氏忙走上去,想把孙子抱回来,“大、大爷,农家孩子没见过世面,别——” 啪! 桌上另一边突然有人把酒杯摔了个稀巴烂,大吼道,“这他·妈也叫酒?你们是不是都不想活了?拿马尿糊弄老子!”正是那个胖少爷,巴家兄妹中的老五。 这一声吼,登时把大豆吓得“哇哇”大哭,男孩儿年纪太小了,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人物,顿时便了溺,弄得巴逑腿上都是,老村长夫妇吓坏了,差点儿没跪下去,却见巴逑不怒反笑,在腿上抹了一把,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连连点头赞叹,“妙!妙哇!还是嫩的好!”说着抱起大豆就要走,牛氏脸色大变,“噗嗵”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巴逑将她一脚踹开,刚要起身,就听老太太哭道:“等、等等大爷,我、我有话要跟你们说!”说着,本能地往一处小房那儿看了看。 王结巴马上退远房门,阴着脸小声道,“我、我就知道这村夫野民靠不住!”他回头瞪了眼乌拉妥儿,“哼哼,恩公?叫得好听,一碰到事儿,保的还是自己!” 乌拉妥儿冷着脸不说话,紧张地看着外面,更多的是在为大豆担心。 巴合挥挥手,“老四,别闹了,把孩子放了。”巴逑撇撇嘴,似有些不舍,不过还是松开了手。巴合笑着把牛氏从地上扶起来,“老人家,您受惊了,快坐快坐……想和我们说什么?” 老太太颤抖着身子,惊慌失措地说,“我、我们刚刚骗了诸位大爷……”她手指那处小房,“村儿里,有好酒!” 巴合愣了愣,随后摇头苦笑。 “我、我这就去给大爷取来——”牛氏抱起孙子,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走,几个猎户也跟着去了。 巴逑凑近巴合,“用不用派人过去看看,我总觉着这村子有古怪!” 巴合还没答话,一直在一角沉默、好像病秧子似的年轻人突然幽幽叹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她既然敢指给咱们瞧,那就证明里面没啥蹊跷,还是省点儿力气,留着赶路吧……” 巴逑瞥了他一眼,“老三,真不明白,你又跟着出来凑什么热闹!” “咱都是一家人——”病秧子有气无力道,“听闻兄弟妹妹有难,我又怎么坐得住?” “呸!”巴娇啐了一口,“谁和你这个病篓子是一家人?”她不屑地冷笑,“你来又有什么用?除了会败掉我们辛苦挣来的家产,你还能干什么?哼,累赘!” 病秧子被呛得说不出话,一阵急喘,连忙从怀里掏出大把的丹药,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看到牛氏带着人越走越近,王结巴把钢爪抄在手中,眼中露出杀气,乌拉妥儿挡在前面,“你干什么?” “一不做二、二不休!”王结巴阴狠道,“杀了人就走!” “你敢!” “留下早晚是祸患,一、一受不住,肯定把咱们卖了!不如先下手……” “有我在,你别想!”女孩儿怒道。 吱嘎—— 门开了,牛氏带着人进来搬酒,猎户们就好像没看到寒杉等人一样,自顾自地搬搬抬抬,老太太临走时只小声地说了一句,“墙角下有地窖,只要不乱动,他们发现不了。” 牛氏走后,杜识在一堆杂物下发现了暗门,果然是个地窖,但几人都犹豫着不敢下去,王结巴说,这可能是老太太的阴谋诡计,把他们都骗下去,再引巴家的人来抓,跑都没地方跑,彻底成了翁里的鳖! 但乌拉妥儿却鄙夷地扫了眼众人,冷冷地笑,“害人害得多了,心里都住着鬼!”说罢,当先一个跳了下去。 其他几人无奈,现在想跑也确实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一一跟着钻进了地窖,暗门盖上,他们再听不见外面的响动…… …… 村里珍藏的,竟真是陈年佳酿,酒坛的封泥一开,香气顿时弥散开来,连周围那些巡守的护从也不由暗暗心动,馋得只咽唾沫。 胖少爷大喜,抓过一只酒坛就要猛灌,可巴逑却笑道:“老五,别见了酒就跟没命似的。当心被人下了毒……” 胖少爷一愣,劈手抓过一个正在倒酒的村妇,“你先来!” 村妇挺着大肚子,早已身怀六甲,吓得脸色惨白,“大爷,我、我这身子——” 一精壮小伙子连忙上来,“我替她喝——” 噗! 胖少爷的法杖洞穿了小伙子的胸口,青年人一头栽倒,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村民们惊呆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有猎户已经举起了猎叉弓箭,可那些护从马上施出术法,将村民牢牢制住。 胖少爷笑了笑,把村妇按在桌旁,“是不是还想再死几个?” 村妇哭着张开了嘴…… 咕咚咕咚…… 胖少爷给她足足灌了半坛子酒,最后肚皮被撑得更大,再咽不下去了,“咳咳”往外呛酒,鼻涕眼泪一齐往外流。 村民们震怒了,但苦于身体受制,只能眼睁睁地,一时间孩子的哭叫声和大人的喊骂声响成一片…… …… 地窖下的几人也听到了,只不过声音很小,只觉得乱哄哄的,王结巴警惕地站起来,“他、他们一定把咱们卖了,正、正四处搜人呢!” 除了乌拉妥儿,其他几人也很紧张。 …… 村妇终于被放开了,但憋得满脸通红,腹中的孩子似乎受到惊扰,一阵乱动,村妇更苦,躺在地上一阵痛苦地呻吟…… 胖少爷看得直乐,“嗯嗯,看着好像没毒,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等一下才发作呢?”他舔舔嘴唇,从腰上拔出了匕首…… …… 第105章 杀戮 村长跪在地上苦苦磕头,依旧没保住村妇的命—— 胖少爷用匕首将她的胸膛划开,从心口一直到小腹,血肉外翻,内脏流出,女人在惨嚎中慢慢咽气,而胖少爷则翻动着她的内腹,最后笑着站起来,“红的,确实没毒!” 巴逑也跟着乐,“老五,你不看看,是不是那毒已转进胎儿的体内啦?” 胖少爷“嘿嘿”干笑,“还是四哥心细,那咱就验验……”说着又要动手。 却听巴娇娇嗔一声,“等等!” “怎么,小妹不忍心了?”胖少爷笑道。 “不呀,人家只不过是想跟你打个赌——”巴娇一脸笑意,“咱们猜猜,她怀的,是男?还是女?” 村民们一双双激愤的眼睛里喷出怒火,有的终于挣脱术法,但很快又被光箭射倒下去。 胖少爷举着刀正要下手,那病秧子突然说道:“我们还是快快赶路吧,父亲说,‘合盟’主事的人已经到了,让我们快回去帮着应酬。” “行了,老五——”巴合说,“吃点儿东西,好好休养一个时辰,我们就动身。” 胖少爷感觉有些无趣,但还是转身走开了,巴娇似乎很扫兴,狠狠瞪了病秧子一眼,“真多事!累赘!” 胖少爷猛猛灌了口酒,擦擦嘴巴,“老大,那这些人怎么办?”他瞄了瞄火气冲天的村民。 巴逑挑着眉头,一字一字地笑道,“老!规!矩——” 巴娇也跟着笑,“一!个!不!留——” 兄妹干杯,一饮而尽。 “等等,大哥——”病秧子一把抓住巴合的胳膊,“他、他们只是平民百姓——” “都见过了咱们的样子,你想让巴家事传扬天下么?”巴合甩开他的手…… 一场杀戮就此展开…… 只短短十几个呼吸,近百村民就死在法杖和屠刀之下,胖少爷还想带人搜搜有无活口,可就在这时,远处天际突然炸响一簇烟花,花火流窜连成了一个大大的“巴”字。 巴家兄妹脸色变了变,“是同族求救!” 巴合霍地站起来,“快走!” …… 寒杉几人一直等到临近傍晚才偷偷摸出去,发现外面人去场空,早已没了喧闹的声音,他们才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待看到满地尸体、鲜血成河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乌拉妥儿哭成了泪人,瘫软在墙边几欲昏死过去。 连王结巴也不得不咂舌,“他、他们竟真的没出卖我们?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搭、搭上……天底下还、还有这么蠢的人?” “真正愚蠢的是你!”苏娆咬牙道,“所有人都跟你‘不相干’,等到你真正面对生死的那一刻,一定会发现没人肯为你出手。” 王结巴撇撇嘴,不说话了。 尸体堆里发出一声呻吟,乌拉妥儿疾跑过去,在横七竖八的尸骸下拽出了两个人,正是村长的老伴儿牛氏和小孙子大豆,两个人浑身是血,身上却没什么伤,正是被村民舍命护下的。 看到村里除了自己再无活口,一老一少登时哭得昏天暗地,看得寒杉几人心里都很难受。 苏娆走上去,满脸悲伤的问,“老人家,附近村子还有亲人么?” 老人坐在地上,怀抱着村长的尸身,痛哭摇头。 “老人家不用怕,今后,我们一定会照顾您和大豆,给您养老送终,把大豆培养成才!”苏娆轻抚着小男孩儿的头顶。 “咱们现、现在是自身难保——”王结巴说,“还、还要拖着两个菽油瓶……” “结巴,闭嘴!”班主气道。 王结巴还要争执几句,可突然脸色一变,忙把钢爪飞打出去。 叮! 钢爪射进一处林中,随即就被挡了回来,三齿的爪身竟被愣生生削掉一个,王结巴心里一颤,调头就想跑。 一道寒光突然从那丛林子中爆射出来,正向班主的眉心,班主身上有伤动作慢了半分,眼见寒光已经到了面前! 叮! 冰刀和寒光撞在一起,刀身微震,那寒光被一削为二,掉在地上,竟是支三寸长的袖箭。 随后,又有十几道寒光扑射而至,直取几人要害,寒杉顾得了自己,却再也帮不上其他人了,眼见众人就要毙命当场,他不得不作出取舍,一步冲到了乌拉妥儿的身前…… 可那些袖箭到了几人身前便不动了,箭尖儿幽幽发光,又急速地暗下去,最后纷纷坠地。 “哈哈哈——”林中传来狂笑,“‘苦忍班’,也不过如此嘛……” 五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为首的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美须轻飘,手中折扇微晃,好一个风流俊才。 身后跟着两男两女——一对儿年逾花甲的老头儿老妪,一个身高丈余的大汉,最后一个,二十岁上下年纪,身材高挑凹凸有致,本该是个绝色美女,可一看脸上,从眉角到下颌,斜斜地留下一道长疤,口鼻眼都变了形,乍一看,还以为是恶鬼现世,让人心中发寒。她手腕上绑着一只袖囊,显然,那些袖箭就是由她所为。 看到这五位,戏班三人的脸色都变了,班主颤着声说,“原、原来是‘十三’诸位兄弟……” 王结巴狠狠地瞪了苏娆一眼,小声道,“你、你干的好事!竟把、把他们这些‘瘟神’招来了!” 苏娆咬着牙,低声回道,“只要能给大炮报仇,即便地狱的恶鬼,也招得!” “你们的‘本杀符’,上头接到了——”儒雅男子笑着说,“这‘生意’不小,上使说,恐怕你们负担不起。” 苏娆马上盯住班主,班主满肚子苦水儿,极不情愿地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犹豫再三,很舍不得,却见男子一挥手,银票便飞了过去,抖了抖,有些惊奇,“呦,‘苦忍班’这些年没少赚呐——”随后又撇撇嘴,“好吧,这些算作‘定金’,等事成之后……” “定、定金?”班主一愣。 “怎么?你们想毁约?”男子笑笑,“几位不会不清楚吧——‘本杀符’一出,就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们是想巴家人死,还是想自己亡?” 班主苦着脸儿,“那、那谢谢诸位了。” …… 第106章 查县 “还有,‘十三’做事,向来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搅混水……”儒雅男子又道,“不然,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话音未落,他猛然点指出去,一道凌厉地气劲破空而出,正打在牛氏和大头的眉心上,二人双双翻倒,瞬间咽了气。 “不——”乌拉徒儿惨叫道,眼中喷火,正要朝那五人冲去,却被寒杉拽住。 儒雅男子瞥了眼乌拉妥儿,也不在意,对着班主冷冷笑道,“我可是好心,‘苦忍班’露了相,难保他们不会传出去……还有,方才若不是我们引开巴家的人,恐怕几位还脱不了身吧……好了,这两个忙算白送的,不收酬金,莫谢,莫谢……”说完,带着人离开,转眼消失在林子里…… 乌拉妥儿抱着大豆渐渐发冷的尸身痛哭,“他、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十步杀一人,三世不留魂——”班主苦苦叹道,“‘十三’,是‘风痕’的中级杀手团,修为最低的,也到了‘五印人魂’……” 苏娆看着一老一小两具尸体,脸色也布满阴霾,本想上去致哀,却被乌拉妥儿推在一旁,“你们都是魔鬼!只在意自己,从没想过别人!” 苏娆幽幽叹了一声,“魔鬼……如果真的是,就好了……” …… 几个人又在村中驻留了两日,戏班子的人借机恢复休养,而乌拉妥儿则含泪掩埋那些村民,杜识也在一旁帮忙,但两个人有伤体弱,没刨几个坑就累得精疲力尽。最后还是指望了寒杉,两日后,村后堆起一个大坟,墓牌上无名无姓,只写着几个清秀的大字—— 忠善者天灵保佑。 一行人在晌午时分启程,也再不急着赶路了,因为距“查县”只有三百余里,巴家兄妹该是早已进了城。 一路上走走歇歇,两日后,几人的伤势终于大好,这除了他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外,杜识炼制的丹药也起了很大作用,人们这两天少言寡语,心头好似都压着一颗重重的石头,待到一天日上三竿,他们终于缓下一口气——前方,一座小城的轮廓已经投入眼底…… …… 苏娆又给每个人换了妆,班主也仿制出通关官凭,几人很轻松地就进了城。 一入城门,几人便被热闹的街市晃花了眼,茶楼酒肆、妓院赌馆一应俱全,贩夫走卒、商铺卖店比比皆是。小县城本不大,但却比过了“靰鞡城”的繁华热闹,看来县衙的地方官治理有方,比乌拉罕也毫不逊色。 小城里处处可见术师打扮的人,大小摊位也铺展开来,卖的都是些术法书册、法杖法宝、灵丹妙药……“论术大会”果然吸引了天下人的瞩目,整座小城竟齐聚了几万习术者。 几人上了一座酒楼,点上一桌酒菜,闷闷地吃喝着,旁边几桌有说有笑,大声交谈,一个中年汉子喝得有些高,当众显摆起术法,法杖一指,桌上酒坛中的酒,便如泉水般被引出来,杖头连点,那酒水就成了一线在空中旋绕,最后竟写为一个大大的“妙”字。 “妙!真是妙啊——”周围人齐声赞道,纷纷喝彩叫好。 却不料“妙”字的一点突然失控,竟飞洒出去,溅入了邻桌一人的茶杯里,那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中年汉子刚想赔不是,却见那人也不回身,抓起法杖只是微微一扬,空中的酒线霎时燃成火线,宛如一条长蛇逶迤窜动,最后在空中也画出一字—— 滚! 中年汉子火了,举起法杖就要冲上去,却马上被身边的同伴拦住,“快走快走,是四阶‘青袍’,惹不得!惹不得——” 汉子一愣,看那人一身绫罗绸缎,穿戴极为豪奢,满桌子的酒菜更是丰盛罕见,遂皱了皱眉,忍下一口气,抱拳道,“还请问仁兄何方人士?怎么称呼?山不转水转,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那人回过头,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脸不屑地笑,“‘莫州’,炎良。” 汉子一听马上变了脸色,哆嗦道,“你、你是炎府的人?”再不敢多待,和众同伴起身便走,楼梯上传来一阵“梆梆咚咚”的响声,显然有人一脚没踩稳滚了下去。 其他几桌偷偷看了眼那年轻人,再不敢喧闹,大堂里瞬间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碗筷交碰的声音…… 寒杉几人都自顾自的吃喝,沉默得好像一颗颗闷葫芦。只有乌拉妥儿愁容惨布,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楼下的热闹没温暖到她冰寒的内心,相反,她看着那一张张或笑或喜的面孔,感觉更多的是心寒——不知那些笑容后面,隐藏的是怎样的丑恶嘴脸…… 女孩儿的目光最后停在不远处,那里正围着很多人,其中摆着一个小摊,人们争抢着往里挤,摊主站在一只木箱上,挥动着手,“高级闪雷法杖,白银三百两,有没有要的?!”人头攒动,争相抢买,最后被一个大腹便便的术师抢到,兴奋狂喜,紧紧抱着法杖,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顶级寒霜法杖,黄金八百两,先付先得!”那摊主又大喊…… 乌拉妥儿见几人细嚼慢咽、没完没了,也没心思再等下去了,当先起身下楼,本想找清净的地方逛一逛,可突然听到那摊主又喊,“仙器‘火鳞杖’,黄金五千两!” 此声一出,围众哗然。 两个词让他们震惊无比,一个是“仙器”,另一个是“五千两”。 仙器是大多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宝贝,甚至一些“红袍”术师也为之苦求不得;而黄金五千更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数目,即便那些富绅大财,或许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果然,人们的吵嚷声渐渐歇止下去了,这罕见的天价,又有谁能负担得起…… 乌拉妥儿盯着那支尺长的法杖,心意震动,可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颗碎银子,又摇头叹气地走开,但却突然被人拉住,抬头一看,是寒杉…… 第107章 仙器 摊主站得高,手举得更高,紧攥的法杖通体微红,隐隐似有火光透出,他只轻轻一挥,一道道灼热的气浪便向四周鼓荡,人们浑身炙烫很是难受,但对那仙器更是羡妒,垂涎不已。 摊主舞弄了好半天,依旧不见有人应茬儿,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正要收回法杖,却突然听到有人喊道,“等等,那宝贝,我要了。” 围观众人惊呼,同时扭头看去,但见人群外站着一伙人,当头的是个一身华服的青年,十几个人半围其后,彷如众星捧月。青年微笑,重复道,“那东西,我要了……” 戏班子等人也出了酒楼,此刻就站在寒杉和乌拉妥儿身后,王结巴唆唆牙花子,“啧啧,还得是大、大家大户啊,花个几、几千两,眼睛都不眨。”那一身华服的青年刚刚见过,正是在酒楼风光大露的炎良。 摊主脸上登时透出喜色,“公子好眼光,您看,是付银票呢,还是现银?” 那青年又笑,“打个欠据吧……” 摊主脸色变了变,“公子说笑了,小本生意,可赊不起帐啊。” “那连欠据都省了……”青年大笑,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你、你——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明抢?!”摊主本能地往后退,“我、我可是为本县巴家做事!”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这摊主拉得摊子这么大,也不怕有人觊觎,原来是巴家在后面撑腰。 “巴家算个屁!”青年身后有汉子喝道,“只消我们小公子想要,那城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围观众人一阵惊呼,偷偷地往远处退。 王结巴捋着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暗暗发笑,低声道,“嘿嘿,这、这回有好戏看了。” 叫炎良的青年带着人,离小摊越来越近,摊主似是没什么修为,吓得脸色惨白,忙对身后的伙计说,“快!快去找人,有人要砸场子!”但小伙计刚跑几步就被人拦住,摊主神情更惧,紧抱着仙器不敢撒手。 “好!恶碰恶,狗咬狗——”王结巴嬉笑道,“说不定啊,用、用不着咱们费事,他们自己就、就斗个头破血流啦……”正乐着,却听身前的寒杉突然喊道,“那东西,我也要了……” 王结巴笑意一滞,瞬间傻了,手上一用力,不小心将假胡子扯了下来…… 围观众人再惊,又把目光齐齐投向了这边。 摊主愣了半天,“小兄弟,您——” “银票。”寒杉说,“北域钱庄通兑,五千两,分文不少……”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银票猛然大喜——这愣头小子此刻出来,简直就是老天派下的救星,把“烫手”的仙器往外一交,那和自己就再无干系了——他慌不迭地把法杖塞给寒杉,急急忙忙就要收摊儿走人。 寒杉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乌拉妥儿身边,把法杖随手递过去,“火行的,你能用。” 女孩儿也惊立当场,半天没缓过神儿,心中泛起层层波澜,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她从小修习的就是火行法术,但却一直没有个像样的法杖,奶奶也曾帮她找过,可都是些或重或轻、或低或弱的普通法器,用起来极不顺手,所以后来干脆也弃用了……奶奶的‘石灵杖’倒是个宝贝,可与自己所精术法大不相合,关键时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她和奶奶多年苦寻的法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而更让人震惊的,这,居然是个仙器! 乌拉妥儿百感交集,盯着手中的宝物发呆,引来周围人群一阵羡慕嫉妒。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炎良身后一壮汉怒吼道,带着人就要往这边冲,寒杉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看着那些人。 “干什么?干什么——”人群外突然挤进几十个官军,拿着刀持着弓,很快将几人包围,“敢在‘查县’闹事,瞎了你们的狗眼!滚,都给我滚!” 炎良的护从火了,几个汉子张牙舞爪地要冲出去,却见那领头的军官大手一挥,呼啦!人群外闯进更多的弓弩手,“奶奶·的,术师很了不起么?!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手软脚软、只会拿个破棒子的娘娘腔儿!” 这一句话把在场很多人的怒火都点起来了,围观的大都是术师,最忌讳有人侮辱自己的身份,顿时怨怒声四起,但最多也就是吵吵骂骂,没人敢挑头动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赶来助阵的官军也成百上千,正当两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巴家的人出了面,最终总算压下了这一场乱事,可看到巴家人和官军冷冷相对、言语不敬的那一幕,寒杉几人明白了——看来这“查县”是一山不容二虎,官家和巴家素来不睦,平日一定也没少摩擦生事…… 果然,当人群散去、闹剧平定之后,官军们都愤愤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场狗屁大会给他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同时,再次警告,如果还有人敢在城中闹事,就地正法,绝不姑息! 最后,领头的军官挑衅地看着炎良一众,炎良挡住身后怒气冲冲的护从,狠狠瞪了寒杉一眼,转身走了。 军官又逼近寒杉,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小子,别让老子再抓住你的把柄!不然——” 班主马上笑着上去赔不是,“军爷,误会误会,小的几个初来乍到,还请您老多多担待……”说着递过去一袋碎银子,军官冷哼着收起来,“滚吧,娘娘腔儿!” 人群散了,街市上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寒杉几人继续往前走,离得很远,就看到了前方一大片高低错落的院宅,院门上挂着大匾,上书“巴府”二字,几人的脸上都露出杀气,他们的目标,就在眼前! 几人总算临近了仇家的住地,但却再也靠近不了,因为前方的路口已经被堵死,几十个巴家的术师在那里查验进出者的身份,他们看的不是通关凭证,而是用专门的术法测验通过者身上的气息——修习术法的人一过关门,门旁的几颗透明晶石就会散出淡绿色的光,而不懂术法或者法力不精者,会让晶石红光大闪、尖声连鸣,由此,他们便能避免鱼目混珠,将那些与术法无干的人,远远地挡在大会之外。 不幸的是,寒杉他们正属于这种人…… …… 第108章 卦象 一看到巴家的审查如此严密,寒杉等人的心就凉了半截儿——看样子,除了乌拉妥儿,他们再没人能混进会场。远远地看了半天,班主不住摇头,“人算不如天算,咱们这一趟,怕是白来了。” 王结巴似乎有些心灾乐祸,“要不然,咱、咱们苦修术法,五、五年之后再来?” 苏娆瞪了他一眼,但也再说不出什么。 几人找家客栈先住了下来,客栈地处县城偏僻一角,破败不堪,住进来的都是些穷酸的低阶术师,有的更是连“青袍”的身份都没混上,期望祖坟冒青烟,借此机会晋升个头衔。 寒杉等人倒不是故意低调,而是这阵子花销太大了,几人身上的散碎银子加起来,也不够在城中住上十天半月的,几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杀手落魄至此,也只能让人唏嘘慨叹,王结巴满脸悲苦,抱怨更甚。 “行了,少发牢骚——”班主说,“都散出去吧,找找路子,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巴家!” 几人分头去了,傍晚回来的时候毫无所获,如此两天过去,离“论术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们愈见焦急。 第三天早上,几人又出了门,乌拉妥儿跟在寒杉身后,似有话要对他说,穿过一条条繁闹的街市,女孩儿终于开了口,“谢谢你。”她拽了拽身后的背囊,里面包着那只“火鳞杖”,见寒杉没应答,她犹豫一下,又道,“之前那么待你,对、对不起……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次面对的可能又是九死一生,你可以退出的,我相信自己能行!” 寒杉放慢脚步,看了眼她的背包,“它,好用么?” 女孩儿先是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仙器太强,我、我还没找到开启之法。”这几天夜里,她几乎整宿不眠,用尽了自己所学术法,依旧没能解开法杖上的封禁——这就好比一坛陈年佳酿,不打开封泥,是喝不到其中美酒的,而“酒”越醇越香,“封泥”自然也就越厚,不是懂“酒”之人,恐怕即便拍碎了“坛子”,也可能“喝”不到一滴…… “三天后,大会就要开始了。”寒杉说。 “我知道——”女孩儿低着头、红着脸,“只、只怪我修为太低。” “如果赤手空拳,你有把握闯过几关?”寒杉问。 乌拉妥儿有些尴尬,“不知道,参加术法比试的,都是‘青袍’以下修为,最低一阶,最高九阶,我、我也没把握……” “也就是说,你要是在前几战败下阵来,可能就没有机会对阵巴家兄妹。” “是这样的,他们做主东道,应该会想尽办法挺到最后。”乌拉妥儿说,“因为按照惯例,‘术师合盟’会设上极为丰厚的奖赐,巴家人霸道跋扈,又在自己的地盘上,绝不会轻易放弃。”她轻叹一声,“况且,最后还会有‘合盟’的高层人物亲自赐奖,对于‘青袍’术师来说,这可是最高的荣誉……” 寒杉目光闪烁,又往前走去,到了一处街角,两人正要返回,却听道边有人高声喊道—— “南来北往驻一脚, 且听本仙来叨扰。 古来乾坤辨凶吉, 今有神算知分晓。 上断仙神怎如厕, 下判蝼蚁往哪咬。 要问前后百年事, 找我半仙差不了…… 来来来,那位大姑娘,你可是要算姻缘?” 原来是个算命的,长得倒是不错——白须白眉白头发,挺鼻阔颌宽额头,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好像传说中的神仙一般。 真有几个人凑上去卜卦,老头儿一番小算后,说出个一二三四,那几人竟连连点头,直道仙人现世、活神轮回…… 乌拉妥儿想着心事,转身正想跟着寒杉走,却又听那算命的说道:“诶?那位小姑娘,您且留步……” 乌拉妥儿直觉感到,他在叫自己,遂狐疑地扭过头。 “小姑娘,来算算吧——”老头儿笑着朝她招手,“不准不要钱。” 乌拉妥儿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大多满嘴胡说八道,十个有九个是坑蒙拐骗。也不多想,转身又要走。 “小姑娘困事缠身吧……”算命老头儿又说。 女孩儿还是没停脚,这年头儿,人人有本难念的经,有几个没遇过难事儿?用他说! “小姑娘,是在寻人吧?”老头儿依旧不放弃,“寻的怕是并非善类,非友非亲,乃是仇家……” 乌拉妥儿身子微微一颤,放慢了脚步。 “唉!而仇人也非一家一人,姑娘好惨的身世……” 这次连寒杉都停了下来。 二人走过去,乌拉妥儿阴着脸问,“你到底是谁?!” “本仙姓董,前世后世知通三百年,蒙道上朋友抬爱,称了一个‘仙’字,因此,大伙儿都叫我‘董三仙儿’……”老头儿笑着道。 “你知道我是谁?”乌拉妥儿死死地盯住他。 “江湖一浪子,浮尘一飘零。寒林片枯叶,苦海半孤舟……”董三仙儿幽幽叹道,“都是苦命的人呐……” 乌拉妥儿的心里微微一震,一股辛酸莫名翻涌。 “姑娘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处得报,是也不是?”董三仙儿卡着眼睛,小声问。 乌拉妥儿抬起头,也不答话。 “此事的确任重道远,但也并非登天之难……”董三仙儿神神秘秘地笑,声音压得很低,“本仙倒也看出了几分天机,或可为姑娘一用……” 乌拉妥儿目光闪烁,“你看出什么了?” “姑娘的成事之道……” “哦?你继续说!”女孩儿急急道。 老头儿却不说话了,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意融融。 乌拉妥儿看出他的意思,递过去一只小钱袋,那是她身上仅剩不多的盘缠。 老头儿接过去颠了几下,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收了起来,拿起三枚铜钱儿抛向空中,用手一抄,慢慢展开,摩挲几下,笑逐颜开,“小姑娘,有卦呀——” 乌拉妥儿马上凑近了,却听那老头儿摇头晃脑道,“苦苦寻仇,至今不得,踏破铁鞋,不费功夫——” 女孩儿急问,“什么意思?” 董三仙儿把声音压得更低,“你要寻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109章 神算 董三仙儿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了寒杉一眼。 寒杉已暗运魂力,打算随时出手。 乌拉妥儿的目光也转向寒杉,眼露狐疑,又问,“你是说,他——” “小兄弟眉目清正,一身豪气,便是助你成事的大贵人呐——”老头儿突然笑道。 寒杉偷偷散去魂力,但还是冷着脸。 乌拉妥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个招摇撞骗的,有些失望的起身要走,却听那老头儿又笑道,“当然,本仙说的不是这个——” 女孩儿一愣。 “想报仇,姑娘身上已有足够的本钱……”老头儿捋着白须说。 “嗯?” “将身带仙宝,堪比杀神刀。灵智初启时,血仇自然消……”董三仙儿又打了一个谶语。 乌拉妥儿这回听明白了,心中微微一动——他说的,是“火鳞杖”?! “你的意思是——”乌拉妥儿想解下背囊,却被董三仙儿拦住了,老头儿摆摆手笑道,“仙宝仙器的事儿,本仙可不懂,只能帮姑娘指点到这儿,还祝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说完,收摊儿要走,可刚刚站起身,远处就来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醉鬼,没穿青袍,但手里都提着法杖,看样子是还没入籍“合盟”的低级术师。 几个人看到董三仙儿铁嘴神算的招牌,马上围了上来,推推搡搡,让他给大伙儿算命。 老头儿吓得脸色发白,卜卦的龟壳铜钱撒了一地,身上带的散碎银子也掉了出来,那些醉鬼大笑,“老神棍,你倒是算算,今天你能挣几个子儿?” 董三仙儿连忙颤声回道:“本仙……哦不,小老儿今日无收,这些金银都是孝敬诸位大爷的……” 醉鬼们“哈哈”大笑,揣起了金子银子,依旧不依不饶,直说不止今天、明天,只要董三仙儿还在这县城一天,那他挣的,都要上交。 董三仙儿苦了脸儿,正欲哭无泪时,乌拉妥儿上来了,几个醉鬼一看靠近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登时更来了精神,可刚要过去调戏,就见女孩儿打出成串的火团…… “火球术!”酒鬼们大惊,“她、她是三阶‘青袍’!”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如鸟兽散,抱头鼠窜,一窝蜂似地逃了个干净。 董三仙儿感激得说不出话,老泪直在眼圈儿里打转儿,见乌拉妥儿转身要走,忙喊住了她,“姑、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乃女中豪杰,小老儿无以为报,再指给您一条明路——近走西行,风光见晴。金铁顿声,败局转赢……” 都这份儿上了,还不忘卖弄一下。 乌拉妥儿似懂非懂,谢了老头儿后便一路西行,穿过几条街道,渐近晌午的时候,终于快到了西大门,可却依旧没看到什么异常之事,遂只能摇头苦笑——看来自己“有病乱投医”,竟轻信了一个满嘴飞炮的江湖骗子。见寒杉跟在后面不言不语,她惭愧摇头,“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好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 还没等寒杉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乌拉妥儿转头看去,不由喜出望外,那儿,竟是一间铁匠铺子,其中正有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抡锤猛打。 “金铁顿声,败局转赢……”女孩儿瞬间回忆起了董三仙儿的话——难道,说的就是这里?她快步走过去,“掌柜的——” “掌柜出门了,我不是。”精瘦汉子头也不抬,依旧猛敲猛打,一只短剑渐渐在他手下成型。 “那伙计小哥儿……”乌拉妥儿又道。 “小?你看我哪里小?” “大哥……” “我比你大很多么?” 几句话下来,把乌拉妥儿噎了个够呛,都不知道怎么再问了,可无意中往砧台上一看,心中猛然一动—— 那半成的短剑上正透出微微红光,其中似有火焰流转,一股股精纯的魂气暗暗扑散…… 乌拉妥儿不说话了,微笑着看那汉子。 汉子忙活半天,见二人只盯着自己也不走开,终于把锤头和短剑放下,“你们到底找谁?” “就找你!”乌拉妥儿笑道。 “打耕锄农具十钱,三天后取货……刀剑兵器五两银子,七日后……”精瘦汉子熟练报道,可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寒杉递过来一张百两的银票,他的眼睛登时亮了,“朋友这是要——” 乌拉妥儿把“火鳞杖”从背囊里抽出来,“启灵!” 精瘦汉子的目光从银票上移开,直盯法杖,目光更闪,也再不去管什么金子银子,一把接过法杖,手在微微颤抖,“这、这是——” “能做么?”乌拉妥儿淡淡地笑,“不成,我去找别家……” “能!能!”汉子似乎比见到金山银山更要兴奋,“这方圆千里,恐怕没谁再能‘成’了!”说罢,将法杖小心翼翼地放进炼炉中,投入大把各色的粉末,火焰暴涨,闪耀浓浓红光…… 炼烧了足足半个时辰,炉中猛然奇光大闪,汉子神色大喜,把法杖拎出来,轻轻地放在砧台上,特意从腰后取过一只精致的小锤,双手紧握,猛地砸了下去…… 乌拉妥儿满是激动,但是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只听“叮”的一声,结实的砧台竟然碎成了千百小块儿,而那“火鳞杖”却完好无损,竟发散出重重火光,魂气大盛间,光芒和气息又猛然回收进去,法杖在几番闪闪烁烁之后,渐渐归于原状…… “成啦!”汉子欣喜若狂,拿起法杖,似有些不舍,但还是交到了乌拉妥儿的手中,“姑娘,这可是世间难得的仙宝,你、你可要物尽其用。” 法杖一入手,乌拉妥儿便能感觉到其中雄厚的魂气,心中自然欢喜,紧紧攥着,向汉子连声道谢。 寒杉带着乌拉妥儿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那里有几棵粗壮的大树,乌拉妥儿会意,猛吸了口长气,魂力催动,“火鳞杖”扑出烈焰,轰!直接将大树拦腰震断! 女孩儿开心得几乎惊叫出来,可又听“咔嚓”一声响,手中的法杖竟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渐渐化成一滩钢水…… 第110章 雪上加霜 乌拉妥儿登时愣在原地,寒杉也皱紧了眉头,“该死!上当了!”他带着女孩儿就往回跑,到了那铁匠铺子的时候,店中已不见了人,正要搜寻,却见屋后咧咧歪歪地走出了一个壮硕汉子,“二位是要打耕锄农具,还是——” “人呢?”乌拉妥儿揪住了汉子的衣领。 “谁?你、你们找谁?”汉子发现那女孩儿看似弱不经风,但手劲儿却出奇的大。 “你的伙计!”乌拉妥儿已经急红了眼睛。 “伙计?”壮汉一愣,“小店生意不好,还哪顾得起伙计?掌柜、伙计,就我一人!” “方才那个——” “哦,姑娘说的是那个瘦小的家伙吧——”壮汉气得牙根儿直痒痒,“我也在找他!一棒子把我凿晕了,到现在,眼前还冒着星星……”果然,他额头上起了老大一块筋包,紫青紫青的…… 乌拉妥儿愕然惊住,松开手,失魂落魄地往后倒退几步,这次,赔大了。 两人又去了算卦老头儿曾呆过的地方,可哪还寻得见人!弄得寒杉也直叹气——这两个家伙肯定是一伙儿的,一个骗,一个偷,愣是将好好的仙器给逗走了,可转念一想却也奇怪,那精瘦汉子明明就是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催启的法器,又是在何时将东西换掉的?难不成他生了三只手…… 乌拉妥儿满心懊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别人骗来骗去,难道这世上的良善真的就好比草芥,只会被人践踏在脚下…… 寒杉也有些自责,但也不多劝,沉沉地不说话,只顾低头往前走。乌拉妥儿含着眼泪,内疚地说,“对、对不起,我没想到……” “他们出不了城。”寒杉说。 的确,临近“论术大会”将启,“查县”已经全城戒严,各处大门盘查严密,通行的人只进不出,只要“大会”不结束,没有人能混出城去。 二人回到了住处,其他几人早已等在客栈,个个没精打采的,显然也是一无所获,一听乌拉妥儿说了刚才的遭遇,几人都感到惊奇,班主在屋子里踱步几圈儿,“一骗一偷……好像没听说这么两号人物……” 王结巴也直撇嘴,“这、这世道,骗子横行,小偷太多,能、能闯出名号的,绝不止十个、八个……” 乌拉妥儿的心彻底凉了——“大会”转瞬便至,她本就没什么把握,这下倒好,更是弄丢了借以倚仗的仙兵利器,无异于漏屋遭雨、雪上加霜……心里正苦水儿横流,却见一直沉默着的寒杉缓缓起身,“怎么弄到手的,我让他们怎么吐出来……” …… 几个醉鬼在一片破败的小院里喝酒喧闹,每每有年轻女子经过,他们都会争打呼哨,笑骂不停,直到有人走进来,几人才愣了神儿——那女子长得俏美、打扮妖娆,一副媚眼儿更是含波秋韵,只一瞟,就让几个人男人丢了魂儿…… 苏娆理了理有些松动的发髻,笑吟吟道,“几位小哥哥,奴家且向你们寻个人……” 一猥琐汉子站起来,猛猛灌了口酒靠过去,一脸淫·笑,“姑娘还找谁?见了哥哥也就别惦记别人啦……”说着,伸手抓住了苏娆的胳膊。 苏娆也不退缩,故意把胸脯挺得老高,“小哥哥,您见没见过一个——” 汉子直盯着那丰满的两团发愣,咽了口唾沫,本能的伸手过去,可手尚在半空,就觉眼前寒光一闪,随后喉间剧痛,噗嗵!仰面摔倒—— 身后的几个醉鬼以为他喝多了,正要嘲笑,可突然又都惊住——那汉子喉间已经多了个血窟窿,瞪着一双死鱼眼睛,扑腾几下就不动了。 苏娆甩甩匕首上的血,嫣然一笑,“几位小哥哥,奴家要寻的人——是个算命的老头儿。” “你、你——”几个醉鬼忙操起桌上的法杖,可还没出手,两只钢爪就飞打过来,噗噗!又有几个被打爆了头,最后只剩下两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王结巴坐在房顶,把鲜血淋淋的钢爪收回去,“只、只不过是要打听个人,你、你们非要搭上老命……” 两个酒鬼再无醉态,“噗嗵”跪在地上,争着抢着喊道—— “我、我们也不认识那个老头儿——他只是给了我们银子,叫、叫我们按他说的做!” “老头儿住哪儿,我、我们真不清楚,只在东城的酒馆见过几次,他也不坐下吃喝,打壶酒就走……” …… 城东有一家小酒馆,店面不大,但招牌却很响,叫做“一口醉三仙’,门上贴着两幅对联,上为:一口便醉,醉得稀里糊涂、东栽西倒;下为:三世不醒,醒后顿彻明白、南通北透。 小店铺子小,可酒香缭绕,其内人满为患,一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高挺肚子,晃晃悠悠地进了酒馆,也不点菜食,只沽了三斤老酒,便提着坛子、哼着小调儿出了门,心情似乎相当的好,淡出人流后,才得意地回头看了看那块招牌,“一口醉三仙,呵呵,名不符实啊……” 他避开人群,慢慢接近一片低矮的破旧房落前,刚要转进一个小胡同,眼皮却突然一跳—— 不远处,正有几个小孩子以竹竿作马、以木棍当剑,在那儿拼呀杀呀的,个个满头大汗,玩儿得不亦乐乎。但其中一个小男孩儿手里的东西,却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那是一把莹莹亮亮,宛如冰晶似的短刀,刀身隐隐透出湛蓝色微光,每一挥,似乎都有气刃荡出,很快,那男孩儿便胜了——刀身一碰到木棍,棍子瞬间便断成数截,而对面的小孩儿也被震痛大哭,不一会儿纷纷哭嚷着离去,最后只剩下了得意洋洋的小男孩儿,他把短刀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刚要扭头走,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娃娃,家住哪里呀?”富商笑吟吟地走上来,满脸和煦。 男孩儿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老神仙——”富商伸出手,只一翻,掌中便多出了一把糖果,“看看,想要什么,我就能变出什么……” …… 第111章 一骗一偷 小男孩儿登时瞪大了眼睛,挠挠脑袋问,“那、那我想要别的,你也能变出来?” 那富商点头大笑,“当然!当然!别说糖果,就是金银财宝……” “那我要个小媳妇!”男孩儿突然兴奋地叫道。 “……”富商脸色一呆,这倒霉孩子…… “不!不止一个,我要好多好多——有给我做饭的,有陪我玩儿的,还有……” “行行行!”富商赶紧打住,“娃娃,告诉老神仙,你这东西是哪里弄来的?”他指了指小男孩儿手中的冰刀。 男孩儿抓抓脑袋,“我告诉了你,你可要给我变出小媳妇!” “成!成!要多少有多少,少的老的给你弄一大窝!”富商迫不及待道。 男孩儿这才露出笑脸,带着天真,挥舞着短刀,“这是我家祖传的,爹说,是我爷爷的爷爷上山砍柴用的!” “这样的东西还多吗?”富商眼睛放光。 “不知道啊,爹不让碰那个箱子,不晓得里面还有啥。” “箱子……”富商眼珠儿转了转,“娃娃,你家住哪里?能不能带我……” “不行!”小男孩儿撇嘴道,“爹说,不能带外人回家!”说完,转身就走,很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那片民房中。 富商“嘿嘿”一笑,加快脚步尾随上去。 小男儿很警惕三步一回头,五步转身,待到发现身后没人跟着,才转进一条小巷子。富商鬼鬼祟祟地绕进去,一抬头,傻眼了——这,竟是个死胡同,且小男孩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正感觉不妙,巷尾走出一个人,正是乌剌妥儿。 他调头就想跑,可巷口也堵上了人,寒杉阴着脸,正死死地盯住他,那小男孩儿藏在寒杉身后,把冰刀递回来,寒杉摸出几颗碎银子,小男孩儿抓在手里,兴致冲冲地跑了…… 富商脸上的肉抽搐几下,勉强挤出一点儿笑,“诸位这是……想和在下做生意么?” 苏娆从从巷口转出来,笑吟吟第说,“老神仙,你易容的手段可不太高明啊……” 富商赔着笑,“姑娘说话,在下怎么听不明白?” 王结巴站在一间房顶,顺手扔下来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富商一看,登时脸儿都绿了——那是几颗人脑袋,头发系在一起,血肉模糊,狰狞恐怖。 “现、现在明白了么?”王结巴笑道。 富商腿脚有些发软,擦拭冷汗的同时,脸上的妆彩也被抹掉了不少,再一看,正是那个算命的董三仙儿,他长长叹了一声,“几位好汉,下手也忒狠了,这几个小子,只不过是我花钱雇的托儿……” 王结巴冷笑,“这算什么,还、还有更狠的,你要不要试试?” 董三仙儿摇摇头,“谢谢兄弟好意了……本仙认栽,但东西不在身上,可否宽限一时,让我回去取……” 苏娆娇笑,“也好,那你得先留下点儿什么信物……”她舔着娇艳的嘴唇,在老头儿身上打量,“是一只手呢,还是一条腿?要不然,在你脑袋瓜子上开个洞,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算计?” 董三仙儿脸色一白,忽感劲风袭来,两只钢爪已经飞打过来,死死地缠住了自己的脖子,爪尖儿罩着他的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 王结巴大笑:“老神仙,你、你算得这么准、那么准,可曾算算自己,今天要落个什、什么下场?!” 董三仙儿已经被累得喘不上气,眼珠子恨恨地往外鼓着,好像随时都要咽气。可就在这时,巷子外突然刮起一阵疾风,灰尘扑涌、乱叶纷飞,王结巴忽感手中一轻,锁链竟已脱了手,同时,一道矮小的人影在尘雾中闪动,董三仙儿脖子上的钢爪已被卸下,那老头儿长出一口气,“大梁子,你、你再慢点儿,本仙就要没命啦——”说话时,身子已被那人影带起来,向墙头飞射…… 可身子刚到半空,就见头顶罩下一张光网,二人躲闪不及,被拦了下来,乌剌妥儿指诀连点,两个家伙终于摔在地上。 王结巴等人一拥而上,将二人牢牢围住…… 矮小的人正是那个打铁炼金的精瘦汉子,还想跳起来跑,却被王结巴一拳砸得鼻口窜血,苏娆和班主上来拳脚相加,两个家伙抱头惨叫。 寒杉走上来,从精瘦汉子的包裹里取出那根“火鳞杖”,反复端详确认无误,这才交还给乌剌妥儿,宝物一入手,女孩儿的脸上终于阴霾尽去,朝几个同伴感激地笑笑。 “报报名号吧——”班主笑着蹲下来,看着那鼻青脸肿的两个人,“我们手下,从不过无名之鬼……” 老头儿血泪齐流,抽动着身子,“我真姓董……以算命卜卦为生……” 班主用烟袋锅顶住他的伤处,老头儿疼得龇牙咧嘴,“本仙……小老儿以算命做幌子,常诱骗一些金银、法宝,这、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如今这世道,你不骗人,就会被骗,哪能好好地活下去……” 班主的烟袋杆又敲在精瘦汉子的头上,“你呢?” 那汉子满脸是血,却好像毫无惧意,只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王结巴看着来气,又猛捣了几拳,汉子脸上更是皮开肉绽,但依旧死死地扛着,不吐一句。 董三仙儿连忙挡住,“好汉且慢,我兄弟大梁子就这么个狗屁脾气,您几位可要多担待……” 王结巴还要动手,但被班主拦住了,听董三仙儿又道:“我兄弟天生身快手快,后遇名家指点,练就了一身好轻功、好手法,飞檐走壁、妙手生花,那是精湛绝伦……” 苏娆笑着打断,“是登堂入室、偷鸡摸狗吧。” 老头儿脸上红了红,继续往下说,“这些年,我兄弟也闯出了名号,因其手段非常,已远超‘三只手’的行称,被人唤作‘七手神归’……” “‘梁七手’?!”班主愣了愣,显然有些吃惊,“原来如此,幸会幸会……”他磕打磕打烟袋锅,笑着问,“那么二位,你们,想怎么死?” …… 第112章 混迹 董三仙儿咧嘴苦笑,“能、能老死么……” 班主举着烟袋锅在他头上晃了几晃,“老骗子,敢跟咱们动心思的人,没有善终的。” 董三仙儿脸色惨白,“都怪我们有眼无珠,在几位太岁爷爷的头上动浮土,还望诸位能放过我俩一马,我们身上的金银、法宝,任几位拿去。” 王结巴大笑:“你们死了,东西不也是我们的?再、再说,你们一个精、一个滑,放、放了你们,难保你们不会找、找后账……” 董三仙儿连忙辩解,“我们不敢……” 苏娆笑道,“还啰嗦什么?结巴,动手!” 王结巴抽出匕首,逼向两人。 董三仙儿看着那寒光烁烁的凶器,脸上血色全无,见刀尖儿离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近,他突然大叫,“等等!我、我能帮你们!” “还、还是先帮帮你自己吧!”王结巴笑道,动作不停。 “我、我能帮你们混进会场!”老头儿惊叫道,“‘论术大会’的会场!” 班主挡住了王结巴,狐疑地看着老头儿,“你怎么知道我们——” “好汉,现在来这县城的,有几个不是奔着‘论术大会’?”董三仙儿苦着脸儿,“我刚刚见识几位的手段了,除了那姑娘——”他瞟了瞟乌剌妥儿,“诸位都不是习练术法的,想必是正苦于无法进入会场,才在城中游荡……” 班主眼中闪电扑烁,“你真的能——” “小老儿自有办法。”老头儿马上喊道,“只、只求各位能饶了我们兄弟的性命。” “骗子的话,可信不得……”苏娆笑道,朝寒杉努努嘴,“小弟弟,还是您动手吧。” 寒杉也不犹豫,提着冰刀,猛扎下去—— 噗噗! 董三仙儿二人的喉咙上都被刺破,老头儿吓得魂飞魄散,可一惊叫出来,却发现喉间只是坏了个小口儿,并未受多重的伤,两人嘴巴张大时,杜识已经抢了上来,“啪啪”打出两掌,往二人的口中拍进了什么东西,两人“咕噜”咽下去,顿感腹内灼烧,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董三仙儿打了个激灵,“你、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杜识背着手笑,“好东西,这叫‘搜肠刮肚毒三七’——聚合九九八十一种剧毒炼制而成,一经服下,三日之内不用解药,肠肚俱烂,体外生疮;七日之内不解,脑核儿化成脓水,再无药可医,但却也死不了,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哦,比死了还难受……” 董三仙儿的脸变成猪肝儿颜色,“小友是——” “江南,杜氏……”杜识笑着说。 董三仙儿二人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刚刚还有些不信,但现在已经面露绝望,老头儿拉长脸,“何必呢……” …… “论述大会”在两日之后如期开始。 那一天,本就热闹喧繁的“查县”好像开了锅,成千上万的人往巴家大宅里挤,但好多人都在街口被人阻住,一验,术士修为不够,被愣生生地挡在了会场之外。 光进场就用了整整一上午,寒杉几个人是最后一波进去的,在街口被人搜来验去,乌剌妥儿倒是很顺利,她一靠近,那测验资格的晶石绿光大亮,直惊得前后的人直咧嘴—— “好家伙,年纪轻轻一小姑娘,竟是个三阶的‘青袍’!” 王结巴诡道,拖在最后面,眼见着寒杉离那拦障越来越近,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却看到寒杉接近的时候,那些晶石果然没什么反应,查验的人刚想往外轰他,却又见晶石突然绿光灿灿,宛如翠玉,凝艳欲滴,把守的人这才停下手,撇撇嘴,“进去吧,下一个……” 戏班子几个人陆续跟了进去,班主一抹头上细汗,“妈妈诶,吓死人啦,那老骗子倒真有几分道行……”他翻开手,掌中正握着一个团得皱皱巴巴的符箓…… 巴家宅子很大,乌拉妥儿发现,竟比自家的城主府还要阔上三倍不止,其内已是人声鼎沸,欢呼震天。 人们陆续站定,吵声渐止,主事的是个级别不高的“青袍”术师,但袍子转圈儿镶着银边儿,显然在“术师合盟”中的职位不低。 “是个‘文师’。”乌拉妥儿小声道。几个同伴都听说过,“术师合盟”里身份职级分类很广,有一种人术法不是很强,但却精于专研奇术古法,换句话说,就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动手打架没什么能耐,可要是给他机会布置妥当,怕是能顶上千军万马…… 所以,别看他们“手软腿软”,可还是受到了“合盟”的重视和重用,往往比修习术法的门下更受厚待。 孛丕也可算作这类人——术法很厉害,但最最拿手的,还是精研古法奇术。寒杉一想到他,就开始四处打量,可放眼这阔阔大大的“外院”,不但没看到什么高阶的术师,就连巴家那几个兄妹都未见着。 主事人等大伙儿安静下来,就开始高声宣读,先是文绉绉的长篇大论,无非是“术师合盟”浩大仁德,凝天下人才、聚盛世义气等等,足足赞奖了一刻钟才做歇止,后又赞了几句巴家盛情、协助盛会之类的话,到了最后,终于讲起了“论术大会”的会程和规矩…… 这要从两个方向同时进行—— 一是“合盟”的众多高级人物从天下四方聚来,共同商讨盟内大事,推选更多更新的厉害人才进入高层,这是上头的事,和众人大多没什么干系。 二是选拔新晋术师进入“合盟”势力,以厚组织根基、扩大天下影响。这才是大伙儿不远万里赶来参加的现实目的。规矩很简单—— 巴宅大院特意作了“外院”、“下院”、“上院”之分,从外到里,从下至上,术法强弱以此类分——能在“外院”站住脚的,那就通过了“合盟”的验证,成为其中一员;再能打进“下院”的,便可在盟中谋个一官半职,享到月俸资助,用于专心修炼;术法高深、技超一筹,能闯进“上院”的,那就会进入“合盟”高层的眼界,更有机会夺得让人赞羡眼红的丰厚奖励! …… 第113章 核验 “外院”里的人最多,成千上万修习术法的男女充斥其中,各展术法咒法,为的是能过得这第一关,进入“下院”。 受核验的人被分与各处,“术师合盟”派出几百考官,以实战论成败,打出一道道法术,只等受验者应对—— 有的受验者一招未出,便被光团、光箭打伤射中,被请出了巴宅,由此不及走马观花,只在这盛会上露了个头儿,便匆匆一败,又得再等五年了。 还有的见招拆招,御火使水,将考官的手段一一化去,很顺利地通过了核验,兴致冲冲地进了“下院”…… 整整一天下来,万千习术者只剩了一半儿不到,其余的全部被淘汰,不是痛呼哀叫呻吟、就是低头耷拉脑袋,好似一个个霜打的茄子,都没了精神。 寒杉几人没参与核验,他们自称来自中原大家,只是守护着大小姐前来参会,并没有什么入盟晋级的非分之想。管事儿的人见他们个个散着术法气息,显然不是蒙混进来的,说不定真是某个中原的大家望族,否则,也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多术法超群的术师……当下,就赔上了笑脸儿,一个劲儿地巴结。 班主精明,把大伙儿身上攒起来最后剩下的一袋碎银子都偷偷递了上去,管事大喜,更是给乌拉妥儿安排了一个修行“木行”术法的考官,显然打算“放水”…… 乌拉妥儿被分在了最后一组,同时开始的,还有五十多场核验。 锣声一响,五十几个人就纷纷动了手,最先结束的,是居中的那个斗台,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考官竟然倒飞出去,一头栽下了斗台,头发胡子全燎没了,脸色黢黑,“叩叩”地咳着,嘴里还冒着黑烟…… 其他的受验者都惊愕地看过去,只见台上稳稳地站着一人,手中举着个蛇形法杖,杖头上还扑涌着艳艳火光,好似大蛇的信子,“嗞嗞”作响。再看那持杖的青年,寒杉等人心里就是微微一震——那正是之前曾和自己一伙儿起过冲突的炎良。 离得太远,炎良似乎没注意到斗台上的乌拉妥儿,高傲地昂着头,用鼻子挤出一个“哼”声,“我就说‘论术大会’的规矩也该改改了——本公子十年前就经过了核验,早已成了‘合盟’的带阶术师,如今更是已到了四阶修为……可你们还是每届一验,脱裤子放屁,费那二遍事儿!”他轻蔑地点了点台下那被烧得狼狈不堪的考官,又道,“而且,这次又却派出来个三阶的蠢货,这是没把本公子看在眼里么?!” 台下几个考官一听这话,脸色都很难看,叫嚷着围过去,主事人一看不好,连忙站出来,赔着笑道,“炎公子批教得是……只不过这也是盟上历来的规矩,咱也不好违反啊……”他叹了一声,“炎公子修为高妙,自然能禁得起反复核验,可有一些愚钝的家伙却比不了您——或许他们去年还是三阶修为,但一个不慎,破了术心,降下一阶两阶,甚至修为尽失也是有可能的啊——”主事人见炎良神色缓和不少,继续笑道,“公子,您也知道,咱们‘合盟’虽然家大业大,但也绝不会白养着那些吃干饭的。”他故意向周围扫了一眼,最后面向炎良,卑躬道,“要的就是您这样禁得起千锤百炼,且修为日进月升的人才!” 一句话吧炎良说乐了,连连点头,很是得意,也不再刁难,大笑着带人向“下院”走去…… “外院”一角,王结巴在台下心灾乐祸地笑,小声道:“嘿嘿,练术法有、有什么好?一不小心还能掉、掉下两阶,几年的工夫都、都白费了……还、还是咱们修习功法的好,有足够强横的魂力支撑,就、就没这么多糟心的事儿!” 苏娆瞥了他一眼,冷笑,“哼哼,人家修炼的速度也比你快上很多,况且真碰到高手,你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王结巴撇撇嘴,不说话了,的确,只在这“外院”中,和他修为相当的人就占了不少,且年纪大都比他小,术师晋升快,还真不是瞎吹的…… 一番小枝节过去之后,各个斗台上又重归紧张,光团光箭此消彼长,人影光影跳跃交错。但让人惊奇的是,五十多个受验者竟没有几个被淘汰,在很短的时间内纷纷胜出…… 这让苏娆等人感到惊疑,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这最后一轮核验,上场的绝大多数是大家大户子弟,原因倒也明显——很多阔少富女惰于修炼,修为稀松平常,如果真靠本事是很难通过核验的,但个个又家族显赫,怎么会让儿女错过这次大好的机会,所以,无论是使银子还是上下疏通,都已在暗中通融得八八九九。而之前人多眼杂,如此作弊放水太过明显,难免不会招来他人的怨怒,所以,也就把这类人排在最后,“外院”的“无关人等”进的进、出的出,又有几个能看到这些“废铜烂铁”卖弄献丑…… “哼哼,‘术士合盟’也不过如此……”苏娆冷笑。 台上的乌拉妥儿并不急于出手,反倒是她对面的考官略显紧张,毕竟“火行”术法强压“木行”,还未动手,考官就感觉到了女孩儿精纯的火行气息。 那考官看着周围斗台上的同僚一个个的栽下去,不是被术法打蒙,就是直接被乱拳乱脚放倒,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手下留情,他心里顿时苦不堪言——那个叫炎良的混蛋没给大伙儿开个好头儿,现在妥了,这帮不好惹的祖宗、姑奶奶权把他们当成了炫耀得意的肉靶子,肆意暴打欺辱…… 而最苦的,恐怕就是自己——因为主事方才跟他说得很明白,只许败不许胜,不然,你也看到台下她那几个护从了…… 可不是嘛,那几个冷着脸的家伙,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像“大小姐”一旦落败,他们就会冲到台上…… 但主事已经在催了,他不得不挥舞着法杖,打出一股气团…… …… 第114章 下院 “木行”气团中卷杂着枯叶的味道,还未到近前,乌拉妥儿就拍出一团幽火,两股光芒撞在一起竟不相上下,一会儿这个壮大,一会儿那个势雄,那考官登时愣住了,再催术法,又见对方也同样效法,如此你来我往,几番增势后,居然斗了个势均力敌,周围人看过来,顿感不可思议—— 两个修为差不多的术师竟然打了个平手,可火木相克之势却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一刻钟过后,那考官终于收回了法杖,倒不是故意放水,而是败得心服口服——这姑娘不止术法精妙,拿捏得当,人品胸怀更是高人一等,人家摆明了已给自己留足面子,再打下去,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没想到本该以绝对优势取胜的“大小姐”,竟然仅胜半分,围观的人顿感无聊,纷纷推开,只有那些歇下来的考官心中暗赞——姑娘岁数不大,但心存仁义、宽厚待人,倒真比那些仗势欺人的混蛋要可爱千倍万倍! 乌拉妥儿轻飘飘地下了台,苏娆本想送来一个恭喜,可还没张嘴,就听旁边一斗台上传来一声痛呼—— “哎呦,我地娘——大哥,您是考试呢?还是烤猪呢?!”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那台上正趴着个小伙子,年纪也就十四、五岁,长得文文静静的,白白的面皮,俊俊的相貌,如果不是手持法杖,还以为是个酸酸的儒生。他挣扎着从台上爬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龇牙咧嘴,朝着对面那考官嚷嚷,“咱不是说好了文斗嘛?你、你咋用上了火?” 众人一看,乐了——这家伙的半条裤子已经被火球烧成了灰,手盖着的,正是露出来的那半拉屁股。 考官也有些发懵,猜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只能喏喏道,“我以为,你、你能躲得开……” “破台子就这么大,我还躲个屁啊……”小伙子忿忿道,“再说啦,你动手之前也不先吱唤一声,是东是西,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众人憋不住笑,就算是作弊,可这也太过露骨了。 考官懵在当场,只能向主事的求助。 主事人也冒了一脑门子虚汗,马上查名册,翻了半天,眼珠儿一瞪,“你叫郝芸芸?” “没错,正是在下!”小伙子点头道。 “你来自中原……”主事人又问他的出处,只是话没问完,就见台上那考官“哎呦”一声倒栽下去,落到地上还在大喊,“好厉害的‘暗袭术’!高手,绝对高手!” 小伙子挠了挠脑袋,愣愣地发呆。 主事人也愣了半晌儿,见那考官快步走上来,暧昧地笑着小声道,“主事大人,我明白我明白,中原出望族,他又姓郝,一定是那‘郝家庄’的贵族……我这一摔如何?是不是也以假乱了真?” 主事恨恨地瞪着他,“乱你娘个腿儿!我说的是‘宗元’——贱民领地‘宗元县’的‘宗元’!” 那考官傻了。 “还有,你见过哪个豪门望族给自己家的爷们儿起名叫‘芸芸’?!”主事气道。 初级核验终于结束,本来人满为患的“外院”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术师合盟”这次收获不小,虽然淘汰了一大半儿习术者,但最终算下来,除了早已登记在册的,还是新纳进了几千低阶术师,专门有人为他们换上了统一制式的“青袍”,顿时个个兴高采烈、无比风光。 寒杉几人随着乌拉妥儿进了“下院”,天已经擦黑了,但场内人潮涌动,虽然累了一天,但似乎没人感到辛苦,纷纷呼嚷着要继续。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也搭上了数十个斗台,比“外院”要大不少,足可预见接下来的斗法之气势规模,一角的观武台上空着座位,主事的还是那个家伙,他将进入“下院”的术师分为两个等级——五阶修为以下一个等级,六阶以上又是一个等级。随后,又命人将参斗者的名牌打乱,在各自等级内两两配对,决定下一场对阵。 “论术大会”号称“论术”,但那只是“合盟”高层之间的论术,到了这些“青袍”以下,“论”就是“斗”,“论术”就是“斗法”,以实战筛选出菁英,这和寒杉的修炼之法不谋而合。 在等待对阵结果公布的这段时间里,院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焦急、有期待、有兴奋,当然大多更是忐忑不安—— “‘术师合盟’这比斗的规矩也太、太随便了,跟抓阄有什么区别——”王结巴道,“要是个一阶的‘青袍’对上一个五阶的,那还斗、斗个毛啊,比鸡蛋碰石头还、还惨。” “所以说,‘鸡蛋’最需要好运气——”几人身后传来笑声,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郝芸芸,小伙子穿着一套大大的青袍,看着很不合身,朝寒杉几人拱拱手,“在下……” “‘宗元县’的,我、我知道——”王结巴瞥了他一眼。 “不知几位贵出何处,怎么称呼?”小伙子笑着问,发现几人都没什么好脸儿,尴尬地摸摸额头,“在下只是钦佩这位姑娘的修为和人品,之前您在台上的所作所为,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朝着乌拉妥儿笑。 女孩儿象征性地点点头,算作回礼,心思全落在那主事人的身上,神情略显紧张。 “姑娘也不用太过在意对阵结果——”郝芸芸继续道,“咱‘合盟’虽然选的是术法高超的人,但也得有个前提——运气!如果某人霉运缠身、时运不济,那‘合盟’可没理由善待这么个‘倒霉蛋儿’,您也是习术者,自然晓得命数这东西的神妙,抽中‘上上签’还是‘下下签’,也是咱们必过的一关,运气好了,像我这混天混地的一阶修为,也可能碰上还不如我的‘鸡蛋’;但运气不好,就算个五阶的‘石头’,也说不定对上了更厉害的家伙……这一关比试的,也包括运气。”他见乌拉妥儿好奇地看向自己,又笑笑,“所以说嘛,姑娘,是成是败,他说的算……”小伙子指指了老天…… …… 第115章 命数 “我看你的运气就不太好。”苏娆很警惕,挡在乌拉妥儿身前,上下打量郝芸芸,“几千套青袍杉,落了件最不合身的。” 小伙子“嘿嘿”一笑,“姐姐,我是故意挑选的——”他本能的摸摸身后,“刚刚被人烧烂了屁股,得遮挡着点儿。” 苏娆轻笑,“那你该祈祷自己别再碰到一个修习‘火行’的,不然,这次烧烂的,可能就不止后面了。” 郝芸芸脸色微红,苦苦一叹,“姐姐说的是,所以,我才来求助诸位啊——” “嗯,求助我们?” 郝芸芸又向乌拉妥儿施了一礼,“姑娘,麻烦您给指点几招儿——如果在下对阵的真是个‘火行’术师,到底该如何应对啊?怎么才能不被活活烧死?” 几人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临时抱佛脚”,上这儿偷师来了。不过也可笑,听过“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可却没见过谁都入了“洞房”,才开始琢磨“打扮”。 乌拉妥儿盯着他看了半天,淡淡地说了一句,“主动认输。” 苏娆“噗嗤”笑了出来,觉着这家伙也挺有意思,笑问道,“你呢,修的是什么术法?” 郝芸芸眉头挑了挑,笑嘻嘻地说,“在下……”刚吐出两个字儿,就听那边的主事人朗声宣道,“对阵已然确定,下面,公布结果……” 院中的吵闹声瞬间压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铜河’武家傲,二阶,对阵‘娄川’林端,三阶……” “‘霍原县’钟翻,一阶,对阵中原‘万法宗’秋伯长,五阶……” “……”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点下去,被提名的人双双走出人群,在一处空场上站下,面面相对,还没正式斗法,但已经眉枪目剑、互作死敌,似要碰出火花来…… 随着一对一对人相对站好,空场上整齐排列起来,其中有人欣喜有人愁,更有的竟然直接放弃认输,一时间骚动微乱,笑声、叹声、骂声、喝声连成一片。 王结巴起了好奇心,抻着脖子往那边看,可那主事人直说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没听到乌拉妥儿的名字,到了后来,甚至都听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可还是未见乌拉妥儿上榜。眼见空场都快被占满了,乌拉妥儿也有些急了,正在等得心浮气躁的时候,忽听主事人念道—— “中原‘乌家’乌托,三阶,对阵‘柔县’吕子光,三阶。” 乌拉妥儿等得太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苏娆在后面捅她,才猛然惊醒,见不远处一人跨出稀稀疏疏的人群,长得是人高马大,壮如石塔,如果不是在这场合,还真得想不到竟是个习练术法的。 那汉子瓮声瓮气地喊,“谁是乌托?给我站出来说话!” 乌拉妥儿还在发愣,王结巴在身后小声笑道,“大、大小姐,打不过,咱也认输吧,犯不着上、上台受苦。” 苏娆几人也皱起眉头,“他、他真的是术师?” “乌托!出来?给我出来!”那壮汉又喊。 苏娆迈出一步,跨出人群,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走到近前,和那叫吕子光的汉子目目相视,一个高大如山,一个娇小似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鸡蛋”和“石头”立分高下。 周围众人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幸灾乐祸——这一对儿斗法,有热闹看了。 主事人终于把对阵结果公布完毕,合上名册,喝口水润了润喉咙,刚想说话,却听角落里有人嚷道,“不是,那个谁,我呢?” 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郝芸芸,混在场地另一边,那里站的都是各大家族子弟带来的随从和护从,参加正式比斗的,就只剩了他一个。 主事人怔了好半晌儿,这才反应过来,又重新翻找名册,查了好半天,终于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看到了郝芸芸的名字,呆了呆,宣道—— “对阵人数出了单数,‘宗元县’郝芸芸,一阶,本轮轮空……” 场上的人顿时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郝芸芸也上了场,只是对面空空,站在那里“呵呵”傻笑…… 对阵定下来了,主事人宣布,明日一早开始斗法,在斗场上也没什么规矩限定,是法宝仙宝还是神器,能拿得出来那也算能耐,只要用的是术法,便无可厚非——这也合理,毕竟依靠这些“青袍”的修为,想完全催用仙宝神器是不太可能的,这就好比让蚂蚁抡大锤,武器是不错,但能不能抡起来,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已经到了深夜,“下院”的人陆陆续续地撤走。寒杉等人返回住处,累了几天,各自纷纷入睡,只有乌拉妥儿倚在院中的廊柱上,看着手中的“火鳞杖”冷冷出神儿。 “还是没有把握?”寒杉走到她身边。 乌拉妥儿轻叹一声,但神色很坚毅,“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奶奶报仇!” “那就必须取胜。”寒杉说,“你也看到了,今天,巴家兄妹并没有出现在对阵名册里。” “这也算是‘合盟’的老规矩,巴家坐镇东道,子弟可空过几轮,直接进入‘上院’。”乌拉妥儿说。“所以——” “所以,想碰上他们,你一场都不能败。” 女孩儿点点头。 “其实,凭你的修为,取胜并不是很难。”寒杉说,“你和对手虽然修为相当,但很明显,他的身形笨重,出招接招绝没你快,只要你先下手,全力催使那仙器,胜负便会立见分晓。” 乌拉妥儿低着头,“你也知道‘火行’术法的威势,再加上这仙杖……”她幽幽叹了一声,“受法者,非死即伤。” “明天,你绝不能手软!”身后又传来说话声,是苏娆,她脸上恨意十足,可等看到乌拉妥儿那张纯净的面孔,又换上微笑,“傻妹妹,姐姐的意思是,你可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你也看到今天这阵势了,斗法的人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将对手生吞活剥,明天那一战如果你心软,最后非但报不了仇,弄不好连自己的小命都要搭在台上!” 第116章 粗暴规则 乌拉妥儿沉默下去。 苏娆还想劝,却发现女孩儿似已听不进去,忙对寒杉说,“小弟弟,你倒是好好劝劝她啊,大伙儿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总不能连仇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吧?!” 寒杉竟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女孩儿的脸。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三人马上停住了话题,待那人走近才认出来,苏娆皱皱眉头,“是你?” “哈,还真是有缘啊——”郝芸芸大笑道,“没想到几位也住到了这里!” 苏娆很警惕,“你跟踪我们?”她偷偷摸出匕首,藏在袖中,眼中已露出杀气。 “姐姐说得哪里话,县里的大客栈小酒楼都住满了人,在下没‘抢上槽’,就只能在这儿住下了,几位也是如此吧——”郝芸芸笑着说,又看向乌拉妥儿,“乌小姐,之前求您的事儿——” 苏娆拉着乌拉妥儿就要回房,可又听郝芸芸说了一句话,她们都站住了。 “我用东西跟你们换!包您能闯过明天那一关!” 苏娆回过头,又听他说,“情报!我有你那个对手的情报。” 乌拉妥儿也转过身。 郝芸芸松了口气,“几位,你们可知道那个吕子光修习的是何种术法么?”见没人问,他有些泄气,“土石之术!也就是说,在动手的时候,他会给自己先加个‘石肤术’,任你火烧烟燎,都很难将他重伤,随后,再扬起石尘,避住你的眼目,等你慌乱的时候……” 小伙子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苏娆对术法了解不多,扭头去看乌拉妥儿,却发现那女孩儿听得很认真,眼中时不时地闪出光芒。 郝芸芸说得没错,这一点乌拉妥儿也不得不承认——她奶奶就是“土行”术法的高手,她虽习练不多,但也经常看到。对于土石之术的施用,确实有一套很奏效的手法。 “乌小姐,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郝芸芸又说,“那个吕子光,有个致命的弱点……” …… 翌日一早,巴家大宅外挤满了人,通过测试晶石的核验,陆陆续续地进入大宅——“术师合盟”对进场者身份的查验依旧很严格,无论是参选者还是他们的随从,绝不允许混进去一个不习术法的人,为的是,某人某家真要在“大会”上起了冲突乱子,也得靠术法争斗来解决。 进入“下院”,主事人宣布了比斗规则,各个斗台上的斗法也就开始了——说是规则,但也简单粗暴得太过直接——斗台上不设禁忌,生死由命,狠招绝招随便施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可以投降认输,不过认输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跳下斗台,远离斗场…… 主事人又啰嗦了几句,大锣敲起,斗法开始! 第一拨上去的是几十对儿,有的修为相差悬殊,一方脚还没站稳便被打下了台,这还算命好的,最怕那些道行相当、不分上下的人,一动手就下了狠招儿,术法相击,暴气鼓荡,你来我往,招招致命,打到后来,竟用上了以命搏命的术法,顿时热血抛洒,肢残肉烂…… 由此第一拨斗法中就出现了伤亡,一刻钟过后,比斗结束,一查人数,轻伤三十几人,重伤八个,惨死的也有三个…… 台下众人本来还当热闹看,可这个残酷的结果却让他们目瞪口呆——原来想在“术师合盟”里扎稳脚步,真的是靠真刀实枪拼出来的,台下轻松随意,可一到了台上,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比斗继续下去,台上伤的伤、死的死,台下惊的惊、怕的怕,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噤若寒蝉,吓得瑟瑟发抖,更有甚者,上了台,没等锣声敲响,就主动跳下台去——认怂不算什么,能保住小命比啥都强。 乌拉妥儿排阵靠后,一上午就看别人比斗了,刚开始见到伤亡,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一想到自己肩上的重任,也只能收起悲天悯人之心,全神贯注地学习、吸收胜者的获胜经验。却感觉到似乎总有一道怪异的目光偷偷看向自己,抬头去寻,却又毫无收获,最后倒是看到了那个叫吕子光的壮汉,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杀气腾腾。 乌拉妥儿收回目光,开始闭目养神,可突然感觉身后似乎少了一人,回头一看,寒杉早已不见了踪影…… …… 巴家大宅大得让人晕头转向,即便是在这儿生活多年的小仆,也常常会绕错了路。两个年纪不大的仆人端着酒菜,在一处长廊中穿过,走路弯弯转转,小声交谈着—— “听说,这次来的,都是‘术师合盟’的高层!少主说,伺候好了,少不了咱们的赏钱儿!” “嗨!这算什么,过几天,还要来更厉害的人物呢!” “哦?什么人?” “我哪儿知道,只不过觉着,咱们家大老爷提起那人,都毕恭毕敬的,肯定不是普通身份。” “嘿!那咱哥俩儿得眼亮些,要是把那人伺候美了……嘿嘿……” “行啦,你就别白日做梦了,那好事儿还会轮到咱们头上?喂!你往哪儿走呢?错啦!” “啧啧啧——好险好险……”一仆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拐向另一边,“差一点儿就丢了小命儿!” “可不是嘛——”另一仆人也松了口气,“老爷和少主可都反复交待过了——任何人不得靠近那西厢院,就算误入,也得剁下半拉脑袋瓜子,呼呼——” “诶?你说,那西厢里,到底藏着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宝贝?” “我听说,前些日子,大老爷带着几百号人,去了一趟‘莫尊山’……” “‘莫尊山’……”仆人的目光闪了几闪,“哦?你是说,‘妖坟谷’?!” “嘘——那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快走快走,酒菜凉了,你我又要挨骂!” 两人渐渐走远,寒杉这才从长廊棚顶上跳下来,按着那两个仆人所走的足迹,悄悄潜行过去,到了岔路口,略微犹豫,还是向另一个方向迈了过去,那边不远处有个小院子,院门上撰着三个清秀的大字—— 西厢院! …… 第117章 骚乱 寒杉手里捏着一块玉玦,这是被乌拉妥儿施了法术的,能用来探查出一些简单低级的术法陷阱,他小心翼翼地曲折前行,每到一处,附近的地上、墙上、花草上便现出道道暗光,形状不一,强弱不同,这些,便是陷阱布置。 他转转绕绕,终于渐渐接近了“西厢院”的院门,大门紧闭,寒杉想伸手去推,却发现玉玦“啪”地断裂成几块儿,竟然被术法陷阱反噬,可见此处凶险之极。寒杉不得不退了回来,刚要返回长廊,就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忙隐去身形。 十几个人走近了,为首的一男一女正是巴家老大巴合与老六巴娇,身后跟着一众“青袍”术师,脚步轻盈,气息浓重,显然修为很不一般。 那对儿男女到了“西厢院”的门前,从怀里取出一大串儿精玉刻成的钥匙,摸出一把,捅进了锁孔,咔嚓!锁开了,二人推门而入,随手又掩上院门,只留下那些护从在外面等。 寒杉躲在暗处,也不敢妄动,只能竖起耳朵细听院中动静,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也似乎只是风吹草动…… 不多时,男女便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不知是欣喜还是惆怅,是开心还是失落,总之,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期待…… 两人刚锁上院门,就见一小仆匆匆来报—— “少主,不、不好啦!” “如何?” “‘下院’打起来啦——” 巴娇轻笑,“不是一直在打么?这有什么不好?” “不是,六小姐——是因为比斗,两伙人在台上台下同时动了手,已经闹成一锅粥啦!” 巴娇娇笑,“呦!那更哇,多打死几个,咱们的对手也就少了几个,走走走,看看热闹去!”说罢,挽起巴合的胳膊,笑着出了后院…… 等人走远了,寒杉看了看那暗流扑涌的朱漆大门,又遥望另一边的“下院”,跳下棚顶,向斗场潜去…… …… 确实打乱套了。 一处斗台上光团光箭飞射。 一角斗台下刀光剑影闪烁。 围观的人生怕被殃及,个个退得老远,有吓得浑身打颤的,也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火上浇油的,王结巴就属于后者,混在人群里,扯着破锣嗓子喊:“喂!那个谁,他骂你们全家男盗女娼,没有一个正经的玩意儿,你们还能忍着?手软脚软的娘炮儿,也真他·妈不成器!” 转瞬又朝向另一伙儿,“还有你们,只会张嘴闭嘴的骂人吗?裆下长的东西是耗子尾巴?有没有点儿爷们儿志气,老子都为你们臊得慌!” 也真奇怪,王结巴挑事儿的时候竟然不再结巴,说话比谁都遛。 两伙儿人本就带着怒气,这下更是大打出手,直看得周围人心惊肉跳。 苏娆却在一头微笑,打吧、打吧,多打死几个,也算为天下除了害—— 就在半刻钟前,一切还都是顺顺利利、按部就班,可当这个斗台的比斗双方站上去时,台下看客却发出了一阵阵惊呼,这也吸引到了乌拉妥儿等人的注意力,转头一看,微微一愣—— 斗台居左的,是一个衣冠锦绣的中年男子,美髯轻飘,气度斐然,他朝对方拱拱手,“‘莱州’穆家,穆任徳,‘水行’五阶,特向小兄弟讨教。”说话彬彬有礼,潇洒大方。 再一看居右的那人,乌拉妥儿的眉头就皱了皱——那人也是一身华服,年纪轻轻,仰着头,倨傲嚣张,只朝穆任徳冷冷一笑,“将死之人,还要什么名字,名姓还是向地府阎罗去报吧……”正是那个目中无人、欺行跋扈的炎良。 “莱州”穆家显然也是大家望族,台下的人一听了,顿感要出事,纷纷往后退,果不其然,穆家随行的护从个个激愤不平,吵嚷着回骂,炎良的手下更是霸道惯了,哪肯罢休,两伙人互相推搡,乱斗一触即发。 炎良就在这个时候,提前动了手,法杖射出团团火球,瞬间将对手包围。 穆任徳却不慌不忙,挥动法杖,在自己身前结下道道水墙,本已为水火相克,很容易便能挡住这一波攻击,却没料到,那火团一沾上水墙,登时便将水灼成雾气,惊慌之下,他正想再出手,却发现炎良已经如一道闪电般急射过来,杖头穿透层层水墙,噗!正点中他的肩头,他看到杖头上窜动的火苗,心中大骇,忙往后躲,却未料自己已经到了台边,一脚踩空便往下落。 却没想到炎良竟伸出法杖递了过来,穆任徳微微一怔,但还是本能地抓住了法杖,借势一跃,重新回到了台上,脸色有些发红,“炎兄弟,谢谢您——”话音未落,就感觉手掌上一阵灼痛,举起一看,掌上竟然已燃起火苗,原来那炎良借助救他之机,暗催法术,已让他着了道。 剧痛袭来,穆任徳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烧去大半,只剩下五根细长的手骨,血肉都已化成灰烬,他忍痛连打指诀,终于招出水光,将火焰灭去。 “你、你已赢了,为何还要害我?!”穆任徳目中喷出怒火。 “还没赢——”炎良笑着说,指指脚下,“你还在这台上。” “可方才——” “你败得太快了,一招两式便让我取胜,那得多无趣?”炎良舔着嘴唇笑道,“多陪我玩玩,也让本公子尽尽兴。” “你、你畜生——”穆任徳大怒。 “在这世上,活得不好的,才算是畜生。”炎良阴笑道,“而连小命儿都保不住的,那是畜生都不如……呵呵,本公子今天心情不错,让你选个死法,是活烧,还是烟熏?”穆任徳用另一手举起法杖,炎良又笑,“我才‘火行’四阶,而你比我整整高处一个境界,又都是克我的术法,可即便如此,在我面前,你还是不堪一击。还不明白因为什么吗?” 穆任徳咬咬牙,心里当然比谁都清楚——炎良除了法宝比自己的厉害,身形速度更是远高一筹,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除了“火行”术法,他,还精通“风术”…… 第118章 心善 炎良竟是个“混修”术师! 台下的乌拉妥儿心中也是一惊,要知道,想要成为术师,天资是最重要的,而降世时与生带来的术法本性,很少能靠后天改变。所以习术者只能依循自身本性修炼,而绝大多数人天生本性只有一个,不可能再修习其它种类的术法。 乌拉妥儿也是如此,所以,即便奶奶修为高超,也无法将一身“土石之术“传给她,这是她们的无奈,也是世间的公平。 但老天总会眷顾一些人,虽然凤毛麟角,可总还是有的,比如拥有两种不同术法本性的奇才…… 眼前的炎良就算作一个,“混修”两类,这可是几百年难遇的习术天才,在修为境界相近的术师中,他简直可以藐视一切,当然,在对方没有仙器神器支撑的前提下…… 穆任徳知道自己已经败得一败涂地了,但身体受残、名誉受辱,他决不能就此放弃,就算死也要死在斗台上。 可炎良却好似把他当成了戏耍的玩偶,每出一击都不朝中要害,显得很随意轻巧,刚把他打翻个跟头,又卷出火鞭,将他提起来;再射出火球,将他头上颌下的头发胡子烧了个干净,衣裤下摆也被燎着,羞处大泄…… 穆任徳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用手盖住要害,却再也没有反击的工夫了,这种羞辱带来的伤害,甚至比杀了他还要严重,他只能在躲闪中垂泪,欲死之心越来越盛…… 士可杀不可辱! 台下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穆任徳的护从当然也再忍不住,于是,两伙人儿就此乱打一团…… …… 王结巴看着两帮人打得热闹,一个劲儿地叫好吹口哨,感觉身后有人拍他,才转过头,“嘿,小兄弟,你、你刚才去哪儿啦?回来得正、正好,快!那还有位子,咱一起看看热闹!” 寒杉却把他拉到一边,“你的‘遁地术’,最远能打到多深?” 王结巴的注意力还在斗台上,随口便说,“你想要多深就、就多深,二、三百丈没问题!”说完转回头,挑挑眉毛,“不过,可、可别指望我钻进巴家的后院儿——那里处处机关、步步陷阱,说不定我刚一露头,就、就被陷阱术法烧成了煤球儿……”再转头,“好!打、打得好!” “哇呀”一声惨叫,穆任徳被一大团火球打到了台下,炎良似乎“玩儿”够了,可下手一重,还是将对手打飞出去,他“啧啧”摇头,有些可惜——唉!到底让他捡了一条老命…… 穆任徳的护从见主子浑身焦烂,但还留着一口气儿,哪还顾得上打斗,纷纷停下手,扑灭他身上的火苗,马上七手八脚的抬走,去城中寻医了。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炎良被众星捧月的迎下去,那一伙人个个趾高气昂,鼻孔都快朝了天,只有炎良不经意地朝一个方向冷冷一笑,那里,正走进来几个人,正是巴家的几个兄妹…… 乌拉妥儿也瞧见了,眼中登时喷出火,可发现那几个家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便返身回去了,她捏紧拳头,身体在微微发抖。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虽然没那么厚实,却坚定有力,虽然没那么宽大,却温热暖人,女孩儿的心里瞬间流过一道暖流,扭头看看,正是寒杉。 “平复心气,快要轮到你了……”寒杉指了指斗台…… …… 临近晌午的时候,终于轮到乌拉妥儿上台,那壮如小山似的汉子往对面一站,直震得斗台乱晃,好像随时都要塌下来,日光从头上洒下,倾斜台上,被壮汉的巨大身躯挡住了一大半儿,而乌拉妥儿就在那片阴影中娇似小花,对比之下让人心寒心疼。 台下的看客聚集了不少,大概都感觉这一场斗法更与众不同,一个男、一个女,一个强、一个弱,关心担忧者有之,笑看热闹者亦有之,嗜血变态者更有之…… 大锣敲起,乌拉妥儿竟没有动。 这让台下的几个同伴显得有些着急。 王结巴直拍大腿,“快、快上啊!先下手为强,后、后下手……肯定完犊子!” 苏娆也很急,“傻丫头!快动手啊!” 乌拉妥儿还是不动,静静地看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吕子光口念咒语、手打指诀,最后把法杖往空中一指,一道道青色光芒从杖头倾泻而下,瞬间罩住了他的身体,他那虬结的肌肉瞬间好像被镀上了一层岩石,每动一下就发出“咔咔”挫响,的确,这正是“石肤术”。 乌拉妥儿终于伸出手,在空中连点几下,几点火光悬浮空中,随即又快速连成一线,成了一条细细的火鞭。 吕子光目光闪动,两只蒲扇大的大手突然张开,扬洒出一大片石尘,遮天蔽日,浓浓地化不开,离斗台近些的人都被呛得“叩叩”直咳,在往后退的时候,发现这壮汉终于出手了—— 他身形巨大,但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咚咚咚”几步,便窜到了乌拉妥儿的面前,抡出法杖招来几颗大石,瞬间从女孩儿的头顶上砸落…… 乌拉妥儿却不躲不闪,任凭自己陷于危难,等到壮汉冲近了,她只是打出两团火球,直向汉子的胸口要害。 头上的巨石带着“呼呼”风声,沉沉地自头上砸下,乌拉妥儿似乎已愣住,怔怔地抬头看着,好像无辜的孩子。 可就在巨石临顶的一刹那,吕子光扑到近前,竟挥出两拳将那几个大石打碎砸烂,乌拉妥儿在一片尘屑中稳然而立,丝毫不见惊恐。 两团火球实实在在地打到了壮汉的胸口,饶是有土石之术护体,但他还是受伤不轻,狂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乌拉妥儿举起“火鳞杖”,动作很慢,耳边似乎又响起郝芸芸昨晚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乌小姐,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个吕子光,有个致命的弱点……他,看似凶恶,可实际上,心……太……善……” …… 第119章 善良 如果当善良也被当成弱点的话,那么,这个世间,已无药可救。 这是奶奶说给自己的话,乌拉妥儿清晰地记得。 所以,她一直想和奶奶一样,做一个善良、大度、真诚的人,可然后呢?然后……至亲惨死,家人背叛,家族消亡……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因为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又是什么? 是这个充满背叛和欺骗世界的殉道者?还是只不过苍苍一粒的垫脚沙石?乌拉妥儿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了,她必须往上走,必须亲自面对那几个畜生不如的巴家子弟! 吕子光受了伤,显然不是很重,见到乌拉妥儿安然无恙,他总算松了口气,正要施出术法,将女孩儿迫到台下,可转瞬就瞪大了眼睛—— 乌拉妥儿突然从袖子里抻出了一把光芒闪烁的法杖,气势恢弘,非比寻常。 就在壮汉想躲到一旁的时候,女孩儿手中的法杖已狂喷出一大股火光,吕子光的护身术法顷刻被破解,“石肤术”在凶猛火势的强袭下显得弱不禁风,吕子光惊愕地看着女孩儿,已被热浪席卷全身,浑身灼热难当,似乎下一刻,便要葬身火海…… 台下的人也都发出了惊呼,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竟然能操控如此厉害的法器,她虽然是偷袭,但也确实根基厚实,术法精妙,值得一赞。同时,也为壮汉暗暗惋惜——好好一个三阶“青袍”,就这样被毁了…… 但转瞬后,众人的眼睛又再次睁大—— 乌拉妥儿竟突然收回了法杖,那强大的火光像一条游蛇一般倒缩回来,空中弥漫的热浪瞬间消散,壮汉吕子光身子晃了晃,终于稳住,惊得地看着乌拉妥儿,“你、你——” “对不起——”女孩儿的眼中已经扑出泪水,“对不起……” 壮汉愣愣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我必须要赢……”乌拉妥儿呜咽着说,“可、可却不该利用你的善良……” 台下的苏娆和王结巴都有些生气,高喊着让她动手除掉对手。 乌拉妥儿却不动,身子因为哭啼而微微颤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吕子光看了看女孩儿,又瞧瞧台下,突然“哈哈”大笑,“不过是一件两件法器,如此打打杀杀的,争来何用?”说罢,忽地从台上跳下去,落在地上引发一阵大震,几个离得近的看客都被震翻在地,他却大咧咧地朝着护从摆手,“走走走,败了败了,找地方喝酒去!” 十几个人一窝蜂儿的出了庭院,院外瞬间响起了爽朗高亢的笑声…… 头上的阳光洒下来,乌拉妥儿傻傻地站在那里,突然感到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也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那比阳光还纯净的笑声…… 比斗还在继续,乌拉妥儿在台下陷入深思,正感心胸一股暖气,却发觉寒杉轻轻碰了碰自己,她扭头一看,见寒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斗台,她顺着看去,心中不由一紧—— 那台上刚刚跳上两个人,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少年英气勃发,眉宇宽阔。 老头慈眉善目,一脸祥和。 其他围观者都以为这一定是场君子之间的搏斗,但在乌拉妥儿几人的眼中,那少年,已经败下一半…… 因为那老者他们认识,正是那个捏泥人的老头儿,而他手中的泥偶只是‘人儡’,内藏着不知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 主事人开始宣布对阵者的身份,少年家处偏隅,说出来也没几个人知道。但那老头儿的名号一报出来,围观众人纷纷往后退,仿佛见到了瘟神,有的更是直接退出了“下院”—— “‘芦荡山’卢资州,‘儡尸术’五阶……” 每一个字眼儿都让台下的人心中一颤—— “芦荡山”山高九重,兽不能生,人无可活,漫山遍野可生的,只有一种叫做芦荡的草,且草木有迷毒,严重可致人兽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具躯壳…… “儡尸术”早已失传几千年,传说可摄魂夺魄,只留行尸走肉于阳世,是为邪法,但很少有人能一窥究竟…… 主事人宣毕,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见那少年挥动法杖,已然在身前聚起了十几支光箭,猛地一挥,光箭激射,直向卢资州。 那老头儿也不躲,待到箭光近了,把手中的两个泥偶往地上一摔,噗噗!泥偶暴涨成成人大小,正挡在他身前,目光呆滞,脸色死黑,似如僵尸一般,浑身散着腐气,光箭尽数没进“人儡”体内,却好似泥牛入海,再没了一点儿动静,对面那少年惊得目瞪口呆,还要动手,却发觉脚下一沉,已被什么东西抓住。低头一看,竟是个五、六岁的男童,头戴八角帽,眼睛很大,可其中一片死灰,早已没了生气,只呆呆地看着他,两只灰突突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腿,死也不肯松开。 少年举着法杖,却不忍心砸下去,只能任由男童死抱着,可也就是这么一出神儿的工夫,卢资州操控着两个“人儡”便冲近了,抓住少年的两只胳膊就往旁边拽,少年大惊,再想挣扎却来不及了,只见那老头儿又抛出一只巴掌大的泥偶,正悬浮在少年面前,少年顿感一股凉气从眉心前直灌进去,眼前一花,天地瞬间暗了下去…… 台下众人惊呼尖叫,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的身躯越来越小,最后竟好似一团软泥般,被那泥偶吸进了体内,小小的人偶也同时变了另一番摸样,眉目清秀,儒儒而雅,竟和那少年长相别无二致,众人看了更感心惊肉跳,有的已忍受不住,“哇哇”大吐起来…… 卢资州把几只“人儡”都收了起来,朝台下拱拱手,笑吟吟地退了下去,一走一过,人群都像潮水般的往两边退,场下一片惊动…… 经过这几场惊心动魄、手段非常的斗法,其后再出现什么,似乎也都显得波澜不惊了。 打杀仍在继续,血腥依旧扑鼻,人们好像见怪不怪,再也难提起什么太大的兴趣…… …… 第120章 截杀 经过整整一天的斗法,“下院”的首轮比试终于结束,近万人经过筛选,只剩下了四千多人,再一一捉对比斗,时至半夜已经过三轮,再看获胜者的人数,早已不满一千。 乌拉妥儿侥幸战胜吕子光后,又连胜两场,对阵的都是大姑娘,一个“风术”三阶,一个“木行”四阶,都输在了法宝强弱上,而乌拉妥儿每次都是点到即止,逼得对方主动下台放弃,倒也被场下传成佳话。 那些大家望族子弟大多也扛过了三轮,要么依仗家传术法精妙,要么全靠法宝兵刃硬扛,总之,剩下这千百号人物大都绝非一般,可谓术师中的菁英。 值得一提的是郝芸芸,他首轮轮空,第二轮却遇上了个比自己高上两阶的“土行”术师,本以为要一败涂地了,可对方却在上台前突然宣布放弃比斗,一问原因才知道,那家伙临时得到讯息——说自己的婆娘借他出门之机,和一野男人跑了,他气不过,召集人马就去追,只把郝芸芸一个人晾在了台上…… 第三轮,和郝芸芸对阵的是个修习“水行”法术的高手,已经达到了五阶“青袍”,往台上那么一站,郝芸芸顿感厉风扑面,气势上就已输了一大半,还没动手,他就有了跳下斗台的冲动,本来一只脚已经悬到了空中,可刚要往下跳,就见对方一口鲜血“噗”地扬洒出来,随后,身子直挺挺地后仰,好像条破布袋一般,“咚”!重重地摔出台下,砸在地面上——七窍出血,伤重不治,竟是在上一场中受了重伤,虽然赢下来,但最终还是在这一轮初时发作起来…… 月挂正中天。 今日的比斗终于告一段落,最后宣布了明日对阵结果,胜者将直接进入“上院”,参加最后的终极大战。 乌拉妥儿即将面对的是一名得道已久的大师级人物,据说最厉害的时候,已经达到了“雷术”七阶,但因修炼不得法,不慎走火入魔,毁去了两级道行,现在只能发挥出五阶功力,所以,被划入了“低级”一类。他的名号曾传扬北域,人称“霹雳焦郎”雷震天。 郝芸芸的好运气依然在继续,抽到了一个“上上签”,与之对阵的竟也是个一阶的低级术师,而且修行术法无堪大用,居然是什么“风闪术”,逃跑躲闪倒是够用了,可进攻突袭全然不擅长。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家伙族内家财万贯,一路打点、一路贿赂,每场比斗的胜利竟都是高价买下来的,难怪能闯到现在。 巴家大宅中的人们都散去了,院内又变得空旷宁静,寒杉等人退出了宅院,周围的人少了,乌拉妥儿转头问寒杉,“你打探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计划?” “巴府戒备森严,内院更是陷阱密布,破不了那些术法,我很难靠近一步。”寒杉回道。 “我陪你闯一次后院!”女孩儿坚定地说,却见寒杉摇摇头,“眼下你最需要做的,是想办法闯进下一关!” 乌拉妥儿眉头微蹙,“可我一点把握都没有——白天我亲眼所见,那个雷震天将一个四阶‘青袍’活生生地震成碎碳,又把一个‘金行’术师的脑袋轰掉了半边……我不知道,在他手下能挺过几招。” 苏娆也皱起眉头,“是啊,那个老东西下手挺黑的,咱们妥儿丫头和他比起来,简直比小羊羔还乖。” “那、那就先下手为强——”王结巴阴狠地笑着,“趁今夜把、把他做了!” 班主有些犹豫,“可就咱们这几个人,想动一个五阶‘青袍’,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算上我们呢?”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笑声,回头一看,个个脸上都笑开了,月光下那一僧一道的人影被拉得老长,尤其那和尚的秃头,正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 “醉月楼”是“查县”最大的一家酒馆,平日酒客就不少,这几日赶上盛会,更是人声吵杂、热闹非凡。已经都过了三更天,这里依旧人满为患,吃喝耍酒的、划拳听唱的比比皆是,有不少更是为了庆祝白天的胜利。 雷震天和几个熟友喝得很尽兴,待到月头偏西,才收酒作罢,几人散去,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出了酒楼,穿过主街,渐渐接近了一片民宅,最后钻进一条巷子,刚走了几步,就见巷口巷尾都堵上了人。 雷震天笑了,“几位是为了明日的比斗吧。” 寒杉几人都蒙上了头脸,班主憋着嗓子说,“老先生要是肯放弃,咱们以后还能做个朋友。” “哈哈哈——”雷震天一阵狂笑,“你们不知道‘论术大会’的规矩么?场外动手,不仅要取消斗法资格,革去术师身份,更会被‘合盟’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 苏娆娇笑,“那就只好让你闭上嘴了。” 雷震天前后看看,又笑开了,“凭你们?”他两臂摊开,指尖各有雷光闪烁,其中“嗞嗞”暗响摄人心魄。 寒杉伏在墙头,突然好像只雪豹般猛地窜了下来,雷震天冷笑,朝前打出一记雷光,可就在他还要出手的时候,忽感眼角处闪过一个胖大的身影,头上放光,似是一秃子,雷震天刚返身去迎的时候,胳膊猛然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捆金色的丝绦,而那拂尘就攥在一个道士的手里,轻轻一拉,他就感觉手腕剧痛,似乎随时都要断下来…… 一颗“鸽卵”大小的黑色物事已经停在了雷震天的眉心前,寒杉的冰刀也架上了他的脖子,雷震天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什么惊恐之色,同时体内暗暗作响,似有千万颗雷火在扑动炸响…… “原来雷老先生也不太懂得‘论术大会’的规矩——”班主笑吟吟地凑上去,“隐瞒真正的修为,一旦让‘合盟’知道,怕也是大罪一件吧……” 雷震天脸色微变,眼中闪现杀机,体内的术法运转更快…… …… 第121章 好运气坏运气 班主笑着拍拍雷震天的肩膀,“老先生,我知道您老一发威,咱这几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一定会被您震得七零八碎,但您也别侥幸,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拉着您一齐在黄泉路上走一遭,啧啧,一个七阶‘青袍’,我们够本儿了……” 雷震天暗暗压下体内术法流转,恶狠狠地瞪向面前众人。 班主笑了,“对嘛,大伙儿和气成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咱也不强求您明日放水,只希望您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补充上一句,“当然,如果您不甘心受了胁迫,还要跟我们做对手,那您隐瞒修为的事儿,可就要大白于天下了,呵呵呵……” 雷震天咬着牙,眼中怒火喷涌,正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忽听巷口传来脚步声,一队人堵在巷口,抻着脖子大喊,“干什么呢?那边是雷震天老爷子么?”他们提着灯笼,个个术师打扮,一看就是“合盟”派出的夜巡队伍。 雷震天挫着牙不说话,寒杉几人偷偷收回武器,围在雷震天周围。 “雷老爷子,可有什么吩咐么,您尽管说,咱们巴家雷家也算一家人!” 雷震天刚要说话,巷尾却又走近一伙人,个个铠甲明亮,刀枪嚯嚯,是巡城的官军,领头的军官操着大嗓门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都他·妈想找麻烦么?”他看看对面的众人,撇着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又是术师!一群娘娘腔儿,都给我滚了,不然,挨个抓回去过堂!” 巷口的巴家人被激怒了,有人跃跃欲试想往上冲,却马上被同伴拦住——盛会正在进行,可别在这关键的节骨眼儿上惹起麻烦,忍一忍也就是了。 “雷老爷子——” “老夫没事——”雷震天终于说话了,“碰到几个朋友,叙叙旧。” 巴家的人看了看寒杉几个,又瞄了瞄那些官军,气哄哄地走了。 官军在气势上占了上风,自然很得意,也转队退开了。雷震天咬着牙,恨恨道,“几位,这笔账,老夫早晚要讨回来!” 班主笑着点头,“成!成!老先生,咱几个都等着,您老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说罢,几人退走,只留下雷震天在哪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 第二天的比斗更见惨烈,所剩下的大都是各层级的高人,对手一见,分外眼红,什么狠招绝招再不留情,纷纷使将出来,术法交映间胜负立判,仅仅用了一上午,就分出了各场高下,所剩之人只有四百多,除去在比斗中被打残打伤、已无力再坚持下一轮的获胜者,进入“上院”的竟只有三百多号人,其中六阶以上的五、六十人,之下的二百多位大多是四阶五阶“青袍”。 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那就是郝芸芸,他大概是收了对手的贿赂,上场的时候,也不运功也不施法,只站在台中静静地等着对方出手,可对面那个同样一阶的家伙却不肯靠近,运起“风闪术”,一会跳到他身后,一会儿窜到其头顶,显然在卖弄自己的身手,引来台下的随从一阵欢呼叫好,给自己的家族“挣足”了脸面。 其他看客瞧得是直摇头叹息——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闯到现在,不止给家族丢脸,更给“术师合盟”丢了大脸! 那阔家子弟蹦跶够了,站在台上“呼呼”一阵猛喘,终于停了下来,打算使出最后一击,郝芸芸很识相,故意蹭到了台子边缘,打算等对方一近身,就主动跳下去,可对面那家伙又开始了最后的炫耀,上下左右的窜跳,本来直直的一条道儿让他画起了八卦,像只大蹦马猴子,整整用了半刻钟才冲到近前,不知是不是跑累了,到了台子边缘竟软了脚,足尖儿绊在一颗木钉上,嗖!整个人好像利箭般窜了出去,这一次到比他之前的身手要快得多,郝芸芸想抓都没抓住,径直飞出斗台外,在人群的头上滑行十几丈,噗嗵!重重地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傻了,他那些随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等主子大声哀嚎,他们才反应过来,马上冲过去救人…… 郝芸芸孤单单地站在台边儿,怔怔地抓脑袋,也不知该上该下,主事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极不情愿的公布比斗结果,“‘宗元县’郝芸芸胜!修为,‘青袍’一阶……” 台下一阵叹息…… 如果说郝芸芸是个特例,那这次乌拉妥儿的好运气也可以算是旗鼓相当了—— 在一早上,她的对手雷震天就向“合盟”递请了一张帖子,说的是近几日修习得法,并于昨夜突然悟道大通,竟重新追回了所失的两阶修为,现已不适合再在低级斗法中参比,望“合盟”能重新划定,将他升入高级对阵。 如此一来,乌拉妥儿也算轮了空,站在台下,只等着这“天降”的好运。 晌午过后,三百多号获胜者在主事人的带领下进了“上院”,这里竟比“外院”和“下院”还要大上不少,青草依依,坪地连片,四周的高墙更似城郭,让人一看便唏嘘不止——这巴家,不亚于中原那些王府大宅了。 寒杉等人终于看到了巴家那几个兄妹,他们个个趾高气昂的,似乎根本没把这些获胜者看在眼里,只是在一个“红袍”术师的面前,略微显出了尊重,寒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半天,没看到尔跃,更没瞧见孛丕。 乌拉妥儿只看了巴家兄妹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来,跟寒杉等人在一起久了,她也变得精明,自己虽然化了装,但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瞧出端倪,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她决不能轻易地暴漏自己的身份。 在这“上院”的排名中,乌拉妥儿的修为明显靠了后,相反的,出场顺序倒是很靠前,第二拨就上了场,可等对方上台后,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就连寒杉几人也紧张起来,眉头紧皱…… …… 第122章 硬茬 上台的,竟是个不大的男孩儿。 名册上记述的不多,只说男孩儿叫董为,来自东海某岛,台下的护从只有两个,是一对儿貌不出众的中年男女。其余的一概不知,而且最奇的是,他之前从未出过场,也和东道巴家一样,直接进入了“上院”。 “小崽子的靠山不、不浅呐——”王结巴说,“而且,敢、敢上这场子,能耐也必定不可小觑。” 班主捅了捅寒杉,“小兄弟,您看看他那两个随从,修为该在六阶‘青袍’之上啊……” 郝芸芸在一旁插嘴,“东海大家大族姓董的可不多……” 班主回头看着他。 “我倒听说过一个灵岛,上面住的人·大都为董姓,他们的家族势力很神秘,世代修炼‘水行’法术,和中原的人来往甚少……”郝芸芸继续道,“哦,对了,要说他们和内陆的接触,倒也有一个……尔家!”他顿了顿,“天下九大贵族之一的尔家!” 寒杉愣了愣,盯住郝芸芸。 小伙子见自己说的话受到了关注,有些得意起来,接着说,“据传灵岛上的董家和中原的尔家,近些年有了些渊源,更是因此结成了娃娃亲,听说啊,家世显赫的尔家也有意巴结呢,甚至将自己家中的一对儿孪生龙凤都许了过去——女孩儿长大后要嫁过去,男孩儿也陪给人家当外姓子弟,啧啧,真不知道这董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寒杉目光闪动,盯住台上那小男孩儿,慢慢挤近台下…… “大姐姐,等一下动手,您可要让着一点点我哦……”台上的小男孩儿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喜人。 乌拉妥儿呆呆地看着男孩儿,握着法杖的手不知该抬起来还是该放下。 响锣敲起,斗法开始了,可乌拉妥儿却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木头。 小男孩儿像似在玩耍中,蹦蹦跳跳地到了近前,举起肉呼呼的小手,“姐姐,吃糖!”可手伸过来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孩童不该有的狡诈,同时,袖子里滑出一根法杖,杖头直指乌拉妥儿。 一道尖细的水箭直向她的胸**来! 台下发出惊呼声,苏娆攥紧拳头,差点儿没忍住冲上台去。 乌拉妥儿虽然不忍下手,但早还是有防备的,待到发现不对已经退开了十几步,水箭打空,带着呼啸向远处飞去,竟在厚厚的院墙上留下了个深深的坑,足见小男孩儿出手之狠辣。 一击不成,再出二招。 小男孩儿好似拨动机簧,一道道犀利的水箭狂飞出去,乌拉妥儿只是躲,在试探对手的修为——有些奇怪,从男孩儿的手法来看,虽灵动有余,但力道不足,虽术法精妙,但后劲儿不够,很明显,这是能力太低的缘故,如此算来,他的修为最多不超过二阶…… 可他能直接进入“上院”的比斗,除了有势力强大的家族支撑,自身更应该具有很高的修为,否则,那岂不来送死? 乌拉妥儿想不明白,台下的众人大多也想不明白。 寒杉皱着眉,已经到了围观者的最前沿,小男孩儿的每一次攻击,他都看在眼里。 半柱香过后,乌拉妥儿也不躲了,因为她发现这男孩儿年纪虽小,但脾气很大,招招不得手,已被气红了脸,打出的水箭越来越多,气势也越来越猛,甚至到后来也不管个三七二十一,稀里糊涂地乱打一气,那些水箭啊水刀啊乱糟糟地直往台下飞,幸好能留在“上院”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否则不知要伤到台下多少无辜看客。 斗台之上的斗法无论出现什么结果,都已太正常不过,只是像这小男孩儿一样疯狂胡打乱打的倒真还是头一个,主事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但似乎很忌惮小男孩儿的身世背景,也不敢叫停斗法,只能皱着眉头在那里叹气。 乌拉妥儿也算摸清了对手的实力,站在台子一角硬接下几招攻袭,见小男孩儿挥舞法杖,聚集起更多更猛的水刀水箭,她沉沉吸了口气,掌中已握住了那只“火鳞杖”…… 千百支犀利的水箭水刃破空而来,摄魂夺魄、凶猛异常,台下不少人都为乌拉妥儿捏了吧汗,却见她突然在空中划出几笔,一道道火线在她身前闪亮起来,最后连作一线,成了面一人高的火焰盾牌,水刀水箭正好打在上面,激得水雾大盛、“噗噗”作响,火盾却安然无恙,几百支“水行”术器就这样被轻松化解,台下的人一阵欢呼喝彩——乌拉妥儿这一招虽然很平常,但举手投足间都显现出一种大气和沉稳,不慌不躁、不焦不急,虽是年轻女儿家,却有一股子成熟老练的韵气,一看就出自大家门楣。 小男儿更怒了,气得“哇哇”大叫,狂念咒语,手中的法杖竟忽然暴涨数尺,杖头青光闪闪,猛地射出一道人腰粗细的水柱,去势凶猛,宛如蛟龙出海、又似巨蟒飞临。乌拉妥儿慌忙闪身,那股强横的水柱从她身侧射过去,被剐蹭的皮肉顿时一阵生疼,肩上已经裂开了血口,但她已来不及封住伤口,因为那道水柱已经冲下了斗台,直在人群中横行穿过,瞬间,惨嚎声、哀叫声连串响起,水柱已在人群当中犁出一趟长长的空道,其中死伤竟有十几个,最惨的已身断数截,再没了气息…… 这一招累及太多,人们惊慌地往四下退,主事人终于坐不住了,高喊着叫停比斗,但那小男孩儿根本不听,法杖一卷,蛟龙般的水柱又呼啸旋回,再次在人群中冲撞,又伤数人。 主事人无奈,只能差人上台制止,几个维持秩序的“青袍”术师刚想往台上冲,却被小男孩儿的随从挡住了去路,那一男一女都已至中年,相貌平平,穿戴也极为朴实,倒更像一对儿农家夫妇,众人本没放在眼里,但一出手,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123章 机变 中年男女只一挥手,一片水雾便猛扑过来,七、八个“青袍”术师好像撞到了软绵绵的墙,无处发力,无处着手,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挡在了台下,而那男女转过身,只盯着台上,再不理不睬身后众人。 乌拉妥儿终于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那小男孩儿越战越猛,根本已不似方才那样软手软脚,但奇怪的是,他倚靠的似乎并不是手中的法杖,而是另一种奇怪的东西——那是一股古怪的气息,时而浓重、时而清淡,时而暴虐、时而温和,便好似那高山流水,连绵不绝,又宛如那万马奔腾,气势滔滔,而这气息就来源于男孩本身,有些熟悉、又如此陌生…… 整个斗台上都开始震动起来——小男孩儿身上的那股怪异气息越来越盛,台下离得近些的人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惊慌地往后退,但似乎也有些来不及了——男孩儿已被一团深蓝色的水雾笼罩,以他为圆心,雾团飞速旋绕,且越来越大,雾气凝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滴,飞旋中,水滴便好像千万颗夺命的银珠,在台下的人群中旋舞,有的人躲闪不及,已中了数记,更有的已被打成了筛子,人们大惊失色,场上场下顿时乱了起来…… 主事的已经带人去内院求救了,“上院”中其他的各场比斗也不得不暂停,小半个场地已经被男孩儿的古怪气息填充,人们在慌恐中终于发现,男孩儿的背后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具模糊的虚淡人形…… “是、是‘神守’……”台下有人惊声大叫,“他有——水神守护!” 难怪他看似修为不高,却敢上台应战,原来竟是个老天的宠儿,天生带着神魂的守护!人们总算明白了,但乌拉妥儿的一颗心却在往下沉…… 小男孩儿虽有“神守”,但很明显年纪太小、修为太低,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再加上他脾气太大,性子乖戾,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怒气鼓动着怒火,怒火混乱了意识,一瞬间,什么怨气、火气一股脑儿的都发作了出来,那虚影幻化成惊涛骇浪,向四周猛猛地扑卷下来,又在空中分成千千万万的小股,有的化成水箭水刃、有的幻成水枪水线,更有的奇形怪状,好似凶妖恶魔,尽数向周围扑去,而那气势,自然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呼呼”带着风声,“嘶嘶”卷起戾气,似要将人世间的一切冲刷干净、就此毁去…… 这下,看热闹的也不敢看了,观战局的也无处观了,人们四下逃窜着,只想在“神魂”大怒之前逃离生天。 三柄水柱化成的长枪,成“品”字形急速射来,直向乌拉妥儿的胸前,女孩儿试着打出火焰,但很快便被凶猛的水柱冲散打灭,她又接连布下了几道火盾,可却被水枪轻松掼透,乌拉妥儿的心底彻底凉了,眼见那三根锋利的枪头已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不禁绝望,本能的往台下看了看,心中却是一震——寒杉就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台下,那张清俊的脸上,很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王结巴被一根水枪追得抱头鼠窜…… 班主的大腿已被一把水刃割去了大片的肉…… 苏娆的肩头已被数颗水珠掼透…… 杜识身前身后都有水箭射来,他再无处可躲,只能傻在原地,任由小命将尽…… 可就在这时,风声、水声、狂狼怒号声,竟然瞬间停止,整个宅院竟猛然安静下来,仿佛时间的轮转已经停摆,台上台下温度骤降,人们哈出的热气转瞬成了冰冷的凉气,水箭水刃、水珠水枪登时化成一根根、一颗颗冰晶,在阳光下灿灿发光,却冰寒彻骨,都停在空中、静默不动…… 咔擦咔嚓! 乌拉妥儿胸前的三根水枪碎成了粉末,飘撒地上…… 杜识身前身后的水箭也断成无数小块儿,扬洒一片…… 随后,场中众人的威胁也尽数断碎,冰晶冰花洒下,仿佛下了一场畅快淋漓的冰雪…… 人们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怔怔地看着台上的乌拉妥儿缓缓举起了“火鳞杖”…… 那暴虐的小男孩儿不知是冻住了,还是傻住了,呆呆地盯着那大股的火团里自己越来越近—— 轰! 男孩儿被打到了台下,虽然未受重伤,但整个人已经懵了,被那对儿中年男女扶起来,嘴里依旧喃喃叨咕:“她、她——” 哗—— 台下众人终于欢呼起来,不止因为自己保下一条命,更为女孩儿的至上修为而激动喝彩。当然也有不少羡慕嫉妒的,炎良便是其中之一,他站在人群里,阴鸷的目光一阵闪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女孩儿手中的“火鳞杖”,牙齿狠搓,“咯咯”直响。 乌拉妥儿却知道这次绝不是依靠这只仙器,她偷偷瞄了眼最近处的寒杉,心湖中再次荡起层层细波。 乌拉妥儿胜了,赢得了斗法,也赢得了很多人心。她终于可以做一个安心的看客,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她只需好好休养、好好调整。 那个叫董为的小男孩儿已经被人带去了内院,因他而死伤的术师有不少,不知道会受到“合盟”怎样的处置,亦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惩罚,但人们似乎已渐渐不再关心这个,因为接下来的斗法更见残忍,几乎是每过几场,便在斗台上留下几具尸体。 寒杉他们熟悉的那几个人都赢得了比斗—— 巴家几兄妹分别战胜对手,闯进了最后十六人的对战。 捏泥偶的老头儿卢资州,依靠“儡尸术”活生生地将一“金行”五阶的青袍术师撕成了碎片。 而那个嚣张跋扈、手段凶残的炎良,也靠着极端的手段将对手烧成了焦炭,对方也是个中高手,两个人曾一度打得难解难分,甚至炎良差点被对手逼下了斗台,如果不是炎良手段更狠,恐怕最后败落的只能是他自己,在下台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往一处看了一眼,那里,乌拉妥儿正稳稳站着,闭目养神,而怀中抱着的“火鳞杖”似乎透出幽幽光芒,这让炎良猛猛地咽了口唾沫…… 第124章 星辰之术 各个斗台上的比斗还在继续,杜识凑到寒杉身后,笑嘻嘻地说,“谢谢老大,方才又救了兄弟一命。如果不是您招出‘神守’,兄弟几个一定已经……” 王结巴也跟着谄笑,“是、是啊,小兄弟,看来跟着你就对了,那小崽子虽、虽然厉害,但他的‘神守’和你比起来,简直就、就是屁,只、只不过嘛……你下次出手的时候,能、能不能再早点儿?要不要每回都、都吓出咱们一裤兜子冷汗……” 班主和苏娆也在笑,得意地站在寒杉身旁。 乌拉妥儿气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刚才受了惊吓还是施法过度,整个人有些颓唐,但还是在寒杉身后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十六人的决斗已然敲定,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暗箱操作,巴家兄妹竟然各分斗场,没一个互相碰对,乌拉妥儿也错过了和他们对敌的机会,遭遇的对手是个塞外的独行客,习练的术法很古怪,叫什么“星辰之术”,练这种法术的人少之又少,知己不知彼,这让乌拉妥儿心里很是没底。 下场对阵定下来之后,已经是满夜星辰了,主事人再次宣布休战,等明日晌午过后继续。 寒杉等人回到了住处,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那对儿僧道在县城里转了整整一天,回来时已吃喝得酒足饭饱,一听这情形,星落老道便皱起了眉头,“‘星辰之术’?这可有些难缠啊……” 杜识连忙问,“大师何出此言?” “几位可知那术法是靠着什么来支撑么?”星落问道。 “听名字,该跟日月有关吧。”杜识答道。 星落一边点头一边叹气,“说得没错,他们正是依靠吸取日月之精华,纳练星辰之神力,使得术法修为突飞猛进……诸位想想,你我练功尚需寻得魂气盈满、天灵地灵之地,可他们呢,全天下任何地界都去得,只要白昼有日光,晚上见星月,那何处都是他们绝佳的修炼之所!”老道又指了指天上,“明天就是十五,晚上月光更盛,正是他们术力大涨的时候,别看他也是个四阶‘青袍’,但是恐怕……唉!” 几人听罢更是郁闷,个个皱紧了眉头,再无兴致说话。 已近黎明,几人分坐客栈后的院子里,还是没想出个对策,正闷闷不语时,院外转进来一个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一见寒杉等人,登时笑开了,“呦,几位都在啊?”是那个郝芸芸。 见没人搭理自己,他又凑到了乌拉妥儿的身前,“乌姑娘,大伙儿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担心您明天那一战?” 班主马上赔着笑脸,“怎么?小兄弟又有什么情报要换?” 郝芸芸笑着摇头,“哪有哪有,不过倒是可以给几位送颗安心丸……” “嗯?什么意思?” “明天乌姑娘那场比斗啊,还真不一定就毫无胜算!” 班主眼睛亮了亮,“小兄弟,莫非您有什么高招儿?” “这——” “您就说吧——这样,我就代我们大小姐做主了,如果您这次再帮上我们,大小姐一定会将如何克制‘火行’术法的秘术传给你!” 郝芸芸眼皮跳动几下,还是回绝道,“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王结巴在一旁撇嘴,“哼哼,别听他、他三吹四哨,他明天对阵的可、可是个四阶的‘火行’术师,连自身都、都难保,还敢对别人说这说那!” 郝芸芸不愁反笑,“非也非也,王兄,明天那一场,在下必胜无疑!” “哦?”班主盯着他。 郝芸芸却不往下说了,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识我天命,不识我善幸……天机啊,不可泄……” 几个人看着他走远,都摇头叹气…… …… 第二天晌午过后,十六位胜者都来到了斗场,毫无悬念的巴家兄妹都各自战胜了对手,老大巴合胜得轻而易举;老四巴逑还是那个乖张暴虐脾性,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腻了,才敲碎了对方的脑壳儿;老五巴淮就是那个胖乎乎的阔少,脸上长得慈蔼,但下起手,不比巴逑轻多少,愣是用法术活活闷死了对手;老六巴娇更是狠绝,将一个美貌的少女打得面目全非,胳膊腿儿都给拧成了麻花…… 台下人这么一见呐,心里都结起了疙瘩——早就听说巴家人凶残阴狠,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唉,谁再碰上他们,那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也有人奇怪,听说巴家族长巴里彦一共有六个子女,除了前几天刚刚被人打死的老二,还有个老三呢?这次怎么不见出场? 当然有知道底细的,偷偷传着——老三巴央天生是个病秧子,素有“大药篓”之称,虽是族长巴里彦亲生,但其母却是个低贱的奴婢,被巴里彦在一次大醉后给占了,战战兢兢地隐瞒十月后,才生产下来。所以,巴央很不受族中人的待见,尤其那五个兄妹,人家是一奶同胞,他只是个下人的“孽种”,几个人就一直看不起他,长年累月的欺负,甚至比对待奴仆还不如,就这样,他还哪有机会上场? 炎良和捏泥人的老头儿卢资州也胜了。一个赢在凶狠,一个赢在阴毒,两个家伙下了斗台,得意地站在那里,等着下面的比斗。 轮到乌拉妥儿上场了,她还是有些紧张,上台之前,猛猛地吸了几口气,但心里依旧没底。 在这之前,郝芸芸不断地在旁边给她鼓劲儿—— “乌姑娘,您就放心吧,今天,你的胜算更大!” “‘星辰之术’固然厉害,但也得逢个天时地利人和,别的咱不知道,可是……嘿嘿,您几位就瞧好吧!” “乌姑娘,记住斗法的时候先不要急着出手,等!等时机到了再……” “时机是什么?呵呵,您一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乌拉妥儿轻步台上,先是看了看对面那个精壮的汉子,又抬起头,天色渐暗,一轮硕大的圆月遥挂当空,似乎比平日更加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