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 第一章 堂燕归 升平二十年,岁在丙子,早冬之初,会稽城外,十万雄兵。 会稽城外,暮色四起,墙角的梅花微微有些颤抖,原本的淡粉色似乎有变成艳丽的颜色的趋势,浓郁的暗香味几乎要将这战火愈来的风雨都遮盖而去。 会稽山旁,碧湖东尽。是夜寒霜,九峰争隐,本为吴越故地,自古多悲壮之歌。 谢令姜撑着身体走到此地,然后便听到过城墙拐角旁,有人在一旁说话,君子慎独也,她本该离开,可是下意识驻足。 “城破之时,本官会毫不犹豫的投降,听说孙帅好美色,到时候把她送过去,想来孙帅一定会为我留一个位置。届时本官必定可以带娇娇儿,再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这声音她分外熟悉,是她的丈夫,王相次子,王知音,如今的会稽内史。孙贼虎视眈眈,他却拥美妾于此地玩笑嬉戏,缠绵悱恻。 当真是好一个笑话。 眼神恍惚一瞬,转而间浅浅一笑。她谢令姜,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也怪她咎由自取,命赴黄泉,倒也无甚了事。只是王谢风骨,竟叫他这般糟蹋。 终究是心有不甘呀。可是又能如何? 她不冷不热的走到他面前,天渐渐冷了下来,这风往她大的袖子里灌着,让她孱弱的身体显得愈发纤瘦。 这世人称赞的绝世才女,生于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的谢令姜,虽然形容消瘦,身姿赢弱,但却仍然可窥见眉目如画的风姿,语气平静,却又隐约里带着一丝叹息,但因为世家良好的教养,迫使心里头的哀伤和绝望在这时丝毫的显露不出。 “郎君,天这么冷了,怎么还在这里逗留?阿涛还在呼唤着祖公呢?” 阿涛是他的外孙,今年才三岁,年前被送来,转瞬间局势难保,连累了无辜稚子。 王知音立时便有些尴尬,但是又想到自己这个妻子,向来都是古板至极的模样,虽说自己身心懦弱,她却始终是这样不冷不淡的高傲性子,恐怕也不会在意他做什么,抑或说些什么话。 “咳咳,这就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整日和那些家兵奴仆混在一起?我已祷告道祖,孙帅必定不会打过来的,早些回去!” 终于装出了一副身为家君的威严,依偎在他怀里头的小娘子娇兰颤巍巍的看着家中大妇,她只觉得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女谢令姜,实际上也是个可怜人。 谢令姜面目冷色的瞧着自己的丈夫簇拥着新宠远去。这就是她的丈夫,王右军之子,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秽其行。 王谢联姻,高门大族,天造地设,她笑,好一门姻亲。 他平庸,懦弱,无能,贪婪,自大,愚昧,好色。 她还能怎么办? 会稽城里尚且有妇孺鳏寡数万,她怎能弃置不顾? 王谢家族千年传承,能人辈出,仕宦显达,或引领一代之风尚,或执一朝之牛耳,风骨卓然,怎能一弃之? 蓦然里,她独自立于寒梅下,纤瘦风姿,素白长衫竟渐渐与这梅树融为一体。 兵马厮杀入城,王知音换了一身衣裳,故作朴素的于贼将孙恩面前献媚 “大将军舟车劳顿,何不到下官府里头喝茶品茗,下官家中有妇美甚,可送予将军为妾。” “有妇美甚?如何美?” 孙恩眼角眉梢都是轻佻和戏谑。琅琊王氏之子又如何?他琅琊孙氏虽然不如琅琊王氏,被他们讥讽为次等氏族,可如今这王氏嫡子,却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谄言媚色。 “她叫谢令姜,我夫人是名满天下的才女谢令姜。” 王知音从眼前这个男人同样贪婪的面色里,意识到或许他真的重来的机会,献妻求荣又如何?只要他能有安居一隅的风姿。 城墙外起义军的号角已经到了城墙内,会稽的街道之上厮杀声响彻天际。王家的家兵跪在地上慌张不已的开口。那些丫鬟嬷嬷们纷纷都开始收拾行囊了,这府里头早就兵荒马乱,个个都开始收拾财物外逃了。 “…叛军杀入城了…夫人,快逃。” “家君呢?” 谢令姜依旧是从容无比的开口,仿佛一丁点都不惊诧。 “郎君们都被叛军杀掉了,家君…他…” 这家兵和旁边守卫的这些家兵们面色都有一些尴尬,说不出什么话,似乎有些不忍心。 他们都知道平日里都是大妇在维持家中和城中事务,帮扶家君,可家君贪生怕死,实在不堪为王门子弟。 “说。” 那小厮闭着眼睛,嘴唇有些颤抖的开口。 “家君,此时已经在孙贼马下求情了,说…说要将您献给孙贼,请您速速带着小郎君逃走,我等誓死为您断后。” 所有的家兵在此刻都跪在地上,他们真心敬仰谢氏嫡长女,他们王家大妇谢令姜,这位令人尊敬的大妇,又有那样的才华和风骨,却为什么要嫁给家君这样一个平庸的人呢? 空气中似乎愈发有寒意了,有一股瑟瑟之风吹了过来,青色的幔帐似乎也要被吹落了。 谢令姜风轻云淡,看了坐在床旁的刘涛,她温柔地问道。 “阿涛,怕不怕?” “外祖母,孙儿不怕。” 小孩子软糯糯的声音格外动听。 “三岁稚童尚且不怕,女亦何所惧?” 谢令姜猛地拔起身边的长剑,她手执长柄佩剑,而后命令家兵,“你抱着小郎君,随我冲杀出去。” 家兵们相互对视,然后还是决定听从大妇的命令。 “遵令。” 谢令姜不再是那个居于深闺之中十年的大妇,手起剑落,竟砍杀乱兵数人。 力有不逮,她被捕送于城门之下。 骑在马上的孙恩,双目狭长,王知音尚且还带着笑容,却发现刀剑猛然划过自己的脖子,留下血痕一道。而后刀剑便挑起了他的下巴,似乎只要稍稍使劲就能刺破他的喉头。 “你也配?” 琅琊子弟,谁没有爱慕过风骨卓然的谢令姜? 却偏偏那般女子,竟嫁给眼前的窝囊废。 十年光阴,却已经是隔世经年。 “将军说的对,那般美人我怎么配,下官无福消受,特地赠予大人,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条……” 孙恩眸中怒气更甚,而后冷笑一声。 长剑刺入他喉头,谢令姜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幕,她嫁了十年的夫君人头落地,鲜血喷在四周,身边那个娇柔的新宠小娘子娇兰已被乱兵们糟蹋的不成样子。 “夫人自然是颇有清名,待会儿在将军面前软和些,以后必定前程远大。” 挟持她和阿涛来的那个小士官想必是知道些什么的,此时话语里倒多了一些循循善诱的意思。 谢令姜并未假以辞色,而是漠然。 孙恩高高在马上,他起义许久,战无不胜,此时面目上更是倨傲至极。 瞧见那女郎走来,清瘦至极,可用风骨卓然,虽不施粉黛,却也步步生莲。 在这样的暮色里头,他忽然笑了笑。 “当年我也曾想求娶你,家尊说是痴心妄想,谢氏,齐大非偶,可今日也就如此。” 这是起义军,这是叛贼,这是枭雄,这是杀人无数的恶魔。 而后又看着谢令姜身后被家兵抱着的小郎君。 只不过眉角稍稍一动。 下头的人便立即要去抢刘涛。 哪怕三岁,也是个郎君,斩草除根,如是而已。 “住手!” 谢令姜眉眼里仍然是极为平淡的:“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 孙恩眉间一挑,刚刚杀了王知音的长剑又指向了她,“你拿什么来跟我谈判?” “以我谢氏之名,以我谢氏令姜之命!孙恩,他是刘氏子孙,与你并无夙怨。” 谢令姜忽然快走了几步。 她素来腰板挺得笔直,被称为世家闺门之范,此番长剑没入胸口,她唇角流着朱色的血,衬托着雪白的肤,如同寒梅映雪,分外绝色。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好。” 而后便是混杂的声音,哭喊,咒骂,逃窜,孙恩的怒斥声… 有新的援兵来了? “谢令姜,你怎么敢死?” 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坠落在地,模糊里仿佛下雪了。 天空立时慢慢飘起了小雪,好似那年春庭宴飞雪,红蚁暖炉,“大雪纷纷何所似?”她笑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好像被谁抱起,又好像有谁在哭。 她隐约还能听见外头的骚乱被平定,心里头略微安心,会稽城保住了。 这人是谁? 应该是战场厮杀过的,身上带着浓郁的血气和苦涩的泥泞气味。 她都要死了,还皱了眉,嫌弃不干净的气味。 “长安,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人紧紧的搂着她,哽咽无比的叫着她闺中的小字,竟是个旧识,可是这是谁呢?她好想睁开眼瞅瞅,可是又不能够了。 王门妇,谢氏女,生于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到头来,她竟发觉自己始终是金丝雀,笼中鸟。 十六岁前,她潇洒肆意,可是十六岁后,她步履维艰。 真荒唐,她的意识渐渐消沉下去。 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还是杜若兰香,芳草依依,山阴凉亭,曲酒流觞。 她偷喝了两杯果酒,泛了春懒,要在石桌上睡觉,有少年推她,小声叫她:“长安,快醒醒,这里凉。” 她觉得很困,于是不愿起来,呢喃道:“好累啊,我想多睡一会。” 于是有人的手掌托着自己的面颊,她也就此安稳的睡了。 大雪簌簌落下,好似铺天盖地的要冰封整座城池,微凉的雪和着某人的眼泪落在她的面颊上,好像当年贪睡时枕着的那只手掌。 好光景,终辜负。 …… 升平二十年,穆帝义子阮遥集终结会稽之乱。 同年穆帝薨,孝武帝即位,改年号为太元。追封已故琅琊王氏王右军之次媳,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为镇国夫人,后终身未娶。 …… 第二章 春庭雪 永和八年,暮春之初。乍暖还寒时候,最将难歇。 连日来建安城里头都是雾霭沉沉,过去一整个沉闷的冬天都没见到一点雪的影子,而今年开春虽然还没有开始下雪,温度就已经很冷了。 因着盼着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人们仿佛都能够眺望远方正在氤氲着的云雾正在蓄积的雪。 但是这场春日的雪是如此的缓慢,又是如此的令人期待。 屋檐下那些小丫鬟们一个两个的都在外头叫嚷着,欢笑着,前线的战事已然不吃紧。他们大将军不日就会回来,届时他们的赏钱肯定不少。 “下雪了,下雪了。” “我感觉到了。” “你一定是在骗人!” 外头的热闹很快就蓄积起来了,纷纷扰扰,也让屋里头变得格外吵闹起来。 “这些蹄子,都在废些什么话!”严肃的阮嬷嬷呵斥道。 上好的黄花梨木制作的精巧的美人榻前,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在那撑着头,瞌睡着,呼吸浅淡,想来已经睡着了,大约是在这暖暖的熏炉面前,特别的容易陷入睡眠。 这小丫鬟睡得香甜,她应当看守着的这黄花梨木美人榻上大红色的绣着牡丹花的锦被鼓成了一个包,捂得严严实实的,透不出一丝空隙出来。 外头的呵斥声终归是惊醒了小丫鬟,从香甜睡梦中迅速脱身出来,她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有些畏惧的跪在一旁。 “家君不在,大妇对你们总是格外温柔。里头小娘子连日梦靥,好不容易还在安睡,倘若搅了睡眠,可曾担待的起。” 小丫鬟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大红棉被,感觉似乎有了波动,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来娇糯的稚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在闹什么?” 提着雕花食盒走进来的阮嬷嬷严肃的盯了那小丫鬟一眼,然后态度变得异常温和的说道。 “回女郎的话,外头都在闹,说下了雪。大妇一直担忧您睡得可曾安稳呢?” 谢令姜略有些茫然,她是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永和九年,她在兰亭石桌上贪懒春眠的时候。 可是,可是,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个孩子? 这小丫鬟刚到这宅院里不久,也没有什么名字,阮嬷嬷看她为人比较文静,才派她在大娘子闺里守候,眼下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这大红锦被。 大妇生来格外美丽,平日里又极为温柔,只是她来时小娘子就因为感染了风寒,整日里一直昏睡着,也未曾真切地看到小娘子的容貌。 谢令姜缓缓的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来,一双明亮的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睛,正看向外头。 层层起伏的红绡似瀑布自梁高处缓缓倾泻而下,绵延无边,几乎都要拖到地上了。 这黄花梨木床架子上分明镶嵌了几颗夜明珠,暖玉屏风上更是微微晕染出画着仕女的宫灯的暖黄,仿若远山重叠,流云明灭。 紫金莲花缠枝嵌南珠的紫色熏炉中正燃着御赐沉香木,此时正缓缓升腾起几缕蓬松的细烟,明明灭灭,似很模糊。 又看看眼前的正盯着自己的这个小丫鬟,穿着非常素净的衣服,外头是套着粉色的夹袄,面上是一派天真的茫然之色。 又看看站在那恭敬回话的仆妇,穿着半旧不新灰鼠皮的外比甲,头发疏的极为规整,却只用了一根素朴的看上去有些半旧的银钗,面上极为和善,又透露出素朴正气。 “阮嬷嬷?” 等意识到这是自己幼时的嬷嬷,母亲的陪嫁丫鬟,谢令姜是真真愣了。 昔日王知音整日信什么五斗教,说什么道祖有无上功力,能叫人长生不老,能叫人起死回生,那时她嗤之以鼻,无可奈何,到后来,会稽城破,满门被灭,更是说明这世上本无神明。 可,她怎么会回来呢? 可见这世上真有神明,却不是需要你整日祷告的。 三生有幸,神明有心,她谢令姜回来了。 那今夕何夕? 小丫鬟呆了呆,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好看的小娘子? 如同美玉一样的面庞,如同春花一样的羞涩。 谢令姜闭上了眼,长睫颤动了些许。 “母亲呢?我想见母亲,阮嬷嬷。” 阮嬷嬷立刻忙不迭的应了。 “就让这小丫头先伺候您梳洗,老奴这就去把大妇喊过来。” 再次瞪了这小丫鬟一眼,而后很快的出了门去。 谢令姜便见这小丫鬟去捧梳洗的水,过来伺候她梳洗。 大红被子滑落,她摸了摸自己的头脸,又看了看自己稚嫩圆润的手。 “今年是永和几年?” 梳洗完毕后,她开口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还没想到这般貌美的女郎居然会首先开口和自己说话。 连忙俏生生的开口:“我…奴婢并不识字,好像听过旁人说今年永和八年,我,我还没有名字,因着脖子后长着一块鱼儿一样的胎记,大家叫我小鱼儿。” “子鱼。” 谢令姜愣了愣,终于想起来这是她出嫁以前的丫鬟,她不愿使她陪她去王门,所以指婚出去了。她都不知道她从前有这么可爱的小名字呢? “天可怜见,我的长安终于要好起来了。 美妇人飞快地冲上前来,然后把她抱在怀来。这美妇人松松挽了个飞云髻,斜插着两支红玉金簪。眉心贴着一片金箔花钿,如一朵格外好看的花朵。她身上穿着粉绣大朵杜鹃花的内裙,外面罩着白色貂皮毛的斗篷。 她的母亲,阮容,一位极美的女子。 只不过在自己出嫁之前,母亲就已经去了,记忆里的母亲是躺在床榻上,一直极为孱弱的母亲,在风雨飘扬,盛极而衰的家族覆灭里,她不堪病痛折磨,吞金而死。 她从前活的太糊涂,也太荒唐了,为什么都不记得这样美的母亲的存在呢? 这是母亲?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数十年的光阴,她一直都是那个骄傲的谢令姜,谢家嫡长女谢长安,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再次躺在母亲怀里。看着母亲温柔的充满关怀的眼眸,她感觉到眼睛湿润了。 “阿娘,嘤嘤嘤……” 小娘子居然哭了。 阮容料想到小娘子必定是委屈了,心里头愈发觉得有些心疼,“好长安,好令姜,莫要怕,阿娘在呢!阿娘会一直守着你,不要害怕。” 等谢令姜意识到处境之后,在母亲怀里稍微多温存了一会儿,而后便送母亲离开了。 这是好不容易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谢氏高门,齐大非偶,她再也不需要那些所谓名满天下的才名了,王朝末路,走向颓唐,高门大厦,盛极而衰。 风骨,才情,她都不需要了。哪怕是在黑暗里,她也要将权谋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要牢牢的护住家族,绝对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把一切赌注都依赖在一个和谢氏一样处于风雨之中的王氏了。 她定了定神。 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头的自己。 一副娇憨模样,的确是个女童模样。 今年年末该七岁了。 大梦一场,她醒在了二十四年前。 瞧了不知多长时间,如梦方醒,便发现手掌心已经暗暗发红了。 有点痛。 神色清明,她又看了看窗外,隔着朦朦胧胧的窗帘,一时之间,竟然是分辨不出窗外是否在下雪。 “该不会夜里会下雪。” 她话刚没有说完,外面似乎就开始了下雪了,簌簌的雪花漫天飞舞而下。 透过窗户,忽然看见外面很安静,鸟雀躲在温热的屋檐上,不敢下来觅食。 或许是谢氏大族,几辈子的膏梁锦绣堆里,向来都是屋里梁前都温暖无比的,所以这高门家族就连飞燕也在堂前流连不已,难以割舍的。 那小丫鬟已经被阮嬷嬷叫了出去。自己刚好可以静一静。 但凡只要把握住,一定不会辜负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生光景。 今年是永和八年,明年就是兰亭聚会之日,自己就能从那个梦里醒来,睁眼看看,究竟是谁在唤她的名字。 那个临死之前抱着自己哭的那个郎君,究竟会是谁呢? 永和这个年号,只用到十二年,而后便是升平。 她死在升平二十年的暮冬。 大厦之将倾,在这末世当中,她宁愿舍弃风骨和才情,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保住这簪缨富贵,抑或是亲手打碎这金闺! 第三章 子非鱼 这厢阮容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正房的时候,三叔谢安自遣人送来了一只羊脂玉香匣。 大丫头海月这厢捧着这羊脂玉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只等着大妇吩咐。 阮容被海辰伺候着解下了披风,而后看着侍弄的兰花草。 “清晨里头嘱托过,叫丫鬟们不许打开门窗,以免冻死兰花草,她们怎生不听话?这叶子都有些发黄了。” 阮嬷嬷依旧是一脸严肃,一丝不苟。 “有嬷嬷在,我自然放心的。既然是三郎送来的宝物,且打开看看。” 海霞将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置在梳妆台上后,海仙很是积极的上前去打开了羊脂玉匣,然后发现里面有一个丝质的布帛,连忙托举出来,目不斜视的将手中的尺素举过头顶,呈到她面前。 她这才转过头来,竟浮现出极美极美的一道浅笑,小鱼儿愣了愣,一时居然忘记了阮嬷嬷平日里对自己的嘱托,忽然自言自语。 “大妇在笑什么?有什么乐事?还是双喜临门么?” 阮嬷嬷一惊,而后低声斥道:“你这小丫头什么事都敢插上一嘴,果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主家的事情,岂是奴仆们可以揣测的?” “无妨。” 阮容倒是温和的笑了。 “小鱼儿瞧着是个有灵气的小姑娘,如今是不是还没有取名字?长安年岁长了,刚分出去独住,应当要配一个体己的大丫鬟使唤。” 阮嬷嬷的确没想到夫人竟瞧上了自己家这个顽皮的外孙女儿,因着女郎才搬到汀兰阁去,缺人使唤,才把小鱼儿放过去。 “大妇怎如此看得起老奴这个不成器的丫头,倘若能有这般恩赐,陪着小娘子长大,又能得个大名,岂不是极好之事?小鱼儿,还不磕头谢恩?” 小鱼儿呆呆的跪了下来,难道小鱼儿这名字不好么?可是懵懵懂懂的,能陪小娘子长大,她立刻点了点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这时候阮容温和的笑道。 “今日起,你叫子鱼可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以后你就是女郎的贴身丫鬟了,小姐的大名你可记住了?” 小丫鬟似懂非懂。“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子鱼了。” 阮嬷嬷此时也有些动容,当初随女郎从阮家到了谢氏,陪阮家女郎阮容变成谢家大妇,她也嫁给了谢氏族人,而后生了姑娘,只是姑娘身体不好,生下小鱼儿不久后便病逝了,这才把小鱼儿带在身边,教规矩。 “子鱼,你可记清楚了,女郎的大名是谢令姜,字长安,三爷取得字,为的是女郎一生长安,你要殷勤伺候。” 四个大丫鬟一时之间都带着一种格外宽慰的眼神看向子鱼,她们都是大丫鬟,府里头丫鬟过了十八岁,都是放出去或者在府里头配婚的,她们遇到大妇这样温柔的主母自然是再幸运不过的。 “谢谢大妇赏赐,子鱼可喜欢这个名字了,子鱼一定用心伺候。” 子鱼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欢欢喜喜的磕了一个头。 “子鱼既然问我这是什么喜事,便告诉你们,也传令下去,谢家的家仆这个月的月例增加三成。大郎此次出征,大败蛮子,斩了右贤王,左贤王带领所有部族归降,圣上下令,加赐封号安西大将军,升一等爵了,而且大郎很快就要面圣归来了。” 阮容也笑着说道,美人坐在那里,笑起来如同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那些丫鬟仆子更是喜不自胜,原本谢氏的仆人月例就高,如今加赐三成,简直就是喜不自胜。 新得了名字的小丫鬟子鱼,兴冲冲的回来报喜,“女郎,大妇说家君打了打胜仗,如今是安西大将军,不日就要回来了。” 谢令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到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在旁人看来,这是谢氏重新崛起的开始,随着明年三叔出仕,谢氏的权势将达到顶峰,而后便是盛极而衰。 此时琅琊王氏风头正劲,还未曾留意到陈郡谢氏的强势崛起,但是随着这道册封阿耶的旨意下来,王谢联姻的心思将甚嚣尘上。王谢的权势结合,带不来任何好处,反而愈加内忧外患,上苍见怜,她还能有十年时间可以谋划,只是比之陈郡谢氏千年传承而言,或许太短也太难了。 今夜在这场忽然而至的大雪里头,谢令姜瞧着外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最重风骨的时代,她将亲手用权谋诡计打碎这金玉锦绣贮成的金闺。 第四章 绵胭脂 次日,在晨光熹微里头,子鱼就殷切的前来伺候她起床。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屋外已经是银装素裹。 但是屋子里头因为地暖的原因,简直活像是南方的春天。 她是高门贵女,亦是名门闺范,洗漱之后,取最上好的香膏涂抹粉面,而后被心灵手巧的子鱼梳了个双丫髻,因着年幼,不需要涂抹脂粉。 子鱼正是活泼的性格,觉得女郎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是瞧上去居然是这般的稳重。一时之间想要学得规矩些,也觉得极为困难。于是乎她就自言自语开口。 “别的姐姐们说如今朝野外郎君们的脸愈发白了,都爱装饰,要是皮肤都像女郎一样白,该省了多少银钱?” 纵使谢令姜满腹心事,还是被这童年稚语逗笑了。 “噗嗤,你可别在旁人面前这样胡说了。” 自先惠帝开始,他们格外的崇尚容色的瑰丽,如今朝堂之上,大臣们各个身具风骨,容色绝丽,有时甚至袖中暗藏明镜,每日清晨,即更衣洁面,修眉画粉,顶黑冠将,绰约而上朝。 哪怕谢令姜才七岁,也不可或缺的受到了影响,价值百金的绵胭脂摆放在面前,以丝绵裹成卷,浸染红蓝花汁,高门贵妇们常用来敷面或抹唇,这便是绵胭脂。 铜镜里头看出来这屋子里头的摆设,黄花梨木的美人榻,大红色的撒花的纱帐,一只小巧玲珑的碧玉镂空香薰球被银链子系在床梁上。 这是她年幼时候所在的闺房。 只见四扇红色雕花窗下放置了矮几,上设了一顶香炉,香烟袅袅,地下铺着海棠花的毛绒地暖毯子,放着两个梨花木绣墩,隔着屏风,是四开的大书架琳琅满目的书架,下面放着青玉案,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有一江西陶瓷瓶上斜插这两三只新摘的梅花。 梳妆台位于床的斜对面,这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在硕大明珠下显得甚是华美无朋,绚丽夺目。金丝楠木所制的九层抽屉的妆笼立于一旁,每个抽屉里的金银珠宝,各色钗环,连带着许多小玩意都为金玉所置,昂贵至极。 这是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才有的荣宠,因着她是谢氏嫡长女,几乎谢氏满门的富贵都堆在了她身边,而她生性清冷孤傲,与众姊妹们不甚亲热,可后来谢氏于风雨飘摇里若不是那些姊妹们一同联姻出嫁,也未必能够保全。 她谢令姜死了,可是谢氏尚且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有一丝血脉传承。 如今阿耶要加封安西大将军,即将迁往金陵城。 她也会很快见到祖父母的。 今朝四大盛门“王谢桓庾”,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及颍川庾氏。 她的祖父谢丕才兼文武,是太常卿,她的祖母为江南孙氏出身,治家严谨。 她的父亲谢奕石,如今官拜安西大将军,除了早逝的二叔谢琚外,她的四叔谢万石在外领吴兴太守,五叔谢叔石在建康朝内为秘书郎,六叔为永嘉太守,也在外。 他们谢氏满门子弟,各个都是人中之杰,但是他们谢氏的中梁砥柱却的的确确不在此四人中。 真正能够决定陈郡谢氏在晋朝风雨飘摇里最终的走向的定鼎之人,是她的三叔,人称山中宰相的谢安。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明年兰亭集会,三叔谢安名声大噪出仕之后,陈郡谢氏便因此卷入了晋朝皇室的夺嫡之争里,今穆帝无子,于是各王觊觎无比,企图占据东宫之位。 朝野之内,夺嫡之争,党争遍布,朝野之外,起义纷起,前秦觊觎。 阿耶死于升平二年,自那年开始,谢氏的危机便渐渐显露出端倪。 而四大盛门交相辉映,互为寇谋,恰恰是这种情况下,三叔作为掌舵人更是只能做出联姻的抉择。 兰亭集会在会稽山阴,在此之前,她那光风霁月的名士三叔,隐居会稽山山阴县东山,并且兴办了东山学社作为谢氏族学,也就是她们回归建康之后,便要一同前去学习。 她正在思索当中,就听见汀兰阁外似乎有争吵声。 微微皱眉,子鱼这时方才收敛神色,匆匆而出了。 她虽然在女郎面前毫无顾忌,但是嬷嬷说过,在外头必须要不苟言色。 “发生了什么事?” 子鱼声色严厉的询问,外头的婢女翠雀儿和花雀儿都有些着急。 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大丫鬟玉珠正有些气势汹汹的,此时就算看到了子鱼也满不在乎,几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开口:“我家女郎想要大娘子的绵胭脂,听说三郎君就得了两盒,一盒给了三夫人,另一盒快马加鞭的送给了大娘子,左右大娘子,平时也不施脂粉,不如就送给我家女郎好了。” 她心里自然是瞧不上子鱼的,听说这个原来不过是一个粗使丫鬟,后来得了大妇的的青眼才会被提拔成为大丫鬟,底气不足,如何能在自己面前轻狂呢?见子鱼表现如此温和,当下愈发有了底气。 子鱼心里想着阮嬷嬷说过,身为奴仆,对于旁的丫鬟应当不卑不亢,可若是践踏女郎的颜面,就应当即刻表现出应该有的气度。 “玉珠姐姐。” 子鱼语气温和,可眸中竟显露出几分成长后的威严。 “女郎的汀兰阁里,怎容你放肆?” 谢令姜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她此时正瞧着这边,目光平静而淡然。 玉珠是她庶出的妹妹谢道聆的大丫鬟,谢令姜素日里对这个庶出的妹妹都是极为冷淡的,也并不屑于与她有所争端,她平日里对于这些家族事务从前也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只喜欢风花雪月的歌赋清谈。所以素日里一些衣服绸缎,金玉玩意,些许都会被她所求去。纵使丫鬟们想说些什么,谢令姜也不会太过在意,所以她竟不知道,原来对方索求东西的态度,竟是如此恶劣。 谢道聆为庶母王氏所出,王氏是阿耶最宠爱的妾室,出自琅琊王氏的旁支,而自己在丧父之后,之所以被三叔拟订与王氏知音联姻,而不是风姿绰绰的王氏知玄的原因,不乏有这位庶母的踪影。 玉珠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丫鬟居然有这般威严,可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却仿佛瞧见了那个总是沉默的大娘子正隔着屏风冷冷的瞧着她,她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老大家孙氏,抑或是三郎君谢安,竟吓得有些腿软的匍匐在地。 “奴婢不敢。” 而后便听到那童稚气未除,却寡淡的声音:“二娘无德,令王氏前来见我。” 第五章 正嫡庶 越是高门大族,越注重嫡庶尊卑,自商周宗法制确立之后“嫡”向来代表正统,是家族延续之希望,“庶”就是代表非正统,而嫡庶之争,一直都在被明令克制。 大妇阮容向来慈和,于是阿耶的诸妾室便极为安逸,只不过程氏和柯氏都极为守德,侍奉主母,独王氏出自琅琊王氏旁支,格外性傲,屡屡以娇宠而行逾距之事,大妇阮容却不见怪。 谢氏家风怎能如此?既然阿娘不愿为之,她便替母而行。近日以来,谣言纷纭。她们归于金陵,母亲尚于祖母孙氏面前不见赏识,想来也有怪母亲治家不严谨,使嫡庶不分之意。 谢令姜后来曾经听下人谈起过,祖母孙氏责罚母亲说:“新妇为大家之女!门户匹敌,何所谓也?而不检校夫婿,妇人皆妒,独不妒也?” 而彼时母亲阮容虽然尚在病中,只是一笑置之,并受罚。 无论如何,不能使此等事情再发生了。 子鱼略微沉住了一口气,果然女郎还是比自己厉害很多的。 家君在外,所以诸事由大妇阮容所掌控,可大妇不爱理家务,大娘子又喜读书,不理杂务,如今将军府里诸事反到一大半为王小妇所管,可是今日大娘子怎生要管这些事情起来了呢? 玉珠也不敢多言,立刻匍匐在地,颤颤巍巍。 “奴谨遵女郎使命。” 而后便速速离开,这般模样真叫人瞠目结舌呀,想到她之前在她们这些丫鬟面前是如何的颐气指使,此刻的形状就显得愈发荒谬起来了。 玉珠慌里慌张的到了幽兰园,彼时谢道聆正瞧这镜子里头自己的脸,抱怨无比的开口。 “你说我脸上怎么怎么涂?感觉都没有阿姊白?听说最近金陵很流行的,就是白粉敷面,到时候我要回去了,被她们比下去了可怎么办?” 明明今年也才七岁不到的年纪,但是却格外的偏爱自己的面容,说出的话也弗如谢氏风骨,听起来有些世故。 一旁的王氏的大丫鬟玉钏耐心无比的哄着:“女郎不必如此忧心,玉珠应该很快就能把绵胭脂拿过来了?小妇还在处理事务,不一会儿就会过来。” 安慰的话还未说完,外头玉珠就惊慌失措的快步走了进来,而后便跪在地上,眼睛里还带着泪花开口:“不好了,女郎,大娘子发了气,要让小妇前去见她,说你无德。” 谢道聆大吃一惊,而后尚且有些迷惑不解:“阿姊平日里并不在乎这些事呀,你看我这屋里好多东西都是她的,怎么今个就生气了,玉珠?是不是你说错什么话了?” 谢道聆面上一派天真,但话语里吐出来的每个字却叫人如履薄冰,如坐针毡。 谁都知道二娘子是被宠坏了的,倘若有什么不满的,她就会动辄打骂她们这些奴仆们,倘若有人敢告状什么的,在见到大妇之前就会被王氏发卖出去。 玉珠眼里十分害怕,但是瞧着姐姐玉钏神色从容。 “也许大娘子只是一时兴起,女郎不必慌张,奴这就随小妇一起前去。” 谢道聆眼里有对于那绵胭脂的向往,此时微微咬着唇,看上去一派天真之色。“玉钏,你和阿姨同阿姊好好说,让他不要生气了,然后记得要把绵胭脂带回来。” 玉钏从容行礼,而后声色微微严肃些。 “玉珠,你同我一起去拜见小妇,说清楚此事。” 玉珠这才起身跟着玉钏走出去,等走到了园子外,“你真是糊涂了,玉珠,同你说过多少次,在女郎面前一定要言行谨慎。” 王氏听到玉珠二姐妹所说谢令姜的原话,差点被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心里头的怒气蹭蹭的涨着,但是下一刻他果断地压下了心头的怒气,稍微有些无奈的朝着仆妇们笑道。 “些许是咱们大娘子今日心情不好罢?便去看看先,你们抓紧自己的差事。” 而后朝着大丫鬟玉钏使了个眼色,玉钏心领神会,立刻留下来,继续和这些仆妇们交谈,这些仆妇们一半都是在建安当地采买的,这些倒是好糊弄的,甚至可能觉得大妇阮容反而不比小妇王氏更要见宠,可是另一半都是谢氏的家生仆妇,从陈郡阳夏到金陵再到建安,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追随着家主的,这些人很难掌握。 仆妇们余光闪烁,互相交流了一个回合,看来今日里头他们这向来安静的宅子里。居然也会掀起风浪来了。 王氏出自琅琊王氏旁支从小的教养,也是在族学里历练出来的,她的祖父是琅琊王氏庶出子弟,而后得了一个小官,等到了她这一代的时候,家中门户无人顶立,于是蒙王右军大人介绍,她才被许给谢氏嫡长子谢奕为妾,先后生了二郎谢探远,四郎谢倏然,可是二郎早逝,她几乎哭伤了眼睛,而后将军怜惜,她才生下了二娘谢道聆,于是疼宠无比。 可,这大娘子谢令姜究竟为何突然发难? 王氏心里头有些忐忑,但是久在内宅,她并不畏惧与这嫡女的交斗,大妇尚且如此软弱,何况只读诗书的大娘子? 阮嬷嬷很快的听到这边的消息,十分欣慰的过来,于谢令姜耳边说着,目前建安这边的情势。 谢令姜若有若无之间食指敲击着翡翠玉环,环佩交响之间,思绪继续在蔓延。 阿耶有一妻三妾,阿娘生了大兄谢寄奴,自己,还有幼弟谢玄。大兄早逝,母亲神伤里,阿耶纳了王氏,程氏,柯氏。 王氏所出的二兄谢探远亦伤于早夭,四兄谢倏然今年已经九岁,同幼弟阿玄一般远在豫州祖父母膝下教养。二娘谢道聆,如今也在此。 程氏所出三兄谢泉已经十三岁,已随父从军。 柯氏所出的三娘谢道璨和四娘谢道辉是一胎双生的双生子,和阿玄的年纪一样,今年才五岁。也在建安。 “老奴不当说此话,大妇不解家中之事,女郎今日得正家风,实在是家门之幸。” 阮嬷嬷诚恳至极。 门外金雀儿通禀:“王小妇求见女郎。” 第六章 抑庶母 “阮嬷嬷,您言辞恳切,长安心里感激,此乃谢门家事,女为谢氏嫡长女,自当肃家风,正嫡庶。三郎于军中,四郎于学中,必以王氏之举动为羞,女此虽有违孝义,行阿耶阿娘之权,实为正谢氏门风,他日或得祖母大家垂询,还望嬷嬷悉言以告。” 阮嬷嬷颜色肃整,而后静默后退。 谢令姜仍旧把玩着手中的玉环佩,首先她要解决的事情,看上去也已浮出水面,就是家中事,在启程返回金陵谢家之前,她需要肃整家风;二来,返回豫州,与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要取得祖母的荣宠;三来,三叔谢安的东山学舍,她在其中求学,当取得三叔的信任,在谢氏家族取得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香炉里的香气渐渐弥漫而出,然后看似已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两柱香的时间已结束,王氏在外头站着的时候感觉冷风将脸面都吹僵了。 玉珠是被特意安排陪着王氏一同前来见大娘子的,此时忍不住抱怨道:“难不成大娘子真这样忙吗?明明是她叫您来的,可偏偏不见。这样冷的天气分明是想冻死小妇。” 王氏依然保持着极为得体的体面站姿,她祖父虽是庶出,她却是嫡出的,因而从小是按嫡出娘子教养的,且这些年来在将军府里有一定的话语权,大面上却从来没有疏忽过。 建安距离金陵虽则还有千里之遥,大家孙氏的耳目又向来是只多不少,谢氏又是从不分家的,于是她只能时时刻刻保持着谨慎。 也许是有心想提点女儿的大丫鬟玉珠,她温和开口:“不过是下马威罢了,再一会儿,说话时她便能多几分底气。” 哪个妾室没在当家大妇手底下立过规矩?大妇阮容虽然向来温和,可是她们进来时的规矩却是都在阮嬷嬷那个老嬷嬷眼底下立过半年的。 大妇阮容的大郎死的第二年,她进门,怀了二郎,二郎生下来身子不好,焉知不是因为立了小半年规矩的原因呢?王氏想到这心里更是微微发怒,可面上显得愈发沉静起来。 子鱼恭敬无比,“女郎,半个时辰到了。” 谢令姜眸中冷色一收,而后粉唇微启。 “让她进来。” 饶是王氏有良好的教养,当年也曾立过规矩,可是多年金尊玉贵的生活倒是让她变得娇生惯养起来了,等听到眼前小丫鬟说可以进去的时候,她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腿脚都有些僵硬起来了。 玉珠有些抖抖嗦嗦的扶着她,她们所站立的地方,积雪都融化了,穿着的绣花皮靴子恐怕也已洇湿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这地面上原本是微微的有积雪了。 见着二人步履微怆,其他的小丫鬟都忍住了窃笑的意思,这将军府里平日里彷佛素来以王氏为尊,二娘子谢道聆不知多少次明里暗里让女郎吃亏了,女郎素日里性格和大妇一样温柔,倒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此时简直叫她们这些奴仆们都觉得格外的解气呢! 王氏心里头不知道有怎样的感觉,总归是一半是冷,一半是热。冷的,是畏惧和害怕,热的,是愤怒和羞耻。 从外头的冷风里,乍然之间走入这温暖的暖阁,愈发的使她的情绪变得复杂而多起来了。掌管着半个将军府的王氏只能够让二娘谢道聆拥有着堪比嫡女的生活,而自己却是断断不能有这样的份例。 余光里打量着这暖阁,包括这屏风,哪一个不是价值千金的前朝遗宝? 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钟鸣鼎食,金玉满堂,锦绣成堆,恐怕连天子家中的公主殿下都不及这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的荣华? “王氏见过女郎。” 隔着屏风的谢令姜温润的声音响起来。 “阿娘身体孱弱,令姜年幼。府里头事务繁重,王小妇担当起来功不可没。” 明明只是关切的话语,可偏偏一句一字都是彻彻底底的警告。言下之意,不喻言表。 王氏这还是第一次对上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谢令姜在陈郡谢氏养了四年后才到了大妇阮容身边,而这三年里,他们大房跟随将军先迁移到建安,阮容只是体弱,不爱理事,而这位大娘子则是生性爱静,不如她们二娘活泼讨喜。可是,终归是嫡长女,所以此刻方才这般杀鸡儆猴。 “大娘子过誉,妾不敢居功自傲。” “呵。” 谢令姜唇角微微勾起,而后只淡然的瞧了王氏一眼,见她此时已然被磨去了几分锐气,但是眼角眉梢分明还有着精明之色。 王氏这几年想必过的极为舒服,但是谢令姜深知,倘若不在返回豫州之前,将她打压下去,否则回到谢氏之后势必风波再起。 “阿耶不日返回建安,事务驳杂,这般瞧小妇似乎是清减了些许。” 谢令姜目光一扫,提及阿耶回来之事,王氏眉梢多了一分喜意,可是提及她憔悴的外表,嘴角微不可见的撇了撇。 王氏向来丰腴,阿耶曾赞她光硕如东珠,同母亲比起来,她的确看起来更为富贵,因此颇得眷顾。王氏生性爱美,她所出的二娘谢道聆亦是如此,才借着自己不喜妆扮的理由搜罗了大半自己的宝贝过去。 所以谢令姜的每个字都击中了她的心扉,此时不免略有些焦灼。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把玩着金玉环佩,这小玩意儿她打小就喜欢玩耍,此时竟不记得是怎么得来的,只记得后来出嫁后再少归宁,遍寻不见此物,此时环佩交响的声音更能叫气氛焦灼起来。她心里知道,此时的王氏只是她小试牛刀的试金石一块,她须要沉住气。 王氏心里忧虑将军归来之时她容色不在,失去宠爱,又疑心这七岁的谢令姜突然发难,背后些许有大家孙氏的影子存在,抑或是这三年里头大妇阮容的诸般忍让是一种刻意的纵容,不知不觉里头她有些站不稳将了。 玉珠也觉得极为疲惫,她年纪不大,又是娇气的性子,是王氏带过来的小丫鬟,自小在建安长大,并未经历过这样打机锋的话语,当下不由有些懊悔。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 第七章 首立威 “怎不给小妇座位?” 见王氏实在是站不稳了,谢令姜忽然发恩一般的开口。 玉珠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是大娘子考虑事情不周到,因而叫小妇如今还站着,她刚好可以借着换座位的时候松快一下手脚。 虽然隔着屏风,只能瞧见谢令姜的身形,还能听见时不时传来的环佩叮铃之声。 花雀儿听话的搬来了一个胡床,胡床极为矮小,人只能蹲坐在上面,寻常百姓家或许主客都是使用胡床,可是他们谢氏大族,都是有昂贵至极的高椅的,所以都是奴仆们才会坐在胡床上。却偏偏此时,眼前就是胡床,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可是坐是不坐? 不坐的话,她腿脚发麻,已经站不稳了,坐的话,她即是承认了自己妾室奴仆的身份。自先魏以来,妾室的地位等同于奴仆,倘若大妇在意的话可随意发卖,就连家君也没法子阻止。话虽如此,可是她们这样的妾室,都为家君诞育子嗣,并且她还掌管家务,虽是小妇,也抵得过半个大妇了,可? 她还没多加思虑,玉珠便扶着她坐下来了。王氏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无语,可是虽然坐的比较矮,但是身上的确舒服了些许。 精神才刚刚放松下来,整个人又被迫的紧绷起来。 “小妇自当谨守本分,照顾好自个,安心待阿耶归家。至于府中诸事,即日起由我掌管。” 谢令姜说话时声音如同空山玉碎,极为果断凌厉,让王氏还来不及接受这事实之时,另一件事又提起来,叫她精神紧绷,如坐针毡。 “二娘年岁尚小,我谢氏素来以清贵为名,不需太多金银首饰簪花,眼下前线告捷,但边关将士人处于苦寒之地,故以谢氏名义义卖首饰财物,然赠义士,不是阿耶归来之时,许是要荣归谢氏,届时轻车简简,也未尝不为一桩美谈!” 谢令姜这一招果然是好很,这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王氏几乎是愕然睁大了眼,何曾想到过会有今日之事呢?对方所表达的意思是如此的明显,也就是说,如此建安将军府上这一切东西都要变卖出去,而后捐赠于边关将士,而后她们回到谢氏的时候,便个个是身无长物,孑然一身,那又如何能够在金陵安身立命呢? 她腾的站起身来,也失去了原本谨守礼仪的状态,身边的胡床被踢倒在地。 发出刺耳的响声,而后却是更尖锐的指责:“家君在外,家中事务大部分交于妾的手中,妾执行职责,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女郎今日所言,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令人侧目。咱们家这些东西好些都是宫中所赐,也很有好些都是自陈郡老家带来的,怎能因你一人之语,便尽数变卖呢?” 王氏虽然气急,语出激愤,但愈发觉的心中有底气,于是便更不畏惧眼前的谢令姜了。 “想来女郎方从病中醒来,尽说些梦靥之语,是以贻笑大方!” 谢令姜手中的环佩交响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了。 她声音里多了一些微冷的冷意。 “撤下这屏风,差人唤典官牙婆,想来价值百金,也可多兑换一点银钱,送往前线,以慰劳军。” 这屏风果真被两个粗使丫鬟搬了下去,王氏这才瞧见,坐在那七岁的谢令姜,虽然年幼却极为清冷的一张脸。 “令姜自当以身作则,小妇不必如此慌张。你为阿耶妾,当谨遵规矩,不得逾越,方才得意忘形之语,我自当没听到。” 王氏尚且还要争辩什么。 谢令姜站起身来,伸手拿了环佩,“阿兄尚在祖父母膝下,二娘倘若不于嫡母下教养,再过几年,又不知许向谁家为妾?” 她再也没说什么,而是带着丫鬟去母亲所在的正堂了。 阮容此时自然是听到阮嬷嬷说汀兰阁发生的事情,她素来不爱管府里的事情,也是乐得清净左右,王氏虽然娇矜,但也算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郎寄奴早逝,她身子有了亏损,适才给郎君纳了妾室,大族府中事务太多,不甚繁杂,大妇主持中馈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离开陈郡之后,王氏总是对府中事务颇为关心,而后她想养身子,便就默许了她管府中的事务,后生了大娘和七郎。眼见着大娘愈发出挑,她都忘记了收回这掌家之权。 她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哪个大家族出来的世家贵女不知道要掌管家务,倘若长安要是不曾过问此事,回到谢氏之后,她也会收回权力的。只是,王氏居然这些年轻狂到这种地步?她的不闻不问,也许也助纣为虐了? 思及此,阮容面色微整,“阮嬷嬷,大娘如今长大,颇为懂事,想来的确是我的过错。你去叫柯氏和程氏过来,我要问问这些年王氏究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哪些事?” 阮嬷嬷面上更是欣慰无比,看来大妇终归是没有糊涂蒙了心。 “老奴,这就过去。只是,女郎说想要将家中许多事务乃至多余奴仆都一齐发卖掉,筹措银钱送往前线,此事?” 阮容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长安想的没错,如今家君已然是安西大将军,已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功勋累建,都应当感谢前线将士,谢氏千年传承,阳夏和金陵,会稽等地多有置产,郎君为宗子,以后承继宗族,更不必着眼于眼前绳末小利。” 当是时,谢令姜已在屏风之外,声音清脆无比。 “阿娘想着和长安一样,长安最喜欢阿娘了。” 言辞恳切,却又童言稚语。 阮容听到女儿的声音,面上多了几分欢喜之色,而后笑道:“刚刚还说咱们大娘已经长大通透了,现如下,怎么又作小娘子之态了?” 谢令姜提着裙子跑进来,然后行了一礼,就匆匆飞奔到母亲的怀里,“在阿娘这里,长安永远都是一个小娘子,再不愿意长大的。” 母女亲热无比,阮嬷嬷领命退去。 第八章 拨千斤 “不过你须得和阿娘好好说说,怎么突然想管家了?” 阮容摸着谢令姜的脸,神情中带着微微的怅惘。 “从前你不是和阿娘说,你最讨厌这些家务繁冗,而最喜欢的便是诗书礼乐吗?” 谢令姜趴在母亲的怀里哦,鼻子微酸,就是因为她谢令姜十六岁之前沉迷于琴棋书画诗酒花,才在余后的十六年里举步维艰,心酸不已。 女儿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格外的依赖。 “阿娘,我听说王家的官奴姐姐现在已经当家理事了,她年纪尚且比我小,等回了金陵,要是说不上话,可怎么办呀?” 谢令姜此时微微的抬起眼来,一双眼睛如黑玉一般的黑白分明,神情真挚。 阮容先是忍不住一笑,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头,而后就陷入了深思。 大娘所说的官奴,大名王孟姜,是琅琊王氏王右军与郗璿的独女,和大娘年纪差不多。 郗璿为高平郗氏嫡女,是自己的闺中好友。她的父亲郗鉴为她挑选夫婿,遍选琅琊王氏子侄,而后见东床坦腹吃胡饼的王右军,以此得了东床佳婿的假话,只是比及自己与郎君而言,王右军虽位高权重,身边但郗璿一人。他们如今已有三字一女。王孟姜为她的独女。倒是有些艳羡。 王谢为通家之好,她的长安自然不能差过王孟姜。 “是阿娘忽略了此事,我们的小长安果真是长大了,阿耶回来之后我会与他仔细说与此事,此时家中诸务都由你决定好了。倘若你有什么不知的地方,便可随意询问阮嬷嬷,她向来都是什么都通晓的。你怎么知道?你阿耶回来不久,我们就要启程返回谢氏了呢?” 阿娘真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谢令姜这时只是促狭的笑了笑。 “当然是我猜的啦!” “大妇,两位小妇都已经过来了。” 阮嬷嬷醇厚的声音响起来,谢令姜立刻收敛了神色。 “看来阿娘也要开始问问这府里头生的事情了,长安先告辞。” 谢令姜从容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裳,阮容却是摇了摇头。 “既然大娘想要知晓府里头事情,此时就应该在阿娘身旁,也好,早些理清头绪,好对症下药。” 阮容看向女儿的目光极为温柔,仿佛暗藏深情。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有些动容,阿娘对自己向来都是这样疼宠,虽然因为大兄的缘故,阿娘或许对阿耶以及府里的事情丧失了些许信心。但是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阿娘一定能够改变悲惨的命运。 柯氏和程氏此二人前来,身边都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按照他们府里头的份例,大妇手下有四个大丫鬟,郎君手下是两个小厮,女郎年幼时手下是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满了十岁后,手底下就有四个大丫鬟。而小妇是有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的。 此二小妇只各带了一个小丫鬟,愈发显得出自己对于身份的谨慎。 “妾拜见大妇。” 二人恭敬无比的行礼。 “可。” 阮容微微点了点下颌,王氏虽然轻狂无比,可在她面前也都是如此谨慎守礼的,她们世家出生的嫡女从来都不蒙求丈夫的怜悯,而是依靠身后的世族力量。所以谁也不会逾越过去,纵使这些妾室们稍稍掌握权力,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向来不曾在意过些小节,可如今不能不在意了。 “柯氏,程氏,我待你们如何?据实回答即可。” 柯氏和程氏此时都有点惊诧,程氏年岁大些,是谢奕的通房丫鬟,格外朴素,也老成了些许。 “妾承蒙大妇照料,大妇生性柔和,待三郎,三娘,四娘如大娘阿郎一般,毫无偏颇,待我二人更是宽宥无比,妾不甚感激。” 柯氏年岁尚小些,她母亲是阮容氏的大丫鬟,出嫁后从夫,因流病而逝,死时求到阮容面前,把她送做丫鬟,而后被阿耶纳为妾时是永和元年,今年才二十一岁,面上更是一派真诚。 “大妇仁慈,妾在将军府过得极好,妾父母与九泉之下必定铭感五内。” 谢令姜眼神一瞬都不停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父亲的妾侍,她们一直都是寡言少语,温顺的,看上去好似没什么主意,比起王氏的张扬来瞧上去顺眼了很多。 因着三兄如今算是他们大房长子,程氏又是谢氏家生子,所以程氏不必有什么担忧的,柯氏年纪不大,膝下有三娘和四娘两个娘子,是而只能依附大妇,都比较内敛。 阮容沉默了些许,而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都是好的,只是我心里却有些亏欠,这些年来,我心思一直都在几个郎君和娘子身上,倒是忽略了你们,王氏这些年来,在府中事务上多有指教,你们想必从中很是为难?” 谢令姜微微有些愕然地睁大了眼,虽然迅速恢复过来,但是却仍然不能掩饰内心的惊诧。阿娘的手段果然是自己不能够小觑的,看来自己还是应当要多跟阿娘学学,阿娘也并非看上去那样不重内务之事。 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就在于此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也罢,谢令姜上辈子嫁入王门,早就心死了,于是乎从来都不在意王知音是否纳妾,又有几个通房丫鬟,那些个女子自甘为人妾室,过得好不好,与她没有什么干系,她也不曾在意过别人过的是如何日子。 看上去阿娘好像从不管这些妾室,可是这府里头的变化都在她手心,只不过她之前应该被阿耶伤透了心,所以才会不管这些事情,也因此而见,得罪了祖母孙氏。 程氏和柯氏从没料想到过大妇有一日居然会过问此事,二人心里头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恐惧,竟然双双跪在了地上。 “大妇明鉴,妾不敢有二心。” 阮容却忽然扑哧一笑,这笑容明艳无比,又带着几分宽和。 “如何看出来我是责怪你们?你们二人为咱们谢氏诞育了子嗣,又勤恳侍奉于我,自然功不可没。只是忽然想听你们说说王氏平日里待你们如何?我只听实话。” 二人俱是一惊。 … 第九章 大手笔 谢道聆百无聊赖的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新衣裳,而后愈发觉得有些心烦了,这些衣服都不好看,为什么不能有更漂亮的衣裳呢? 不是说今年三叔又送了新的绸缎过来吗?肯定又是送到了阿姊那里了,凭什么阿姊占了个嫡女的名分,就什么都比自己好,而自己分明也很娇俏可人,唉,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那个绵胭脂? 马上就能回谢家了,到时候肯定公中会有更多的好衣裳送过来,她想想心里便觉得有些快乐。 怎么还不回来? 她忽然发现王氏还没有回来,心里头又有些焦灼起来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玉钏站在一旁,眼睛里,略有一丝担心。 玉珠也不能撑着气势,该不会影响小妇? “小妇来了。” 坐在门口翘首以待的腊梅儿高兴的开口。 可是回来的王氏面上一派严肃,玉珠脸上的面色也很差。 “阿姨终于回来了吗?” 谢道聆欣喜无比的起身,飞快无比的提着裙裾前去。 可是呆呆地望向王氏,对方的面色极差。 谢道聆察言观色的能力最强了,当下也只好讷讷的在原地。 “阿姨。” “二娘,像什么话?一点名门淑女的风范都没有,早和你说过,行走之间要有规矩,你腰间的禁步是干什么用的?” 王氏面色瞧上去极为严肃,几乎方才的怨气在这一刻才暴露无遗。 谢道聆一时有些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王氏平日最疼自己,可是怎么会突然这么凶自己呢? 可等见到谢道聆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快进屋里去,玉钏,怎能让女郎在外头冻着了?” 玉钏立刻上前将谢道聆哄着走了进去。 谢道聆也知道此时不是撒娇讨饶的时候,当下也只好听话的进去了。 王氏心里头虽然烦闷,但是还是不动声色的听着玉钏说起那些仆妇们的事情。 “小妇,还是那样,该听话的就是很听话,不愿意听话的就是不听话,眼下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府里头与其他世家们的交流日益增多,到时候未免更加困难,让您管家,着实不利。” 王氏听到这话,反倒心里舒畅了不少,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我倒要看看谢令姜如何将这个家管好了,你只吩咐下去,让他们按兵不动即是,那些谢氏的老仆妇们在我手上尚且很不好收拾,更何况一个七岁的女郎呢?” 谢道聆也终于听明白,小嘴一鼓,情绪又上来。 “阿姨和玉珠去了,但是没能给我拿回来绵胭脂,反倒丢了掌家权,那我和那些小姊妹们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回去之后,必定会被笑的。” 谢道聆心里头格外的有些委屈起来,当下心里又很不舒服,纵然她有几分心计,可毕竟还是一个七岁不到的小娘子,总还是如同孩童一般的。 王氏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下沉了些许,而后冷冷道:“这是以退为进,即日起,你可不要想什么绵胭脂,就连你这里的小玩意儿,要么藏好了,要么就要被发卖出去了。” 谢道聆听到了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失去什么了,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反而尖叫道: “阿姨,你怎么能这样没用呢?你怎么能就让她们这样欺负我?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从阿姊那里拿的,现在又要还回去吗?我不要!我不要!” 王氏这时眼睛里头有着冷意,但是面上也没有任何安慰之色。 “之前你能从她那里拿来,自然也要做好被拿回去的准备,眼下马上就要回谢氏了,倘若你还不够懂事,耍些小孩子脾气。到时候你祖母大家那里,你不得她喜欢,又得了大妇的厌恶,到时候不知道嫁到哪家当妾侍,受大妇的压制和惩戒。到时可就为时已晚了!” 王氏把道理掰碎了,揉碎了,摆在面前说,倘若二娘还听不明白的话,那她这个女儿也就算是养废了。 谢道聆原本还在发着怒,将身边的一只水花瓶都砸到了地上。 碎片四溅,她叫喊着,哭闹着,可是这时候看着王氏没有一丁点安慰自己的意思,而且说出来的每句话都直戳内心,谢道聆比阿姊懂事的还要早,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出的女儿,哪怕阿耶也非常的宠爱自己,可是究竟是比不过谢令姜的,谢令姜是真正的嫡长女,是真正能够依靠家族的。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而后平复了心情。 仍然有些心有不甘的开口:“凭什么谢令姜就能得到这一切?凭什么?阿姨。我只是心里不服气。” “就连…就连阿兄对她都比对我好,为什么?为什么同样都是阿耶的女儿?却偏偏她怎么都过的比我好,什么拥有的都比我好呢?这根本就不公平。” 王氏这时面色终于温和了一些,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娘,你向来都是懂事的,阿耶同样把你当做掌上明珠,何况谢氏子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旁人看来,你们是一体的,只要你心里知道,你们终究是不同的,却千万不要表露出来半分。倘若要恨的话,便恨这不公的世道,便恨这嫡庶尊卑的规矩!” 程氏和柯氏走出来的时候,阮容身边的大丫鬟海月和海辰都来送她们。 她们望望远处的天空,只觉得这雪后的天空明亮无比,虽然太阳还没有出来,可是却有极为强烈的光照着。 这四年她们过得尤为艰辛,可是又想着自己的孩子,只能够隐忍的活着,王氏或许在大妇阮容面前是恭敬的,可是在她们两个同样的妾室面前却是极为张扬的,甚至是不屑一顾的,平时她们的一些份例供给上面都会有所克扣,其实都不敢到大妇面前说而已。 天可怜见,大妇居然知道了她们的处境。 仿佛是能体会她们此时的变化,海月温柔地安慰道:“以后将军府的月份例,我们会直接送到两位小妇的手里,再不必过王小妇一手。大娘子知道您二人平日里格外简朴,手里没有多少体几,可郎君娘子都渐渐岁数大了,另每人送二百金,以做体己。” 程氏和柯氏相顾无言,却原来是大娘子谢令姜的大手笔。 … 第十章 迫交权 幽兰园里闹了一场,很快的停歇下来。 王氏似乎也有点愤愤不平,但最终语气又平和下来。 “既然想管这个家,便叫她管是了,这个家岂有这么好当的?等家君回来再说。” 王氏的大丫鬟玉钏很快的把公库的钥匙还有这几年的账本送了过来。 看着玉钏恭敬无比的后退的身影,谢令姜心里头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是因为阿娘料想着她也不敢动什么大的手脚,所以才会这么不在意。 阮容也真的把女儿谢令姜所说的想要学习主持中馈的事务的话当了真,上了心,于是她每日上午都在母亲的正堂里头,处理账本。 又说旁的不如别人,也有可能,但在算账这上面还无人能够出谢令姜左右。 “如今瞧着这府里头没有什么银子,怪不得阿娘这样放心。” 谢令姜好不容易把这几年的帐本看完了,突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想来也是,坐拥千金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点买米粮的银子呢? 阮容身边带着提着雕花食笼的阮嬷嬷,眼下听到了自家小娘子这样开口说话,忍俊不禁。 “瞧瞧,这还真是我家里的女郎才会说样的话。” 这样想想也并非全然颓唐一片,终究还是有可以看到希望的道路的,世家之所以可以传承绵延千年,也正是因为井然有序的家规和代代家风的传承。 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谢令姜心里头多了一丝暖意,眼下连忙站起身来,“虽说长安最喜欢阮嬷嬷做的糕点了,可总是劳烦您,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呀。” 阮嬷嬷面上带着笑,十分真挚:“天可怜见的,咱们家的女郎最是体贴人心了。” “阮嬷嬷又这样打趣长安,长安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在府里头的事物指手划脚的,您要是再不看顾着点,万一闹出什么笑话来,等阿耶回来势必会笑我的。” 她们之间的气氛还是极带着笑的。比起此时战战兢兢的谢道聆来说,不知道气氛要好上了多少? 可巧正是这时,王氏已经在正房外头候见了。 海辰俏生生的开口:“王小妇端出了负荆请罪的气势,说是想求大妇,允许她请安侍候。” 子鱼如今感觉跟在海月姐姐身边学到了许多东西,此时更将那些畏怯的情绪都丢了不少,毕竟回头要回到谢氏的时候,自己可得要为女郎撑住场面,断断不能怯了。 幽兰阁里,谢道聆紧紧的捏着拳头,一双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眼前的大妇阮容的大丫鬟海月,同这个阿姊的大丫鬟不同,海月是比她阿姨王氏还能说的上话的人。 谢道聆面上多了一份甜美的笑:“海月姐姐,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拿出去吗?阿娘就都听阿姊的话吗?” 海月原本正在对着公中的账簿,眼下听到二娘子这样说话,声音软软的,面上多了一分恭敬的笑容。“是的,大妇也十分感激前线的将士们,是而全力支持大娘子的主张,二娘子,这般蕙质兰心,想必一定会支持大娘子的。” 她的言语动作神情举止,没有一处是不恭敬的。 饶是谢道聆心里再有气,此时也只能隐忍不发了。 只能眼巴巴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宝贝玩意儿,一个又一个的被收走,到时候不知道发卖给些什么铜臭的商人们,而后变成银钱,到她不认识的那些臭将士的身上,想想心里就有些痛心。 “阿姊最近身体怎么样呀?我老想找她玩,结果她院里头的丫鬟都说她在忙,不得空,海月姐姐,你要是碰到阿姊要跟她说,我很想她哦。” 海月不卑不亢的回答:“大娘子的身体,近些日子已经将养好了,倘若你想见她的时候,可以在大娘子学习女工或者古琴的时候一同去学习。” 子鱼心里对这样沉着应对的海月十分的敬佩,发自内心的想要在以后老老实实的多跟她学习。于是态度也愈发认真起来了。 谢道聆这时便有点害怕了,她最讨厌学习这些东西,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够让同样金尊玉贵养着的谢令姜有兴趣学这些东西,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练那种枯燥的指法。 有些讪讪笑道:“那好,就不打扰您了。” 谢道聆转身走进了自己的闺房,看着一旁的玉珠正在认真地将自己的宝贝玩意儿一个又一个的拿出来,登时便有些生气上去,狠狠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你可是疯了不成,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外拿?不知道我最宝贝的要收起来吗?” 玉珠尚且有些呆呆的还不明白,而后感觉到刺破皮肉的那种痛,眼睛里瞬间就冒出了几滴眼泪。 “奴婢错了,女郎。” 看着对对方小嘴一撇,好像马上就哭出来了,谢道聆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扭头就走。 … 与此同时,安西大将军谢奕已经率领亲兵赶回建安城了,即将就要前去进觐见天子。 消息传递回将军府里,大管家是亲自过来的,原本大管家德高望重是坐镇在外宅里头的,这些都应该是小厮前来汇报,可更显得他的郑重无比。 “大妇,如今陛下正在照见大将军,府里头也要预备起来,明日就要开一场为将军洗尘的宴会,建安城里头其他的大家都会派人过来的。” 王氏听了这番话,简直有些欢欣鼓舞,自己管家权才收回去两三天,家君就要回来替她做主了。 阮容和谢令姜母女二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凝重的欢喜之情。 谢令姜自然是十分期待与久违的阿耶相见,阿耶死在升平二年,她已经有整整十八年未曾见过阿耶了。 就在王氏以为很快就能夺回管家权,预备宴会的权力的时候,谢令姜非常客气的一笑:“劳烦大管家将仆妇们召集起来,待会儿我会细细说宴会的安排。” 眼见着谢令姜已经带着大管家走出去了,王氏心里头更显得焦灼无比。阮嬷嬷却在此时将一个托盘放在她手上,“大妇最喜欢吃金桔,劳烦小妇亲手剥好了。” 她忍不住咬了后槽牙,可是瞧见大妇阮容清冷的眼,只得卑微的剥金桔了。 第十一章 重崛起 很快的将军府里头就开始张罗起来了,王氏之前所预料的那一半不服管教的老仆妇们会给谢令姜的下马威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可能以她作为妾室的视野来看,的确是看不出来世家之所以传承千年的基本。之所以阮容之前一直都很放心让王氏掌管这建安将军府的管家权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些跟着他们从陈郡谢氏一起出来的老仆妇们,恰恰是他们忠心耿耿的追随谢氏,而谢氏绵延至今,就在于非常重嫡传的身份。 他们一大半的人心里头都是非常明白,只有姓谢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女郎谢令姜能够愿意掌控掌家权,对于他们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所以当下几乎是奔走相告的欢喜,大管家宣布他们集合的时候,他们个个心里头都是忍不住的喜悦,这些年来看着大妇阮容,似乎并不愿管这里头的事,让一个小妾王氏张牙舞爪的,很多仆妇心里头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于是谢令姜能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这些年老的仆妇们个个眼睛都带着晶亮的光瞧着自己。 而且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奴拜见大娘子。” 谢令姜倒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人分三六九等,嫡庶尊卑,可若没有这些老仆从们的扶持和追随,哪里有世家的绵延传承呢? “令姜感谢诸位对于咱们陈郡谢氏,对于阿耶和阿娘乃至我们兄姊诸人的追随和拥护,今日也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大家的是,阿耶今夜便会回来,明日晚便会召开洗尘宴会。先前咱们府里头还没有举行过这样大的宴会,但咱们从前老家里头这样的先例也都是有的,就按照旧例来。消息传来的并不快,但是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懈怠,千万不能出差错,你们可有信心?” 这些仆从们异口同声:“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懈怠,请女郎放心!” 谢令姜终于满意的笑了。 “陟罚臧否,有功必赏。请大家认真以待。名单会由阮嬷嬷这边准备,大管家负责统领全局,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男女宾客务必不能有碰面的机会,这一点你们都是知道的。” 这些仆从们继续恭身领命。 天子于明堂之中端坐着,自然是欢欣不已的,之前就大肆封赏谢奕,而今好不容易等他前来述职,内心的欢喜更是无与伦比的,朝中权力制衡,需要新的世家力量参与,况且他们晋朝屈居江南,旁边还有前秦与诸胡虎视眈眈。本来文臣墨客就多,反而很少有将才,如今太常卿的长子谢奕居然这般勇猛,是个将才。怪不得之前驸马都尉桓温对他赞不绝口。 谢奕去掉身上的武器之后,进入到天子的麒麟堂里,立刻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帝本自年轻,听闻消息早就欢欣鼓舞了,眼下更是有些激动的,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爱卿速速免礼,好生起来。朕还真想听听你说说究竟是怎么把左贤王给除掉的事情,驿报上说的实在是太过简陋了。” 谢奕于是便又将战场上发生的事情,重新讲述了一遍,果不其然听得天子心中激荡,附掌大赞:“哈哈哈!好一个谢奕石,你真是朕的一员虎将啊!是我们大晋的福将。阿奕,朕心里有一个想法,现下就跟你说了。你们陈郡谢氏代代一直都是我们大晋的功臣,如今你们兄弟几人更是文武全才,朕欲赐你们谢氏一门牌匾,来人,拿出来给爱卿看看。” 谢奕无论如何没想到这次归来,竟能得到天子如此的认可,那牌匾上龙凤之笔撰写着“簪缨世族”四个大字。 谢奕一时感激不尽的再次下拜,三跪九叩,“陛下如此恩赐,奕感激不尽,五体投地,谢氏子弟遵循旨意,愿誓死报国,誓死报君!” 天子的笑声尚且传到了麒麟堂外,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正和丞相王导,还有其余几个朝中重臣一起行走,正巧听到这笑声。 礼部侍郎微微一笑,“今日官家的心情倒是极为朗快,不知堂中究竟有何人的存在呢?” 桓温温和开口:“想必是那位令人景仰,英武无比的安西将军谢无奕!” 他们只发觉言谈之间这位南康公主的驸马都尉也甚是推崇此人。 中书令卞粹开口道:“安西将军,好像是太常卿谢丕大人的嫡长子,出自陈郡谢氏,和王相家中齐名啊,听说谢门子弟个个风姿毓秀,为个中翘楚!” 王导听闻此话也并不恼,而是微微一笑:“安西将军确实是人中英杰,他的伯父谢鲲名列江左八达,为国朝名士,而为龙为光,是一元猛将,从兄谢尚是豫州刺史。也算是一门望族,门丁兴旺。” 听此言,朝廷几个重臣心里也都有了谱,而后更是笑着打哈哈。 “安西将军得胜归来,我等也当前去祝贺。” “安西将军果然是人杰,好像朝廷曾多次召其弟谢安入朝为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被谢绝了,听说那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颍川庾氏出身的中书郎庾亮微微眯眼一笑,瞧上去儒雅无比。他们谈吐之间虽然轻而易举,但显然已经洞察此时的走向。 琅琊王氏和颍川庾氏某种程度上也渐渐有些势微,面对强势崛起的陈郡谢氏心里头自然微微有些惊诧,之外便是想要结交了。 正在此时,正好与谢恩出来的谢奕迎面相对,互相行礼,而后便瞧见由小黄门们抬出来的“簪缨世族”的牌匾,心里头都不由得有一丝忌惮,和他们正确决定之后的舒然。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从这王宫之中向四周飞向而去,整个建安城的门阀士族们都因此而沸腾不已,自永嘉之乱南迁后,从陈郡阳夏南迁建康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非常显赫的骤然出现在众人眼里,才恍惚这世家望族是如何传承发展已经千年了,而且尚有余劲。 与此同时,从安西将军府的帖子按照门阀排序,官员等级,如同雪花一样的分散出去了。倒是与此时的消息,有些相得益彰起来。 第十二章 阿耶归 阮容和谢令姜已经将府里头的人安排妥当,此时王氏领着二娘谢道聆,程氏柯氏领着三娘谢道璨和四娘谢道辉,俱恭敬的于正房等待。 谢令姜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众人神情。 二娘谢道聆虽然格外娇矜,但是对于阿耶的仰慕也是打心里的,此时此刻面上都是一派欢喜之情。 阮容虽然尚在那里坐着,但也有久不见夫君,心里头稍有惦记,面上也有几分恳切之色。 王氏此时倒是收敛了许多,但今日明显是细心打扮了的,那日自己说她清减了些许,今日特地穿了粉红色的交袄,显得格外是有些丰腴起来。 程氏面上看来也是非常高兴,想来一定是很想见到三兄谢泉,三叔派人送来的信上并没有提及三兄是否会回家。 柯氏倒是一心照料着三娘和四娘,好像没什么动容。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尚且还没意识到什么。 至于这些仆妇们,自然都是欢喜不已的,大将军得胜归来,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回到金陵谢家去。毕竟他们家中的子孙以及亲人故旧们都在金陵。 谢令姜已经听到二门那边传来的喧嚷声音,想来是要先见府邸里的幕僚。 大妇阮容此时才淡淡开口:“菜都摆上来,郎主很快就会过来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谢奕果然一身风尘仆仆的过来了,目光首先投向了阮容,瞧见妻子此番清减了许多,不由得有些动容。 “阿奴辛苦了,府中大小事情,都靠你操心劳累。” 阮容看着谢奕,也觉得郎君仿佛黑壮了不少,此时微微一笑。 “郎君风尘仆仆归来,实在劳苦了些,海月去伺候家君洗漱,而后过来用餐!” 与此同时,众人都行礼问安,王氏几乎双眼中都满含着眼泪了,只是并没有获得郎主哪怕一丝慰问的眼神。 谢奕欣然点头,而后又看着自家的嫡长女谢令姜,面上愈发多了几分笑容。 “长安如今愈发亭亭玉立,阿耶十分欣慰。” “阿耶。” 谢令姜不由得上前抓住了他的手,父亲的手虽然粗糙无比,但却格外的有力,饶是从前,谢令姜是不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的,这些动作一向都是二娘谢道聆才会做出来的。 只是此时想到已经十六年未见阿耶,思念之情让她一时无法顾及别的,仰起头来满是崇敬和思念的看着阿耶,阿耶相貌粗旷,为人性格豪爽,酷爱喝酒。如今正是风华正茂,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可谁能想到如此的阿耶居然会在升元二年离开人世? 谢奕没想到一年多未见女儿谢令姜,女儿居然有所变化了,心里头也是有百味杂陈,连声说了几句。 “好!好!好!好!” 谢道聆扑了一个空,很快的,抓住了阿耶另一只手。 “长荣也好想阿耶,阿耶在外头过的好不好?可曾想过阿耶?” 柯氏于是鼓励的推着三娘和四娘二人前来,谢道璨和谢道辉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也主动地走上前来,俏生生的开口呼唤:“阿耶。” 见自己四个娇娇女儿都在眼前,谢奕眼眶也微微有些濡湿,大丈夫出身,所谓何?于疆场搏杀,于朝野之外扬名立万,倒是不及三郎谢安,图山水之中,快然自足。 阮容这时再次开口相劝:“旅途劳累,你们几个女郎就先让阿耶去洗漱一番。” 谢奕深深点了点头,安抚的捏的捏两个小女儿的手,又摸了摸两个小女儿的头。 “阿耶洗漱归来,便一起用餐。” 阮容这时才状若无意的四处扫了扫,果不其然,居然瞧见王氏心有不甘的眼神,并两人看上去都非常恭敬的眼皮下垂,不敢抬头望一眼,倒是她别有用心起来。 只是当真可笑,不过一个妾室多给了两份体面,便想爬到大妇的头上来,痴心妄想。 王氏,程氏和柯氏只能在一旁伺候着,谢奕洗漱之来坐于主位,身旁是大妇阮容,左手边坐着谢令姜和谢道聆,右手边坐着谢道璨和谢道辉。 谢令姜知道或许程氏此时没有看到三兄,心里头必定是挂念的,于是主动开口。 “阿耶此番归来,为何不见阿兄啊?” 谢奕倒是没想到阮容居然把女郎教的这样好,不但知道孝顺父亲,还知道友爱兄弟,先喝了一大口好酒之后又啃了一口胡饼。 “阿泉先回金陵那边去了,你伯祖,祖父同你三叔商议是否要兴办谢氏族学,叫他再好好学学,以免玷污了家风。” 程氏听了后心里更觉得畏惧了,王氏眼睛里头却有些发亮。 阮容听了微微一笑,“兴办族学,这可是百年功德大事,想来定是三叔的主意,这主意是很不错的,咱们世家之所以兴旺传承,族学在其中的功劳不可没,前几年来一直战事未平,如今倒是有一段日子可以叫家中子弟好好多学点东西了。” “三郎和四郎,还有七郎,年岁都还很小,何必非要跟你在战场上厮杀呢?郎君不总是还觉得自己文气不够?如今跟在三叔后头学着,定能有个出息,也算不辱没门风了。” 谢奕想到自己的妻子,这样理解自己,面上的笑容,便愈发大了些。而后似是想起来什么,又开口道。 “此次北上我见到了仲容大兄,实在是人中英豪,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怪不得被称为“妙达八音”,有“神解”之誉,当时他虽语焉不详,但是些许到时候陈留尉氏也要派族中子弟前来学习。只是不知道是千里,还是遥集了。” 谢令姜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了,她马上就能见到遥集阿兄了,阮遥集。 这是存在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里最温暖的一个人,是舅父的次子。 这是为什么?关于他的记忆好像都刻意的消失了,或许说是自己不愿意想起来的。 谢令姜幼时其实也有喜欢的人,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罢了。 她是在永和九年第一次见到阮遥集的,一时居然有失神,这胡饼没捏住。 谢道聆微微睁大眼睛笑了:“阿姊想什么事情想的这样出神呢?” 第十三章 阮遥集 看着二娘好似天真无比的眼神,谢令姜很快的回了神。 “长安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舅父了,阿耶,我听说舅父非常擅长弹音律,舅父与舅父的从父阮步兵一道更是被誉为竹林七贤,他们常常于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 谢道聆心想着自己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些事情?阿姊平时不出来玩耍,难不成就天天看这些书吗? 谢奕听女儿说话更是点头,“仲容阿兄,实在是我辈楷模为人任琴,不拘礼节,你伯祖父对此非常看重。” 听到郎君对于自己的族兄如此的赞颂认可,阮容面上终于浮出微微的绯红色,又饮了些果酒,此时声音愈发显得娇柔起来。 “阿兄平日里痴爱音律,对此颇为认真,甚至也不愿入朝为官,是我们阮氏子弟的常态,我们阮氏子弟族人都颇能喝酒,所以郎君每每前去便颇受欢迎,久不见阿兄。不知他身体是否安好,不过倘若此次千里,遥集真的能够前来,我必定要备上一份厚礼,好好妥求三叔好生照料着。” 谢奕看着妻子娇美无瑕的面颊,粉面含春威不露,心里头开怀不已。“阿奴何须担心,我那三弟,也是放旷之人,想来未尝不欣喜之至。” 而后又思索开口道:“陛下重赏咱们陈郡谢氏,此时写着“簪缨世族”的牌匾,恐怕已经送到豫州老家去了。明日登门恭贺者,恐怕不下少数,还要劳烦阿容操劳此事。” “郎君无须担心此事,你可不知道,如今长安管府中诸般事情管的尤为甚好,十分妥当,就连大管家都赞不绝口呢。” 谢奕闻言,自然是心怀大慰。 “有女如此,人生无憾矣!” 见父亲微微有些醉了,谢令姜起身告辞,而后其余诸人也纷纷请安离去。 王氏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眼下只能看着谢奕满怀热枕的看着大妇阮容,而没有什么办法呢? “王小妇夜路湿了,可要小心。” 谢令姜眼神仿佛有些复杂,但是她又没有说太多,只是匆匆离去了。 她心里头还有很多复杂的事情,比如这突然冒出的记忆,这个让人觉得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在心头响起来。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呢? 这样一想,又免不得要想起前世的诸般种种事情,一时心头更是微微有些苦涩起来。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阮遥集。 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头居然会这样的痛呢? 果然这一世的诸般事情都如同前世一样的辗转而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所以谢令姜可以按照前世的节奏,一步一步的完成吗? 王氏眼神里愈发的显得有些深沉,而后也只能愤愤不平的带着玉钏离开了。 郎君当真一眼都不愿意看她吗?难道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多半都是她管? 心里头的心绪百般,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只好愤愤不平的回去,关上了大门,而后再砸一点东西,便能将这情绪按捺下去了。 至于其他的小娘子,回去的时候心里头多多少少是高兴的,一来是今天晚上吃到的丰盛的零食,叫他们欢喜不已,二来是阿耶终于要回来了,所以她们眼见着也能多撒撒娇,讨讨阿耶的喜欢了。 谢奕深深地盯着阮容,他在军中的时候时常饮酒,但是身边却并无人相伴,他正值中年,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比起诸兄弟而言,谢奕在声色之事更为着重,眸色渐深。 阮容又多喝了一点酒,“大郎。” 娇嗔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 在这长明宫灯昏黄柔和的光晕中,她微微仰着头看他,清丽的脸庞白润如珠,嘴角的梨涡分外可爱,捏着酒壶的手指纤纤修长,嫩若柔夷。 这是自己的妻子,阮容。 “阿容。” 阮容抬起头来,只见灯光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愈发身形伟岸,眸中的神色仿佛是如同豺狼虎豹,阮容并非不知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郎君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太久没见妻子,谢奕内心压抑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阿容,我想你了。” 他宽大的胳膊一把阮容抱在了怀里,有些急不可耐的亲吻起了她美丽的眉,亲吻她如花的脸,亲吻她那朱色的唇,亲吻她白皙的脖子,这是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女郎。 他的热情就像是一把猛然烧着的火,如此来势汹汹,如此迫不及待,她脸上的绯色在此时愈发浓郁起来,红唇不受控制的阖动,眼睛里仿佛绽放了美丽无比的光芒。 “唔。” 有道是芙蓉帐里暖,一刻值千金,此话暂且不提。 谢令姜躺在帐子里头,居然一夜都未曾睡觉,不知道究竟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心里念多少回,她忽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王知音比自己要大九岁,分明就是一个糟老男人!自己干什么?还要再等王谢联姻?她才不要嫁给他,得要重新找一个能够作依靠的人。 阮遥集,年少时自己也曾贪慕的梦,也许可以重新试一试呢? 阮遥集是阿娘阮容族兄的次子,生于卑微,却崛起于此。 子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准备进来看看女郎醒了没有?可瞧见女郎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下面深深的乌青的时候,不由得惊骇了一跳。 “奴婢知罪,竟不知道女郎昨夜未曾安睡。” 谢令姜此时的确精神有些疲惫,可是过了午时之后,府里头就要开始着重安排这些来客们了。只能定了定神,而后开口:“应当还有些脂粉,遮盖一下气色,无甚大事,不必与阿娘和嬷嬷提起。” 子鱼自然连声应是,主子未曾安睡,身为奴仆却睡得酣畅,是为大罪,倘若要是阮嬷嬷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自己也断断落不得一个好字。 眼下只好胆战心惊,提心吊胆,想方设法的为女郎遮盖这疲惫的神色。 谢奕此次回来自然不是空手而归的,给妻子还有几个女儿,甚至是三位妾室都带了礼物。 只是王氏盼伤了眼睛,也未曾盼到郎君大驾光临。 只是这礼物还稍稍能如人意般。只是听到这奴仆的汇报,便又叫人有些发怒了。 “大妇那里有两箱子珠宝,还有上百匹宝缎,大裘四五件。” “四位女郎倒都是一样的,每人一盒东珠,八匹宝缎,大裘一件,大娘子那里好像多了一个九连白玉环。” “三位小妇这里都是一样的。” 王氏这时看着眼前硕大的东珠,便愈发愤怒起来,那喜色便也全然不见了。 第十四章 洗尘宴 如水的人往这边来,往日的昌平街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但是今日众人都知道了,从安西将军谢奕石这里开始,承继国子监祭酒,太常卿大人,豫州刺史之后,安西大将军,也出现在世人的面前,陈郡谢氏,这个传承千年的望族世家,终于在这一刻传言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一大清早,阮容就起身带着阮嬷嬷,在府中四处巡视,谢奕,也在正门那里迎接其他的一些亲朋故旧,乃至朝野之中的名臣达官,他从前算是默默无闻的,在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帐下还曾担任过司马一职,也许是承蒙桓温的照顾,铜钱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是从某种程度上,他以隐约地察觉到,随着自己地位的提升,或使他们的关系会有进一步的加深。 伯父的书信里已经写得十分昭彰,父亲的来信里也显现出殷切的期望,世家沉淀千年,为的正是他们这些子弟们能够前赴后继的出仕,以振兴世家之威。 当然心里头也有微微的怅惘,为什么三郎始终不愿意出仕为官呢? 当事时只瞧见中书郎庾亮朝这边走来,举手投足之间,儒雅风范尽显于人前。他出身颍川庾氏,是前丞相军谘祭酒庾琛之子、今太后庾文君之兄。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 谢奕停下了思索,咳嗽了一声,也走出名士风范前去。 “庾兄,近日可好啊?上次匆忙一见,竟未能够畅叙幽情。”再不多时,即见王导诸臣前来。 此次洗尘宴会,一时之间安排的倒颇为合理,就连粗线条的谢奕也察觉到府里头这次宴会安排的颇为合理,几位朝中重臣有单独的隔席在单独的凉亭里头,又不显得突兀,其余的朝臣们也按照等级各自于石桌石椅上,瞧上去也是相得映彰。 “安西将军府上的宴会倒是别有雅致,独出心裁,我等难以望其左右呀。” 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极为随和,颇为赞许,其余诸臣,也纷纷赞不绝口,并询问究竟是何人操办。 谢奕哂然一笑,大管家在一旁开口道:“我家女郎操办此宴会,还是初次主持中馈,女郎说了,叔伯们倘若不嫌弃,便是极好的。” 于是众人便欣欣然称赞,一时欢声笑语都不曾停歇。 男宾宴席上尚且如此欢乐,何况女席。 幽兰园偏院,此时王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前去打探的小厮,一个接一个的回来禀报,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前面出了半点岔子和问题。 “那些个管不着的老婆子呢?难不成所有的人都听她的话不成?” “回小妇的话,就连谢大管家家的也都听从安排。” 那小厮回答后,更叫她怒从心来。 阮容面带微笑的同中书郎庾亮的夫人丘氏闲聊,这位丘氏夫人是当朝庾太后的长嫂,素有名望。 “庾夫人近来可好?” “倒是也好,我家郎君,喜好老庄之学,为人严肃庄重,他俨然自守,人们都有些顾忌他的方正严峻,不敢随便接近他。幸好安西将军为人随和,还愿意搭理他。” 江州刺史温峤的夫人王氏也来此地,她是温峤的第二任夫人,但因为出身琅琊王氏,众人倒都忽略了温峤的第一任夫人高平孙氏存在的痕迹,能够叫温峤忘记微末之时陪在身边的糟糠之妻,想来的确有其本事所在。 眼下眉眼带笑,和煦无比。“瞧着谢大夫人近来颜色颇好,贵门喜事成双,如今倒比我娘家还要盛大几分。” 中书令卞粹的夫人出自范阳张氏,是武郡公张华之女。此时唇角微微勾起,最是温和不过。“当年闺中瞧着诸位女郎里,阿容的颜色便是最好的了。” 众人说笑着,品着果酒,瞧上去神色安然自得。 唯独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面色格外差了些,此时言语里有些微微不平。 “庾郎君虽然严肃,也没什么不好,不比我家老奴,洁身自好尚且不能够。” 她素来有善妒之名,禁止王导有婢妾,甚至经常盘查王导身边的男仆,见到有长相俊美或年少的,都大骂一通。王导不能长久忍受,就悄悄的在家外养了许多外室,世族里有都有些知晓。 此话说出来,原本并无炫耀意思的中书郎夫人丘氏面色上竟有些尴尬起来。 阮容并不擅长辞色,一时想到自己的夫君谢奕未尝不是有三个妾室,竟没什么立场发言。 幸而王右军对夫人郗璿微微一笑:“伯母何必如此忧心,左右伯父也不敢在您面前毫无顾忌,阿豫事亲至孝,何妨此般?” 曹淑面色稍改,而后目视此地,叹道:“确实如此,我等诸位,内宅妇人,不倚郎君,只靠儿女。” 丘氏在旁人面前或许稍有得色,但是在王相夫人面前也讨不得好,这曹淑虽然不过是司马之女,但是王相却是先帝的老师,是先帝的至交,如今朝野之外谁不称一句王公。 话题谈及儿女,诸位夫人便有话可说,气氛也温和了些许。 温夫人算是王相的内侄女,当下笑道:“叔母膝下有长豫,深得伯父疼爱,我家放之也还算伶俐,庾夫人有阿彬和道济两个小郎,只是可惜竟不如谢夫人家有闺秀,甚出众。” 说完后,众夫人也纷纷笑着认可。 王右军夫人郗璿扶了扶簪子,笑道:“我家也是好不容易得了官奴,官奴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长安的好处呢,只是官奴身体孱弱,尚且将养在临沂老家。” “子房总是笑我,谁不艳羡右军对你情有独钟,矢志不渝,况你家各个儿郎都极为出众,怕是来日长大,又多了几家所谓的东床佳婿。” 阮容也忍不住打趣,闺中之时就是密友,如今为人妻子还能交游,自然也是情谊难得,故彼此称呼小字打趣。 不多时,谢令姜过来拜见诸位夫人,正听见郗璿这话,她上一辈子的婆母郗璿,丈夫是无用的存在,可是这位婆母的确令人敬仰。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多年以后这位郗氏嫡女成为国夫人,可是夫死,子亡,就连孙子辈也无一幸免,竟不自然只觉得心痛。 “把二娘,三娘,四娘都喊出来。” 第十五章 似烫手 本来应该独自来拜见这些夫人的场面,被自己强行扭转,谢令姜,心里稍微安了安心,只要不是一模一样的按照前世,一切事物的发展那样进行着,她就有充足的信心。 谢道聆今日打扮的特别好,可是又知道年纪小,也许母亲不会让自己出来。看来这一次肯定又让谢令姜出风头了。 可谁能想到的是?子鱼居然到了自己这边来,正在胡乱的砸着东西的王氏,都几乎大吃一惊。 这样好的让嫡长女出头的机会,怎么会愿意让这些庶出的小娘子呢? 子鱼不卑不亢的开口:“女郎说请二娘子好生收拾,然后出去见客。” 等几位娘子来时,只瞧见长姐正在那里仔细叮嘱着海月什么,神情之中格外清朗。 不觉得有些自愧,但是嘴里仍是不讨饶的开口:“既然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阿姊何必要想到我们?” 三娘和四娘年幼,但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眼下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长姐,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谢令姜沉着道:“我等俱为谢氏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在众夫人面前,切莫丢了颜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等到了众夫人面前,,果不其然只见谢氏四个娘子出来见礼,春兰秋菊,各有其风姿,尤其是谢道辉和谢道璨更是喜气团团,叫人忍不住称赞大妇阮容实在是贤惠,让庶女教养的如此之好。 而举目顾谢道聆和谢令姜,二人年纪相仿,身高肖似,谢道聆瞧上去略微团团,倒是肖似其父谢奕,眉宇间有几分英武之气,谢令姜瞧上去略微清瘦,眉目清朗,不似父母,倒是让人想到谢家那位人称山中宰相的谢安。 一时之间竟分不出哪位才是嫡长女谢令姜,而再顾大妇阮容的神色,只见她眉眼带笑,都是温和,俨然间把嫡庶娘子都视若己出。 “小女见过诸位夫人。” 王相夫人曹淑此时也有些错愕,但本着大概的猜测,顺手牵了长的最肖似谢奕的谢道聆在手,称赞道:“我家却无娘子在伴,如今瞧这小娘子,只觉得格外温馨,你当称呼我一句伯祖母尚可。见你投缘,这个手串送你把玩。” 谢令姜余光里察觉到,此时温夫人郗璿,庾夫人王氏,卞夫人张氏俱是此时温色对谢道聆。 谢道聆颇为得色,此时也是暖声回答。 谢令姜或许明白了,纵使是待自己向来温和的婆母,未尝不是因为自己谢氏嫡长女的身份。 可笑多年里头自己居然如此天真,居然以为会以为对方是一心一意,待自己好。 她谢令姜这辈子要找到一个真心因为她这个人而喜欢她的人,绝不要靠这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来获得夫家的怜悯。 幸好,此时此刻的阿娘想必也是想教给自己,有时候嫡庶身份待遇便差之千里。 “小女不敢。”谢道聆心中十分想要这手串,可是打心底知道不能说要,于是矜持开口。 “长者赐,焉敢辞?二娘,还不多谢你伯祖母,王谢通家之好,叫声伯祖母,是你的福气。” 阮容忽然在此刻发声,叫众夫人都有些诧异。 曹淑更是觉得手中发烫,几乎是瞬间就抽离了手,那手串砸在了谢道聆的手上,她原本如何也喜欢这手串,眼下却觉得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众位夫人原本欢喜的目光此刻几乎瞬间改变了,甚至约莫有些嫌弃了。 谢道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谢令姜温和的声音响起来。 “二娘,多谢谢伯祖母。” 谢道聆这才勉强抓住手串,而后行礼道。 “小女多谢长者恩赐。” 声音里已然有些颤抖。 在此时,忽然听到外头的行礼声。 “拜见南康长公主殿下,庐陵公主殿下。” 谁能想到今日安西将军府里居然会莅临二位公主殿下。 此时这种尴尬的情状倒是有所缓和。 虽说在座诸位都是大家夫人,皇亲国戚,可是身份却没有这两位金枝玉叶尊贵,这两位是今圣的姊妹。 南康公主驸马为大将军桓温,阿耶曾经在桓温帐下担任司马,此番加封未尝不是其在其中出力,与而庐陵公主下降司徒长史沛国刘恢,晋陵太守之子,三叔谢安的夫人正是庐陵公主的小姑子,所以此来未必不是给他们陈郡谢氏助威。 至于前世的洗尘宴会由王氏操办,其中诸事谢令姜倒不甚了解,此番亲自操刀,倒是更了解此中事宜。 “臣妇(女)拜见长公主殿下,庐陵公主殿下。” 二位公主示意众人平身,而后便先到阮容面前,南康公主笑道:“安西将军为朝廷立下大功,陛下对其赞不绝口,本宫便想来看看安西将军的贤内助是何者人也,结果庐陵嗤笑本宫说连阮家阿容都不知道,我竟是忘了昔日同阿容一起玩耍的日子。” 庐陵公主笑道:“小姑归宁虽少,但数次提及大嫂贤惠,阮氏阿容如今为谢氏大妇,却仍旧是教人敬佩。” 气氛便灼热起来,京都虽然离江南尚且千里之遥,此时又是倒春寒之时,但是各色瓜果,精致小点一一上来,其中款式花样都格外雅致,叫人觉得欢喜。 席间赞不绝口,更不必多说。 谢道聆好像经此一事后便有些颓废,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厥不起了一般。 谢令姜坐在她身边,只不过微微喝了点果汁,低声提醒道。 “此时虽年纪尚小,众夫人耳目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谢道聆幡然醒目,果真瞧见四周有夫人时不时张望此地,也不敢再表现出懊恼的姿态来。 而后不多时,宴会便渐渐散场,她们这些娘子要先回闺阁。 而后果见许多的礼物已经被派送归去,子鱼双眼放光的瞧着这满院子的礼物,一边在花雀儿帮助下登记造册。 谢令姜微微一笑,心里头有暖意。 “何必这样高兴?不过是看在我们谢氏的门楣上。” 谢令姜不自然想到,今日里郗璿眼睛里想必也没料想到自己的存在,也没有私下说话的机会,那些个夫人想必都觉得自己这个嫡长女倒不如庶女出挑,心里头也未必有多看中自己? 第十六章 回谢氏 阿耶在家也很忙碌,要与建安当地的官僚交接,至于她们几人,倒也没有怎么歇息,一直在准备搬迁的事情。 从繁华如斯的建安城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谢令姜莫名松了一口气。 永嘉之乱,晋室南迁,陈郡谢氏举族自陈郡阳夏到金陵,如今金陵谢氏也显有声名。 临走之前,谢奕也得知自己家的长女究竟做了一件如何特殊又极有功德的事情,此事还是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早朝之后,特意与自己说的。“将军养了一个好娘子,谢氏有此女不必金枝玉叶差呀!” 谢奕起初还不明白,等到了官衙,一个个的那些官员们个个都恭维自己,然后就感激自己安西将军府居然筹措了上万金赠予前线将士。 起初想着如果陈郡谢氏大房能随便赠与前线将士万金,那该是究竟如何的豪富啊,可是等到安西将军府收拾回玉老家的行囊先发运的时候,众人才赫然发现,的确是,折价卖了全府,究竟是何等魄力? 他们这些朝臣自然没有什么门路,能知晓是安西将军的嫡长女做出的决定,可是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却是什么都知晓的,有时候世家之类的门路,往往他们这些在外头的,郎君们还不及闺中娘子大妇知晓的多。 谢奕心里头有几分唏嘘不已,倒也没有什么心疼的感觉,临走之前只瞧着自己的妾室王氏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谢奕,只觉得有些腻歪的很,或许在塞外呆的久了,瞧见的人大部分都很清瘦,王氏生的这般富态,倒是有些不大讨喜,不过好歹也为自己养了四郎,还有这个长得像自己的二娘谢道聆。 只好勉强宽慰了几句,“果然见你消瘦了些许,平日还是好生注意着身体。” 谢奕左右也说不出来一些别扭的哄人的话,只好又将这平日客套话拿了出来,因着公务繁忙。的确没在妾室房里逗留过,可没想到王氏,听到这话,只想到之前大娘子谢令姜同自己说的那句“阿耶素来夸赞小妇珠圆玉润”,连忙赶不及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自己的双下巴不够明显了?所以现在就不得家君疼爱了? 连忙殷勤开口:“家君放心,我必定平日记得多多进补,把身体养的好些,再努力伺候您。” 谢奕没想到自己随意客套的话,居然被对方当了真,眼下瞧着对方愈发肥腻的样子,心里竟觉得有些恶心,当下便目睹的王氏被她的大丫鬟艰难地扶上了马车,然后头也不回的骑了一匹快马,追上前去了。 因着自家夫人阮容,好似并没有搭理他,经自就往前了。路过长女谢令姜的马车,想想还是应该表扬一下。 “长安在家十分乖巧,回去之后,也一定要听祖父,祖母的话,成为家中姊妹们的模范哦!” 比之妾侍,左右谢奕对自己的女儿,身为父亲,还是能够多几句宽慰人的话。 谢令姜心里微微感到暖意,父亲为人直爽坦率,有人说他粗俗,有人觉得他是一员虎将,在她这里有时也觉得父亲还算是粗中有细的,连忙温和回应:“阿耶所说的话,长安一定都记住了,一定保证乖巧温顺,不惹祖父母生气。” 谢奕果然听了女儿这一板一眼乖巧的话又有些着急的开口:“可不能够这般完全听话,那便是一个木头桩子也不可,倘若有人欺负你,也该拿出你谢氏嫡长女的气势,好好教训她!” 谢令姜忍不住扑哧一笑,居然有些花枝乱颤起来,而后忽然掀开帘子,瞧了外面的父亲一眼,“见阿耶骑马匆匆而来,想必是去追阿娘了?” 谢奕忽然想到自家夫人不冷不热的模样,想想夫人平日最听自家小娘子的话,还是朝小娘子打听打听,自己究竟又犯了什么过错,却不自知呢? “说来也是,长安啊,你就告诉一下阿耶,回头保证买你喜欢吃的。” “阿耶既然想问,便问是了,怎还有这么多的说头呢?” 谢令姜抿着嘴微微一笑。 “你阿娘,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谢奕想了想,在女儿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笑着问道。 “这个嘛!” 谢令姜忽然盯着父亲的汗血宝马,而后开口道。 “阿耶忘了长安今年已经快要七岁了,在不是可以糊弄了的,倘若这次回到豫州,阿耶愿意给长安弄一匹小马来,长安必定告诉您,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奕果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而后期待地看着谢令姜。 “我听说宴会上,好几位夫人都谈起家君纳妾之事,无论是王相,还是王右军?据说琅琊王氏子弟很少纳妾,又说了中书郎平日里最正颜色,公正不阿,家中也没有豢养妾室。” 谢奕一拍脑袋,看着后面跟着的三个妾室的马车,然后很快的扬鞭而去。只丢下爽快不已的声音。 “在你阿娘面前回头多帮阿耶说说好话,一匹好马是少不了你的!” 谢令姜先是含着笑容目送着父亲远去,而后放下车帘,又不自然觉得伤心。阿耶虽然有三门妾室,可对阿娘的心也算是一片丹心在玉壶了。 高高的桅杆旗子上写着谢字,庄重的马车上也篆刻着小篆的谢字,前头已经运了百十来箱的行囊回来,后面这马车也有十几辆,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的是如今圣人亲封的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只见他威风凛凛,一身正气。 前来金陵城门迎接的是谢氏的几个小郎君。 谢奕的三子谢泉,称三郎,四子谢倏然,称四郎,幼子谢玄。称七郎。 谢奕二弟谢琚的长子谢朗,称五郎。幼子谢允,称九郎。 谢安的长子谢瑶,称六郎,次子谢埮,称十一郎。 谢万长子谢韶,称八郎。 至于五叔和六叔所养的诸郎君年岁尚小,并不在豫州老家。 “何故小儿郎们都出来了?”谢奕很快的,从马上下来,看着自己家的这些侄儿们,只觉得欢欣鼓舞。 六郎谢瑶道:“这是伯祖和祖父让小儿郎们前来迎接大伯的,也当让咱们这些侄儿们向大伯学习。” “哈哈哈!好好好!我谢门必兴!” 谢奕乐不可支。 不远处临街的一处茶馆里,三楼雅间的窗户开着,美人榻茶几边各坐了一位郎君。 瞧着这谢氏的马车如水龙一般的进城来,街道两边都是兴奋的探望的人。 其中生着一双凤眸带着笑容的装模作样地摇着手中的白玉折扇,摇头晃脑开口:“今日里谢氏四朵金花一样的娘子都要归来,只是不知道许给你的是哪个表妹啊?” 另一人神色肃穆,身着一身黑衣,分明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少年,修长的手指,微微的捏着手中的棋子,“这个天扇扇子,不冷吗?” 第十七章 思世子 这凤眼少年很快的就笑不出来了,而后有些讪讪开口:“单单同你开个玩笑也不行了吗?那些叔伯们个个称赞你虽性格孤僻,却清秀明达,神态沉着,思维敏捷,风度条畅。看来也不是无中生有的。” “延长,你不在会稽好好当自己的世子,怎么还要到这儿来?陪我这个闲杂人等?” 原来这凤眼少年正是会稽王司马昱的思世子,司马道生,字延长。 “我这个世子有什么好当的,你不知道那些朝臣们平日和父王是如何说我的?为人疏躁,不修行业,多失礼度,不堪为大梁之姿。” 他蛮不在乎的开口,而后道:“遥集,你怎么不直接登谢府呢?你不是说你姑母最疼爱你吗?何况谢安石那的人物居然还愿意收你为徒?不过不知道我父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会稽王说了什么话?” 阮遥集已经落子。 司马道生便撤了折扇,捂着胸口做古怪的表情:“我怎么又输了?名士谢安在东山隐居时养着歌女,我父王便同宾客们说道说:“安石一定会出山,他既会与人同乐,也就不得不与人同忧!倘若孤要是养歌女,父王便会打断我的狗腿!你瞧瞧有名的人,活的就是不一样!” 阮遥集将棋子一个一个的捡回去,而后又朝着窗子外头那渐渐消失的马车看了一眼。 “你同我是一样的人,不过都在掩饰自己的心罢了,你何曾比其他的那些世子们差呢?” 司马道生微微有些神色抑郁:“如今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而我们司马氏,焉有几人长寿?” 阮遥集微微有些沉默,而后将棋子和棋盘都收好,眼神里骤然多了几分杀气。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金陵的时候,那年不过是个三岁小儿。可惜如今已隔世经年,倘若世子有空,便同我一起去拜见三叔。” 司马道生很快的就将折扇抓在了手上,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狠意,倒是不复方才的荒唐行径。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五胡乱华,殊乃国耻!” 阮遥集默默道:“我辈虽是大族子弟,焉能坐视,有朝一日必定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二人静默良久。 “左右我也想去见见谢安石呢?我父王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格外欣赏?而且邀请她到会稽山阴那边去游玩暂居一段时间。此次前来也是带我父王的信,安石不肯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移一移?” 谢令姜回到了豫州,可是心里仿佛跳得更快了些,很快就要见到祖父母,还会见到婶母,很快就要回到出嫁之前,一直呆着的地方了。 在那里她拥有十六岁之前的所有快乐,也是在那里她的快乐被终结,陈郡谢氏如此大族,却终究面对盛极而衰的趋势,真叫人不甚唏嘘。 前几日“簪缨世族”的牌匾,绕着金陵城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被抬着送到了陈郡谢氏门口,在许多人的围观之下,替换了正门之上的老牌匾。 那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艳羡不已,陈郡谢氏是传承千年的望族,在当地本来就声誉如鼎中天,现下更是令人称赞不已。 谢家的小郎君们今日一大清早便骑马出城迎接谢氏大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携妻女归来。 谢家郎君个个生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虽然年少,却也光朗如玉,烨然若神人。 不知道让多少小娘子心神荡漾,跃跃欲试,只是谢家小三郎如今才十三岁,小大郎和小二郎都没留住,其他的小郎君年纪都还小,而谢家六个郎君,却都已早有婚配,只能让这些娘子们望洋兴叹,叹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阮遥集和司马道生临街而行,尚且还听到许多人在讨论着方才过去的谢家阵仗。 司马道生未免有些惊叹,“此处百姓个个濡慕陈郡谢氏,为何陈郡谢氏到哪里就能在哪里受到拥趸?” “谢氏注重学业传承,文途屡出名士大儒,甘为人师,天下士子无不趋之若鹜求学于身旁,武途能征善战,多出相将之辈,能征善战,辅佐晋室,为天下兵士向往效命于麾下。” “更何况,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一直在宣称着世家的权力,士族子弟谁不想入朝为官?” 阮遥集行走之间,神情沉着,但却又无法掩饰他那风流至极的相貌,不多时,道路两旁就有妇女娘子驻足,更有胆大的娘子,朝他抛掷花枝。 司马道生和他不由得有些仓皇,镇定的神态,不复往初。司马道生笑道:“昔日大小阮名扬天下,嵇康公美如玉,如今我倒借着你的光,感受了一把珠玉相照的感觉。” 车马在众郎君的护送下渐渐到了秦淮河旁,乌衣巷口,谢泉载着谢玄到了谢令姜的马车旁。 “长安。” “阿姊。” 谢令姜也知道此时不能探出脑袋来打招呼,只好听从阮嬷嬷的安排,由玉珠扶着下车。 抬头一看,簪缨世族的牌匾正簇新无比的悬挂在上,陈郡谢氏的牌匾悬挂一旁,雕着龙凤的高粱之上愈发显得巍峨庄重。 “开正门,迎宗子。” 沉重的大门轰然洞开,左右仆妇们跪地相迎接。 三叔谢安正在正门里头含笑看着这边,谢令姜瞧着这位令人敬仰的三叔,心里头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忐忑。这位谢氏的掌权人实在是把握这些是未来的命脉,还有他们这些娘子们未来的婚事,三叔向来都说最疼爱长安,可是自己的婚事究竟是几个娘子里头最不如人意的,比起四叔家里的谢令和,同样是嫁入王门,自己只能含忍着痛苦过下去,三叔还总是安慰自己,可是谢令和嫁了王导之孙王珣,后却在三叔的主持下和离了,三叔当真是一视同仁的吗? 谢氏正门由此而开,他们姊妹兄弟跟随父亲下车步行入门,而诸妾室和仆从从侧门进去。 她们年岁尚小,没有同阿娘一样戴着帷帽,此时和三叔见礼之后。便坐着小轿,过外院,二门,中庭,而后才到了正堂。 等到了正堂里头,也只有亲近的仆妇在此,他们的气氛便愈发活泼起来了,只是还顾及着正堂里头坐着的祖母大家孙氏,他们只敢小声的交流。 幼弟谢玄终归是忍不住的开口:“阿姊,我好想你呀!” 第十八章 大孙氏 谢令姜记忆里头的幼弟,早是芝兰玉树的模样,弱冠之年就已经能和三叔媲美顶立门户。 如今这样如同糯米团子一样粉嫩可爱的阿玄,倒是很少见。 “七郎,阿姊也想你,我们的阿玄看上去又长高了呢,也许明年就比阿姊高了。” 谢令姜伸手摸了摸谢玄的头,语气里温和的像是哄小孩的模样。谢三叔早就留意到这边的情状,当是时微笑道:“我们长安才是个小娘子就知道哄弟弟了。” 小谢玄拍拍胸脯自信开口道:“阿姊放心,待谢玄长大之后必定会保护阿姊,谁也不敢欺负你的?” 眼前这个小郎君,和多年之后,已经成人的谢玄融合在一起,谢令姜心里头的感动,一阵接着一阵。 然后就听到祖母大家孙氏那里的孙嬷嬷传话了。 “琳娘在候,大家说请宗子,宗妇,三郎先进,郎君娘子们稍事休息。” 当是时谢令姜察觉到阿娘阮容似乎微微一颤,谢令姜低声道:“长安一定听阿娘的话,要沉住气。” 而后阮容才定了定气,默默跟随在谢奕和谢安身后今内堂了。 等阿娘走了后,谢令姜瞧着二娘谢道聆倒是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忍俊不禁地笑了,三娘和四娘,即谢道璨和谢道辉,此时乖巧的站在一旁。 又看着从旁诸兄,谢令姜道:“怎么不见五娘?” 五娘谢令和今年五岁上,是四叔谢万石的嫡女,颇为伶俐可爱,深得祖母大家孙氏疼宠。 四叔的长子谢韶,府称八郎,与谢令和是双生子,此时奶声奶气开口:“长姊,我阿姊身体弱,吹了风,祖母大家让她在碧纱橱养着,许是好些日子才能好起来呢!” 谢令姜微微点头,又想到谢氏人丁兴旺,却唯独二叔,大兄二兄早逝,心里头微微有些伤感。 三扇山水屏风接金楠木雕牡丹花纹榻床,青色帷帐悬落于地左右各设扶手椅三把、榻床旁屏风边垂着珠帘立着数个束腰圆凳正围着一个圆案。 上坐着个老妇人,面目冷色,头戴兹髻,南金翠翼,明珠星列,繁华致饰。 阮容见婆母,心里头多少是有些忐忑的,虽说不是新妇,可是也迁出去有三个年头了,平时不过逢个节庆之日备送厚礼,大家孙氏心胸怀德,治家严谨。 可没想到侍立在一旁的三夫人刘氏正朝自己宽和一笑,当下心里便觉得温和了许多。 谢奕和阮容一齐下跪请安。 “儿郎不孝,在边疆为国尽忠,未能够在膝下侍奉。” 孙氏瞧见意气风发的长子谢奕,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小有功名,切记要戒骄戒躁,至于旁的话,你们爷们自个说,大丈夫虽管外宅之事,可内宅也要分清楚轻重,郎君娘子渐大,过两年婚事上也要着手,我已很老了,再管不动你们这些小事,去,你伯父和阿父还等着见你。” 谢奕朝阮容投了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就跟谢安一同离去。 孙氏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还跪在地上的阮容,面上挂出了一副像笑容又不像笑容的表情,“刘氏,还不快扶你大嫂起来?此次回归,想必新妇好一番操劳。” “多谢大家宽慰,这都是妇人该做的。不值一提。” 刘氏立刻上前扶了阮容起身。 大孙氏似乎心情悦色了不少,而后开口:“七郎在我这呆着,非常伶俐乖巧,生的也好,你不必操心,觉得我苛待了你小儿郎。” 阮容听了立时一惊,连忙又要跪下去,可大孙氏却是笑了。 “从前你嫁进来到不见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在建安呆了几年后反而胆小?” “大嫂还是快坐下。”刘氏此时也是笑着把她推向了座位。而后嗔怪道:“大家何必总是作弄咱们这些为人媳妇的?谁不知道大家心善仁德,咱们如今才这样有底气,在建康都是教人高看一眼的。” 阮容就觉得有些惊诧,之前在谢家呆的数年,每天都要在大家面前立规矩,又因为郎君谢奕纳了妾室,没少因此被教训过,乃至家规。 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倒让她有些不习惯起来了。 尚且还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孙氏道:“琳娘果真是口舌伶俐,世人都说三郎才华横溢,可是不及你这个内子一半啊。” 刘氏又笑道:“比不上您有福气?妇人就算是再好,也终究做了您家的媳妇。瞧瞧您这满院子的,谁不说是满院仙童玉女?” 阮容也笑着道:“方才所见的三郎,四郎,五郎,六郎,八郎,十一郎,个个懂礼知节,乖巧伶俐,也多亏了在大家的教养下,才能长的这样好。” 孙氏忽然正色开口:“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娘子和郎君打小都要在祖父母膝下长大,为人母,必定是心疼的,但是为了将来儿郎们的出息,就算有一丝的舍不得,也要藏在心里头。族学兴办的事情你们也应当知晓,到时候所有的郎君娘子都要去,咱们这几个世家子弟没一个不要去学的,倘若要是我们舍不得娘子郎君,他日我们家的儿郎就比他们家的没出息!” 两个儿媳妇都立起身来,正色应允。 谢令姜终于再见祖母大家孙氏,别人眼里的大孙氏或许是严厉的,可是谢令姜心里却知道大家心里头最疼宠的那个孙女,一定是自己。 升平二年,阿耶和四叔接连离去,大家仍然牢牢地握着自己的手,温声软语开口:“要是小长安不愿意嫁出去,就留在祖母家家身边好不好?” 谢令姜得体的用最标准的礼仪来行礼,一众孙儿孙女里头,唯独长孙女腰脊挺直,最为标准。 “快起来,长安,让祖母家家好好看看你!” 谢道聆埋首,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之意,她想回到谢家,为的是这里的荣华富贵,比建安更甚,可是恨的又是在这地方嫡庶尊卑是如此的俨然。祖母大家孙氏最疼宠的两个孙女,一个是大娘子谢令姜,一个是五娘子谢令和,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嫡出的都是令字辈。 第十九章 谢令和 阮容倒是没想到过女儿在大家孙氏面前,倒是比自己更得颜面,但是想想心里头便觉得有些宽慰,好歹只要女儿受疼宠就足够了。 长安向来就比自己会说话,反正自己左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能讨好婆母又能如何? “祖母家家,长安好想您。” 谢令姜鼻子微酸,抬头,起身,而后朝前奔跑。 她今日穿的是浅色的夹袄短衫,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瞧上去也干净利落,潇洒自然。 而后行至祖母面前,只见祖母大孙氏,此时尚且容光满面,无见疲态,握住对方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孺慕之情。 谢道聆,谢道璨和谢道辉都害怕大孙氏不敢上前,其他的这些兄弟们各个严阵以待,不敢动容。 大孙氏看着这些孙子孙女,心里头终归是有一些无意察觉的难过,可是这时候谢令姜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似乎在给她传递一点力量。大孙氏勉强温和一笑。 “今日便不考核你们了,明日里便是十五,上元节,届时秦淮街上势必极为热闹,娘子们,年岁还小,三郎,你看顾着弟妹们带他们好好玩玩,今日里舟车劳顿,你们先回去,好生休息!” 果不其然,兄弟们都松了口气,娘子们也欢喜不已,建安那里从未有过这样盛大的节日,还有这样热闹的场所,而且居然还能上街去玩?再怎么也比京都好多了? 谢令姜垂眸,自汉末以来,道教重要派别五斗米道崇奉的神为天官、地官、水官,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并说上元天官正月十五生,中元地官七月十五生,下元水官十月十五生。故正月十五为上元节,年幼时也被仆妇们抱着出去玩乐过。 眼下兄弟姊妹们都很开心,连忙都行礼。 谢令姜起身欲行礼告退,却被大孙氏挽留拉了手,“长安今夜就陪祖母家家睡。” 谢令姜连忙看向阿娘,阮容含笑开口:“长安今夜就在这里陪着你大家睡,阿娘也要好好的收拾咱们家的修心堂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大孙氏轻轻地戳了戳谢令姜的脑袋,“你怎么还要看你阿娘的眼色?是不是在你阿娘身边?她管的你很严格?” 谢令姜心想着祖母莫不是想借此来苛责阿娘?一时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大孙氏再次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有些笑:“难不成你回你阿娘身边住了三年,便不再和祖母家家亲热了吗?你阿娘把你教的这样好,你同你阿娘亲昵,我都很高兴。”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祖母,然后忍不住撒娇了。 “长安最喜欢祖母,只是阿娘也很辛苦。” 谁知道都说了这样一句,大孙氏似乎察觉到什么?然后摸了摸谢令姜的脑袋,“是不是那几个妾室翻弄风雨?” 谢令姜心里一惊,也许在祖母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娘子,童言稚语也无甚要紧,但是有关阿娘的德容妇工的问题,势必要引起她的注意力。究竟怎么说才能让祖母佳佳不觉的自己圆滑世故?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呢。 “倒是还好,只是因为大兄的缘故,阿娘身子有所损伤,心里也亏得很,建安城里头,又不得不和其他的那些大妇们交流,如今我们房里的事务,长安主动的让阿娘把阮嬷嬷放到身边来仔细学习掌领。” 或许是提到大兄谢寄奴,大孙氏眼眸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黯然,提起这个优秀无比却早逝的嫡长孙,她们婆媳之间心里有芥蒂,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等在祖母家家的怀里歪了一会儿就好,谢令姜忽然坐起身来:“五娘身体怎么不好了?也不瞒祖母家家,在回来之前我身体也有一阵子不大好,是感染风寒的缘故,连夜发着噩梦。好久不见五娘,听说她现在生的十分漂亮。” 大孙氏听了后连忙心疼的抱了抱谢令姜,“我的小长安愈发有长姊模样了,五娘乖巧,你可以去碧纱橱看看她。等晚些了再过来用晚餐,今晚和祖母家家睡。” 谢令姜便从从容容行礼,而后去碧纱橱了。 大孙氏指示孙嬷嬷陪在一旁,谢令姜连忙推辞,这是祖母的贴身嬷嬷,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半个长辈了,而后孙嬷嬷便指使了一个大丫鬟含笑道:“奴婢白芍,为女郎带路。” 谢令姜面上也带着笑,“好些年都没见到白芍姐姐了,旧时承蒙姐姐照料。” 白芍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从容开口:“女郎年幼之时格外爱俏,偏偏生来就是一个小仙童一般。” “幼时我也在碧纱橱住着,如今五娘在那呆着,我心里也很觉得亲切。” 谢令姜很想见见四叔的嫡女谢令和,她从前不怎么过问,偶尔也觉得五娘谢令和某种程度上替代了自己在祖母膝下承欢的身份。可是比自己小了两岁的谢令和,算来拥有的人生比自己还要幸运,和离那般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也能去做,并且得到三叔谢安的支持,究竟不是一个一般的娘子可以做到的。 思绪飘逝之间,她又回到了碧纱橱,对于她拥有前生数十年的记忆,委时此刻觉得是陌生,又熟悉了,似乎是多年都未曾回到这地方。 谢令和的大丫鬟子喜生的团团一张脸,如今应该十二岁了,眼下俏生生的行礼:“见过大娘子。” 想来应该提前收到了风声,没想到五娘聪明,她的丫环也不逊色。 谢令姜微微一笑。“五娘尚在歇息?” 进了暖阁,白芍连忙先子鱼一步摘下来谢令姜的披风。 子鱼愣了愣。 而后里头就响起来非常软糯的声音。 “该是长姊来了。” 就见一个病恹恹多生的珠玉一般的可人小娘子冒了出来。 谢令姜握住了她的手,手心冰凉凉的。 谢令姜抬头瞧见高高的窗子,居然开着,温和开口:“既然这样冷的天,白芍为何不将窗子关起来呢?” 谢令和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苦恼,“老是病怏怏,躺在床上,我只觉得心口发闷,不如窗子开着好,呼吸一些新鲜空气。阿姊如今回来了,我又有可以说话的玩伴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居然还有许多话讲,谢令和欢喜不已的开口。 “长姊倘若能和我一起在这碧纱橱就好了。”而后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善解人意的开口:“这也是痴心妄想了,我身体这么不好,倘若过了病气到了阿姊身上,可不好了。” 谢令姜安慰她:“五娘怎么这么说呢?如今二娘三娘四娘都已经回来了,回头倘若祖母家家要是允许,那我便常来同你一起睡。” 谢令和这才略展笑颜。 而后见谢令和神色有些疲惫,谢令姜决定先告辞,改日再来玩耍。 出来时瞧这天色冥冥,没想到在这水乡之中的黄昏,天空居然这般美丽,白墙绿瓦,高楼迭起。 谢令姜正在凝视美景之时,打二门那里忽然在仆人的引领之下走来了两个郎君,其中一人身穿黑袍,正是少年模样,如光似玉,烨然若神人… 第二十章 见面礼 原本瞧见外男,虽说年岁还不大,但是第一件事指定是要后退的,可是眼下谢令姜反而鬼使神差的伫立在原地不动了。 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正望向自己的少年,这样的一张脸,可是为什么会在此时遇见他呢? 阮遥集。 永和九年暮春之初,她才会在三叔兴办的兰亭集会上遇见阮遥集。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分明是阮遥集。 永和八年的初春,上元节的前一天,怎能遇见阮遥集。 因为她的重生,所以历史的轨迹开始变化了吗? 阮遥集一眼就瞧见在模糊的暮色的边际,在那青砖黛瓦之下伫立在那的少女,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谢长安。 引路的仆从是谢三叔手下的常山,眼下正道:“三郎君对思世子和阮郎君的莅临颇为欣悦,特地嘱托让大家也见见您二人。” 司马道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感慨着:“簪缨世族,陛下恩赐的牌匾不负所形,你说是不是啊?遥集。” 可没成想,阮遥集此时居然在看什么?司马道生便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可是暮色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应该没有多大年纪,是府里头的哪个女郎? “非礼勿视。” 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阮遥集就走了两步,挡在他身前,阮遥集虽然今年十四岁尚未满,可长得却格外高挑,司马道生只能吃瘪,有些愤愤不平,不要自他看,那你自己看个什么劲? 谢令姜这时才如梦方醒一般,转过头提着裙裾,就朝着祖母家家所在正屋去了,不过倘若要是知道,这俩人就是为了祖母大孙氏而来的,谢令姜恐怕不会这般自投罗网。 大孙氏看着自家孙女儿,“五娘好了没有?” 孙嬷嬷声音里满是温柔:“大家,三郎君那里派了人过来,说是会稽王世子,阮小郎君要来拜见您。” 谢令姜立刻就僵在那了,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于是仰起头来看祖母。 大孙氏笑着摸了摸她的鬓发,“你七岁还没满呢,用不着避嫌,回头你们还要去族学里读书,了不得还要见面的,喊一声世兄就是。阮小郎君,更是你的表兄,兄妹则个,没什么好避嫌的啊!咱们这不比建安,你们都还是孩子。” 谢令姜只好点了点头,然后非常乖巧:“那长安为你们倒茶!” 司马道生和阮遥集一同走进来,虽然司马道生很具有会稽王令德雅望,美风雅容之姿,世人称赞其父司马昱湛若神君,会稽霞举。 但是大孙氏还是一眼看到了阮遥集,见他年少华貌,昳丽如霞,如触琳琅珠玉,他身长七尺八寸,容止出众。可谓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谢令姜默默的想起来《诗》里头描绘美君子的句子,她尚在屏风一侧倒茶水,心里头不觉有些怦然。 她虽年岁不大,可毕竟经历的前尘旧梦,单单只做小儿看待,却也是不可了。 何况她或深或浅的认识到,上辈子她心里究竟还是藏了这样一个人的,阮遥集,如同他名字一样好看待郎君。 “道生见过太常卿夫人。” “遥集拜见祖母大家。” 谢令姜手差点就抖了,虽然经历过良好礼仪的培训,可是也从未想到过,阮遥集这次居然直接称呼祖母为祖母大家,这不是和他们兄妹几人都一样称呼吗? 谢令姜究竟也不记得年幼之时阮遥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了? 不是说他素来严肃,落落穆穆,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怎么感觉好像颠覆了记忆似的?还是自己压根不记得,些许是自己没有关注的缘故? “实在是贵客临门,世子请坐,阮小郎请坐。大娘,还不出来拜见两位世兄?” 谢令姜屈身行礼。 “见过世子,世兄。” 阮遥集和司马道生俱是起身回避。 而后见谢令姜捧着托盘,托盘上置着两个白瓷杯子,居然是两杯清茶? 先前已见识过谢氏这般高屋华堂,没想到奉茶匙居然是两杯清茶。 司马道生又抬眼瞧这小娘子,虽然年岁不大,瞧上去到隐隐可窥见将来的颜色,不过他王族出身,不知见过多少国色,倒也不甚为意,只是想着方才正屋门口眺望他们的小娘子,或许就是此人,不免有些调笑。 “谢娘子,你们谢家就是这样招待我们这些远来的客人的?” 谢令姜不免有些气愤,这会稽王世子怎么这样说话?悄悄猫了一眼祖母,祖母好像没听到一样,等着自己来回应,遂也不管不顾的开口。 “侈汰之害,甚于天灾,祖父母以茶示简,岂不是效太祖俭朴之风。世子您难道平日整日喝酒?” 还是一个吃了茱萸胡椒的小娘子,还不好惹呢!? “世子以后莫在此事上玩笑了,大司马也在朝中提倡以茶倡廉,我等士族子弟自然也要遵循,少饮酒为妙。还请娘子莫要介意,世子只不过素爱玩笑。” 谢令姜仍然瞪了司马道生一眼,然后低下头,声音低而温柔:“谢世兄解围。” 司马道生心里一时不知是笑还是哭,这小娘子,怎么回事?阮遥集今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对自己不客气,对别人都格外温和? 阮遥集看向谢令姜的眼睛格外温和,“娘子应该唤我一声表兄,不知姑母身体如何?” 谢令姜这才抬起头来,晶亮的眸子里头满满都是欢喜,“阿娘身体康健,只是有些想念舅父。” 司马道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两人是表兄妹?怪不得一家净欺负孤这个外人,我们三人之间算我年长,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阮遥集却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温和笑。 “今日见娘子,也当有礼物,听闻你素爱看书,表兄这里有一方砚台,倒是不错,你可当平日用用。” 不多时仅从宽袖中摸出来一个小礼盒。 司马道生大惊失色,他们打进了建康一直都是一块的,可什么时候他居然买了礼物,还不告诉自己,偏偏刚刚自己还吹牛,说自己最年长? 眼下只好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腰上的环佩。 很快的摘下来,递给了谢令姜,“这倒不是什么尊贵的东西,他日你要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情,拿着到孤跟前来,便替你摆平了。” 谢令姜先是望了望祖母大孙氏,然后又看着阮遥集居然对自己还有微微的笑意,而后才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司马道生,非常高兴的欢欢喜喜的收了礼物,然后就抱着两个礼物,笑着行礼。 “小女谢谢二位世兄的见面礼,就先不再此地作陪了。” 小娘子一绕弯子就跑到屏风后面去了,只是听她腰间禁步的响声,想来一定很高兴。 大孙氏疼宠不已的开口,“我家小娘子年纪尚小,倒是在世子面前见笑了。” 司马道生此时自然又恢复严肃的模样,连连摆手,哪里敢说是? 几人又说了些话,就听见二人告退。 谢令姜已经被伺候着洗漱了,内室的大床上被铺的软软的,她本来旅途疲惫,就已经有些疲倦不已,不知道祖母家家何时上床的,反正她是先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梁上君 谢令姜感觉到昨夜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所以第二日起的也早,可没想到祖母家家起的更早。 “正月十五,也算是个小年,那些族亲们都会过来给你祖母家家磕头请安。想必你必定不爱这些热闹,谁都不敢去你三叔那去?你不是最爱看书的吗?刚好去见见你三叔,顺便在他那里淘换淘换书籍。” 谢令姜被收拾收拾,换了一身粉色夹袄,长衫带下褶裙,裹了个白色狐裘大披风,被祖母摸着脑袋又喝了一小碗白粥,立刻就被白芍,带着去了三叔的院子,三叔谢安倒是很少在老家住,听说他在会稽山阴那里置地了,平日里都在山阴地界住着,眼下或许是年节的原因才会归来,三叔年少时就格外喜好僻静,只喜欢囤书,所以他的松竹苑里,恐怕对了他们晋朝一大半的古籍宝典,而谢令姜生性最爱看书,觉得他松竹苑不如叫藏书馆呢! “长安拜见三叔。” 谢令姜匆忙的给谢三叔行了个礼,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往藏书室去了。 谢安悠然然一笑,而后便随她去了,左右年岁还小,他们魏晋女郎就算打马东街也未尝不可,便未曾告知她里头也有旁人在看书。 谢令姜自然是没察觉到的,她最近最喜欢看的书,倒是一些抒情诗文了,三叔非常认真地将这些书籍书册分门别类的,在各个高的木头书架上摆着,还贴好了标签,要是大家都知道当时是王右军和他一起做的,岂不是想着这里随便一张条子都价值百金? 她径自走了九个架子到了最后一个,然后就在那里仰头看着。 想来这里都是建安文人所作,谢令姜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时居然有些忘神。 《洛神赋》! 谢令姜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绝世美人呀。 阮遥集原本正在看书,只感觉一阵香风,将自己的书页吹拂而起,而后便瞧见擦肩而过的谢令姜,竟不由自主的朝着她缓缓走来,可谢令姜仿佛正痴迷于此时的这些古典书籍,并没有留意他的存在。 谢令姜看着放在最高的第二个格子最右边第三册,陈思王的《洛神赋》,想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现在是个小矮个,而后想到又没有人看,左右自己可以蹦一蹦。 阮遥集何曾看到过这样跳脱的小娘子,居然什么也不顾的一只手提着裙裾,另一只手伸手去够,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高。 微微的碰到了书册的一角,可是一整排的书册都开始颤抖了,只见一时迟,那时快,这些书册都要落下来,把谢令姜砸个头晕眼花的时候。 谢令姜被人牢牢地护在了怀里,阮遥集眼明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想要的洛神赋。 而后就听到外头稍微有些喧闹的声音,竟是大司马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他的世子桓玄及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转瞬间便跳到了书仓阁楼之上。 “嘘!” 谢令姜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声,就感觉温热的手掌捂着她的唇,只是心里头还为闯了祸而感到慌张,还没有察觉到这古怪的熟悉的感觉。 书仓格外狭小,修长的阮遥集只能叉着蜷缩着双腿,圈起来谢令姜在怀中,好在谢令姜还没有抽个子。 谢令姜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只是想想呀,还没做出什么动作,怎么?怎么?阮遥集居然会抱她,眼下的姿势还这么暧昧? 不对,不对! 谢令姜有些沮丧的低头,看着自己肥肥的小手,看着自己平平的胸脯,再看看自己这般小顽童的模样,是不是刚刚他一直都在?肯定瞧不上自己了,名门淑女,怎么会是自己这样的模样呢?简直动如脱兔! 等谢安等人到这地方的时候,只见最后一排的书册倒了,躺在地上有摊开的书籍。正是班固的《封燕然山铭》。 谢安原本以为是侄女儿在这捣蛋的鬼,可是这压根没看到,也许小长安是看了一会儿书就带着书出去了,自己没察觉? 桓温捡起这本书,喟然叹息。 “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此文记载东汉与北匈奴之间最后一场大战的战绩与汉朝的德威,可是中原如今屈服于胡人贼子之下,不知我等何日可收复失地呢?” 谈及此时,谢安满眼亦是怆然。 这几个朝中重臣,此时竟然都蹲下身来捡这些书册,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尊贵。 “倘若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那我们的儿郎们必定会为我们的目标矢志不渝的努力。” 谢安眉目深远,几乎是有些悠然的改口。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发抖,而后又觉得有些埋怨阮遥集,这家伙为什么要把自己抱到这个梁上来?这岂不是梁上君子了? 这要是被这些叔伯们发现了,那可落不得一点好处。方才顶多就会被翻书斥责自己冒冒失失的,眼下虽然不讲究男女大妨,可终究是不大好的。 谢令姜完全忽略了自己是一个,不过才七岁的小娘子。阮遥集自然也不会对这七岁的小娘子有什么绮思的。 等好不容易下面的大臣们的身影渐渐消失,阮遥集在捏手蹑脚的抱着谢令姜跳了下来,可是在上面,因为蜷缩的久了,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麻。 一时之间都没有站稳,然后就瞧见正看着自己的一双清冷的眼。 瓜田李下。 阮遥集有些难堪的耳朵都红了,眼前站着的正是谢令姜的三叔谢安。 谢令姜从容不迫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拽着手上的书走到了三叔面前。 一丁点都不畏惧三叔那双探究的眼。 “长安听说三叔私底下也曾看过舞女跳舞?” 谢安一时有些语塞。 这小娘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三叔母那里,长安必定会为三叔瞒着!” 那小娘子挺着脊梁,高傲的走了,背影格外的颦颦,风姿玉秀,莫过于此。 第二十二章 送衣裳 但好不容易从三叔的松竹苑里逃出来,谢令姜捂着心脏止不住的跳着,这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还是白芍。 “女郎走慢一点,何必这样着急呢?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的?您只吩咐奴婢去就行了。” 白芍面上带着笑,仿佛做什么都极为妥帖?谢令姜还是想起了用的习惯的子鱼,虽然子鱼现在年纪不大,但是还是已经可窥见以后行事的风范的。 “白芍姐姐,子鱼呢?怎么不见她?” “回女郎的话,大家吩咐让子鱼好好的再学规矩一下,以免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就晚了。” 想想这般倒是为了子鱼好,谢令姜面上又多了几份笑容,“希望子鱼早点学好规矩,免得总是劳烦白芍姐姐。我的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 “女郎何必要这样说呢?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不必如此。” 谢令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真挚。 “白芍姐姐,您在祖母面前都是格外体面的,千万不要因此而妄加自薄。” 这厢说话完,谢令姜就去她们大房修心堂了,结果果然没瞧见阿娘的存在,海辰和海月正在那里整理礼单。 谢令姜进去的时候,倒是没有打扰她们,建康当地的地自然不及北方辽阔,但是他们也有一座独立的内园,谢令姜住在西厢,她抬脚走进去西厢的门,居然发现阁楼还在,这一切的装饰都好似自己出嫁之前的模样。 既然记忆没有错,那为什么会提前遇见阮遥集? 这是不是神明的暗示呢? 或许她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族的命运,也改变阮遥集的命运。 谢令姜居然还发了一会儿呆? 再一会儿,西厢房门口,玉珠敲门框,“我们女郎想见大娘子,不知道大娘子可有空?” 白芍掀了帘子出来,“为的是什么事?” 看着玉珠分明很怕祖母大家身边的这个大丫鬟白芍,谢道聆硬是咬着牙自己开口了。 “我想今晚跟着一起出去,来看看阿姊穿的是什么衣裳?” 谢令姜百无聊赖的开口:“那便进来!” 白芍这才引着谢道聆婉转进来。 这西厢房里头也极为精致,首先他们从抄手游廊进去便是一个耳室,里头设着案几,暖座,一盘子全鲜水果。 而后便是里头由屏风隔着,这边瞧见的是珍珠帘子晃动着,也是设一案二座。 谢道聆穿过珍珠链子进去,然后就瞧见了谢令姜此时屋里头的情形,不是谢令姜那九层宝塔一般的妆笼已经发卖掉了吗?怎么这里还有?为什么有一模一样的梳妆台?还有几乎是还原的床榻! 谢道聆却并没有跟着谢令姜一起在这里呆过,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一应置办的东西都是祖母大家大孙氏亲自操办,只有嫡子嫡女他会在祖母身边养着,而郎君们却都是因为祖父的要求才养着。 谢道聆看上去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似的,谢令姜伸手在她面前招了招:“你是住在后院了?” 谢道聆瘪了瘪嘴,有点委屈,“我都见不到我阿姨,怎么我阿姨不跟我们一起住?还有今个晚上出去穿什么衣裳才好呢?” “阿姊走之前不是让我少置办一些衣裳,可是眼下剩下的衣裳要是跟不上建康这边的风尚,那该如何呀?” 小娘子越说越起劲,几乎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万一上元灯节又碰到王家的娘子,结果反倒不如人家,又该如何是好呀?” 谢令姜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祖母大家这里,是三叔母管理家事,她为人极是周到,想来一会儿便会送过去,你不必担心着急。” 正在说话当间,金雀儿禀告。 “女郎,刘嬷嬷来了。” 领着三叔母刘氏的奶嬷嬷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 手里捧着的正是四套衣裳,两套华服,两套常服。 “禀大娘子,这是大家吩咐按例的每个娘子四套衣裳。” 刘嬷嬷性格严谨,并不巧言令色。 谢令姜也满是感激开口:“劳烦嬷嬷了,赏。” 白芍立刻掏出来一块封红。 刘嬷嬷很快就告退了,临走前还对谢道聆说到。 “二娘子的衣裳已送到后院了。” 等刘嬷嬷整个人已经离开了此处,谢道聆有些失态,而后大惊失色,“阿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一个书呆子,可是…” 没想到一时失言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谢道聆意识到不对劲,捂着自己的嘴。 谢令姜无奈的笑了笑,“那有什么?但凡只要用心学,有什么学不会的?现下你还是去看看你有什么好看的衣裳,不必在这里担忧我了?” 谢道聆这时才一脸得瑟的出了门,而后飞快的没有影子了。 看着珠帘晃动,白芍忽然开口:“这些年来,二娘子倒是养的单纯天真。” 谢令姜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白芍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祖母在自己身边时刻提醒着自己,可是也在观望着,他们大房的状态,更深层次上也许还是对阿娘的一种不满,阿娘对于妾室们的放纵,以至于年幼的庶出娘子们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养,倘若这些娘子们都是在正式膝下将养着,将来无论是教养,还是出嫁,都是有所助益的,可是阿娘好像刻意的不愿意。 在这一刻,谢令姜很深刻的察觉到了,在这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的陈郡谢氏,没一个人都藏着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心思。 等到用午餐的时候,谢令姜终于在祖母大孙氏那里见到了阿娘,虽然和阿娘才分开不到十二个时辰,行里头就甚是想念。 阮容看到了自家的小娘子,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家果然很宠爱长安。 谢令姜长安朝阿娘行礼后就到了刘氏那,再次感谢她的操忙,刘氏怜爱不已的将她额头上散乱的发丝拂了拂。 “三叔喜欢长安,难道叔母就不把长安当作掌中宝了吗?叔母也没有女儿,所以在外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儿。” 谢令姜微微笑着,而后就惊喜地发现,前两日身子还不好的谢令和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些,也出现了。 大孙氏道:“打一清早,前来给我行礼问安的人就络绎不绝的,可把我这老骨头给折腾坏了。眼下好不容易才能和诸位惬意吃肠午饭,自家人在一起才算松快呢。” 谢令和甜甜的开口:“祖母大家总是这样,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您倒还嫌弃了!” 第二十三章 上元节(上) 午餐上因为这些个俏皮话,吉祥话格外热闹起来。 谢令姜在阿娘身边,低声和阿娘说:“阿娘,我见到阮家二兄了,他看上去很好。” 立时,谢令姜便瞧见了阿娘眼里头氤氲的雾气,知道她心里头必定是开始想家了,也不自然有些感同身受。 谢令姜为阮容倒了一杯果子酒。 “想来今夜,阮二郎一定会去见您的。” 阮容点了点头,而后起身敬酒。 瞧见大妇居然这般懂事,站起身来祝贺自己,大孙氏也眉眼带笑的满饮此杯。 上元节这一天,从前到以后都是很热闹的? 有时也象征着人们对于天官赐福的渴求,所以这一天的孩子们会特别高兴,建康这边非常注重于灯节,官衙每年都会拨款,让能工巧匠们专门为上元灯节制作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灯挂在街道之上,店铺和店铺之间相钩连。 谢令姜记忆里却不是很清晰,因为她从前不喜欢热闹。 祖母大家很忙,所以她也未曾被告知,阮遥集还没离开她们家。 午餐之后,她终于要和兄弟姊妹们一起去拜见归来之前还未见面的伯祖父和祖父了,他们都说祖父并不喜欢娘子,所以此时二娘三娘四娘都显得有些害怕。 谢令姜甚至听到二娘私下地吐槽道:“听说祖父的眼睛是有铜铃那么大,该不会长的和大虫一样。” 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可是年幼的五娘谢令和却是格外的认真。 “伯祖父是江左八达,祖父也是当朝名士,他们二人都具有君子风范,格外的如同谪仙人一般,你们一定会喜欢上的。” 看着五娘这般笃定的模样,谢令姜神色莫名认真了些许。 这时幼弟谢玄到了身边来,“阿姊,我见到阮家阿兄了,他为人可好了,而且极聪明,他说他要陪阿玄一起读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令姜总喜欢摸谢玄的脑袋,因为她经常被别人摸脑袋,眼下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阮二郎为人神清明秀,想来绝不会借口空谈。阿玄放好心就好啦。” 谢泉听到妹妹说的话,倒是有些讶异:“大娘看来,倒是对阮二郎很是看好?” 谢令姜抬头看着三兄,倒是避开了这个话头,笑道:“三星如今愈发高了,瞧上去都快要比阿耶看起来还要英武了。” 谢泉一时之间被打断了,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四兄谢倏然尚且还在那里念念有词,谢令姜便也关切问道:“四兄在念些什么呢?” 三叔的长子六郎谢瑶道:“长安,你不知道四郎如今整日里都变成书呆子了,无时不刻都要记得学习四书五经,哪里有什么道家风范?一看就是儒家传承人!” 谢瑶同谢令姜同一年出生,还要大上几个月,所以关系比较亲近,可以开玩笑。 谢倏然倒是非常淡定的,一脸懵懂地茫然,“我读我的书,六郎读六郎的书,有什么干系?” 兄弟姊妹们便都笑了。 八郎,九郎和十一郎年纪都还小,此时都不知道兄长们在笑些什么,但是也傻乎乎的跟在后面笑着。 五郎谢韶道:“你们总是促狭四兄,回头四兄倘若当了大官,你们还不立刻服帖?” 谢令和忽然戳戳他道:“照您这样说的话,要是五兄当上了大官,咱们的耳朵岂不早就长了茧子?” 一时喧笑声便更加重了,里头坐着的谢鲲和谢丕二人正在喝茶,咸亭侯谢鲲面色柔和,“幼儒,这倒是沾了你的福气,体会儿孙满堂,天伦之乐,谢尚那厮如今率部驻扎在寿春,还不知道哪日可以得安稳。膝下也无儿郎,唯独三女。” “大兄何故作此之叹,你我兄弟,骨肉一体,我儿即是你儿,我孙亦是你孙。” 小厮谢富道:“两位大君,郎君娘子们都来了。” 谢令姜因着是嫡长女的身份,倒是和谢三郎并在了第一排。 “孙儿郎(娘)给伯祖父,祖父拜年啦。” “愿伯祖父,祖父,长寿无疆。” “好,谢富,快给大家压岁钱。” 当朝太常卿大人谢丕笑眯眯开口。 谢令姜先望了望伯祖父谢鲲,这位“江左八达”,受封咸亭侯的名士,此时看上去道骨仙风,只是隐约间也有衰退之意,永和九年的暮冬,这位令人尊敬的名士就要离开人世了。 寿终正寝。 只是他唯一的嫡子,堂伯父谢尚却终生无子,而后过继了四兄谢倏然为嗣子。 伯祖父的女儿谢真石,嫁阳翟褚氏的褚裒,后因女儿褚蒜子被立为皇后,被封为寻阳乡君。 而堂伯父谢尚有三个女儿,是六娘谢令要,七娘谢令韶,八娘谢道君。如今尚在婶母袁女正跟着堂伯父在寿春。 谢令姜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重的封红,差点没拿稳。 因为嫡子谢尚膝下无男儿郎,谢鲲对小娘子其实没什么感觉,女儿早早出嫁,生的居然也是女郎,儿子生的的三个小孙女,年纪小,看到自己就害怕的大哭,实在也是索然无味。 可没想到眼前这个谢长安居然看着自己,一点都不带着畏惧。 “谢长安,上前来。” 平时的时候如果不是挨批评,倒是没人连名带小字的喊过自己,结果眼前一看,这位伯祖父居然喊了自己,谢令姜自然非常从容的就上前了。 “长安见过伯祖父。” “你为何不怕我?” 谢鲲一脸严肃的开口。 谢令姜愈发从容,神色不变。“公乃贤达之士,少知名,通简有高识,不修威仪。岂有畏惧之理?” 谢鲲朗然大笑,身子差点歪倒在一旁,“甚有礼,甚有理。诸位不必在我的面前端着,便作少年玩笑模样,我和你祖父都很高兴。” 谢令姜想到传闻里头,堂伯祖父谢鲲年轻之时,曾因邻居高氏之女有美色,挑逗于她,却遭对方以梭投掷,被撞断两颗牙齿。时人都道:“任达不已,幼舆折齿。”谢鲲听闻,仍高傲的大叫:“折齿又何妨,丝毫不影响我啸歌。” 第二十四章 上元节(中) 郎君们大多都已知晓伯祖父的模样,并未吃惊,其余娘子倒是以为是说笑之言,但堂中也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祖父谢丕道:“今日上元佳节,尔等自当随意。” 谢玄便发问道:“最近研读诗书,察觉到诗经中称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听说有“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这句话。伯祖父交好名士卫玠,与其清谈整夜,又曾经于卫玠哭之恸,不知他真的究竟是何相貌呀?能不能担得君子这样的声名?” 谢鲲忽然微微叹息,“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实乃栋梁之才,天妒奇才,天妒奇才!” 谢令姜站在一旁听着大家的欢笑声,而后伯祖父挥手弹琴,祖父附掌而歌,群从兄弟皆舞或歌,欢乐无比。 再一会儿,阮遥集竟偕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前来拜访。 倒也不曾避讳,一起加入了他们的欢宴,司马道生擅歌,而阮遥集舞剑。 谢令姜稍感惊诧,难不成是他们也曾在此?不过上一辈子未曾逗留?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腿脚有些酸软。三娘和四娘悄悄的钻到脚踏上头坐着。二娘正在靠着墙,看上去有些困乏。而后五娘谢令和悄悄拉着她一同坐在小胡床上,倒也自得其乐。 等到暮色四起,众人也几乎或醉或累,或席地而坐,或坐于榻上,乃至于脚踏。 狂放姿态,不拘礼节。 三叔来时,只觉发笑,而后便令各小厮把郎君们,各侍女抱娘子们回去稍事歇息。 谢令姜这时才同幼弟谢玄一齐在阿耶阿娘这里,大榻上谢玄睡得香甜,长睫眨动。 谢令姜认真的看着弟弟,不多时阮遥集也来了此地。 “侄儿拜见姑母,姑婿。” 阮容立刻就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阿孚如今已是这般翩翩少年了,姑母只觉得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岁月便如同流水一般逝去,来不及追叹往昔。” 谢奕更是颇为赞许,“我家三郎四郎,都不及阮郎,遥集出众至此,恨不为我亲子。” 谢令姜立时瞪圆了眼睛,这算是出了五服的表兄,总不能够,又变成自己的义兄?那还如何嫁给他? 噫?自己何时思想居然变得这般危险起来了? 怎么这就谈婚论嫁了? 阮遥集原本还不想看,此时倒是,恰好余光撇了过去,看见小娘子这般形态只觉得娇态可掬,十分可爱。 “姑婿亦为半父,孚当敬孝。” 或许他日为妇公,他能娶谢氏嫡女谢令姜为妻,亦真做了父亲呢?想到这里,阮遥集不由得浮现了一丝笑容。 谢令姜倒是没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听到这句话,心里又觉得稍微稳妥了些,还好还好,阿耶没有一时脑热,替自己收了一个兄长,难道谢家的阿兄还不够多吗? 阮容更是娇嗔了一句,“瞧你这话多的,难道好儿郎还不够多?天下的好儿郎都要是你谢家人才行?遥集快与我们一起坐下。” 谢令姜觉得心脏跳得愈发快起来,阮遥集居然也坐在了这边,虽然他们两人之间还隔了幼弟阿玄,她在里头,他在外头,谢令姜究竟还是有些害羞了,绯色染上了耳朵。 阮遥集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忐忑,除了幼时,他还从未这样主动靠近过谢令姜,可是他心里有着迫切的欲望,想要靠近她,哪怕谢令姜还这样小,他也想靠近她,陪着她长大。 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能默默的在远处,在暗处看着她,而后目睹着她上花轿,嫁给别的人,就那样了结卿卿一生。 他们坐在一起叙了很多话,谢令姜究竟也听不清楚,而后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居然趴在幼弟旁边睡着了。 然后朦朦胧胧里好像听见了几句散散的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你陪着他们兄弟姊妹几人,那可再放心不过了。” “世子人不错,旁人虽然觉得他放诞不堪,其实是行事还是极为稳妥的。” “可惜我家儿郎都小,不能上战场!” “我倒希望儿郎们多读点书!” “以后在学堂里还要托你多照顾照顾这些弟妹们?” 而后就听到有人缓缓的拍着自己的后背,“长安,长安,快醒醒,不是说晚上要去逛灯会吗?” 谢令姜迷迷糊糊的,好像还处于儿时的梦中,伸个手就抓住了那只拍着自己的手,自语道:“好郎君,让我再睡一会儿。” 阮遥集竟有些面红耳赤起来了,虽说只不过是小娘子的梦,可是说出的话语,居然勾起了他内心的绮思来,他自己没有妹妹,从没听过这样娇软的声音,也没法子应对这小娘子的撒娇。 只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又过了一会儿,谢令姜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趴在自己面前睡着的幼弟阿玄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张十分俊俏的面容。 好像谢玄之前说的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谢令姜伸手就掐了掐眼前的脸:“前有卫郎,今有阮郎。” 然后感觉到这皮肉的发热,谢令姜大吃一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拽着别人的手。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无耻之尤? 原来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自己好像无意识之间轻薄了阮遥集? 阮遥集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谢长安,终于醒了,还以为要睡下去呢!” 而后外面白芍匆匆跑来,阮遥集果断的放开了她的手,而后转身。 “我和阿璇都在外面等你,早些洗漱完毕哦!今日上元街上,肯定比较乱,记得着常服即可。” 谢令姜而后就在满心羞愤里,被白芍和海月伺候着梳洗,而后再出来时,披着披风,瞧上去倒也是一个翩翩小郎君,和谢玄立在一块,倒像是兄弟二人。 而后众兄弟便在三郎谢泉的带领下来了,二娘谢道聆穿的花枝招展的,五娘谢令和倒是和谢令姜一样装扮,至于三娘和四娘,因为体弱的缘故,倒是没有出来。 他们这些庶出郎君娘子,方才都和自己的生身母亲小聚了一会儿,也算有感天伦。 眼下就连傲气的谢道聆面上也是一派欢喜。 第二十五章 上元节(下) 他们家放数百十个灯盏的。测旱涝的灯盏要放在大门两边,每边六个,院中搭有‘灯山”、“灯树’和竖有‘天灯”,检杆的要放上灯盏,然后统统点燃。同时点燃大门楼下所挂的一对灯笼。此时满院生辉,一片光明,灯花起舞,油香扑鼻。 谢令和道:“这还是第一个年头参加上元,可真热闹。” 谢泉道:“这是年年都有啊。” 一众人出来,仆妇们三三两两四周护着,好在此地都是官宦人家或者说是附属关系的平民,是而他们兄姊也将得自由。 兄弟们大的手上牵着小的。 三郎牵着七郎,四郎牵着和谢道聆,司马道生牵着八郎,五郎牵着九郎,六郎牵着十一郎。 谢令姜牵着谢令和,阮遥集就站在她们身边护着。 秦淮河畔,歌舞升平。 满街花灯,灯影相顾。 谢令和指着远处的大园子道:“阿姊,咱们瞧瞧那里,好像是灯山来着,极漂亮的。” “好啊好啊,咱们去看灯山。” 谢令姜欣然应允,灯山搭制素来有按五行八卦二十八宿布局;有按南极、习匕极、启明、长庚、牛郎织女等天上星斗布局。豫州老家那边极为重视灯节,没想到永嘉之乱南迁,士族们也把这些习俗带到了南方。 “那个是牛郎织女星?那个花灯好漂亮呀!” “兄长们都文武双全,想来肯定可以给我和五娘一人赢得一盏花灯!” 谢令姜笑着开口。 “长安大可以放心,保管阿兄会给你赢回来,这些漂亮的花灯。” 谢泉拍了拍胸脯,而后走到那店家面前。 “你这弓箭是如何卖的?” “十文钱一根箭,倘若箭术高超,射中小球,即可。” “那就只能靠射箭吗?我瞧你这里好像还有点猜灯谜?” 瞧见二娘谢道聆似乎有点不开心,四兄谢倏然忽然也发问道。 “这位郎君,猜灯谜自然是不要钱的,但需要猜中四个灯谜才能兑换一个彩灯,那个灯下面就是它的谜面。” 那店家见来了一种贵郎君娘子,心里头自是欢欣不已,眼下愈发殷勤起来。 “那甚是好。” 这店家也算是别出心裁,按照这些花灯样式,远近,价格,距离设置了不同的彩球,而且这彩球居然还可以移动? 谢泉射了好几箭都未射中,额头已渐渐渗出汗来。 司马道生发现自己终于有表现的机会,连忙射箭:“大娘子,今日就看你兄长我如何给你射到最大的那个彩灯?” 阮遥集不声不响的扔下了十文,而后弯弓搭箭,转瞬之间便一箭射出去,居然势如破竹,居然将司马道生的弓箭射破,而后连连射破了十个小球,射到了最后的彩球上面。 只叫当场的人叫好声接连不断,大惊失色。 那店家更是连连称奇,他们南方的郎君们多爱道学或读书,竟是很少看到这种武艺高超的。 而后阮遥集更是答道:“这十八盏彩灯的灯谜如下,告,当,则,孤,老,卡…” 怎么会有这种文武双全的存在? 店家连忙打断道:“还请郎君口下留情,可以送诸郎君女郎们一人一盏花灯,本店本小利薄,切莫如此为难小人。” 阮遥集便非常温和的对谢令姜开口:“三位世妹,便随你们心意挑选好了。” 其余郎君此时正在各自揣摩呢? 等谢玄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彩灯,准备到阿姊面前献殷勤的时候。 突然发现阿姊面前仿佛摆着无数个各种各样的花灯,谢令姜捂着脸,简直有些无奈。 “我只要一盏花灯就行。” 阮遥集忽然面色一沉,狠狠地把花灯按到了她的手上,甚至来不及拒绝。 阮遥集就飞快的向前跑去了,然后迅速的消失在人群当中。 谢令姜扭头去看五娘谢令和的时候,发现她正蹲在地上,认真地看花灯呢?而二娘谢道聆分明没有察觉这边,兴致勃勃的在那里呆着。 只有年幼的谢玄看到了这一幕,但是显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仅仅是微微一笑,而后兴致勃勃的拿着花灯去看看旁边了。 谢泉好不容易射到了一对玉兔花灯,谢令姜看着三兄,笑容真挚无比:“三兄箭术高超,我虽然也喜欢,但是三娘和四娘在家里还在等着,不若阿兄把这一对玉兔花灯送给她们。” “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谢令姜我差点以为今晚见不到阮遥集了,可没想到又在下一处,那地方有人打太平鼓,能够打的最响最漂亮的那个人,可以得到一个漂亮的鼓。 谢令姜一定记不起来,她在很小的时候特别的喜欢花鼓。 阮遥集此时正在那里奋力的打鼓,他在长剑上系着一个白色的绸带,挥舞之间,绸带那头绑着的木锥不停的敲击着各式各样的鼓。 随着他的剑舞,这鼓声也格外的动听悦耳,十分密集起来。 人群中鼓掌的人有许多,向上面不停的扔着手绢,发钗,簪花之类的东西的小娘子不甚其数。 看着站在高台上,不甚耀眼的阮遥集,谢令姜心里头忽然很羡慕很羡慕。 可是忽然在前面也有一个小娘子,到了她的面前来,而且伸手就要送给她一个手绢。 恰好此时,阮遥集剑鼓完毕,此时尤为激动的长剑戳中了手绢。 “家弟年幼,还望小娘子注意影响。” ??? 谢令姜充满茫然的看着阮遥集,可是这小娘子转而间看见了这执剑而来的阮遥集,捂着脸十分害羞的直接就跑开了。 还带着羞答答的一抹笑容,似乎看到这世间最美的人了。 只瞧见他鬓边头发格外飘逸,神情之中格外温柔。 谢令姜讷讷开口:“阮阿兄怎么这么说?人家年纪还小?” “不小了,到了八九岁的年纪,很多人都定亲了。” “那阿兄也有喜欢的人了吗?” 明明不该这样说话,谢令姜说出了反常的自己这个年纪应该不会问出的问题,但是她睁大了眼睛,装得愈发童言无忌,天真不已。 阮遥集神色温柔,可那边突然传来了更重的鼓声,谢道聆不知道被谁冲撞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谢泉没办法,决定带他们回去。 第二十六章 试放权 上元节的热闹才刚刚结束,谢令姜在家还没过上几天可乐的轻松的日子。 谢五娘的身体连日的终于有所好转,姊妹二人常在谢三叔的藏书室里流连忘返。 谢令姜由此也知道仿佛这次阮遥集是要住在他们家似的,但是也只能偶尔瞧见书房里三叔同阮遥集同司马道生说话的身影,并不能遇见。 谢令姜依旧是被留在祖母大孙氏那儿睡觉。每日里也学着祖母,赖着她多说些家里头的事情。 谢令姜在这些日子里,也渐渐收拾了自己的心绪,终归日子还是要这么走下去的,或许有些时候有一些不熟悉的,但至少肯努力就行了,不是吗? 这日里天气渐暖,她们姊妹几人都脱了外头的夹袄,甚至连披风都不愿意披了,瞧着外头似乎还开起了花朵,杨柳也抽了枝条,这个春天终于是真正的到来了,有点暖春的味道。 几人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学着投壶,可大家都总投不中,可没想到,唯独谢令姜一个人百投百中,好不怪哉! 谢二娘谢道聆非常吃惊,“阿姊何时力气变得这般大了,竟叫我们都不能比较?” 谢道璨和谢道辉一心一意的鼓着掌,连连说:“长姊真的太厉害了!” 谢五娘谢令和撑着脑袋在石桌旁,呆呆地看着,略微有些羡慕,她从小体弱,像这种稍微有些体力活的都不能够玩耍,不然就会气喘吁吁。 谢令姜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五娘为何不玩耍呢?” “我也想同姊姊们一起玩耍,只是我身体虚弱,向来奶嬷嬷都不允许我玩这些的。” 五娘谢令和当时也有些伤感的开口,谢令姜揉了揉她的额头,温柔开口:“五娘也要试一试,我来教你好不好?” 谢令和听了这话,果真站起身来,然后就在谢令姜的帮助下学习投壶,果然也掌握了这个巧劲,一会儿就投中了。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玩这个,也能投中了。” 谢令和几乎有些欢欣鼓舞起来,她从前从来没这么玩过,渐渐地瞧着谢令姜的眼神也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谢令姜似乎还未察觉到什么,依旧是如同往昔一样对着她。 谢道聆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投不中,只好把那箭一丢,“这个根本就不好玩,咱们什么时候去绣花呀?” 谢令和笑着说:“我也正在练绣花呢,哪天二姊有空咱们就一块绣花?长…阿姊和我们也可以一起。” 谢令姜察觉到五娘对自己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当下微微一笑。 “我可不是安静的能绣花的性子,阿耶说改日会送几匹小马过来,到时咱们姊妹也可以在仆从的帮助下练练骑马,省的到时候有什么宴会打猎的,咱们又被人笑了。” 谢令姜正是这样说道,忽然就想到不久之后的春闱,到时候圣人会设宴会,为了能早日收复中原,他们惯行的也该是要尚武骑射,上辈子像这样的宴会,自己往往都是不敢沾边的,所以,一般反而谢道聆这个庶出娘子顶在前头。谢氏女儿家的声名终究是不如以往。 这下让人没想到的是,就连投壶投不中的谢道聆此时也格外高兴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骑马呢!阿耶一定会给我弄一匹很漂亮的小马的。” “大伯能有马给我们那真是太好了!”谢令和尚且有些怯怯的,“只是我身体弱,不知道能不能上吗?我也很想学学呢?” 谢令姜又忍不住笑,“咱们谢令和不过年纪小些罢了,你看七郎不也天天被兄长们带着骑马吗?” 谢令和欣然点了点头。 骑马的热度还没有减去,次日,南康长公主府里就送来了帖子。 谢令姜正在那里认真的泡茶,想着要给祖母家家泡好喝的茉莉花茶。 祖母家家大孙氏在那里歪着,孙嬷嬷似乎在同她说些什么事,见谢令姜在那里格外认真。 大孙氏忍不住抿嘴笑,“自从大妇把这些孙女儿带回来了,小娘子们都在眼前,倒觉得日子头过的快了些!” 孙嬷嬷也是格外贴心的开口:“可不是这样的吗?林日丽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宗妇是极为妥当的人,三夫人也不错,家里料理得十分好,小娘子们都回来了,仆从们私下里都说大家您瞧上去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长安是个好孩子,阮氏并没有像下头人风言风语传的那样,不懂礼数,府里头有时候你也要多说说,别让不三不四的人胡说八道,主子的事情岂有他们置喙的?” 没想到向来严苛无比的大孙氏居然也对宗妇阮容有了赞誉,谢令姜虽然听到了,但仍然默不作声的干自己的事情,心里头终归是有些高兴的,自己在祖母膝下尽孝,还是有点作用的,只想着晚些同阿娘说说,对祖母再多尽一点孝心。 谢令姜经历了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情,早就明白了有时候风言风语才是会害死人的,言语锋利起来,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尖刻深沉。 “大家说的是,肯定是下头那些不知礼数的胡说八道,宗妇向来都是再体贴不过的。” 大孙氏听着孙嬷嬷这般讨巧的话,并没有质疑,反而又抬眼瞧了一眼,旁边正在泡茶的谢令姜,而后又开口道:“后院里没闹腾什么?咱们是有规矩的世族,虽说从中原迁到此地,但是有些规矩是绝不能丢的。” 孙嬷嬷仍然是非常恭敬的开口:“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没有什么大的乱子,您大可以放心,老奴看在眼里,宗妇料理家务倒是一把好手。” 外头有帘子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低声交流,屋子里头只有祖母和孙嬷嬷说话的声音,谁时有时无的。 这时大丫鬟茯苓立刻就过来了,恭敬的回禀道:“大家,南康长公主送来了帖子,说是大将军要设春庭宴,也请咱们府里的郎君娘子们一起去呢!也想见见宗妇和三夫人。” 第二十七章 阮阿兄 大孙氏眼皮耷拉着,但是眼睛里却仍然是精明的,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 “长安,你的茶还没泡好吗?快过来和祖母家家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首饰和衣裳?也让嬷嬷去我的私库里为你多挑一些,好让你出去的时候有咱们谢氏嫡长女的风范。你可莫要推辞,祖母知道的,你之前把那些东西都发卖出去捐赠给前线了。” 谢令姜眨了眨眼睛,嘴角边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祖母家家干嘛这样偏疼我?大家都说祖母家家是最公正不过的,长安可不这么觉得呢?” “瞧瞧你这张小嘴,祖母家家不疼你疼谁呢?” “祖母对长安的好,长安都记在心里,长安也不需要多出挑,我们谢氏姐妹几人一样好就行。” 听到长孙女这样说话,大孙氏心里是止不住的宽慰,然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的开口: “我瞧你母亲处事还算公道,这次就让你母亲带着你们一块去,你三婶府里头事情还多,一直也不好,叫她全部都交出来,你三叔是闲不住的,迟早又要往别处去,远离我这个老娘,你只让你阿娘放宽了心,她是宗妇,不会亏了她的。” 谢令姜听了这话,心里果然是欢喜不已的,这是祖母在借着自己让自己传话给阿娘听呢? “长安多谢祖母家家。” “瞧瞧这个小讨巧的,每每就总拿话来塞我。” 大孙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 “去把容娘和琳娘喊过来,你不是喜欢到你三叔那看会儿书吗?赶巧今天先看了?明日可没时间去看了。” 大孙氏先是吩咐了孙嬷嬷,而后慈祥的对谢令姜吩咐。 “是,祖母家家。” 谢令姜出了来,高高兴兴的带着白芍,也真是赶巧,又遇到刚放出来的子鱼,子鱼非但没有因为这段时间对她的专门的培训而感到不高兴,反而面带微笑的开口:“好娘子,如今我是认认真真学了出师了的,以后一定会加倍认真的伺候你的。” 谢令姜也有点吃惊,但察觉到她的确是更有精气神了,也欢喜不已的开口,“这正是好呢,就不必总是劳烦白芍姐姐。” 白芍抿嘴一笑道:“大娘子总是为奴婢们多加考虑,其实也不必如此,大家那里尚且还在考虑,说是否要把我指来伺候您呢?建康这边,女郎们身边一般也有两个大丫鬟的。” 子鱼听了这句话,也不见有伤心的神色,只是抿着嘴笑。 谢令姜倒是没有说这话,而是有些开心,“子鱼,你可曾见了阮嬷嬷吗?想必他她老人家一定极为惦记你。” “方才去见过外祖母了,她一直吩咐让我早些过来伺候女郎,现如下女郎是要去哪里?” 子鱼说话之间似乎是什么差错都没有,倒是有些气度了。 谢令姜走了两步,而后开口,“我是去三叔那看书,倒是用不着你们了,你们便自己去干自己的活!回头晚餐应该要同阿娘一起用的。你们便去那边候着。” 子鱼和白芍立刻非常恭敬地应了一声,自后边退下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一个人走到了花园里头,便在假山石头后,坐着歇息一会儿,想着南康长公主的宴会,当今两位公主,南康长公主和庐陵公主皆是今天家的姑母,身份尊崇,而南康长公主的郎君是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当朝大司马,大将军职位,更是地位尊崇,令人不敢小视,谯国桓氏乃是晋朝四大家族之一,所以如此,更让人生畏。 可正在此时,谢令姜忽然听到假山石头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语,但究竟在说些什么,却也听不清楚的,隐约听见什么“究竟是输了银钱的,所以脾气才不好的。”“也怪她命运不好,谁让摊上这么一个混蛋呢?” 谢令姜想起身看的时候,忽然被一闪而过的一个黑影一把拉住了,心里头微微有些害怕,可是是如此透彻的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是阮遥集。 这人怎么总是这么唐突?可幼时的记忆怎么也都模糊起来了?也记不分明。 阮遥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在又是如何的处境? 记忆似乎永远停在了永和九年,彼时冷漠无比的阮遥集。 这些记忆仿佛都掺和着些什么,从而变得有些悱恻起来。 “嘘。” 阮遥集对她做了这样一个手势,然后便感觉到假山石头旁边的人似乎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分开离去了。 等好久外头没有声响了,谢令姜才突然狠狠地推开了对方,然后自己挣脱了,要跑到另一边去。 原本一直软糯糯的小姑娘此时居然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爪牙,凶巴巴的样子,也分外可爱起来。 阮遥集先前是一愣,而后唇边勾起极浅极淡的一抹笑容来。谢令姜没想到阮遥集居然紧跟着她后面来,等她到了三叔的书房里头,刚准备问三叔前日里过来看的那文集可还在?夜条件后头跟着来的阮遥集。 “师父,您今日可得空?” 清朗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如同一道春雷一般。 谢令姜差点就心神摇晃了一番,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居然一脸肃容。 谢三叔头也不抬的开口,“正好,遥集在这地方,这世上论可以谈论这些游玩典籍没几个人比得上阮家小郎,小长安,你有什么不懂的都问你阮阿兄。” “阮…阮阿兄!” 谢令姜瞬间耳朵就被染红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把自己塞到哪里去? 阮遥集半分都不客气,“长安妹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竟一把拎着她往书架子旁边的那个青玉案而去了,谢令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三叔这里居然也为阮遥集单独设了一个案几用来读书?这是何等待遇啊? 阮遥集看来是个很有能耐的人,怎么自己未曾听说过他的声名?或者说他还有别的名字? 谢令姜尚且还在走神中,她就被提着坐在了一旁。 第二十八章 幼时梦 等听到对方清朗如玉解释的声音的时候,谢令姜终于回过神来,左右自己也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未必要在意这些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都还是个孩童罢了,就老老实实的听着! 很是看了一会儿的书,不知不觉之间天渐渐有些黑,谢令姜,刚开始便有些昏昏然,而后也许是疲累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毕竟这身体还只是个七岁的身体。 阮遥集起初还能听见小娘子嗯嗯的声音,然后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而后侧着低头便能看见,小娘子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此时笑容格外甜美。浅浅的小梨涡,仿佛乘了一汪酒似的。 阮遥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而后便依旧看着书,其实过了一刻钟,还未曾翻动书页。 等谢三叔,想起来要过来拿书的时候,就瞧见一对小儿女这般情态,只觉得哂然一笑。 谢令姜不过是小小的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是梨花树下,小娘子昂起头来笑着。 谢令姜打小长得好看,粉雕玉镯的小人儿,莲藕般的白嫩的手臂,脑袋上总是两个小花苞发髻,一双水凉凉的大眼睛无论看着谁,都得别人的疼爱,因为生在谢家,谢家这些长辈更是把冰雪可爱的小娘子疼到了骨子里。 即使余后有了别的姑娘,始终不如谢令姜得大家疼爱。 谢令姜有一头锦缎一样的黑色长发,总是喜欢满庭院的奔跑,所以常常会在院子里面看着谢三叔一步步跟着谢令姜后边亦步亦趋,而谢令姜总是要缠着阮遥集。 阮遥集又因为天资聪颖,谢三叔都是把子侄叫到院中教导,阮遥集更是独一份的宠爱,谢家子弟兄友弟恭,对阮遥集也十分友好,又因为谢令姜的缘故,对于阮遥集别样看中。 “三叔,你说你长得相貌堂堂,为何整日就躲在屋里看书,这得要多无趣啊。” 谢令姜掐着小蛮腰站在庭院里大声喊道,丫鬟婆子们都哈哈大笑。 谢三叔放下青玉案上的书卷,抬起头来看着外面站着的粉色小人儿,一身粉色的小裙子,环佩挂在上面,掐着小蛮腰很是可爱。 “那令姜说说三叔怎样才算有趣啊?” 年轻男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看上去风姿儒雅,玉树临风,更因为渐年长,俊美伟人,气质别是不同。 “我说--” 谢令姜滴滴转了转眼珠子, “我要这树上最高处的那朵梨花。三叔如果取下了它,视为雅趣。” 小人儿很是得意地说道。这总得要难道三叔了么? “且三叔须亲自去取,不得借助外物。” 谢家几个小郎君并着两位夫人一同前来。站在不远处的长廊,看着谢令姜与谢三叔对峙。 “今个三爷怕是要难为情了。我家这小魔王,着实难惹?” 阮容掩唇笑道,生了俩个孩子的阮容依旧不减华丽颜色,眉间更露出少妇的娇软姿态,当真是倾国倾城。 刘氏更是开怀大笑。原本就生的眉眼乌浓,唇红齿白,一番大笑脸颊微红,隐隐可见蕙质兰心。 “三爷平生自谓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恰好遇到令姜,才是旗鼓相当呢?” 一时之间笑作一团。 谢三叔当真起身走过来,看着小人儿白如皓雪,嫩如玉瓷的小脸蛋,得意洋洋的小眉头。 一把白玉折扇铺展而开。 “小长安,说的可当真?要是三叔得了雅趣,小令姜是否该为三叔写一幅字?” “未尝不可。” 谢令姜两只手搭在胸脯前,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上更是玉雪可爱。 “我赌这把令姜会赢,每次三叔都是躲不过令姜的。” 彼时长兄谢寄奴尚且安在,连忙说道。 “遥集兄以为如何?” 阮遥集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谢寄奴,笑了笑。清风朗月,看起来气质灼灼。“三叔文武全才,得这雅趣何难?” 果真见谢三叔踏空中梨花而上,飞上去得了那顶端的梨花,得了谢令姜的雅趣,取了这梨花放在她额头之上的发髻上,衬托着谢令姜美不胜收。 “小长安配上雅趣,果真非同凡响。” 谢三叔挑眉一笑。 谢令姜果真愿赌服输,当即令人取来纸笔,小姑娘年纪小,笔力却高深。 “梨花谢若春亭雪。--令姜题之。” “哇,令姜这幅字写的可真好?写的比我好。” 围过来的谢探远夸张的大叫道。 刘氏走上来点点头。 “令姜这幅字的确有十年功底。” 谢寄奴见之,叹气道:“令姜字中有风骨,寄奴愧之。” 见到走在最后的阮遥集。谢令姜兴奋地扒拉了上去。 “还不是因为我遥集阿兄写得好,我瞧着才学会的。” 阮遥集没想到小娘子童言无忌把话都说出来了,虽然阮遥集小小年纪会很多东西,才学甚高,但是因为居住在谢家,阮遥集一直都很低调,从来都没有暴露出自己比谢家其他的子弟更加优秀。 此时此刻谢令姜说出的话语,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阮遥集身上,少年虽然年岁不大,气质沉稳,但被众人注视着,还是情不自禁的脸红耳红,染了些许风韵。 风流姿态,正是好少年。 谢尚听了此话,颇为赞许。 “阮小郎似乎很少展现才华,今日这样好时期,又是梨花飘散之时,令姜也鲜少有今日雅兴,三叔得了雅趣,不如阮郎也露上一手。以便我等倾慕之。” 谢寄奴立刻说道。 “我自知道阮小郎少年天纵奇才,我等兄弟不如,今日也想见识一番,请阮小郎不吝赐教。” 原本纵使气定神闲的谢三叔,今日也起了兴趣。“我竟不知长安口中所说的遥集阿兄有如何怎样的才华,让小令姜仰慕不已,也想一览之。” 见到诸位都调笑,阮遥集红了耳朵,但是因为谢令姜害怕在自己身上也不敢妄动,一袭月牙白锦袍,低头看谢令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温软的笑意,说话又是娇糯糯的,格外讨自己欢喜。 忽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谢令姜幡然醒来。 就看见温润的眼:“小长安,要吃晚餐了。” 第二十九章 不一样 究竟梦到一个怎样的梦? 还是属于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呢? 谢令姜晃了晃神,就被阮遥集放了下来,然后就瞧见阿娘在那里笑。 “什么时辰了?” 谢令姜略微有些迷糊的开口,阮遥集缩了缩自己似乎被小娘子额头温度烫到的手指尖。 谢令姜茫茫然看着,而后恬然笑了。 “我有点饿了。” 肚子正在这时候有些响了。 阮容笑了又笑:“饭菜都好了,阿玄都老实坐着,你还要累着你遥集阿兄带着你。” “没事,姑母,我瞧着长安是有些疲惫了。” “遥集阿兄,谢谢你。” 谢令姜终于爬起来坐着了。 而后又发现阿耶也回来了,阮遥集也笑着看着自己。 方才的梦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久远的记忆似乎又回复起来,她是真的忘记了阮遥集了,不该忘记的。 “遥集阿兄,你同我一起坐。” 阮遥集略微有些吃惊,谢令姜竟要他同自己坐在一边。 小长安不再是生人勿近了,阮遥集心里头略微觉得有些美美的感觉,心里头美滋滋的。 “遥集阿兄,你喜欢吃莲藕,多吃一点。” 谢奕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认可的开口。 “长安,阿玄,你们二人都要跟着你阮阿兄好好学习。” “阿耶,我们会听你的。” 谢令姜和谢玄都拍了拍胸脯。 吃饭间,阮容谈起了明日要去南康长公主府的事情,儿郎们自然是要跟着谢奕后面出现,她们这些娘子却是要被谢令姜带着。 谢令姜眨了眨眼:“阿娘,难道不领着我们吗?怎么还要我带着?我都还只是个小娘子呢?” 阮容含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咱们的长安在外头也是咱们谢氏的大娘子,是个很有闺中模范的女郎啦!姊妹几个自然都是要听你的话的。” “遥集阿兄,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谢令姜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清亮,嘴角的小梨涡十分可爱。 待吃了饭,谢奕就把他们给赶跑了,回头便眼睛有些红红的看着阮容。 “容娘。” 他低头看她,见她肤色分外的白皙,脸上的肌肤也如此娇嫩,哪里像是生过三个孩子的人。 “容娘,我想你了。” 他宽大的胳膊一下子把阮容抱在了怀里,有些急不可耐的亲吻起了她美丽的眉,如花的脸,朱色的唇,亲吻她修长的白皙的脖子,他的热情竟就像是一把猛然烧着的火,如此来势汹汹,如此迫不及待,她的脸也因此烧得通红,红唇不受控制的阖动,她的眼睛里有摄人心魄的美丽光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喘吁吁的趴在他怀里头,理了理凌乱的发髻,娇媚的眼睛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直看到谢奕的下腹猛然生出一团火来。 夫妻两人歪倒在榻上,这才细细说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阮容先是说起回到谢氏老家发生的一些事情,又是说起今日里婆母的态度,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的,又说起明日长公主府里头该如何行事。 最后又谈起来阮遥集父阮俱之事,谢奕面上不由得有几分愧让之色。他凝了眸光,略带亏欠的看了看阮容,沉吟道:“我虽全身而退,奈何边关烽火情尚紧,非舅兄不行啊。” 阮容心里一发紧,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含着笑容。 “既然阿兄有这样的心思,我们自然是要照顾好他送来的儿郎。遥集虽然年纪不大,但如今风姿玉秀,听说诸王之间都颇为赏识,倘若能加以培养,未尝不是栋梁之才。” 谢奕石闻言点了点头,“大兄的儿郎想必是肖似大兄,他说将来有所成就,有一番翁婿之情,亦未尝不可。” 阮容敛目沉思,而后莞尔。“那也要看咱们长安的想法了,明日里也好,让你看看咱们家的好娘子是如何在外头为咱们家争光的。” 夫妻说了半晌话,而后夜色渐深,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没有了。 再说谢令姜和阮遥集一块把小谢玄送回前院,“我竟然忘了问阿兄住在什么地方呢?” 谢令姜站在梅树下看他,晚风徐徐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但显得更加俏皮可爱了。 阮遥集道:“我就住在三叔的松竹苑。后面有个偏阁,正适合我读书。”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有些神秘兮兮的开口,“遥集阿兄,我做了一个梦,你猜猜我梦到了什么?” 这是小娘子非常非常柔软的声音,几乎听起来有些动人心魄的感觉。 阮遥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伸手替她拨动头发的冲动,浅浅淡淡的笑容里头似乎有一丝羞怯的欢喜。 “我竟不知道小长安究竟做了什么梦,可能同阿兄说说?” 傍晚徐徐的晚风吹来,梅树枝桠晃动,廊前的长灯散发着徐徐的光晕,隐隐约约可见佛浮尘飞扬。 小姑娘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声音清澈,如同泉水一般。 “我梦见了阿兄,还有满树开放的梨花,大家都在看着我笑,而阿兄独独为我摘了最好看的一枝梨花。” 阮遥集还没反应过来,谢令姜就提着裙裾欢欢喜喜的跑走了,夜色与夕阳的交接的余光缠绕着小姑娘的衣袂,飘飘然在他眼里,而后与夜色相融。 有种止不住的欢喜,在他的心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渐渐浮现。 “你傻乎乎的,在看些什么呢?” 司马道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狠狠地一脚踹了过来。 阮遥集可没有面对谢令姜那般温柔的模样,反而利索无比杀伐,果断的还了一脚。 他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可并不是真真的这般彬彬有礼,君子模样,沾过血的人,出招的时候便是凌厉无比的杀招。 司马道生很快几个回合下来便输了,而后飞快的讨起饶来,“既然你没忘了正事就行,我不就怕你被你家长安妹妹蛊惑了心神嘛?” 阮遥集眉眼冷峻,“胡说些什么?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娘子,只是一个孩童并不懂事,况且,和别人都不一样。” 司马道生有些还想打趣,可是却也没办法了,只好缩了缩肩膀。 第三十章 桃花宴(上) 一场倒春寒之后的沉闷挥之而去,反而是真正的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 原本在建康城的春天就是比别的地方还要热闹的,五颜六色的花开了漫山遍野。 爆竹声响,气氛十分祥和,车马如织,往来如云,只见行人们交口相谈,都说是今日南康长公主府一改往日闭门的惯性,居然开了门,欢迎四方宾客。 此时三月春桃花初开,别是一番曼妙,这公主宴赶在花朝节前,又被称为桃花宴,设宴在公主府后山的的十里桃花园里,桃花园有七八亩上十里的土地,种了密密麻麻的上万株桃花,据说起初是阮氏土地,而后赠予皇族。 阮氏老祖最爱帮助穷苦人家,常常不求回报,若受帮助人执意要回报的便由他们自己家过来种桃树或者梨树,李树,谁知道,这世世代代积累下来,也见桃树万株桃花,仔细一想,也觉得阮家根底实在深厚。 只不过,如今的阮氏早就因大小阮的隐退声名而显得更加低调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阮氏究竟与皇族有着怎样的联系? 而谢令姜也正在很努力的思考着阮遥集上辈子的归宿,自己大概真的是遗忘了一部分的记忆,而现在重来一次,会在睡梦里时不时的想起来前世发生的事情,那些被自己遗忘了的线索,或者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确一直在身边,发生的事情。 临着阁偻望去,之间是桃花十里,宛如天边云朵染上胭脂。 中间修了长廊连接着两房很大的亭子,亭子和长廊很远,之间有一条浅白色的帷幔将两个亭子分在两边,帷幔十分轻巧朦胧,若有微风拂过,也可见两房惊鸿一瞥,令人浮想联翩。 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在两个亭子,无论男女,都可隔着帷幔听话清谈,高谈阔论。 少年郎君们大抵上是要想了好久写上一些唯美诗篇,希冀这桃花宴传出自己的风流才名。 这边已经热闹的开了场,谢令姜一行人还在路上。 今日果真是阮容坐了马车在前面,她们几个小娘子坐马车跟在后头。 原本该谢令姜和五娘谢令和两个人出来,可是想而又想,谢令姜觉得还是应该把二娘谢道聆,三娘谢道璨和四娘谢道辉都应该带在一起。众女一齐乘坐着马车前去。 五娘谢令和也是第一次出门,表现出来略微有些紧张,四娘谢道辉懵懵懂懂不懂事,谢道聆表现的有些兴奋,三娘谢道璨却有点忧郁。唯独谢令姜面不改色,清风朗朗。 谢令和于是忍不住有些恭敬的请教:“为何阿姊不曾有丝毫波澜?我私下里听仆从们说道,阿娘参加宴会,总会被皇族抑或是桓氏家族中女子取笑,谓我谢氏荣耀关系于桓氏,阿娘每每闻之,无不私自涕下,当作何计?” 他们谢氏之所以能够中流砥柱再度振兴,自然是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起家不无干系,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永嘉南渡的缘故,所以肯定会有些闲言碎语的,想必之前阿娘阮容这个宗妇不在此地的时候,三婶四婶必定也受了不少闲话。 谢令姜神意不变,谓谢令和曰:“时人语:大才盘盘谢家安,江东独步王文度,盛德日新郗嘉宾。咱们家的三叔可都是排在王氏郗氏的前头,他们谯国桓氏又是凭借什么还在我们谢家前头?倘若我们谢家人当真是丁点才华都没有,完全依靠别人,那被人说闲话,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时之间,谢道聆都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谢令姜居然会知晓这么多事情。 谢令和默默点了点头,“左右我就跟在阿姊后头,旁人说了什么,我也不会介意。” 三娘和四娘此时也有些害怕,“外头有很多人骂我们吗?” 谢令姜却噗嗤一笑,“你们真是小可爱,怕什么?阿姊在呢?就算是金枝玉叶,也休想欺负你们!” 一是马车里倒有些欢快的气氛,外头赶车的嬷嬷心里头也有些纳罕,他们谢家的女郎好像都不会吵架似的。 碧空如洗,水墨朦胧。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南康公主府门外,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开了用作车帘的绸布和珠玉吊饰,戴着青色帷帽的妇人探出身来,身影灵动至极。 “安西将军夫人到!” 丫鬟们纷纷上来,将五位娘子扶了下来。 谢令姜和谢令和走在最前面,谢道聆跟在后面,谢道璨和谢道辉走在旁边。 听到外面通传的声音:“谢家五位女郎到。” 谢氏儿郎听说是各个风姿毓秀,但是鲜少在出现在众人年前,王谢大家族的女郎,各个骄矜尊贵,倒是很少出现于人前,如今这样可算是盛况空前了。像这种规格盛宴平日里都会举办很多次,这种不分门第等级的贵族盛会,往往会来一两个高族女郎就不错了。 想来也是因为桓府的权势大到了王谢家族都有所触动。 一时之间众人屏息以待。 唯有南康长公主的次女桓玉霞以及褒城侯府的衡阳郡主骆遥在一起大肆嘲笑王谢两族的娘子。 “虽为大族,亦靠吾家提携将就已。” 这场长公主的桃花宴就在这些议论声中正式开场了。 旁边也围着许多的娘子,她们依附于皇室,又畏惧谯国桓氏的权势,但是也不敢开罪于王谢,只好唯唯诺诺的在一旁。 一粉衣小娘子正在一旁泪眼朦胧,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 谢氏一行人前来的时候,正巧就听到了这话。 阮容与南康长公主和庐陵公主见礼,这是小辈们的发言,她自然不能与之计较。 余光环顾着自家娘子谢令姜,谢令姜自然是面色敛然,当下不着痕迹的把几个姊妹都护在后头,而后也恭敬无比的行礼。 “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庐陵公主殿下。”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为首的那个女郎,年岁虽小,肤如凝脂,双丫髻格外简单,并无珠玉簪饰,全无表情沉静的面庞上自有一种望族仕女应当的贵气。 “桓娘子,衡阳郡主,谢令姜有礼了。” 第三十一章 桃花宴(中) 凉亭上头是南康长公主同庐陵公主笑道。 “今个咱们也不用想太多,既然是春日桃花宴,且让人撤了这帷幔如何?左右郎君们年纪不大,我们这些妇人,也都是高门大族,经历过世面的,也无大碍,如何?” 南康长公主既然开了口,旁的贵妇人自然喜不自胜,若是自家的小郎君能够得了王谢家宗妇的赏识,未尝不能获得几位王家名士,谢家将军,抑或是大晋第一才子谢三郎谢安的教导呢?更何况南康长公主膝下已有二女,年岁尚小,过几年怕也要相看夫婿。 一位穿着华丽妆服,显得丰腴的贵妇人笑道。 “长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我们庐陵那里也常常举办宴会,因着小郎君年纪小,大抵上我们规矩教的不错,可以相互交流的,现今陛下也提倡民风开放,我等世家当率先典范。” 阮容看了一眼,知道此乃庐陵何氏,宰相何充的夫人。她只养了一个独女,闺名法登,许给了琅琊王氏王右军的侄子王知康为妻。 她膝下并无儿息,自过了何充五弟何准的何放为嗣子,对其疼宠备至。何夫人原来是河东安邑卫氏的姑娘,出自儒学大族,当年在闺中也是打过招呼的。何充居宰辅之重,权倾一时,庐陵何氏在世家里亦是有着威望的,何准虽是他的弟弟却散带衡门,不及人事,唯诵佛经,修营塔庙而已。何准之女何法倪今年年满十三,据说是天姿国色,颇为好颜色好礼仪。 当下颔首一笑。“甚是在理。” 其他贵妇人连忙争先恐后的附和道。 江州刺史温峤的夫人王氏连忙也笑道。“妇人也瞧着极好,想见见这一辈的小郎君们生的可好?” 她们大多都是同一时代的闺中锦绣,又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纷纷出嫁,然后就成了当家主妇,宗妇,大的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小的年纪二十五六,总归都育有子嗣,因着世家大族,对女子身体最为重视,大部分都是二十岁后才诞育嫡长子,家教甚严,因而夫君大多少妾甚至无妾,若有妾室,也鲜少诞育子嗣,世家联姻,也多为了血统纯正。 这时候阮容有些感慨的看着琅琊王氏年轻的右军大人王羲之的夫人,此人乃书法名家郗鉴之女,名郗璿,字子房。她书法卓然独秀,被称为“女中笔仙”。教导儿郎更是典范。这已是她们成为富人之后的第二次见面了。 当下相互见礼。 “早就听说王夫人是一位很有教养的贤淑女子。书法卓然独秀,早年在闺中之时常有听闻,仰慕之至,今日见来,深觉知名不虚传,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非夫人不是。” “陈留阮氏向来以风流出众为名,早年曾知谢将军迎娶谢夫人,十里红妆,京门风月,只因当时怀有大郎,未曾来此,后又琐事多年,一直为不能与夫人相交抱憾,今日相见,也了平生之憾。今日斗胆称妹妹玉容风姿,姐姐自愧不如。” 两夫人相见恨晚,一时众人之恭敬听着。就连南康长公主此时似乎也惊诧不已,很是赞许。 撤去帷幔之时,那边小郎君们的眼睛纷纷不自然的都朝这边来了,唯独,王谢家的儿郎,似乎浑不在意。 依旧是隔着看似朦胧的一排排桃花,谢令姜突如其来的问好叫这两个娘子都有些惊诧不已了! 桓玉霞是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的掌上明珠,比之长女桓伯子尤有甚之,从小就养了娇矜无比的性格,何曾想到有人居然敢当面这样警告的同她说话? “你是谁呀?是什么人?从未见过你,居然这般放肆?竟敢在本宫面前这样说话?连行礼都不知道的吗?你们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桓玉霞私底下都是自称本宫,因着她一出生就差点被先帝封为了县公主,但最后不过是她长姐桓伯子得了郡主封号,不能逾越过去,但是都说今上有意为这个表妹赐封公主封号的。 他们世家之女打小就知道礼仪规矩,至于这些门阀体系,身份派别,更是清清楚楚的,像这种轻视旁人门第的话语,简直是最大的羞辱不成了。 一时之间左右的这些娘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并非外头所传的那样说长公主府同大将军与谢氏交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对待这好不容易出现的谢氏娘子,这样的态度,可见一斑了! 谢令姜不咸不淡,不卑不亢的开口:“娘子自称本宫,小女敢问娘子是哪位公主殿下?还是郡主殿下?” “令姜恐是记忆疏漏,孤陋寡闻,不曾知晓。” “而娘子不知我谢令姜情有可原,小女深居闺中,不为外人所知,是为守礼。” “《礼记·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独也。” “我谢氏家族三代均忠心护主,曾祖父谢衡以儒学知名,官至国子祭酒,伯祖父被归入“中朝名士”和“江左八达”。此乃仁义。” “小女祖父谢裒为丹阳尹,堂伯父为江左名士之首,护一方安宁,此乃信。我阿耶为安西大将军,我二叔父鞠躬尽瘁而死,我四叔是当朝名将,五叔六叔镇守四方,此乃忠。我三叔守在祖父母和伯祖父膝下,领着我兄弟数人守谢氏家族,此乃孝。忠孝仁义信,乃我谢家门风,桓娘子今日目中无人,谢令姜便斗胆问你一句,你今日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言论来呢?” 一席话,满座皆惊。 这人怎么如此善辩?比阿耶帐下的那些谋士还要厉害,桓玉霞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着急的抓着衡阳郡主的胳膊,可衡阳郡主也不敢再说话了。她们都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之人,实在是超乎她们的想象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掌声,谢令姜一抬头竟瞧见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笑着鼓掌而来,身后是会稽王司马昱同大将军桓温,还有阿耶。 王氏娘子王孟姜,颇为惶恐,闻谢令姜的话,心中大定,感激不已。 “谢氏长女谢令姜,风华气度人自华。好一个谢氏女郎!” 第三十二章 桃花宴(下) 谢令姜一时竟不敢开口说话了。 她当下也没有考虑多少,只想着要把对方的意气给打灭了。 何曾想到这番说话,教人听了见,只好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幸好此时阮遥集从远方扬马而来,高声疾呼:“殿下们同伯叔父们,何不前来纵马?某见公主府后大片山坡,似乎豢养驯鹿山羊,好不热闹。” 司马道生顿时便生了热情,也没管这些小娘子了。 “父王,我们几个郎君一起去跑马!” 会稽王司马昱为人风雅出众,仍旧是嘉许不已。 “安西将军有女郎如此,不负家族有望。” 而后挑了挑眉,“小儿顽劣,但是儿郎们都该如同阮小郎,大将军的后山可真如遥集所说的那般?” 桓温面色温和如许,“遥集实乃众郎之首,思世子也很有殿下风范,谢氏娘子所言非虚,圣人赐谢氏簪缨世家之牌匾,更是为世族之范,小女玉霞顽劣不堪,不知礼数,此乃臣下之责,还望安西将军莫要怪罪。” 桓玉霞看着一向疼宠自己的阿耶竟表现出如此模样,当下忍不住都要哭出来了。 谢奕何曾想到这样一句,当下有些讪讪开口:“都是小娘子们的事情,不过是正常的口角罢了,令姜,快认错,和桓娘子道个歉!不好叫人觉得你仗势欺人!” 谢令姜从未想到过,阿耶居然会有这样不明事理的时候,抬起头来,清亮的眼里似乎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感觉。 阮遥集忽然吹了声口哨,而后只见后山鸟兽纵横,似乎有万马奔腾之势。 很快就有仆从过来,“将军不好了,后山的那些养的野兽们个个都发狂似的。” 桓温于是更加大笑,同会稽王开口:“眼下正是殿下同臣等一起狩猎的时候。” 何充当仁不让的开口:“大将军所言极是,殿下身手极好,仙帝也常称赞您,如今正是您大显身手之时。” 一众郎君便姗姗而去了。 谢令姜再看自己的时候,只有恨恨的看着自己眼睛通红的桓玉霞,有心想说什么,仿佛也无济于事。 桓玉霞狠狠地跺了跺脚,“谢令姜,今个我算是认识你了,你给我等着!” 衡阳郡主也看了谢令姜一眼,似乎有些抱歉之意,可是转而间也扭头去追桓玉霞了。 “玉霞你等等我啊!” 这时候,王右军的嫡女王娘子才姗姗到前头来,一双眼睛湿润极了,又是惶恐,又是感激的开口:“倘若不是长安,你来替我解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谢道聆原本也想过来争奇斗艳,今日特地把自己打扮得极为好看的,可谁知道这些娘子都为桓玉霞马首是瞻,刚来就听到这么多讥讽她们谢氏的话语。 三娘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裳,“阿姊不会因此被针对?” 四娘奶声奶气的开口:“我阿姊当真是最厉害的!” 五娘谢令和眉目冷色,“我看谁敢欺负我阿姊?咱们几人难道还打不过她们两个?” 谢令姜笑着拉着王孟姜的手,她知道这是个极为仁善的人儿,原本闺中她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谁料到后来成了姑嫂呢? “官奴姐姐,长安也很想你呢?之前听说你身子一直都不好,我一直很担忧。” “不过口舌之争,也不必在意这些话,只不过咱们出来少了些,等回头多出来些,再看谁还敢乱嚼舌头根子!” 谢令姜装作一脸严肃的开口。 王孟姜连忙又是惶恐,“不必如此,长安妹妹,你不要把这个放在心头。” 谢令姜这才捧腹笑了,“刚才是戏言呢,只要官奴姐姐不介意就行。快和我说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 谢令和也祝乖巧的坐在一旁,他们就在石凳旁聊起天来。 谢道聆这时鼓舞了勇气,“我还有几个好朋友,要去玩了,阿姊就在这里玩。” 谢道璨和谢道辉觉得有些乏味,年纪又小,两人也不想在这里听她们说话,三娘谢道璨眨了眨眼:“阿姊,我们去母亲那了,那地方有果子吃。” 四娘谢道辉点了点头:“三娘所言正是,我们就先走了。” 谢令姜再度打量上辈子的小姑子,前世闺中的好友,王孟姜,字官奴。她生的美貌,又格外有贵女风仪。成人后嫁给浙江余姚刘畅,所养的女儿指给了幼弟谢玄的嫡子。 她此时尚且是年幼,可是粉面朱唇,雪白可爱。 “孟姜姐姐,我听说你已经开始学习主持中馈之事?” “阿娘不喜欢管这些事,所以非要我来管,可是你知道我上头有好多个兄长,再过几日,许是我大兄就要议婚了。最近阿耶和阿娘都在操心这些事情,所以府里的事情只好都交到我手里来,我哪里会管的?全部都是依靠嬷嬷们。” 王孟姜略有些茫然,也有些沮丧。 谢令姜仔细想想,而后道:“你大兄风姿毓秀,又是嫡长,你阿耶阿娘要聘的是未来的宗妇,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长安,还是你知道里头的事,只不过我这边也要轻松了,我祖母那里可是发了话的,说是让我跟着一块去上学来着,到时候山阴学堂,咱们俩可以一块做伴呢,左右年纪还小,干嘛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 王孟姜几乎有些欢喜的握着谢令姜的手,心里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快乐。 “倒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谢令姜也微微一笑。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边玄晶湖边有嘈杂的喧闹声,似乎还有小娘子哭了的声音。 “咱们去瞧瞧怎么了?” 王孟姜下意识咬了咬唇,有心帮助弱小,可是又不敢一个人出头,要不是方才谢令姜所说的话,自己才不会这般有勇气。 谢令姜当下便起身跟着她们一起到了湖边,而后就见谢道聆似乎和另一个小娘子起了争执,不远处桓玉霞同衡阳郡主似乎在偷偷窃笑着。 “那是哪家的娘子?”谢令姜清冷的问旁边的一个小娘子,旁边的那小娘子道:“那是中书郎庾夫人丘氏的侄孙女儿丘十一娘。” 谢道聆不知道被谁说了什么,似乎有些刺激,居然动了手,尖叫声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 第三十三章 一巴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谢道聆居然突然失心疯似的推了丘十一娘。 倘若不是谢令姜速度极快的出现,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抓住了即将摔倒的丘十一娘。 倘若不是眼前出现的这般模样,此时就成了贻笑大方的殿堂,不堪的局面将会出现了。 她此时跌坐在这地方,心里头的感觉是极为复杂的,她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谢令姜,还是应该愤恨谢道聆。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可偏偏为什么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呢? “谢二娘,现在就给丘十一娘子,道歉!” 谢令姜的声音是如此的冰冷,而且随之而来的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旁人都没有想到这谢氏的嫡女的行事居然如此的乖张,实在是有些令人恐惧的可怕,怎么能这般无情又这般严苛无比呢? 这样极有分量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并没有很痛,反而有些麻木,甚至有些让人心痛。 也许并不是为了打她,而仅仅是为了羞辱,谢道聆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看着这个向来格外清冷孤傲,又极为温和的长姊,此时此刻这样的一巴掌几乎将她心里怀有的情谊打碎了个干净。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是她先在背后骂我…” 明明刚才她听到旁边的小娘子说丘十一娘在背后里骂她小妇养的。 这怎么能怪她呢?谢令姜怎么能这样不顾情面?怎么能这样狠心呢?竟然这般的对自己? 这样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是谢氏嫡女的身份和尊贵,一下子就压在她肩头,好像她这一辈子都要被这一巴掌打得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姨之前在面对谢令姜之后会那么的生气,会那么的气愤,大概是都明白她们的命运,都随波逐流地掌握在对方手里。 谢令姜声音愈发的冰冷了,几乎是更加冷漠,充满威严的开口:“谢道聆!我命令你现在就给十一娘子,道歉!” 谢道聆双目通红,起初犹豫不决的神态已经消失,而后只能恨恨的开口:“对不起!” 在一旁的丘十一娘,此时还在发愣,谢令姜已经满脸含笑地将她扶了起来,而后便拿出了一个最最干净的手绢替她擦身上的灰尘,伸手握着她的手,又替她拍打着不小心溅到身上的泥土。 谢道聆几乎是恼怒不已,凭什么?谢令姜居然会这样,温和的对待一个外人,自己才是她的妹妹呀? “我是不该推你,可你又凭什么骂我呢?” 终究还是愤愤开了口。 谢令姜温和无比的把她扶起来,又这样温和的笑,然后安抚她。丘十一娘心里头觉得有些格外的温暖,可是多少也有些迷茫。 她没有骂谢道聆,可是谢道聆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如此的仇恨。 “我没有骂。” 丘十一娘顿生意气,毕竟此时谢令姜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格外温暖。 “谢谢你,令姜阿姊。” 谢令姜声音里极为平和,只不过目视着谢道聆:“一则,你亲耳听到她骂你的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二则,倘若骂了你,就该你推她吗?下头这春池的水该有多冷,你要不要自己试一试?” 谢道聆只觉得在那目光之下似乎无所遁形,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最后有些愤愤不平的指着旁边的娘子。 “我方才亲耳听到她说的,你为何要这样!” 谢道聆一跺脚,竟哭了跑走了。而后慌里慌张的跑向了后山,几乎是在片刻中,谢道聆居然就消失在山林里头了。 谢令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小娘子看上去十分陌生,而后还是强忍着回头问这个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瞧你今年应当年纪比二娘还要大?为何于背后嚼人口舌?” 丘十一娘感激的望着谢令姜,而后看着那小娘子,好一会儿才愤愤不平开口:“庾道怜,你算怎么一回事?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我何时在背后骂过人?” 随着这一声呵斥,谢令姜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庾道怜,司空庾冰之女,太尉庾亮侄女、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侄女。 “庾娘子好口舌,此事定当要请庾夫人做主,我谢氏娘子凭什么要被你这样说三道四?” 庾道怜身为庾氏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娘子,自然是看不过去丘十一娘这般得宠,所以才故意挑拨离间,想害丘十一娘跌落水池,要是感染一场风寒就更好,谁知道?谢家二娘是个好挑拨的,谢家大娘,却是一个狠角色? 哪个小娘子敢当着别人的面掌掴自家妹妹?一个不慈的名声很快就会传出去,可是偏偏又是这样一巴掌,打的干脆利落,也打住了悠悠之口,杜绝了谢氏女郎名声的坠落。 谢令姜又行礼,“令姜替不懂事的二娘向十一娘子道歉,五娘陪十一娘子去换身衣裳。” 桓玉霞才听到这边起了争端,当下也是有些欢喜,可着急赶来的时候居然只瞧见,如一阵风一样从面前若无其事地走过的谢令姜。 感觉自己又被当空气,桓玉霞气的咬牙切齿,而后看见的便是丘十一娘和谢五娘有说有笑的从面前走过,庾道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眼下很快地走过来。 “早知道就不听你的了,想为你出口气来着,结果我反而吃了一肚子的气,真是仗势欺人!谢令姜这家伙,我记住了!” 桓玉霞没想到向来娇矜无比的庾道怜居然也吃了瘪,心里一时倒有些平衡了。 “你不是说你自己最聪明吗?怎么王家娘子比不了,谢家娘子,你也比不上?” 谢令姜有些着急的找人要了一匹马,谢道聆那个傻娘子居然一个人跑到山林里去,这里头野兽暴动,万一碰见了可咋办?如花似玉的容貌,还要不要?卿卿性命,还要不要? 谢令姜此时正忘了自己的年纪了,居然骑了马进了山林,背上还背着弓箭,而引起野兽暴动的阮遥集,此时双眼深沉的瞧着那个小娘子,沉默不语…… 第三十四章 南柯梦(上) 她本来不该这样会骑马的,阿耶说要送给她的小马,还没有送过来。 可是,谢令姜虽然有点不喜欢总是娇滴滴,而且还有些心机的谢道聆,可是断断不能让她出事啊! 谢道聆万一真的出了事,谢令姜难辞其咎。 谢道聆此时年纪还小,未必能理解方才自己在众人面前对于她的斥责。 可是此时万一近来又遇到了受伤之事,那可极是不妙了。 阮遥集略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的那个小娘子,心里头也极为忐忑的想着,为什么自从从大梦里醒来之后,感觉稍稍有些变化呢? 上辈子的谢令姜绝对没有这般模样,从来都是安安心心的在深闺里读书写字,绝不会跑马的,难道是自己记忆错的?还是从未了解她?或者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一种窃喜的感觉,难不成对方也因为某种变故,和自己是一样的同类吗? 阮遥集虽然引了众人都去打猎,但自己是置身事外,因为要一直关注谢令姜那边的情况,他很害怕会如漫长的梦里一样,谢令姜最终会步入极为悲惨的命运。 阮遥集还记得自己梦的那个梦,幼年时的一场高烧,阮遥集做了很久的大梦。 但是极为虚渺的一场如同南柯一梦般的存在,却并没有黄粱一梦一般的香甜迷醉。 梦里头阮遥集是一个孤儿一样的存在,被父亲送往谢氏,而后便在这里长大,在这谢氏,他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外姓的客人,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见证谢氏从盛到衰弱的过程。 他的父亲也在大梦里边疆战场里死去,阮遥集成了遗孤,他我那个梦境里头,只觉得无比的绝望。 他被接到谢家后,谢三叔收其为徒,也很好像是侍卫,又好像是伙伴一样陪她长大。 打马西街,红衣少女,自有飞扬的姿态,并不横冲直撞,只道是流目顾盼面萦霞,玉貌娇艳自无暇。春风染尽陌上花,春水长流自天涯。 少年郎君和小娘子站在祖庙旁,面前年轻的谢三叔风姿傲然,但是手上拿着戒尺。 “谢长安,今天你是不是把御史家公子打了?” “是,三叔。”少女很恭敬,嘴角却是倔傲。 “你做错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做错了。” “还不知错。” 一戒尺打了下来。少年闷哼一声。 那男子低头一看,戒尺下阮遥集的手臂上通红一片,少女白皙的胳膊依旧娇嫩。 “每次都给她挡,挡着挡着她永远都学不会谦恭。”阮遥集听到这话依旧沉默如斯。 芳华木下,“阮遥集,遥集阿兄,你这个大笨蛋。不疼啊。” 谢令姜鼓着嘴巴给他擦擦药。 “没事,不疼。” “傻子。” 一层嫣红的霞光笼罩着,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在清风中摇曳着,舒展着身姿,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经年之后。 两人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阮遥集是真的有才华,拿着竖笛,也能吹出一支曲子,仿若是疆场无情,刀光剑影。战鼓声擂,厮杀不断。 焚天业火江河令,一曲终断青山老。 听着听着,心中顿时有无限豪情。 “阮郎,这曲子,莫非是《十面埋伏》?” 阮遥集听到这里,抿了抿唇笑,“正是。长安果真是知音。” 长安,是谢令姜的乳名。 “可是这《十面埋伏》不是,不是已经随着令祖父身逝而失去了吗?” “我那时虽年幼,我父亲临走之前,是将家族一些机密之事写在了锦囊里面,他嘱托我母亲,一定要将阮氏骨血养大,于是母亲便把这些锦囊交给了我,虽则这几年我们很少见面,但也常常书信往来。” 阮西顾已经长成了面如冠玉,俊美绝伦的好儿郎,他喜好白衣,一身白衣胜雪,端的是夫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 都说王家大郎、二郎、三郎都是霁月风光,豁达文雅,才貌双全,隐隐约约有王少年姿态。也自知谢氏一门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今日见阮遥集,方知世上还有真君子,阮遥集身长七尺八寸,风雅从容,容止出众。 “西顾,我听说你要走了。”谢令姜垂下美睫,微微出声。 “是啊,我要风卷长旗,长枪向战场,纵马挥歌饮血沙场,昔日里我常听闻叔伯战场英姿,也曾闻言,七尺儿郎,当醉卧沙场。” “何日归期?”听到这里谢令姜仰头看着坚毅的少年郎。 “归期不须问。” “生死何论?”谢令姜心中一咯噔,知此事没有回旋余地。 “生死何必论。” “你,我--”谢令姜心中自知苦。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阮遥集长身玉立。字字掷地有声。 别庄,月色如水,躺在芳华木上,谢令姜人生第一次失眠,阮西顾要去战场。树下站着的阮遥集,并不愿意妥协。 阮遥集明明那时年纪并不大,可在梦里的时候,自己仿佛真的如此成熟,真的是一个热血的少年郎,年岁还小的时候就仿佛已经历了自己的一生。 阮遥集就站在芳华木下,昂起首来看着已经初初年华的娘子,她像是盛放的花朵如此的美,又是如此的朦胧,美人如雾隔云端,阮遥集感觉到有点心碎,为什么那时候?阮遥集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谢令姜已经长成的少女心思呢?倘若要是更久一点,更坚定的告白,或许对方就不会在无望的相思里头,最终绝望地嫁与他人。 阮遥集离别之前也是偷偷的去看过她的,那时她正浅浅的在灯下闭幕而眠,像是温习了很久的书卷,才会疲累到这种地步。 他抱起她抱到了床上,那夜的烛火跳动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投在身后宽大的屏风之上,状似温情至极的拥抱。 阮遥集想要拉住那个自己,可是拉不住。 转身,离开。 若是我活着,归来之日定娶你。 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活着。 第三十五章 南柯梦(下)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小娘子,我在等她长大。” 举杯下,篝火的光影里,阮遥集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大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 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出征在外的阮遥集,早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阮孚,这才是他真正建功立业时要用到的名字,只是他的小娘子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梦境就像是琐碎的穿梭空间一般,阮遥集真正的经历了许多事情。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谢令姜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谢奕石这个人,实实在在不是一个高门子弟的性格。虽然生为将军,却没有豪情。为人放荡肆意,并不在乎上下之分,就算是对上司桓温也并不畏惧,曾戏言其实阿兵之流。这事没成,桓温也并不介意。 谢奕石这个人虽然并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却是难得对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爱阮容,所以把心都捧出来给阮容,他虽然并不冷静,但是却能够亲自骑着马三天三夜,赶到了陈留阮族求婚,也并不介意阮容想要带一个孩子阮遥集来到谢家。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谢令姜平日里很倔强,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哪一个父亲在女儿心中不是真正的英雄? 阮遥集只觉得心碎,可是根本就碰不到她,也无法安慰她。 战场上的他只想着建功立业,只想着功名累累之后回去能够求取她,求取钟鸣鼎食,簪缨世族出身的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当他率几十人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铺天盖地的红侵染了眼帘,尸山血海,尸横遍野,怎样的惨状,路有冻死骨,成堆成山不可掩,他刺杀苻坚失败,身负重伤,毒在身体里蔓延,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在水草泥浆里呆了一天一夜之后,高烧昏迷。 寒冬腊月,寒毒入骨,若不是有人耗尽功力为他祛了毒,他也活不下来,只是他这一生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他而今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没有一副完好的身子。 他,没办法娶自己心爱的谢长安了。 那天阮遥集静默的枯站了一天一夜,终究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每到风雨交加,抑或是寒冷的日子,他只是觉得浑身冰寒彻骨的寒冷,那痛苦他受不了,却又必须承受,他不肯回到军中,他对谢玄上门的人避而不见。 他只是让侍女宋袆说,阮遥集死了,世间再无阮遥集。只有一个酒徒,日夜饮酒。 阮遥集,不,阮孚,这一生,同谢家再也没有半分联系。 这一生就这样荒唐的过。 阮遥集最终还是打马回到了建康城。 他也未曾瞧见,谢令姜松口是因为天上飘来一个鸿雁,落下一个锦囊,尺素,展开来看。 阮郎归,阮郎归,阮郎不曾归。 阮遥集已死,世间再无阮遥集。 素衣女子站在桃花树下神色疏离,桃花瓣落了她一身。 “阮郎,你且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回来啊,你没有死,对不对?” 女子明眸如水,朱唇微启。纤纤十指碰触那芳华木做成的古琴,呢喃消逝于晚风中。 谢令姜出嫁了。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那是何其盛大的婚礼?千年世家,王谢联姻,谢令姜要嫁的那个人,是王右军的次子,音貌风流。 十六抬的花轿,在建康城这样顶级的奢华之地也是最为顶级的贵气的,更何况王家是从琅琊而来,穿山过水,依旧是这么奢华的阵仗,一路吹鼓手走着欢快的调子,往这边而来。 她端坐在那里,她头上的凤冠是九翠四凤三博鬓的,这原本应该是皇后出嫁时候的尊荣,但是她身为谢氏嫡长女,生来就比旁人的家族嫡女高贵,皇帝又因为谢家嫡女出嫁王氏,则赏赐了这越品的九翠四凤三博鬓凤冠。 一双如明前龙井般清澈的眸子上涂了燕红的胭脂,额间是一朵灼灼其华的凤尾花花钿。 阮遥集并没有看见她双眸中的绝望,也没有看见谢氏大族,无父无母的嫡长女,她是何等煎熬。 谢令姜是不情不愿的嫁过去的,阮遥集竟是不知道呀。 收到鸿雁传书,谢令姜以为他死去,阮氏再无阮遥集,谢令姜是准备一同赴死的,可是被救下来后,她好像忘却了所有和他相关的记忆。那些给她带来最痛苦,最不甘岁月的所有的记忆。 她上了花轿,嫁入琅琊王氏。 他立在建康街头,亲眼目睹自己最爱的那个娘子,嫁去他族。 王氏一族也是顶级门阀,诗书簪缨之家。 她相夫教子,温良恭俭让。 价值连城的玉器,白玉灼灼其华的象牙摆件,泛着乌光的古色铜镜,琉璃盏宫灯,南珠翡翠头饰,玲珑绸缎。 谢令姜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 转眼间,十七年后。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孙恩贼军已经打进来了。” 她依旧端坐在那里,有着世家宗妇的贵族风范,荣辱不惊,她嫁给了王知音,王知音整日只知道诗书画,只知道风流,抑或是沉浸在研究道术里,整日里吃着五石散,走来走去,就想着玉皇大帝能够搬来救兵。 她命令府上培养了许多家兵,但是肯定阻挡不了铁蹄的践踏。 她举厝自若,面无波澜。 她还是那个谢令姜。 如今天下已经大乱了,比五胡乱华时更为厉害,朝野内外,处处都是纷争,各个州府都已经大乱,起义军分起。 会稽城下,已经是孙恩的百万贼军,兵临城下。 阮遥集亲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率领着军队前来援助,而后就瞧见那个一如从前刚烈无比的娘子,义无反顾的自投利剑。 “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 孙恩眉间一挑,刚刚杀了王知音的长剑又指向了她,“你拿什么来跟我谈判?” “以我谢氏之名,以我谢氏令姜之命!孙恩,他是刘氏子孙,与你并无夙怨。” 谢令姜忽然快走了几步。 她素来腰板挺得笔直,被称为世家闺门之范,此番长剑没入胸口,她唇角流着朱色的血,衬托着雪白的肤,如同寒梅映雪,分外绝色。 阮遥集前来的时候,只瞧见她那窈窕身段坠落于地。 “谢令姜,你怎么敢死?” 她都要死了,还皱了眉,嫌弃不干净的气味。应该是嫌弃他周身战场厮杀过的,身上带着浓郁的血气和苦涩的泥泞气味。 她也许从来都不是谢氏嫡长女谢令姜,她想要当做的,应该是年少时那个无忧无虑的谢长安。 眼泪终于滚烫的落下,阮遥集后悔不已,后悔这些年来一直在将养身体,后悔这些年来追名逐利,后悔这些年来一直以为只要远处守护着她的夫家,守护着她的家庭,只要远远的看着,便能护她一世长安。 “长安,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真的好爱你…谢长安!”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又下了一场雪,雪花冰冰凉凉的,而后渐渐弥漫了整座城。 外头的纷争和杀戮,阮遥集全部都不在乎,他最想留住的那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他了。 “哪怕永远不相见,只要你能好好活在这世上,我以为这就够了。”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的尸体,一步步的登上城门,坐在城楼的最高处,一夜风雪。 这漫天的雪啊! 何尝不让他想起从前? 好似那年春庭宴飞雪,红蚁暖炉,“大雪纷纷何所似?”她笑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如同这雪一样的她,因为漫天风雪而名扬天下,而最终又葬身于这漫天风雪之中。 究竟是何其可悲啊? 阮遥集终于在这风雪之中嚎啕大哭,再也回不去了。 阮遥集下定了决心,紧追着她就去了,无论梦境里的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的?阮遥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谢令姜,他一定会牢牢地护住的。而且这一生她的幸福都只能他给! 第三十六章 东墙耳 谢令姜举目四望,内心焦急,在这山野丛林里,谢道聆,究竟会去什么地方呢? 谢令姜一只手紧紧的勒着马绳,另一只手则是牢牢的按住了弓箭。 阮遥集一边留意着前面的谢令姜,另一边也在环顾四周。 那谢二娘想来不会随便到另一边去,慌不择路之下,大概想找个隐藏自己的地方。 可此处低处都是低矮的丛林,上面都是稍微茂密一点,只是想来以这小娘子的脚程,未必能够爬上去。 谢令姜也许是一时失了神,竟没有发觉那地方有陷阱,两根条索被系在两棵树上,眼见者就要人仰马翻了。 谢令姜尽量的挑出一点功夫出来,可毕竟还没有重新练,你是便只能尴尬的落地了。 可正从后方,那黑衣少年郎转身之间便将她拦腰抱住,而后便是极为紧张的开口:“长安,你没事?” 谢令姜慌里慌张里瞧见的是少年郎焦灼的神情,是阮遥集? 今天是他第二次解围了。 那匹马非常惨烈的重重摔倒在地,跌入坑里,然后又死命的纵身一跃,而后疯狂的撩开蹄子跑了。 阮遥集抱着她就地上滚了两圈,成功的在一团丛林前头停住了,阮遥集把她的脸保护的好好的,按在胸膛面前,谢令姜察觉到对方好像被自己当做了一个软垫,垫在了身下,当下半是后悔,半是不好意思的开口:“阮…遥集阿兄,你怎么在这?多谢你救了我。” “啊…你没事就好。”阮遥集眉头稍微的蹙了一下,但是面上倒是并不怎么伤痛的感觉。 谢令姜大概意识到对方在隐忍痛苦。 准备慌忙的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们很不凑巧的,又当了一回东墙使者,世上的人有时都会笑,东墙有耳。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会在这出现?” 利箭射杀了狂犬,小娘子吓得哭啼不止。射杀狂犬的郎君的声音响起来, “我…” 是谢道聆哭滴滴的声音,只是仍然显得格外的娇嫩。 “上马来,我带你回去。” 那郎君的声音朗朗至极,一把就提起了谢道聆,然后载到了马上。 谢令姜原本准备发声,被阮遥集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是禇歆,你姑母的嫡子。” 谢令姜眨了眨眼,姑母所出的表姊禇蒜子,天生丽质,家教良好,见识开阔,气度恢宏,十余岁嫁给时任琅琊王的今上为妃,今上即位后,便册封其为中宫皇后。 自己居然忘记这件事了,这是什么记性? 禇歆是自己的表兄,是姑母的嫡子,三年前姑婿去世,他便顶立门户,虽则年轻,才十八岁,却也以学行知名于世。 今上继位十年,身体孱弱,止有东宫一子,穆太子司马珃。今年约莫十岁余。 朝政之事,何尝不是寄托在太后之兄中书郎庾亮,宰相王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辅国曹辅佐,吏部尚书何充,会稽王司马昱之手。 谢道聆怎么会和禇歆扯上关系,究竟上辈子有没有联系?还是因为自己改变了事故的缘故,阴差阳错的导致了这改变呢? 再等反应过来,却也反应不过来了。 桓玉霞匆匆忙忙的带了一批人来了,“大兄,二兄,方才,我明明瞧见谢令姜骑着马过来的,可怎么不见了?” “想来或许是二娘,你看错了不成?” 桓温次子,桓济。 谢令姜随即便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悚然一惊,这位可是一个极为狠辣的人物,桓氏娘子都跋扈和几位兄长的庇护也不无关系。 “我不管,二兄,反正你答应我要替我好好收拾她的,可不许耍赖哦!” “那是自然。” 桓世子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谢令姜却感觉到更为森然的冷意,除了王谢联姻以外,桓世子也总归是被视为联姻的一个人选之一。 而桓世子又是一个极为暴虐之人,倘若不是因桓温病逝后与桓济还有叔父桓秘杀掉其五叔父桓冲,因事情败露而徙置于长沙,恐怕那后院深深埋藏的森森婢女奴仆白骨也不会展现于人世。 似乎是感觉到怀中女郎的瑟瑟发抖,阮遥集紧紧的捏住了拳头,倘若只有权势和力量才能够掌控天下,护住心里头的人,他势必要从血泪里拔然而出,一定要开辟出他的光明道路来。 “算了,我们走!” 等他们都离开此地,谢令姜鬼使神差的想到自己在那边听到的墙角?彼时阮遥集也在,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谢令姜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那双墨色的眼睛,仿佛能够包含世间万物似的,宇宙星辰都囊括其中。 阮遥集只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而后匆匆提她上了自己的宝驹离去。 等到了僻静的一处,他将她转过来。 “如今你衣裳混乱,音容不整,也没法子回去宴会,我这里从后山小路送回谢氏,也派人送信给姑母,让她不要担心你的安全。” “至于谢二娘,禇郎君想必会把她安然无恙的带回去。你意下如何?” 谢令姜眼睛里满满都是慨叹和欣赏,然后微微笑了,“阿星考虑的这样清楚,长安自然应当感激不尽,愿遵汝命。” 小娘子低下头,虽然年幼,玉雪可爱。 阮遥集看着她的头顶的漩涡,而后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兜头罩住。 谢令姜微微蜷缩着身体,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 但在外人看来,却以为阮小郎君阮遥集今日狩猎收获匪浅。 等出了看守的地方,那长公主府的家仆非常谄媚的笑了:“阮小郎君,今日收获很不错呀?” 阮遥集颔首:“世子爷的小厮守川可在?让他过来听话。” 那家仆连忙前去唤来了守川,隔着黑色的披风纱里,谢令姜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前来,而后阮遥集在他耳边附耳密语了些许,便见对方领命而去。 阮遥集竟然大摇大摆的骑着马,带着谢令姜在这些家谱仆子弟郎君们羡慕不已的目光,扬长而去了。 出门之时,还碰见了禇歆,他神情高傲,目光平稳,身为文臣,自然只能和武将出身的阮遥集有泛泛之交,稍微点头。 那受惊了的谢道聆已经被公主府的嬷嬷悄悄送到后宅,又派人通知了阮容领去了。 谢令姜终于平安的返回了谢氏,而后在子鱼惊骇又强作稳定的目光里头,迅速梳洗打扮。 只是阮遥集转身离开的背影却总叫她觉得熟悉… 第三十七章 禇幼安 阮容此时一前一后的收了两个消息,心中是又惊又惧,面容上仍然是一派端庄模样。 一边是侄子阮遥集递过来的消息,幸好她的长安没有事,这些年来,虽然将军偶尔会偏宠王小妇,但是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地方,毕竟四郎很听话,王氏生养的二郎也同自己的大郎一样早逝,总有点唇亡齿寒的共鸣感。 可是,居然将娘子教养成这样,谢二娘谢道聆,如今的做法实在是骇人听闻,叫人贻笑大方了。他们,谢氏嫡长女的颜面,居然就这样被落了下来,倘若要不是她的大娘子,这样懂事乖巧,竭尽全力地维护了谢氏的颜面,今日之事又该以何种下场做结束呢? 倘若要不是外甥禇歆在猎场里把谢二娘子谢道聆带回来,不说她这身为嫡母的失责,传出去便也连累了谢氏的名声。 阮容努力的平复了内心的忐忑,而后看着正温和朝着自己行礼的禇歆。 “幼安,幸而你把这淘气种送回来,这是你大堂舅家的二表妹,二娘生性顽劣不堪,让你见笑了,二娘,还不快谢谢你表兄。” 禇歆声音温和:“堂舅母莫要担心,这还是初次见二表妹,误入山林,她年纪尚小,想必也受极了惊吓,莫要斥责,阿娘那里也说有经年未曾归宁省亲,很是想念外祖和叔外祖,及叔祖母,众位舅舅同舅母,连带着外家的诸表弟同表妹们。” 阮容含笑开口:“多年不见幼安,也不知你阿娘这些日子又是如何熬的?想必过得很是辛苦,我与你堂舅在外戍守,也才回建康不久,回头定有常常相聚之日。你几个表弟也都十分仰慕你的文才,想跟在你身后一同学习,你外祖父似乎在同你三堂舅一块儿商量,要兴办山学,那时或许有热闹可言了。” 禇歆傲气凌云渐渐收敛,瞧着这位极为端庄优雅,和气无比的堂舅母,比起舅母而言,出自陈留阮氏的阮容,更为外组看中,亲自肯定她为宗妇。 谢道聆满脸惊惶,已听到嫡母对自己不轻不重的斥责,慌里慌张的行礼,这时她才知道这个风度翩翩的郎君居然是伯祖父的外孙,禇氏嫡子禇歆。也算是自己的表兄禇二郎。 “多谢表兄相救,长荣十分愧疚,感激不尽。” “无妨。”禇歆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而后面上更多了一份温和微笑。“之前也听闻其他郎君们说,今日里长安表妹也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她身体向来欠安,今日就不能和幼安见礼了,改日回家来顽,她必定也极为高兴的。” 阮容继续在那里含笑的同他说着话,禇歆时不时的也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立在阮容身后的谢道聆却好像是尴尬无比的木偶一般,心里头是说不出来的愤恨和嫉妒,凭什么自己只能被这样斥责的尴尬的冷落的对待呢?就连对自己这样温柔,把自己救起来的表兄禇歆,居然也只是会在提起谢令姜的时候就那样笑着,仿佛含了蜂蜜似的。 谢道聆感觉到自己站不稳了,面上苍白无比,身段纤细又柔弱,似乎是虚弱至极的,晕了过去。 “二娘!” 是嫡母的声音,谢道聆晕了过去,很快的被身边的丫鬟搂了起来。 阮容只能抱歉的同禇歆先告别,而后又亲自和长公主告退,最后才带着不明其中事故的三娘和四娘,和似乎知道些什么的谢令和一同回了家。 这是她身为宗妇第一次带小娘子们出行,可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虽然又恼又急,但却不能表现出来,按照年纪来谈,谢道聆终归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娘子,纵然有什么错处,也没什么该说的。 只不过对于这些妾室而言,阮容从前是不想管,现在是没法子不管了。 阮容一回来的时候就去看谢令姜,然后就被小丫鬟金雀儿告知:“女郎让大妇不要担心,她已先去了大家院子里头说话。” 阮容只觉得心坎上,仿佛有什么烫了似的,觉得无比的煨贴,可是又觉得格外的心疼,这些年究竟是自己没有留意吗?自家的小娘子,现如今已是一个大娘子了。 而后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了一些冷色。 “让小妇们都过来。” “是,大妇。” 阮嬷嬷领命而去,眼底也暗藏锋芒,他们阮氏出来的嫡女可不是叫他们随意小瞧的。 松竹苑后院的谢三夫人刘氏正在同谢安下棋,正巧听到下人前来禀报此事,她微微显得有些惊诧,而后含笑开口。 “这下我倒真的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了。” 谢三叔谢安头也不抬的开口,“你倒舍得这些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本来我就不是宗妇,我家把我许给你,也是为了跟你过点休闲的好日子,反正指望你是指不能指望你当什么高官呢?我也没什么诰命夫人可挣了!” 刘氏居然有些捧腹大笑,说的对方表情略微一顿,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下不了台。 偏偏自己家的夫人在外头面前最是端庄,在自己面前却是牙尖嘴利,十分不饶人。 “我哪里算什么山中宰相,你才是真正的宰相,夫人肚子里装的恐怕是汪洋大海的墨水呀!” 谢安不免自嘲的开口。但是那如玉的容颜之上,多多少少是对于自家夫人的爱慕之意。 刘氏站起身来,而后忽然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 “你知道就好,可别想些幺蛾子。” 正心院里,大家孙氏正在那喝茶,面前是乖巧的为自己捏着腿的大孙女儿谢令姜。 “今日怎么匆匆回来?外头天气也没暖和多少?你身子骨向来就不好,也不用总往我这里折腾着,倘若觉得疲累,应该多睡些!” 谢令姜含笑的开口:“祖母家家,怎么又这样说?莫非是不喜欢长安了吗?” “你又胡说了,祖母家家这不是心疼你嘛。” 孙氏怜爱的勾了勾她的鼻子,而后便伸手想去拿果子,旁边金丝床几上一盘果子鲜艳欲滴。 谢令姜依旧没说什么,只是不多时,谢嬷嬷已经带了最新最全面的消息过来了,只消在祖母大家耳边轻轻一说。 孙氏面色勃然变化,可又看着这般冷静的大娘子,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且看看你阿娘如何处置。” 倘若阮容真的不能尽善尽美的处理,哪怕是养了这样好的大娘子谢令姜,也终究只是一个废子。 第三十八章 教规矩 谢令姜已经觉得遍体生寒,尽管祖母家家是这样的疼爱自己,可是对于她而言,阿娘也不过是她众多媳妇里的一个,上辈子的阿娘,那样突然的生病,伤了身体,而后郁郁寡终,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祖母家家的手段? 但此时她要保持的,必须是身为谢氏嫡女的冷静,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努力的做到最优秀,最标准,想来无论如何,总会留下更好一点的印象。 谢令姜状若未曾听闻一般,依旧乖巧的在那里为她捏着腿。 阮容已然是左右为难,但是还是竭力保持冷静,总不见得,女儿那般努力,自己却如此无用! 自从搬回谢氏老家后,王氏同柯氏,程氏,一同住在后院里头,也就是上元节那日,太夫人发了恩典,才叫她们得见了自家郎君娘子。 王氏向来娇矜,她是琅琊王氏旁支庶出嫡女,幼时也曾跟着一起来过谢氏玩耍,但是从未知道这地方的后院,她自抬进来之后,便一直跟着将军在外,哪里想到家风井然的谢氏,竟有这样的后院给妾室们居住呢! 她心里自然是烦而无趣,可是又不能同二娘谢道聆好好说话了,自己家养的四郎君谢倏然,她当然知道是个什么性子,那可是个书呆子,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上元节那日,谢道聆一心想要出去玩,忙着打扮也没多说几句,今日不知为何阮容居然突然召见她呢?难不成是将军想念她了?闹得大妇没有办法? 从大袖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镜子看自己愈发丰腴的容颜,瞧瞧这面如中秋之月的美丽,转眼间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过将军了,想来将军一定很牵挂自己的身体,上次还说自己瘦了呢。 “我说海月姑娘啊!大妇今天是想起什么事了,要召见咱呢?” 王氏勉强挤出了一丝谄媚的微笑,不能见到将军,这她们的用度什么都按照府里的要求,可偏偏谢三叔并未纳妾,他们这些妾室的用度便只比丫鬟们好上那么一点,还不得自由,不如这些大丫鬟们来得自在。当务之急就是重新获宠啊!只有将军才会赏赐给她们东西。 海月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的开口:“回王小妇的话,奴婢也不知道。” 说话间,已朝着修心堂的偏门而去了,赶巧了,居然又遇到了程氏和柯氏。 他们三人是在一个后院里头的,只不过各占了一个厢房,她自然住的东厢,西厢是柯氏住的,程氏自己住在南厢。 “真是晦气!” 王氏扭头不愿看这俩人,一个是通房丫鬟出身,倘若不是因为所出三子谢泉已经十三岁,至今还好端端,平白无故的成为了长子,要不是她可怜的探远去了… 至于柯氏,阮容侍女出身,更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都是伺候人的贱蹄子。 “姐姐…” 柯氏有心想要问安,可是对方一点都不甩自己,很快的就进去了。 柯氏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程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王氏一走进去,越发觉得不公平起来,她也是读了些诗书的,只是凭什么要分嫡庶呢?瞧瞧这通屋子的气派,就像是少女时候去王氏正族所见的那些嫡出娘子的闺房一般,千百金怕是都难酬此地。 阮容并没有亲眼见她,王氏兜头进去,只见阮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立在前头。 “小妇入咱们谢门今年已是第十年,只是咱们谢家的规矩还没有好好的学完呀。” 王氏当即一愣,又忍不住想到刚学规矩的那半年时光,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就要转身冲出去,可没想到方才还温和无比的海月,这时果断的将她拦住。 声音里透着冰冷:“小妇莫要错了规矩,既然是妾室,就该遵循妾室之规矩,女为人妾,妾不娉也,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妾者,当奉大妇为主妇,与奴仆同份,入室当跪。” 王氏似乎难以相信的昂起头来看阮嬷嬷,这个死老虔婆竟敢如此对她不敬。 “我为将军生养了二子一女,我是二郎,三郎,二娘的阿娘,你…你这老虔婆竟敢如此不敬我,实在是胆大包天,将军在哪?我要见将军!” 海月的力气似乎变得极为大,直接将她狠狠的按倒在地,一只脚踩在她的小腿肚上,她本来就因丰腴的身体而行动不便。 阮嬷嬷狠狠的一戒尺打到了她脸上,打的她偏过头去,狼狈不堪,疼痛不已这时柯氏和程氏也走了进来,二人都跪下。 “妾拜见大妇。” 王氏的头被狠狠地按着低倒在地,死命的抬起头来,也只能瞧见一双金丝缕的鞋子,这一看就是最好的绸缎,用了最好的金线,上头还对着几颗翡翠珠子。 “阮容,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在妒忌我?你一定是瞒着将军的,怎么能这样?我要见将军,我要见二娘,我要见四郎。” 阮容声音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头琳琅。 “这些年来许是我太不管事了,才叫你这般放肆,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你还有脸说二娘,这就是你苦苦在将军面前求来的说要好好教养的二娘?不知礼数,不知廉耻,家门败类!” 妾程氏,是谢奕通房丫鬟出身,自然也是知道大妇阮容虽然平时最是温和不已的宽和模样,但倘若触碰了底线,恐怕就连将军在面前又落不得什么好,连忙诚惶诚恐:“妾等无德,大妇恕罪。” 柯氏,阮容陪嫁侍女出身,自然更是了解大妇阮容,当下也是恭敬无比的行礼问安。 “还望大妇息怒。” 阮容忽然低笑出声,只是这声音里隐藏的怒气,却不知深浅。 “王仙罗,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先打二十棍!二娘子是咱们家的娘子,身娇体贵,禁闭一个月,罚份例三个月,抄写《女则》,《女戒》十遍。” 阮容忽然弯着腰伸手,指甲从她面上划了过去,王氏只觉得那冰凉的手仿佛是从深深的水潭里捞出来似的,从她的面颊旁边划过,锋利无比。 再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从面上滴落,王氏茫茫然去看,就听到极为低沉的声音。 “你最爱这张脸,倘若没了,又该如何争宠?” 触目惊心的红,王氏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她如花似玉的脸,居然毁容了!?然后便晕倒在地。 第三十九章 藏暗澜 “祖母家家,长安今日能回去陪阿娘吗?” 大孙氏伸手摸她的头,“长安今日就留在这,你阿娘大概还有别的事要做。” 谢令姜抬起头来看祖母家家,却从她那浓如墨的略微有些混浊的双眼里,读出来一种谨慎的威慑,谢令姜心里一惊,很快的从善如流地开口:“既然祖母家家想留我在这里,那自然是可以的。” 谢令姜长睫阖动,心里头忍不住有些焦灼。 孙氏戴着翡翠绿扳指的无名指不停的敲着桌面,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在她心头。 谢奕这边带着众郎君们回来,刚下了马,进了大门,那边便扑来一个大丫鬟,眼泪珠子不停的往外撒着,约莫十七八岁,瞧上去倒是俊俏窈窕,只是哭的梨花带雨般的:“玉钏求将军救救我们小妇!大妇是要逼死我们小妇!” 话语还未说完,又瞧见了在一旁站着的谢四郎谢倏然,“四郎君,小妇被大妇毁了容啊,眼下就关在修心堂的偏院里头,不许我们这些下人去探望,你赶紧求求家君!” 连哭带喊的话都是说的格外清楚,谢奕起初都没认出来,这是谁?自从回了建康以后,这边公中的事情很多,世家来往的事情也不少,再加上母亲同妻子都在操劳,还有三弟妹,所以他也不曾过问府里头的事情,至于在外头天天都能见到年轻美貌的歌女舞女们,也不会想到家中的几个妾室,一时半会都没想起来这个俊俏的侍女是王小妇的大丫鬟。 倒是谢倏然恍然大悟的看明白了,“玉钏你在胡说些什么?阿姨倘若出了什么事,你自然可以找阿娘伸张正义,阿娘那般善解人意的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毁阿姨的容呢?” 好家伙,原本肚子里的苦水,还没来得及往外倒,自家这小主郎君就直接把她给怼回去了,玉钏一时之间都算是傻了眼,只好伏地哀哭:“奴婢所言非虚,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小妇原本身体就不好,求家君作主啊!” 谢奕这时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只是从前容娘从来都不生气,今日里不是好端端去宴会了吗?难不成又发展了?什么事情?想到今日狩猎回来时,外甥禇歆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不成是几个娘子出了什么事?还是这王氏胆大包天在后头撺掇着谢道聆犯事了? 玉钏断断没想到,向来胆大又粗心无比的谢奕最近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些,所以多加思虑,竟是考虑到更深一层了。 只是他似乎都忘了从前一旦娘子们有什么过错,他总是会严厉的批评长女谢令姜。可最近也只是长女谢令姜一直都在做,让他满意又安心的事情。 谢泉这时忽然开口了,“这前院,岂是你这样的奴婢可以随意出来的地方?你在此处哭啼,叫旁的人看了,岂不笑我谢氏家风疏漏?” 向来沉默寡言,又总是跟着上战场的谢泉此时神色严谨,倒是很有长子的风范。谢奕欣然点头,明显的感觉到这奴婢的确是不遵规矩。 微微抬眼,“来人把她送回小妇的院子。” 等到玉钏哭哭啼啼的被押走了,谢奕看了看四郎谢倏然,“三郎,四郎,都并非你们母亲所出,倘若你母亲对你们不够公允,你们大可秉公直言,阿耶绝不姑息。” 三郎谢泉,四郎谢倏然纷纷神色严谨,双手抱拳。 “阿耶放心,母亲向来公允慈和,我等兄弟都被她视为己出,不敢有虚言。” 谢奕听了儿郎们这般开口也算略略放下了心,而后又开口道: “至于你们的阿姨们,身为妾室,自当遵守规矩,倘若有错,于公于私,都应当听从你们母亲的吩咐处置,你们万不可因此而心生怨殆。” “谨遵家君之命。” 众郎君眸色深沉,似乎是一份诚心拜服之相。 阮遥集神色平静,狠狠的盯了跟在后面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 阮遥集:快滚回去,不是你凑热闹的时候… 司马道生:…我非要凑热闹,你拿我怎么办? 阮遥集:想跟我打一架? 司马道生:不敢不敢,怂了怂了 几番眼神交锋,司马道生扭头而去,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打不过对方,不,也许这就是事实,哪怕身为会稽王世子,他也是一个识时务者的俊杰! 姑婿教子,阮遥集自然避开到一旁,而后拱手行礼:“姑婿,今日为狩猎,遥集实感疲惫不堪,请告退。” 谢奕摆了摆手,面色略微温和,“你且去!勿要担忧,你姑母不会有事的。” 阮遥集再度行礼告辞。 谢奕吩咐这些郎君们回去,年幼的谢玄双眼好似蒙了一层雾,最近时常见到阿姊,每每都察觉到她似乎在忧虑着些什么,而眼下尽管他年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也许在这深层里头有数不尽的波澜起伏。 而他虽然年幼已经出起初的抚摸到了边沿。 谢令姜只觉得如坐针毡,可是没有办法,她心里只能暗暗祈祷,今夜的母亲阮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宗妇。 谢奕只身一人回到了修心院,这是他们宗家的大院,依山傍水,假山石花,雕梁画栋,亭台楼榭,还有开了满园的杏花。 天气下了微雨,于是在这杏花微雨里头,谢奕掀帘而入,就瞧见那个妇人坐在雕花木榻上等他。 一如当年初嫁,只是此时神情冰冷,好似愤怒至极。 又好似浑不在意,就好像那年,他的大郎谢寄奴死去的那年。 阮容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坐在那,仿佛整个人都笼在极为悲伤的光影里头,像是一艘破烂的船舟,只能深深的沉了下去。 “容娘。” 谢奕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极为冷漠的声音。 “王氏被我关在了偏阁,家君可是过来为她主持公道的?” 谢奕原本有些担忧的心,在这一刻深深的沉了下去,甚至多了几分无名的怒气。 第四十章 金簪血 谢道聆今日果然受了惊吓,还未到子时的时候,就开始发起了高烧,玉珠慌里慌张的去找姐姐玉钏,就发现姐姐被责打了十棍,此时正趴在榻上养伤,然后只能慌不择路的告到了大家大孙氏的院子里。 谢令姜其实在暖阁里并未睡着,她心里头忐忑不安,自大梦重生归来,一直都在刻意的留意阿娘的情绪,阿娘在今日之前一直都是往生的情绪,难道是因为此中事才让阿娘身体愈发差了起来吗? 听到外头有了动静,谢令姜,几乎都要竖起耳朵来听了。 茯苓的声音并不大,但好在表述的字字清楚。 “大家,二娘子发起了高烧,约莫是因为今日受到惊吓,大妇惩罚的过为严苛,大妇那边似乎与大君闹了矛盾,此时正不可开交呢,无暇管其他的事,于是那边的丫鬟只好求到咱们这来,希望派府衣前去瞧瞧呢?” 大家孙氏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也许还在考虑些,谢令姜却已经披衣而起了。 谢令姜声音格外的怯懦,似乎有一点小心翼翼。 “祖母家家,我心里很担忧二娘,今天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当众斥责二娘,请你允许我去看看她。” 大孙氏大吃了一惊,随即一笑道:“你既然很担心二娘,那便去,只是夜深露重,白芍还不伺候大娘子,把衣裳穿了,多加点披风袄子!另外,茯苓便去请府医瞧瞧,这身子太弱了些,回头也当操练一番!” 大孙氏的声音不轻不重,谢令姜微微低了低头,白芍便伺候着她换衣裳,然后去菡萏阁东厢瞧谢道聆,三娘和四娘住在西厢,夜里也不敢睡,外头闹腾的很。 大丫鬟抱琴和侍棋都在一旁照料着,唯恐这两位娘子也病了。 一见到谢令姜披着一件厚厚的白底红梅的披风来了,谢道璨和谢道辉顿时便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连忙小步上前叫了一声:“阿姊。” 谢令姜宽慰的握了握二人的手,谢道璨和谢道辉才发现长姊的手指比她们还要冰凉,可是,今日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呢?怎么好端端的谢二娘谢道聆突然就发病了? 玉珠魂不守舍的在院子门口,小丫鬟巧盒子正在那煮着热水,想要热毛巾为谢道聆发汗。 “王小妇呢?” 谢令姜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玉珠丢了魂一样的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小妇被大妇差海月姑娘喊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二娘子一直在发梦。” 谢令姜抬脚便要进去,玉珠却慌里慌张起来的要阻止,“大娘子,何必进去沾染了病气,不如请府医过来看看?” 谢令姜眼睫下垂,“难不成我会伤害自己的妹妹不成?让开!” 子鱼一把把玉珠按住,谢令姜这才先一步进了门。 绕过屏风,果然见谢道聆正在榻上呢喃自语,听不清楚是什么囫囵的话语。 谢令姜伸手摸谢道聆的额头,果然有微微的发热,看来也真的是今日受惊了。 巧盒子端了热水,拿了毛巾过来,谢令姜,伸手便将毛巾浸了热水,而后扭干净了,又放在她额头。 抬眼看四周的窗户,屋子里实在太过烦闷,“你去把窗户都打开。” 巧盒子立即上前打开窗子,然后外面伴着微雨的风刮了进来,谢令姜看着谢道聆纤细的脖颈,然后唇角微微一勾。 等匆匆赶来的府上女医到了此地的时候,正瞧见这样的场景,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正在此地温柔的照顾着谢二娘。 “女郎!” 女医略微行礼。 “给二娘好好看看!有什么药尽管开。” 谢令姜转身走出了门,看着泪眼朦胧的玉珠,“何必管别的事?你只要伺候好你的女郎就行。” “是,大娘子。” 谢令姜看了一眼立在那的白芍,“自此以后,你是要跟着我的,是吗?” “倘若你下定决心,回头我便去祖母家家那拿了你的奴契。” “是,女郎。”白芍一双眼睛清亮亮的看着。“奴婢愿伺候女郎,生死不悔。” “那你就在此地守着。” 谢令姜竟独自离去了。 在这微雨里头,她并没有撑伞,在这风雨里头,她孤身朝着修心堂而去。 就好像是无数次在梦魂里头。 在他长梦的尽头,朝里头走去,瘦弱的身躯嶙峋风骨。 阮容太过沉默和冷漠,谢奕有些错愕。 “王氏做错了什么,你随意处置,并不碍事。只是你是大妇,何必在意?” 谢奕仍然想哄她,语气温和。 “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叫你烦忧了?” “哈哈哈,好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哈哈哈!好一个不碍事!” 阮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把房子里能够砸到地上的东西都砸掉了。 花盆破裂,妆柜倒地。 “王氏一直觉得是我以为他害了寄奴,可不是的,是你这个无能的父亲,是他口口声声敬佩不已的阿耶害死了他!” “谢无奕,你就是个懦夫!” “谢无奕,报应啊,是上天让你失去了两个儿郎!” “哈哈,谢无奕!几多可恶,王氏娇矜,不都是你的纵容,我不在乎你多妾多女,可我在乎她们竟敢伤我的孩儿!” 这些是歇斯底里的诅咒,是不堪忍受的愤懑。 谢奕起初有些茫然,而后便是说不出来的恼恨和愤怒,难道他不伤心难过吗?大郎死了,他也很绝望啊!他难道不心痛吗?,这些年来,他竟不知道阮容心里头竟如此的如鲠在喉,居然心存芥蒂。 谢奕冲上前,可是狠狠地一个小茶杯砸到了他的胸脯上。 “我要发卖王氏。” 阮容冷笑。 “不可,你当以大局考虑,四郎还小,王氏是他生母,纵有过错,何必至此呢?” 谢奕也疯魔了,狠狠地将茶杯碟子推到了地上。 阮容道:“你说的如此,怎能如此?不如我死?” 金簪在脖子上,血痕渐渐。 谢奕眼眶眦裂。 突然有人冲撞过来,把她扑倒在地,金簪坠地。发出叮铃作响之声。 “阿娘是疯了不成,竟为了这么点事同阿耶置气!” 谢令姜满面是泪,仰起头来。 “阿耶,你非要逼死阿娘吗?” 第四十一章 劝阿娘 今夜谢令姜本不该出现在这,可是如果不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瞧见阿娘重新步上一的后尘? 谢令姜满脸的泪光终于叫谢奕幡然醒悟了。 “怎么?” 谢奕快速上前,这才发现阮容已经气若游丝了。 “今日里发生了什么事?阿耶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知道安抚阿娘吗?阮嬷嬷,阮嬷嬷,快点去请女医过来,不许惊动大家!” “是,女郎!” “阿耶把阿娘抱到榻上去,让她端坐着。” 谢令姜快速的找到了一卷纸,将其卷起对着她的口唇。 再过了一会儿,阮容的呼吸才缓缓平息下去。 谢令姜又喂了一口热水,手捏成拳,徐徐的轻轻的扣着阮容的脊背。 阮容仍然没有醒来。 谢令姜抬起头来看谢奕,“阿耶,要么你去看看二娘,要么你就去看看王小妇,您身为家君,一家之主君,岂能如此,阿娘在家里的艰辛,您又知道多少?” “倘若您觉得您的确所知甚少,那么请您以后先了解发生了些什么。” 谢奕竟有些神思不殆。 “我…长安…我…” 思虑了好半天,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谢奕只觉得难以启齿,最终还是离去了。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为阿娘阮容擦着额头的密密的冷汗,又是心疼又是嗔怪的开口,“阿娘何必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呢?” 阮容躺在那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谢令姜又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难过。 “长安知道阿娘的心里有大兄,可阿娘不知道长安心里究竟有多苦?阿娘啊阿娘,长安不能没有您,阿玄也不能没有您。就算您不考虑阿耶,也要考虑考虑我们姐弟二人。” 谢令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在这灯影寥落之时,单单看她的影子,却显得她身姿格外的长。 谢令姜低头垂眸,似乎是叹息一样的开口。 “阿娘也曾做了一个梦吗?你在梦里瞧见了长大之后的长安是什么模样吗?长安倒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长安已经婷婷娉娉,到了要出嫁的时候,那时坐在花轿里,长安透过帘子看外头,外头没有阿娘,也没有阿耶。旁人家都是父母双全,唯独长安与阿玄形影相吊。” “想来阿娘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梦!长安也不相信,长安也不敢相信,倘若有一日阿耶和阿娘都不在了,长安又该如何处置呢?” 低低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滚烫的热泪,从她那双明目里滴落,而后滴到了阮容美丽又苍白的脸上。 “阿娘说过,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男子,所以有朝一日,也许阿耶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阿娘你要知道,长安和阿玄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阿娘的身边,抬头看着阿娘呀!” 谢令姜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子,然后看着外头恭恭敬敬候着的女医,沉默的开口:“照往常一样开点安神的方子就是了。” 又看着似乎想说话,却又什么都不敢说的阮嬷嬷,谢令姜伸手握住了她苍老的粗糙的大手,“长安不能陪在阿娘的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嬷嬷你来帮助阿娘了。” 阮嬷嬷几乎有些哽咽的握着女郎的手,而后目送她远去。 谢令姜是一个极具风姿的谢氏嫡长女,相比于她似乎未曾长大的娘子阮容而言,更像是一个能够顶立门户的女郎。 阮嬷嬷接过女医开的方子,又送上了封红,而后便送着她离去,但回过头来,而后又关好门窗,看着躺在床上,仍旧固执的躺在那,不愿睁开眼睛的阮容,有些叹息的开口:“娘子,何必总是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这是何苦呢?” 阮嬷嬷从屏风外面的小榻上微微的侧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什么亮光。 再过了一会儿,轻微的鼾声便飘了出来,阮容美丽的眼角滴落了一滴眼泪。 这一夜看似是如此的波澜起伏,纷争层起,可最终又是如此平静无波的划过了。 谢令姜再次回到谢道聆所在的院子里,三娘和四娘都已被安慰的伺候着睡着了,女医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受惊发了烧,发了汗之后,令侍女玉珠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便也呼吸的极为平静了。 谢令姜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然后又同府医说了些清净的话,这才匆匆的披着一身的星光,回到了祖母家家大孙氏的院子里。 原以为回到这里的时候祖母家家一定睡着了,可是还是听到祖母家家大孙氏极为清晰的声音。 “没闹什么乱子!” 是非常平稳,又笃定的声音。 谢令姜微微一笑,“祖母家家请放心,没什么事情。” “既如此,早些睡觉!” 祖母家家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似乎真的是简单的问了一句话之后就睡着了。 谢令姜却感觉到心跳如鼓,而后躺在床上睡着了。 站在黑暗里的白芍,也同样的觉得心跳如鼓,今夜里的选择,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如何的,但是白芍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跟在大娘子后头必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夜无话。 彼时天光大亮,谢令姜在晨光微曦里就醒来了,然后便洗漱,梳妆,因为她皮肤实在是好,所以平时根本用不上什么胭脂水粉,时下流行的那些浓妆艳抹,在她这里浑然不起作用,本来就是唇红齿白的小娘子,不需要更添一点。 大孙氏依旧是笑呵呵的,让她过来一起用餐,谢令姜想来早晨的胃口都很小,只是小小的喝了一碗莲子粥,而后便抿着唇,温柔的看着祖母吃饭。 大孙氏胃口也不大,再过了一会儿阮容和谢三夫人刘氏一同过来请安了。 瞧着今日容光焕发的阮容,仿佛和昨夜发怒发疯的女子不是同一人,谢令姜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阿娘想来,应该听进去了? 可是事情并没过去,大孙氏不紧不慢地放下汤匙,而后抬眸微微沉的开口:“大妇,昨日宴会究竟出了什么事?竟叫二娘连夜发高烧起来?” 第四十二章 为不慈 一时气氛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僵硬起来,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刘氏原本笑容还在脸上,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只能保持沉默。 雕花木的柱子上那只凤凰鸟的眼睛刻得特别的传神,谢令姜此时就一眨都不眨的盯着那双眼睛,心里头想着究竟何处的木匠竟有这般的手艺! 阮容气息平稳,看上去半点慌张都不曾见,不缓不急地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媳妇没有教养好儿女罢了。昨日里二娘和丘十一娘起了冲突,也许是一时想左了,竟要把对方推下湖。” 阮容不咸不淡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的。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歹心,不在嫡母教导之下,尚且如此,倘若要是嫡母教导,又会对嫡母和嫡姐又有着怎样的心思呢? “大娘身为长姐,知道爱护幼妹,也知道要保住我们谢氏的名声。可是二娘不服管教,居然自己跑到了野兽遍布的后山林里,倘若不是大姑家的幼安正好得见,咱们家就要少一个娘子,也合该是我这嫡母教导无方,呵呵!” 大孙氏眉眼严峻,而后冷笑。 “我谢氏阖家大族,今日竟遭遇此事,好个谢二娘,只不过娘子们,我是没什么精力管了,我今日便叫大郎三郎过来,老身也想求个指教。” 谢三夫人刘氏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唯恐有所怠慢。 茯苓和白禾领命而去。 再过了半刻钟,外头禀报:“大郎和三郎求见大家。” 谢令姜福了福身子。而后跟着阿娘阮容后面一同出去。正巧同阿耶谢奕擦身而过。 谢奕神色动容,可是阮容行走之间,神色清明,不为所动。 谢令姜清楚地听到里头祖母家家大孙氏的呵斥声:“给我跪下!” 谢奕和谢安兄弟二人连忙就慌忙了,直接就跪了下来。 “母亲大人受罪,儿郎认错。” “你们知的什么错?为君子者当修身齐家治天下,就连自己内室的事情都管不好。” 孙氏几乎怒极。 空气里头依然有微微的寒意,谢令姜仰起头来看阿娘阮容。 “你把心放肚皮里头去,阿娘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阮容伸手替她整理了围在脖子上的白兔围脖,然后伸手微微触碰她额头的花钿,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谢谢阿娘。” 谢令姜也露出浅浅的一道微笑来。尽管在这样的天色里,她只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发冷。 于是便想跟着阿娘阮容一同回去,好似昨夜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似的,闻着院中也没有中药的味道,谢令姜微微低头思索,谁知道竟撞到一个人的背上去了? 抬起头来,是青色的背影,如此清瘦又修长的背影。 那人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而后看着她。 “长安,昨夜可曾睡好?” 谢令姜只觉得心里温温有暖意,微微颔首,“多谢阿兄关怀,昨夜睡得不错。” 谢令姜时刻都在关注着阿娘阮容恐怕有失态的局面,但是并没有出现,阮容看上去还是那个端庄从容的大妇。 阮容从容不迫的开口,“西顾,长安,你们一同过来,就在这里玩。” 谢令姜听到这个名字,略微有些诧异,这是阮遥集的小字吗? 为什么叫西顾呢? 阮遥集从容在矮几上坐下,而后眼眸中又多了几分温柔,“姑母,三叔说既然收了我为徒,便会把我当做儿郎一样看待,今日我来看,的确如此,如今战场局势变化万千,但始终还算安稳,恐怕不日我们真的要去东山学堂学习了。到时候在会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长安和阿玄。” 谢令姜也坐了下来,敛了敛神色。心里却忍不住盘算着。 如果很快就要去会稽东山学堂,那么阿娘身上,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吗? “遥集阿兄,上头的事情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阮遥集十分温和的看向她,神色平静。 “是的。等这边安排好,不日就会启程,想来也会有其他家族的人,陛下那边或许还要指派人。” “这倒不像是咱们谢氏的私学,倒是有点儿像官学的意味了。” 阮容哂然一笑。 谢令姜稍微又有点惊悚的看着阿娘,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近突然如此性情变化,但是转瞬之间又面色平静。 阮容忽然谈起昨日的事情,“昨日长安幸亏西顾了,倘若不是你,长安要是有了半分错叉,真叫我肝肠寸断。” 阮遥集神色坚定。 “姑母大可放心,我必定会护着长安的。” 谢令姜从未见到过有人用如此坚定的眼神瞧着自己,好像是发了誓词一样的,可是也觉得心里有这样的暖意,不由得有些神色动容。 而后起身福了一礼。 “幸亏阿兄,不然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阮遥集居然也站起了身,今日这青衫让他看上去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从容还礼。 “这都是我的责任,还请长安不要往心里去,如今这顶级门阀,世家大族之间往来颇多,纠葛很深,阴谋阳谋也不胜其数,这世道对女郎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亏欠的。” 阮遥集叹息的模样,仿佛就在说她的上辈子,谢令姜那双晶亮的眸子,不知何时竟蓄满了泪意。 阮容看着一双小儿女的模样,了然一笑。 “倘若你们兄妹二人,能够相互扶持,将来还能带着阿玄,我和大兄也不必为你们的未来而担忧,父母往往都是爱其深,责之切,希望你们都能不负所托。” 在阮容这里待了些许时候,海辰不负所托的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家孙氏今日发了大怒,宗子连带着三爷都在祠堂里罚跪,伯祖父前来讨人,都没讨成功,另外,《女戒》《女则》又成捆的送到了方才醒来的谢道聆面前,小娘子看了,一时怒火攻心,居然又昏过去了。 彼时谢令姜同阮遥集一道正和阮容告辞离去,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有些欢喜起来,等出了门,外头也没有微雨了,谢令姜忽然定定地开口:“遥集阿兄,是否会觉得我为姊不慈?” 第四十三章 娘教子 阮遥集只觉得心脏微微怦然,然后忽然立场无比坚定,又坦荡无比的笑了。 “但凡这世上你想做的便都去做,只要顺你心意便可。” 那小姑娘一通乱跑的离开了,阮遥集还能回想起方才自己所说的话,而后敛了敛眉目,又出府门去了。 外头穿着紫衣的司马道生一点无所谓的在外头站着,门口看门的仆从们心里微微有些惶恐不安,但是也只能忍耐着,这位不知哪来的贵郎君的目光? 阮遥集瞧见这一幕,不觉哂然一笑,而后又安抚的对家丁开口:“那是会稽王的世子,你们不必觉得慌张,他向来都是这样,顽皮模样,流里流气,不务正业的。” 司马道生果真耳朵尖,听到这边的话语,一张俊脸霎时就黑了起来。 “阮遥集,你又在背后叨叨什么呢?想本世子风流倜傥,有你说的这样龌龊吗?” 阮遥集一跃而出,拍了拍司马道生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是说要出去看看吗?我这就过来陪你了。” 眼见着两位郎君并肩而去,家丁们目光相互对视,心里头都忍不住的在想,阮小郎君可真是一个亲和的人呀! 刚拐了一个院角,他们二人便绕到了朱雀街旁,司马道生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今上身体不好,太后身体也欠安,宫里头说是也不安稳。” 阮遥集语气淡薄,神色镇定。 “至少这二年稍微平定,且走一步看一步!” 谢令姜微微捂着胸口,站在了门外边,守在那的是阿娘的侍女海霞。 “女郎,您来了。” “里头怎么说?” 谢令姜微微抬眸,语气平淡。 王小妇这次吃定了苦头,眼下还不知道将来前途如何?,想必此时极为慌张。 海霞也笑了,“今日大清早的,就在那里哭闹着呢,后来哭闹了一顿,自己可能也觉得乏味,又不说话了!” 谁知里头又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大怒无比的开口:“阮容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我为谢家养了二子一女,你们竟敢把我当做奴婢对待,我可是王氏之女,我娘家人倘若是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王小妇双手扒着封了的窗门,鬓发缭乱。 “我要见将军,我要见将军!阮容,你莫以为你能够一手遮天!倘若将军要是知道,定会发怒的……” 污言秽语,口不择言。 谢令姜声音浅浅。 “王小妇,别来无恙。” “谢令…大娘子,好大娘子,求你,我知错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把我放了!” 王小妇脸上顿时转化了笑容。 似乎有些胆怯,又有些谄媚的开口:“求求你了,你发发好心,把我放了!” “方才瞧着小妇的模样,似乎精神气还蛮足的,便让她好好休息,冷静冷静,思考一下。” 谢令姜背过身去,海霞立刻就得了意思,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仆妇走了进去,很快的就把王小妇绑了手,蒙了嘴。 王小妇有些绝望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谢令姜声音凉凉的。 “上一次规矩,看来小妇根本就没学到,如今好好学着罢!二娘那里,自然会好生管教!四郎那,也不劳你操心。” 步步生孤莲,平生莫畏寒。 谢令姜总算觉得心里稍稍放下,再回到祖母家家那里,在门缝边上,谢令姜悄悄扒在那看里头。 茯苓看着大娘子这般俏皮模样,忍不住抿着唇,差点就笑出声来。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看见三叔悄悄的揉着腰,阿耶倒是一本正经的跪在那,看来三叔很少受罚。 谢安余光里早就看到倒映下来的影子,想来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小侄女在那地方偷偷躲着呢? 母亲大人隔着屏风那边,似乎在小寐。 “还在那躲着,还不快出来?” 谢令姜以为自己躲得正好,可是腰间禁步步相撞,发出叮铃作响的声音。 谢令姜双手捂着双眼,一本正经,一身正气的开口,“三叔,你在哪呢?长安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谢奕一时都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万般无奈的看着自家女儿。 谢安看着小侄女这般模样,不由咳嗽了两声。 “你看我信你吗?” 谢安这声音格外的沉着冷静,光听着这声音,断断不能联想到此时所看见的三叔这般认错的模样。 谢令姜继续保持着双手遮挡眼睛的手势,一溜小跑跑进了屏风隔着的里头,大孙氏正歪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假寐,可分明又是清醒的。 “祖母家家,好祖母家家,你就放了阿耶和三叔!方才长安听茯苓姐姐说,今日伯祖父和祖父大人那都来人喊了数次了。” 谢令姜不依不挠的牵着大孙氏的宽厚的衣裳,语气满满都是小儿撒娇的口吻。 大孙氏抬眼便看到她这般眉目,温柔笑了笑,“我是没有生养娘子的,但瞧着你,总觉得心里多了一块暖暖的,你向来都是懂事体贴的,你阿娘那里,母女天伦,你帮上一把,自然是应当的。只是切莫忘了,你是谢家女。” “是,祖母家家,您最好了。” 谢安又等了片刻,这才听到屏风那头母亲大人吩咐的声音。 “既然大娘这样求情,你们便起身,下次可要知道了,切勿因小失大,后宅之事,当安于本分,否则被言官一纸状子,报到上头有你们喝几壶的?” “儿郎谨遵教诲。” “大郎,回头让阮氏提点礼物,去中书令庾夫人那告罪。你也当和中书令大人好好说说,虽说只不过是小孩子们的玩笑,可毕竟是咱们家的过错。” “谢母亲大人提点。” 兄弟二人倒退出去,恭敬无比。 次日午后,谢令姜小心翼翼的给祖母家家捶着腿,而后又听到大孙氏开口,“听说二娘是幼安所救,不知道你可见过你禇家表兄?如今想来也已长大,该是风流俊秀模样!” 谢令姜乖巧的摇了摇头,“宴会匆匆一见,未能相识。” “你伯祖父家的姑母嫁在禇家,生了当今中宫,闺名叫蒜子的,之后便是幼安了,你姑父走了有三年了,家中上下,一应权靠他顶立门户,想来不久后就要说亲了。” 大孙氏眉目沉思,虽则眼前的小娘子,还是小儿情态,但再过两年也要定一门亲事了,未尝不可考虑一下。 第四十四章 护四兄 “回头倘若有空,你们几个是该在一起好好聚聚,近些年来,自今上亲政以后,发觉礼教似乎愈发放浪不羁,这对于你们女郎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大孙氏伸手点了点孙女的眉心,“将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长安想听祖母家家说说过去的事儿,您还是女郎的时候喜欢干些什么呢?” “我那时候,哪有什么安稳的日子?不过那时候还在豫州,偶尔也是骑马出去打猎的,也总是和兄弟儿郎们厮混在一起,外头也是兵荒马乱的,那些个匈奴贼子终日里侵扰边关安宁,现在有时也会怀念少女时期那种热血的精神,这是终究不复,国祚不兴呀,实在是可惜可惜!” 谈起少女时候,大孙氏面上多了一份缅怀的情绪,抬眼看外头,隔着纱窗,外头在暮色里显得有些荒凉。 “建康虽然富丽堂皇,于祖母家家而言,却始终觉得不是故里,如今怕是临到死了,也不一定再能回去了。” 谢令姜意识到另一点,当今实行族葬,即某一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葬区,如王氏家族墓在建康象山,颜氏家族墓在建康老虎山等等。他们谢氏家族却没有墓区,只能分散埋葬在其他世家大族墓的葬区内。祖母家家的用心未尝没有道理。 祖母家家大孙氏出自太原孙氏,正经的高门郡望之女,恰恰是少女时候就经历了永嘉南渡,从此只能远离故土。 “家家。” 谢令姜伸手去握她的手,只觉得这老人家手指冰凉,而后又看到祖母那慈爱的目光,这个老人身上肩负的是谢氏的累世声名,想来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很痛苦。 “大家,大娘子,五娘子来了。” 茯苓在外头轻轻唤道。 谢令姜连忙缩了手,垂手站在一旁。 谢令和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般模样,长姊似乎在垂首聆听听着祖母大家说些什么,祖母大家瞧上去微有倦意。 “您二人在说些什么,好让长宁也凑个趣。” 谢令和请了个安就倚靠过来。 谢令姜瞧她玲珑可爱模样,忍俊不禁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整日里泛滥,窝在屋里,今日可终有由头出来的。” 孙氏面目柔和,而后道:“转眼又到十五了,王相夫人约我去鸡鸣寺里上香,又叫带着儿郎娘子们同去,你们可有意趣了。” “居然有这么好玩的事情,都说咱们晋国最有名的寺庙就是鸡鸣寺了!” 谢令和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了。 几乎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祖孙三人随说了几句话,众儿郎居然都过来了。 “祖母!”“祖母!” “我们都来给您请安了!” 众兄弟们接二连三的请安。 “今日三伯(叔)父(阿耶),可算是把我们放假了,总要跟您多学学。” “今日里四兄居然挨骂了,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谢六郎谢瑶几乎飞扬跋扈起来了,他是谢安长子。平日里总爱和谢四郎谢倏然争辩,可是今日书呆子四郎看上去情绪不高。 谢令姜微微垂眸,看来四兄也是在为二娘和王小妇担心,毕竟是生身庶母。 但要是这规矩不教的话,他们大房必定会更加不和。 祖母已经敲打了阿耶,但是兄长这里就顾及不到了。 谢令姜走过去拉了拉谢倏然的手,狠狠瞪了瞪谢瑶:“六兄怎能总是欺负我四兄,谁不知道他向来老实,定是你耍了炸。” 谢倏然今日课业里的确是发呆了的,那也是因为他昨夜里没睡好,总是回想白日里头玉钏连哭带诉的话语,总想着难道自己说的话错了吗?玉钏被打了,阿耶也生气,听说二娘病了,可是男女有别,他又不能去看,当真是错了吗? 这是兄弟们调笑,在祖母面前喧闹,他尚且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瞧见谢令姜清亮亮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句软糯又清楚的声音:“老是这样欺负我阿兄,长安可是不依的。” “你是怎么个不依法?六兄也要见识见识!” 谢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额前总有点碎发挡住了脸颊。 “六兄读书上没什么长进,有什么你觉得擅长的,长安都不怕和你比一比!” 谢令姜一脸骄傲的开口,瞧上去真的是极为自信,让人觉得羡慕不已。 谢令和努力地将心头那一丝暗淡吹散,狠狠的握着小拳头,“六兄,您不过年岁大些呢?但阿姊可不怕你,我们阿姊什么都会。” 没想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妹妹一致对外的瞧着他,谢瑶认识不屑的开口:“难不成我还怕了你这个小娘子?我最擅长的是赛马,你这个小身板,连上马恐怕都不能呢?我其次擅长的是射箭,可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弯弓射箭吗?” 谢瑶摸着下巴,围着她转了一圈,非常骄傲。 谢令姜眉间一挑,傲气凛然。 “既然四兄这般说的,长安可以与你比马上射箭,祖母家家可想出去看看?” 大孙氏生平最喜欢热闹,可惜只能居于深宅,没想到今日离小儿女们竟闹出这样闹子来,当下也是合不拢嘴。 “那是自然,你们去换身骑装,今日里老身好好看看,咱们的长安是怎么把你四兄比赢的?” 谢瑶不服气的一蹦三尺高,“祖母家家也太偏心了不成,我难道不是您的孙儿?还没比呢,怎么就知道我会输给长安?” 顿时哄堂大笑,因为他在学着谢令姜娇滴滴的口气。 大孙氏笑着捂着肚子开口,“虽然我也是你的祖母,可是我可是女郎,谁说好女不如男?今日里咱们且瞧着看!” 谢令姜立刻信誓冲冲的去换衣裳了,谢瑶也被兄弟们都推着过去了。 谢倏然呆呆的原地站着,然后看着小娘子奔跑过去,发髻散乱飞扬的样子。 喃喃自语道:“谢谢,长安。” 谢令姜奔跑的过程中,回头冲他一笑,倒是自信满满。 好像有什么裂痕,悄无声息的吻合了。 谢令和也提着裙裾追了出去。 “阿姊,您快等等我!” 第四十五章 惊鸿现 他们后院有一大片园子,此时倒还是乍暖还寒时候,都是荒芜的,用来赛马再好不过。 谢奕才去了伯父那,谢安也好不容易把这些皮猴子赶走,而后跟父亲谢丕一起下棋。 可是外头好像有喧闹的声音,谢丕看上去情绪不太高,谢安倒是若有无事的温和问外头,“今日府邸里有什么热闹的事吗?” 小厮临渊道:“这可是巧了,三爷,我正想和您告假呢!” “好家伙,我这厢都还没能告假,你还想告假,去哪玩?” 谢安微微下了一子,而后笑容温和。 “父亲大人,这可是输了!” 谢丕也不恼,随手把棋子一推,“你这手艺是一绝,以后只能等我孙子超过你了!” “四郎和七郎看上去倒是有可能以后超过我,只不过还是小孩子脾性,总有行差行错的地方。” 谢三叔一笑,有几分林下风采。 那小厮临渊说:“说来倒也巧,太先生和三爷您这里再说四郎君,府里头的热闹,正是为了他呢?说是今日四郎君课业上领了责骂,回头六郎君就在大家那里起了哄,大娘子为了四郎君撑腰,要挑骑射和六郎君比比呢?” 谢三叔腾的一声站起身,宽袖一甩,“我可不陪父亲大人下棋了,这有热闹,看我怎么能不凑热闹呢?” 谢丕“呸”了声,“竖子,谁不知道你不愿陪老某下棋呗!?难不成某就不看热闹了?” “不如阿耶与我同去!” 谢安一把扶住了谢丕的胳膊,当下也不复往日镇定,面露喜色,并要带他一同前去。 刚出了书房的门,正巧就瞧见丹阳伊大人同谢奕也往外赶呢,双双四目相对之际,而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正手执书卷前来的阮遥集抬头看了看,三叔一把邀住了他的肩膀。 “遥集与我同至热闹处。” 一行人倒一直往那边而去了,阮遥集夹着书卷匆匆而来,就瞧见骑在赤驹上的小娘子。胭红色衣裳上俭下丰,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十分俊俏潇洒。 “今日长安就跟六兄好好比比,咱们女郎如何就比你们郎君差了!” 三娘和四娘也听讯来了,均有可怜兮兮的二娘巴望着窗子,病殃殃的不能前来的错过了。 阮遥集只感觉眼睛里这抹颜色格外的亮,像是极为惊艳的一抹颜色。 真好看,虽然年纪尚小,但有灼灼姿态。 谢瑶也换了一身灰蓝色的骑装,正是少年姿态,他长的颇似三夫人刘氏,分外风流俊俏。 “既然是为了好好的玩,免不了要准备靶子,而移动的靶子是最妙的。” 于是便奖励那些仆从们一人一钱银子,“你们都背着这个大把子,凡是被射中的再奖一钱,凡是没有射中的便奖励二钱银子。” 临川和临渊几乎是同时来着,都举手要当靶子,“我是皮糙肉厚的,最适合当活靶子了,大娘子行行好,让我也当一个!!”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等领了奖钱,好去吃酒!” 谢安微微扣了扣临渊的肩膀:“多损呢,难不成我平日还亏了你?” “三爷纵然好,可没有大娘子出手阔绰!” 谢令姜今日高高兴兴的,满脸都是笑,总有一种不属于往日的神采。 阮容来时也瞧见自家小娘子这般情态,心里头也觉得有点温暖,眼里头也觉得有点温热,多好啊,倘若她的长安一直都能是这般模样。 “阿娘,阿娘,倘若我要是赢了,你要给我做身漂亮的骑装!” 看见阿娘这样温情的看着自己,谢令姜挥舞着一只手开口道。 谁知道就连三婶母刘氏也开了口,“今日可算是热闹,咱们光看他们俩比赛,六郎平日里心高气傲的,今日要是输给长安妹妹,倒也不亏的,咱们这些大人们也该投个彩什么的!” 谢瑶顿时苦了一张脸,实在没想到,就连自家阿娘也不支自己,都看好谢令姜啊! “你们怎么这般呢?” 谢瑶满脸挤在一块,真叫人开怀大笑! “谁说我就一定会输了?到时候我要赢了长安,你们都要给我一点好彩头!” 今日伯祖父和祖父都在,两个老者也是满面含笑,仆从们搬来椅子,他们两人也不坐,就站在那里看热闹,他们谢家诗酒传家,都是风流倜傥,潇洒不已的人物,谁没有点风流事传出去呢? 伯祖父丹阳伊大人撸了一把胡子,颇为赞许,“我那里还有一副好画,你们谁要是赢了,便赏你们玩个一年两年的!” 谢安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早听说伯父您手里头有一副好画,从前断断不肯与我们说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汉宫春晓图》?那可是绝世珍藏啊!天不欺我,天不欺我!你们倘若要是有机会,千万还是要争取的,好好坚持,回头借三叔看看!” 祖父国子监祭酒谢丕瞧了他一眼,“长辈不是长辈,没个正形的,瞧这样子,你倒不拿点好彩头出来,倒净匡这些侄儿侄女这些侄儿侄女的。老夫旁的没有,倒是有几本古书,也不和你们伯祖父那般小气,直接送给你们好了,随便挑两本!” 谢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父亲这般促狭,但也毫不客气地开口:“我待侄儿侄女都是同儿子女儿一样的,我喜欢长安比喜欢谢瑶这个小混蛋还要好些呢!罢!罢!罢!这次说的,倘若你们谁赢了,三叔我便给你一个承诺!谢瑶,你平日里就是太心浮气躁了些,可不要小觑长安。” “阿耶惯会捉弄我,哪里谢瑶就成了小混蛋了?你们个个都喜欢长安妹妹,今日我就看看小长安如何才能赢我,你们这些小心了,倘若要是没被我射到的,小爷我再给你们赏点银子,也不兴你们让的。” 听了三弟谢安说的话,谢奕也是颇为赞许,“三郎待我这几个小儿女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这是没话说的,我可不觉得长安一定会赢,六郎,你只放心骑射,别因为大娘是个女郎,就让了她!” 谢瑶这厢才喜悦不已,“总算还有大伯理解我,我哪里差了?” 第四十六章 慑诸兄 大孙氏,阮容,刘氏,三娘和四娘一一都投了点金锭子,充当彩头了。 到了阮遥集和其他小郎这里,三郎谢泉道:“我是相信长安会赢,毕竟咱们都是阿耶的儿女,阿耶是能上战场的,而三叔是个文人墨客,总待在书房里,儿女都像阿耶这话说到哪里都不为错的?” 四郎谢倏然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了谢令姜。 五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是支持六郎的,他的确厉害的很!” 七郎谢玄笑了,“我只押阿姊。” 阮遥集颔首:“我赞同七郎。” 八郎,九郎,十一郎都选了自己想选择的人,一时场上气氛热烈起来。 这些背着很大的靶子的仆从们各自奔跑起来了,谢令姜从背上取下了三根箭来,轻易的挽弓。 “噗!噗!噗!” 利箭发出破空的声音,这几人都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人?怎么准头这样厉害?会功夫的临渊和临川都被射下,连带着谢大管家的七孙,谢老七,平时最是贼眉鼠眼,十分狡猾,可没想到也被射中了。 “谢令姜!你该不会是作弊了?我这还没开始挽弓射箭,你就射中三个!” “六郎君,您可不能胡说,咱们可真的是用心躲开的,毕竟那是二钱银子!” 临渊苦兮兮的开口,而且这箭射的特别好,正中靶心。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谢瑶心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你肯定是骗我的!” “六兄,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谁说一定要大弓大箭才能射中的呢!我这是特制的轻弓轻箭,很有准头的。” 谢瑶难以置信的看着谢令姜转瞬间又射中了两个“猎物”人。 “这是游戏,倘若战场之上,有什么用,杀伤力一点都不强。” 谢瑶狠狠一箭射中了其中一个靶子。 谢令和大声开口道: “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女郎上战场了,六兄可不是胡说,咱们谢家这么多儿郎,什么时候需要咱们上战场?那就是你们一点用都没有了!” 谢安摸了摸小侄女的头,“是呀,有咱们儿郎在,何须你们这些女郎上战场呢?” “怎么事事都想到战场上的作用?谢瑶,难不成你现在就想上战场吗?” 谢瑶挠了挠脑袋,“我就是不服气,我觉得这只是长安的小聪明而已,倘若真刀真枪干起来,我绝不可能输给她的!” “呸,你这个竖子,真是无知!遥集,你给他说说,倘若战场之上,长安的这弓箭又发挥到怎样的作用呢?” 谢安摸了摸自己衣领上不存在的灰,没想到生儿竟愚钝至此,真让他老怀大伤! 阮遥集神思敏捷,浅然一笑,“倘若是在战场上,长安的这弓箭又快又准又轻便,战士们可以随意携带,只要在箭头上抹上剧毒之物,便可于千米之外,取敌军项上首级。还没等你把这笨重的弓给挽开的时候,对方的利箭已经在你命脉之处了!” 谢瑶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然后翻身下马,行礼道:“长安实在是女中诸葛,我等犹不及,六兄在这里向你告歉,立刻服输。” 谢令姜昂着头在马上,“三叔说的不对,无论郎君还是女郎,都是我晋国子民,倘若真有一日国难矣,咱们身为女郎,倘若一身才能也能报效家国,未尝不能上战场呢?” 阮遥集看着小娘子的目光灼灼。 他几乎看见了长梦里头她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英俊潇洒模样。 一瞬间只觉得花了眼,因为骑在赤驹宝马上的小娘子居然冲着他扑哧一笑了。 “知我者莫过阮阿兄。” 谢令姜一时忘形竟要从马上飞奔而下了。 “哎,小心!” 阮遥集奔走过去一把把谢令姜给抱在怀里,正抱个正着。 众人哄然大笑,连连笑了。 “好个小长安,还没夸几句,又飘了。” “瞧瞧这小模样,只觉得让人赏心悦目呢,青梅竹马,莫过如此了,不如亲上加亲,再做了亲家!” 三夫人刘氏揶揄道。 阮遥集心里头一紧,他不由自主的把谢令姜抱紧了些许,他生怕谢令姜会勃然大怒,直接就不肯理他了,虽说这只是玩笑话,可是大梦尽头,他又梦想了多少次呢? 谁知道谢令姜偷偷的捂着脸的手指叉开了,居然透过手指缝望着他。 彼此的眼神相触,谢令姜迅速闭合了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也觉得有些砰砰然,倘若,倘若她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婚事,倘若能够嫁给阮遥集,是不是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好起来? 今日一场闹,谢令姜满身是汗,阮遥集也在阮容那用饭,谢奕摸着鼻子在这蹭了一会儿,女儿也不搭理他,妻子也不搭理他,只有幼子谢玄和阮遥集同他说了话。 谢玄说的是:“阿耶难不成很闲吗?怎么还待在这里不走?” 阮遥集说的是:“不是说公中有许多事要忙吗?姑婿瞧上去可真悠闲!” 谢奕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头丧脑的离开了。 阮遥集和谢玄相视一笑,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谢奕在这地方确实不太讨喜啊。 阮容带着子鱼一起为谢令姜洗头发,阮容摸着女儿蓬松又黑亮的,如同丝绸一般的发,温柔至极。 “阿娘知道长安不是一般的娘子,长安,你只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只要阿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会让你舒舒心心的过日子!” 谢令姜只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上辈子阿娘也做到了她所说的承诺,只是阿娘离开人世之后,她又有多少愉悦的生活呢? 用晚餐时,谢令姜瞧着阮遥集,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吃饭时看上去一点都不用心。 阮遥集被瞧的耳朵发红,只好出声道:“长安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说我这面上有什么污垢?” 谢令姜把面前心爱的梭子蟹捧到他面前去,“想着阮阿兄这样聪明,一定要多补补身体。” 阮容瞧他们这般样子,不觉欣慰的勾了勾唇角。 第四十七章 鸡鸣寺 去鸡鸣寺,倒走的是水路。 先从水路到玄武湖,然后又上玄武区鸡笼山,蜿蜒而上才是鸡鸣寺,气势巍峨。 今日带出门的娘子因为二娘只能在家里关禁闭,三娘和四娘年纪小也不愿意去,于是便只带了大娘谢令姜和五娘谢令和。 谢令姜今日又被仔细拾掇了一番,阿娘阮容似乎自从上次和阿耶争吵一番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尤其爱在她身上费心思。 谢令姜有点想问她,可是又根本不敢问,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也许是能看破而不能说破。 “阿娘以前来过这地方吗?” 谢令姜笑着问道,阮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簪钗,微微掀开船帘,看着外头水波荡漾。 “想来也是来过几趟的,只是,那时都无心至此。不过此间历史我倒是知道一些。” 谢令和抬头看看阮容,“不如就请大伯母给我们好好说说,令和也很想知道这鸡鸣寺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名字呢?是谁取的名字?这个山居然叫鸡笼山,难不成竟关了一只大公鸡不成?” “鸡鸣寺历史可追溯至东吴的栖玄寺,寺址所在为三国时属吴国后苑之地;西晋永康元年,在此倚山造室,始创道场,谓鸡鸣寺。朝廷那边有意辟为廷尉署。” 谢令和连连点头,因着初由画舫相连,大孙氏晕船,于是乎只能暂且安睡。 谢三郎谢泉抱着宝剑坐在一旁,谢六郎谢瑶在那里絮絮叨叨:“再给我半年,我肯定比长安厉害。” 谢四郎谢倏然呆呆开口:“半年后。长安肯定比现在更厉害呀!” 谢五郎谢朗噗嗤一笑,“实在是妙!” 谢七郎谢玄拉了拉谢瑶,“六兄你不要难过,左右阿姊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咱们一起上战场的,所以战场上你还是最厉害的!” 谢瑶勉强听了这话,心里微微觉得满意,才又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玄武湖,这才见到祖母大家大孙氏,面色稍稍有些发白,谁能想到年轻时马上驰骋的大孙氏,居然晕船呢?怪不得到了建康以后,祖母根本就不大愿意出门了。 这边也备了轿子,抬着祖母上山,而他们这些小辈们,只能自己上台阶了。 谢令姜朝着兄长们看了一眼,谢泉果断的跑了过来,“长安,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上去?我来背你!” 谢令姜看了一眼,在旁边乖乖的谢令和,“五娘比我还小,阿兄你就背她!” “好三兄,你背我!” 谢令和跃跃欲试起来! 谢倏然梗着脖子红着脸来的,“长安,我来背你。” 谢令姜笑着摇了摇手,“哪里能够?四兄,你是读书人,整日里都在屋里头,哪里背得动我?我长安可是白白胖胖的!” 五郎谢朗道:“不如我背!长安哪里胖了?长安就算一百斤,我也背的动!” “谁让你这样说的?五兄,我可不喜欢你了!” 谢令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也才发觉,今天好像阮遥集没有来呢,怎么觉得心里还有淡淡的失落呢? 鸡鸣寺山门位于鸡鸣寺路左侧石级上,山门正中书写“古鸡鸣寺’四个金字。 只不过要想上山门,还要走这几百个台阶,谢令姜看着眉开眼笑哄自己的谢五郎,最后还是上了大学他的背,“五兄这可算是我的大马了!” 儿郎们玩笑的声音听在大孙氏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暖心,看着身旁有些气喘吁吁的谢嬷嬷,她道:“我是一把老骨头,你也好不了哪里去了?” 谢嬷嬷一脸和蔼的开口:“大家说的是呀,老奴的确是老了,头脑和手脚都不灵便,走这么几步路就气喘了,将来也只能靠这些年轻的姑娘伺候大家了!” 步入山门,左为志公台,即施食台,台前为弥勒殿,其上为大雄宝殿和观音楼。 志公台上,大孙氏挥了挥手,谢嬷嬷便吩咐茯苓领着两个小四台的一大箱子香火钱丢了进去。 大孙氏这才下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了老了,莫要怪罪!佛祖前头下来,并非不敬!” 谢令姜手里也被塞了一把香,白芍满脸都带着笑容,只想着上香许愿,一定灵光的。 谢令姜抬起头来看弥勒佛,笑容满面,大肚能容天下事,可是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谢令姜只觉得什么都不可信了,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神佛倘若真有心,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谢家灭掉呢?可是神佛倘若无心,她又怎能重生归来呢? 谢令姜气定神闲的上了三炷香,闭眼虔诚许愿。 “倘若举头三尺有神佛,愿神佛佑我,颠倒乾坤,逆转命运!” “正说着话,竟这样巧,安西将军夫人,今日您也来上香嘛?” 说话的是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她正陪着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一同前来,谢令姜定眼一看,心头差点就一梗。 “见过谢太夫人,谢大夫人。” 眼见着跟在后头行礼的,丞相王导嫡长子王长豫。弱冠有高名,事亲色养,导甚爱之。 王长豫身旁的是王右军和郗璿的长子王知玄,次子王知音,三子王知涣,五子王知徽,六子王知献,七娘王孟姜。 王孟姜直笑着朝着她挥了挥手,谢令姜看着年少的王知音,也是清瘦而风流的,据说书法也得王右军之韵的。 呵,可是,那整整十七年,她朝朝暮暮所见的便只是颓唐不已的庸脂俗物,沉迷道教,不务正业,贪生怕死,他是她见过最没风骨的人。 谢令姜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明明还有三十年才会发生那些事,可是她是如此的害怕。 十年后倘若她如约嫁给王知音,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下场呐。 她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整个人就有些不舒服。 “长安。” 阮遥集奇迹般地出现在后面。 简直就像是救命的神祗一般。 “遥集见过武冈县侯夫人,右军夫人!” 曹淑此时一愣,郗璿反应过来了。 “阮小将军风姿出众,长豫,知玄,还不快快见过阮家阿兄!” 第四十八章 郗道茂 谢令姜刚才还忐忑的心里,此时终于微微有了些平和之意。 他总是像救命神一样出现。 阮遥集努力的用功力平复着此时波动的气息,试图表现出平和来,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谢令姜。 她会感到害怕吗? 自己真是多心了,她又不是和自己一样,都梦了前世的大梦,怎么会害怕呢? 不过,好像这一辈子的一切都在微微的产生改变了,至少谢令姜不再是固执的把自己锁在深闺里的小娘子。 所以自己还有机会改变一切,只是无论如何,千盯着万盯着好像都阻止不了他们会面。 难道这是冥冥之间的宿命?谢令姜会照着前世一样嫁给王知音吗? 阮遥集努力的摒弃心中的挫败之情,习惯性的勾起温和的微笑。 “阮遥集见过诸世兄,今日有幸相遇,不如一起坐而论禅?” 又有些愧意,拱手作揖。 “还请诸夫人见谅,遥集性好如此,放浪不羁,想来不耽搁尊位。” “客气客气,原来是阮少将军,我家君曾多次赞赏你,少年英武不凡,屡上战场,有万夫难挡之勇。” 王相夫人倒是不同往日,开口便是赞赏之词,而后对自己疼爱的嫡子王长豫道:“我儿应当效仿阮二郎,为我晋国百姓守万世基业。” 王长豫肃然而立。 “母亲大人所言正是,我同几位侄儿当一同和阮少将军一同论道禅之法,谈家国大事。” 谢令姜心里一咯噔,怎么?阮遥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上战场了吗?可是他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阮遥集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清瘦。 “阮少将军请!” “世子请!” 这群郎君们互相礼让着离去,王右军夫人郗璿才道:“今日虽然王谢二府相约,但也着实赶巧,我娘家嫂嫂也曾前来,娘子们倒也能聚在一块说说话,好比从前我们尚在深闺之时。” 大孙氏听了也含笑,“王少夫人所言甚是,今日这样的盛况,是再难得的。王少夫人所说的是哪房夫人?” “回太夫人的话,是幼弟重熙的新妇,今日带了她的小女,我侄女儿茂娘。” “原来是东安县开国伯夫人,甚妙,甚妙!” 正巧此时庙里的小沙弥前来,“诸位夫人,支遁法师正在本寺论道,听说王谢夫人到访,特来相请,观音殿后有禅房可供小食小论道佛禅理。” “支遁法师竟在此地,实在是幸事!”郗璿眼睛几乎都亮起来,“就是那位着手注释《逍遥篇》的支遁法师,我家郎君对他颇为赞许,恨不能引为知己,称赞支遁法师神理所通,玄拔独悟。” 大孙氏也点头认可,“我家三郎也总是称赞支遁法师有名士风范,身为名僧,实则名士,评他是“身披袈裟的名士”。又说他“理趣符老庄,风神类谈客”。今日有机会得以相见,实在是幸甚至哉!” 阮容道:“支遁法师倒是陈留的同乡,今日实在是巧合了。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王孟姜可怜兮兮的拽了拽郗璿的衣裳,眨了眨眼。郗璿瞬间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笑着开口道: “对于我们这些妇人来说,难得听到这样的清谈玄理禅理,都是极美妙的一件事,只不过也无须拘着这些小娘子听着了,正是天漫的年纪,伯母,太夫人,我就请一请,让她们到后院去听听佛音,聊聊闺中密事!” 曹淑同大孙氏都点了点头,表示对此事的赞同和认可,而王孟姜此时终于高高兴兴的去挽谢令姜的手:“长安,总算可以和你说话了。” 谢令姜也笑得几乎都要眯眼了,月牙儿般的眼满满都是笑意,“今日看了你,我心里也觉得松快呢!” “我瞧着你家的几位兄长个个都是极俊俏的,不像我几个阿兄都是书呆子,整日里只知道临摹书法,也不擅打猎什么的,到头来只能当个文官,不能笑傲疆场了!” 王孟姜似乎憋了很久的话没说,今日终于找到了借口。 “长安我可跟你说,待会我郗家表姊也在,我们都喊她茂娘阿姊,她是一个极为宽和的人呢?为人特别的柔和,生于建元元年,今年正巧九岁了呢!我与六郎一个八岁半,一个七岁半,都比她小,因而要喊表姊呢!” 谢令姜愣了愣,而后便带着谢令和一同上台阶时,就瞧见笑吟吟瞧着这边的娘子。 诗经里头的语句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见到这位郗氏嫡女的时候,已经是她与王六郎和离之后了,容颜枯槁,病重不已,此时所见的是这样的一个美人胚子啊。 “你怎么没和我说你表姊是这样的好颜色的美人?” 原来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是真的。 多情的王六郎同爱慕的表姊兼妻子和离,迎娶了新安公主。 何其可悲。 生生辜负了她这一生的好年华。 “郗家阿姊,安好。” 谢令姜和谢令和一同见礼。 王孟姜今日里可高兴了,忙介绍道:“阿姊,此为谢大娘子,谢五娘子。” 郗道茂连忙还礼。 “何必如此客气,两位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今日相见,实属有幸。早闻陈郡谢氏,诗酒传家,乃是名仕府邸,今日见二位娘子,才知此言非虚。” 谢令和高高兴兴的挽着她的手,“想来郗家阿姊早些就到了?不如带领妹妹一起去看看?” “正有此意,这禅院子里头,还有一株开得极好的桃花,这还真是令人啧啧称奇呢!” “瞧来也的确是很称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桃花开得这样晚呢?” 谢令姜看了几个小娘子称赞不已的面容,然后启唇一笑,“为什么山寺桃花开得这样晚呢?我想是因为山上的气温比山下的气温要低,而花开是需要温度的,所以花开放的节气也因此向后推迟。” 郗道茂眼睛里多了几分惊艳之色,“没想到大娘子竟懂得这样多,茂娘当真是佩服不已。” 谢令姜双颊微红,“不过是杂书都看了些,倒是在你们面前卖弄了。” 第四十九章 破迷局 谢令姜一面温柔的打量着郗道茂,一面暗自觉得极为可惜,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这样的好颜色,为什么偏偏将来会? 谢令姜又想到自己那不幸的婚姻,只想着自己的烦心事,还没操心完,偏偏又想操心别人的事,当日府上的新安公主何等跋扈,可是但见新人笑,何闻旧人哭?这般美貌有才情的温柔的茂娘,将来就在公公王右军以及她父亲相继离世之后,又被迫和离,最终只能黯然投奔伯父郗谙,最后郁郁寡欢离世。 谢令姜真恨自己这一副柔情之肠,只好愈发对她温和些。 “姑母待我极好,将我视如己出,所以连同表兄弟和七娘都待我极好,只把我当做嫡亲的骨肉血脉对待。不过我不同于你们家,我家里比较单薄,祖父只生了我伯父和我父亲两个儿子,还有我姑母。大伯父家有三个兄长,而我父亲却只生了兄长和我,所以人丁不够兴旺。祖父治家严谨,也不许我出来,今日还是托姑母的福,才能出来透透气呢?” 郗道茂含蓄的一笑,一双眸里似秋水在荡漾。 “令尊虽为秘书郎,可极富才情,家君曾数次称赞,只是令祖父实在为当朝名臣,显赫一方,才招人忌惮。把你这样的妙人藏在家里头,才叫我们这些娘子都感到羞汗呢!” 谢令姜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 又问王孟姜,“上次匆匆从长公主府邸离去,未曾告别,我家那二娘生性胡闹,不知道丘十一娘后来如何?” “她倒是没什么事,向来性子乖巧,不过这次回去好像转了性子似的,丘十一娘是丘氏的娇娇娘,送到太尉夫人庾夫人身边将养着,最是疼爱不过了,可是呢?庾道怜那是什么人呀?司空大人之女,太尉大人的嫡亲侄女、又是皇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可怎么服气?但从前据说都是庾道怜欺负她,她不做声,这次她倒是回去发了怒,和她争吵起来。只是心里一直感激你呢?” 谢令姜听了这话,面上很快的就叹息一声,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些许丘十一娘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必处处依靠庾氏,明穆皇太后还在位,可是身体却并不康健,也无法料想到短短几年后,庾氏将从极高的位置上盛极而衰,迅速跌落。 庾道怜身为庾氏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娘子,看不过去丘十一娘这般得宠,所以上次故意挑拨离间,想害丘十一娘跌落水池,丘十一娘上一世究竟如何?谢令姜并不知情,确实知道骄横跋扈的庾道怜并没有人落好下场,她族中的众多兄弟,近乎灭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就是诬杀庾氏一族的人。 可谁能想到?王谢大族荣辱兴衰,某种程度上也就在权臣桓温的一念之差里。 等思索清楚其中的干系,谢令姜骤然全身一冷。 也许主宰王朝颠覆,主宰这些家族命运的黑手,就是那个总是如沐春风,礼贤下士,出身谯国桓氏,姿貌伟岸,豪爽大度,迎娶南康公主,拜驸马都尉,袭封万宁县男的大将军桓温。 坊间不知何时流传出说曹操,曹操到的俗语。 谢令姜眸中冷色更深,今日鸡鸣寺倒是热闹,竟与桓玉霞狭路相逢。 究竟是真正的有缘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桓玉霞今日可是特意装扮的,二位兄长都陪着她一同出行。 长姐桓伯子向来不愿出门,整日里就在闺中缩着,二位兄长都觉得她十分无趣,反而更为宠爱自己。 今日里她穿着新做的碧绿渐变色对襟大袖衫,又配了十二渐变褶子裙,满头珠钗更是琳琅满目。 “今日可是赶巧了,这不是王孟姜和谢令姜嘛,这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要知道鸡鸣寺向来都是王家御用廷尉署,只有我等具有皇室血脉之人才能前来进香火。” 桓玉霞眉峰一挑,气势汹汹。 谢令姜稍微捂了捂眼,而后似乎虚虚扶郗道茂,“这桃花十里倒是迷了我的眼睛,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看不清楚!” 郗道茂连忙担心不已的拉了她,然后瞧着桓玉霞来者不善的带来的二位郎君,匆匆见礼。 “桓二娘子,男女七岁不同席,祖父家规凛然,恕不奉陪。” 又扭头对着王孟姜和谢令和道:“小女便带着妹妹们先行离去,不叨扰诸贵人亲近。” 谢令姜没想到的是,她想破王谢婚姻的宿孽,却又不小心勾缠了更歹毒的野狼。 “你?郗鉴的孙女儿?” 桓世子竟对尚书令郗鉴大人直呼其名。 如此狂妄,其父桓温的野心可见一斑。 郗道茂避开道:“正是尊祖父,告辞!” 桓世子毒蛇一样的目光紧随其后,令谢令姜如芒在背。 “玉霞,那便是你说过的格外嚣张的谢氏娘子谢令姜?” 极为令人不适的声音,桓世子桓熙,相貌阴柔,眉目阴冷,并不肖似大将军桓温相貌堂堂。 等避开了此处后,郗道茂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关怀的问着谢令姜,“令姜妹妹,你眼睛可好些了?” 谢令姜抿唇含笑:“还要多谢姐姐解了迷局,所以这厢才不觉得乱花迷人眼。” 王孟姜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打岔问:“你们二位说的是什么哑迷?怎么我和五娘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呢?” 谢五娘扯了扯她的袖子,“你莫不是忘了在公主府的事情了?” 王孟姜这才思索了半天,而后忽然想到,在此之前谢令姜过问丘十一娘的事情,上次丘十一娘差点被庾道怜陷害的背景因由,是庾道怜与桓玉霞交好,而追根溯源则是桓玉霞因轻视王谢被谢令姜教训。 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却原来是怕桓二娘闹事,她的确不是个安生的,不过你们可知道?究竟为什么庾道怜这样读一个的嫡出娘子,反而比不上一个住在府里头的表女郎?” 谢令姜但笑不语。 谢五娘催催。 王孟姜才揭开谜底:“自庾氏太夫人起,颍川庾氏当家宗妇,两代都是丘氏出来的女郎,对丘十一娘这般关爱,也存着为这一代求取大妇的意思呢!” 郗道茂和谢令姜俱是点了点头,大族联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是而两代颍川庾氏当家宗妇都是丘氏出身,她们彼此对视一眼,似乎都看出来了不满之意。 第五十章 打闷棍 此时还躺在后厢房的谢道聆有些郁郁寡欢,陪在她身边的玉珠十分畏惧的安慰:“二娘子,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谢道聆眉目里多了几分狠色,“今日她们都去哪?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却要这样对我,我好恨呐!” 玉珠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谢道聆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上来,“说,难不成你竟想瞒着我?” 玉珠捂着自己发红的脸,然后忍不住有些难过,啜泣的开口:“今日里大家带着大妇,大娘子,五娘子一齐去了鸡鸣寺。” 闭着眼睛,等着二娘子继续的发怒,可是没有,过了好半天,玉珠才睁开眼,却只瞧见对方紧咬贝齿,愤恨无比的目光。 好一个嫡庶尊卑,宠爱分明。 “你找机会派人去王家送信。” “女郎,怎么说呢?” “就说…就说小妇马上就被磋磨死了。” 谢道聆眼睛斜睨了外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含笑,长长的羽睫遮盖了双眼中的狠辣之情,而后便蒙了被子在头上,休要怪我无情。 阮遥集一本正经的坐在石桌前,冷冷的看了一眼王二郎王知音。 这厮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德何能配谢令姜? 王二郎似乎察觉到阮遥集不加掩饰的目光,有些错愕的开口:“阮世兄,难不成我这脸上有什么灰尘?” 阮遥集微微下视。 “倒是无妨,某只是稍微想起来一件要事,去年四月,后赵大将刘显杀石祗自立为帝;至今年正月,魏主冉闵杀刘显,进占襄国。” “赵立义及鲜卑人段勤又聚集胡、羯万余人保据绎幕,自称赵帝。冉闵建魏后,燕支援后赵石祗以抗之。后赵既亡,燕王儁便欲攻魏邺城。不久后战事将起,冉魏恐亡,我晋国恐唇亡齿寒,腹背受敌,诸君与我同座,却无义法。” 王长豫几乎是浑身一震,“阮世弟对于时局之事仅掌握的如此详细,我等读书人,却只能枯坐庭院,实在惭愧。” 王知玄也是双手握拳,“阮小将军高义,某拜服。” 王二郎傻了眼,可是兄弟们个个都在称赞阮遥集,难不成只有他一人遭到对方敌视的目光?不,是冷漠的不屑的目光?他到底哪里得罪阮遥集了? 王二郎整个摸不着头脑。 尴尬的置于此地,阮遥集笑着抿了抿杯中的茶,丝毫看不出波澜,云淡风轻的表面显现不出内心的小小得意。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怎生如此无礼!” 桓玉霞差点气歪了鼻子,可是抬头看世子阿兄,只见桓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倒是别有深意。 “世子阿兄难不成有兴趣?” 桓熙今年已然十八岁了,可眼前这些娘子分明和自己岁数差不多。 “这些年幼的娘子有何意趣?” 桓温次子桓济不耐烦的开口道。 桓世子却是笑得意味深长,“我更喜欢的是娇花养成记。” 眼见着一个小沙弥从旁边走过,桓玉霞气势汹汹的开口:“你说,她们娘子跑哪去了?另外那些郎君呢?” 小沙弥双手合十,“回女郎的话,其他女郎们去了哪小僧不知,但是王谢家的郎君们大都在西禅房后院里头论禅论道。” “世子阿兄,既然他们都在躲在西禅房后头论道,不如你也去瞧瞧!左右阿耶很看重王右军和谢安,他们以后必定可以成为你的左臂右膀,得力属下的!” 桓玉霞眉目里多了几分戾色,果不其然桓世子听到这句话后,点点头就离去了。 而后桓玉霞才更加生气的开口,“二兄,你必定不像世子阿兄一样,每每只敢心中臆想,上次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必定要给我出气,而后好好教训谢令姜一顿!” 桓济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笑容阴鸷。 “那是自然。” 鸡鸣寺上香上的几位夫人,也不知道诸位夫人究竟在聊些什么,左右她们姊妹年纪都还小,再怎么应该想不到联姻的份上? 谢令姜倒是觉得几句话说下来,同郗道茂说的格外投机起来。 郗道茂虽然年岁并不大,可是秀外慧中,异于常人,谢令姜心里又是惊叹,又是可惜,这样聪明的妙人儿,又是因为如何才落了那样的下场呢? 也许真是想到一块了,郗道茂垂眸,“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今日听你们说起庾道怜之事,我倒是觉得我和她名字里都合了一个道字,又都是家族的独女,将来无外乎走上联姻的道路,怕再难来选择自己思慕的人了。” 看了一眼和谢令和蹲在一块看水缸里的小鱼儿的王孟姜,谢令姜睁大了眼:“你今年还没十岁,难不成府里头就开始议亲了?” “虽说没有过了明路,可是因为姑母的缘故,我大约是要和丘十一娘似的要指给哪个表兄弟,母亲那边不愿我辛苦,或许要把我指给年龄相仿的六郎知献,可我并无此意,也不愿如此,原本就是至亲兄弟,偏偏还要缠上姻缘,又好到哪里去?” 她谢令姜不是孤身一人,郗道茂的话语似乎让她看到了希望。 “也许,有一条路能让我们改变宿命。” 谢令姜忽然沉了沉气,“不知道茂娘你有没有听过?会稽东山兴办山学之事?届时你和我若一起去女学,将来未必不能如先魏一般,女子可入朝为官,改变命运?” 二人正聊的投机,握着彼此的手,都要义结金兰了! 正在此时,只听到外头一声尖叫,而后郗璿和阮容便带人匆匆冲了进来,丫鬟奴仆们,把她们团团围住。 几个娘子都愣了神,谢令姜也茫然的看向了阿娘,阿娘沉声开口道:“鸡鸣寺里混进了歹人,王二郎被人打了闷棍了!” 谢令姜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还是该发笑,而后见阮遥集从容进来:“遵大家的命令,由侄儿护着姑母和妹妹们先行返回谢府。” 郗璿此时面色并不好,大约很担心次子的身体,只得强颜欢笑:“今日倒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二郎误了谢夫人的兴致,改日必定登门道歉。” 第五十一章 遇劫匪 阮遥集蒙头教训了王知音。 这件事干的还十分爽快,等桓世子闻声而来的时候。 只瞧见一抹衣袍的背影,然后便是被蒙着在麻袋里头的人声惊呆了。 “哎哟!哎哟!好痛!某究竟是得罪了哪个?” “你是谁?” 桓世子踢了踢麻袋里的人。 麻袋里的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唉声叹气,“某是王家子,不知何事开罪了阁下?” 桓世子翻了个眼白,可不是个蠢蛋,被人蒙了麻袋都不知道是被谁蒙的。 “又不是我打的你,难不成你听不出声音?你因何事在这地方?又是何时被蒙在了这地方?” “原来是哪位世兄?还请先行放某出来透口气,某…” 话还没有说完,居然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他刚才只是想出来小解,可没想到,只是恍惚之间,一下子就被蒙进了这麻袋里头,然后便是拳脚相加,但是刚想解释,就气晕过去了。 桓世子这时才替他将麻袋解开,露出他鼻青脸肿的脑袋来。 “原来是王二郎,真是窝囊废!” 再然后便是通知王右军的夫人,郗二夫人在一旁安慰道:“左右是个郎君,想来也不是有什么要紧大事,还得先要同丞相夫人,谢家太夫人说清楚才是。” 郗璿撑着身体一面令身边的丫鬟连忙去寻找王大郎等诸位郎君,另一面又到了阮容面前陈说情状。 大孙氏自然是看着这般匆忙模样,心里头稍稍有些不舒服,而后,竟不想就此回去。 “容娘,你且带着长安和五娘先回去,其他的这些皮小子们便陪着我在这鸡鸣寺里清休几日,再没什么可怕,倘若下黑手的再来了,定要捉住才是!” 而后笑容慈祥无比的对支遁法师道:“法师大人想来不介意老身在这里叨扰几日!” 支遁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家心慈,对我佛如此敬重,赠如此香火,乃大善之人,当于此地多歇息几日,听说安石大人过几日也会前来,届时可一同归家。” 大孙氏听罢,自然是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谢令姜,谢令和便被阮容带着离去了,临走之前也前去稍微拜会支遁法师。 法师瞧了谢令姜一眼后,凛然一惊,只觉此女贵不可言,尤其是那一双眼,几乎是极贵气的一双贵人的眼。转过身来竟对大孙氏恭喜道。 “阿弥陀佛,大家好好福气,谢大娘子福泽深厚,一世长安。” 大孙氏听了便笑,“我谢氏娘子自然得法师尊言,一世长安。” 谢令姜有些彷徨的看了一眼,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去,心里却在想着,上辈子那样的下场,也算是福泽深厚,一世长安吗? 上辈子倘若没有选择死去,是不是也能无病无灾的活着?就像是最后孤寡一人的王右军夫人郗璿一样,活到九十岁,满门无人,零丁孤僻? 等坐到船上的时候,谢令姜还没回过神来,阮遥集的身影格外的安静又清冷:“小长安在想什么呢?不必感到害怕。” 谢令姜看着这厮端坐在船只的前头,与她尚且还隔着船帘,今日带在身边的是子鱼,当下正在阿娘阮容后头为她抚着背,阿娘今日恐怕是受惊了,在中间的船舱里头。 谢令姜看着面前小香炉里冒出来的香,而后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可是心中又无端地有了一丝臆想。 这般正经的阮遥集,似乎无时不刻都能成为人群拥泵的对象,就连年幼的阿玄都对他赞不绝口,阮遥集总是有着过人之处的。 这人突然发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想,鸡鸣寺里怎么无缘无故会有这般狂徒呢?孟姜同我说她二兄向来是闷头读书的书呆子,也不像是在外头得罪别人的。” 谢令姜努力的让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的事情罢了。 阮遥集微微捏起了拳头,努力的使自己的气息平平徐徐,为何自己都这样说了,谢令姜还表现出如此的随和呢,难道只是自己的错想?谢令姜还只是谢令姜,而不是后来的谢长安?从前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情?而眼前这些与自己记忆里有所疏漏的,都只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误差? 他那清冷如同泉水的声音忽然发笑了,“鸡鸣寺里自然没有狂徒,不过是某下的手,大约某也是狂徒?” 谢令姜听了这句话,顿觉惊讶,竟然两只手撑着地,直接趴着,而后掀开帘子出来,小娘子仰着一张脸,双眸潋滟:“你是,你是说你打了王知音?咳…可为什么呀?” 谢令姜差点被口水呛了,形态优雅不复所见,此时看上去才是本来一个小娘子应该有的这种幼稚情态,十分可爱。 阮遥集伸手抓了她的胳膊,对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就是我打的王知音,有问题吗?” 谢令姜晃了晃神,这人眼里的顽劣和狡黠昭之若揭,可这哪里是上辈子自己眼中的那个总是稳重妥帖,木秀于林的表兄? 怎么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倘若他没得罪你,你平白无故打了他,要是叫王家知道,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就连阿耶恐怕都不能为你平托此事。” 谢令姜一时有些情急,也没意识到对方拉着自己的胳膊,自己差点都要扑到他怀里了。 “小长安的意思是,只要他得罪了我,我便可打他是吗?还是小长安的意思是,打了他也没有错,只要能摆脱此事便可?” 阮遥集声音里多了笑意,不管是谢令姜还是谢长安,总归都是他的人,而且从前现在以后都会为他担忧,而他也有能力护她一世长安。 谢令姜顿时便涨红了脸,这人怎么这般无赖?怎么画好说歹说都变成自己一心护着他?虽说护着他的心没错,可也不能这样呀! “话不是这样说…哎呀!” 双手撑在地上,过于寒凉,一时竟脱力朝前扑了过去,正好把阮遥集扑倒,可这么个郎君分明可以支撑住的,却故意朝后仰了过去,谢令姜便整个人都把趴在了他上面。 谢令姜手忙脚乱的骑在了他腰上,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你怎么力气这么小?” 阮遥集确实发出了朗声的大笑。今日打的王知音这顿闷棍,打得实在爽快之极,又能逗得谢令姜这般失态,实在是痛快呀! “哈哈哈!痛快!” 第五十二章 被冲撞 谢令姜气急败坏的要起身,可是却无论如何起不来,又看着阮遥集两只胳膊撑在脑袋后,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还带着雾蒙蒙的颜色。 谢令姜从他身上翻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模样,躺在船上,抬头看着这样的天空,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归燕。 “阮遥集,你就是个大坏蛋!” 阮遥集忽然侧过身子看她,一双眸子里都是清湛湛的,鼻眼观心。 “谢令姜,你可总算是露出本性来了!” 谢令姜一时有些犯怂,“你怎么知道我本性是如何?不对,我本来就这样,关你什么事?” 阮遥集声音低低的,“没事,你这样就很好,要一直这样下去!” 谢令姜再不敢看他的眼,总好像对方知道自己是从上辈子重生回来的一样的,那双眼睛怎么这样摄人呢? 再过了一会儿,谢令和便小跑着跑过来了,“阿姊你们在干什么呀?” 谢令姜坐起身来,“我感觉有点晕船,所以先躺一会儿,但是这地上寒气重,还是不好。” 谢令姜抓着谢令和的手站起身来,就跑到船舱里去了。 看着小娘子的背影,阮遥集忍不住再度笑出了声。 鸡鸣寺里头,桓玉霞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恼怒,“怎么这个谢令姜贪生怕死的这样厉害,跑得这样快,二兄可是答应我教训她的,现在怎么办?” 桓济不屑一顾的勾着唇,盯着鸡鸣寺前,玄武湖的湖水,冷冷清清的开口:“怕什么?玉霞,你只管放心好了,今日阿兄便替你好好教训她!” “你不会就知道说大话?人都不见了,你怎么?” 桓玉霞有些愤懑,可是转而又瞧见他这样的眼神,阴鸷无比,得意洋洋。 “难不成你派了人?” “你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却原来他早就安排着人在渡船河岸上的交接之处下手,到时有另一个船会故意撞他们谢家的船,到时候谢家的女郎们都跌落在水,身形狼狈,这可不是丢了大丑,惹人发笑吗? 桓玉霞此时也是十分开怀,“还是阿兄比较有能力,诶,那边在吵些什么?” “方才世子经过那头发现王家二郎被人打了闷棍,所以谢家才匆匆带着娘子先行离开了,世子吩咐让二郎君带二娘子先回去。” 前来的小厮口齿伶俐,桓玉霞抱着桓济的胳膊,“阿兄,不如咱们也坐船前去!到时候也好瞧瞧一场热闹的大戏。看他们谁敢得罪我,王孟姜当日竟敢帮着谢令姜对付我说话,今日她兄长也算倒大霉了。” 桓济自然欣然带着她前去。 阮容好半天才算是平息下,然后果然见到女儿过来了,“大娘今日如何?阿娘可算是吓了一跳。” 谢令姜安慰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些许是那王二郎得罪什么人了?也说不准呢,王谢门第虽高,却总还不是当权,有时吃些暗亏也说不一定。” 谢令和也点了点头:“说来正是呢?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畏惧桓氏的权势?今日那桓玉霞姿态嚣张跋扈,十分可恶,简直像要把我们吃下去一样!” 阮容怜爱地摸着她俩的额头,“以后这话可不能在别人耳边说,咱们还要高到哪里去?能保住,现在就很好了,不必更高。” 几人才聊了一会,外头就说,“大妇,女郎,马上就要靠岸了,你们稳当些!” 谢令姜便又出了船舱,“我要看个新鲜,从前倒没有这样坐过船!” 谢令和咕囔着:“怪不得说自己晕船呢,跑来跑去的,怎么会不晕船呢?” 阮遥集此时已站在船前了,“怎么这次要靠浮陆?这样算不得稳妥,前面那是怎么了?不能靠岸?” 这般关切地询问那小厮,对岸也有人大声的喊着些什么,听不大清楚。 那小厮恭敬的开口:“回郎君的话,对岸的人说那边靠岸的正在有一艘船在维修,咱们只能暂且等等,或者先靠着这浮陆过去!” 阮遥集皱了皱眉,“要只是我们这些男子,便是飞过去也无所谓,船上还有不少妇孺,怎能走这浮陆?” 然后看着走过来的谢令姜,咳嗽了声,“暂且先等等,也无甚要紧的!” “外头出什么事了?” “暂且先等等,那艘船约莫是出现了磨损,要修的。” 正在说话之间,那艘船忽然动了,还以一种奇怪的速度朝着这边冲撞过来,相距的距离并不远,何况这艘船刚刚停下,才抛了锚,也没办法撑着离开去。 眼看着两个船就要相撞了,谢令姜连忙高声疾呼:“阿娘,五娘,快躲在侧角。” 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稳定这个船的绳子居然好像被人刻意割断了,眼看着抛了锚也没有用,再往前面是个巨大的水库,堤坝上原本该上了铁锁的,不放水下去,谢令姜看过去只觉得胆战心惊,原本应该紧紧锁住的铜门不知道此时为什么居然发现那锁有断裂的趋势,这绝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究竟是谁想要害她们呢? 诸多人影在她脑海中徘徊,上辈子,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所有的一切就像迷雾一样,笼罩在她的身边,她无论如何也思虑不清楚。 阮遥集紧紧的抱住了她,在那艘船狠狠地撞过来,甲板断裂,飞速的跳起来,下一刻从对面的船上,从岸上,从水底都朝着他这边跑来了黑色的锋利无比的飞爪。 阮遥集拔了腰上的软剑,手腕飞快的一抖,很快的砍断了朝着他们飞来的飞爪。 谢令姜非常希望能冷静下,可是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发慌。 “谁想杀我们?” “恐怕不是一波人。” 阮遥集眉间一挑,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异常自信的开口。 “长安不要怕,今日看看你阿兄怎么大杀四方?” 明明怀里抱着个小娘子,可是根本就不影响阮遥集大杀四方的动作,谢令姜便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只想着牢牢抱紧他的脖子,以免耽搁他的行动。 第五十三章 遇凶险 阮遥集翻了个身,一脚便踢的一个黑衣人翻了过去,而后常见又割了一人喉咙。 谢令姜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呼而去。 然后又有些担心的看着那个船舱,不知道阿娘会不会有危险。 看着很快,那些黑衣人都朝着自己而来,反而没有管那个破旧的船舱。 可来不及看了,很快的,那些黑衣人竟开始朝着他们射箭了,他们步步后退,竟到了那大水闸的上头,下面便是大水库了。 谢令姜睁大了眼,看着下面湍急的水流,以及深不见底的碧绿色的波浪。 “小长安,你怕不怕呀?” “阿兄,我不怕的。” 阮遥集眼看着自己的长剑被卷走去了,手捂着她的眼睛,而后纵身一跃,便朝着这万里碧波跳跃而去。 利箭还在身后不断地射过来,那些黑衣人纷纷都跳到的这个大水闸上面,看着这铜门铜锁断裂,接下来便是倾泄洪水,一般的朝着这大水库里头。 “现在怎么办?” 其中有一个黑衣人询问道,为首的黑衣人带着一个青龙獠牙面具,狠厉开口道:“继续射箭!” 他们纷纷手持长弓长箭,朝着这水库射去。 原本操纵着这船的,应该是桓济安排的人,起初也只是想戏弄一下谢家人,所以故意才使两船相撞,看着这谢家娘子落水的荒唐模样,可以使人觉得发笑,可谁曾想到居然会被人挟持呢?反而变成这样一个刺杀事故,眼下看来可不是小事了! 桓玉霞跟着他二胸前来的时候,没想到瞧见的确是这样惊险无比的画面,幸好沿岸就有候着的要接阮容她们回家的人,还带了不少谢家的府兵,偏偏正是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阮容反而却嫌少的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哪怕当阮容发觉谢令姜并不在身边,阮遥集也失去了踪影,也从容不迫。 “派一个在这里看着现场,派一个人去禀告府尹大人,我们先回去!” 谢令和此时吓的小脸惨白,不住地抓住了大伯母的衣裳,嘴里喃喃的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大妇。” 谢氏大妇带着娘子们匆匆离去,桓玉霞听到的便是这个消息,饶是桓玉霞此时也觉得有些惊慌失措,“二兄,你不是说随便教训一下的吗?眼下这个教训是不是太狠了些?哪里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 桓济眸中也有一丝怖惧,他并没有上过战场,父亲和叔伯等都为他们如今安逸的生活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础,平时心里也只有欺负一下别人,或者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人的本事,哪里想过要害人性命呢? “这并不是我做的。” “浮萍,你就在此地候着新消息,方才是什么人被刺杀的逼着跳入水库?我和二兄先回府了!” 桓玉霞心里也是吃了惊吓,当下连连摆了摆手,便吩咐手下人在此地等候,而后匆匆地离去。 那团黑衣人们,几乎把所有的弓箭都用完,又瞧见这碧波水库的上面的确飘了一块儿血色。 “如今已过了片刻,倘若不被我们射死,也该溺死了!” “想来也是这样,我们回去!” “大胆狂徒,竟敢在建康城里头行凶!” 谁知今日谢奕正在此地与建康内史商讨聊天,正巧遇到此事,谢奕人挽万石之弓,一箭便正中为首那人的脊背,正是穿心一过。 那人闭眼咬了一下舌,七窍流血,坠入湖泊。 其余黑衣人纷纷窜逃,没有窜逃成功的被纷纷射箭,一箭身亡。 “安西将军为何不留他们一命?” “那明明都是死士,既然有胆子前来,就不要留着命回去!” 谢奕瞧见满脸凄惶之色的妻子阮容,当时就怒火攻心。立时便要将这些人屠杀殆尽,几乎嗜血。 等黑衣人飞走的飞走,逃离的逃离,死亡的死亡,这近万顷的水库湖泊里头,便是血色遍布。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沉入几十米的水底,然后又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小刀。 谢令姜在这水底也看得格外清楚,只觉得心里一痛。 阮遥集紧紧的搂着她,而后把她带着从水底潜着往里头捞着往前头游。 谢令姜小时候玩过这个凫水游戏,能在水底下屏息几百息,而后便也努力的朝前面蹬着双腿。 再过了一段时间,只觉得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阮遥集居然一下子带她钻出了水面,谢令姜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一条小河里了,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这水库特别的大,可没想到,在下面有的时候一股暗流,一直推着他们,二人朝着左右乃至于能穿过草丛遮盖的暗河,然后到达此地。 从小河里爬出来,然后坐在那大石头上,阮遥集大口大口的喘气,谢令姜也在拼命的呼吸。 “你怎么知道…这里头有暗河?” 谢令姜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今日又刺激,又紧张。 “我是算计的。” 阮遥集倒是格外淡定。 “你的伤怎么办?我的小荷包好像随水飘走,那里头原本是有金创药的。” 谢令姜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荷包,发现不见了。 阮遥集从容地从自己的袖子里的口袋里掏出谢令姜的小荷包,然后拿了金疮药丢给了谢令姜。 “给我上药。” 谢令姜看着他一本正经,板声板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还真是搞笑呢!但也只好老老实实的给他上药了,故意的将他的大袖给扯掉,然后给他胳膊上小心翼翼的把水草拔掉,又给他涂上金疮药。 “那群人为什么要过来杀我们呢?” “杀的不是我们,杀的是我。” 阮遥集语气徐徐。 “现在怎么办?会不会追过来?” “不要慌,有我在。” 阮遥集侧目瞧谢令姜,从前倒没有看见过她这样娇憨可爱的样子,真是可爱。 “待会儿带你从小路回家。” “噗嗤!” 谢令姜瞧着他半边没大袖的无袖模样,露出还有些白的肌肉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又用这撕下来的大袖替他包裹着伤口。 “嘶,轻一点!” 阮遥集便一脸央求的模样。 “看你下次可还敢自己伤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知不知道?” 谢令姜咬了咬牙,故意给他绑的紧紧的,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求饶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五十四章 王五娘 建康清平乡下,外头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三进的院子上面还写着王氏二字,再后头一片,却是王氏的祠堂,倒是绵延开来,数不胜数的,完全就不怎么弄清楚究竟有多少广袤的土地被容纳在王氏这两个字之下。 “竟然有此事?我阿父虽然是庶出,可我小妹分明是我家的嫡出掌上明珠。” 见到这个正在哭诉的小丫鬟,王小妇的兄长,王佟大惊失色。 “家君,您可怜可怜小娘,倘若您不去看一眼的话,恐怕来日只能瞧得见她的尸体了。” 王佟大吃一惊,他父亲是丞相王导的堂弟,他的祖父是王导祖父的庶出弟弟,所以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算是旁支了。但是也因着这一层关系,他还能守着这祖屋,守着这祠堂,每逢节庆,宗亲们还会赏点盈余给他,日子这才过得富贵安逸。 因着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他本身算不上才华出众,只能当个小吏,当时要将小妹王仙罗嫁给了安西将军谢奕当妾室的,自己也因此在官路上稍微顺畅了一些,可惜自己也只养了一个女郎,此时也有些发急呢。 王五娘王孟晖在一旁从容的开口,“如果说这小丫鬟并没有骗人的话,阿父还是应该去看小姑母,再怎么我们也是琅琊王氏出身,岂能叫别人瞧不起,就是他们陈郡谢氏,也不能就这样把我们家的娘子不当人?” 王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眼下看见自己家十来岁的娘子这般清楚,又看了一眼眼下有些慌了神的妻子,因为祖父是庶出,所以父亲大人只能当个小官,而王导却能当大官,同辈里头,王右军年纪轻轻就是圣人左膀右臂,自己却只能屈居在建康下头的乡里头当个平头小吏。妻子也只能娶个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就连儿子也生不出来,真是没用,翘着没落的模样,如何能撑得起门户? “孟晖,你就同阿父一起去谢佳,看看你姑母,怎么趁我们不在?就这般被蹉跎?木氏,还不速速去准备礼品。” 王五娘王孟晖抬头看了一眼,对自己满脸谄媚之色的阿父,又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阿娘,心里头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永远弄不清楚事情的关键,虽说曾祖父是庶出的,可是祖父和父亲不也蒙了福荫能够有一亩三分地,当自己的小官吏吗?而且姑母还能嫁到陈郡谢氏去,听说,安西将军的大妇最是宽宥慈和,平日里在将军府里头,都是姑母管事的,眼下回了老家,被夺了权,想必有些愤愤不平,这才支派人过来诉苦。 阿父并无大志,从前姑母在府里头就是撺掇着他做事情,如今出嫁了,倒也还不放过,所以阿父总是欺负阿娘,王五娘王孟晖垂眸应是,恭顺的表情之下掩饰了内心的厌烦和不满。 谢府。 谁曾想到今日清晨里头,大孙氏才带着大妇阮容连同众郎君,娘子一同前去玄武湖那边有名的鸡鸣寺里上香,眼下回来的时候却是这样匆匆忙忙,着急忙慌的,陪同回来的,除了府里头的私兵,好像还带着些官兵。 才进了二门,就连平常闲着只读书的谢三叔谢安都匆匆赶了过来,只是让下人都把消息瞒着,别让两位家君知道,年事已高,恐受惊吓。 谢安一出门的时候,就瞧见紧紧的握着谢令和手的大嫂阮容,她那往日如同娇月的脸上此时此刻瞧上去毫无血色,似乎身体还有些发抖,只是牢牢的握着谢五娘的手。 再看看轿子里头,完全没有谢令姜的身影,这些陪在一旁伺候着侍女,海辰,海月,子鱼,白禾都是面色惨白的。 谢安心知不好,而后斥责道:“子鱼,今日女郎身体不好,你为何还要跟着出去玩闹呢?还不回大家那里,好生看守着女郎!” 子鱼先是一愣神,她是亲眼瞧见的,阮小郎君抱着女郎纵身一跃而下,到现在还没传来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可是眼前的三爷瞧上去如此严肃,连忙很快的反应过来:“都是子鱼贪玩不好,这就去照顾女郎。” 而后竟匆匆朝着正房大屋那边而去了,哪怕知道那里头没有女郎谢令姜在等着自己,子鱼知道,倘若自己要是不去,女郎若是平安归来,便更加危险了。 阮容几乎有些凄惶的看了谢安一眼,谢安蹲下身子,从容地摸了摸谢令和的额头,“我知道五娘是最乖的,三伯父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今日里,你大姊姊身体欠安,所以没有去鸡鸣寺,是你跟着兄长们,还有祖母大伯母,一同前去的。” 谢令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咬着嘴唇,然后点了点头。 “白禾,五娘子年纪还小,今日上香肯定累了,你还不赶紧把她抱下去休息。” 白禾连忙听令过来抱谢令和,可没想到的是,阮容仍旧死死的抓着谢令和的手,那小手都充了血,有些发紫了。 谢安立刻抓着阮容的手,将她们二人分开,看着谢令和此时还有些发紫的手,连忙挥了挥手,叫白禾把她抱下去了。 白禾打谢五娘小就伺候她,此时看着她这手心手背的发紫的肉,还有一两处似乎都要被掐出血来了,当下便闷着头抱怨了一句,“大妇也真是,怎能这样对您呢?五娘子年纪这么小,怎能这样被磋磨着?难不成大娘子的性命是性命?五娘子的便不作数?先前虽说是大娘子是养在大家的膝下的,但后来大娘子走后,大家最喜欢的,可是你呀。” 可是年纪尚小,看上去似乎是被吓呆了的谢令和此时却清清楚楚地开口:“白禾倘若你以后管不住自己的口的话,便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主子的事,岂有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白禾有些发愣,觉得背上一冷,想到五娘子虽然年纪小,可是打小就有主意,自己一时情急,有些逾距了,连忙认错,表示再也不敢乱说了,可是谢令和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而是扭过头来看站在那的阮容。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羡慕阿姊呢,阿姊有这样好的阿娘,有愿意为她仗剑向前的阿耶,可是自己却只能够被父母留在祖母大家的身边,当一个吉祥物一样。 黑幽幽的眸子一直朝着后面看过去,知道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仿佛也不知道自己嫩嫩的小手的疼痛似的。 第五十五章 不对劲 “小长安,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得要问你,你怕不怕?” 谢令姜心想着自己这可真是折腾一个大劳力,阮遥集为了自己能够安然逃生,还割了他胳膊一下,眼下刚包扎好,就要背着自己从小路往回赶。 谢令姜有心想说自己可以,可先前跳船时自己好像就暴露了,心里还有点担心阿娘,左右那船相撞的并不厉害,应当没事? 阮遥集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一边匆匆朝着前面赶路,一边问她:“你是不是在担心姑母?不必担心,我方才瞧见有私兵过来,毕竟是大家族的人前来,那地方离姑婿谈事情的地方也很近,想来应当没事。” 谢令姜抬头看着茫茫然的芦苇丛,“你走的是什么小路?我竟闻所未闻!” “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个小路呢?” 好家伙,这小子不对劲呐!谢令姜这时才发觉,阮遥集果真是狡猾如斯。这话语里头分明一句接着一句,下着套呢,就想套自己说真心话。 “哼,你今日要是给我拐了,回头我阿耶定是放不过你的!” “放不过才好,放不过才好,哈哈哈!” 阮遥集一遛烟跑得更快了。 谢令姜好像感觉到身上热热的,阮遥集明明才是个少年,为什么功力这样深厚?好像从他身上散发的热气,把他们两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人都给蒸干了。 “不错,阮遥集,没想到你出去一趟,还能被个童养媳回来!” 谢令姜都有些犯困了,突然听到有人玩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来。 谢令姜打了个机灵,睁开眼,就瞧见了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在这挤眉弄眼的。 “堂堂世子殿下,总是没个正形,阿兄以后不要与他为伍。” 谢令姜每次看到这个司马道生心里头的感觉都不一样,主要是这人不应当活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早就因为幽闭而死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重回过来,所以改变了冥冥之中一些事情发展的轨迹?但是总感觉到他没有什么好下场,谢令姜对此很看不上,阮遥集可是一个福禄寿的人,怎么能和他总混在一起呢? 司马道生摸了摸鼻子,颇为有些委屈,“阮遥集你的童养媳嫌弃我呢?” 阮遥集没有开口,心里头却免不得有一丝窃喜,说童养媳,小娘子好像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好了,赶紧去找合适的式样相似的衣裳过来,回头长安要是感染风寒,你便一同陪着她受累!” 阮遥集一脸严肃,谢令姜实在没想到表面上看上去不过是一大圈的茅草屋,等进来了,又感觉完全不一样,此处分明,很是豪华,简直与富丽堂皇的王谢之家比也不差分毫,怎么掩饰的这么好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遥集就把自己背进来了,等看着司马道生麻溜的滚了出去,阮遥集这才抱着胳膊开口:“长安,你在此处稍微休息一会,此处也没有别的仆从可以服侍你,你可会自己穿衣裳?”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表兄阮遥集,仿佛从未认识这人一样,这还是那个巍巍如青松一样的阮家小将军吗? 竟然体贴到这种程度,可是为什么要问自己这种问题?难道一个人生来不会穿衣裳吗? 可是仔细想想,这话说的,没问题,倘若要是一个簪缨世家出来的娘子,长到七八岁,不会穿衣裳也理所当然,因为出入都是丫鬟们众星捧月,星光簇拥了的,自己多活了二十四年,自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可是眼前他说的这句话还会是逼迫和猜疑吗? 谢令姜有些讪讪开口:“要是我说我不会呢?” 正巧,司马道生就从外头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了,阮遥集一把接过托盘,而后就挥手叫他离开,司马道生想着自己堂堂世子殿下,居然在这里干伺候人的活,而且还得不到一个表扬的语言和一个好脸色,当真是亏得狠呐!这阮遥集真是疯了,把这谢家小娘子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宠着,回头有他好受的! 阮遥集声音里透着清冷却关切,“那我便帮你穿,既然你叫我阿兄,帮你换件衣裳,也无不可!” 谢令姜大惊失色,小脸通红,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而后把他推出了门。 “阮遥集,你个大混蛋,你赶紧走!你太讨厌了!我会穿衣裳的!你快走!” 吃了个闭门羹,司马道生刚刚想过来嘲笑,可谁曾想到?阮遥集却是一脸欢喜的神色,真叫人感到嫌弃啊! 司马道生还想打趣,阮遥集却板正了脸色。 “出去,再过一会儿,临川应该把打探的消息送过来了。” 司马道生见他谈起了正事,面色也正了起来,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一点阴森。 “看来我那些兄弟都指望我早点死,丞相王导家里头要办喜事,要为他的长子娶亲,到时候余姚也会过来,你可要生受着。” 司马道生的同父异母妹妹余姚郡主从小就喜好美男,性格偏激娇纵,不亚于桓温的次女桓玉霞,用余姚郡主的话来说,她的目标就是看尽天下美男子,所以手下侍女不多,反而都是小厮,而且,阮遥集就是她比较喜欢的类型。 阮遥集仿佛并不在意,而是开口说:“估计迁都的事情很快就要进行了,圣人那里受到不少阻力。届时,你父王必定要出来开口说话的,帝王家庭,倘若你不展现出几分能力,又如何保得住世子的地位?况且王妃娘娘又已经仙逝,道生,你只能靠自己!” 司马道生满脸阴郁:“我真恨我是他儿子,倘若我不是他儿子,我必定会亲手杀他,如此负心之人,怎能为王呢?” “这天下女郎的性命轻如鸿毛,这是不公道的世间,这也是可悲的世界,只能靠我们,才能改变格局,谁不向往一统天下的秦国,谁不向往四方臣服的大汉,谁要这样四分五裂的中原呢?” 阮遥集满脸弘毅之色。 第五十六章 昆仑奴 满身都是血窟窿,嘴角还留有一丝血迹的蒙面人,此时半膝跪在一个背对着身穿蟒袍的高贵郎君后头,紫檀木的书案上摆着经史子集,名家古典。 “属下幸不辱命。” 似乎是极为暗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吼叫似的。 “昆仑奴,人头呢?” 而后经过冗长的沉默之后,便能听见非常平和的,毫无特色的声音,只是这话语里头隐含着的,却是让人胆颤的气势。 蒙面人浑身发抖,牙关紧颤,哪怕他杀人如麻,在主君的面前,永远都是最低贱的,如同蝼蚁一样的贱奴。 “奴亲眼见到阮孚带着个小娘子跳入深水库,身中数箭,满库都是血色,而后遭遇了带兵赶来的谢奕,奴等才损失惨重。” 那人并没有转过头来,昆仑奴低头,额头几乎贴着地面,余光里只能瞧见一双靴子的后跟,上面是用金丝银线勾成的蟒蛇花纹,渐渐的汗水浸湿到眼睛里头,模糊起来,居然变得有点像正在蛰伏的金龙。 “谢奕?阮孚?呵,那小娘子是什么身份?办的这般糊涂事,人头不见,怎么确定他是死了?混账东西,自去领罚!四十鞭!” 如同宣判的神祗的惩罚的声音,像是至高无上的赏析。 昆仑奴抬头的时候,只瞧见书案前头无一人,他死心塌地的磕了三个头,面色痛苦不已,可是双眼里头又是满满的濡慕的神彩,而后前去地牢领罚! 怪不得主君如此愤怒,此次任务本该是万无一失,可是偏偏出了差错,竟只有他一人回来,那安西将军谢奕着实武功高强,悍勇无比,以一当十,如此满身窟窿,是他学艺不精! 倘若阮遥集没有死的话,他必定要遵循主君的命令,亲手杀死阮氏所有的族人。 而他所受的鞭刑是一条三米长的拥有一百多个倒刺的钢鞭,见到他来,两个奴仆淡漠无比的朝着他挥鞭。 哪怕他已满身窟窿,却也身受着,只是脑海里还在想着,阮俱之子竟如此厉害? 此时战场之上,阮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主君一定会成事的! 阮遥集,必定也会死无全尸! 谢府,阮容神情僵硬。 “三郎,这可怎么办啊?我真没用,我连我的长安都守不住!” 谢安连忙安慰道:“遥集那小子向来机灵,而且武功高强,一定能护住小长安的,你现在不能慌了神,恐怕此事有蹊跷,有人想给我们谢家使袢子呢,眼下只要安稳在家里等着,自然有人按捺不住,就会一一上门的!咱们只要稳坐钓鱼台就行!大嫂你现在赶紧去洗漱,装扮一下,回头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阮容满心无奈,却只能点头。 “对,你说的对,长安一定不会有事的!” 阮遥集视司马道生, “殷浩上疏请北出许、洛,上诏许之。以豫州刺史将军谢尚、北中郎奖荀羡为督统,进屯寿春。谢尚不能抚尉张遇,遇怒,据许昌叛,使其将上官恩据洛阳,乐弘攻督护戴施于仓垣,浩军不能进。三月,命荀羡镇准阴,寻加监青州诸军事,又领兖州刺史,镇下邳。今闻豫州刺史或许得传国玉玺于北伐,又恐坊间传闻不利,上欲迁都于此,庾太后不可能还政。而今上身体不愈。” 他几乎捏紧了拳头。 “宫中也有传言,不知是凤先老还是龙先衰?庾太后与今上母子之间竟至于此。先前庾冰就促先帝下诏立今上为继承人,而非年幼的太子司马丕,今上病弱,膝下子息不强。而先帝之太子司马丕如今却是袭封琅琊王,正才十二岁,亦在野望。如今帝王一家不清,朝中又为王桓把持,实在是令人胆颤心惊。” “如今把持朝政的,都能瞧见是众世家,而深宫里头我那位好伯母庾太后,却像是稳坐钓鱼台之人,昔日皇伯诏书里写道,妃庾氏昔承明命,作嫔东宫。虔恭中馈,思媚轨则。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着协德之美。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不知道在天之灵,见到此番场景,又作何感想呀?” 司马道生眯了眯眸子, “我那两位堂侄子幸而没有于咸康八年继位,否则尚在襁褓之中可他们也不能够健康活到现在。中宫是谢尚将军的女儿,正因为如此,哪怕是为了中宫所出的皇长子殿下,他也必定要让陈郡谢氏光耀门楣,只是如此这般,你恐怕很难娶到你家的童养媳了!” 司马道生的父亲,会稽王司马昱,是晋元帝司马睿幼子,晋明帝司马绍异母弟,母为郑夫人,死后被追封会稽国太妃。按照辈分来说,今上康帝是司马道生的堂兄。 司马道生忽然一笑:“我叔伯兄弟,没有一个不觊觎那个位置的,阮遥集,你说,我那个风光霁月,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德行昭着、素负雅望,被誉为国家的周公的父亲,会不会也觊觎这个位置呢?” 阮遥集愣了愣。 就在此时,里头谢令姜忽然大声喊了一句:“人都去哪了?” 阮遥集这才收敛颜色,脸上又带了一副笑容,“你倘若不去思考你的世子妃,却也不要误了我的事。” 临川也在此时麻溜的过来,“主子,大事不好了!赶紧把大娘子送回去!眼下谢家闹翻天了!那跟蒸锅上的蚂蚁一样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谢令姜好不容易才把这衣服穿在身上,但穿的并不好,原本不好意思出来,可眼下听了这话,连忙冲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咱们还是边走边说!” 临川说着就要把谢令姜往地道里头拉。 司马道生连忙就拉住了阮遥集,“你可别什么地方都带她去。” “她年纪还小,不碍事,况且她是我的人,怕什么?” 阮遥集可见不得谢令姜这小胳膊小腿的,在那里跑着,而是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边走边说!临川!” 临川这才一边小跑着,一边开口,“恐怕是因为先前王小妇的事情传了出去,所以好像引来了王小妇兄长的注意,非要登门拜访,亲眼见见王小妇,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谢家把妾室的性命,不当性命,都要打死了,眼下就在侧门闹了起来,还有不少人围观的。” “就这还不算,不知道为什么,桓二娘子带着南康长公主上门了,说是想和大娘子结交朋友,顺便道歉,这都什么事啊,都赶到一块了!” “总之现在谢家就是焦头烂额了,大妇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将军又在外头处理那边的事故,根本管不到家里头,好在府里头三爷头脑清楚,三爷在陪王小妇兄长说话,三夫人作陪南康长公主!” 谢令姜搂住了阮遥集的脖子,眼下可没什么机会,想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阿兄阿兄,你跑快一点!” 第五十七章 插一脚 “好家伙,临川,你说的比唱的还精彩。” 谢令姜听了这些事情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阮遥集的脚程的确快,转眼间就到了西街的一家店铺,而后一抬小轿便抬了出来,朝着谢家正门就去了。 要说这朱雀巷里头,哪家最热闹?自然是这谢家,门口简直闹开了天。 王五娘都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知道自己家的阿父,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可是没想到的是,居然无能到了这种境界,眼下就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实在是太丢人了! 明明人家谢三爷给了体面,出来请他进去说话,他偏生站在这,自己劝都劝不住。 “谢三爷,您是一个读书人,人家都说你是山中宰相,你们高门高府,小人够不上,小人没读多少书,也许不当你的眼。可请左邻右舍的都评评理,某可是祖上数几代,也都是琅琊王氏,当朝丞相王导大人是我宗房里的伯父,王右军大人是我宗房的堂兄。” “某并非胡搅蛮缠之辈,我那嫡亲的妹妹许给你大兄,安西大将军谢奕为妾,生了二子一女,如今究竟因为什么破事?竟要把她打得半死,发卖掉,某读书虽少,也想问一下,这就是你们高门大户的教养和体面?” 果不其然,议论纷纷。 而一旁,南康长公主的座驾,本应当从这正门而入的,偏偏因为王佟,死赖着不走,而尴尬的在此地,掀开帘子的桓玉霞探头探脑的看着热闹。 “二娘,说过多少次,出入要有女子的舒雅。” 桓玉霞撇了撇嘴,撒娇道:“阿娘,您是公主殿下,最是体贴大度,况且,长姊向来都是闺秀,是人家看好了的大妇,玉霞左右就在您身边陪着,哪也不去,难道还不能容玉霞撒撒娇嘛!” 南康长公主唇角勾出了一丝暖意,摸了摸她的脑勺,“你这淘气的小娘子,胡说些什么?身为女子,怎么会不嫁人呢?阿娘是公主,不也嫁给你阿耶了吗?” “你跟阿娘说清楚,今日为何要想来这谢家?阿娘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是诚心想要过来和谢大娘子道歉的。” 南康长公主怎么会不疼爱这个小女儿呢?桓玉霞向来很爱撒娇,就连将军也很宠爱她。 “就是想过来嘛,你看现在就有热闹看了!” 可正在此时,居然又抬了一顶小轿子过来了。 桓玉霞眼珠子一转,二兄派得奴仆访了后说了,当时谢令姜好像是坠湖了,之后一直没找到尸体,倘若没有死,那岂不是清誉没了,这样想来,可是有大热闹看的! 这个小轿子来的蹊跷,桓玉霞立刻决定跳下车去看看。 南康长公主还来不及制止,就见二娘跳了下去。 拦住了轿子,一个鞭子抽了上去,“你是什么人?” 倘若这轿子里坐着的是匆匆赶回来的全身湿透了的谢令姜,那么,上次在家里头受的委屈大可以都还回去了,谢令姜这个小贱人,上次居然当那么多人面前落她的颜面,活该她倒霉了。 桓玉霞心里想的挺美。 如果,这一鞭子下去抽到了谢令姜,那也是不错的结果。 “大胆!” 轿子里传来了司马道生不客气的声音,这丢出去的鞭子被司马道生紧紧的抓住,然后掀开轿帘,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桓玉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朝长辈动手!” 桓玉霞可没有想到过这轿子里面坐着的,居然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 会稽王是外祖父明帝的幼弟,这司马道生虽然只不过是比自己大了十岁左右,却的确是算自己的叔叔。 当下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南康长公主也不敢坐视,匆忙下了车,如今朝野之上,宗亲郡王里头,全靠年轻的皇叔会稽王司马昱支撑局面,今上尚且还要靠他,司马道生作为他的世子,自然也是威望很高的,虽说,司马道生好像不大得皇叔喜欢,可毕竟是上了宗碟的世子。 司马道生见到南康长公主,脸上并没有露出几分好颜色,而是很无所谓的开口。“原来南康阿姊也在这,给您请安了!” “却原来是道生,玉霞,还不快快给你王叔请罪!” 南康长公主不同往常的慈爱,此时此刻非常严厉的开口。 桓玉霞心不甘情不愿的弯腰请罪。 “对不起,王叔,我错了。” 司马道生转而面对着桓玉霞,有一本正经的双手板在后面,装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训斥道。 “小小年纪,刁蛮跋扈,不成体统,以后还是多听你阿娘的话,不要整日在外头跟着你几个兄长厮混!” 听到这样的话,桓玉霞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瞧见阿娘南康长公主严厉的面庞,还是不得已的行礼。 “是,王叔,谨遵教诲。” 果不其然,这边的热闹引起了另一边的关注。 王佟虽然是出自琅琊王氏,但是打从年幼的时候就分了家,父亲又是庶出,自然没什么底蕴,也只是在宗亲祭奠上见过王相,王右军,才敢拿出来说说,何曾见过公主,更别提王子皇孙了! 眼下连哭诉都忘了,直愣愣的看着这边的热闹。 谢三叔瞧见司马道生忙里偷闲的朝自己挑了个眉,心里头也有些满意,看来阮遥集那小子肯定是没事,这些小儿郎们还都机灵古怪,心下稍安,打了个手势,让人去通知阮容。 好在前面闹着没有进门,阮容有了收拾打扮的时间,这才匆匆来迟。 外头看热闹的多起来,王佟就瞧见迎面走来的司马道生,狂妄不可一世的开口:“你谁呀?挡小爷我的路!” 刚才这位郎君可是让公主之女都低头的,王佟一时之间,心里有些犯怂,这时又免不得看自己的女儿王五娘,王五娘头戴帷帽,眼下看着这位玉树临风的贵郎君,当下冷静的行礼,而后低声道:“左右是来见姑母的,总要进去才能见到,阿父就别在这闹了?” 王佟心里头犯怵,谢三叔又朝着他笑,“王兄,不如进来喝杯茶再说,润润嗓子。” 见对方这样抬举他,他有了体面,也有了台阶下,连忙又朝着司马道生道:“小人这就给殿下让路,殿下里头请!” 无端谄媚。 真叫人侧目,王孟晖只觉得自己双脸发烧发红,都要羞耻到脚后跟了。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无奈又懦弱的阿父? 司马道生目光很是清明,似乎与表现出来的纨绔很不相同,甚至都没有把余光丢到她身上。 王五娘生来貌美,倘若不是因为出身琅琊王氏,女郎格外的少,将来免不了是和别的家族联姻的,否则宗族里那些猖狂的少年郎们,就有不少垂涎三尺的,乃至于说些下流话的,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在她身上,像掂量货物一样的扫着,她都厌恶。 司马道生好像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耍心机 “大妇,外头好像没那么吵了。” 阮容听阮嬷嬷如是开口。 “是啊!怎么好像不吵了?” 白芍此时跑了出来,小跑的步伐,看上去十分慌张,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阮容。 而那边因着突然冒出来的司马道生,虽然坐着一顶再女郎不过的小轿子,终归还在南康长公主前头进了谢府。 其次便是南康长公主的座驾也进了去,桓玉霞当时受了气,可是一来也不能还到司马道生身上去,二来阿娘的目光如虎狼般,于是便狠狠地盯着站在一旁的王五娘。 王孟晖瞧上去面容素淡,隔着帷帽瞧不清楚容貌,但看上去那通身的气势就像又一个讨厌的谢令姜。 “阿娘,他们是谁呀?我看那个老头子好讨厌!他怎么还带着一个娘子?” 桓玉霞转眼间又准备问南康长公主,南康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大概是王家五娘。” “呵,我以为是谁呢?看来那不过是个琅琊王氏旁支之女,有什么要紧的?” 桓玉霞皱了皱眉头,瞧上去极为不满。 “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上谢家来打秋风,谢家也就这样了。” 这声音轻飘飘的飘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王五娘的心头,真是难以置信的羞辱的话语,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桓玉霞说出来,可是自己却不能反驳,看着这样谄媚的懦弱的父亲,王孟晖第一次感到绝望。 桓玉霞一边嘟囔着,可是转瞬间又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唉,你跟我说说,王五娘跟谢家是什么关系?” 冲着小厮穆棱开口道。 这小厮看上去沉默寡言,非常吝啬于话语,“姻亲关系。” 桓玉霞听了便十分不满,鞭子又抽了一下对方。 “说清楚点!” “王五娘子的姑母是安西大将军的妾室。” 哪怕是被抽了一鞭子,穆棱看上去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阮容出来接驾时就看到这样的场面,看着那个同自家大郎一样年纪的侍卫,免不了有些痛心。只是,在王侯人家眼里,奴仆的性命,向来不如贵重的玩物。 可这些都是小事,不能在小事上有干涉,引起了冲突。阮容面上强打出一分笑容来,一边行礼:“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实在是令蓬荜生辉。阮容刚才才回府里头,有失远迎。” 南康长公主瞧上去富贵逼人,笑着伸手扶她,“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来这里,也是为了我这顽劣的二娘子。玉霞说今日里在鸡鸣寺里头见到令姜,可是令媛不愿意与她交谈,想来或许是因为上次府里头这孩子的冒犯,今日便带她一同来道歉了,还希望两家通家之好,女郎们也能常在一块玩耍!” 阮容听着这表面上十分宽厚仁和,内里却再三警告和不满的话语。面上笑容仍旧保持不变,举手投足仍然是大家风度。 “倒是从来都没听大娘说过此事,难不成上次去您府里头拜访的时候还出了什么事?今日也许是二娘子看错了?我家长安一直卧病在床,今日便没有同兄长与她五妹妹一块儿去鸡鸣寺里头上香。” 阮容说话果真有谢氏大妇的风范,滴水不漏,而且原封不动地还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听了这般话语,果不其然,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的二娘桓玉霞,难不成又是这个顽劣的小娘子撒谎骗了自己? 桓玉霞却几乎差点大怒起来,“胡说,我今日明明在鸡鸣寺里头看见了谢令姜,你怎么能说她没有去呢?” 南康长公主连忙斥责自家小娘子,“玉霞,不得对安西将军夫人如此无礼。” 转而间看着阮容,声音又变了冷色。 “我家二娘虽然顽劣,但从不撒谎,难不成夫人心里头有成见?不愿意让大娘子和我家二娘玩?” 阮容一脸尴尬,要试图解释,可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总感觉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比。 桓玉霞更是灵机一动的似乎想到了什么,愈发得理不饶人起来。 “今日里我明明瞧见谢令姜在鸡鸣寺里头,当时王孟姜,郗道茂都在的,难不成,你压根就没把她带回来?” 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 “我和阿兄回来的时候,听说你们谢家的船出了事故,难不成谢令姜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阮容心里头已经掀起来惊涛骇浪,为什么对方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此次事件有桓二娘子的手笔?为何小小年纪就这样咄咄逼人,狠毒心肠? 但是想到白芍那个坚定的眼神,心里忍不住猜想,长安一定回来了?长安一定什么事都没有的。 “虽说刚才返程的时候的确出了个小事故,但是也不劳二娘子担心,不知道小女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二娘子这样耿耿在怀?小女卧病在床,已有时日未曾出门,连带着我家二娘三娘四娘身子都很不适,未曾离开家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正在此时,刚刚说身体不适的二娘谢道聆居然出现在此地,玉珠扶着她,只见她面容惨白,十分怯懦:“母亲,我听说外家舅舅过来了,能否让我见上一见?” “哦,这位是?” 南康长公主瞧了一眼谢道聆,明明已经认出来了,可还故意开口道。 阮容没想到这时候谢道聆居然也出来捣乱,可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无论如何看不出来是有多少心眼的。 “王大人正在偏堂同你三叔说话,你既然身子不爽,也不用去,便叫你舅舅家的表姊过来探望你就是。” “回公主殿下的话,小女谢氏二娘,却不知原来表姊也过来了,只是今日里原本想找阿姊一起绣花,竟然没有见阿姊,母亲,可是她去什么地方了?” 谢道聆满脸无辜的开口,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面僵持的情形是为了什么。 阮容登时面色一僵,而后果然瞧见南康长公主面色暗沉下去了。 “既然大娘子卧病在床,今日我既然带了二娘来了,便前去探望一方,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满,今日里阮容多次说话都滴水不漏的挡了回去,似乎好像对自己的女儿桓玉霞有所不满。 这谢家的大娘子,就这样金贵?连她这金枝玉叶所出的女儿也不能与之成为金兰闺蜜? 谢道聆更好像借机开口,“阿姊居然卧病在床,身为妹妹的我一点都不知道,长荣心里感到很愧疚,还想着要出去见舅舅,这实在不应当。” 简直就把这件事情愈发的揭发了眉目来,阮容顿时身子忍不住,有些踉跄。 “既然这样的话,谢二娘,你同我一起去看看谢令姜,她要是身子不适的话,我便让我阿耶把宫中最好的太医请过来,一定想方设法治好她的病!” 阮容一时想不到拒绝的措辞,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桓玉霞就像是提前打听好了路线,而后匆匆忙忙的朝着正屋冲了上去。 就好像,知道谢令姜不是住在阮容的修心堂,而是住在他祖母大家大孙氏的屋子里头。 子鱼出门来,匆匆忙忙的行礼,面上更是一团着急忙慌之色,看的桓玉霞窃喜不已,愈发气势汹汹,跋扈不已的朝着前面去了。 果不其然,谢令姜的贴身丫鬟都这样慌张,正巧阿娘和自己进去撞个正着,谢令姜可算更倒霉了,掉到水库里生死不知,还落得一个闺誉有损的下场,谢家也落不得好? 第五十九章 审判官上 阮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团乱麻的状态,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是又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长安啊长安啊,你究竟在哪里?阿娘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妹妹在哪里?快说,我妹妹在哪里?” 正在此时王佟竟直接朝着这边闯着过来。 谢安跟在后头好说歹说都不管用,“王大人,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谁要跟你谈?谁不知道你谢三爷向来是这样的,风流浪荡,没个正形,我妹妹说到底也算你嫂嫂,你怎么能管你嫂嫂的事呢?” 王佟似乎越来越有底气,整个人走路都带着一阵风似的。 王孟晖甚至感觉到有些绝望,可是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实在是没什么奈何,每每遇到姑母的事情,父亲总是像昏了头一样。 谢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怎么会落得这样的评价呢?有些哭笑不得,可是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样解决。 “王大人,何必呢?你也是读书人,为何不能坐下好好谈一谈呢?” “嫂嫂?” 阮容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有些发笑。 然后看着气势匆匆冲向来的桓玉霞,“桓娘子既然是过来探病的,想来不急于这一时,不妨稍等片刻。家中尚且有些要务要处理,阮容暂且失陪。” 阮容虽说是对着桓玉霞说的,但实则是对着南康长公主说的。 南康长公主没想到今日自己跟着二女儿来竟是这般的不合时宜,居然撞到了人家的家务事,况且向来大晋提倡的就是嫡庶尊卑分明,这王佟居然把自己送给别人做妾室的妹妹称呼为别人的嫂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连忙叫住了被子鱼拼命拦住的桓玉霞。 “玉霞。” 桓玉霞转了转眼珠子想到,就这么一时,谢令姜一定赶不回来的,倘若要是回来的,正好撞了正着,那岂不是更妙吗?只好退在了一旁。 王佟一边健步如飞,一边骂得痛快,谁知道居然有如此貌美的贵夫人正巧挡在自己面前,且面上一派冷色。 “我瞧瞧皇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谢家真的能一手遮天了不成?你你…你……” “这位大人?你说你前来找谁?” 阮容站在那里,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如兰如淑,实在是貌美不可方物。 王佟先是看愣了神,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不由有些讪讪开口:“我找我妹妹王仙罗。” “你说是谁的嫂嫂?” “当然是…谢三爷。” “我竟不知何时安西大将军娶了续弦?” “你…你是什么人?”王佟有些恍惚的看着她。“我妹妹并非是大将军的续弦。” “哦,令妹那就是安西大将军的夫人,阮容?阮大人,不如请这边歇歇伙?” 阮容看上去神态镇定,似乎并不为所动。 “也不是。” 王佟满头闹出了冷汗。 “那你是谁呀?大人?” 王佟整个人几乎被冷水浇了一通,又看了看四周,忽然狠狠的朝着阮容推了过去。 阮容就这样被猝不及防的一推,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 后面忽然有人稳稳的扶住了她。 众人都显得有些讶异,因着此时司马道生一派神情落拓之色。 为何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似乎执意守着这边? 桓玉霞看热闹的心思忍不住歇了下来,今日司马道生,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谢大夫人,稍安勿躁。” 司马道生神情肃穆,而后开口道:“王佟,你当真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朝廷命官的夫人出手,你有几条命可赔的?” 王孟晖此时此刻心情格外的复杂,一方面羞愧于父亲的作为,另一方面却也觉得司马道生,的确是一个正直之人。 南康长公主此时也免不得要出来主持公道了。 “王佟,你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为何竟出手伤人?天子脚下,谢氏府邸,怎能容你此般胡闹?” 谢道聆突然有些怯懦无比的开口,“舅父您为何出手伤我阿娘?” 王佟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似的,拼命的晃了晃脑袋,而后立刻追着开口道:“好啊,原来就是你,阮容,是你坑害了我妹妹不是?我妹妹在哪里?为你们谢家生了二子一女,如今就到了被丢弃的下场吗?” 阮容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一方面是咄咄逼人的南康长公主和桓玉霞,她们要见不在的谢令姜,另一方面是此时振振有词的王佟,要见被囚禁在偏院的王小妇。 有一道弦似乎在脑袋里头紧绷着,紧绷着,似乎时刻都有崩裂的危险。 南康长公主不禁皱了皱眉,不满的看向了阮容,原本还觉得谢氏大妇阮容是个温良恭俭让的贤淑妇人,如今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不成,这王佟虽然行事莽撞,但是护妹之心也可见拳拳,她不由得想到今上与她,姐弟二人,尚且也有此心。 “既如此,谢二娘子,你说说你阿姨王小妇今在何处?” 谢道聆似乎有些恐惧的隐晦的看了阮容一眼,恰恰是这一眼,让桓玉霞再次捕捉到信息了,她一把抓住了谢道聆的胳膊。“谢二娘子,你连你阿姨都见不到吗?你们府里头庶出的娘子就是这么被对待的?连出入自由都没有?” 谢道聆余光里头瞧见阮容一副愣怔的模样,自然是欣喜,而后见玉钏在不远处打的手势,玉钏撑着身体去瞧了王小妇,还被关在偏院呢? 眼看着谢氏大妇阮容就要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了。 教女无方,谢大娘子谢令姜不守闺誉;虐待偏房,将有子嗣功劳的王小妇羁押发卖;苛待庶出,对谢二娘谢道聆限制出入自由。 当真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倘若是一盘棋局的话,阮容就是被黑子围困的那颗白子,上天无力,下地无门。 司马道生见这般,也似乎有气无力道:“今日倒像是公堂审案,不如请王小妇出来一见?我与南康阿姊今日充当个判官个。” 阮容更是手脚冰凉,她满目凄惶之色,那日如同窒息一样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而来,令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桓玉霞连连击掌,而后有一个小丫鬟快步进来,附耳道:“二娘子,谢氏到目前为止没旁人进出。” 哈哈哈,谢令姜,叫你敢当众羞辱我,今日里非要你闺誉不存,声名狼藉,一败涂地,料你插翅难逃。 南康长公主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眼司马道生,瞧他似乎吃了哑巴亏似的表情,总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不见得不能管一管,驸马都尉对安西大将军赞不绝口,非常倚重,她自然也该对他妻房内室多加关照,倘若真有隐情,她也好主持公道。 谢道聆垂下眼眸,眼泛泪花:“二娘子,长荣什么都不知道。” 竟是哽咽起来,委屈不已的模样。 阮容心里头仿佛隐隐窥见迷雾的尽头有什么,意味深长的盯了哭泣的谢道聆一眼后,苦笑开口:“三叔,请人在这春庭里设宴。” 谢安叹了口气,“也罢,就在此处设案几?长公主殿下同世子殿下,桓娘子请坐就在此地安坐,王大人同王娘子也请同落座。立刻差人去请王小妇,大娘子。” 第六十章 审判官(下) “倒也不必!” 这声音冷冷清清,可是却带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众人都有些发愣,然后回过头来,一瞧见国色天香,玉雪生光的一个小娘子正朝着这边走来。 有道是:玉面娇无瑕,芙蓉清自然。 她神情冷质,玉宇天成,此时此刻扶着她手的是本该被囚禁在偏院的王小妇。 “阿姨?你怎么在外头?” 谢道聆原本垂下眸里,都是暗恨的颜色,此时更是吃惊不已的看着。 至于过来凑热闹的桓玉霞甚是吃惊,谢令姜怎么会好端端的在这呢?不是说掉下水库,九死一生,根本回不来了吗? 王佟原本正在品味手中的热茶,可是此时居然觉得又苦又涩,从喉咙一直钻着到心底。 怎么会这样呢?感情自己是白闹了一番? 不是传消息过来说妹妹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吗?不是说她被大妇阮容折磨的连命都快没有了吗? 怎么看上去好端端的?虽然穿着素雅了一点,但也是切身应该穿的衣服,青绿色的衣裳,养的还是那样面如满月,整个人似乎显得格外的圆润了些,一看日子过的就不错。 “妹妹,你过的怎么样?” 想到好久都没有见到唯一的妹妹了,王佟说起来居然有些哽咽。 但是王小妇并没有开口说话,没有看兄长一眼,甚至也没有看一眼心爱的女儿谢道聆。 只是从容的跟在谢氏嫡长女谢令姜的身后,一一行礼,“谢令姜见过长公主殿下,世子殿下,母亲,三叔。” 王小妇并没有开口说话,从始至终看上却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 谢道聆只觉得不对劲,阿姨从前不是这样的性格,明明不是被关了几天吗?怎么会表现出这样不同寻常的镇静呢? “谢令姜,你怎么会在这里?” 桓玉霞想来便直接发问了,好像有件事情在心口如同猫一样的挠着,真让人觉得苦恼。 谢令姜微微挑了挑眉,她自然是掐好了时间来的,此时更是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般,让人觉得融融暖意。 “桓二娘子,别来无恙,就如同那日我去的公主府一样,此处是令姜的家,所以令姜在这里呀!” 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还甚至带着些琥珀色,实在是干净漂亮极了,这样坦诚的笑容让人觉得真挚,甚至不由自主的相信了。 此时谢三叔和南康长公主都不由发笑了,司马道生摸了摸下巴,轻笑出声,“倒是少见玉霞,还有这般可爱的模样!” 桓玉霞虽然说被表扬了,但是却表现出来满脸通红,忍不住跺了跺脚。 “谢令姜,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的。” 谢令姜满脸惊讶,然后又从容笑了,微微勾起唇角。 “原来不是这个意思,看来是我误解了二娘子的意思,那么请问桓二娘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令姜转眼间变脸了数次,但是又表现出丝毫不做作,浑然天成的模样,桓玉霞满心气苦,甚至都要被呕到出血了,却根本就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解了围,和蔼可亲的问询:“你阿娘说你生病了,你家二妹妹又说未曾见到你,不知你身体究竟如何?玉霞说今日在鸡鸣寺里看到你,可是看错了?” 南康长公主问询的相当客气,可是又分明有些咄咄逼人。 谢令姜微微一挑眉梢,而后面上便又显露出一丝极其温和的笑容。 “唉?殿下说的话,可当真?二娘子居然还在鸡鸣寺里看到了我?令姜确实连日病着,今日才见了好,又听说王小妇擅长女红,便想着要为祖母大家做一个香囊,因着是初学,手脚还不利索呢,十分笨拙,还不知道祖母大家是否会嫌弃。” 南康长公主见她说的一丝不苟,表情又极为虔诚,忙笑着开口道:“想来是玉霞弄错了,不过我家这小娘子女红也是不好,今日倒是要看看谢大娘子的女红如何了?” 谢令姜长睫微微下垂,看来这是要看自己的作品了,回头传出去,大概德容妇功里头自己女红是不行的了,可是这也不要紧,左右有些名声是可以败的,要那么好的名声干什么?她又不愿意和上辈子一样重复联姻的道路。 王小妇丝毫都没有看到远道而来探望自己的兄长,也没有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谢道聆,眼下只是从善如流的,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个小香囊来。 司马道生看了一眼而后抿唇一笑,“谢大娘子,你这水鸭子绣的倒也算别致,算不上很差!” 谢令姜倒是丝毫都不见扭捏,十分大方坦然,身子还朝着阮容靠了过去,悄无声息地从大袖底下握住了阿娘的手,阿娘的手冰冰凉的,想来这次一定受惊了。 “二位殿下见笑了!这是令姜第一次的拙作,倒是一对小鸳鸯,博诸君一笑,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了出来,众人都不得一笑。 谢道聆似乎还不死心的上了前,“我病了好些日子不能够出门,昨日也好像听丫鬟们说今日祖母大家带着您和五娘一同去鸡鸣寺里头,心里还怪羡慕呢!倘若母亲只带了五娘过去,怎么不见五娘呢?” 倒是轻而易举又将众人被转移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谢令姜是否去了鸡鸣寺上? 谢令姜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是从容无比,毫无痕迹地打量了自己的庶妹一眼。 倒是未曾想过,谢道聆居然有了这样的心机,只是很难改变了,一旦定下来,便只能以后都小心提防些。 南康长公主的目光稍微有所犹疑,谢令姜从从容容的上前来,把刚才还忍不住笑的桓玉霞的手指握着,面色无比虔诚的开口:“这些日子病着,偶尔也看了一些闲书,说山林古寺里头往往有这些女鬼魂魄,狐狸精怪什么东西的,想来也只是供人一笑的,二娘子思念我心切,居然也见到了我,这还真是一件奇事,不如改日叫高僧好好看看?我听三叔说,支遁法师也在鸡鸣寺呢,不如为你开解一番,如何?” 第六十一章 争锋对 桓玉霞被那样的目光悠悠打量了一番,心里头免不得一惊,然后又仔细想了想,记忆居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与谢令姜虽然只是对视了短短瞬间,可是对方说的每个字都好像深沉的灌在了耳朵里似的。 她忍不住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而后下意识开口:“兴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一定。” 谢道聆大吃一惊,这里除了南康长公主,其他的任何人都是清清楚楚知道的谢令姜今日的确去了鸡鸣寺,可是怎么能空口白牙的?直接就说没有去呢,这样的谎言也能骗得南康长公主,相信吗? 不是说上次桓玉霞已经对谢令姜怀恨在心,十分敌视,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轻易放过?反而还为谢令姜圆谎呢? 谢道聆还想说话,可是却发现自己的阿姨王小妇牢牢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而后从容行礼:“大妇,妾觉得头脑发痛,今日里居然能见到阿兄,实乃大喜之事,可怜阿兄混沌,不明事理,给您添了麻烦,妾请求稍见一面,而后送阿兄离开。” 谢道聆只好把添油加醋的想法暂时按捺下去,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 阮容心里有了数,女儿又在身边,显得格外安心。 当下也点头应允,“王大人,虽是冲动了些,不会说话,但是想来也应该有琅琊王氏的家风,只是该时时记得。王氏,你便同你阿兄一起在偏院相会?” 王小妇登时打了个寒颤,谢道聆发觉到了异样,可是还是被阿姨牵扯着离开此地了。 王佟颇有些不甘心,可是又只能听妹妹的话,她也想听妹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便带着王五娘跟在后面一同前去了。 桓玉霞看着面前带着笑意的谢令姜,又感觉到对方轻轻捏着自己的这只手里是透骨的冰凉。 不由自主的有些瑟缩,“母亲,我们还是回去,既然既然谢令姜没事,我们就不用在这呆着了。” 到了此时,南康长公主才稍微感觉到有些歉意,明明今日是带着玉霞来给谢大娘子道歉的,倒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气势,这样是不好的,又看着虽然女红不是很优秀的谢令姜,待人接物,楚楚大方,倒有几分世家女郎应当有的风范! 于是乎便没有忘了今日来的正题,低头开口:“既如此,玉霞,你今日不是特地过来向谢大娘子道歉的吗?你便在此处道歉就是了。” 桓玉霞刚才才收回了手,现在还觉得心里透凉凉的,背后也有寒意,可没想到母亲居然让自己朝着谢令姜道歉,凭什么呀? 可是抬头看着是母亲严厉的目光,平看过去又是谢令姜浅浅的笑意。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的预料当中,桓玉霞似乎抓住了什么?谢令姜的手指十分冰凉,也许今日真的跌落水库了,只是怎么会在自己完全没有收到风声的时候,安然无恙的回来,而且恰到好处的表现出这一面? 心里再是气愤,也只能道歉了。 “对不起,谢令姜,那日是我错了,不该口出狂言,王谢都是世家大族,乃晋国之栋梁,以后,我们尽量好好相处!” 谢令姜听了这话,果然眯眼笑了,还露出一双寒白的牙齿来。 看上去有些森森的,仿佛能吃人肉似的。 “没有关系呀,桓二娘子,咱们一定要好好的,来日方长!” 桓玉霞被这阴森的感觉所惊呆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冒着一层冷汗,而后便不由自主的退了又退,南康长公主见时机到了,便也告辞离去了,离去之前还问了司马道生,“道生可与阿姊同去?家君倒是也很念挂着你。” 司马道生微微一笑,而后眉目耸立,“今日我至交好友当街遭到刺杀,安西将军正与郡守协查此事。我还要在此地等候安西将军带来的下落。” 南康长公主悚然一惊,然后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开口。“建康城内发生这等事情,安西将军夫人切莫担心,本宫这就回去让驸马都尉也帮着查一查,阮小将军武功高强,想来一定没事。” 阮容闻言面色苍白,“我的遥集,可怜的二郎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公主殿下,慢走,阮容恕不远送。” 南康长公主这才带着女儿离开,桓玉霞听了愈发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等出了门上了马车,心里头还犹有不满。 南康长公主低头问她:“二娘,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桓玉霞懊恼的低下了头,“阿娘,我错了,我错在今日不该过来滋事。可是我今日明明就看到谢令姜出现在鸡鸣寺里头,我讨厌谢令姜,二兄说帮我好好教训一下谢令姜…” 桓玉霞下意识说出了口,然后连忙捂住了嘴。 南康长公主却是温和地看着她。 “教训任何人,你都没有错,玉霞,你是本宫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之后,你身上流着王国最尊贵的血脉,普天之下所有的臣子都是你的奴仆,但是你今日错了,你错在你没有万全之策,没有想的周全,就匆匆忙忙来看别人笑话,反倒被别人所笑话。你可懂了?还有,别整日跟着你阿兄胡闹,他们是郎君注定肩负着更深的责任,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开开心心的活着,然后嫁到高门里头去!” “懂了吗?” 桓玉霞看着母亲温和的面容之上,那双深邃的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阿娘。” “乖。” 把桓玉霞搂在了怀里头,南康长公主面容上闪过不经意的怒色,然后也有一丝愧疚,可是没有办法,如今,驸马都尉权势愈发大了,今上心里头也窝着火呢?先帝和今上都是自己的兄弟,自己明明是为了皇室稳固权势才嫁给驸马都尉桓温的,可如今却又不得已的要受到警惕,以至于将军和她只能把几个郎君,还有娘子养的这样纨绔,才能稍稍打消今上的疑心。 长子,次子,才能平庸,如今只有年幼的桓玄,隐隐可窥见驸马都尉的风姿。 要选一人为宗妇,谢令姜年纪虽大了两三岁,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小小年纪进退有度,十分周章,的确要再考虑考虑了? 第六十二章 巧心机 “几个郎君呢?” 穿着蟒袍的男子,姿貌伟岸,正在那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然后询问身边的管家。 管家是个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一个瞧上去格外朴素的老头,当下恭敬的开口:“今日世子,二郎君,二娘子一道去了金鸡鸣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几个窝囊废?五爷呢?” “回将军的话,五爷正在习读兵书。” 老管家非常殷切的开口,神情之中格外严肃。 “我生了几个败类,只有老五肖我。”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有所不满,十分愤懑。 “将军,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桓温这才面露出一副温和至极的笑容,像是早就画好的面具一般。“原来是殿下回来了,还不速速出去迎接。” 南康长公主笑着走了进来,“驸马都尉,何必对我这样客气,今日怎么有空在家?原来你不都是在公中办事吗?” 桓玉霞虽然很受父亲宠爱,可是每每看到父亲的时候又满心惧怕,此时只是低着头躲在后头。 桓温微微招了招手,而后温和至极:“二娘,今日去了哪里玩耍?可觉得好玩?要是想要什么就和阿耶说,都能给你弄过来。” 桓玉霞羞怯的摇了摇头,上次宴会的时候被阿耶严词批评,她心里还存着害怕的意思呢。可没想到眼下看着又对自己这样温和。 “既然是这样,那倒不要紧的,你回去玩!阿耶同你阿娘还有话要说!” 桓玉霞一溜小跑的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桓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甚至带了一点薄怒。 “朝廷如今单弱至极,那些老臣们不干实事,整日里头就知道参这个参那个的,永和五年,后赵皇帝石虎病死,北方形势大乱。明明正是大好时机,我抓住时候立刻上疏朝廷,请求北伐,可谁曾想到?始终未得回复。” 南康长公主的面色也暗下来。 神情中带着点哀伤,“将军为何又想到这件事呢?” 桓温薄怒未消: “去岁十二月,我拜表辄行,率五万大军顺流而下,至武昌而止。明明就能北伐,收复中原,可是呢?朝廷众臣居然为此惊恐不安,殷浩那老家伙居然口口声声辞官避让。倘若要不是会稽王司马昱亲自写信给我,极力劝阻,我勉强给了面子,这才率军还镇,返回荆州。后来,朝廷又拿一个太尉过来敷衍我,谁要这玩意?倘若要不是为了卿卿,我焉能受此委屈?” 南康长公主听到这样的话语。心中自是感动不名,心里头也不由得有些责怪今上,为何要这样对他们家?只能连连安慰道, “暂且忍一忍!如今朝廷单弱无比,所以才这般恐惧,今日我带二娘去了乌衣巷谢家,可没想到的是,居然发现他们内宅紊乱,而后又听说安西将军夫人的侄子阮小将军今日在街道上遭人刺杀,如今尚且下落不明呢?于是便回来叫你帮着查一查。” 桓温闻言大笑:“卿卿果然察言观色最厉害,这都是些小事,谢奕是个猛虎将裁,可是却也没有什么才气,只是一个粗人罢了,不成体统,不过要是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剑,你这样做的很对!” “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关注,你也不许总为这些操心,儿女之事挺够烦心的。” 二人又密语了许久。 谢府,谢三叔几乎都冒出一身汗,他可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但是瞧着自己的小侄女谢令姜比自己更加气定神闲。 “谢长安,你今日可要好好招待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人家兴师问罪的跑到了此间来?” 谢令姜也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嗨,这也不是没办法嘛!谁曾想到今日里闹了这些事情呢?” “你快如实招来,你简直要把阿娘给担心死了。” 阮容担心不已的开口。 却原来阮遥集带他一路小跑,跑进的那郊区的院子,居然有一个地下通道,连着建康城里头里的一家布庄。 谢令姜简直目瞪口袋,“你怎么会有这样一处私产呢?” 阮遥集并不做声,一路小跑,最终把她送回乌衣巷谢家后面。 司马道生大张旗鼓从前门坐着粉色轿子进去的同时,谢令姜被装在运送糕点的盒子里送进了谢府后门。 王佟大闹门口,桓玉霞等着看笑话,白芍匆忙出来的时候,谢令姜将王小妇提了出来,只不过是需要洗漱一番,况且阮容并未对王小妇严刑拷打什么的,只不过是关了起来,王小妇在来建康前就嗜好甜食,如今也是不能够有所改变得,每日里谢令姜都命人私下里赠送甜食糕点过去,只不过今日亲自送去。 王小妇并未遭到苛待,她向来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之人,这些日子里头除了一开始的暴怒,而后便是只剩下了从善如流。 谢道聆做的不好,不能被惩罚,自然王小妇自己就会被迁怒,阮容对她的惩罚也是应当的,她早就思索了,只要自己保持容貌,时时刻刻都记住将军,等将军公务繁忙之后也定会怜惜她。 谢令姜来找她学女红的时候,王小妇隐约察觉到这就是她出去的契机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她必须隐忍。 倒是也没有多少什么必要和多少心机。 只是她隐约察觉到,只要谢令姜在谢家一日,她决不能掉以轻心。 哪怕不为了二娘谢道聆,也要为了她可怜的四郎谢倏然。 二娘只是个娘子,可是四郎可是个郎君啊。 将来就算不能承袭将军的爵位,却也能够鼎立一方,成为名仕。 可不能被内宅之事毁了。 谢道聆满腹疑问想要问王小妇,可没想到的是,跟在后面,所面对的只是王小妇狠狠地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王佟和王五娘措手不及,打得谢道聆身子趔趄了一番,而后差点摔倒在一旁。 王五娘立刻上去扶住了谢道聆,谢道聆柔弱的面上多了几分狠毒的不甘。 她面目狰狞的开口:“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第六十三章 春风去 王氏此时不复方才表现出来的温顺,她恶狠狠的盯着谢道聆,仿佛眼前的小娘子并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反而是仇人似的。 “你个孽障东西,谁让你如此搅弄是非。” 谢道聆的脸渐渐红肿起来,她捂着脸,恨恨的盯着王氏。 “倘若我不闹,你又如何能出来?要不是你没用,谢令姜如何能那样肆意活着,而我只能龟缩在一旁?” 王氏只觉得心痛如斯。 “我没你这个女儿,玉珠,把二娘子带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可叫她出来。” “是,小妇。” 谢道聆任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被玉珠拉了回去。 王氏次而扶了扶簪子,看着站在那满脸担心之色的王佟道:“阿兄今日怎生得空来此?” 王佟便把自己是如何收到纸条,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前来之事前后始末,说的个干净清楚。 王小妇那里的闹剧并不多长,但凡知晓此中关节的,都希望尽快息事宁人。今日里阮容一行人遭到冲撞,自然是受惊了的,谢三叔瞧着安然无恙的谢令姜心里放了心,又看着此时仍然皱褶眉的司马道生。 “原是世子殿下救了大娘和遥集,只是遥集此时如何。” 谢令姜这才傻了眼,阮遥集把自己背回来了,而后自己处理事务,竟然把救了自己的阮遥集给忘记了。 阮遥集受伤了。 谢令姜心里头一咯噔。 “此时状况不算好,但是也并不需要太好,我让遥集住在我的一处别院里头,私下里大张旗鼓的闹一场,朝中争斗不休,多半是别有居心的想要害遥集的。” 司马道生一脸严肃的开口。 阮容连连点了点头,“如今风雨又起,的确应该蛰伏,还有劳世子殿下多多关照。” “请夫人放心!” 谢安便送司马道生离去,谢令姜紧紧的握着阮容的手,阮容身子一晃,而后浑身都有些散漫的在那里靠着,“长安啊,阿娘的心可是禁不住你们这样折腾。” “阿娘,不要怕,长安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会一直陪着阿娘的。” 并没有把所有事情说的都清清楚楚的,但是却在安慰阮容。 今日晚了些时候,谢奕才赶了回来,他也知道此事,建康城已经在戒严了。 消息到了各世族,心里头都有些忐忑。 消息不紧不慢传递到了宫中,阮小将军阮遥集尚且还无影踪。 今上大怒,朝野沸腾。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再过了几日后,坊间便无数传言。 据说阮小将军的姑母,谢氏大妇阮容缠绵病榻。 听着外头的风声鹤唳,谢令姜风轻云淡的和谢令和在一块吃着桂花糕。 “阿姊难道不担心阮小将军吗?” “你我这个年纪,正是该好端端的享受日子,何必要操那么多心呢?” 这时有丫鬟花雀儿禀报道:“女郎,二娘子,想过来见您。” “她不是在屋里头养脸吗?” 谢令和稍稍有些茫然的瞅着花雀儿。 花雀儿低头,认真开口:“那日二娘子和王小妇闹得厉害,把王小妇给气倒了,王佟大人将王五娘子留下来陪王小妇呆着。二娘子今日约莫是想叫您帮着说说话,允许她出来走走。” “可是今日真是不巧,我和五娘要去祖父那里。” 谢令和想到那日里被狠狠打的那巴掌,她满怀怨恨,心里头却又明白了,她技不如人,只能伏小做低,况且,在王氏心里头自己这个娘子不及四兄一根毫毛。 这时谢令姜正从面前走去。 她昂首,似乎毫不在意谢道聆的存在。 谢道聆咬了咬唇,“阿姊,对不起,那日我…” 谢令姜并未停留,“五娘,待会儿在祖父那里,可千万不要怯场,博弈合该是要自己细细琢磨的。” 谢令和笑着跟在了后头,远远的把她丢在了后头。 谢道聆低头,仿佛自己都锁在了阴影里头。 “阿姊,就这么直接晾着她吗?” “那又如何?” 谢令姜启唇一笑,心里头想着,这只是一个开始。 而后到了祖父那,只见祖父正在那看棋谱,果真是个老学究。 “长安(宁)见过祖父。” “嗯。” 谢丕点了点头,仍然在研究。 再过了一会儿,族学下课,谢泉,谢朗,谢瑶连带着谢玄一同过来,而后纷纷见礼。 在府里头读书的时候,他们心里头格外的关切阮遥集的下落。 可是,阮遥集还没有回来。 他们担心不已的相互讨论,而后到这里来询问祖父。 “祖父,为何外头那么多传闻不知阮阿兄现况如何?” 谢太爷并没有作声,似乎还沉迷在棋谱里头。 好半晌,看着大家都以为谢太爷都要睡着了的样子,才听到不轻不慢的一声问候。 “长安,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谢令姜正在那里看书,听闻祖父问询,浅浅一笑:“并不需要看待,所谓隔岸观火,只需要静坐壁上观。” 谢太爷这才收了棋谱,笑眯眯地看着众孙儿郎,“你们也该多和长安学学。她心里头可比你们通透多了。” 众郎君纷纷都说是,谢太爷一时之间竟有些老怀大慰的感觉。 而后又在一起聊着天,谢令姜察觉到幼弟阿玄似乎不经意间看了自己好几次。 等到从祖父这里离去的时候,谢玄终于忍不住过来拉住了阿姊谢令姜的衣裳。 “好阿姊,阮阿兄,究竟怎么样了?我心里头很是担心。” 谢令姜甚至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何时,阮遥集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居然连自己的阿弟也对他有这样的好感。 她看了一眼外头,春天已悄然离去,渐渐有了初夏的几分烦躁之意,外口杨柳枝已粗壮无比,随风摇曳着,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他怎么这般得你喜欢?阿姊没记错的话,你向来连兄弟们也不愿多亲近的。” 谢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含笑开口,“阿姊不要取笑阿玄,阮阿兄实在是非常好的兄长,是阿玄所仰慕的,阿玄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的郎君,顶天立地,征战沙场,还能够保护阿娘和阿姊。” 谢令姜听了终于忍不住笑,揉了揉谢玄的脑袋。 “我家阿玄真的长大了,阿姊听到你这样说,真的好高兴呀。” 谢玄怪不好意思的。 第六十四章 中隐情 姐弟二人一起去探望阮容。 不说在外头,就算是在谢家,也已然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就算是居住在陈郡谢氏的王五娘王孟晖,也能够感觉到这番仿佛沉在水底之下的令人惊心的波澜。 “姑母,孟晖还不知道您究竟作何打算?孟晖看来那位大娘子着实不是好相与的,想必表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想着耍些小心机的,她年纪还小,您一力申斥,恐怕会伤了她的心不成。” 王孟晖斟酌着开口,她处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头,心里头着实也是不好受的。 谁知道王氏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孟晖,你是个好孩子,向来聪慧,想来是明白的,因着你祖父本是庶出,咱们家的日子是不好过,咱们因为是娘子的缘故,多半最后还是要走上联姻的道路,咱们小十二房本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不是琅琊王氏那些嫡出的女郎,倘若不自己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将来也是如姑母这般为人妾室,为人磋磨,为人奴仆。” 王孟晖有些愕然的看着姑母,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是跟王孟晖无数次抱怨这个总是管着事的姑母,当初母亲嫁过来时,尚且还要受其掣肘,父亲庸弱无才,却把姑母的话语当做是神仙指令。 可是此番说话,王氏分明说的极为清楚明白,而且干脆利落,切中厉害。 “我之所以对长荣那般态度,也是想叫她明白,雏鹰还未修炼出利爪,就不该展现出自己的凶态,否则根本活不到羽翼渐丰之时,长荣只是有些小聪明,却不及你聪慧豁达,你就在谢家呆一段时间,你们表姊妹二人也该要加深一下联系,再过几年,姑母必定会竭尽全力的替你们谋划好的亲事,将来高门大户里头,你们还要互为助手,相互提携。” 王孟晖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焦虑的开口。 “外头都在说阮小将军恐遭不测,就说今上也大怒无比,如今建康城里的金饽饽也就是那位阮小将军了,又是大娘子嫡亲的族表兄,那日父亲大人实在有些冲动,大娘子难保不会受其影响,迁怒于我等。” 王氏也是神情郑重,“阮容那么好端端的身体,怎么说病了就病了?这其中也许别有蹊跷,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太关注此事,此时应当做的就是蛰伏而已。” 后院里头尚且还在议论,程氏和柯氏也是相对而坐,心中担忧不已。 安西大将军谢奕已经有多日未曾来后院了,三娘子谢道璨和四娘子谢道辉似乎都因此懂事了许多,总感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发生了。 大孙氏不日回来了,原本应该在鸡鸣寺里头住上好几个月的孙氏大家居然会提前回府里,建康城里头高门大族的宴会上那些个大妇们坐在一块都在交谈,怕不是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大妇阮容病入膏肓了。 谢安夫人,人称谢三夫人的刘氏倒是匆匆忙忙的到了机场宴会,但都只是坐了片刻中就离去了。 庐陵公主是刘氏的嫂嫂,大概也收到了几风声,在南康长公主府又一场小宴上,颇有些皱了眉。 南康长公主笑着说:“庐陵为何这般不适?可是初夏来临,内心躁郁不已?” 庐陵公主莞尔一笑,但眉间愁色不减:“最近城里事不少,尤其是陈郡谢氏,我有三两次见到小姑,都见她愁眉不展,说是府里头事情太多,在鸡鸣寺里修心的谢太夫人居然都启程回府了,可能那位状况不大好。” 南康长公主吃了一惊,风言风语自然是传到耳朵里过的,但是也不以为意,毕竟那日是在谢家,见到那位大妇阮容的,那日见她素雅无比,可身子骨看不上哪里虚弱,顶多是有些气色不好。 “此话当真?” 想到那日到谢家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难不成自己也间接成为了加害她身体的一员?这倒不是很妙的事情。 “词语间虽然没有明确,但大概是这样的事情。好像是说那日在玄武渡口,有人蓄意谋害谢氏大妇,阮小将军少年英才,以一当十,这才身中数箭,掉入湍急的河流里,至今毫无踪影。沿岸前去搜寻的官兵四处打听,也未曾听到有谁捞起过尸体,有谁救起过人。想来她姑侄二人感情深厚,此番必定是受极了惊吓,况且原本谢大夫人身子本就虚弱。” 庐陵公主似乎对此事颇为了解,个中详情都说得井井有条。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也思索了一番,最近并没有听过驸马都尉谈起此事,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隐情吗? 看来此事还要再详细的了解一下了,也许可以运作一番,毕竟安西大将军甚是年轻,将来未尝没有可能不娶续弦。 “今上大怒,下令驸马都尉也在过问此事。只是阮小将军下落不明,谢大夫人对此颇为关心,也是正常的,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呢?” 其余的夫人也纷纷点头,似乎都颇为赞同南康长公主的观点。 这话题并未持续多久,而后便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咱们这些家的郎君们,还数王相长子还未成婚,如今可不是好事将近了吗?”褒城侯府侯夫人李氏笑着开口。 她所出的衡阳郡主骆遥与南康长公主的次女桓玉霞非常要好,所以平日里她最会捧南康长公主的场。 所以话题轻易一转,便到了王导的嫡长子王长豫身上来。王长豫少有名声,事亲至孝。门荫入仕,起家东宫侍讲,教导太子司马绍;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王长豫颇似其父王导,年少时就风姿飘逸,见识器量,清越弘远。十四岁时,陈留高士张公在见到他后非常惊奇,对他的从伯说:“这个孩子的容貌气度,是将相之材。” 如今说亲说的也倒是一户人家,虽不能说门当户对,但也是天然佳偶,丞相夫人曹氏此时闭户不出,只在府中筹办事宜。 王右军夫人郗璿道:“从弟长豫,一表人才,所以此次宗族里也极为重视此事,到时候诸位,一定要前来赴宴啊!” 丞相王导平素俭朴寡欲,仓中没有积蓄的粮米,穿衣不同时穿两件帛衣。今上知道后,送给他布万匹,以供他私人开支。王导体弱患病,出席不了朝会,今上就亲自到他府中,置酒设乐,然后用舆车将他接到殿里,今上就是这样敬重尊崇他。 朝野之中隐约流传着“王与马,共天下”的传言。 他们这些世家大妇自然也是要往来奉迎的,自然便有好事者打听:“究竟是哪家的娘子?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成了丞相府里头的新妇?” “此事说来话长,便让我一一说来。” 第六十五章 王与马 谢长安心里头自然是十分惦记阮遥集的,可是却也无甚多良方。 祖母大家大孙氏最终还是从鸡鸣寺里头回来,从来都没有婆母探望媳妇的道理,不过大孙说还是派谢嬷嬷和孙嬷嬷一同去探望了阮容,连声宽慰阮容。 “大妇别的都不用管,那些个闲话更不用理会,当下只消把身体养好了,便不叫大家担心即可!” 谢嬷嬷自然是好生生的安慰着,阮容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大抱枕上,“劳挂母亲这样挂怀,阿容知道自己的身体,眼下只是心里头止不住的焦虑,可是却也没法,不能够于母亲面前侍奉,实在是阿容的过错,咳咳!” 谢嬷嬷和孙嬷嬷自然好生体贴的再次询问,关切着。 “也不必担心,少将军的事情宫中朝野都极为关注,一切便只看天命如何。” 谢令姜便送两位嬷嬷出去。 嬷嬷们也嘱托谢令姜,“大妇郁结在心,遭遇不安,女郎在旁,可要时时劝着,让她莫往心里头去,这样终究是不好。” 谢令姜颔首应对,她自然知道是不好的,可是阮遥集会没事。 阿娘这场病病下去,那些浮动在迷雾里的人心,也该浮动无比了,究竟是谁想要这谢氏宗妇的位置,究竟是谁一步步想把她谢令姜逼入穷途末路,到时候便可见分晓了。 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便是丞相王导家里头的婚礼。丞相王导出身名士之家,他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琊王氏,为西晋光禄大夫王览之孙;父亲王裁,官至镇军将军司马。丞相嫡长子王长豫是他最疼爱的长子,即将娶妻,迎娶的对象是谁呢? 谁也没料到,竟是太傅主簿裴遐的侄孙女,出自闻喜裴氏的娇娘子。谈起太傅主簿裴遐,不得不提起他的外孙女儿,镇南将军杜预曾孙女,尚书左丞杜锡孙女,丹阳丞杜乂之女杜陵阳,先成帝司马衍皇后,死于咸康七年,去世时年二十一岁,谥号成恭皇后,葬于兴平陵。王长豫的新妇,按辈分算来是先成恭皇后的表妹。 谢令姜很快的,被带到了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面前,久违的见到了跟着四叔在外头奔波的四婶王荃,出身太原王氏,扬州刺史王述之女。 也是五娘谢令和的母亲。 怪不得今日瞧见五娘眼里头闪着光。八郎谢韶今日看上去也格外高兴的模样。 谢令姜行礼请安。 “长安见过四叔,四婶。”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婚礼,这下总算能见见世面了。” 谢令和看着站在那里,一身清朗之气的谢令姜,肤若凝脂,眼如点漆,好像自从阿姊回来之后自己身体也没有那么弱了,整日里心情也好了,还有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没想到,就连阿耶和阿娘居然都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呀! 四叔谢万将来不知道怎么夸人,此时只是憨厚一笑:“大娘都已经这样大了,不错不错!” 四婶王荃却欢欢喜喜的从胳膊上褪下一个碧绿色格外澄澈的镯子递到了眼前来,“咱们长安都成大娘子了,四婶也没有别的东西,不过这个当玩意儿还可以。” 谢令姜长睫下垂,微微一笑,非常从容地接到了手上,“长安多谢四婶,这镯子长安很喜欢,只是不知道令和有没有?” 谢令和没想到阿姊居然还想着自己,当下也欢欢喜喜地开口:“阿姊真的比我漂亮,戴着也比我漂亮,只要你有了,就等于是令和有了。” 于是大家听到这话便都笑了,谢令姜抬眼望着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四婶,她的父亲是蓝田侯王述,她的兄弟有江东独步之称的王坦之。她同样有一种皎然的智慧,比之三婶刘氏而言,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不出分毫。 大孙氏笑了又笑,而后开口道,“如今容娘病重,幸亏荃娘回来了,你便同你三嫂一块儿,到时候领着咱们府里头的娘子一起去参加婚宴,如今朝野之中,唯有王相势大,又是琅琊王氏,你们只当凑凑热闹即可,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岔子来。” 谢三夫人,谢四夫人都行礼应喏,谢二娘谢道聆和王五娘站在一道,似乎也为出门而感到欢喜,谢三娘谢道璨和谢四娘谢道辉纷纷都欢欢喜喜,心想着总算可以出去见见热闹。 谢令姜和谢令和两个人傻乎乎的看着又送来的四套衣裳,而后相视一笑。 次日清晨,算是赶了个大清早的,他们就坐上马车前去闻喜裴氏在建康所置的宅邸,为闻喜裴九娘添妆。 “裴九娘虽是我们平辈,可是如今嫁给王长豫,要是要比我们多一个辈分,该叫小婶娘了。” 谢令姜姊妹几人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欢声笑语声。却原来是王七娘王孟姜,此时正在同其他的闺阁千金聊天呢。 丘十一娘今日倒也赶巧在,言语里显得与那日不同的自信,庾道怜站在一旁但是也没有之前的跋扈了。 气氛过得勉强还算祥和。 “七娘,却原来你今日也在这。” 王五娘王孟晖关切地开口。 “五姊姊,我听说你去谢家表妹那里小住了几日,心里还有点想念呢!” 王孟姜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可没想到居然瞧见了今日一身俏生生的谢令姜。 “长安,你也在呢?今日可是巧了,咱们都是来给裴小婶娘添妆的不是。” 今日可真是热闹,庾道怜看着谢令姜过来了,面色立刻就有些不好了,可而后又瞧着跟着后头进来的桓玉霞,不由得又浮现出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上次就是桓玉霞撺掇着自己羞辱谢令姜,可没想到人家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击得溃不成军,谢家的人就是伶牙俐齿的。 可没想到桓玉霞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憋着气,只是淡淡开口:“我为裴九娘送来添妆礼,东海白玉珊瑚。你送了什么?谢令姜。” 庾道怜一时想要笑出声来,一时梗在了嗓子眼,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瞧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的开口:“添妆礼自然是添妆时奉的礼,二娘子太过殷切,倒忘了今日主角合该是裴九娘子。” 此时打量着这裴九娘的庭院里头便可以瞧见遍布青布幔,处处都透露出一种欣喜的逾越。 谢令姜话语里并无激烈之处,可是叫人听来却叫人心里发怵,令众娘子吃惊的是,今日的桓玉霞并未还击谢令姜,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不像是她本来模样。 说话间闻喜裴氏九娘子出了来,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衣裳,瞧上去倒是有些粉团子气,不过相貌也算是出挑无比,毕竟闻喜裴氏的郎君们向来都被称为君子如玉,如雕如琢,如磋如磨,早先前裴氏上祖裴秀、裴楷等号称闻喜八裴,与当时的琅琊八王齐名。而先成恭皇后杜陵阳又向来因美貌出众,知书达理而为人称道。 “这位裴九娘有九成九的肖似先成恭皇后。” 王孟姜在她耳边轻轻开口,谢令姜微微点了点头,面上也从善如流地挂上了和善无比的笑容。 “令姜携谢氏姊妹祝九娘子吉祥如意,佳偶天成。” 几人纷纷见礼,裴九娘子毕竟年岁大些,此时略微含笑,“多谢谢家妹妹如此关照,脂砚不甚感激。” 谢令姜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位闻喜裴氏的娇娘子,闺名竟是脂砚。 “女小字长安,见过裴姊姊。” 又重新通告小字。 这才命人送上添妆之礼。 裴九娘早先便察觉到此女不凡,此时更是十分欢喜,没想到对方送自己的居然是玉双螭鸡心佩。 “此佩实在特别难寻找,我十分喜好玉佩,可没想到谢谢妹妹,居然如此有心,实在是多多谢过。” 桓玉霞当时就有些无语了,自己的下属都是些傻子嘛?花了好大时间叫他们打听清楚,可是只知道这裴九娘喜欢雨,却不知道对方喜欢玉佩。 丞相王导已经年老病弱,他的嫡长子王长豫将来才是这琅琊王氏顶梁柱,裴九娘之所以得这些人的欢喜,也就是她将来会成为宗妇。这可是琅琊王室嫡系主脉宗妇,就算是阿耶阿娘恐怕都要高看一眼的,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回头不抽死他们! 谢令姜也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头也微微觉得可惜。 王长豫纵使才华横溢,颇得王相喜好,可终究不行。 他身体虚弱,不是久寿之相。 但是也只能作壁上观了,谢令姜心里微微狠了狠心,把那一丝不忍心按捺下去,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悯和同情,将来也可能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利刃。 所以只需要把表面上的事情该做了就是,裴九娘也不会轻易地将喜好展露人前,片刻后就恢复了冷静,而后又笑着和其他的娘子打招呼了。 谢令姜礼貌的跟着王孟姜到了一边去,王孟姜才觉得有些可惜的开口:“今日这样热闹,表姊却说自己不能前来,实在太过可惜了。” 谢令姜笑了笑,自然明白郗道茂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抬眼望去,处处是繁花似锦,这些花一样的娘子们,将来都会凋谢在深庭大院里头,未免不觉得有些可惜。 “是呀,太可惜了。” 第六十六章 裴九娘 眼下还真是个欢欢喜喜的时候,昨日添妆礼热闹,今日建康城里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讨论着丞相娶媳,裴氏嫁女的风范。 这是怎样的排场啊?真叫人感到震撼,又让人艳羡不已,究竟是怎样的财力和物力才有这样大的排场呢? 建康城里头的主街似乎都被包场了,大家都忘了讨论前几日发生的当街阮小将军被刺杀的惨案,处处都是一派喜色,派去的十八抬大轿,沿路的数个喜娘丫鬟都在分发喜钱,那些个铜钱板似乎都不算钱了似的到处乱撒,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就连沿路的那些树上,都被挂了彩带了,吹吹打打的花轿朝着闻喜裴氏的私宅去了,说是请的中书郎庾亮的夫人丘氏做全福夫人的。 “今日可真是热闹,阿姊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婚礼呢?” 谢道聆似乎学乖了些,此时满眼的星星,又恢复到天真无比的模样。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你说的事呢?的确是热闹不已,瞧瞧这马路都在撒着铜钱,处处都是喜气。” “百里红妆,凤冠霞帔,这可真是一场盛世婚礼!” 跟在一旁的六郎谢瑶赞不绝口的开口。 至于三郎谢泉,四郎谢倏然,五郎谢朗因为年纪大些,都跟着新郎后头到闻喜裴氏迎亲了。 谢令姜见这触目的红,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又回环反复起来,好像又回到那个无尽的长梦里头。 “大娘子,花轿来了,王家来人了。” 十八抬的花轿,在建康城这样顶级的奢华之地也是最为顶级的贵气的,更何况王家是从琅琊而来,穿山过水,依旧是这么奢华至极的阵仗,一路吹鼓手走着欢快的调子,往这边而来。 她端坐在那里,她头上的凤冠是九翠四凤三博鬓的,这原本应该是皇后出嫁时候的尊荣,但是她身为谢氏嫡长女,生来就比旁人的家族嫡女高贵,皇帝又因为谢家嫡女出嫁王氏,则赏赐了这越品的九翠四凤三博鬓凤冠。 一双如明镜般清澈的眸子上涂了眼影,额间是一朵灼灼其华的凤尾花。 “我不上花轿。” 她腾地站起身来。 面色冷酷。 神情哀伤。 昨夜她已经知道了阮郎死了,阮郎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怎么行?都来了,都准备好了啊,大娘子。”子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令姜凄凉一笑,她如今孑然一身,父亲已死,母亲自尽,她这谢家的嫡长女,也不过是上面那位的一个棋子,不过是任人操纵。 “你让王知音来,让他来。” “阿姊!阿姊!” 谢令姜感觉到有谁拉着自己的手,而后轻声地呼唤自己,而后才发现是幼弟阿玄,此时正一本正经的开口。 谢玄捏紧了小拳头,“阿姊,将来你出嫁,我必定安排的比这个还要气派,我要撒金子呢!” 谢令姜心里头的凄凉的感觉竟一扫而空,而后忍不住抿唇笑了,“你个小傻子,你才多大呀?阿姊你才什么年纪?你怎么就想着要把阿姊嫁出去?阿姊要是不嫁出去,就在谢家呆着,你难道以后就不养阿姊了吗?” 她伸出手指,勾了勾阿弟的鼻梁。 “阿玄在哪里?阿姊就在哪里?阿姊就算不出家,阿玄也是要养你一辈子的!” 谢玄眼里头却仍旧是一派坚定,虽然年纪小,可是想保护阿姊的心,却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 谢令姜心里头还是有着浓浓的感动的。 “阿玄,你这样,阿姊感到很高兴。” 谢瑶笑嘻嘻的拉着谢令姜往外头走,“咱们现在一同去闻喜裴氏,回头再去丞相府,待会儿你们也好看看什么样是催妆?” 几个娘子便跟着坐着马车去了,谢令姜,掀开车帘,看着外头,都说王家的郎君,是琳琅满目,也说谢家的郎君,是芝兰玉树,可是,谁又知晓?真正的风姿玉骨的是阮遥集? 人群里头,凝视着谢氏马车驾的是一身黑装乔装打扮的阮遥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看得心里头很是心痛。 就好像,就好像经年以前,他曾经长久的,在远处眺望着,眺望着他心爱的娘子,被十八抬大轿抬去别家,为他人妇,他人母。 阮遥集站在那里许久,直到指尖冒出鲜血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指甲今已嵌入皮肉中,鲜血淋漓。 今日能够去查一查南康长公主府驸马都尉桓温府上了,圣人怀疑桓温有不臣之心,可是根本就没有证据。 而疆场之上,阮遥集早就预防好的送去护卫父亲阮俱的亲卫军,还在殊死搏斗之中。 一切都在惊心动魄,又平静无波里进行。 今日这场盛世婚礼就是最好的遮掩。 坐在花轿里头的闻喜裴氏九娘,恐怕也没有想到,她此去欢欢喜喜前去,也许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多少安生的日子。 今时婚礼,常以青布幔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新人于此交拜而迎妇。夫家百余人,扶车俱呼:‘新娘子催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今之催妆是也。” 谢令姜也没有看到这样气派的场面过,也是有些啧啧称奇了。 琅琊王氏向来子弟众多,又是个个杰出,如今前来助阵的还有四大家族,五郡七望的年轻的郎君们个个助阵。 眼下这仰天长啸声络绎不绝,里头却纷纷扰扰的,河东闻喜裴氏的郎君也不甘示弱,此时纷纷要求对方吟诵催妆诗。 但是琅琊王氏子弟又有几个没有才华的,这根本就难不倒他们。 结果没想到的是,裴九娘递话出来,要求博弈。 当今名士清谈,有几个不爱手谈一局的,可是这婚礼上要手谈的倒是闻所未闻,于是王长豫的弟弟王敬豫出马了。 “嫂嫂在上,我王敬豫勿需谦虚,手谈之事也可数当今第一!” 郎君们哄堂大笑起来,里头裴九娘却从容不迫地派出了一个侍女。 原本胜券在握的王敬豫居然被困了局,远远望着,谢令姜实在没忍耐住,然后便推了推谢瑶。 “六兄大才,你便为了那王长豫娶到美娇娘出把力!” 谢瑶略微吃惊的看向谢令姜,自己特别喜欢下棋,从未和旁人说过,长安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也没有多想,很快的上去破解此局。 王长豫登时欢喜不已,连连感谢,“他日一定要多谢谢六郎襄助。”此时裴九娘被裴大郎君背下来,总算是登上花轿了。 第六十六章 迎新娘 好不容易接到新娘子了,吹吹打打的花轿,便朝着丞相府去了。 谢氏的车架,自然是跟在后头的,谢令姜仔细打量着几个妹妹们,谢道聆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瞧着她这小表情,想来应该也是在想婚礼相关的事情。 只是怎么会这样小的年纪,心里头想那些事情呢?自己偶尔想想也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可难道她们小小年纪就如此的成熟吗?三娘谢道璨瞧上去什么也不知道,只在那里玩着果子。四娘谢道辉,坐在那个地方,端端正正的,倒是眉清目楚。谢令姜也观察到这对双生子妹妹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谢五娘正在把玩小辫子,似乎看上去有些疲惫。 “我好困哦,不想去参加婚礼了,感觉好无聊。” 谢令和正在打瞌睡,这时小脑袋靠在谢令姜的身上。 谢令姜亲切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笑着:“不知道是谁?昨天到今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直都说想来凑热闹呢?” 等到了琅琊王氏王丞相的府邸,果不其然,就瞧见了王丞相和他的夫人曹淑在外头正迎接着宾客。 王长豫今日拾掇着的确是风神朗玉,卓尔不凡,眼下到花轿前头请新娘子下轿。 “长豫请卿卿下轿。” 新人妇到夫家时脚不触地,并以红毡为法物以不犯鬼神,因此铺毡是自外门一直铺到新房。 新娘子害羞,不愿下轿。 王长豫便斗胆踢了踢轿子,“为夫请新妇下轿。” 左右喜娘都说着好话,裴九娘这才下轿子。 她心里头也忐忑不已,从盖头下能看见对方清瘦的手,紧紧地握着红花带的另一头。 他好像是一个很体贴的郎君,将来的日子应该很不错? 谢令姜从侧门进去,瞧见了王五娘和王七娘,还有几日未曾相见的郗道茂,此时这三个娘子站立在一块,也有种琳琅美玉,立于人前的感觉。 王五娘昨日添妆礼之后就回到了王家,毕竟她也是琅琊王氏的女郎,按照辈分来说,裴九娘嫁过来就是她的婶娘了。 王长豫算是她的从叔。 无论是从众而言,于情于理,今日都该前来帮忙的。 不过也只是照顾一下这些女外宾们,她们年纪大了起来,之后相互逢迎往来,此时不过是垫个好基础罢了。 褒城侯府的衡阳郡主也前来此地,会稽王府余姚郡主前来贺喜,南康长公主携带长女桓伯子,二女桓玉霞前来。丘十一娘同庾道怜一同前来。 这些娘子相聚一堂,倒也是佳话。 只不过身为新妇的裴九娘今日里却要完成诸多礼仪,再不能够同她们一块无忧无虑的玩耍了。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她们这些小娘子也单独在后院开辟了宴席,聚在一块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在琅琊王氏的地盘,王孟姜颇有些自得,“都是我母亲帮着大祖母操办的,你们瞧瞧这些点心都是极为别致新鲜的。” 桓玉霞有些气愤愤的吃着糕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真的挺好吃的。 衡阳郡主在一旁讨好的开口,“玉霞,你不要不开心啦,今日里是真的很热闹。” 桓玉霞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开口:“我想起来了,晚上还有闹洞房呢?到时候还有好戏。” 衡阳郡主还想问什么,可是却发现桓玉霞满脸凶狠。 于是只能保持沉默了,心里头在默默期盼晚上可千万不要发生大事啊。 否则要是坏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丞相王导发怒下来,可饶不了她们这些小的们。 第六十七章 闹新房 这里吃着小宴,虽则多有异心,但是还算安生,转眼间便至暮色转黑。 席间言语中竟又谈起来即将兴办的会稽山学。 说到这会稽山学,谢令姜心里略微有了些想法,但是并不开口说话。 再过了些时辰,天色渐晚,众人便纷纷说要去看闹新房。 谢令姜原本不怎么想去,可是郗道茂,王孟姜,谢令和三个人都把她团团围住,就连丘十一娘也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 “何不去看看?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呢,想来该是很好玩的。” 谢令姜只能被这些娘子们围着,一同前去,这新房设在后院东厢,里头早就围了别的娘子们。 年纪小的谢令和伸着脑袋要从盖头底下看新娘子的模样,把别人都笑了够呛。 裴九娘确实是盛妆,瞧上去雍容华贵,艳丽大方。 王孟姜慌的她的手给握住,“令和你可不能这样急呀,人家新郎还没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怎么叫你先看了?你个小鬼头?” 再过了一会儿,新郎王长豫果真来了,瞧他相貌清秀,风姿绰约,今日看上去真是精神气十足的。 门口那些郎君们都在看着里头,但是似乎还没有进来的想法,谢令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瞧上去倒是淡定,只是心里头也觉得怪好奇的,谢令姜已经不记得上辈子自己嫁人时是什么模样?但是瞧着别人成婚,心里头居然也觉得有些纳罕,要知道自己将来是厌恶这些仪式什么之类的东西,所以上辈子成为大妇也没怎么去别人家? 按照传统习俗来说来说,新婚夫妇进入洞房之前,要从亲属中选一位儿女齐全的吉祥长辈充当全福夫人。 而中书郎庾亮的夫人毋丘氏就是今日的全福夫人,只见她手执托盘,里面装满枣、栗子、桂圆、花生等,走进洞房,一边抓起这些果子撒向寝帐,一边吟诵:“撒个枣、领个小,撒个栗、领个妮,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 看着自己的姑母正在撒东西,丘十一娘看的有趣,抿嘴一笑了。 庾道怜在一旁有些酸酸的开口:“你才多大了,就这样傻笑,像一朵花似的,难不成你也想嫁给我阿兄?” 谢令姜幽幽的看了庾道怜一眼,她发现这小娘子的确是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说实话就是没脑子了。 丘十一娘一时只觉得有些尴尬,旁边王氏的娘子们都有些侧目,至于桓玉霞和衡阳郡主,余姚郡主在一块儿更是直接就笑出声来了。 “哈哈,小小年纪就思春。” “她以为自己是谁呀?不过是个外乡佬,怎么还以为自己能当宗妇吗?” “谁都可以成为裴九娘吗?丘十一娘是异想天开了。” 谢令姜留意到南康长公主与桓温的长女桓伯子此时此刻站在一旁,似乎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谢令姜忽的想起来,这位出自谯国龙亢桓氏的嫡长女,比之她的姊妹桓玉霞而言并不如何出色,长到十岁被赐封郡主封号,但是并不讨喜,却最终成功嫁至太原王氏,也就是四婶王荃的嫡亲侄子,名辅王坦之的嫡次子王茂和家里头,算是赫赫有名的政治联姻,却又恩爱和谐无比,从未闹过矛盾。 谢令姜也许就是在这一刹那起了祸水东引的意思,微微一笑,询问道:“桓郡主,你可知道庾夫人在干些什么呢?从前未看过,倒是不明白?” 桓伯子这时温温和看过来,解释道:“这也不难,我从前是看过几场婚礼的,也问过阿娘这个问题,阿娘和我说的话,现在,我也可以和你说一说。枣子谐音“早子”,栗子谐音“利子”或“妮子”,花生意味着花花搭搭生,既生男又养女,合在一起,就是早得贵子,儿女双全。” 桓伯子声音温和,又身份贵重,左右便都仔细的听她说了,方才丘十一娘的尴尬顿时也解除了,此时便是感激无比的投来一笑了。 庾夫人丘氏也面色极为柔和,而后开口道:“请新郎掀盖头。” 谢令姜这时就想离开了,外头好像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一只手牵着谢令和的手,另一只手牵着谢道聆,想要叫她们离开。 谢道聆此时还嫌的不够,踮起脚尖往那头看:“阿姊,怎么不看看新娘子的模样?新娘子肯定最漂亮了。” 谢令姜又不好批评她,正准备哄她的时候,新郎王长豫心里一跳,有些紧张的准备挑起盖头的时候,外头好像有什么在争吵,好像说有人翻墙了,前头的宾客闹事,而后那些郎君们前呼后拥的从窗子翻进来,冲进来。 这些小娘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撞的东倒西歪,有的还被人抱在怀里了,庾夫人丘氏大惊失色,连忙让丫鬟们把门打开,小娘子们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谢令姜心里一咯噔,怪不得今日里头总觉得不大安宁,原来出在这啊! 衡阳郡主索性被丫鬟护在边上,她是司马氏的郡主,自然旁人也不敢轻慢于她,她有心想看桓玉霞,却发现桓玉霞正在从容不迫的被几个人护着往门外走去,那面上分明还挂着得意无比的笑容,似乎有些挑衅的盯了一眼慌张不已的谢氏大娘子谢令姜。 衡阳郡主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好,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绪,有心想要护谢令姜,可是,此时这样动乱,也只好以保全自己为主。 桓伯子似乎未曾发觉别人的异状,很快的出来了,谢令姜拽着谢道聆和谢令和二人往外走,可是很快的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些郎君们不知从哪冒出来,谢令姜,压根分不清楚他们究竟谁是谁?这真的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们吗?并非王谢庾氏,倒是有点像是桓氏和其他氏族。 谢道聆吓得嚎啕大哭,想要往外赶,可是被撞得东倒西歪的。 谢令姜就像是庇护雏鹰的老鹰,努力的张开双手,好不容易快到门口的时候,谢令和和谢道聆,居然被人撞了出去,这门被人从外头关了起来,门里到处是小娘子们的哭声,谢令姜先被人推了一把,而后好像被人拦腰抱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外头桓玉霞唇角的阴冷笑意。 而后就见大门被彻底的封死,谢令姜受制于人。 王长豫体弱,此时被郎君们围住,裴九娘的盖头被掀起来,那娇艳的面容上也是惶恐。 今日之事,倘若说出去,那便是令人震惊的绯闻,还有是荒谬之谈。 谢令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的味道。她自幼身体孱弱,服了许多药,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中药的味道十分了解。 寒石散,又称五石散。这是自先魏名士何晏耽声好色,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后,在他的影响下,广为流传的。寒石散处方不同,可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当今贵族中人相继服用,一时成为风气。 可是如何会在婚宴上出现的呢? 是别有用心的人撺掇这些郎君们服用寒食散,想要以此大闹破坏王相长子王长豫的婚礼吗? 谢令姜观察了四周后,发现许多人都处于一种非理智的躁狂状态,闹新房是如此好的一个借口,可是,裴九娘,乃至她,以及在此的许多小娘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侵辱怠慢吗? 谢令姜伸手从发髻上摸出一个小簪子,这簪子倘若打开,便是最锋利的利刃,只是今日这大喜之日,纵使有些燥乱,难道自己还能让她染上鲜血吗?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裴九娘裴脂砚十分害怕惶恐,此时有人朝着她身上的喜服下手,有人轻佻至极的摸了一下她如同黑玉一样的长发。 声音里更是带着一种怠慢:“如此娇娇娘子,倒是便宜了王敬豫这个病秧子!” 谢令姜抬眼望去,居然发现那调笑之人居然是孙泰,骇然一惊,琅琊孙氏的孙泰,上辈子杀了王知音和自己举家的孙恩的叔叔。 难不成苗头在此? 琅琊王氏和琅琊孙氏生死之仇的源头,孙氏被称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的因由,都在此处吗? 谢令姜努力的回想王导嫡长子王长豫的生平,只知道他在升平年初就英年早逝,丞相王导和夫人曹氏嚎啕大哭,哀忧至极。 说王长豫身来体弱,所以英年早逝,而他的夫人裴九娘呢?好像并无消息。谢令姜努力的回想,却发现上辈子年幼时真是活的太过糊涂,居然一无所知。 此时惊慌失措的被调戏的裴九娘就像是迷途的麋鹿,谢令姜心里头忽然有了可怕的猜想,难不成就是因为新婚之日裴九娘被亵渎,而后郁郁寡欢,因病离世,而王长豫也因此而心生愤恨,又不保养身体,也英年早逝。 孙氏与王氏之仇就从今夜开始吗?琅琊王氏权势高涨,而后鞭笞孙泰,斥责琅琊孙氏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 又在经年之后,孙恩心中暗记此仇,而后起义,灭杀王氏族人。 谢令姜心里百转千回,而后她睁大眼,努力的翻转身子,朝着正抱着自己朝里头走,快步走去的一个郎君。 “这位阿兄,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这郎君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做些什么。 谢令姜一本正经的微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把我放下来可好?你这样抱着我,我感到不舒服。” 对方看着她的眼睛,居然下意识的真的把她放下来了。 第六十八章 寒石散 趁那郎君还在晕眩之时,谢令姜小心的弯着身体,灵活的朝着不远处的裴九娘而去。 家族势力不如琅琊王氏,琅琊孙氏本该选择的是蛰伏隐忍,又怎么会选择主动出击呢? 而且还是这样近乎羞辱的挑衅,在新婚之夜,居然羞辱新娘子,还是这琅琊王氏将来的宗妇。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看着围在裴九娘身边的那些丧失理智的郎君们,个个面上都有非正常的酡红,眼神迷离。 一定是服用了极为重度的寒食散,包括孙泰,此时看上去也格外的不是正常模样。 不过也许,心里头藏着实在是真正的想法! 只不过隐藏的久了,才会借着这药力说出来。 原本应该护卫在旁的王谢庾桓的郎君们,此时居然诡异的一个不见,这里头除了自己和裴九娘,其他的居然都是一些旁支末族的娘子,王五娘王孟晖赫然在列,此时她缩在墙角,拼命的蜷缩着身体,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而有的小娘子的衣裳已然被撕开了,此时花容失色,嚎啕大哭。 平日也许在家中是如何娇宠万千,此时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 谢令姜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心痛,只觉得心肝肺都疼了起来,他们是何等国力强盛的大晋,可是永嘉南渡之后,国祚不兴,所有的一切都迈向了一个无法挽回的过程。 就连这些郎君们,不能在战场杀敌,不能杀掉那些卑鄙无耻侵略中原的胡人,只知道在这里凌辱他们本该守卫的国人的女郎,他们不知廉耻,放荡肆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豪。 难道就要靠这些郎君们守护他们衰弱的大晋吗? 谢令姜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簪子,高度警惕四周的人,恰恰此时,这些人都慌乱不已,抑或是狂妄肆虐,根本察觉不到谢令姜的行动,她才能更加毫无顾忌的出手。 轻易间便放倒了几个郎君,而后离裴九娘愈发近了。 裴九娘被一人捆住了双手,此时孙泰神色狂妄,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对方躲开。 “你是谁?我是闻喜裴氏的嫡娘子,断断不能容你此般放肆,今日要么你杀死我,要么来人,我必定要将你粉身碎骨!” “王长豫!你难不成是个懦夫吗?你就容许你的妻子这样遭人羞辱?” 裴九娘早已失去那温婉模样,可是此时无人相护。 王敬豫早已被几个郎君拉到偏阁,不知灌了多少瓶药酒下去,此时神志迷糊,根本就不能清醒。 “哟,你这小娘皮,倒是很有个性,只是今日本就有闹新房的习俗,您虽然是世族高门出来的,也只好生受了!” “无耻狂徒,你可敢说你姓甚名谁?我裴九娘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孙泰洋洋得意,便准备开口,可谁知利刃刺入大腿,一时叫他神魂震颤,神志清醒了些许,先看到婚榻上正瞧着这边怒目而视的裴九娘,而后又看到周围昏昏庸庸,围着自己的东吴子弟们。 然后才看到,凶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神。 这个胆大的小娘子,居然敢伤到自己。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可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里还是一片恍惚的。 谢令姜迅速的退缩到了裴九娘的身边,而后紧张无比的开口:“倘若你和你的人不想冤死的话,速速退出去!” 王五娘王孟晖在角落里,几乎是亲眼见到,谢令姜是如何手疾眼快的眼睛都不眨的一刀落下,然后王孟晖突然感觉劲风扫过,脖颈竟然被劈,眼前发昏,便晕了过去。 孙泰已经发觉发了一身冷汗,而后一双冷冽的眼睛盯着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家府谢奕,谢氏令姜!你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谢令姜自然不是为了救孙泰一命,只是必须缓和此时的形式罢了。 “好得很!谢令姜,我记住你了!” 孙泰果然再不留恋,虽然腿上还是在流着鲜血,迅速地找了几个亲随子弟翻窗而去。 外头的人终究是发觉了,王导,王右军,谢奕,谢安,谢泉,王知玄等人领着家兵匆匆赶来,此处已经是一片狼藉。 婚房内外,处处都是晕倒的郎君或娘子。 实在是骇人听闻,荒唐丑事! 年老的王导瞧见守在晕厥过去的王长豫身边穿戴整齐的新妇裴九娘时,简直达到了怒不可遏的境界。 “究竟是哪一个贼子?敢在某的府上作乱,传令下去,建康太守,内史,辖军首领前来。” “是,丞相!” 下人们领命而去,王导这才冲上前,怀里抱着王长豫嚎啕大哭,伤心至极,“我可怜的长豫啊,我的大郎,来人呐,快去请御医过来!” 谢安在最后头,一边观察周围的狼藉,一边命令那些使女们很快地将这些女郎服侍着下去,整理衣裳,此事还必须要瞒下来,只是参与者众多,几乎涉及了江东士族绝大部分,恐怕不好追罪,而且这些女郎们大部分门第并非高门,也许此事可大事化小。 谢令和上前来,牙齿颤抖,几乎说不出来话。 谢道聆好像察觉到那时的确有个穿着米黄色衣裳的丫鬟,过来推了谢令姜一把,其实那时候自己若不松手的话,也许是能够把谢令姜给带出来的。 可是偏偏心里头就是不想,她环顾四周,只见南康长公主并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前来此地,桓伯子和桓玉霞姐妹二人正在一旁被关切问候。 那姐妹二人身边正有一个穿着米黄色式样的丫鬟,此时倒是低头看上去一副老实模样。 谢道聆看着慌里慌张的谢令和自己自然也是装作害怕不已的模样,此事很深,最好不要牵扯进去,不过里头闹得这样乱,现场都已经被家兵封锁起来了,想来谢令姜这一次可没有上次渡口的好运气了?难道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吗? “三…三叔,阿姊,阿姊一定会没事的?” 谢安诧异的听到了侄女儿谢令和这般问话。 “五娘,难不成长安会有事吗?” 第六十九章 不一样 谢令姜整个人也在瑟瑟发抖,方才已经耗尽了她大部分精神气,守在裴九娘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哆嗦了,是咬牙切齿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上辈子临死之前对孙泰的侄子孙恩开口所说的那样,不过这一次却是居高临下的让对方,速速离去! 凡事必有因果。 倘若这世上只能结恶果,那么就让谢令姜,自己成为那源头的因。 也许不能彻底斩断琅琊王氏同琅琊孙氏之间的世俗仇怨,至少不要闹得鱼死网破。 谢令姜绝不会再嫁入琅琊王氏,但哪怕就靠着王谢世家之间的情谊,她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琅琊王氏招惹一个血狼当做仇敌,一步步走向结局。 此次牵扯的东吴世族极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因果。 谢令姜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总归是千思万绪的,在孙泰犹豫的那片刻中,谢令姜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但是挺好的,谢天谢地。 谢令姜亲眼看到对方,一瘸一拐的带着人离开,下一刻谢令姜,手哆嗦的为裴九娘松绑,为她穿好衣裳,认认真真的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快九岁的娘子道:“裴九姊姊,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没有遇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就去守着你的郎君,救兵很快就会到的!” 裴脂砚几乎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已经准备好以死脱身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是出自闻喜裴氏的嫡娘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羞辱的,倘若真的被羞辱了,便只能选择死路一条了。 无论是琅琊王氏,还是闻喜裴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一个被羞辱的新妇,那么等待她的下场,还有什么呢? 哪怕是被羞辱,而不是凌辱,她都已经失去了她的贞洁和名声。 可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谢令姜,居然这样笃定地握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的开口,一字一句的宽慰。 “裴姊姊,你听到没有?” 裴九娘如梦方醒般的下床,而后便朝着偏房而去,躺在地上醉生梦死的王长豫,尚且还没有多少意识。 谢令姜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这本来是大喜之日,新婚的喜床,可怜上面沾染了狂徒的血液,谢令姜紧紧的握着簪子,只觉得意识有些恍惚。 而后跳到床上将她抱起的人,形容样貌,格外熟悉。 “阮遥集。” “乖。” 对方抱起谢令姜,极为利索的离开这狼藉之地,出现在一处偏静的庭院里头。 阮遥集今日探查南康长公主府,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然后准备回来的时候,想着天色渐晚,谢令姜搞不好会害怕,没想到,王导的丞相府上居然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又叫人难以启齿,荒谬无比。 原本只是壁上观,看个热闹罢了,无非就是士族之争,可谁能想到?他的人也在里头呢! 阮遥集混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衡阳郡主悄悄询问桓玉霞:“玉霞,你怎么那么讨厌谢令姜啊?可是你再怎么讨厌她?也不应该拿这种事情来…” “她不是有能耐吗?居然有胆子教训我,既然惹了我,自然要付出代价的,你不要管…” 桓玉霞不屑一顾的开口。 衡阳郡主有心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对方的样子,也只好住嘴了。“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好…” 阮遥集看着谢令和慌里慌张,谢道聆垂头丧脑的模样,整个人就意识到不好了。 等翻进了屋里头,可没想到,他的小长安居然是有锋利爪子的小猫。 那狠狠的一刀,是那样的果断和利索,孙泰居然吃瘪走了。阮遥集,对于世事的把握,自然比这些深闺里的女郎娘子们知道的清楚,可是,谢令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世事的呢? 他的谢长安,好像变得和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了,可是他对她的喜欢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阮遥集抱着疲惫不已,昏睡过去的谢令姜,想着这丫头每次这样虚弱的时候,总是表现出来,一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还有对自己这呼来喝去的口气,真是娇蛮的可爱。 阮遥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谢长安,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是为什么呢? 谢令姜感觉到自己蜷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非常温暖的怀抱,就像是在梦里头,永和九年那年春天石桌上有人为自己的脸颊下垫起的手掌。 那个人,是阮遥集。 谢令姜上辈子爱过的人啊! 谁家少女不怀春? 她谢令姜,也曾真挚的朴实的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外族阮氏的阿兄阮遥集。 那个自年少之时,就比谢家宝树还要聪慧的阮遥集。 那个风骨天然,朗朗如青松,巍巍如青山的阮遥集。 那个总对她温柔体贴,愿意陪她打马西街的阮遥集。 那个和她一起在三叔的书院里整日看书,博弈的阮遥集。 那个总是笑着看她,陪她练武、逃课挨打挨罚的阮遥集。 那个默默守着她一整个少女时光的,去了战场的阮遥集。 那个在桃花木下许诺的,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阮遥集。 那个无时不刻牵挂自己的,记得自己每一个小事,每一个细节的阮遥集。 那个被人传言说死在战场,尸骨无存的阮遥集。 谢令姜觉得心里头有些发痛,其实,十七岁那年,谢令姜是去过战场的。 她用了另一个名字,谢道韫,她也像男儿一样的厮杀战场,也曾经九死一生的救起了阮遥集。 只是,那是和王知音换的承诺。 只要同意王谢联姻,谢令姜就可以前去战场救阮遥集。 眼角渐渐弥漫出泪水来,谢令姜蓦然间看见了,她坐在花轿里头戴着越品的九翠四凤三博鬓凤冠的时候。 那个伫立在长街尽头的人群里头,正凝视着这边的头戴面具,面容大变的郎君。 那是阮遥集。 是以为化成了骨灰的阮遥集啊。 眼泪滴落,谢令姜睁开眼醒来。 还是她心里头那个清朗无比的少年郎君。 “阮遥集。” “我在。” 第七十章 正风流 谢令姜看着他这样含笑,而后,突然有些恼怒的咬了他手腕一口。 瞧着阮遥集吃痛的表情,谢令姜忍不住嘲笑道。 “呸,一点都不好吃。” 随后,阮遥集小心翼翼的为谢令姜洗手,重新替她梳理头发。 谢令姜心里觉得奇怪,“你怎么梳理咱们娘子的的头发?” 阮遥集眼眸中稍稍有些痛心,却依旧坦然的开口:“我阿姨一直伺候母亲梳头。” 谢令姜握着他的手:“你阿姨,她还好吗?” 阮遥集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眼:“她死在了永嘉南渡那一年。这世上只有骑驴追婢的笑谈,却再也没有她的存在。” 谢令姜觉得有些难过,抱住了阮遥集的腰,再下一刻,阮遥集牵着谢令姜的手一同出现在慌乱的新房外头。 慌张不已的谢令和颤抖的询问。 “三…三叔,阿姊,阿姊一定会没事的?” 谢安诧异的听到了侄女儿谢令和这般问话。 谢道聆也几乎痛哭流涕的,害怕的开口:“阿姊是为了救我们才……呜呜呜…” 谢安的心几乎紧紧的揪成了一团,怎么才短短这些日子,长安就接二连三的遭到了伤害。 “五娘,难不成长安会有事吗?” 究竟是哪些人想在背后害他们谢家人呢? 王孟晖这时候被虚弱的带了出来,明明应该悄无声息谢道璨和谢道辉的避开此处,可是桓玉霞突然很大声的开口:“阿耶,你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你看看王家五娘子和谢家的七娘子都什么样了,就是被他们害的!” 王孟晖尚且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是听到这句话的婢女们却吓得浑身哆嗦,王五娘子分明没出什么事,可是长公主殿下的二女儿桓玉霞这句话却分明将她逼于死地。 王孟姜也忍不住慌了神,而后奔跑向前。 “五姊姊,你怎么样了呀?” 桓温正在此处宽慰王导,而后听到二女儿的话,便准备开口应答,却听见后头十分镇定,不冷不淡的声音:“他们是谁?又是谁害了我?” 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又叫人心生惶恐,言语间的气势不是凡人等闲可以拥有的。 桓玉霞心里一咯噔,没想到自己又输了。 谢令姜她是神吗?这般神出鬼没的,实在是令人诧异的很呐! 穿着完好无损,瞧上去精神抖擞,一丁点异常都看不出来,谢令姜好端端的出现了。 而且,谢令姜牵着的那个郎君是谁?生的相貌那般好看,微风吹来的一刹那,对方所带着的帷帽被悄悄掀开了一角,桓玉霞气愤的眼睛里一点点燃起了光,面上迅速多出一份笑容。 “原来谢娘子在外头呀,想来是我眼花了,居然看到你被歹人搂进了新房里,见到你没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谢令姜朝着眼前的王导桓温谢安等人微微行礼,而后看着满脸堆笑的桓玉霞,而后用更加虔诚又认真的笑容笑了,弯弯的月牙儿般的眼睛,如同弯月在水色空中潋滟荡漾一般。 纤纤十指牢牢的握住了身边的阮遥集,并没有放开。 “多谢桓娘子担心,方才因为有急事所以未曾去看新娘子,不巧,回来时看到桓娘子从容不迫地在家仆的护送下离开,好像随手不经意间关了门了。想来的确是眼神儿不好?” 谢令姜声音里是明亮的,可是又带着一种笃定至极的气势。 桓温眼底尚且有些晦暗不明,面上挂出冷峻至极的颜色。谢令姜词句里已经把自己摘了开来,而后又暗示桓玉霞口中的歹人正是桓氏族人,且桓玉霞助纣为虐。 谢氏的这个小娘子倒是一而二,再而三的同玉霞针锋相对,偏偏每一次她似乎都有理有据,二娘都很是落了下乘。 桓玉霞果然沉不住气,几乎有些薄怒的开口:“谢令姜,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哪只眼睛瞧到我关了门?你最先出来,否则怎么会像眼前这样好端端的?” 谢令姜依旧极为淡定的开口:“我好端端的自然要谢过桓二娘子的关照,此时这里面的事情,诸位君侯大人上次还没有查清楚,你我不过是女郎,又没有官衔在身,最好还是不要过问,打扰此事。至于看到你的奴仆失手关了门,的确我这一双眼都看到的。” 众人还没醒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令姜就牵着一个少年郎君走了进来,这少年郎君戴着帷帽,只是隐隐约约瞧见他的轮廓,谁也没把他和失踪了好多日子的阮氏少将军阮遥集连在一块儿着想。 桓温没想到对方言语居然锋利至此,已经微微有所不满,然后抬起一只大袖,另一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弹了弹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浮尘。 “小娘子好生口舌,只有你这一双眼睛见到,所以一口咬定桓玉霞刻意关上了这门?倘若没有旁人所见,还是慎言!” 桓温目光横扫当场,王孟晖都不敢多言,更遑论其他的知晓此事的娘子,衡阳郡主忍不住低下脑袋,不敢多言。 如今朝野之上,真正掌握实权的,还是拥有军权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谁敢开罪于他呢? 可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开口,而且毫不留情,果断至极。 “不巧,某也曾亲眼所见,桓二娘子难不成是嫉妒新嫁娘或者其他娘子,才会失误至此?” 这清澈的声音响起来,众人都只觉得有些熟悉,而后那牵着谢令姜的郎君,在此时摘下了他的帷帽。 那是何等风流的一张脸啊!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可是却有着如此风华绝代的姿容,那般潋滟的眸子恍若点漆,那样高挺的鼻梁,那样浅薄而淡红的唇,那样素缎衾薄,如同轻松孤竹一样的身躯。 神情顿时坦然风流,却正是那位诸位寻找多时不见的阮氏少将军,阮遥集。 “阮阿兄,你去了哪?怎么此时才回?” 顿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边,谁也没想到?在最近一段时间的两个大案,在此时交结在一起。 桓温都忍不住,有些失色,而后紧张不已的询问道:“少将军,何时回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圣人对你可是担心不已的。” 第七十一章 谢赐教 谁能想到一场喜庆无比的婚礼?居然这样黯然收场了? 而且还是在当朝丞相的府邸,可是也不能查的水落石出。 这宴会骚乱的起始居然意外的令人发笑。 让人觉得格外古怪,可又说不出其中的缘由。 丞相为了准备这场婚宴,特地命人开闭了开辟了一口新井,而偏偏是这新井里头正巧有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这几种材料,阴错阳差之下,下人们又偷兑了丞相府的好酒,于是乎阴错阳差的,今日奉上的酒茶里头都掺杂着五石散。 这些饮酒饮茶的郎君们只是不凑巧的喝了这五石散的药酒,而后便失去了理智,纵使一时之间做出了一些与礼教不符合的事情,也只能当是一场凑巧了。 这便成了无头冤案了。他们是商论不出来一些能解决的好方法, 而忽然出现的阮氏少将军,在面对着关切至极,满脸焦急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问询时,朗然一笑:“遥集安好,醒来之时已至郊区,被聋哑村户所救,缠绵病榻,高烧几日,今日方醒,幸而归来。” 桓温摩挲着大拇指上头的玉扳指,而后便关切至极:“既如此,御医来了都来了,便请教他好好为少将军看看?” “那真是太感谢大将军了,正巧某正觉得此时头脑还有些不大…”“冷静。” 场上的气氛显得有些焦灼,谢令姜和桓玉霞的针锋相对便在此处隐然而去了。 而后谢三夫人刘氏,谢夫夫人王氏忙不迭的赶来,几乎是谢天谢地的带走了平安无事的谢令姜,谢道聆,谢道璨和谢道辉,谢令和五人。 等回到谢氏,见到祖母大孙氏的谢令姜,这才眼睛红红的,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祖母家家,有人要害长安,是遥集阿兄救了我。” 便什么都不管,都晕厥过去了。 女医来看时,据说大娘子今日疲惫至极,过度精神消耗,以至于筋疲力尽了。 踌躇后开了一副方子,便叫白芍即刻抓药,大孙氏怀里头抱着谢令姜,面上也多了些不满,而后板着脸呵斥道:“你们都跪下,一个接一个的把今日的事说清楚。” 三娘谢道璨吓得发抖,四娘谢道辉连忙拽着三娘谢道璨跪了下来,谢道聆有些不情不愿的,也跪了下来,谢令和则是不假思索的跪了下来。 谢三夫人和谢四夫人站在一旁,只觉得十分尴尬,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孙嬷嬷却是一脸淡然,不卑不亢的开口:“二位大妇还请退出去,大家有话训诫女郎们。” 刘氏和王氏对视一眼,而后便都恭顺的行礼离去了。 “二娘先说,不可有一字捏造,否则后果自负。” 大孙氏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沉闷,就像一把沉沉的刀挂在了头上。 谢道聆打了个寒颤,而后闭着眼睛开口:“阿姊带着我和五娘进了新房里头看新妇,可是后来忽然爆发了骚乱,外头闯进来很多郎君,阿姊带着我和五娘逃出来,然后便被人群失散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便只有五娘了。” 大孙氏深深的眼神,幽幽的盯着她,谢道聆满后背都是冷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下一个。三娘。” 谢三娘谢道璨此时只是哭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祖母家家,我就在那里吃糕点,我根本就没跟过去,四娘可以为我作证的。” 四娘谢道辉口齿伶俐的开口:“回祖母家家,阿姊当时一直在小宴上吃糕点,根本就没有跟着长姊一起去,我就一直陪着阿姊,后来是说新房闹的乱子,我心里十分担心,便才带着阿姊一同前去的,而后便看到了长姊同阮家表兄一块儿出现了。” 大孙氏面色丝毫不显,难得有个清透的,而后目光沉稳地瞧着谢令和。 今日里,原本得自己喜欢的虽然年幼且聪慧的谢令和到底让自己有些失望了,毕竟是嫡出的娘子,怎么遇到大事也这样慌张不已?就连出去叫人救自己的长姊也做不到吗? 谢令和毕竟年纪小,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忍不住打着哆嗦,而后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阿姊把我推出去了,然后,然后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好像…我好像看到是一个穿着米黄色式样的丫鬟把那扇门推着关起来,我没有力气,所以我没法子救阿姊,祖母姐姐,阿姊不会有事?阿姊要是有事的话,我万死难赎其罪。” 孙氏微微阖上眸子,这些个娘子们,都是她认真教导的孙女,将来也是要为守护他们陈郡谢氏而出一份自己的力量的,可是现在却是这般的叫人失望。 大孙氏长叹了一口气,空气中久违的保持着安静,跪着的小娘子们,汗如雨下,却都不敢出声。 谢嬷嬷不知何时,已经拿来了一寸厚的戒尺。 他们谢氏的家规向来严格,无论是她们的父亲或母亲,抑或是她们的兄长弟兄,还有她们自己,都必须忠实的履行家规。 “你们可知错?” “一个一个的说。” 算是极有耐心,又不得不有这份耐性。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咬了咬牙齿,然后伸出了手。 “长荣知错,错在当时没有紧紧的抓住阿姊,眼睁睁的瞧着阿姊被关在里头。” 大孙氏此时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而后便是狠狠的两戒尺,谢道聆娇柔的手掌,瞬间就红肿起来了,眼泪珠子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来。 谢道璨十分害怕,而后开口:“长乐知道自己错了,当时不应该在那里贪吃贪玩,应该时刻都要跟阿姊在一块的。” 大孙氏看了她怯懦的样子,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一戒尺打了下去。 谢道璨胆子小,虽然并不痛,但还是继续大哭了。 谢道辉坦然开口:“长忧知错,不该纵容阿姊贪玩。也不该独善其身。” 大孙氏点了点头,而后也是狠狠的一戒尺打了下去,谢道辉吃痛的皱了皱眉头,眼泪在眼眶里旋转着,并没有落下。 谢令和伸着手,泪眼汪汪的看着祖母大家。 “长宁,却不知道错在哪,也许,错在要去凑热闹!” 大孙氏闭上眼,没有说话,狠狠地三戒尺打了下去,谢令和整个人颤抖着,捧着自己的手掌心,都要歪倒下去了。 “谢祖母大家赐教。” 第七十二章 撞上去 阮少将军归来的消息很快的传到了宫中。 听说今上为之,甚是感慨,而后便将阮遥集召进了宫中。 外头的人都尚且有些疑惑,为什么今上独独对这从前好像默默无闻的阮少将军这般关注呢? 此中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碧纱橱里醒来的时候,谢令姜瞪大了眼,她差点就要奔赴上辈子的命运了。 名声扫地,万劫不复。 这里头的诸般纠结,谢令姜尚且还琢磨不透。 只是觉得昏昏沉沉的,这次好像真的病了。 阿娘的身体怎么样了呢?谢令姜称着身体想要起来,子鱼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便过来扶着谢令姜。 “女郎,你可要小心点,切莫摔着了。” 白芍也积极的上前来,手里端着一杯银耳莲子汤,伺候着谢令姜喝了几口。 谢令姜这才有些朦朦胧胧的,“怎么了?我是病了吗?” 子鱼一时有些焦灼,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白芍字句清晰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阮遥集此时已经在宫中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原本想请御医来相看,可没想到圣人的旨意先一步下来,竟是说让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替他看病。 就在麒麟阁的屏风后头,圣人的龙榻之上,睡着发烧昏迷的阮氏二郎阮遥集,身边是跪了一地的御医们。 与此同时,圣人也召见哭泣的王导,并且下令宽慰他,御史台的大夫,几位郡守大人,乃至中书令,中书郎,六部尚书,纷纷都在麒麟阁论事。 丞相府的事情渐渐平息,似乎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受他人耻笑,所以此时叫外人看来倒还是平平静静的。 只是这件事似乎还蕴含在其中,被人镇压着,不敢沸腾。 东吴几个士族明里暗里都受到了打击,可是也不敢声张。 琅琊孙氏倒是第一个请罪的,可是丞相王导却并没有追究,众人便以为这琅琊孙氏并没有参与其中,亦是受害者而已。 王小妇把谢倏然叫来问话的时候,谢道聆就站在帘子后面,听到阿姨神神叨叨的询问:“大娘子的病究竟如何?” “大娘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就连伯祖父都过问起了。” 谢四郎谢倏然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阿姨这样询问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回答,眼角眉峰都染上了一丝愁绪。 谢令姜这次是真的病了。 谢道聆一滴一滴的意识到这一点,而后便是窃喜不已,就在四郎阿兄诧异的目光里,谢道聆开口道:“今日我要去逛街,阿姨,你可是有什么需要的吗?” 王小妇看着站在那里,似乎又抽了身高的谢道聆,又看着她藏在大袖子里的手,难免关切地开口问道:“前几日你祖母家家又是罚跪,又是打你手掌心,可好些了?” 谢道聆当然还能感觉到手掌心的火辣辣的感觉,可是这比心里头的痛快而言,只能算一点点轻微的,微不足道的感觉。 那日自己被重重的打了两下,可是谢令和被打了三下,只要别人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倒也显得没所谓了。 谢倏然有些不认同的开口:“大娘尚且还病着,你怎么能出去玩呢?” “阿兄你到底是谁的阿兄?你说的可好笑了,难不成我病着的时候谢令姜就陪在我身边了?你莫不是在祖母大家身边呆久了?也以为你是母亲的嫡亲的儿郎吗?” 谢道聆反唇相讥,毫不相让。 “你…孺子不可教也,我再不管你了。” 谢倏然气的扭头就走了,王小妇跟在后头喊着劝着:“四郎!四郎!” 可仍旧劝不回来,而后,又看着似乎有些得意的谢道聆,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来。 “二娘,你是该好好打扮自己,我这里还有些银钱,你先拿去!” 谢道聆伸手接过荷包,连一声道谢都没有,开口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谢道聆扬长而去的身影,王小妇身边的玉钏有些担忧,“怎么感觉二娘子如今性情愈发变化?” 王小妇摇了摇头,“便随她去!左右我是护不住她的。” 谢道聆这厢出了门,如今呢?阮容病的不见好,谢令姜也睡得迷迷糊糊的,祖母大家大孙氏守在一旁,三婶四婶都在守着五娘,还有整府的烂摊子,再没人干涉她了。 马车缓缓的,在建康街道上行驶着,赶车的马夫是谢管家的侄孙儿,名唤胖大海,此时悠哉游哉的,完全没察觉到,已经落入旁人的视线里头。 另一辆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南康长公主与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 守在他身边的是贴身的侍卫罗阳,此时正和他汇报:“听说大将军在宫中被申斥了两次,一是因为屡寻不到阮氏少将军,二是因为丞相府里头的事,所以回来时便把二娘子关了禁闭。” 桓熙唇角勾出一丝阴冷的笑,“父亲就是这般永远挂着伪装的亲和力,实际上呢?最是不堪,这又关二娘什么事?不过是他不敢朝着母亲发气罢了!” “话虽如此,但是倘若回府,还希望世子殿下,您能同大将军和气些说话。” 罗阳好声好气的劝。 桓熙更是不满,“四叔说的对,父亲对五叔都比对我这个亲生的嫡长子还要好,好像五叔才是大将军府将来的继承人。父亲总责怪我,文不成武不就的,可是他给我道路了吗?” “府里头的那文书谋士,各个口绽莲花,可是没有一人为我说话,那些老不死的,他日我若掌权,一定要杀了他们!” 桓熙双眸通红,而后狠狠的一剑朝着帘子被砍而去,砍开的车帘缝里,出现了一个谢字。 “那是陈郡谢氏的马车?” “是的,世子殿下。” “二娘不是很不对付吗?” “如世子殿下所言,二娘子和谢氏的那位大娘子很不友好。” 桓熙闭目,忽然想到那天可见的那个无比娇小玲珑可爱的小娘子。 他生平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娘子。 所以他院子里抬出不少幼奴的尸体,也因此,父亲多次喝斥他。 “撞上去!” 桓世子下令道。 第四十三章 不出山 “此事必有蹊跷之处,可是,二郎啊,朕并不能彻查此事,实在有愧于你!” 康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 阮遥集撑着身子便要下来,“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这样关照。” 康帝紧紧的按住了他的手,“当年倘若不是你父亲于战场上救下朕,朕又焉能有今日呢?” 当年先成帝在时,年幼的今上尚且在苦寒之地,全靠阮遥集之父阮俱尽力维护,而后鲜卑人入侵城池,今上的侍从逃窜而去,唯有阮俱尽力守护,才将他救出来。这段情谊并不为他人所知,这也是阮俱能在军中独掌一军军权的原因。 当今晋室孱弱,桓温号令三军,军权显赫,王导居文臣之首,简直是心腹之忧。 圣人在某种情况下,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只能在暗地里培养人手。 而他对于阮遥集的这种偏爱,很容易让人忽视其中的根源,只被浮于表面的场景所蒙骗。 被赶在很远的地方的大监,心里头颇觉得有些纳闷,今上为何如此宠爱这少将军?难不成竟是有龙阳之癖? 任他心中百般猜想,可是却也只能站在此地,远远的望着那屏风后头,圣人和阮氏少将军状极暧昧的场景。 康帝紧紧的握住了少年阮遥集的手,阮遥集却是摇了摇头,虽然说去长公主府并不能称得上是一无所获,但的的确确探索情报失败,只是意外之下又发现了驸马都尉桓温大将军的确野心昭然,否则又怎么会在家中豢养超过五百的死士呢? 康帝眸中有些晦暗不明,而后安抚的拍了拍阮遥集的手背,再而后便是愤怒的一脚踹到了屏风上,这绣着七宝禅木的屏风,倒在了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偷偷偷窥此地的大监魂不守舍的,吓得跪在了地上。 至于其他的宫女小黄门们都害怕的连连跪地磕头。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康帝简直是雷霆之怒,摔得摔袖子大声咒骂道:“朝廷诸君皆是阿兵,无能者,让我如何同阮将军交代此事呢?气煞朕也!此后又如何能再上战场?不如送去读!太子呢?太子在哪?叫他过来一同去听学!” “朕听到坊间传言,都说谢安石是山中宰相,说他倘若不出来江山难顾,苍山难安,朕就这般无用吗?朕满朝的臣子都不如他一人吗?谢安石为何屡屡不出山?好一个谢安石,竟敢如此藐视君威,既然这样喜欢教书,朕便赐他于会稽兰亭授课,而后,叫这些不成器的郎君都去学,谢安石一人不行,难不成朕大晋的儿郎们都不行吗?” 庾亮,王导,桓温,郗超,王坦之等人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雷霆之怒的怒骂声,纷纷都惊骇了。 陛下从前没有这般发怒过,今日究竟是为何呀? 可是而后看着慌不择路奔跑出来的大监,又觉得有些荒谬至极。 在听到圣人这般盛怒,桓温总觉得有些可惜。 “家尊曾经感叹谢三郎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如今圣人竟罚他去会稽兰亭授学,竟叫人觉得格外可惜。” 郗超摇了摇头,甚至有些叹息的开口:“不过圣人命他授学,我等儿郎倒是极有福气。” 王导道:“可惜我儿年岁大了,不能前去,宵小贼人,坑害我儿,东吴诸贼仍不死心,昔日武帝发兵,水陆并进,直取建业,一举灭东吴,吴军惊恐怯懦,不战而降,士卒闻讯逃散,于是东吴宣告灭亡,如今求全,仍不安宁。可恶可恶!” 等大监进去禀告圣人的时候,几位老臣都有些汗颜。 “卿等既然进来了,朕便宣布一件事,正要令那谢安石于会稽兰亭兴办山学,尔等便拟好这前去学习的名单,递上来让朕斟酌。” 桓温于是便抬头瞧一眼圣人的颜色,结果瞧见那站在圣人旁边的少年郎眉目间都是温和神采,却又看不出任何破绽的面庞。 “陛下,遥集先行告退。” 那少年郎不卑不亢的行礼之后,而后施施然远去了,只见他大袖翻飞,行走之间风姿毓秀,有一种格外的卓越风采。 桓温眸中神色晦暗不明,而后似乎敛了敛神色,恭敬无比地开口:“谨遵陛下御令。” 随后圣人忽然又有些叹息,“对于长豫的事情朕也很痛心,一定要养好身体,王相,有一件事务必要记住,千万嘱托他,公务上的事情不必着急。” 谢令姜总觉得有些心浮气躁的,然后还是自己爬了起来,想想还是要去阿娘那里才安心。 结果没成想,在院子外头,竟然瞧见了久违了的阿耶谢奕。 他沉默不语,久久的驻足在外头,似乎想进院子看阿娘,可又迟疑着犹豫着不敢前去。 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大女儿,谢奕轻咳了一声,而后问道:“长安,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谢令姜恭敬却冷淡的开口,“多谢阿耶关心,长安感觉好多了。” “千万懂事些,别总叫你阿娘担心。” 谢奕想半天也没想好一句温和的言辞来,硬邦邦的不带着一丝丝的温情。 谢令姜也不习惯于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娇柔的小女儿姿态,此时的气氛便略微显得尴尬起来。 而刚刚逛街回来的谢道聆却是满含欢喜朝着谢奕奔跑而去,牢牢的抱住了阿耶的腰。 “长荣可想阿耶了,今日里可多亏了禇家表兄,长荣差点就出车祸了呢!” 谢道聆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认真的盯着谢奕。 谢奕果然打心底泛起了涟漪,怜爱的摸了摸谢道聆的发髻,而后抬眼便看着跟在后头,一言不发,却面色温和的禇幼安。 “幼安见过舅父。” 禇歆,字幼安,父亲是亡故于永和五年的征北大将军禇季野,母亲是谢真石,谢令姜伯祖父谢鲲之女,姐姐是中宫禇皇后。 谢令姜没想到谢道聆居然再度和这位少有简贵之风的禇氏表兄纠缠在一起,而谢道聆本该嫁顺阳范少连,而不会是禇歆。 “阿耶手上拿的是什么?是给长荣的吗?” 第七十四章 照娇颜 谢道聆央求的拉着谢奕的袖子。 “嗯…” 谢奕原本想解释是给谢令姜的,而后又看着二女儿这样充满着濡慕的眼神。 “是的,这是给你的,你好好和阿耶说究竟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谢道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禇歆倒是不紧不慢的,把事情说得更清楚,却原来谢道聆的马车在路上,差点就被桓世子桓熙的马车碰撞了。 幸好是禇歆及时出手,将谢道聆救了下来,否则,谢道聆差点就破相,要么性命都丢掉了。 彼时桓熙只是冷淡的开口:“下人马术不精,倒是无意惊扰了,还望娘子恕罪。” 谢道聆惊魂未定之下,也没打量对方,只是躲在了禇歆的后头不肯说话。 倘若要是旁人,肯定会让一让这南康长公主和驸马都尉的长子,桓世子桓熙。 可是中宫的兄弟又怎么会惧怕他呢? 禇歆冷然一笑,“世子殿下还是小心些,小娘子只是稍微受惊,可要出了什么事?就算是驸马都尉那里也轻易交不了差?” 桓熙狠狠的一鞭子抽向了赶车的小厮罗阳,而后又是当胸踹了一脚。 “畜牲,竟敢此般胡闹!” “属下知错,甘愿受罚,请世子殿下赐死属下。” 谁知道这小厮居然性情如此刚烈?直接开口。禇歆还没有开口说话,躲在身后的谢道聆连连摆手。 “没事没事,何必如此呢?我并无大碍,还希望世子殿下多多宽恕。” “既然如此,要是没事的话,本殿先行离开了。” 桓熙阴冷的盯了一眼,而后乘坐马车扬长而去,也是奇怪,他的马车明明撞了别人的马车,却仿若无事般好端端的。 “就是这样,阿耶,要不是禇家表兄在的话,长荣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今日便也没有上街买阿耶你喜欢的点心,我也没有买到喜欢的衣服。” 谢令姜却不想在此处多加耽搁,而是面无表情的行礼:“阿耶既然有客,令姜先行告退。” 禇歆便看了一眼谢令姜,其实一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看上去风姿绰约,别有风骨,此时更是落落大方,有条不紊的模样。 “这位可是素未谋面的表妹长安?” 谢令姜礼貌又不失疏离的微微行礼。 “长安见过禇家表兄,只是稍后还有事情,就此不愿耽搁表兄时间了。” 禇歆还有心想说什么,可是发觉到这位表妹对自己冷淡至极,并不如二表妹谢道聆待自己亲热。 谢奕这时候才恍然大悟的开口 “原来是这样,幼安,你且过来,你外祖父想必也很念你。” “好的,舅父。” 禇歆便跟在他后面而去了。 玉珠惊魂未定的开口,“二娘子,你今日可别着吓了。咱们赶紧回去,让女医开点安神药喝喝。” 谢道聆先是看了一眼远去的谢令姜娇弱的背影,然后嘴角挂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不紧不慢地摸了摸头发,“你说的正是,我这身体确实受到惊吓了,我们打道回府!” “如今,禇家表兄屡次救我,我倒是无以为报呢!” 看着菱花镜里的娇颜,谢道聆微微抿了抿口中的口脂,“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玉珠正在整理抽屉里头的珠宝,猛然间听到这话,又想到之前姐姐玉钏给自己的警告,只能沉默不语。 谢道聆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开口,“好像还没定亲呢。” 玉珠吓了一跳,二娘子七岁好像还差了些呢,怎么就这般想了? 阮遥集畅通无阻的离了宫,他手上可是有着御赐的金牌,就不说这见金牌,如见陛下亲临了,就凭着他那光若日月的脸,也是毫无阻碍的。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在宫外等着,坐在一辆马车里,就等着阮遥集出来呢?眼下好不容易见到了阮遥集,连忙紧紧攥着他的手,苦大仇深的开口。 “我的少将军,你可急死我了,你真有能耐啊,在宫里头还能住几天?” 阮遥集有些嫌弃的将他的手甩开,“世子殿下太不矜持了些,这样建康城的女郎们见了定会吓坏的。” 司马道生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只得幽怨无比的开口。 “怎么这般说呢?谁不知道你我关系最好了?我心里可日夜担心着你的病情呀,生怕你一命呜呼,驾鹤西去了,到时我可少了一个玩伴。” 阮遥集顿时黑了脸,而后更加嫌弃,“旁人都是出口成章,句句都带着成语,而你呢?你是什么人?用的什么成语?真是丢人,会稽王殿下可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我怎么不知我父王是什么模样的?” 司马道生顿时就有些不满的开口,似乎有些气愤。 阮遥集笑着开口。 “先帝曾经称赞会稽王,言会稽王叔履尚清虚,志道无倦,优游上列,讽议朝肆。” “中宫称赞道:丞相、录尚书、会稽王体自中宗,明德劭令,英秀玄虚,神栖事外。以具瞻允塞,故阿衡三世。道化宣流,人望攸归,为日已久。” “世子殿下,觉得如何呢?” “世子殿下,觉得头炸了。你讲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话,我不要听这些,你快说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会稽山学是不是真的能兴办而成呢?前线的局面如何?” 司马道生一个问题,两个问题,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阮遥集只是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远方,那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的府邸,他这身上的伤都要感谢桓温的恩赐。 今日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何尝不是另一个司马昭呢? 难道晋朝国祚命运就如此衰薄嘛! “很快就可以了,谢三叔却因此为我们牺牲了前程,实在太过可惜,朝中衮衮诸公对此都颇觉惋惜,不过在政治立场上恐怕是欢欣雀跃不已!” “实在是太好了,看来我还得回去装几天的混蛋世子,到时候我就能去混日子了!” 说话间司马道生居然把马车丢弃,不要了,直接跑掉了。 阮遥集无奈的笑了笑,就听到马车外头的小厮开口。 “主君,族里头来人了。” 第七十五章 阮宗介 谢奕虽然今日来到了王小妇的院子里,心里头终究是觉得有些不安宁,可是王氏又表现出如此的恭顺,就连二娘谢道聆还是如同往日的乖巧懂事,相比冷冷清清的谢令姜而言,更叫人觉得格外的贴心。 谢令姜却在阮容的院子里头,传说中已经病入膏肓,就要不治身亡的谢氏大妇阮容,此时正素容待面,歪侧在那桌上看着书。 谢令姜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阿娘这般情形,当真是美若天仙,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阮容懒懒回眸,却正是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她既不施脂,也不敷粉,发髻高耸如云,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善于顾盼的闪亮的眼睛,两个面颧下甜甜的酒窝。 “你怎么又打趣阿娘了,幸得我的小长安这般聪明,阿娘才能够过这样的轻松的好日子。” 阮容本来回来后就觉得日子不好过,她不喜欢勾心斗角的生活,回来的时候觉得生活很是掣肘,建康的应酬许多,府里头的事情管起来也很冗杂,她实在不堪其扰,所以刚好也就借了这个缘分,左右侄儿阮遥集是一点事都没有,安安全全的,而且有自己的考虑。她才能借着这个机会躲起来,每日的生活格外休闲,外头的风风雨雨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阿娘倒是贪了懒,只是后院里恐怕还要着火了。” 谢令姜低下头来,而后坐在一旁的脚踏上。 阮容同样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 她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温文娴静,情态柔美和顺,语辞得体可人。 这才是真正谢家应该培养出来的嫡长女。 “后院着火,又与我何干?现如今是你三婶和四婶管事,阿娘病了,只要养养身体就好了。” 阮容转眼顾盼之间流露出奕奕神采,气息透露出香馨如兰。 “谢嬷嬷和孙嬷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吩咐的,阿娘自然要遵守大家的命令,长安,你说是不是呀?” “行行行,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长安倘若要离开的话,阿娘可要早些好起来,然后才能送我一程呀。” 阮容听到这话,立刻正色,而后双腿盘踞在一起,神色镇定。 “我儿什么时候离家求学?如今你阿耶不来我的院子,我倒是没法首先收到讯息了。” “今日在院子外头阿耶久久的凝视,想必心里头很想来看您,但是心里头又忍不住,有些畏惧!” 谢令姜斟酌言辞开口,阮容听了这话,嫣然一笑,唇角的梨涡显示出格外的诱人。 “你果真是你阿耶的女儿,句句话都向着他呢?你快同我说说,你什么时候离去?阿娘也要为你出行,做好准备啊!” 正在说话间,阮嬷嬷朝着里头走过来了,而后看向在一旁站着的海月,似乎在示意对方离开。 海月福身一礼,而后离去。 “大妇,女郎,族里来人了。” 阮容惊吓的立刻站起身来,然后声音的气息都有些不平稳。 “什么?谁过来的?” “是,是宗郎来了。” “怎么来的这样急?”阮容连忙就跑到镜子前头,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容貌。“我这样不适妆容,竟不好意思见他们。” “阿娘这样美貌天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是近乡情更怯罢了!” “宗郎,是阿娘您和我说过的伯祖阮步兵的曾孙儿可是?” “正是,还不快快请他进来。” 谢令姜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阮步兵的曾孙阮宗介,家里头都爱唤他宗郎。阮步兵,阮籍,他作为“正始之音”的代表,是晋玄之风的代言人,嗜烈酒、善弹琴,喝酒弹琴往往复长啸,得意时忽忘形骸,甚至即刻睡去。有时驾车前去,遇到穷途便痛哭而归。 不知道,作为其曾孙的宗介又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谢令姜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外头的宗介进来,阮遥集是那样风神秀彻之人。 阮宗介应该差不了多少? “宗介见过姑祖母,姑母。” 谢令姜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呢? 阮容却眼泪都落下来了,“宗郎,你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姑祖母安好。” 阮宗介果然前来了几步。 “今年多大啦?” “今年十二岁。” 谢令姜也格外慈爱的看着他,虽然这个侄子比自己年纪还要大这么多岁,但也是自己的侄子,虽然上辈子没见过几面,都只是泛泛之交,但是还是自己的侄子。 “很好,可读了什么书?” 谢令姜居然熟稔的开口,操着的已经是十分老成的长辈的口吻。 阮宗介也不扭扭捏捏的,老老实实的开口:“四书五经都学过,佛道二法也有所勾连,只是都不精深。” 谢令姜点了点头,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好歹也是老老实实的,这一点精神还是值得嘉许的。 阮容将他按表在一旁坐下,便温和至极的嘱托了许多,而后又仔细询问了许多话。 而后眉带愁绪的开口,“族里头已经这样要紧了吗?居然要一而二再而三的岀仕,已经背离伯父的初衷了。” “此次前来接阿叔回去,也正是因为此事,族里头并不希望阿叔还跟着伯祖父一同在家疆场上,于是便让我过来带他回家。此次又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听说身体受到了创伤影响,为此,族长十分不满。”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 阮容几乎有些神色凄楚,然后又点了点头。 “应当这样,那,你便带你阿叔回去,让他好好保养身体。” 阮宗介神色恭敬,应声而喏。 谢令姜看着看着眼睛便有些模糊,然后心里头就有些难过了。 阮遥集他要走了。 “” 第七十六章 小别离 看着阿娘见到阮宗介那般神色凄惶的模样,谢令姜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 这些年来,阿娘阮容从未和外祖家有任何联系,只有阮俱舅舅会常常在路过的时候前来探望,然后就是年幼的阮遥集曾经被托付在谢家呆过,再而后已经过了十年,阮遥集重新回到谢家来。 这十年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或者,从十里红妆出嫁的陈留阮氏嫡娘子阮容,成为名满天下的陈郡谢氏宗族大妇阮氏。 阿娘究竟是遇到了些什么事,又是怎样养成如今的性格,又是因为什么才和外祖阮氏一门近乎决裂? 谢令姜觉得在这里头需要思索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谢令姜终归离别之前没能再见阮遥集。 还没来得及思念阮遥集,府里头后院的火又烧起来。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后院起火。 府里头发生了一件事,正在谢三爷,谢安石的书斋里头的两位太先生,原本准备铺纸作画的,可没想到画着画着觉得不对劲。 丹杨尹大人谢鲲皱了皱眉头,“这墨汁,不对。” 太先生谢丕还没看出来,立刻嚷嚷道:“谢安这小子,别的可能不行,但是文墨之事情上是最为在乎的,不可能拿坏的东西给咱们用的呀!” “难不成我还会骗你?我可是在国子监呆过,什么好的没我没有用过,就连圣人御赐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呢?你看这墨汁十分暗淡,画出来的画也觉得不大真实。” “是你画技有所退步,不信把你之前的画拿出来看看!” 谢三爷谢安似乎没想到父亲和伯父居然真找起来了,眼下有些好笑,连忙招呼临渊把之前他们画的画拿出来比较。 可没想到打开之后发现之前画的画都变成了白色。 “这是怎么回事?” 谢鲲雷霆大怒。 “难道这墨汁会这样没用吗?” 谢安摇了摇头。 “伯父,我觉得不是墨汁的问题。” “那怎么这印章印的还在?可是写的东西都不见了?” 一时竟然争吵起来了。 谢令姜暂时还没考虑到这些,确定阿娘虽然有些忧伤,但身体还是十分健康,谢令姜便又到祖母那去了,“祖母家家,您瞧我的病真的已经完全好了,您老就宽宽心,你就同意我跟兄长们,一同去西山打猎!听说今年秋天还有秋闱呢?到时候总不见得我们谢家女郎比人家落后!” 大孙氏还有点不放心,可又看着小娘子殷切的目光,又瞧着其他几个孙女儿,此时胆怯怯的目光。 上次大孙氏对于她们的训诫,或许让她们十分害怕了,但自己存的好,一只是希望她们能够更加的亲近团结一心,而不是希望她们的距离增大,好不容易看她们都想出去玩,于是就同意了。 “你们这些顽皮的皮猴子们,在外头好好玩,可别再闹出什么事了,也别与人家起冲突,就算是起冲突了,也不要害怕,挺起脊梁骨!祖母家家为你撑腰!” “谢谢家家!” 谢令姜逮着大孙氏的面颊猛亲了一口。 大孙氏愣了愣,看着她们跑开的背影,嘴角挂了一丝微笑。 只有这个小娘子一直都很贴自己的心啊! 那么自己趁着老了,骨头还没腐朽,再为她尽一点力量! “太先生,在何处啊?” “回大家都话,两位太先生都在三爷的书斋里头博弈呢!” “这两个老奴,倒是活的快活,也罢也罢,老身也前去凑个热闹!” 原本该午睡小憩的大孙是居然起了身,决定要去谢三爷的书斋里头见太先生谢丕。 谢嬷嬷心里头已经面上,却丝毫不嫌想来太夫人,还是为了几个女郎到会稽山学读书的事情,太先生那里似乎是并不希望这些女郎多读些经书,多明点事理的! 毕竟如今的中宫娘娘的生母,就是丹杨尹谢鲲大人的嫡娘子,因着书读的太多了,反而牵扯到了皇室,这样反而更加不好了。 谢令姜也不知道家里头发生的事情,左右是开开心心的带着二娘谢道聆,三娘谢道璨,四娘谢道辉,五娘谢令和便和众兄长一起西山打猎了。 三郎谢泉今日里也是欢喜不已的,七郎谢玄年纪虽然小,但也自己跟着三兄一起骑着马。 “我可要把马术练好了,将来才能载着阿姊一同去西山打猎呢?” 谢令姜听得格外高兴,眼下他们一起练马术,自己也不必再警惕,被人发现自己擅长骑马这件事了。 他们很快都纵马而去,倒成了建康城一道靓丽的风景。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匹们,这些百姓们都啧啧称奇。 而后茶坊里头便是议论:“我们百姓过不上饱腹的日子,他们这些王孙贵族的倒是整日里活的飞扬跋扈,格外的快活呢!” “今日的这是哪里的王孙贵公子们要出去玩耍?怎么瞧瞧还有些娘子呢?” 一个书生十分纳罕的询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陈郡谢氏的郎君和女郎们,他们说是要到西山打猎呢?眼下正是初夏时节,可有好些个猎物呢?” 一个说书先生颇为自得的开口。 “就连女郎们也会打猎吗?他们陈郡谢氏除了重视文学上的成就,居然还这么的在乎武艺上的造诣吗?” 这书生更加觉得奇怪了,于是又询问道。 随即又有另一个和尚出来了,似乎不以为意的笑了:“那可是你孤陋寡闻了,大晋世族哪个女郎不如儿郎,你不知道陈郡谢氏吗?陈郡谢氏的太夫人大孙氏,昔年也是征战过沙场的,谢氏儿郎更是个个都为晋国守疆土守城门。” 纷纷的议论声,这才止住。眼睛里便没有了,对于王孙贵族子弟的轻视,而是多了一份仰望和敬重。 谢令姜想着终于可以出来放松一下了。 起码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就像在风中奔跑着,把所有的忧伤和愁率都散发在风里头,感受到自由的空气。 她背了一些特制的弓弩,虽然上一次就不小心展示了自己那样好的箭术,但是这一次没人监管,自然可以玩个快活了。 第七十七章 嵇玉山 谢令姜毫无犹豫的连射几支箭出去。 而后便见野兔的后脚和野鸡扑腾了几下被射了。 漫山遍野,正是草绿葱茏之时,初夏蝉鸣,正是动物们活泼之处。 今日一身红色骑装,格外显现出少女的活泼之气。 “长安,今日你六兄我可不会再让你了。” 谢六郎谢瑶此时英姿飒爽,气质昂扬的开口。 “不让便不让,难不成我还怕了你吗?” 谢令姜也不让的开口。 谢道聆也骑在一匹温和的小母马上,看着年幼的谢五娘谢令和都稳稳当当的,她也有点不服气起来。 今日里禇家表兄禇歆居然也在,好像自从那日救了自己之后,就经常的过来了。 莫不是? 谢道聆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殷红。 禇歆骑在高马上,而后问谢泉,“大郎,寻常时候大娘子也是这样性格吗。” 谢泉看了一眼在前头奔马的谢令姜,“我家长安那是举世无双的人物,她想是什么样的性格就是什么样的性格?” “你这也太把她捧得高了些!” “我乐意!” 禇歆勾唇一笑,“看来你们家确实很有意思,你妹妹也很有意思!” 谢泉终于听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而后狠狠的盯着禇歆:“别人都说你好,可你却不要想我家娘子。” 禇歆快速挥鞭而去,“那你可说不一定了。” 二人骑马追逐,十分快活,谢道聆刚好听到后面两句话,面上双颊染上飞霞。 谢道辉看着谢二娘子在那里发呆的样子,“二娘姐姐,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啊!我没想什么,前面好像有很多兔子,我们去那边打猎!” “好呀好呀!” 谢令姜的小宝马一溜小跑,然后便到了一个比较深的林子里头了,发现那边枝头摇晃,当机立断的一箭射出,可是好像有些不对劲,又过了一会儿,谢令姜才决定下马去看那个兔子,可那兔子前腿分明还有插着一根箭。 很快的又有一道利箭朝着这边射过来了。 谢令姜有些害怕的跌坐在地,差点就射到自己了。 和自己的脚尖就差了那么一毫毫的距离。 这是哪个混蛋想要自己的小命? “哪个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哟,还真没想到射到一个小白兔呢。” 那人笑的声音明朗,风流肆意不已。 “在下谯国嵇玉山。无意惊吓小娘子,还望恕罪恕罪。” “你说谁是小白兔?” 谢令姜捧着小白兔从丛林中冒出来,而后便瞧见坐在白马上旷迈不群,俊脉不凡的少年郎。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嵇叔夜是你什么人?” “不才,正是家尊太翁。” 那少年郎满脸带笑,风姿绰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神仙人物。 谢令姜抿了抿嘴唇,忽然想到自己那个侄儿,阮宗介。 同样都是竹林七贤之后,怎么偏偏相貌上差了这么多? 这还是不同命呀! “瞧你长的神仙模样,干嘛要这样伤害小兔子?” “此言差矣,本就是为狩猎而来,难道小娘子的箭不是射在这兔子的身上?” 明明生的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君,偏偏说话还这样毒舌。 就不能让让别人吗? 谢令姜瞪大了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气势汹汹地开口。 “可是我射在它的后腿上,可以给它包扎呀,而你却要了它的性命,好!就当你没有我善良好了,这明明是我先射中的,你干嘛要跟我抢?” 嵇玉山微微敛了敛神色,端正些许,“我差点射中了小娘子,岂不是说明小娘子差点归我了?” 谢令姜当下生气地将兔子砸了过去,嵇玉山一把把兔子抱在怀里,而后更是笑出了极为悦耳的声音。 谢令姜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嵇玉山凝视着她的背影,尔后忽然朗然大笑。 “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 谢令姜却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回去后看到兄长们便要告辞离去了。 谢泉和禇歆追逐而来,而后遇到了嵇玉山,更是惊喜不已。 “嵇兄竟在此处游荡,何不回去和我一起拜见三叔?三叔最近一直呆在家里,正准备约群好友至会稽山修葺兰亭。” “正有此意,便与二位前行。” “郎君,不是还要去拜访丞相夫人吗?” 嵇玉山身后的小厮低声询问道。 谢泉立刻神色恭敬,“倘若兄长没有空的话,便下次再约也亦无不可。” 嵇玉山则是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倒是无妨。我正想先去谢三叔那里呢?” 他笑的时候宛若神仙来人,正是风采无边。 禇歆一时之间也有些愣神,此人果真是不同凡人。 谢令姜先一步回了家,可没想到家里已经一锅乱麻了。 原本太夫人大孙氏是决定去找太先生商讨他们家女郎入学的事情,可没想到刚到书斋门口就听说两个先生争吵不休,差点就要打起来了,连带谢三爷谢安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要他去祠堂罚跪了! “你们这两个老奴,怎么成日里就不能安静些呢?不过就是些笔墨的事情,何至于争吵的脸红脖子粗,一点礼仪都不要了,叫下人们都看笑话。” “这怎么能说是我争吵呢?你看看谁把我的东西给偷走了?” 谢丕踩了踩脚上的木屐,几乎有些生气的开口。 谢鲲也不甘示弱的开口:“我说弟妹,你这个话很不对了,你知道墨宝是怎样珍贵的东西吗?只有老三整天在这里候着,难不成连家管不好,我们这些老头子就该死了,都不能说他几句了?” 谢令姜刚刚骑马到正门的时候,大管家的孙子谢七宝就着急的开口,“女郎,您可算回来了,赶紧去三爷的书斋看一看!两位太先生差点都要打起来了,就连大家也没什么办法能耐他们。” “我这就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翻身下马,格外果断。 “据说好像是没宝之类的事情,我也不懂啊,还是女郎你去看看!” “上面是雷霆大怒,三夫人,四夫人估计都要受连累了。” 谢七宝口齿伶俐,在前面领路。 第七十八章 窃墨宝上 “府里头出了窃贼,追根溯源就是你这当家的没当好,如今是谁管家?把他们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这太常卿大人谢丕,似乎极为生气,劝也劝不好,几乎可以说是雷霆之怒了。 谢鲲也是气的坐在椅子上,怒火中烧。 “这都是些糊涂账!要是一个两个是墨水有问题,那地上这一堆怎么解释呢?是欺负我们这两个老头吗?” 简直就像耍无赖一样,大家孙氏气的心口发抖,她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嫁到了谢家来,对着这两个老顽童一样的死老头。 “把刘氏,王氏都叫过来!” “那大妇呢?” “阮氏,她病好了没有?没有好也过来。” 孙氏果真是发了大气了,拐杖狠狠地朝着地面戳去。 谢令姜回来的时候,瞧见廊下依次站着阿娘,三婶,四婶。 风姿绰约,卓尔不群。 刘氏和王氏都朝谢令姜看去,阮氏依靠在海月和海辰两个丫鬟的边边上。 谢令姜先是行了一礼,满脸温柔的开口笑:“给阿娘和婶娘行礼。” 阮容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胜美丽的容颜格外的衰弱的美丽。 “长安,快进去看看!” 谢令姜有些苦笑不得,众人都把企盼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上。 难不成觉得自己可以? 谢七宝哀求的看着谢令姜,大孙氏的大丫鬟茯苓殷勤的扶着谢令姜进去,才掀开了帘子,小步的往前去了,就瞧见三叔谢安正一脸愁苦的看着里头,缩着脑袋,而后谢令姜笑着看他,他便眼睛放了光似的。 眼神里头似乎还在恳求的说道。 “好长安,你且想想办法。” “你且安心。”谢令姜生出了一腔孤勇,而后就走进去。 一个青瓷杯砸到了脚下,碎片飞溅。 谢鲲气噗噗坐在那,大声喊道。 “这算些什么事?府里头都烂掉了呢?”“一塌糊涂,一塌糊涂!”“简直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谢丕也夹杂着骂着。 大孙氏在一旁带着,整个人就是苦的不行。 谢令姜一进去就笑,笑容灿烂如此。 “伯祖父和祖父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这般发怒呀?瞧瞧你们这样严肃的样子,可真叫长安心里头觉得有些害怕呢?” 谁能想到这样的场景,谢令姜还能笑得如花儿朵一般。 他们又是想笑,又不敢笑,心里头倒是感觉有一股气,钻来钻去呢? 两位先生此时便都不开口说话了,又为刚才砸杯子的这种幼稚的举动而感到有些羞愧,却不愿意说出来。 “真是荒谬呢,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可笑至极!”大孙氏却有些发怒,只是这般开口。 这两个老先生更加生气了,谢鲲想着自己还不便开口,谢丕确实不管不顾的,眼下只有谢令姜这一个小辈在这里,谢安那个胆小的怕死鬼,已经躲到了帘子后头了。 “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到这里干什么?你管事的吗?” “小娘子家家的不在闺中绣花,在这里面搞什么东西?” “简直是一塌糊涂,简直是一塌糊涂!” “祖父这般生气,究竟所为何事啊?你既然不愿开口说话,长安又怎么能知道你在生气些什么呢?长安竟然不知道你在生气些什么,又如何管你呢?难不成这是祖父和伯祖父的地盘?明明是三叔的书斋,咱们都是用来看书的,何必又要发怒呢?” 小娘子说的头头是道的,把两个老先生说的一愣一愣的。 谢鲲此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说话好好说嘛,干嘛这么头头是道的?” 谢令姜非常无辜的看着他:“我记得伯祖父曾经教导兄长和我们姊妹几人,说,不懂就要问嘛!” “嗯…额,话好像还没错!” 谢鲲咳嗽了一声后,稍微有些掩饰的喝茶。 可是想要摸茶杯子的时候,发现茶杯子刚刚被弟弟丢掉了。 “小小娘子,话这么多,你就跟我好好说说,你说说这些话,究竟是自己便没有了的,还是被人偷了的?” 太常卿大人谢丕指着眼前这地上的一堆卷画,气的开口。 谢令姜这又是一笑,童真无邪的笑容,让她看起来神采飞扬的,认真无邪的蹲在地上打量着那一堆卷画。 摊开之后发现,居然都只有他们的印章。 谢令姜伸手去摸,却发现这卷画洁白无瑕,摸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异样感。 又看着书斋里头的混乱的样子。 “这些画好像都有些年头了,不知道伯祖父和祖父两位大人最近一次画画是在什么时候?可曾打开过这些画?” 丹杨尹大人谢鲲这时开口了,“因为我比较技痒,所以半年前我曾经过来画过画,而你祖父呢?却不是怎么认真的画画?有小一年没来过了,但是我们上次看画是在去年,你生辰那天。那天我们很高兴,喝了几盅小酒。” “多谢伯祖父,您记得很清楚,长安也许有办法了。两位太先生,能过来听长安一言吗?” 谢令姜狡黠的笑了,双眼就像是弯弯的月牙儿一样,荡起潋滟的波浪。 两位太先生,果然听言走了过来,大孙氏也走了过来,想要看看他们的小娘子是如何治家有方的。 再而后,谢令姜就气愤不已地冲出来了,着急忙慌的抓住了大妇阮容的手。 “走,阿娘,咱们可不要在这里呆了,我们去外祖家!我看祖父大人们是糊涂惯了,怎么怪到你头上呢?你才回来,管家才管了多长时间?也就小两个月,难不成是你把他们的话给偷走了?还是你们短了他们墨水的银钱?” 三夫人刘氏,四夫人王氏纷纷上前来劝着,可是谢令姜不依不饶的就要带着病歪歪的阮容就要回去。 等外头办公务的谢奕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小娘子谢令姜带着自己的妻子阮容收拾东西,往外头走了。 几个大丫鬟都拎着包裹跟在后,谢奕大惊失色,连忙上去阻拦。 可是几个丫鬟都没给好颜色。 然后真的找了几辆马车,在门外候着了,真是赶巧了,谢泉,禇歆,嵇玉山等人正一块儿回来。 第七十九章 窃墨宝下 嵇玉山今日还真是长了见识,这谢氏小娘子还真的颇为不凡呢? 前头才瞧见这小娘子要和自己争夺猎物,剑术高超,振振有词,后天就见她奶凶奶凶,大义凛然的带着她阿娘离开。 安西大将军谢奕此时满头大汗的拦在前头。 “好长安,你这是怎么了?为的什么事情,要这样离家出走?” 谢令姜不语,仍旧要走。 嵇玉山有些看不过去了,于是上前开口道:“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大娘子,自己任性,何必要带着将军夫人呢?” 谢令姜:“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嵇玉山,你算老几?” 嵇玉山一时震惊不已,这小娘子怎么这般牙尖嘴利? 谢三郎谢泉,谢四郎谢倏然,谢七郎谢玄都上前来,“阿娘和长安要走的话,我们也跟着你们一起走。” 嵇玉山:… 禇歆:“长安要往哪里去?表兄也跟着你一起走。” 谢六郎谢瑶什么也不知道,谢五郎谢朗拉着谢九郎谢允一齐道:“我们也跟着一块走。” 谢大爷谢奕:… 谢八郎谢韶和五娘谢令和一前一后的跑出来。“我们也去!” 谢四爷谢万:… 谢令姜单方面离家出走的决定,瞬间变成了一大家子一起出游,原本以为可能就此鸣金收鼓,可没想到大家孙氏也气势磅礴的跑出来。 “走走走,我老婆子也走。” 顿时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我说祖母家家,您过来凑什么热闹呢?” 谢令姜一本正经的开口:“如今祖父大人是容不下我们这些小的了,我们便就此离开,而您,谁敢差您一顿饭呢?” “既然这样,有我这老太婆一口饭吃,也就有你一口饭吃!” “今日我便好好看看,这府里头究竟有谁在作祟?” 闻讯赶过来的三夫人刘氏,四夫人王氏,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特别担心。 看来这件事还是闹大了,可她们心里都纷纷有些担忧,虽然不是她们手下的人干出这等不着四六的事情,但是她们手下的手下却不知道是否干出了这种事情呢? 嵇玉山再次愣了愣,他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这般处事,峰回路转似的。 自己刚才说的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谢令姜果真朝着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传令下去,除了那两个死老头子,府里头所有人都要到。” “是,大家。” “祖母家家,何必这样劳师动众呢?” 谢令姜在一旁劝着,可是大孙氏似乎是铁了心似的。 “什么劳师动众的?倘若此事不能解决,要这些下人们干什么?府里头难道就是养着他们吃白饭的?要么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竟然养出了如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想必还是要解决的,只好烦劳诸位了。” 谢令姜双手叠在一起,行走之间名门风范,走到了禇歆和嵇玉山面前:“两位并非我谢家之人,今日又有此家丑,不如避在一旁,也好做公证之说。” 嵇玉山本来不想掺和到别人家事里头,可是禇幼安却非常赞同的开口。 “正有此意,全听长安表妹的。” 嵇玉山表示他非常瞧不起禇歆的做法。怎么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可谁知?谢令姜此时便不是再与他身边的模样。反而格外温温和气的开口。 “不知嵇世兄意下如何?” 嵇玉山心里头暗叹了一句,这小娘子变脸的速度可真快。 于是也只能点了点头。“某同此意。” 谢令姜转而间又施施然走到了大孙氏的跟前,看着台阶前站着的数百个奴婢与奴仆。 为首的是谢大管家,谢二管家和谢嬷嬷,孙嬷嬷。 “诸位立于此地,立于谢家宝地。” “我们谢家世代以良善之辈着名,名士屡出,从不苛待下人,每逢节假日尚且三倍月奉。自问没什么亏待你们的,而你们呢?你们又是否忠心护主呢?” 台下站着的众仆人纷纷头低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后谢大管家气势磅礴的开口:“老奴不敢。” 随后下面才希希拉拉的声音响起来。 “奴婢不敢!” 谢令姜又是一笑,“如诸位所言,你们什么都不敢说,那也没有关系,你们可瞧见面前的两个柜子了,这两个柜子都有神奇的魔力,你们每个人走过来,左手和右手都从柜子顶端的小口进去,两个柜子都是空的,如果你们是忠心耿耿的,那便什么关系都没有。倘若你们谁动了私心?那便不好意思了。” “老奴愿意先前。”谢大管家第一个上前果断的左手和右手都插了进去,而后似乎眉心有点痛苦,而后双手捏拳,果断的走到了一边。 至于大孙氏的两个嬷嬷则是神色如常,双手展开,坦然自若的走出来了。 再而后便是从大孙氏的几个大丫鬟开始,均面无异色。 阮氏的嬷嬷阮嬷嬷,连同大丫鬟们海月,海辰,海霞,海仙都能从容而过。 谢令姜的大丫鬟子鱼,小丫鬟金雀儿,花雀儿也都轻易过去。 谢七郎谢玄的小厮子楠也是轻易过去。 妾程氏的大丫鬟莲心就此而过。 妾王氏的大丫鬟玉钏神色匆匆而过。 四兄郎谢倏然的小厮子桥很快而过。 二娘谢道聆的大丫鬟玉珠神色有些犹疑不定,但是也过去了。 柯氏的大丫鬟荷花,所出的三娘谢道璨和四娘谢道辉的大丫鬟抱琴,侍棋也纷纷而过。 谢令姜只不过那样看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等了好半晌,这些人匆匆而过,好像都没什么异常。 谢令姜笑着开口。 “今日倒是劳烦诸位了,接下来我要随便问你们几个问题。” “荷花,你告诉我,你在柜子里头摸到了什么东西?” 荷花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而后坦然的开口:“我在左边的柜子里摸到了一块,好像是金子一样的东西,我在右边的柜子里摸出来好像是一张银票之类的东西。” 谢令姜又挑了几个人询问。 等到谢大管家的孙子,谢七宝的时候,他就有些愤愤不平的开口:“回女郎的话,小的在里面什么都没摸到,分明只有一块石头和一张纸。” 第八十章 巧断案 “我想我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了。谢嬷嬷,就请您上去把两个柜子打开!” 谢令姜神秘一笑。 然后又开口道:“我想,只要三天之内,把之前的拿走的墨宝都送回来,既往不咎。否则,只能发卖。当然,你们也可以相互检举,肯定有所奖励的。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后面的声音却多了深沉的威严。 眼前的两个柜子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各自说了些答案的奴仆们,都有些惊慌失措,相互对视,相互猜疑。 奴仆们纷纷散去,但私下里还都在议论纷纷,把这个消息翻来覆去的说起来。 怎么就凭着两个柜子? 大娘子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可是又是如何神出鬼没的从三爷的书斋里偷盗了哪些墨宝呢? 在终归院子里都在闹腾,都在猜想着。 嵇玉山和禇幼安也都算是聪明绝顶的人,可是也没想出来这里头的门道究竟是什么呢? 这谢家的小娘子,怎么这么聪明?就凭着几个毫无关联的事情,几个看上去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 谢令姜笑眯眯的走到了这两位的面前,“多谢两位兄长,不如前去三叔的书斋里喝两杯清茶,如何?” 嵇玉山还没来得及面对这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小娘子,就见到禇幼安几乎是说着就点头的模样。“这自然是极好的,一切都听长安妹妹的。” “你的称呼一变再变,难不成改日就要称呼娘子?” “胡说些什么?长安妹妹,你别见怪。” 谢令姜好像没听到了,径自到了大孙氏面前。 “祖母家家,这下咱们内鬼捉到了,都能好好休息了,也不用离家出走了,您看好不好呀?” “好,好,好!” 大孙氏把龙头拐杖朝着地上戳了戳。 “我的好长安,这次我不和那两个老奴说清楚。非要你们都去读书!” 谢安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再度一本正经气定神闲地出现在这些儿郎们的面前。 只有在父母亲面前他才总是孙子一样委委屈屈,在旁人面前,他可都是骄傲不已的。 “你们两个人跟我过来,最近在学业上学习,可曾用功啊?倒是想考教你们二人的功课,可千万不要出问题哦!” “谨遵三叔吩咐。” “那好,你们便跟着我过来!” 嵇玉山便跟着一同前去了,这一考教功课,又到了黄昏之时。 嵇玉山和禇幼安一同准备告辞的时候,谢安的小厮临渊兴奋不已的跟上来,兴高采烈的汇报道。 “三爷,实在是太好了!大娘子实在是神了,果真查出来了,眼下个个都啧啧称奇呢,大娘子怎么这么聪明?” “要不要去跟两个老太爷说,太先生们都好生气的。” 谢安此时可不满意了,“两位太先生,今天把你家三爷骂得狗血淋头的,你如今有了好事,居然就想着去告诉他们,没门,今日可不能说了!” “你们两个人没什么事,就先离开,我就不送你们了,估计过两日此事就有眉目了。” “好的,三叔。” 嵇玉山和禇幼安两个人心里几乎同时都冒出了几句感慨,怎么这么快就解决?用的是什么方法?怎么圣贤书里好像都没有? 自然他们前来询问的事情,也是关于会稽山学的事,健康城里诸多世家大族都在担忧此事,外头其他的世族们也同样担心。 圣人在朝廷上是真真发怒的,圣人也是贬斥了谢三爷谢安的存在。 但是毫无疑问对他们这些世族子弟来说,可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 他们能够被出身名门的名士谢安亲自教导,还有这样的闲暇时间用来图以学习,实在是荣幸之至。 如今得到了谢安时如此从容,又肯定的回答,心里头自然是很安心的,可是又忍不住被这件事情所吸引。 究竟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解决此事?他们也是了解到这件事情的始末,谢家的两位太先生发现自己的墨宝偷窃了,而且那墨汁也是十分奇特的,写了就容易褪色,可是要说是因为褪色的缘故,那墨宝上的印章又是如此的鲜艳,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纵使心里有很多谜团,可是也不能得到解答,只能有些好奇的被迫的离去了,心里头依旧有些痒痒的。 丹杨尹大人谢鲲,太常卿大人谢丕这两人在一块儿,脸上却是笑呵呵的。 旁人都以为他们是发怒,实际上不过是出了个考题,看看他们这么多儿郎孙女们,看看他们谢家可真的有治世之能人。 谁想到这件事情本就是设计好的呢? 本来谢安被人誉为谢家之宝树,被认为是当世之人杰,可偏偏于这些世俗事物上并不关心,再说谢家的几位大妇虽说都是出身名门世家,淑女闺范,偏偏也是不怎么弄清楚事情的。 当下便是有很多的难解之处,但是偏偏,谢令姜这个谢氏大娘子,真正能担当世家淑女四字。 谢七宝抱着一大堆的卷画苦气的回到了书斋,然后看着谢三爷和临渊双双审视的目光,有些苦哈哈的开口。 “我说三爷,你可不要怪七宝,这不是七宝要做的,七宝是个好儿郎啊!这明明就是两位太先生指使我做的,我这心里愧疚的很,尤其是面对女郎的时候,一开始两位太先生发脾气,家里头遍都让我去找女郎!”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这几天心里都堵得慌,可没想到大娘子当时就看了我一眼,好像就知道是我做的了,所以我现在承认了,你可不要罚我的薪水!” 谢令姜此时正在四婶王氏的院子里喝茶,面前坐着那让人小鬼大的谢令和。 “好阿姊,你就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样判断此案的? 谢令姜笑了笑:“你觉得呢?你觉得那句话怎么样?” “什么?”谢令和先是一愣,然后又反应过来了,而后便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好阿姊,你可真是聪明啊!你怎么就知道七宝摸出来那是同样的画纸,说明这件事情是他干过的,而且已经习惯了的!” 第八十一章 入族学(上) 谢令姜虽然此时风轻云淡,气定神闲,但是心里头还有些打鼓。 这件事情说来还算是自己比较幸运,她脑海里努力思索着今日的这场闹剧,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自己没有盘查出仆人盗墨宝之事,为大房一振家声。阿娘也就会因管家无力被祖母大家苛责,心绪忧结而身染病根。 应当是这样的!上辈子自己是多糊涂,知道阿娘是那样的不喜欢这样的凡尘俗务,可偏偏又要将她纠缠在这深宅大院里头。 阿娘该有多辛苦,上辈子才那样含辛茹苦的,绝望的想要死去呢? 还有,对于嵇玉山,之所以谢令姜态度那么恶劣的时候,自然是因为见到她就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样凋零的上辈子的时光。 嵇康的曾孙儿嵇玉山,风神毓秀,可竟然有那样的下场,真叫人扼腕叹息,诸王争乱,嵇玉山死于凌迟之刑。 谢令姜也想到大晋凋谢的如玉儿郎们,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阿姊,咱们明日也能去族学了!” “那不是正好,今日回去,你可要认真准备准备了。” 谢令姜抿了一口清茶。 “明前龙井,不错。” 谢令和也欢欣鼓舞的去了。 谢令姜回到阮容身边,此时阮容已经收拾了一番,而后精神奕奕的定定的看着谢令姜。 “我的小长安,你告诉阿娘,你今天究竟是怎么想着办法的?” 谢令姜也噗嗤一笑,“还有什么办法?这叫瞎猫撞到死耗子,那柜子里头,放的是那卷画的纸,还有一个小石头。” “那为什么不见了呢?” “因为有人以为是银票和金子拿走了呀!” “那你知道是谁拿的吗?” “是谁拿的不要紧?恐怕此时应该羞愧不能安!” “那你凭什么以为七宝他会如实的说出来,那个是纸张,而不是银票呢?” “这是特制的纸,和银票的质感非常相似,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是几乎不能判断的。” 谢令姜一边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笑得傻乎乎的,可是阮容却越发惊喜了。 “那今日你怎么又摆了个龙门阵呢?” 阮容好奇的询问。 “那还不是敲山震虎,表面上是伯祖父和祖父设的一个局,未尝不是在警告府里头的有些人,千万不要以为他们年纪大了,并不管事,实际上没什么事能瞒过他们!” 谢令姜笑嘻嘻的开口。 “今天你三叔可算是委屈极了,就连你三婶四婶心里头都很害怕呢!”阮容如同绸缎一般的黑发已经被盘起来了,成了一个飞仙髻。“只是阿娘心里一点都不犯怵,有我们长安在,阿娘什么都不害怕的!” “那劳烦阿娘替长安准备明日入族学的用物。” “那自然是极好,族学用物,都准备些什么好呢?自然文房四宝,哎…你别挡着,你快回你祖母家家那里去,我可得要想想。” 谢令姜看着阿娘这般模样,心里头也多了些温暖。而后便小心翼翼出了来,朝着祖母院子而去了。 子鱼跟在谢令姜后头,一直沉默的不说话。 谢令姜忽然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回建康城后,你话好像没那么多了,小鱼儿。” 子鱼抬头看了一眼谢令姜,女郎的眼睛分外的清澈,像是一汪湖水般。 “回女郎的话,我…” “你私下里与我不必如此礼节,有话直说,便是。” 谢令姜依旧面容上带着笑容,似乎不以为意地开口。 “小鱼儿觉得女郎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想知道女郎天天这样辛苦,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你这样为我担心,我心里很高兴,只是这里同将军府究竟是不一样的,我心里想做的事情,便是我要做的事情,同理,我要做的事情,也必定是我想做的事情,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很好了,不必忧思太多。”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大孙氏在那里和孙嬷嬷吐苦水,“我看啊,我这个老太婆迟早要死,要被两个糟老奴给气死。” 孙嬷嬷此时含笑的开口:“太先生们总是爱开玩笑,您都拿他们没办法,如今可算是找到人了。” 大孙氏苦笑道:“这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这时便苦了我这个娘子。” “有什么苦不苦的,长安还觉得两位祖父都是极有趣的人,只是连累祖母家家还要为他们小孩子气而生气了。” 谢令姜婷婷而立的走进来,面上还带着笑容,便让屋子里头的大孙氏和这些伺候的奴婢们都笑了出来。 谢家的两位太先生此时正把谢七宝摆在了面前。 “你好好说说,刚才我们两个人的演技是谁好谁差来着?” “我觉得是我演的比较像!” “胡说,你生气演的一点都不像” “谢七宝,思来想去,我们俩都觉得还是你的原因,一定是你演技太差了,而且是你没有想清楚,暴露了自己。” 谢七宝委委屈屈的都要哭出来了。 “明明是大娘子,太聪明了,谁家的女郎比得上咱们家的女郎?” “哈哈哈,看在七宝你说的这句话比较像样子,我们两个人有点原谅你了,你赶紧出去偷点烧酒,买点烤鸭过来,你太先生我有点想喝酒了。” “您老怎么还喝酒?回头要是给大家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七宝一脸肉痛的开口,他就知道太先生都是小气的,这个钱还要他从私房钱里自己掏出来。 谢鲲拍了拍谢七宝的肩膀,“明个你也可以去族学跟着郎君们一起学习,原本大管家就没有奴契,你本就是自由身。” 谢七宝眼睛都有些发亮了,连忙激动不已的开口:“那我可要跟着女郎后面多学习学习,没准我这小脑袋瓜子也能变得聪明呢?” 看着谢七宝这般模样,谢鲲也似乎有些了然的喟叹了一口,而后看着谢丕点了点头。 “我看,弟妹说的话没错,咱们谢家的女郎就要同其他家不一样,明日就让大娘领着二娘,三娘,四娘,五娘一同到族学里头学习呢!自然是不一样的,不一样了!” 谢丕忽然凝视着外头:“幼安年岁大了,再过两年也要定亲了?” “是呀,正愁着没有好的女郎呢?” 说着说着,谢鲲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又摇了摇头。 “比不上!” 第八十二章 入族学(下) 谢令姜入族学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陈郡谢氏原本儿郎众多,只是永嘉南渡之后,此处便成为了曾祖谢衡这一支所在地。 “阿姊,我知道今天你和我一起上族学,我现在就跑过来了!” 看着幼弟阿玄这般模样,谢令姜也觉得莞尔。 “哪里就有你这样急得?阿娘也给我收拾好了,我们一块儿前去如何。” “正有此意,阿姊。” 谢令姜也没带子鱼,自己背着个挎包就和谢玄出来了,谢玄想了想,又愣了愣。 “阿姊,你怎么不带子鱼一起呢?” “既然是你我上学,为什么又要带着侍女一块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子楠手上拎着的挎包。 “这里头也不过是一些纸笔书册,重的连你都不能拿起来了吗?” “阿姊,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以后我上学都自己拎着包了,不需要子楠再帮我了。” 子楠看着七郎君小胳膊小腿的,尚且还有些犹豫,而后又看着对方殷切期盼的眼神,于是就决定把这挎包郑重无比地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女郎,一切可就拜托您了。” 谢令姜便领着自家弟弟一起去族学。 “你们怎么这么简单就去上学了!” 路上碰见了今日穿着极为色彩鲜艳的谢二娘谢道聆,她看上去兴奋至极,后头跟着玉珠和玉钏。 “你们怎么今日穿的这么简单啊。” 谢玄有些茫然的看着谢道聆,似乎不明白二娘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二娘姐姐,你没有带上笔墨纸砚吗?” “没有啊,阿姨说带个耳朵就行了。” 谢道聆说的从容,谢六郎谢瑶听到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然后忍不住笑了。 “是啊,二娘,你只要带个耳朵去就行了!” 随后跟过来的郎君们都笑了。 谢令姜这还是第一次来族学,谢令姜上辈子是不屑于来这种地方的,总是想一个人居住着,自己学习,自己钻研,再有不懂得和三叔讨论,又或者请名师做西席,王右军夫人郗璿为女中笔仙,也曾向她请教过。 可没想到,今日来到族学,也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此处的房屋是五进的,里头设了许多案几,从前往后排着,约莫有数十个。 最前面的青玉案是先生呆的地方,当然他们可是没有去外面请什么名师大儒的?这里授课都由谢安,偶尔谢安的知己好友王右军也会来讲解书法内容。 “长安来了,这可真是稀奇的事情!” 谢泉高兴的像什么似的,因为他排行最前面,所以坐在最前面,当即就把身子侧了过去,“长安不如与我同坐,坐在前头,看得也清楚,听得也清楚。” “三兄休要和我抢,阿姊自然要和我坐在一起的。”谢玄仿佛极为激动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原本正坐在那里看书,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此时也把书本放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谢令姜,声音温柔:“大娘到我这里来坐!这里是整个课间的中心,光线又好,位置也好。” 原本高兴不已的,想要得到四兄夸奖的谢道聆,此时没奈何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你们都要和阿姊坐,却不邀请我呢?” 谢五郎谢朗发现谢道聆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连连摆了摆手说,“不好意思,二娘,我还要带着九郎一起坐呢。” 谢六郎谢瑶则是笑嘻嘻的拉着姗姗来迟的谢五娘谢令和,“五娘,过来和你六兄坐,六兄可是能够掌控全场的,你想要什么?六兄都能给你拿到。” 谢八郎结结巴巴道:“三娘,四娘,我左边右边都还有位置,你们俩就坐我旁边好不好呀?” 谢道璨和谢道辉立刻非常果断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围着谢八郎谢韶坐着了。 谢道聆气呼呼的坐在了第三个位置。 “那我一个人坐,好了?” 谢倏然皱了皱眉头,然后轻声细语的开口:“你那的位置,是过来听课的人的,二娘,你还是往后面坐去!” 谢道聆没想到居然听到兄长这样说,当即生气的将放好点心的小蒸屉往地上一摔,“你们怎么能都这样欺负人呢?我再也不要同你们一起玩了!” 居然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顿时场面就闹成一团了,玉钏和玉珠惊慌失措的一个安抚谢道聆,一个在地上趴着收拾打扫。 谢倏然顿时觉得十分灰心丧气,怎么自己家的妹妹这么笨?而长安却这样聪明呢? 外头严肃的进来的,居然是一个他们未曾见过的先生?手上居然还拿了戒尺? 狠狠的一戒尺拍在了案几上,谢道聆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这惊雷一样的声音炸聋了。 她吭的一声,站起身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学习了,你们都是讨厌鬼!” 谢令姜倒是没有想到谢道聆居然这么讨厌学习,而且怎么突然这样像小孩子一样?之前不是还有点心机的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下一刻,禇歆也出现在课间外头,谢道聆真巧,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嘤嘤嘤,你们都是大坏蛋,你们欺负我!” 禇歆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怎么每次见到这个小娘子都这么娇娇软软的好不可怜? “二娘子,这是怎么了?先生又为何这般发怒啊?” 谁知这先生毫不客气,“禇幼安,还不快快入座!” 谢令姜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四兄谢倏然的位置是最好的,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谢七郎谢玄。 “我要坐最好的位置,你回去好好听课。” 谢道聆一边被擦着泪花,一边被禇歆和嵇玉山围在了中间上课,再看她的脸色,便是无比的欢喜和高兴了。 谢令姜:…幼稚鬼… 谢道聆:…我就想要人家哄我,怎么样?… 众人都没想到这先生居然大有来头,只是此时一脸严肃,叫人有些心生畏惧。 于是乎便都老老实实,正襟危坐了。 谢令姜,此时坐在课堂上,便觉得很是新奇的感觉! 第八十三章 戴安道 “在下戴逵,字安道,谯郡铚县人。” 以前这个有两撇胡子年轻的先生这般开口道。 左右人都相互侧目,都没想起来这位是谁? 谢令姜眼睛亮了亮。这可是大儒的弟子,也是当今名士,而且和三叔很像,喜欢隐逸于山水之中。三叔真有本事,居然能请他过来。他早年师从名儒范宣,博学多才,善于鼓琴,工于绘画人物和山水。 “你,叫什么名字?” 这年轻的先生用戒尺敲了敲谢令姜的桌面。 “小女谢令姜。” “你为何见到我眼前一亮呀?” 这位年轻的先生说话倒十分直接,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气韵不凡,潇洒俊逸之姿。 “自然是因为听得先生,也识得先生。” 谢令姜并不怯场,昂起头来,眼睛发亮的开口。 谢倏然和嵇玉山几乎是与此同时惊异无比的看向了谢令姜,他们心里有些疑问,但是也并不认得这位年轻的先生,可怎么一个常在闺中的小娘子居然就认得呢? 戴安道也是觉得有些啧啧称奇,然后又询问道。 “那你便说说,你都知道我哪些事?”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开口,“听闻戴先生您少年时候聪明过人,博览群书,喜好六艺之术。十来岁时便撰写了《郑玄碑》,凡是见到此物之人都认为这小玩意儿词美书精,器度巧绝。” 这时候谢三郎谢泉,谢四郎谢倏然,嵇玉山,禇幼安这几个年长的郎君都有所了悟,他们也曾听过谢三叔谈起过这位少年贤达,听说他善于铸佛像雕刻。 “还有呢?” “我还听说您曾经随令尊游览建康,只见沿途山清水秀,柳暗花明,便长立船头,一站数时辰不归船舱。而后于瓦棺寺里头于名士王蒙面前挥手作画,一副《渔翁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他以独具之慧眼,透过这幅《渔翁图》,料定戴先生必非仕途之庸人,定为山川之高士。因而感叹道:“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也”。王蒙虽非公卿王侯,却因画名显赫而为世人景慕,且心性极高,骄人傲物,从不轻易褒扬他人。如今竟如此盛赞戴先生,我等所听言者自然觉得先生,确实不同凡响,而格外地另眼相看了。” “你知道的倒不少。” 戴安道倒也是点了点头。 “我还知道呢?戴先生,您师从名儒范宣,手不释卷,勤学好问,处处以范大师为师,对方读书,您就读书,对方抄书,你也抄书,范先生也极为器重,可是您很喜欢游山逛水,闲书作画,范先生便不大满意,范先生认为此不过是雕虫小技,于世无补,应当细读经史子集,学治国安邦之道。” 谢令姜顿了顿。 “而您不言不语,仿照东汉张衡《南都赋》,绘成一副《南都赋图》,将之献给范先生,范先生看后为之震撼,见南都繁华造极登峰,然后范先生觉得十分敬佩,决定和您学画。” 谢令姜不过几段话便将这年轻先生的来龙去脉说的此般清楚,谢氏子弟互相张望而后纷纷喟叹不如长安。 戴安道早先前听谢安谈起过这个侄女儿,但是并未意识到一个小小女郎懂得什么东西,今日一见,果然觉得不同凡响。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那自然是,有幸曾得到戴先生的两幅画和一个刻碑。” 谢令姜之前得到的是阮遥集送过来的见面礼,正是那小小刻碑,郑玄碑。而从阿娘那里曾得到《渔翁图》,又从祖父那里得到过《南都赋图》,而对于这位名士先生的了解,还在于上辈子所了解到的,他同当时着名的僧人慧远反复论辩,常使慧远词屈不能应。为了反对佛教的因果报应说,他还专门写了一篇着名的论着《释疑论》,对因果报应说提出质疑和否定 戴安道一时有些讶然,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多年不见幼时玩艺拙作,不知稍后小娘子,可否借出来一观?” 谢令姜这时感觉到,旁边的这些兄弟们个个用濡慕不已,渴望的眼神盯着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而后,戴安道便开口,“今日里,我来授课便是回答你们的疑问,可我却主动问了这么多问题,现如下你们便可以自由问我问题了。” 谢令姜并没有开口询问了,反而是谢七郎谢玄迫不及待地开口。 “听闻戴先生反对因果之观,秉性高洁,常用高标准来要求自己,使自己的言行合于礼节规范。又反对当时风行的放浪形骸的社会风气,认为所谓放达是不走正道,不足取。可时下风气如此,戴先生偏偏反其道而为之,请问是为什么呢?” 嵇玉山自然是点了点头,他的曾祖父就是竹下七贤之一的嵇康,向来是放浪形骸,如今有这样的名士反对,自己自然是有好奇之心的。 戴安道并不因为对方问了此般话就生气,反而霍然无比的开口。 “这倒是一个极妙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假若说父母去世了,却以采药为由而不回家的,你觉得算不算一个好儿子呢?君王遇到危险,而不能挺身而出的,是不是苟且偷生之臣?倘若在这世上,一个人只追求所谓放达的形式,而不去实践做人的根本目标,这种行为就是舍实逐声,是东施效颦。” 听到他这样说,嵇玉山也提问了:“请问先生,那又如何理解儒家尚誉,道家远离虚名呢?” 戴安道不缓不慢地开口:“儒家尚誉,是为了提倡贤,如果失其根本,便是“怀情丧真,以容貌相欺”。道家远离虚名,是为了追求实,否则,情理俱亏,必然导至“本薄”,也就是说,没有根基。” 谢泉恭敬无比地开口:“敢问先生,那我们为人处事,又该如何去做呢?如何才能追求根本?追求务实?情理不亏呢?” “拟之然后动,议之然后言,先辩其取舍,而后能行。” 戴安道又解答了,再而后,便布置让每个人都画一幅建康的风景图。 “这次我也是前来游玩的,能够与诸位相识,也是一种缘分,并愿意和各位少年切磋清谈,你们谢氏子弟,确实是宝树芝兰,不过此女郎,更是有林下风气。” 众子弟拜服。 第八十四章 梦阮郎 今日每人都交了一幅画上去,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等到戴先生离开之后,谢道聆忽然有点殷勤地跑了过来,“阿姊,你懂的东西可真多呀!我虽然喜欢画画,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知道的这么多东西,你跟我说说今天先生,后来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 谢令姜难得见对方这样客气,想必是真的爱极了绘画。 而后又见到其他的兄弟们,似乎也不愿离开,此时都竖着耳朵过来,就连在此之前有些傲气凌云的嵇玉山此时都眼巴巴的看着。 谢令姜心想自己也不过是比他们多活了一世,所以懂得的道理才多些!既然对待知识和学习都是这样的渴望,那说出来也未尝有什么不好的。 “先生的意思是说,倘若如果能做到这样,人们虽各自走的道路不一样,但最终会达到什么境地,是可以预测的;世事虽然迷乱无序,却仍然可以找到它的规律,而不至于弄错。所以人切不可自驱以物,自诳以伪,外眩嚣华,内丧道实。” 谢道聆听着听着又张大了嘴巴。 谢令姜没奈何的,只好用更通俗的话语解释,“一句话,为人处事呢,一定要加强自身修养,培养道德根本,不要为虚名、形式所累。” 谢道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而后他们还想拉着谢令姜说话,谢令姜却有些疲惫不堪了。 “我可没空了,你们天天都要学着,将来免不得要入朝为官,我可只是兴趣啊!我现在还要去祖母家家那,你们有谁要和我一起去的?” 只见众兄弟们都疯狂摇头,谢令和也摇了摇头,现在阿娘和阿耶都在身边,她也不想到祖母家家那里去,祖母家家也不喜欢笑的。 谢令姜只好笑着回去了,她背着一个小挎包,不用丫鬟伺候,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三叔,还有两个年轻的郎君,一个是方才授课的戴先生,另一个并不相熟,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谢令姜按着规矩行了礼,而后同三叔打招呼。 “待会儿送几件东西到您那里去,戴先生想看看旧物,看看是可以的,带走可不行,长安可不依的。” 看见小娘子扬长而去,另一个郎君忽然叹了口气,“谢卿当真有个好侄女,可惜某家儿郎不多。” 戴安道只知道此人也是谢安石的故旧,当下便也笑了笑,似乎是有同感的开口:“我儿年幼,也配不上谢氏,齐大非偶。” 谢安石倒是高兴无比的差点翘起尾巴,“两位实在是过誉了,我家小娘子年纪还小,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咱们还是说说山学兴办的事情!” “谢卿所言甚是!走走走。” 戴安道兴致勃勃的朝前面走去。 这年轻郎君对谢安石开口道:“此人多才多艺,出类拔萃,乃天下少有之名士,实在是可惜些!” 谢安笑了笑。 “当今天下,名士众多,只不过人各有志,您为国朝之主,求才若渴之心,尚可理解,也不必过于强求。臣听闻太宰武陵王多次延请此人,都被断然拒绝。” 这郎君笑了,而后了然点头。谢令姜一直都知道三叔有各种各样的朋友,实在是交友众多,根本就不在乎她到底有哪些朋友,也没想到过刚刚路过的此人竟是今上,微服私访,朝廷上他对谢安大加斥责,可是底下来却是倍加安抚,又询问对方国事。 大孙氏自然在等自己家的小娘子回来,这还是长安第一次去族学上课,自然族学里发生的事情也早就传回来了,今天的谢长安依旧是优异的不得了的谢长安,她养的这两个小娘子,一丁点儿都不比两个老家伙养的那些孙儿郎们差的。 “长安给祖母家家请安,祖母家家今日午餐用的可好?” “用的甚好,今日听说长安在课堂上表现的格外利落,祖母家家听说了之后多吃了两碗饭呢!” 谢令姜笑得不行,而后便在祖母怀里撒娇。 今日上学了,还认认真真画了一幅寒江孤影图,等到晚上了,就在那里钻研棋谱,然后看着子鱼站在那里为她收拾用物,不知道怎么的,就问出了口。 “你说现在阮遥集在干什么呀?不知道身体好了没有?怎么上次外祖家的人那么匆匆的把他接走了?阮宗介那孩子怎么看上去那么严肃?” 子鱼也没有笑她,反而是认认真真的开口。 “少将军身子骨向来就很好,之前也没有生过病,这次只是不小心受伤了,等回到咱们家的时候,一定会小心翼翼的保养的,毕竟少将军,将来不还是继承人吗?” 谢令姜顿时就有些意趣阑珊,“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困了,我好累哦。我还是睡觉。” “女郎,我马上就给您收拾,伺候您睡觉。” “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跟我一起睡,我一个人也睡不着。” 谢令姜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如同以往的真挚。 子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果然同意和她一起睡了。 也许真的是累极了,谢令姜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大红被子里,小娘子的脸格外的白皙,睡梦里头似乎还梦到了什么,浅浅的梨涡浮于面颊之上,带着浅浅的欢喜。 小娘子坐在下人们搬出来的湘妃榻上,上设着的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一套江西的瓷器,那瓷器上是各种姿态的兰花草,十分逼真,栩栩如生,穿的喜气盈盈的,正在那坐着。 眼前是谢三叔和阮俱,烹雪煮茶,庭中赏梅。 小郎君蹑手蹑脚的走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她的面颊。 另一部手上似乎还藏着一朵梅花。 “你能不能唤我阿兄?” 谢令姜能听到小郎君的声音,是那样的动听悦耳。 年幼的谢令姜果然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阿兄。” 然后瞬间梦境就转化,谢令姜已经十六岁了,她看着对方站在自己的不远处,风姿玉秀,笑语盈盈。 “我回来了,谢长安!” 第八十五章 想他了 永和八年,四月,冉魏被前燕灭亡,魏将艾干及冉闵太子冉智等犹困守邺城。在燕军围攻之下,双方相持五月,城内粮食无存,人相食,后赵时宫人被食略尽。 消息传到了建康城中,一时流言四起,而最终平息,毕竟相隔甚远,也只能隔岸叹惜,未尝不有唇亡齿寒之感。 儁遣慕容评率精骑万人围邺,冉魏艾干及太子智闭城拒守,城外皆降于燕。干使人奉表请降,且求救于晋谢尚。 而谢尚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各大世族的眼前,中文情不自禁的在想,究竟是何来历呢? 殷浩北伐,圣人派谢尚率部驻扎在寿春,进号为镇西大将军。 履历表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叫人暗暗称奇。 出自于千年世家陈郡谢氏的谢尚,是太常卿谢鲲的嫡子,字仁祖,豫章太守鲲之子也。幼有至性。七岁丧兄,哀恸过礼,亲戚异之。八岁神悟夙成。鲲尝携之送客,或曰:“此儿一坐之颜回也。”尚应声答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席宾莫不叹异。 庾翼镇守在武昌,谢尚多次前往庾翼驻守处商议军务。他曾与庾翼一起练习射箭,庾翼说:“你如果射中箭靶,我就将我的鼓吹赠送给你。”谢尚应声拉弓,箭中靶心,庾翼当即将他的鼓吹送给了谢尚。谢尚为官清廉,理政简易,他刚到任时,郡府用四十匹布为谢尚造乌布帐。谢尚将其拆散,拿去为将士们做了衣裤。 随后更叫人有些吃惊的是谢尚做出的两件大事。 谢尚前往寿春时,派建武将军、濮阳太守戴施据守枋头。适逢冉闵之子冉智与其大将蒋干来归附,又派使者刘猗前往谢尚处求援。戴施留住刘猗,询问传国玉玺的消息,刘猗返回后将事情告诉蒋干。蒋干认为谢尚已败,无法援救自己,便犹豫不决。 戴施派参军何融率壮士一百人冲破包围进入邺城,登上三台帮助守城,何融骗蒋干说:“现在可以把传国玉玺交付给我。强敌在城外,道路封锁难行,我等也不敢贸然运送传国玺,可派一名使者冲出城去奔告朝廷。天子闻知传国玉玺已在我处,知道足下等人的至诚之心,必定派大军救援,并将厚封足下等。” 蒋干便把玉玺交给了何融,何融携带玉玺飞奔返回枋头。谢尚派振武将军胡彬率三百骑兵迎接玉玺,送至京师建业。 陈郡谢氏一时威名显赫至极。 所以流言蜚语也最终在陈郡谢氏显赫功劳之下,显的暗淡无光了。 外头是纷纷忙忙的,而里头,谢令姜百无聊赖的趴在了床上,面前是婢女们收集的不知名的什么花草。 “阮遥集怎么还不回来呢?再不回来,我可就要走了。” 谢令姜有些委屈正在那里数着叶子,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摧花辣手了。 “回来,不回来,快回来!不回来!” 地上散落了一地叶子,子鱼便笑了又笑,而后道。 “女郎,你要不要去大妇那里,过几日走了,她一定会惦记您的?” “好!但是得先去祖母家家那里,祖母想必更会寂寞了。” 谢令姜收拾好了,清清爽爽的出来。 而后便发现祖母家家在那里真是热闹极了,只见阿娘,三婶,四婶都在这块儿,谢令姜大大方方的走过来。 “今日怎么这般巧?我看三婶和四婶面上都红光有色么?莫不是咱们家有喜事了?” “长安给祖母家家请安,给阿娘,三婶,四婶都请安。” 谁知道今日这打趣的话,说的大孙氏满是开怀,满堂都是大笑声。 “说的极好,你们两个人可要一人给长安一个大荷包。” 大孙氏真是满意不已,面上带着高兴不已的笑容。 三婶刘氏先说:“长安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四婶王氏不甘示弱的开口:“长安也帮四婶想想。” 阮容忍不住笑着说道,“你们可别信长安贫嘴,她生平就爱胡说八道的。” 谢令姜眼睛顿时冒出了惊异无比的光。 然后欢欢喜喜的开口:“难不成我要多个弟弟妹妹了吗?” 谢五娘更是欢欢喜喜的开口,“阿姊阿姊,马上我阿娘和三婶都要有宝宝了!” 谢令姜感觉到满屋子都是欢喜的快乐。 “居然这般的巧合,祖母家家真有福气,这可是儿孙满堂呀?” “长安恭喜三婶,恭喜四婶。” 却原来是端午节庆即将来到,有上好嘉兴雄黄酒过来,孙氏准备邀请几个儿媳妇共饮,可没想到老三家,老四家的都吐了,阮容彼时神色平静,“母亲应当去请女医过来看看,这雄黄酒是上好的酒,只是两位弟妹,恐怕都已有好事将近了。” 大孙氏愣了愣,然后也有些高兴,果不其然,等到女医过来的时候,果然是好事将近了,这两位儿媳妇都没察觉到自己怀有身孕,一个已经两月有余,一个还不足月。 “赏,府里都有赏。” 如今谢令姜来,一语便道破了,更是逗得满堂大笑。 而端午佳节菖蒲插屋,也到了他们渐渐离去的时候。 会稽兰亭山学即将兴办,他们兄弟姊妹诸人将跟随三叔谢安石离开此地前往会稽。 转眼间已至端午,两位太先生设宴为谢安石践行。 前来赴宴的人数众多,让谢令姜大吃一惊。 或许是因为上次破了府里头墨宝被盗窃的案子,祖父似乎格外支持谢氏家里头姊妹们,跟着兄弟们一起读书。 包括这次圣人明贬暗褒,另谢三叔前往会稽授课业。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武陵王世子司马综,颍川荀氏,金紫光禄大夫荀崧之孙,荀攸。中宫之弟禇幼安,桓温之五弟桓冲,幼子桓玄。王右军长子王知玄,次子王知音,六子王知献,七娘王孟姜。 谢令姜只觉得有些目不暇接了,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呢?但是心里又有点忧伤,阮遥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阮遥集走的第好多天,心里头只有,想他,想他。 第八十六章 传国玺 原本说被接回去养伤的阮遥集,此时此刻却刚刚把传国玉玺带回到建业城里。 今上见到传国玉玺的时候,几乎流下了眼泪,然后火速派人去请了庾太后,以及中宫褚蒜子。 传国玉玺究竟是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又称传国玺,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蓝田玉镌刻而成,为中国历代正统皇帝的证凭。 如今,这传国玉玺到了手中观察到,果然与如同传说中所说的一样,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今上康帝几乎热泪盈眶的开口,“如今竟得到传国之玉玺,我晋国国祚当受命于苍天,气韵绵长。” 而后又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阮遥集,更加有些心怀感动。 “卿家为此奔波劳累,实在是立下大功,朕应该应该给你大赏,不知道你要什么?” 阮遥集异常恭敬的开口:“此乃臣之本份,更何况此中大功,应归于镇西大将军,微臣不敢居功自傲。” 庾太后也赞不绝口,“阮少将军如此年少有为,立下此等奇功,却不居功自傲,保持谦逊之姿态,实在并非凡人,哀家甚是敬佩,既然少将军现在还不想有什么赏赐?这赏赐哀家瞧着就先给你记下了,以后等你想到了,只要哀家和陛下,能够做到的定当如你所愿。” 中宫褚蒜子也几乎是理解陛下的心事。晋永嘉五年,前赵刘聪俘晋怀帝司马炽,玺归前赵。 十九年后,后赵石勒灭前赵,得玺。更别出心裁,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 又二十年,再传冉魏。 永嘉南渡至今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了,大晋在失去传国玉玺之后的年头,几乎无一日安宁。 自父皇晋元帝于永昌元年正式即位。在位期间,凭借弱势之中央,成功制衡权臣世家,推动南方社会安定发展。又在太宁二年,平定王敦之乱,停止追究王敦党羽,全力重用丞相王导,保持与江东士族和谐关系,成功做好“王敦之乱”善后工作,稳定东晋的局势至今,陛下究竟经历了多少的艰辛呢? 其中的辛苦和心酸也不能为外人所道也,这传国玉玺的回归,某种程度上也只是抚慰人心而已。 中宫褚蒜子满含泪花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阮将军在外头守我晋国边疆,你又跟随舅舅立下此等大功,陈郡谢氏对得起簪缨世家的称号,也对得起陛下的寄托,你陈留阮氏更是我们大晋的工程,我就不当赏赐,哪怕就是长姊对于弟弟的期盼,你告诉阿姊,你想做什么呢?” 阮遥集也没想到年轻的中宫此时此刻对他居然有这样激烈的感情,康帝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你阿父救我性命,你又亲自带回了传国玉玺,而你还是这样的年少,你便告诉朕和皇后,你最近想干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 阮遥集想了又想,似乎斟酌了许久,而后才开口道:“请陛下允许遥集追随谢三叔在会稽读书。” 康帝似乎有些发愣了,前不久他才前去了陈郡谢氏,那位名满天下的才子谢安石,的的确确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华,对于朝廷政事更是了如指掌,可为人又是那般豁达无比,哪怕自己是故意那样贬斥他,他也气定神闲,镇定自若。 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才华吗? 让这些儿郎们纷纷都想追随他隐居。 然后又看着庾太后,禇皇后都用殷切的眼神看着他。 圣人也免不得同意了,“那便如此,朕只有太子一个儿郎,且年岁还小,到时你便带着他一起前去。” 庾太后听完这句话后,似乎有些犹豫,可是随后又释然无比了,“想来便也是的,那便如此。太子年纪还小,的确可以好好学习一番。” 谁知道随着传国玉玺被带回来,朝廷内外竟掀起这样大的风波。 可是掀起这场风波的源头,把传国玉玺带回来的阮遥集却是如释重负的,随着大监走出了宫廷。 在这端午佳节,举国欢庆之日,阮遥集看着外头灿烂的阳光,还有满天的青色。 他似乎意识到未来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只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娘子,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呢? 传国玉玺被带回来,意味着皇权更加的集中,也更加的显赫,意味着身为皇帝的康帝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世家将会在黄泉下更加的瑟缩。 果不其然,颍川庾氏,谯国桓氏,琅琊王氏几乎都在同一日赶来建业,而后面见君王。 君王迁都的决心在暗访陈郡谢氏之时,在得到传国玉玺之后,更加坚定。 “朕决定迁都建康,卿家早做准备,勿复再言。” 出身显赫,上九品的这些郎君们纷纷对视,而后都不敢多声语。 毕竟,这是拥有传国玉玺的皇帝啊! 永嘉南渡之后,皇权一度被削弱的原因,又何尝不是因为传国玉玺的缺席呢?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等谨遵谕令。” 迁都的消息还没有蔓延开来,不过端午佳节,陈郡谢氏,太常卿大人谢鲲和丹阳尹大人谢丕此时此刻都很是高兴,所谓桃李芬芳满天下,如今前来赴宴的更是各个士族望族的儿郎们中的翘楚。 其中不乏王子皇孙,望族嫡子,更有个个如花朵般鲜艳的小娘子。 谢令姜站在那,结果居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喜裴氏裴九娘,裴脂砚。 如今琅琊王氏的宗妇,王导嫡长子王长豫的正妻。 她言笑晏晏,几乎是欢喜不已的亲切开口:“长安妹妹,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啊?” 看着新夫妇二人琴瑟和谐,伉俪情深的模样,谢令姜免不得调笑道:“王家叔叔和婶婶可真是贤伉俪啊!” 跟随在其后的丞相夫人曹淑哈哈大笑,畅怀不已。 第八十七章 见余姚 谢令姜觉得纳罕,怎么又见三叔和戴安道以及另一个郎君在一块儿呢? 最近总看他们三个人在一块儿,这还真是一件令人新奇的事情。谢令姜心里着实有些烦躁,面前的桂花糕也不想吃了,感觉嘴角好像有点上火的趋势。 两位阿婶都有宝宝了,府里又没有弟弟妹妹了,自然是件高兴的事情。 眼下这宴会上可真是群英荟萃,谢令和忍不住,有些纳闷的抱怨:“怎么今日府上人这么多呢?真是奇怪,往日里三叔也没这么多朋友呀!” 谢令姜似乎早就看破了一切,只是微微一笑。“所谓高朋满座,莫过如此,这也是正常的。” 裴九娘带着自己的丈夫专程前来致谢,“长安妹妹,上次还要多谢你,我有心想给你准备礼物,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于是各式各样的便都准备了,已经派人从你们后门送到你院子里头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希望你莫要嫌少。” 王长豫也是感激不已的开口,“那日我实在太糊涂了些,才会被他们灌醉了,知道小娘子这般机警,他日倘若有什么需要长豫做的事情便只知会一声就行了。” 谢令姜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人居然把这事存在了心里头,连连摆了摆手,“何必要这样多情多礼呢?只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们二人相互扶持,这是最好的事情!” 裴九娘仍旧是感激不已的开口,“我在建康也是初来乍到,没想到却遇到你这样的挚友,脂砚心里头不甚感激,这情谊将永远的记在心里头。” “你实在是太多情多礼了,真的不必如此见外,以后我们常来往也就是了。” 王长豫而后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欣闻谢三爷要在会稽兴办山学,长豫还没久经世故,心里头还存着向往之心,准备带着九娘一起前去会稽定居,也许将来正应了大娘子这句,常来往呢!” 谢令姜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惊喜,“你们也要前去会稽吗?会稽自古以来便是福地,夫吴自阖闾、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弟子,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见到这边聊的热闹,王五娘王孟晖和王七娘王孟姜也一块儿到这儿来了,先和裴九娘见礼称呼了一句“小婶婶”,而后就欢欢喜喜地开口,“长安,我们也是要去读书的,家里头都同意了,你说是不是啊?五姊姊。” 王五娘似乎看上去眼神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是忍不住的欢喜。当然是因为要陪着嫡出的王七娘王孟姜的缘故,她才能有兴前去读书,但对此她已经十分感激了,再次见到谢氏大娘子的谢令姜,总归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上次跟着自己的父亲去谢家闹事,那时所见的大娘子,也是清清冷冷的,出来的时候更是感觉到将来有艳冠群芳的气势,明明是那么小的年纪,可却做什么都是从容无比的。 “是的,我也要去和你们一起学习,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再过了一会儿,这儿的女郎们越来越多了,谢玄有心想来找阿姊玩耍都挤不上前,反而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个子的小小的郎君。 “你是谁?我怎么从前都没看到过你?” “我是阿玄,家里头习惯喊我六郎。” 桓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谢玄几乎都有些茫然,然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也叫阿玄,家里头都叫我七郎。” “我知道了,你是谢七郎谢玄,我叫桓玄。” “你阿耶就是那个威武不已的大将军?” “是的,你三叔就是那个特别了不起的谢安石吗?” 两个小郎君,不知不觉的聊在了一起,竟然都忘了别的事情。 这场端午的节宴,渐渐更加火热起来,谢令姜再看的时候,便发觉三叔和那郎君不见了,而后也没有什么在意,只是心里头还有些空落落的,阮遥集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呀? “不知道,到山学里上学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心里头总觉得有些纳闷,我以前也没上过学,还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觉!” 丘十一娘真心觉得十分纳闷,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这种感觉?之前也没想到过要读很多的书,可是现在好像各个世家的郎君和女郎都要去读书了! 如果不读书的话,将来又怎么能够在颍川庾氏立足呢? 庾道怜翻了个白眼,然后似乎不以为意地开口,“左右,不过读个书,十一娘,你怎么就就怯场了?伯母知道了,恐怕要伤心!” 丘十一娘也懒得理会她,也是跟着谢令姜后头,似乎对她所说的话十分的好奇。 对于女郎们这一丁点看不见毛头的争端,谢令姜总的来说还是不怎么在意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还是围绕起了传国玉玺的回归。 也许其中要跟衡阳郡主前来有关,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娇媚无比的女郎。 看上去十足十的贵气逼人,谢令姜稍微远,看了一眼,便觉得阳光照在对方的身上都闪闪发光,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她特意在衣领处镶嵌了碎钻! 王七娘王孟姜很快的过来告诉她,这位是传说中会稽王的爱女,余姚郡主,刁蛮跋扈,可一点都不输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次女桓玉霞。 谢令姜便看着对方倨傲无比的走了过来,然后又审视了一遍周围的这些女郎们。 “初次来建康,各位世家大族的闺秀们,也不过尔尔嘛!” 又从下到上的扫视了一眼谢令姜,依旧是倨傲无比,高调的开口。 “你?就是陈郡谢氏那个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 扑面而来的便是滚滚的敌意,不怀好意的目光迅速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周围那些女郎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谢令姜得罪的第二位郡主,衡阳郡主此时一双眼睛里倒是极为冷淡的颜色,即使没有厌恶至极,想必也不是很喜欢谢令姜这种女郎的存在! 第八十八章 阮郎归 谢令姜微微抬起下颌,原来这娇媚无双的女郎,便是传说中的那个余姚郡主,将来便是新安公主,会稽王登基,她守寡之后,毫不留情的拆散了王六郎王知献和郗道茂如同金玉一般的美满婚姻。 将来的史书上便是这样记载的,东晋初期,郗氏由于郗鉴苦心经营,成为东晋门阀政治中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王谢庾桓亦不敢小觑。随着北府兵兵权逐渐被桓温所控,郗家后趋没落。 王右军和郗昙均是升平年间离世,当时郗道茂与王知献两人成婚不久,面对至亲故去的接二连三打击,两人相互扶持,共济患难。 郗道茂和王知献少年夫妻,情真意重,志趣相投。 郗道茂与王知献生有一女,名玉润,不久夭折,后无所出。 王知献风流蕴藉,乃一时之冠,新安公主仰慕已久,便要求皇帝把她嫁给王知献。 皇帝下旨让王知献休掉郗道茂,再娶新安公主。王知献深爱郗道茂,为拒婚用艾草烧伤自己双脚,后半生常年患足疾,行动不便。即便如此仍无济于事,王知献只能忍痛休了郗道茂。郗道茂父亲郗昙已死,离婚后只好投奔伯父郗愔篱下,再未他嫁,生活凄凉,郁郁而终。 郗道茂所生的王玉润,只能夭折而去,甚至都未能葬入祖地,而后来新安公主,嫁给王知献之后所生的女儿王神爱,却的的确确人如其名,几乎是天神所爱之人,然后又嫁给了,当朝太子,而后便母临天下。 谢令姜看着人群中那个温柔善良的茂娘,总有点黯然神伤,在永和九年之后,升平二十年之前这短暂的二十来年时光,朝代更迭,王朝颠覆,君权混乱,君不君?臣不臣? 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妻离子散?多少背井离乡? 此时言笑晏晏,在这园子里如繁花似锦一般的女郎们,将来又是何等凄苦的下场了?她们或者嫁入高门,或者成为望族宗妇,只是从未想到过她们的命运和下场,也都同她们所嫁入的夫郎家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少女郎宁为玉碎,不肯瓦全?又有多少人屈于权贵,谄媚奉上。 她们今日之喜笑晏晏,姹紫嫣红,免不了将来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想到这里,谢令姜微微收敛了目光,并不愿意这位余姚郡主多有交道,可没想到对方气势逼人起来,也许此时还没有对未曾名声远扬的的王六郎产生一丁点的兴趣,所以此时对方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开口。 “我瞧着你也不怎么样嘛?我兄长说你是极好的娘子,我便说那娶回来当个妾室也没什么不可呀?” 谢令姜压根不想惹事,可对方这般咄咄逼人,口出无状。 果不其然,骚动声更加大了起来,没有想到在她们陈郡谢氏的地盘,居然还有人敢这般放肆挑衅? 谢令姜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想着三言两语,便帮此人击退,可谁知道还不需要自己出场。 桓玉霞今日自然不敢造次的,而且也被勒令不许出来,但是也没有谁说她不能在别人眼前上眼药的,这余姚郡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上眼药的角色。 司马道生先出了来,“余姚,小小年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真是丢,我们会稽王府的脸面,倘若你不想出来,回头便好好的后院里呆着,今日是我拜师谢三叔极重要的日子,倘若你敢胡闹,回头我便告诉父王。”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有哪句话说错了?难道你不是喜欢这谢家的小娘子吗?左右虽然年纪小了些,带回去当童养媳,再养养呗!?” 谁知道这刁蛮跋扈的余姚郡主根本就不害怕自己兄长司马道生的喝斥? 虽然说听到这样难听的话语,可是谢令姜表现出来还是非常淡然的模样。 旁边这些小娘子们果然都开始发笑了,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他们也都是到了知荣辱的时候,尤其是世家大族里头,幼妾这种事情也是不少的。 “你们都笑些什么?就凭你们也敢谈论传国玉玺的事情,要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我父王亲自禀告陛下,又岂会有你们谢家的将军派人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的机会?” 余姚郡主似乎越说越有劲了,谢令姜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对方,仍旧是沉默不语。 又笑着跟旁边的谢令和开口,“只觉得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外头似乎还听到知了,在叫你有没有听到呀?” 抬起袖子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汗,袖子飘动之间,一股温馨的香味飘了出去。 众人在看她,便觉得她如同金童玉女中的玉女一般,简直是仙姿绰约。 “长安,我回来了,你带我一起去见姑母。” 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冷冽的情绪,似乎面对他被人刁难的情状后,感到十分不满。 谢令姜惊喜无比的回头看去,这真的是现实存在的事情吗?这的确是真的发生了,阮遥集他回来了呢? “这不就是那位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的阮家少将军吗?” “当真是芝兰玉树,不比王谢子弟差呀!” “听说圣人对他赞扬无比,朝廷上衮衮诸公也对他褒赞不已。” “阮氏的未来继承人,简直就是如此的风姿卓越呀!” 余姚郡主此时简直是出奇的愤怒了,原本就是因为听说阮遥集很喜欢这位姑母家里的表妹,多次听司马道生说起此事,才叫她心里感到愤怒。 可没想到,司马道生口说的居然是真的,阮遥集真的回来了,而且根本就不看她一眼,反而却对着这个她瞧不起的谢令姜,方才自己嘲笑的那些话语,似乎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似的。 “阮阿兄,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阮遥集宽袖被对方拽住在手中,谢令姜只是惊喜不定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喜悦。 阮遥集头也不回的牵起了谢令姜的手,“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顿时便是哄堂大笑声,余姚郡主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简直都快急赤白脸了! 第八十九章 此问心 阮遥集毫不留情地将宽袖从对方紧紧抓着的手里抽了出去,只是很认真的牵着身边的小娘子,细语呢喃,似乎一直在安慰,恐怕因此而受辱的小娘子。 谢道聆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被笼在一团黑影里头,为什么?为什么谢令姜似乎永远都被人保护着呢? 丘十一娘倒是并不畏惧这余姚郡主,出口:“郡主殿下,虽然是王族千金,可是今日是陈郡谢氏设宴,大娘子素来宽和,不与你计较便是!可是你也别得寸进尺了!” 王孟姜也是气愤不平,“我说余姚郡主殿下,你怎么也跟桓玉霞一样?出来就要欺负人,瞧不起人,倘若会稽王殿下在此,恐怕也不允许你这般放肆!” 余姚郡主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声讨自己,还要跋扈嚣张,司马道生已经沉了脸色,“父王虽然宠爱你,可孤的事你也是能管的吗?现在就给孤滚回去,否则休怪孤不客气了!” 余姚郡主身边的侍女好说歹说,终于把她哄走了。 衡阳郡主一如既往的在后头跟着,她向来都是墙头草一样的,也不被这些世家千金们所喜欢认可。 匆匆赶过来的禇幼安和嵇玉山几乎是同时询问刚刚站在这的衡阳郡主,“方才大娘子可受什么委屈了?” 谢道聆越发觉得自己的天地被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三寸,为什么谢令姜永远都那样得人喜欢,永远都被人环绕着,关心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谢令和心里头也有些五味杂陈,阿姊看上去好像真的运气很好,而且时时刻刻都是中心,无论是严肃的伯祖父和祖父,还是说祖母大家似乎心头上的人都只有她一个。 永远都被庇护,永远都底气十足。 阮遥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谢令姜几乎都不能言说此时的心情,该是何等的高兴。 这个人居然回来了呢? “阿兄,你真的回来了。” 阮遥集牵着她的手,面上都是温和的笑容。 “我很好,你过的怎么样?” 阮遥集这样问她,谢令姜却有些茫然了,“日子太过安逸了,竟是忘了究竟如何?” 阮遥集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几乎是安慰性的开口。 “本来就是绵绵初夏,就算整日只是清闲度日,也无不可。” “你总是说的这样好,只是也太过清闲了,总比不过你在外头折腾,你怎么会想到要跟着伯父一起出去呢?” 谢令姜说的是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并没如同外头余姚公主那般气势汹汹,反而格外的委婉。 阮遥集原本并不希望谢令姜这般担心政事,可是又想到如果不说清楚,反而让对方更加担心此事。 “这是我的选择,早先前我同你说过,大丈夫定当有所作为,倘若只能用权势才能护家族安稳,我必定会全力以赴。” 那双清澈的幽黑的眼睛看着她,带着无比的真诚,还有满腹的心事。 除了这天下苍生,除了家族安稳,我最想护住的只有你。 谢令姜被这眼神猛地一盯,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你瞧瞧我这记性,我想跟你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什么?” 阮遥集清清淡淡的询问。 “梦里,我好像嫁人了。” 谢令姜说的每句话都字句清楚,阮遥集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扯了一下,亮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带着一种隔世经年的茫然和悲伤。阮遥集捧在手心的小娘子是真真的嫁了别人,那不是梦,那是上辈子发生的真正的事情。 “你梦到嫁给谁了?” 阮遥集从来都没把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当成一个真正的孩子去对待,这个小娘子虽然年幼,却已然有了谢氏嫡女的风采,而且实在是钟灵毓秀之人,得天地之灵气。 对面站着的这个人口吻十分的温和,也没有一丁点的嘲讽和好奇。 似乎只是很平淡的陈述句。 谢令姜伸手忽然触碰了对方的额头,冰凉凉的指尖似乎在那里点了一个红点。 “我不知道,阮阿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令姜忽然有些哽咽,其实这是上辈子就想问出的问题,其实这是隔了很久很久时光才想问出的问题。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呢?” 少年郎君笑着看她,一双凝眸里是波光潋滟。 微风轻轻拂过,仿佛还有艾草的香气袭来,初夏的阳光稍稍显得有些灼热,就如同此时此刻,他们面对面的站着。 谢令姜仿佛觉得没有底气,然后看着旁边有一个小假山石头,便站到了石头上,这时候才感觉与对方身高平齐了,才觉得空气好了些,气氛显得也没有那么焦灼了。 这就底气十足,然后开口:“我将来能够嫁给你吗?” 阮遥集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就在少女昂起头来,极度自信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因为脖子昂得久了,觉得四肢有些乏力,忍不住歪倒下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 阮遥集伸手便将这纤细的腰搂在了怀里,把这娇小的小娘子牢牢的抱着站稳了,而后他们眼睛对着眼睛,眼看着阮遥集就要说出那个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答案了,后头就传来了笑声。 “谢三爷果然名不虚传,某正有此意。” “还是阁下高看了某?某其实并没有阁下说的如此优秀。” 阮遥集这才匆匆忙忙的把怀里的小娘子放到了地上,安安稳稳的让她站稳了。 谢令姜慌忙整理着衣装,阮遥集便拱手询问道:“想请教表妹一个问题。” 谢令姜低着头,略微有些羞涩,面上也飞过一丝流霞,“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后辈优秀杰出呢?” 谢令姜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声音清楚地开口。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阮遥集自问自答道:“是不是因为人们都希望芝兰玉树生长在自家的台阶前面呢?” 迎面走过来的谢安点了点头。 谢令姜却回头一笑,复问道: “三叔,你说阮阿兄这么天赋卓绝,算不算得上庭前的芝兰和生长的玉树?” “长安说的没错,遥集的确可以算得上芝兰玉树?” 谢安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小侄女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但是跟随他们过来的名士们,也纷纷点头称赞阮遥集,的确为人杰。 第九十章 拜师父 虽则入夏了,有时仍然会吹一些捎带着寒意的风,端午节庆当日,前来的那个郎君,谢令姜有过数面之缘的,最终还是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当今康帝预备迁宫金陵,改都建康。前来暗访三叔谢安,好不凑巧的遇到阮遥集和谢令姜论道,于是对此十分赞扬。 等把众人都送出了门,端午节假才这般落幕。其实这只是一场送别之夜,将来他是要去会稽山的,在那里决定办一个山学,只是脑海里却还是想着小小的谢长安所说的话语。 小侄女谢令姜年纪虽然不大,聪慧机谨却胜过了她几个兄长。 刘氏原本就在等谢三爷,见到谢三爷肩膀上的艾草叶,连忙伸出纤长十指,温柔可亲解下了他的斗篷,灯下的美人多了几分温香软玉的味道。 室内的清凉的意蕴才让谢三爷的思绪又飘了回来。 “夫人,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三爷,您这可是和为妻见怪了,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有什么话不可以直接说的?” 谢三夫人刘氏温柔体贴,却也极有主见,虽则三叔风流而不放荡,也是刘氏御夫有方的缘故。 “你瞧瞧遥集那孩子如何?” 谢三叔也认真了起来,其实这件事在心里藏了很久,但一直都不好说。 “遥集,你说是阮家的那个孩子?如今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听说是堂兄命他和其他将军去的,只不过他并不领着名利。” 刘氏先是一愣,而后将斗篷给了伺候一旁的丫鬟,直接挽着谢三叔的胳膊走进屋内。 “说实话,我瞧着那孩子天资聪颖,又是心性沉稳的,也许当真国之栋梁,只是偶尔察觉他心机深沉,恐忧思过重,得不偿失啊。” 谢三夫人刘氏似乎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认真的说道。 “夫人说的有礼,若是我收他为徒,好好教化如何?我想把我毕生之所学都传授给他。” 谢三叔平身自谓风流,最喜爱大才之人,而阮遥集少年所有的灵性,已经完全打动了谢安。 “三爷愿桃李天下,怎么不好?三爷之才,自然担得了重任,我瞧长安很喜欢阮家大郎,几个小儿郎也很喜欢,想来这孩子必定有过人之处,未尝不可一试?” 谢三叔既然得到了谢三夫人的肯定,心里自然很高兴,但是他也决定要去看一看,阮遥集究竟适不适合成为自己的弟子。 从前不过是担了一个先生之名,但是如今却是想真正的收徒弟了,其实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跑来了好几趟,桓温也几乎带着府里头的儿郎过来了好几回,更别提琅琊王氏的儿郎们了。 不过呢?谢安石发誓这辈子只收一个徒弟,要一而二,再而三的慎重,千万三思而后行的。 只不过就像是伯乐见到千里驹一样的,这种猎奇的心理是极为突显的。 第二日,他就前去了阮遥集所住的潇湘馆。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白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 谢三叔感慨:“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而阮遥集正在吹笛子。同这潇湘馆千百竿翠竹一样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阮遥集见到谢三叔来了,也并不停止吹笛。 笛声停。阮遥集作揖。 “遥集的笛子吹的极好啊。” 阮遥集抿着唇说道。“三叔过誉,遥集不过尔尔之数。” “遥集过谦,这次来我想和你下一盘棋,不知道遥集的棋下的如何?” “喏。”阮遥集便令小厮孟夏前去收拾出一矮几,二人坐上榻,便是开始了下棋。 阮遥集白子。 谢三叔黑子。 “三叔先行。” 不过几招,谢三叔发现自己虽然处于优势,但是阮遥集的一角久攻不下。 良久,阮遥集笑:“三叔赢了。” “如何?遥集为何牢牢占据此地?”谢三叔知道这一场是平手,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分明下的极好。 “三叔,不知道三叔是否知道这么一句。立于不败之地。” 阮遥集也展眉而笑,少年郎君的眉角都是喜悦,和从前的冷峻截然不同。 “遥集,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谢三叔认真地说道。 “三叔此话当真,遥集愿意。” 阮遥集从未想到过,他有一日,竟能成为谢安石的徒弟,立刻毫不犹豫的长拜在地。 谢三叔扶起了他。 “回头会举办一场宴会,届时,我会引荐你给诸位当世名家,你就是我谢安石的徒弟,从此以后,你一定要谨记谢家弟子的本分,希望你有朝一日报效朝廷。” 谢长安最终还是悄咪咪的目睹了这一刹那。 她朝着海霞招了招手。 海霞立刻把谢长安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谢长安命人摘了一只开得正好的栀子花,她想着阮遥集既然已经要被三叔收为徒弟,自然是要贺喜的。 送别的不太像话,可是送栀子花这样清新隽秀的岂不是很美很雅。 当即趁着三叔走后,面上露出一个窃喜的表情,理了理头自己稍微显得乱了的双鸦髻,然后抱着栀子花蹑手蹑脚的从门口钻了进去。 此时竹影清幽,屋里面没有人,小厮临渊好像出去了,见到没人留意自己,谢令姜心里头稍稍有些窃喜。 抬头见卧房里面极为清幽雅致,更有红梅山水图,看上去分外的称心如意。 谢令姜摸了摸有些发红的面颊,方才摘栀子花的时候,好像有小虫子擦过去,有些过敏。 心想着阮遥集这厮居然还这么有情调,不过这些字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倒是愈发显现出来,陈留阮氏底蕴颇深。 她走进去。 原本以为阮遥集在看书,却没想到一个雪衣少年正卧在锦被里面,美好的侧脸靠着外面,只见散开的墨发如画般美好,唇红齿白的,隐隐可窥见未来绝代风华的风姿。 第九十一章 睡美人 谢令姜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睡美人,忽然点了点下颌,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是什么,连忙把怀里的栀子花放到了少年的枕头边。 人面同这栀子花,两相宜,灼灼其华,阮郎睡。 阮遥集年少时候居然是这般俊秀,谢令姜脑海里模模糊糊的闪过似乎是惊鸿的影子。 他成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在阮遥集战死沙场之前,他常常戴了面具,说是战场上受了脸上的伤,从此不能以面目示人,那时候许多世家女郎们还为此遗憾,现在想来,那丑陋如同恶魔的面具之下,也许真的是一张怎样美好的脸啊。 这样绝色的少年,可恨自己怎么非要嫁给王知音呢? 鬼使神差的,谢令姜有了个想法。 想到之前问的时候都没有答案,她有些恼怒。 她小小的身子猛地往床上爬过去,因为生的稍微有些圆润,她爬上来着实费了一些力气。 少年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张开来,以防她身子滚了下去。 但是虽然谢令姜不太稳健,但是竟然也就这样爬上了床,少年郎方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谢令姜犹然不知道,呼哧呼哧爬上被子又钻了进去,傻笑一声。 “嘿嘿。” 想想自己的年纪,虽则男女什么不同席,毕竟自己这才七岁嘛!有点骄傲的钻进了阮遥集有些敞开的怀抱里面,她这才拽过栀子花,摘了一朵好看的放在了阮遥集的长发上。 躺在他身边,闻着栀子花香,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 真好,阮遥集啊,以后赫赫有名的阮郎,却就这么躺在她的身边,谢令姜简直不要太高兴,得意的眼睛眯在了一起。 谢令姜这厢还在睡着,外面却在为找谢令姜闹得个天翻地覆的。 谢令姜不管,她有些纠结,一方面她的脑海里想要睡觉,另一方面又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自己在阮遥集这里睡着了,要是大家找不到自己该怎么办? 想着此时不断扭动着身体显得很不自在的谢令姜,阮遥集皎若明月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谢令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己的手什么时候扒开了阮遥集的雪白寝衣,只见他寝衣敞开,精致的锁骨看上去格外的风情。 风姿皎皎,谢令姜上手摸了。 左右年纪还小,就算是耍点流氓,又怎么了? 阮遥集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还敢乱动,只是这一下碰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按捺住内心的心思,可是想到谢令姜不过就是个小娘子,上辈子在梦里发生的事,这一辈子还很漫长呀,他有些无奈的把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谢令姜。 谢令姜感受到这拍了一下,顿时就不动了,就像是一只傻乎乎的蛋一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谢令姜不动,不说话,以为谁都看不见她。 阮遥集低下头便看到谢令姜的脑袋在自己的胸前一拱一拱的,仿佛想要装死似的,不觉又是一笑。 那小厮临渊原本在外头闲逛,见到子鱼慌慌张张的过来。 “子鱼姑娘怎么在这?这样慌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子鱼抬头发现临渊有些着急的说道:“现下府里面,东西两府都在找小娘子呢?小娘子不知道都跑到什么地方玩了,现在还没回去。” 临渊听了连忙想到公子最关心的就是谢家的小娘子,连忙安慰道:“小鱼儿,你先别着急,我回去请郎君帮忙一起找一找。”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先去找了。” 子鱼急急跑开。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就说是宫里来人了,好像说今晚上连夜就要赶到宫里头,中宫娘娘设宴,邀请安西大将军夫人协同府上娘子们一同前去。 临渊冲了进来,正着急的准备开口说道:“郎君,不好了,谢……” 却发现榻上的少年睁开一双灿烂如明月的眼睛,潋滟的光还没来得及欣赏,少年却低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却原来虽则谢令姜钻的进来,臀部还露在外面,正叫人哭笑不得了呢? 临渊呆了呆,便又瞧见郎君指着外面,明白是让自己去知会一声。 子鱼在外头小跑着,正准备离开了,临渊很不好意思的上前,挠了挠脑袋,说道:“不好意思啊,小鱼儿,刚刚我是弄错了,大娘子正在和郎君学习练字呢?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走,你能说说找大娘子什么事吗?” 子鱼心想着,好像有这么点道理,大娘子要和少将军好好学习练字,心里也不着急了,于是便说:“那你去知会一声,希望大娘子早些回来,大妇说,今天晚上中宫娘娘设宴,还要带她前去赴宴呢” 临渊连忙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喏”。 这里头,谢令姜铁了心闭眼还要装睡,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今天就是想装睡。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多好,尔虞我诈的争斗中,总会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娘子。 温和的手指点了点小娘子的小梨涡,“小长安,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 谢令姜铁了心的装作不知道,你永远叫不起一个装睡的人。 “小长安,谢三叔决意收我为徒,这其中必然有你的手笔。” 阮遥集侧过身子来,看着她依旧是这般冷静自持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发笑。 “你不必装睡了,你在等那个答案,对不对?但是我还要等你长大。” 谢令姜睁开了亮晶晶的眼,表示对此小脸通红。 “你说的是真的吗?阮遥集,你可不许撒谎骗人。” 谢令姜翻身起来,而后非常激动地开口。 “我保证我不骗人。” 阮遥集满心满眼都是笑意,然后伸出了手指。 勾了勾彼此的手指。 谢令姜心里像含了蜜一样的甜。 临渊苦思冥想的,最终还是走进来了,刚刚犹豫怎么开口?却发现书桌前头两个人正在认真的练字。 难不成之前走错了路?看到的全部都是假象? “那个,大娘子,刚才小鱼儿来找您回去,说是今日要赴宫中晚宴。” “嗯。” 临渊:??? 第九十二章 赴宫宴上 谢令姜从容不迫的回到了阿娘阮容身边,“阿娘这样匆匆忙忙的,难不成后头还有什么事吗?” 阮容怜爱的看着自家的小娘子,这小娘子总是这样的贴心,每每总是为自己感到忧虑,端午节宴会上,听说与旁人起了冲突,但是却默默忍让,倘若不是二郎阮遥集如期归来,恐怕她的小娘子,就要又一次被人羞辱了。 上一次嵇玉山那一句奔者为妾,阮容心里头就极为愤怒了,可是没想到又多了一个余姚郡主,不过就是一个宗室之女,居然敢这样欺负她可爱的小娘子。 “也没有什么,今日,我该去见见太后娘娘和中宫娘娘,也好,为你讨一个旨意。” 谢令姜有些迷惑的看向了阮容,可是只瞧见阿娘眼睛里头的真挚。 阮容这一次是真正的下定了决心,不必为了家族,单单是为了她的小娘子,她也要竭力一拼。 “阿娘,你长的真好看。” 谢令姜有些愣神,只见阿娘温柔至极,低头垂眸,简直是十成十的温柔。 而后大家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先是向祖母大家孙氏请安告别,然后便上了马车。 谢道聆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皇宫呢?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玉珠今日也被姐姐玉钏好生的教导了一番,“到了皇宫里,你要做的,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余光也不要多眼看,否则性命丢了,回来我也没法子面对娘老子。” 此时只能牢牢的记住姐姐的嘱托,老老实实的在旁边坐着。 谢道聆摸着座椅下的垫子,又摸了摸着马车的窗架,看着这崭新的帘子,自言自语:“这可真是气派呀,就连车都不一样了,我要去的是皇宫啊!这辈子很多人都只能仰望的地方。” 玉珠好半天都不敢说话,小家子气,一无是处,一点都没有阿姊谢令姜的丫鬟好使,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偏偏被祖母又多指了一个丫鬟,那个是祖母使用的贴身大丫鬟白芍啊。 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了昨晚上王小妇同她说的话,“你四婶是太原王氏的,与我们琅琊王氏并不是同气连枝,所以在咱们府里头,你也不能靠她,大妇心里头自然只有大娘子,不会有你的存在,虽说你年纪还小,可是你跟着你三叔去会稽山学读书,这一去不知要两三年,旁的女郎到时候都定了好亲事,唯独你落下了,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可不是我!” 谢道聆眸中神色渐渐暗沉,身为庶女,好像事事都不如意,好像上天都想将她抛弃似的,她生来便一无所有,想要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去争。 说她小家子气也好,说她狠毒有心机也罢,生下来后她就已经在穷途末巷,面前面对着独木桥,只能够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水草一样绝望,而只能向前。 嫡庶尊卑,上下井然,这是人遵守的规矩,对她来说,便只是束缚,束缚着她再难生长。 手指一点一点的抠紧,阿姨说的话历历在目。 “你要事事都比她优秀,才能入贵人的眼里。” “禇氏表兄…” 谢道聆其实也想和阿姨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只能遭到对方冷漠的嘲讽。 “当然了,当个有爵位家里头的宗妇夫人你是莫要想了,但是再如何也千万不要当妾室,自甘堕落,或者说,你便再攀更高的枝头,纵使当了妾室,也叫其他人见到你,只有低头的份,如今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彼时王小妇深沉的盯着的地方,不就是今日自己要前去的地方吗? 对于什么也不懂的小丫鬟玉珠而言,那地方或许是她的噩梦之所在的地方,和对于自己而言,那里却是重新开始的地方,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她只要好好表现,一定能够落入贵人的眼睛,以后便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脸面上的神采渐渐消失,端庄的笑容逐渐有些牵强的浮现在面上,而后慢慢恢复自然。 谢令和今日又能跟着阿姊谢令姜一起出来,是再高兴不过了,“阿娘和三婶都怀孕了,眼下我还能跟着大伯母还有阿姊一同出去玩,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谢令姜笑着看着谢令和,她有时觉得五娘真是天真浪漫,时时刻刻都有着这样放松的心态,心里头羡慕不已,可有时候又感觉仿佛在看着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五,她有着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幼稚和无知,真好啊! 谢令和对于谢令姜对自己的打量,丝毫都未察觉一般,脸上浮现的是真挚无比的笑容。 “阿姊,我悄悄看外头,外面也好热闹,端午节之后,感觉天气好像变得更加炎热了呢?你瞧瞧,那边好像有什么冒热气的,怎么那些人都在那地方呆着呢?” 谢令和掀了帘子,然后舍不得把帘子放下来,好奇无比的开口。 谢令姜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有趣,于是也探头出去看,刚好就瞧见那边冒着白汽的摊位,一个人拿着一个很厚很厚的棉絮被子盖着,此时正竭力大声开口。 “我这里有冰棍嘞!冰棍嘞!热的人就过来吃!不甜不要钱嘞!” 谢令姜想了想,然后开口道。 “那边是卖冰棍的,可能是一种解渴的东西。” 话还没有说完,谢令和就眼巴巴的看着谢令姜,“阿姊,你最好了,我还有点私房钱,能不能买给我吃?” 谢令姜没奈何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头,“你这会儿吃了,万一着凉了,回头在宫里头怎么办?等下次我做给你吃!” 谢令和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欣然同意。 谢令姜正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忽然瞧见外头有一个相貌颇为不凡的鲜卑人,此时仿佛正在和旁边的一个摊贩交流着什么,然后无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谢令姜,那双湛青色的眸子几乎能将人吞噬。 无意识的对视了几秒,谢令姜立刻放下了帘子。谢令和还追着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谢令姜淡定的开口:“把马车赶快点,别误了时辰!” 第九十二章 赴宫宴下 “女郎,你不是在为穿什么衣裳而发愁?” “这里有上次丞相府里的少夫人送给您的礼物,尚且还没打开呢?” 子鱼瞧见此时尚且有些愁眉的谢令姜挥了挥手。 谢令姜这才从思绪里回到现实,阮遥集猜想的没错,三叔正式收徒于他,正是谢令姜暗地里下的功夫。倘若不是这般的下功夫,阮遥集还是一如既往的花费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和精力,一步步的爬上去。 那是怎样辛苦的一条道路,谢令姜曾经亲眼目睹,而如今年少的阮遥集已经数次上战场了,又经历了怎样的厮杀啊。 之前谢令姜并非仗着年纪小轻薄于他,反倒是想留意一下他前胸后背上是否有伤口和伤疤。 阮家舅舅究竟怎么样了呢?谢令姜没有发问,阮遥集没有提起,但是谢令姜隐约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传国玉玺如此顺利的被阮遥集带回建业宫廷中,今上康帝那般喜悦,背后藏着多少的血泪呢? 谢令姜在得到了阮遥集守护的承诺的时候就意识到,也许冥冥之中谢令姜所感觉到的那种暗藏着的炙热的感情没有错,前世今生,也许阮遥集一直在守护着自己,那么自己何尝不能守着阮遥集呢?倘若说他们东晋前五十年,独领风骚的是阮籍,嵇康,卫玠,潘安之流。后五十年里王玉郎,谢宝树似乎都比不上风流独佳的阮郎。 可是小丫鬟子鱼心里头想着的也似乎很简单,既然是小娘子,那便只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再而后便是穿上喜欢的漂亮衣裳,不是在这个宴会上吃点电信,就是在哪块草长莺飞的草地上放放风筝,这样的日子最是轻松不过了。 这种宴会,没什么出风头的必要,至少在谢令姜看来是这样的,原本就是望族联姻,她们谢氏的娘子,几乎没可能嫁入帝王司马家,更何况帝王家有什么好的呢? 王妃皇妃,哪里比得上望族世家的大妇自由自在,自入宫后,恐怕,自由二字,完全是绝缘了。 而表姐褚蒜子,褚蒜子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褚洽,官至武昌太守;父亲褚裒,官至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死后追赠侍中、太傅,封爵都乡亭侯。 褚蒜子聪明有才识。少年时以名家女身份选为琅琊王司马岳的妃子。咸康八年,晋成帝司马衍去世,司马岳即位,是为晋康帝。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晋康帝立褚蒜子为皇后,并封褚蒜子的母亲谢氏为寻阳乡君。 褚氏之所以把嫡出女儿嫁给了司马皇室,某种程度上也是家族门阀的衰落。 “左右还是上马车!随便穿穿!” 这是上马车之前的插曲,而上马车之后的插曲呢? 就是谢令和在耳朵旁,表示出对皇宫的向往,谢令姜却是一声叹息。 那是什么好地方? 马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然后终于在别宫门口停下。 并不是天黑才启程的,日中吃完餐之后,就一直坐在马车上,然后出来马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出门时兴高采烈,如同花蝴蝶一般的谢道聆,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居然是一副羞涩不已的,看上去心情并不好的模样。 谢令姜心里觉得有些纳闷,但也只是默默观察了下去,想到在临渊来之前问起阮遥集,关于三叔最近的交友情况,又想到即将要赴中宫的宴席,阮遥集眼中几乎片刻间就露出了了然至极的微笑,而后忽然神秘开口。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那个三番两次来你们谢家的,你不认识的郎君?当朝的名士难道有几个你不清楚的?” 谢令姜忽然内心有些赫然一惊,然后似乎也曾有些了然。 却原来是宫中的那位,竟然选择来此。 看来心中已有迁都之心,志不可拔。 谢令姜顿时想到了一个致富的好方法,还有什么比买地更好的发财方式吗? 并不是代表她是个小财迷,而是因为,商机就这样浮现在眼前,难道自己还要忽略吗? “阿兄,我这里还有一些体几,不如拿过去,你多买些房屋置地,永嘉南渡之后,世族东渡至此,倒是少有在建康买地,一旦迁都之事完毕,到时还有一大群大小官员都要在此处置宅地。” “难不成你阿兄想不到这一点吗?你便看上了哪一块的土地?自然会奉上。” 阮遥集坐在那气定神闲,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胸有成竹,成拳在握。 “难不成你早就买了很多地吗?” “难道你不知道你外祖家向来都是地主?囤积土地,不过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罢了。” 阮遥集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开口,谢令姜只觉得啧啧称奇。 “既然阿兄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 谢令姜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而后便到青玉案前头,正坐在那地方准备练字呢,临渊就跑过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巍峨无比的宫殿,谢令姜只觉得微微有些刺眼,在这夜色之中,宫灯的亮度实在是格外的明亮。 谢令和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姊,咱们到了。” “是啊,咱们到了。” “我心里还有些怕呢?” “你怕什么呢?阿姊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有什么可怕的。” 谢令姜认真的牵住了妹妹的手,旁边的三娘和四娘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以依靠在长姊身边。 谢道聆似乎就有些犹豫了,然后还是站远了一些。谢令姜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谢道聆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着皇宫,门口的等待的是中宫娘娘的大宫女麦冬,正笑着和大妇阮容问候。 “安西大将军夫人可算来了,娘娘念你念的紧呢?” 阮容也是面目含笑,然后虚虚一指,“你瞧我可把娘娘的妹妹们都给带来了。” 麦冬这才一一打量娘子们,虽则没有见过,却好像分明很清楚。 “个子最高挑的,稍微长的好些的是大娘子谢令姜。” “这个最年幼的是五娘子,闺名是叫谢令和。” “这一对双生子,该是三娘子和四娘子,闺名应当是谢道璨和谢道辉。” “这个模样俊俏,又微微显得有些纤弱的,应该是谢二娘子谢道聆。” 她说的分毫不差,谢道聆几乎眼睛都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厉害呢? 这就是阿姨所说的厉害的人物吗?还是说想来这只是富丽堂皇,巍峨不已的皇宫里头所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罢了。 “走!咱们也别在这里唠嗑了,夫人,娘娘那里想念您想念的紧,也想见见几位娘子呢?” 里头居然也备了好几个轿子,麦冬引着她们上了第二个轿子,“只能在外宫,待会儿就要步行进去了,路程稍微有些长,几位娘子,可要小心注意了。” 麦冬面上所挂着的微笑,完美无缺,举止行动也极为符合礼仪。 谢令姜悄悄的关注着,却发现阿娘阮容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也气定神闲,不由得想到今日里头的阮阿兄。 阮容从容开口,“今日中宫娘娘设宴,想来还有别的贵客?” 麦冬更是热情的解释,“因为这是家宴,所以又请了两位长公主殿下,还带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的两位娘子,庐陵长公主的嫡子,还有会稽王世子殿下同余姚郡主殿下,而后禇郎自然也是在的,庾夫人偕同侄女儿庾娘子和外甥女丘十一娘来此,另外,王右军夫人也带着几位儿郎同七娘子,侄女儿郗娘子来此,至于再更多的,想来也没有了。” 谢令姜便把这些人都在心里暗暗记住,心想着,今天晚上又要见到桓玉霞不算,还有新结了愁怨的余姚郡主。 这还真是一锅大杂烩呢,不过,谢令姜可一点都不怵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小娘子,难道还不好解决吗? 阮容当下便笑了出来,“我和王夫人倒是十分投缘,竟又是遇到了。” “王夫人向来和气,宫里头都很喜欢她。”麦冬是真心开口,然后又笑着开口:“自然将军夫人来了,我们也都很高兴的。” “麦冬姐姐,今天晚上宫里是不是很热闹?” 谢令和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麦冬笑着说:“倒也不是很大的场面,五娘子不必这样小心,娘娘是说,叫你们都开心,随意就好。” 麦冬虽然话语说的这样轻松,可是不见得真的就能放松。 谢道聆保持着得体的姿态,感觉到肩膀有些微微的僵硬,但还在努力的坚持着,阿姨说的没错,只要自己表现好了,一定会落入贵人的眼睛。 忽然又无比的愤恨,也无比的羡慕,谢令姜,谢令和的嫡女身份,所以当今中宫娘娘便是他们嫡亲的表姊,相对于她们而言,她既不是嫡女,连名字也不一样。 谢道璨和谢道辉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谢道辉似乎还在小心的安慰着谢道璨,轻轻的摸着对方的小手,阿姊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不一会儿,这轿子就停了,她们只能下来走。 谢令姜牵着谢令和走在前头,谢道聆身子笔挺的跟在旁边,阮容倒是把三娘和四娘一个一个的牵在左手和右手。 中宫娘娘设宴的正在花园当中,这花园说来也格外的讨巧,虽然是这五月的天,盛放的鲜花,再难得,可是却有心灵手巧的宫女将这栀子花编成花束的模样,镶嵌在藤萝的长廊上,下面更是放了大缸子装着荷花,一处长明宫灯,一处一缸荷花,既能防止走火,又能显现出格外的情趣,连带着还有一丝禅意。 谢令姜简直都为这位中宫娘娘拍手称道了,自己的这位表姊褚蒜子天生丽质,家教良好,见识开阔,气度宽宏,十余岁,嫁给琅琊王司马岳为妃,晋康帝司马岳即位,册封皇后,时年二十岁。 此后,康帝病逝,年幼的穆帝登基,无法执掌国政,领司徒蔡谟等人上奏说: “嗣位的皇帝自幼聪明过人,继承皇位,天下归心,万民仰赖。太后陛下为妇道规范,女中楷模,超过文王之妃太姒。昔日涂山氏使夏禹业绩光耀,简狄使殷祖兴隆,由于这些明哲的后妃,才使大业长久兴盛。” “我想太后陛下德操可比舜之二妃,仁善胜过文王之后,临朝摄政,可使天下安宁。当今社稷危急,万民系命,臣等惶恐,一日万机之事,国家命运所期,天意所归,都在太后身上,不是冲淡谦让的时候。汉代和熹、顺烈二后,也曾临朝摄政,近世明穆皇后摄政的事,都是前规先例。” “臣等不胜惶恐,谨伏地上请。望陛下上顺祖宗之意,下念臣吏之愿,推公心,弘治道,以协和天人,则万国庆幸,百姓更生。” 太常殷融提议,依照郑玄释义,褚太后的父亲卫将军褚裒,在宫廷则行臣礼,褚太后回家时则行家人礼。 表姊褚蒜子扶立皇帝,临朝称制数十年。 二十四年后的升平二十年,天下大乱,起义纷起,这位年长的表姊尚且还在撑着。 她的年岁恐怕比自己还要大上二十岁了。 她的母亲寻阳乡君谢真石,是伯祖父谢鲲的嫡长女。 是自己的大堂姑,比阿耶的年岁要大上许多。 谢令姜眨了眨眼,暗搓搓的,有些小兴奋,马上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了。 与此同时,桓玉霞已经和余姚郡主混在一块了。 “可没想到我们俩真是志同道合,谢令姜真是太讨厌了,长的一副狐狸精的样子,还不算,我阿兄见了她仿佛就像是见到了最好吃的点心一样。” 桓玉霞愤愤不平。 余姚郡主也是一脸的生气,“难道我不是这样的吗?世子阿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她批评我,就没想到阮阿兄居然也那么喜欢她,护着她,再过两年,我大了些,肯定要定亲的,我要选一个长的最好看,最风流的人物!” 说起将来的姻亲之事,余姚郡主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桓玉霞有些羡慕的看着她,“像你这样可真好啊!可以嫁给你想嫁给的人,我就不知道将来会嫁到哪一家去?我们家的事情其实都是我阿耶决定的。” 余姚郡主听到后头的小丫鬟开口:“谢家那位大娘子来了。”连忙收敛了神色,并且暗示桓玉霞。“今晚可要她好看。” 第九十三章 褚蒜子 在这皇宫里头,处处都是歌舞升平的热闹。 中宫娘娘独倚长椅,宫灯的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情态柔和,优雅至极,几乎是不可方物。 站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大宫女,甘草。此时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中宫娘娘似乎在同她嘱托些什么,而后又低头看着下头,阶梯下头摆着的许多的小桌案几。 “拜见娘娘。” “见过娘娘。” 跟随着阮氏后头的谢氏五个娘子盈盈下拜。 中宫娘娘含笑无比的看着,而后连忙令甘草上前让她们平身。 谢令姜余光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 想来正是那余姚郡主,不知道茂娘今日有没有来这里呢?倘若来这里,又会不会提前与余姚郡主遇上并且发生龉龌。 “舅母来了,还有表妹们,快上前来,叫我看看。” 不过是过了些日子,再见到南康长公主诸人,和上次的态度截然不一样,反而是含笑着同阮容打招呼。 “好久都没见到谢夫人了,只觉得你精神气又好了许多?大家都瞧瞧,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说的不就是咱们这位谢家夫人吗?” 南康长公主不禁微笑,似乎是在和中宫娘娘打趣。 谁知道中宫娘娘当真认真开口,“舅母的确是人间绝色,是大舅父有福气,连带着我的这位妹妹,长安,也实实在在漂亮极了。” 谢令姜还未走几步上前居然听见这位同母亲岁数大概小不了几岁的表姊这般含笑开口,拉着她的手亲切不已。 谢令姜这时才看见,这位中宫娘娘,果然相貌极其秀雅,只不过眉宇间似乎比阿娘更为多愁,偌大的宫中向来都要靠她操持,这样才愈发的岁月催人老。 “娘娘。” “你应该叫我阿姊。” 中宫娘娘怜爱无比的开口,“见你生的这么玉雪可爱,我只恨我不生一个小娘子!” 又从身边大宫女甘草的手上接过一个小盒子,伸手打开来,里头露出一个晶莹剔透无比的白玉镯子,倒不是和其他的贵妇一样,从身上取下首饰,仿佛是特地为谢令姜制作的一般。 而且小巧晶莹的一看就是为一个小娘子而设计的,上面也并没有特地的皇家的制作。 捏着这小白玉镯子伸手便替谢令姜认认真真的戴上了,谢令姜显得格外有些皓如白玉的胳膊衬托着这镯子愈发的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光。 意外的合适。 谢令姜似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来,露出雪白的脖颈,显得如此的娇弱可怜。 谢道聆站在一旁,几乎都要躲到阴影里头了。 究竟凭什么?为什么呢?谢令姜为什么永远都能轻易地占据人群的视线,而自己只能躲在一旁呢? 那样好看的镯子,为什么就送给了她呢? 中宫娘娘原本以为谢令姜恐怕不会叫自己了,可是居然听见俏生生却很有底气的一句。 “阿姊。” 谢令姜仿佛鼓足了勇气呼唤她,然后又笑盈盈的指着身后。 “这是二娘,这是三娘和四娘,这是四叔家的五娘。” 谢道璨和谢道辉,谢道聆,谢令和四个小娘子都认认真真的再次下拜,“小女见过娘娘。” 此时中宫娘娘却并没有让她们呼唤她“阿姊”了,嫡庶尊卑,某种程度上,或许只有五娘子谢令和才能同谢令姜一般称呼她。 “麦冬,还不把我给几位妹妹准备的礼物奉上。” 麦冬笑盈盈的行礼,“娘娘,我们都已准备好了。” 随后四个礼盒都被奉了出来。 也打开来,长明宫灯灯光的照射之下,这个颜色不一的,浑浊的碧玉镯子显现出来,而这镯子上竟都刻了各位娘子的名字。 道聆,道璨,道辉,令和。 “多谢娘娘恩赐。” 中宫娘娘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初次来皇宫中,你们想必很是惶恐,也不必如此拘礼,别让麦冬带你们去后面另外设的小宴去,那里也有许多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女郎。” 话虽如此,手却仍然没有把谢令姜的手松开,只看着这四个娘子跟着麦冬离去,仍旧和颜悦色的同南康长公主和庐陵公主说话。 “可惜这是我妹妹,否则我倒是想把她配给东宫。” 谢令姜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几乎是有些颤抖和恐惧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和恐慌。 也就在此时,另外有一声清朗无比的“阿姊!”在身后响起来。 众人举目望去,却原来是两个郎君,一人风姿绰约,一人风流神采,一人如青竹挺立,一人如梅霜耐雪。一个是众人都熟悉的国舅禇家幼安,另一个好像是最近建康城中十分有名气的阮少将军。 “娘娘。” 庐陵公主殿下似乎并没留意两个来人,反而一笑。 “我家小儿正是年纪相仿,倘若来日能结成亲家,倒是托了中宫娘娘的福气。” 阮容听了之后神色不变,而后行礼,“我家女郎甚得两位太先生宠爱,大家更是对她视若珍宝,倘若他日择婿,恐怕不比东床佳婿的事更要传作美谈,倘若诸位家都有此嘉意,臣妇自然乐意之至。” 一时之间,矛头似乎又转向了东床佳婿的主人公之一,此时正在一旁站着的面目含笑的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面颊绯红,仿佛闪过了流霞一般。秀美中似乎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却偏偏又打趣我,两位公主殿下难道与驸马都尉不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 中宫娘娘闻言之后,更是笑不可支。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我那两位外祖父,都是这样的性子,当时家尊为了能迎娶我阿娘,大概闯过了九九八十一道难关!” 闻言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宫娘娘这时放开了谢令姜的手,“你这个年纪天真无虑,听我们这些深闺妇人说话,总觉得无趣的,遥集,幼安,不如你们这两位表兄带着她一同玩去?” 禇幼安正要说好的时候,阮遥集已经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牵起了谢令姜,宛如护内。 谢令姜却觉得格外的安心,阮遥集真的是十分忠实的履行自己的承诺。 “阿兄,你怎么也来了宫里?” “这世上没什么地方,我不能去的。” 小娘子昂起头来十分认真地询问,心里头却是一直在期待对方的答案。 在这傍晚的稍微带着点温热的晚风里头,他们的大秀和他们的长发都在风里微微飘起。 少年郎神情专注,时间也便好像静止了一般,禇幼安只能看见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一身白似雪的大衫,还有那被拈在修长手指间的棋子。 长发垂落,掩住了阮遥集的脸,让谢令姜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可是却莫名的相信对方的话。 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阮遥集如果都不值得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相信? 鹅卵石的小路显得格外的长,前面的少年郎牵着一个小小的娘子,禇幼安摸了摸鼻子,总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些什么,也许从来都没有得到。 “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令姜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那大水缸里的荷花,一个大缸接着一个大缸,仿佛从来都没尽头一般。 阮遥集微微的叹息,似乎落在风里头。 “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禇幼安不过是微微的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发现眼前的两个人,自己居然跟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再度出现的是王知玄,笑盈盈的询问。 “禇兄是在看什么?” 禇幼安摇了摇头,而后说:“我没看什么,你最近在忙什么事?我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喜欢博弈,不如我们也随你一个地方博弈,如何?” “倘若是这样,那便是极好了。” 这两人竟相约着一同前去博弈了。 而此时小宴会上,倒也是起的几家纷争。 余姚郡主此时正在显摆自己得到的小玉牌,“这可是中宫娘娘特赐皇宫敕造的玉牌,你们这些人,恐怕这辈子也很少见到!” 桓玉霞也含笑的开口,“瞧瞧你这块小玉牌,居然是这般精致?当真是好看无比啊!” “我瞧着你的明月珰也不错,中宫娘娘也很疼爱你的。” 余姚郡主得了夸赞,自然是这般赞不绝口的开口。 你捧一句,我捧一句,等到谢家的四个娘子来了,气氛好像突然冷静下来。 而后余姚郡主又放肆的大笑。 王孟姜和裴九娘神色如常,郗道茂也很是温和,“谢家几位妹妹都来了,不如就坐在我们这边!” 丘十一娘特意关照的问起:“怎么不见谢大娘子呢?” 谢道聆鼓起勇气,“我阿姊被中宫娘娘留下,现如下还在那说话。” 丘十一娘似乎早就忘了当日的事情,此时看上去也还算柔和,“想来也是这样,有谁不喜欢大娘子的呢?想来就连中宫娘娘都很喜欢这位表妹呢?” 谢道聆于是又多了勇气,忽然又有些怯怯的开口,“中宫娘娘确实很喜欢阿姊,送了一个白玉镯。” 这句话落地,原本的纷扰都消失了。 片刻钟后,余姚郡主这才大惊失色的开口,“难不成是赵国进贡的汉朝的那古着价值无尘的白玉镯?据说是昭君出塞时所携带的,陛下将它送给娘娘,娘娘对之倍加珍视,怎么会送给你阿姊谢令姜呢?” 话语之中便是在讥讽谢令姜何德何能得到这支白玉镯。 谢道聆听到周围的这些女郎们纷纷都在嘲笑,而且声音愈发喧闹起来,努力地回想起平日里谢令姜是如何镇定大方的开口的? 谢道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自若的开口。 “长者赐,不能辞。这是家尊在家里的教诲,郡主殿下虽说出身皇室,金枝玉叶,但也不可如此轻视我谢氏娘子,我阿姊向来最懂规矩,因此很得中宫娘娘喜欢,怎容你妄加轻蔑?” 小娘子生得纤弱无比,站在那说话的时候,却是铿锵有力,脊背挺直! 倒终于有了几分谢门风骨! 禇幼安和王知玄走到此地的时候,欣然同意。 “谢二娘子说的不错,中宫喜爱谢家娘子,所以人人都赏赐的玉镯,既然你已经有了玉牌,何必又平白无故生了嫉妒之心?倘若你再不中意玉牌,回头便让阿姊收了回去,你意下如何呢?” 谢道聆僵硬的脊背,忽然一下子松懈起来,幸好,终于等到了救援的人。 禇幼安又一次替自己解围,谢道聆感激无比的看过去。 谢令和此时也毫不气馁,反而目光澄澈无比。 “我也有玉镯,郡主殿下见识真长,不如说说是什么来历?” 桓玉霞看着一个二个,群起而攻之,也受不了这样针对的气势,连忙解围的开口,“想必两位娘子是误会了,余姚郡主向来都是口直心快,并无意冒犯,谢大娘子和诸位娘子都是中宫娘娘的表妹,得到娘娘的喜欢和恩赐,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等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好不容易打了圆场,才算安定下来。 谢道聆心里头才放了心,丘十一娘也一改之前对她厌恶的姿态,“这玉梨膏特别的好吃,二娘子不如吃这个润润嗓子?” 谢道聆从善如流的坐下,这才慢慢的吃起了玉梨膏。 裴九娘也温和地将一个小点推了上来,“这个也好吃的,谢家妹妹,尝尝!” 谢道聆心里头无比庆幸自己的出头,总好比一直缩在原地,当缩头乌龟要好。 而谢令姜跟着阮遥集东走西走,不一会儿居然走到了一个假山石头后头。 “这里有什么好玩?” 谢令姜有些疑惑不解。 阮遥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而后飞身做到了最高的假山石头上。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你不想见见外头是什么模样?” 谢令姜心慌未定,便瞧见了满目的华光溢彩。 忍不住由衷的感慨,“这里面可真漂亮啊!” “那你想住进来吗?”少年郎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里头再好,也不过是金丝笼,宁可要贫穷的自由,也不愿在这里苦守一生!” “” 第九十四章 比一场 谢令姜还真的没有那么留恋这皇宫里富丽堂皇的景色,只是很享受静静的坐在阮遥集身边的这段时光罢了。 “阿兄的心里是否装着天下呢?” 谢令姜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装着极为沉重的虔诚的灵魂。 阮遥集有时候是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的,毫不意外地开口。 “知我者,莫过于小长安也。” 只不过我的心里除了天下,更多的是你。 “阿兄,不如咱们回去!毕竟是过来赴宴的,也许待会儿还有旁的事情呢?” “你想回去吗?那自然好的。” 阮遥集非常轻而易举的将谢令姜带了下来,然后居然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仿佛是让谢令姜坐在他的胳膊上。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走路,阿兄便抱着你走一段!” 谢令姜趴在他的肩头上,忽然觉得少年竟是如此的威严。 他的肩膀看上去是这样的宽厚,也是这样的令人信服。 “好啊!阿兄。” 然后就听到那边群呼万岁,似乎当今圣上也驾临此地。 阮遥集这才把胳膊上的小娘子放下来,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小娘子一番,而后轻轻拂去她的肩头根本不存在的尘埃。 “有危险或者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躲在阿兄的身后,而不必一定要固执的自己先面对,记得了吗?小长安。” 谢令姜抬着头看着低头的人温柔又认真的神情,也终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阮遥集护着她躲在假山石头后,刚好就瞧见被众星捧月的簇拥着的圣人,从前面的小道上路过,一路都是此起彼伏的跪地迎接。 谢令姜下意识的想要行礼,可是身边的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扶住,这一生他都想让她永远高傲,不必求人,不必卑微。 谢令姜错愕抬头,只见他眸里守护温柔的光,一如往昔。 而后便瞧见明明暗暗里圣人威严无比的面庞,居然是与三叔教好的那个与谢令姜有两面之缘的郎君。 谢令姜几乎是吃了一惊,而后很快的反应过来,阮遥集曾经暗示,并且提醒自己,只是再次见到对方身穿着龙虎蟒袍,如此威严尊贵,这就是自己那位表姐夫,当今陛下,东晋的第四位皇帝康帝。 圣人不过是路过此地,然后前来看一眼,倒是并没有打扰后头那些小宴上的娘子女郎们。 那些世家贵妇纷纷按照规矩行礼见过陛下,只见帝后二人,着实伉俪情深。 陛下正温和的和中宫娘娘说起今晚的安排,神色柔和,简直不像是尊贵至极,万人之上的至尊陛下,仿佛只是江南水乡里温柔的郎君。 他对中宫的喜爱一如既往,就像是那一年求娶禇氏女为妻。那时他还不过是宗室里的琅琊王,几乎是花光了上半生的运气,何德何能居然得到这样的贤妻,从兄长手里接过皇位,然后便册封发妻为后。 而后至今已经过去此多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还一如往昔。 “多谢陛下这样牵挂臣妾,臣妾一切都好,这宴会也办得很好,宫中各司,也的确有心了。” “中宫倘若满意,那便是极好的,朕也觉得这个宴会办的是极为不错的,刚好诸位夫人都在此,不如中宫便将迁都之事宣布,你好,让诸位宗妇回去操持中馈,迁府事宜。” 阮容和郗璿都是早年便得知此事之人,此时尚且都还从容,二位公主殿下,恐怕也早就收到了风声,倒是也都保持缄默。 王丞相夫人曹氏此时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陛下于众臣之前下定缄默的命令,却又亲自在这些世家夫人的面前揭开即将迁都的秘密的面纱。 这消息迅速如同惊雷一样,在天空炸响,原本未曾去过建康的官员夫人都大惊失色,虽然是家宴,只是请了寥寥数位世家宗妇,但确实还有一些官员夫人作为随从从而来,这些世家大族夫人也不一定都收获消息,只是此时便都是表现出神色各异了。 那里的消息凭空炸响,却没有影响到后头的小宴会。 余姚郡主此时心里的确有些不快活,看着中宫娘娘赐的小玉牌都有些不得劲了。 果真是偏心,明明自己才是圣人嫡亲的堂妹,怎么就比不上中宫娘娘一个表妹呢? “我看有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过就是一些稍微精致一点的典型和一些比较好喝的茶点,怎么就像饿狼扑食?几辈子都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 心里头愤愤不平,也只能拿嘴上说的话来堵别人的心了。 原本正融入此时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头的谢道聆当时就僵硬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头几乎是泫然欲滴。 可是并无人为她说话,她只能默然地坐在原地,默默的接受着讥讽。 “郡主果然好口才,真是叫小女佩服。” 谁想到硬刚的人终于出现? 大家都朝着发声的人那边看过去,就瞧见那小娘子在长明宫灯柔和的光下,有礼地走来,一身衣裳,仿佛飘飘若仙,微微的晚风带起她的裙角,神情之中仿佛天女的荣光。 谢令姜声音极其洪亮,步履之间更显得自信和从容。 余姚郡主原本就格外的娇媚无比,此时听到这样的话语,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真是一股怒气,就从下腹涌到了心头,而后腾腾地冒上来,几乎头发上都要冒白气似的。 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谢家大娘子谢令姜还真是与自己对上了,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你个谢令姜,你牙尖嘴利,口蜜腹剑,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听说你被誉为才女,又是自傲出生于陈郡谢氏,不如和我比上一比如何?倘若你赢了我,我便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倘若你要是输了,那你便任我处置。” 谢令姜早就想有个机会收拾对方了,可没想到送上门来,琴棋书画诗酒花,对不起,谢令姜没有一个不会的。 两辈子的经验,还收拾不了一个猖狂的小娘子,一个得宠的皇家郡主,看来余姚郡主上辈子那样骄傲跋扈,这辈子这样刁蛮无比,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做人罢了! “小女正有此意,便请郡主随意出题,郡主才华横溢,想必是文武双全,也不须让了长安,尽情发挥即可!倘若郡主真的输了,长安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向我妹妹送一杯茶,然后诚恳无比的道歉,想来你身边的桓二娘子应该对此十分有经验!” 桓玉霞没想到战火居然蔓延到自己身上,可是又想到之前谢令姜盯着自己那幽幽的眼睛和他说的那些鬼故事,顿时整个人又吓得有些激灵了。 余姚郡主想着自己向来被称为宗室第一女郎,就算是南康长公主姑母所出的桓伯子阿姊和桓玉霞,恐怕也比不上自己几分,如今这小小的安西大将军之女居然这样刁蛮,而且自恃清高的以为比自己厉害,可不是胆大妄为,自以为是嘛? 忽然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看来大娘子真是自信啊,居然觉得本宫会输,本宫正想陪你玩玩,不如再请几个裁判如何?想了也许大娘子心里害怕输了,丢了脸,也不愿意请别人,本宫也可以理解的!” “郡主的提议,小女觉得十分满意。” 谢令姜满脸笑意,灿烂无比,那双眸子更像是满天的星辉都落在里头一样,水汪汪的。 回过头来,对着站在不远的白衣少年郎笑着开口:“倘若阿兄有空,便替我去请陛下和娘娘为我等裁判,如何?” 这些女郎们都有些失色,怎么会牵扯到天家和身边? 裴九娘甚至有些担忧的奉劝,“不必闹得如此,我虽对你很有信心,可是长安,此事一旦涉及到天家面前,他最重颜面,恐怕不好收场。” “九娘姐姐,不必相劝,既然郡主这么有兴趣,长安自当奉陪。” 谢令姜瞧上去更是自信无比,似乎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余姚郡主心里头有些怯怯的,可是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这么主动的要去请皇帝和中宫娘娘,那也亦无不可啊! “谢大娘子,真是自信,本宫还没说比什么,就已经这样积极了,那么本宫自当奉陪的!” 阮遥集从善如流,一个小眼神都没丢给这位骄傲无比的跋扈的郡主殿下,反而是温和的开口:“好的,长安你在此地稍等待些,阿兄现在就去请两位陛下。” 天家和中宫娘娘都在一块说话,其余的夫人们尚且都在小声的交谈,有的人也曾经在建康置地,有的人却没有地产,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所以还是担心无比的,此时只是笑着,并且有些尴尬,也有些急性子的,连忙问身边的夫人能不能卖点地或者卖点房屋给他们,也好让他们到时候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匆匆。 阮遥集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但是并没有说话之后带来的冲动那么大。 “遥集今日居然对着宴会感兴趣,朕倒是十分欣慰。” 当今天子果然如同传闻之中,对这位陈留阮氏的少将军十分关怀。 阮遥集从容不迫的温和开口。 “陛下,娘娘,后头有一场热闹,不如一同去看看?” 中宫娘娘褚蒜子听完之后忍不住笑了。 “呵呵,居然还有热闹?能够让你觉得喜欢,那本宫同陛下自然要一同前去的?” 圣人更是有些好奇的开口询问:“究竟是些什么热闹?可否说的清楚些?朕也想知道清楚。” “余姚郡主殿下要同谢氏大娘子比赛,只是究竟比什么却还要郡主殿下来出题目,两位陛下,只需拿出些彩头就可以了。” 阮遥集从容不迫的把事情都说得清楚,果然这些世家夫人的注意力便完全转向这里了。 郗璿听了有些吃惊,他们王家自然是宴请过陈郡谢氏的女郎们,可先前并没有听说谢氏的才女呀?反而余姚郡主殿下的名字是如雷贯耳的,身为宗室里十分优秀的女郎,向来为人称道,又是会稽王的掌上明珠,可以说是非常有名气的。 连忙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谢氏大妇阮容,这位大妇似乎只生了一个女郎和一个小郎君,其他的三位女郎和几位郎君都是庶子,与王右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王夫人郗璿自然是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的。 阮容听了这话,内心只不过轻蔑的一笑,脸上却浮现不出来任何急迫的神色,此时只是更加从容。 “恭敬不如从命,那臣妇也要去凑热闹了,旁的或许不够多,百两黄金也是拿的出来的。” 圣人更是朗然大笑,“原来是谢公的孙女儿,中宫是陈郡谢氏的外孙女儿尚且如此优秀,朕倒要去看看是不是和我们中宫一样优秀?” 中宫娘娘褚蒜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也是从容一笑。 “陛下说的本宫也是动心了,想要一同前去。” 而后这些世家贵妇人纷纷跟着阮遥集,天家和中宫夫妇一同前往后园。 王孟姜看着成竹在握的余姚郡主,有些忧心的到了谢令姜的身边。 “据说余姚郡主殿下最擅长的是音乐一道,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才艺,我这心里头可是担心的不得了。长安,你千万加油。” 谢道聆咬了咬唇,没想到阿姊谢令姜居然会为了自己出头,让余姚郡主这样尊贵的宗室女郎向自己道歉。 她朝着谢令姜走过去。 “阿姊,不若我和她比,我学过楚国细腰舞曲的。” 谢令姜只是摇了摇头,极为冷静。 “无妨,此事并非因你而起。” “长安才貌不输郡主,郡主挑衅恐怕最后是被辱的下场。” 宫宴居然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可是更加有趣了。 听着谢泉中肯评价,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几乎笑眯了眼睛。 天子驾临此地,携同中宫娘娘。 第一次见到圣人,这些女郎们都有些畏惧。 长安只是微微下沉身子,面上的表情坚定无比。 人群熙熙攘攘,可是阮遥集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第九十五章 选画乐 “你对你家大娘子这般自信。却又是为何呢?” 司马道生笑着对谢泉说,谢泉却是更加自信的开口。 “我家大娘,举世无双,我早说了,难不成世子殿下的妹妹要比我家大娘子聪明?” “说来也是,余姚生性蠢笨娇蛮,的确比不上谢家娘子钟灵毓秀。” 司马道生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余姚郡主十分厌恶,此时也是颔首赞同。 场上的气氛随着帝后同至此地,渐渐达到了高潮。 “余姚居然有这样的兴趣,当真是极好的。” 众人纷纷恭迎帝后二人同至,便听见圣人如此喜悦的声音。 “陛下,您可要当最公正的评判者。” 余姚郡主一点都不怯场的开口,而后似乎很是得意洋洋地瞧着站在另一头的谢令姜。 可是谢令姜并没如她所想,表现出畏惧和害怕的模样,反而是十分坦荡无比的站在另一头,在风中更是流露出楚楚风姿。 “那是自然。” 中宫娘娘毫不偏颇,甚是赞扬,安慰般的开口:“长安,你可好生努力,阿姊一定为你打气的。” 余姚郡主似乎撒娇般的开口,“难不成中宫娘娘就不为我壮威了吗?” 中宫娘娘却并没有表现出偏爱余姚郡主的模样,“我是个裁判,自然并不能为谁壮威,可是,我虽也为你感到高兴,但更偏疼爱的自然是我的阿妹了。” 余姚郡主吃瘪了,然后很快恢复起来情绪。 “既然这样,谢大娘子,中宫娘娘既然为你打气了,本宫也绝不会让你分毫,咱们比的便是琴棋诗酒书画舞乐,这里头各挑出两样,咱们来比一比,这比赛的规则呢?要同时。你意下如何啊?而且你选的和本宫既要一样,又要不一样哦!” “对了,本宫先做选择,选择舞蹈和书法,那你选什么呢?你好好想一想!” 余姚郡主微微行礼,而后面带微笑,神气自然的开口,“两位陛下,余姚这就离去了,不过稍作准备,片刻中就可为两位陛下表演。” 郗道茂这时才终于上前来,亲切无比的安抚:“我说长安,你可准备好了,可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 谢令姜微微一笑,坦然无比,“自然是有茂娘阿姊可以帮上忙,我选择的是绘画和音乐,这也算和她又像又不像,听说茂娘姐姐有一个很好的古琴,随身携带,不如借我一用?” 郗道茂这时有些尴尬的开口。 “五娘很喜欢我的琴,昨日正巧借去了。” “那也无妨,待会儿姐姐就在不远处为我助阵即可。” 谢令姜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我有上好的镇纸,不知可帮上阿姊什么忙?” 谢令姜见到王孟姜过来笑着开口,自然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那也是极好的,只是想问你大不大呢?我要很大很大的纸,最好是能铺在身下的。” “是有的,我这就让我大兄赶紧回去取来。” 郗道茂十分担忧。 “可是普通的古琴无法弹奏出美丽的音乐,那长安你又靠什么才能赢呢?” 阮遥集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片刻钟后,余姚郡主,身穿五彩霓裳,衣裳上点缀满了各种玳瑁,珍珠,钻石,显得闪闪发光。 恍若神仙妃子降落凡间,她本来就显得格外的纤长苗条,此时更是飘逸无比,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而去。 谢令姜仍旧穿着着之前穿着的素雅无比的衣裳,只是也显得格外的清雅飘逸,原地已经铺上了硕大无比的白纸,谢令姜,一身素裳,席地而坐,正坐在正中央。 “谢大娘子,这是要和本宫比什么呢?” 不远处悬挂的是格外珍稀无比的宣纸。 还有一大缸子的墨汁,也是上好的墨水。 “骄奢淫逸,你这妹妹可不简单呀!” 司马道生整个人都僵硬了,真丢人,这个余姚不知道让他丢了多少人了,他真的不想承认是他们王府里出来的郡主。 “我就不知道余姚脑子不好的为什么三番五次要去折腾你那好妹妹,你那好妹妹分明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余姚这种小鱼小虾就给折腾坏的?” 司马道生愤愤不平的抱怨,阮遥集此时正抱着黑色的布袋前来。 “你猜猜这是什么?”阮遥集笑眯眯的开口。 司马道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又给你妹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妹妹要表演什么?这比赛该不会输?” 阮遥集神秘兮兮,“这可是绝世宝物,黑漆弦,这是由传说中的黑漆木所制作,不比那焦尾琴差多少?不过这黑漆木所致的宝琴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否则一曲结束之后,就会全部粉碎成黑漆的汁液。” 司马道生大惊失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嵇康所珍藏,自从嵇康离世之后,这表情便同那绝世曲子《广陵散》一起消失在世俗之中了。而我父王好琴,曾经花万金想寻觅此琴,都不得始终,倘若知道是因为余姚的挑衅,才让这绝色宝琴消逝于人间,恐怕她落不得什么好处。” 阮遥集此时已经向前走去了,潇洒无比的身姿,看上去芝兰玉树,格外挺秀。 “谢大娘子,该不会这就认输了?还是有绝世空弹的好技法!” 余姚郡主讽刺的话语,逗得一阵笑声,桓玉霞的声音最大,她现在是对谢令姜有一点畏惧,可是当众人一起嘲讽对方的时候,又觉得抓住了好机会。 桓世子桓熙眯着眼睛正看着这边,坐在身边的是他的五叔父桓冲,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旁边是坐的一本正经的桓玄。 这是他最厌恶的两个人,父王总觉得自己平庸无比,而觉得自己的五弟和幼子像极了他的智慧。 目光落在了前头的两个娘子身上,余姚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一点都不得他的喜欢,反而是那个看着清淡无比的小娘子,倒是格外的幼稚可爱,这样的女幼童,滋味最是曼妙无比。 “阿兄,你觉得谁会赢啊?” 桓玄抬起头来,清澈无比的眼睛正盯着他。 桓熙笑了笑,“自然是她。”却又没说是谁? 第九十六章 藏杀机 “长安,这是你要的琴(情)。” “阿兄,我便郑重接了这琴(情)。” 前面两人正在交流,听到了这话的谢泉,挠了挠脑袋,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迷呢?禇幼安真是有些无奈地推了推博弈的棋子,当真是有些无奈了。 为什么自己结交的人都是这么没有什么头脑的?一根筋的直爽的人呢? “陛下,我已准备好了,我可不愿再等别人了。” 余姚郡主,挥袖便飘逸无比的上了前,她赤着脚,踩在软软的白色的绸缎之上,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准备了几个乐师了,表面上虽然是让谢令姜随便的选择,实际上已经规定了,对方只能选择音乐,还有,与书法相对的绘画。 而倘若选择音乐,自然不会是歌唱,只能选择演奏乐器了,可她本来就是跳舞的,好几个都是当朝知名的乐师,此时便越发显得对方有些可笑了,可悲了。 难不成一个闺中娘子居然弹得过这些倡优名伶吗? 谢令姜把黑布揭开,露出黑幽幽的不知名的一个黑色木头所锻造的古琴,余姚郡主看到这边再也不愿意丢一个目光过去了,实在是太普通至极了,这谢大娘子,恐怕没什么招数了! “世人无人识得这宝贝,如今只好我让她现世了,陛下,娘娘,谢令姜也准备好了。” 而后便是正式开始比赛。 余姚郡主自然是信心十足,当即便在这些乐师美丽的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了,五彩的华裳配上绝世优美动人的乐曲,越发的显示出她舞蹈的脱俗不凡来,这时大家才发现她的手腕和脚腕处都有穗穗的铃铛,也在叮当作响,愈发显得天然无比。 而,此时反观谢令姜她只是坐在原地,爱惜无比的看着古琴,然后伸手想去触摸,又有些犹豫,似乎是无从下手,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来谢大娘子肯定要输了,且不说余姚郡主别出心裁,就说说她看上去一点都不会的样子,哪里像个世家贵女应该有的模样呢?” 果然有小娘子就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都有些不屑了,谢道聆一直紧张的巴望着,谢道聆此时内心也在天人交战起来,一方面她非常希望谢令姜表现的黯然失色,最好是输的很惨,旁人笑话讥讽,可是另一方面又希望谢令姜,最好是赢得漂亮,这样才能痛痛快快地打他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的脸。 谢令和此时更是焦灼无比的和三娘四娘都几乎都要抱在一块了,眼睛顿时几乎都想冒出去看着谢令姜,“阿姊千万要赢的,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输了。这个可恶的余姚郡主,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了。” 众人都能欣赏到余姚郡主翩翩动人的舞蹈,可是未曾能够,见到那空白的悬挂起来的宣纸上有画,忍不住都有些好奇,究竟会有怎样动人的画卷呢?而对于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只是在一直在呆愣着的谢大娘子谢令姜,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乐师动人的音乐渐渐地炙热起来,余姚郡主跳舞跳得越发好起来,简直有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谢令姜这时才开始拨动琴弦,只是这琴弦的声音,似乎格外的悦耳,虽然并不大,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起初只是很清澈,很清澈的如同泉水叮咚的声音,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而后便是,点点滴滴,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好像是春雨绵绵不断,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虽然有如此曼妙无比的舞蹈,又瞧见了余姚郡主,手上的飞袖,此时沾染着旁边大缸里的墨水,而后便抛掷而去,那宣纸上竟出现了一个“飞”字,的确显得格外的飘逸,虽说也许没有多少功夫在里头,但是胜在花巧妙,至少得到了形神具备里头的形,果然围观欣赏的人里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可是好像谢令姜,如此清淡的琴声,却让人更加向往。 怎么会这样呢? 我会情不自禁的吸引进去呢? 正在舞动着的曼妙的余姚郡主,忽然有种可怕的感觉。 那是非常动听的声音,像是泉水叮咚,像是春雨绵绵,像是倾盆大雨,又像是润物细无声,又像是漫天飘雪,又好像是秋风扫落叶。 好像四季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在那琴声当中,反而愈发衬托着这边的音乐丝竹之声都显得格外的,有些靡靡之音,很不入流的俗气。 “当真是十分动听呀!” 余姚郡主,居然忍不住低声开口,而后想掩饰自己,脚部忍不住有些错乱,差点就踩了裙角摔下来,可是想看看四周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错误?却发现所有的人似乎都沉迷在这音乐之中,渐渐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关注这里。 谢令姜表现出来的仍然是神情淡漠,只是手指却在不停的拨动着琴弦,极为动听悦耳的琴弦声,正在耳边缓缓的流动着,像一汪清泉。 又像是心田里的一股干流。 嵇玉山原本受邀进入皇宫,可是又不想前来,坐在马车上头,又立在皇宫外头,一墙之隔,正巧能听见里头的丝竹之声。 不过是太俗太俗的乐声,简直有些像枯木的声音! 嵇玉山心里头沉甸甸的,忍不住叹了口气,先祖嵇康的神仙之手挥手乐声,恐怕这世上再难得了! 而后却忽然听到了,一点点十分清澈的声音,美好的音乐,有时就如同人心。 而这世上人心复杂,没有澄澈无比的玲珑之心,所以再也没有了仙人之乐。 嵇玉山,并为之驻足。 余姚郡主有些心烦意乱,而后,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完成这舞蹈和这书法了。 下一个“龙”写的有些歪曲,便如同是要飘走一般。 看了看不远处的水缸里头的墨水,又看着此时坐在那似乎心不在焉的谢令姜。 倘若,谢令姜掉进了这个大染缸呢?还能有美好无暇的名声吗? 这软袖里头实际上有一根被包裹的软金鞭。 当下边狠狠的朝着谢令姜丢过去,旁人看来或许只是舞蹈里头的一环。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第九十七章 广陵散 叮铃作响,十分悦耳。 众人都被这古琴动听的声音吸引,而后沉迷其中。 并没注意到余姚郡主这看上去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的来势汹汹的一招。 余姚郡主几乎都有一种即将得逞的快乐。 谁知道余姚郡主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呢? “小心。”阮遥集有些担心,但是并不能直接上前。 与此同时谢令姜却表现出来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认真的端坐在原地,而后忽然借着对方的软鞭的力气踩了上去。 余姚郡主向来是仗着一副自己本来就有的骄横的力气,另而也有着出其不意的杀伤力。 可是谢令姜一只手托琴,一只手扶着琴,看上去从容不迫,只是叫人惊讶于她的臂力。 谢令姜的脚牢牢的踩住了余姚郡主的软鞭,余姚郡主只能被迫的不断地过来转着圈儿。 而软鞭头的细绡的墨汁也在这雪白无比的藤纸上印染开来。 这样好看的白纸,居然这么被糟践了,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可是余姚郡主感觉已经坚持不住了。 只好狠狠的用另一只软鞭朝着谢令姜再度甩了过去。 谢令姜躲避软鞭,便只一跃而上踩在了那墨汁水缸的边沿上,瞧上去更是从容。 余姚郡主的沾了墨汁的绡因此便只能够再次落在谢令姜的白色藤纸上。 似乎是飞溅起漫天的墨色雨滴。 众人也留意到谢令姜的素色衣裳上染上了许多的墨点,斑斓无比。 可是这谢家的小娘子不以为意,也不觉得究竟有多辛苦,反而愈发淡定无比的拨动琴弦。 虽则她们换了好几个方位,但是音乐的声音依旧是连贯在一起的。 旁人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然而余姚郡主的那群乐师们却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们本来是弹奏欢乐无比的舞曲,可是不知不觉的被谢令姜的琴曲打断了思绪,甚至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第一首乐曲起初的优雅缓慢,渐渐浮现出来弱拍常出现沉重的低音或长音,造成音乐的不稳定感,表现了人在酒醉后步伐踉跄的神态。同时此曲不着重表现表面的狂态,而是通过描绘混沌的情态,以泄发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音乐内在含蓄,寓意深刻。 阮遥集简直是大惊失色,而后便是狂喜。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谢令姜采用了“长锁”指法进行演奏,用一连串同音反复,音乐流动如注,满腔怒火尽泄,来表现了外形酒醉佯狂,内心疾恶如仇的意境,这是绝世古曲之一的《酒狂》。这是阮遥集叔伯父阮籍所作,他深感与时不合。他为避免祸患,便隐居山林,弹琴吟诗,乐酒忘忧,引以为乐。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念起阮籍所作的曲子,不觉多时,圣人已是热泪盈眶。 世人不解阮步兵,他大晋国才遭受永嘉之乱的劫难啊! 谁能想到年幼的女郎,居然会有这样的功夫,当真是叫人惊诧,也叫人钦佩! 宫墙之外,坐在马车上,一墙之隔,从靡靡之音丝竹之乐,再到这清澈古琴之声,而后又开始那种纠结无比,繁复的感觉,此种情怀更叫人觉得分外的感动。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读出了《咏怀》的名篇。 嵇玉山忽然间有些郁郁。 自己选择入世,是不是对先祖的一种违背呢? 嵇玉山整个人陷入一种对于自己的怀疑当中,而后目光凝视着红墙朱瓦。 这皇宫高阁里头,居然还有这样的绝世高人吗? 他此次出山,当真能够遇到明主吗? 余姚郡主眼看着就要撞过来了,此时身体的平衡由于快速的旋转而渐渐被打破。谢令姜便从上头下来,而后轻而易举的下来了。 她此时衣裙下摆也沾染了墨色,正巧又落在了这硕大藤纸的中心。 如老树盘根。 余姚郡主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吃了大亏了,心里头是无比的愤怒,而后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叫她谢令姜占了便宜,既然我今日丢人现眼,我也势必不会让你好过的。 狠狠地的鞭子朝着谢令姜打了过去,席卷而来,想要找到一个借力点。 谢令姜却开始第二首曲子的演奏了。 对于都要从墨绡钻出来的软金鞭子的杀伤力比较而言,谢令姜已经少了一根琴弦了。 余姚再度扑了个空,勉强在大缸子的墨水旁边站住了,没能跌落。 可是自己的五彩霓裳的衣裳都丑的不能再丑,一塌糊涂的。 身上都脏的不得了,那书法也没什么可比了的。 她心里头只觉得有些愤懑,亦是有些绝望。 那些乐师们早就失魂落魄的丢下了手中的乐器。 学艺几十年,不如眼前这个年幼的女郎,素手纤纤,便表现出此般功力。 嵇玉山尚且还在自顾自颓唐里头,就遇到与他一同来此的谢安,正和他的马车相对,聆听里头的乐曲。 嵇玉山几乎泪盈于睫,这,这是传说中先祖嵇康的《广陵散》? 起初淡深远,缓缓弹去,细细审之,如同赏气运笔墨,若不细心领略,自觉无味。 操弦不谙斯曲,如入山上,而不视其美也。 静中消遣,几带起,几拨刺,臞仙作秋鸿,窃而用之。 妙在不疾不离,就入乱后,一收痛快。 此乃嵇康《广陵散》被后琴学大师所评论的赞美之语。 而野史记载里头也是如此一说的。 嵇康於孤馆清夜弹琴,而遇神人世间所授,调用黄钟慢二,仍借林钟宫音,调亦神奇,意亦深远,音取宏厚,指取古劲。弹宜和缓,拨刺尤宜平静,抑扬顿挫,起伏虚灵,细心静作,自有神奇之韵,非泛曲与其比例也。至於用调,实法古而非立异也。 在座诸人或许从未听过失传的《广陵散》,但是的的确确没有一人不曾不知这旷世名曲。 康帝不知何时已然失色的站立起来,中宫娘娘神色不变,却美目中暗自留意,外祖父为了培养这嫡出的大娘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能有这般玲珑剔透的绝顶女郎的存在,将来又能配给谁家儿郎? 当是时,中宫娘娘稍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褚幼安,此乃她的亲弟弟,尚且没有说妻,而后又摇了摇头,弟弟虽然也是一表人才,可是与谢令姜比而言,却显得黯淡无光,而后已目光又掠过了桓温嫡子桓熙,看向了王家大郎王知玄,此儿还算是风神毓秀。而后立在那里的阮遥集,忽然含笑的同中宫娘娘对视一眼,褚蒜子一时便觉得有些好笑。而后只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余姚郡主此时已经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便哭着自己跑了下去,准备换衣裳了。 可谢令姜正演奏到最激烈的情境,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正在滋长,仿佛兵临城下,而后不由得使人畅想到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谢令姜手下的黑漆木正在以极为奇怪的方式渐渐消失,而琴弦崩断,就如同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一样,拥有地动山摇之气势。 自然还有不知道嵇康何者人也的女郎郎君,便想要问身边的长辈,可是长辈眼底都已经湿润了,几乎是惶恐不安和悲怆感人了。 谁不回忆嵇中散呢?那般空谷幽兰之绝世君子,如同美玉一般,绝世而独立。 嵇康拜师黄老,极为崇尚玄学,精于笛,妙于琴,善音律,好仙神。 当年曾经游览天台,观东海日出,赏仙山胜景,访太公故地,瞻仙祖遗踪,见安期先生石屋尚在,河上公坐痕犹存。 至女巫之墓,墓与屋相连,人与鬼同居,乃叹曰:“阴阳两界,实一墙之隔耳”。 遂夜宿仙台,见月光泻泻,清风徐徐,碧波荡荡,仙岛渺渺,天台巍巍,星汉迢迢。赞曰:大美不言,真人间仙境也!忽闻谷中琴声幽幽,玄乐绵绵。寻声觅去,至一茅舍。屏息静听,恐乱仙音也。 曲终,一清丽女子开门曰:“先生光临寒舍,不胜荣幸。请入内稍坐。” 康喜遇知音,欣然入室。备茶对坐,方知是谷中女巫。虽人鬼殊途,竟一见如故,彻夜长谈。或论天地自然生死轮回之法,或证诗词音律琴棋书画之妙。谈至兴浓,康曰“敢问神女所弹何曲?” 神巫曰:“情之所至,信手而弹耳,无名之曲”。康请教再三,始授之,今《孤馆遇神》是也。神巫曰:“见先生爱琴,吾另有《广陵散》相赠。此乃天籁之音,曲中丈夫也,不可轻传。” 康问“何人所为?”对曰:“广陵子是也。昔与聂政山中习琴,形同骨肉也。”康恍然大悟,恭请神女赐之,习至天明方散。 康毕生独爱此二曲,必择雅静高岗之地,风清月朗之时,深衣鹤氅,盥手焚香,方才弹之。虽有达官贵人求教,概不相传。及康将刑东市,三千太学生“请以为师”,终不得许。 康刑前索琴而扶。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听者无不动容。曲毕慨然长叹:“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竟慷慨赴死。海内之士,莫不痛之。” 嵇玉山忍不住流了眼泪,虽然说今天一种特别奇怪的情感,可是,真的给人一种非常向往的故旧的感觉。 嵇玉山的祖父是嵇康之子嵇绍。 永兴元年,司马乂被俘,嵇绍重任侍中。公王以下的官员都到邺城向司马颖谢罪,嵇绍等人均被罢官,免为平民。 不久,朝廷北征,重征嵇绍为侍中,恢复了他的爵位。嵇绍因天子流亡在外,接奉诏书驰往行驾住处。恰逢朝廷的军队在荡阴战败,晋惠帝脸部受伤,中三箭,百官及侍卫人员都纷纷溃逃,只有嵇绍庄重地端正冠带,挺身保卫天子,司马颖的军士把嵇绍按在马车前的直木上。 晋惠帝说:“这是忠臣,不要杀他!”军士回答道:“奉皇太弟(司马颖)的命令,只是不伤害陛下一人而已!”于是杀害嵇绍,血溅到惠帝的衣服上,惠帝为他的死哀痛悲叹。等到战事平息,侍从要浣洗御衣,晋惠帝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去。” 光熙元年,东海王司马越出屯许,路经荥阳,经过嵇绍墓时,哭得非常悲伤,为其刊石立碑,又上表请赠官爵。怀帝于是遣使赠嵇绍侍中、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进爵为弋阳侯,赐一顷墓田,以十户人家守护,以少牢礼仪祭祀。 生为嵇氏这一代的继承人,嵇玉山自然也承继爵位。 可是,今日在这皇宫地之外居然能听到失传了的《广陵散》,身为嵇氏后人,自然是兢兢业业的想要修复琴谱,可是曾祖父秘而不宣,这高人究竟又有何机缘呢? 谢令姜一曲结束,而后便飞身而起,正好身下那藤纸上居然坐落成了墨竹墨兰墨菊墨梅之图。 栩栩如生,非同凡响。 先前余姚郡主挥鞭而来,正好就是劲竹,而后裙裾曳地,是兰草葳蕤,墨绡点地是墨菊匆匆,墨点飞溅是凌寒独自。 这美妙的乐曲就算是结束之后,仍然空谷传响,谢令姜先对东方行礼,后朝帝后二人方向行礼。 帝后二人俱是感动不已,“你为何先朝东方行礼?”圣人垂询:“你又是从何处得了这两首曲子?” 谢令姜辗转一笑:“小女不久之前大病一场,自梦中得了此二曲,不过非绝世之宝琴不可弹奏。面朝东方,以畏先师。” 褚蒜子仔细一看,小娘子周身都像是点点沾染的墨色梅花。 “看来是我家长安赢了,陛下,你可必须要重赏哦!” 圣人一时有些头疼,“最近的赏赐头像都不得大家喜欢,不知道谢大娘子喜欢什么?” 谢令姜忽然狡黠一笑:“都说君子一诺千金,不如陛下赏我一诺。” 圣人不由得失笑,然后应允点头:“善!” 宫宴便圆满结束了,除却了要回去被关禁闭的余姚郡主。 第九十八章 猜叹气 谁能想到不声不响的谢令姜,居然在这宴会上表现出这样的好技艺? 桓世子桓熙双眼阴沉地盯着,差点把这杯子抓碎在了手里。 桓玉霞甚至都有些绝望了,怎么谢令姜懂得这么多呢? 谢令姜自然是深藏功与名,难不成活了两辈子,竟然连这点技术都没有吗?不过也并非真的是梦中所见,那不过是虚妄之事,上辈子谢令姜自然也是去过战场,真正的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谢令姜十五六七岁的时候也真正的杀过胡人的,有一次她受伤后落入一个隐士村落,在那里住着传说中巫女的后人,他们仍旧保持秦汉时候的模样,服饰,制度,称呼,而且有那些上古的名曲。 谢令姜极为得到两位祖父的疼宠原因,也在于她十分酷爱读书。 所以当时谢令姜几乎是如饥似渴的抓住了机会,并且学了很多因为战遗失的东西,阮步兵所遇到的巫女,也许不过是这个先古遗民部落里头的一员罢了。 至于余姚郡主,当谢令姜特意朝着王家那边望了一眼的时候,正巧发现王知献根本就没有在此地驻足,和余姚郡主也没什么相遇说话的机会。 晚归的马车上,阿娘特地坐了过来,而后面色严厉无比的询问道:“长安,你告诉阿娘,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谢令姜有些茫然的盯着阿娘,似乎并不明白阿娘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阮容甚是有些担忧的,此时不免表现出一些忧愁的模样。 “长安啊,你可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长安啊,鹤立鸡群,你总不会今日看了皇宫的风貌后,就想要到那个地方去。” 阮容说着眼角便湿润了,该不会自己的娇娇小娘子,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吗? 谢令姜笑着道:“阿娘,你就这样看轻你家长安?长安为何今日要出头呢?” 阮容这时打量着小娘子的双眸里头,满满都是湿润的水色,潋滟至极又清澈见底。 将小娘子揽在怀里头,“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别信,也不要去。” 谢令姜自然是乖乖的应诺。 可是等回到家中,左等右等,还未等到那个人。 谢令姜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台上,看着外头渐渐弯月悬于空中。 夜色深了,子鱼被自己打发着早就睡着了,外头正好能听见初夏的蝉鸣,还有微风煦煦的晚风。 那人站在竹林下,只是默默的背对着她。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跳下来,然后伸手拽着新的栀子花。 “阿兄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可一直在等你。今天,长安表现的好不好呀?” 谢令姜小脸通红,似乎正为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那人声音格外清冷,又带着不为常人所发觉的傲娇。 “你今日一眼都没看我,就连离去时都只是看着那王家郎君。他们有谁好?有几个好?好在哪地方?” 居然说的是这件事儿,谢令姜几乎都要噗嗤笑出声来,可是,阮遥集说的格外认真。 谢令姜走上前将栀子花放在对方的手上,“我瞧的不是什么王郎李郎,我回头看的是我的阮郎。” 阮遥集这才回过头来,而后忽然大袖一招,漫天流萤,无端美丽。 谢令姜惊讶至极,然后十分高兴的转起圈来。 “真漂亮啊!这是你特地为我去捉的萤火虫吗?” 看着这月光下的小娘子,阮遥集的面容上,久违的浮现出微笑来。 众人或许都被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所惊艳,于是这迁都的消息似乎还没有这么快。 只是圣人请谢令姜写出琴谱的时候,谢令姜不无遗憾的开口,“世上只有阮公之弦方能够演奏此等曲子,而世人皆知,黑漆琴,独此一份。” 众人也都当这个是一桩美谈了。 与此同时,迁都的消息也如同沾上了羽翼一般翩翩飞舞的飞入了这寻常百姓家,王侯将相的后院里头,陛下决意迁都建康了。 建康的房价几乎一日就上涨了数倍。如今已经是数百万钱,更遑论那些平民百姓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只能攒上数千文,只是幸好,这次迁都,尾随而来的便是文武百官众人的官宅府邸迁徙。 恐怕要消耗无数银钱。 谢令姜正在听三叔上课,三叔忽然莫名地怅惘地叹了口气,下头的儿郎们便纷纷议论起来。 “三叔,今日怎么了?心神不宁?” “三叔今日心情果真不好?” “读书怎么这么难呀?我怎么一点都不会?” 原本读书读了没两日的谢道聆是不愿意再去学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宫宴过后又重新开始上学,而且也很少涂脂抹粉了,倒是格外像小娘子的模样。 谢道聆此时只是在想着,阿姨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王小妇一日又一日的告诫她,千万莫要攀比谢令姜,可是另一方面,又嘱托着自己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谢令姜听到身边消息,最为灵通的谢瑶此时十分得意的开口。“我可是知道阿耶是在烦恼什么的!” 六郎解谢瑶向来顽劣,但又是三叔的儿子,自然掌控了第一手消息。 谢令姜看上去好像一点兴趣都不感,谢瑶又觉得索然无味了,眼见的其他兄弟都围上来了,谢令姜看上去还是无动于衷。 “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谢长安,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要生病了?” 谢瑶伸手就要摸谢令姜的额头。谢令姜依旧趴在桌上,看上去是想要睡着,可是在对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狠狠的一爪子拍开了对方。 “你永远叫不起一个假寐的人,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谢六郎谢瑶还真是纳罕,“听着你这口气,你是知道今日我阿耶究竟是为什么叹气?咱们不如打个赌,就赌你有没有说对?” 谢令姜毫不客气的伸了个懒腰,“你居然要为了这个事情跟我打赌?只要你不害怕,那尽管来!” 谢三郎谢泉听了有些激动的开口,“长安,原来你就知道里头的事情呀,赶紧和三兄说说。” 谢四郎谢倏然有些担忧的询问道,“这可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六郎糊弄了?” 谢六郎谢瑶:…?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知道结局。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一百四十章 弄风云 南康长公主居然做了这种事情,圣人大惊失色,然后看着如此愤怒的太常卿大人心中愧疚之意,自然无以言表。 陈郡谢氏,齐大非偶。 这是太祖太宗就开口的赏赐难不成南康长公主是疯了不成?想招惹谁不行?难道这建康的贵女还说不上多嘛?除了四大家族的,不能随意挑选其他的那些家族,哪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的望着呢? 偏偏是太常卿谢丕大人的心头宠,谢氏的嫡出大娘子谢令姜。 那个小女郎格外的突出,似乎继承了陈郡谢氏的千年风骨,格外的出色,就连谢三叔谢安也是欣赏不已。 “阿姊做事怎么会这样糊涂呢?此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切莫着急,先安抚太常卿大人为妙!”中宫娘娘褚蒜子在一旁温柔的劝解道。 圣人自然皱了皱眉头,而后不免忧虑的亲自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太常卿大人的身边来,并且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不使对方站起身来。 “太先生家里头的女郎自然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这是朕这些人无法改变的,也不应当有所阻挠的,想来此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罢了。” “太常卿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朕相信南康恐怕并无此意,只是中间人有所冒犯罢了!” 便正在此时,外头的大监有些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陛下,有急事相报!” 圣人稍微安抚了一下太常卿,而后便抬头冷淡的开口:“都不是外人,你便直说就好!” “回陛下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南康长公主殿下带着庐陵公主亲自到了陈郡谢氏的府里,把大家孙氏气吐血了!” 太常卿大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似乎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禀报消息的大监,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又直观,店门口外头准备求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色大惊,似乎难以相信,就在他身边的那个三品官员,此时也是有些害怕,这可是皇家秘闻,他该不会因为此事而丢了乌纱帽? 瞧见身边的驸马都尉面色极为不好起来,这官员才开口道:“驸马都尉大人,此事确实是真的。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一心想要讨谢氏嫡女为儿媳妇,难不成此事驸马都尉并不知晓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愈发差了起来,谁能想到府里头这样的大事?桓温这个当家家君,驸马都尉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本宫早就说过,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内人实在太糊涂了些!”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愤然下跪,“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陛下,愿当面向太常卿大人治罪!” 外头的声音自然穿透进来,太常卿大人谢丕,却几乎是老泪纵横般的开口。 “臣之发妻,跟随老朽已花甲之年,身体孱弱,臣待之如珠似宝,如今却惨遭公主凌辱,臣不敢要驸马都尉负荆请罪,臣恳求陛下速速派人送老臣回去,也许此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话语头的殷切和沉重,让闻者无不落泪。 另一头,又有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当然走进来之前也瞧了一眼跪在那似乎十分愧疚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声音温和的开口:“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协同阮少将军前来面见陛下。” 圣人几乎在片刻之间如同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颇有些激动的开口。 “此话当真?阮遥集可是真的来了,他不是还在会稽山教书吗?” 小黄门依旧极为尊敬的开口:“禀报陛下,确实是阮少将准阮遥集。” “快,连忙叫他进来!” 跪在那里,内心十分懊恼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与此同时,看到了与自己擦肩而过走进来的阮遥集,少年丰神毓秀,风姿卓约。 首先是恭恭敬敬的,同圣人和中宫行礼,而后是极为紧张的和太常卿大人问候道:“谢家祖父为何在此呀?” 太常卿大人,几乎是含着眼泪的开口,“老朽一把骨头无用了,要被皇家所弃,老朽只想回家看看某那发妻究竟如何?” 阮遥集当机立断的开口:“陛下乃是圣明的天子,中宫娘娘又是谢世枝姑姑所生的嫡女,如何会不怜惜祖父呢?不如我等一道前去送祖父归去,也好探望一下,知道太夫人是否是真的重病?正好并把太医院所有的好的太医院令都一同带过去,陛下觉得微臣的建议如何呢?不如先将其他琐事,暂时搁置。” 谢三叔谢安有些焦灼的坐在那地方,怎么今日接二连三的有学子告假而去呢? 当然,谢长安,可不算在此之内。 自己那狡猾的小侄女居然威胁自己走后门,而后居然逃学而去了,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去哪里,只能派暗卫在后头暗暗跟着。 接下来告假而去的居然就是自己走后门的人选黄奉。 黄奉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的,这孩子天生一副高傲的性格,似乎不愿折服于人下。 “请院长准假,小生家里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办!” 怎么这些人一个二个请假请的这么志气昂然的?谢三叔,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同意还是同意,只能目送着这些学子们离去。 谢令姜也并非故意要和三叔闹别扭,反而是他察觉到这里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比如此时,舅父阮俱被颍川庾氏之人所陷害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阿兄究竟在忙些什么,但自己也一定要努力的帮上他的忙才是! 谢令姜暗自下定了决心,当然是选择了女扮男装,然后易容打扮,驾驶着自己的小宝马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至于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也是仍未可知的。 玲珑阁的人自然注意到了,谢长安所表现的异常,她们自然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追随而去。 纵使她不知道她的婚事已在不远的建康,掀起了腥风血雨,可是自己恐怕也要将这风云拨弄一番了!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一百四十章 弄风云 南康长公主居然做了这种事情,圣人大惊失色,然后看着如此愤怒的太常卿大人心中愧疚之意,自然无以言表。 陈郡谢氏,齐大非偶。 这是太祖太宗就开口的赏赐难不成南康长公主是疯了不成?想招惹谁不行?难道这建康的贵女还说不上多嘛?除了四大家族的,不能随意挑选其他的那些家族,哪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的望着呢? 偏偏是太常卿谢丕大人的心头宠,谢氏的嫡出大娘子谢令姜。 那个小女郎格外的突出,似乎继承了陈郡谢氏的千年风骨,格外的出色,就连谢三叔谢安也是欣赏不已。 “阿姊做事怎么会这样糊涂呢?此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切莫着急,先安抚太常卿大人为妙!”中宫娘娘褚蒜子在一旁温柔的劝解道。 圣人自然皱了皱眉头,而后不免忧虑的亲自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太常卿大人的身边来,并且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不使对方站起身来。 “太先生家里头的女郎自然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这是朕这些人无法改变的,也不应当有所阻挠的,想来此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罢了。” “太常卿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朕相信南康恐怕并无此意,只是中间人有所冒犯罢了!” 便正在此时,外头的大监有些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陛下,有急事相报!” 圣人稍微安抚了一下太常卿,而后便抬头冷淡的开口:“都不是外人,你便直说就好!” “回陛下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南康长公主殿下带着庐陵公主亲自到了陈郡谢氏的府里,把大家孙氏气吐血了!” 太常卿大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似乎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禀报消息的大监,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又直观,店门口外头准备求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色大惊,似乎难以相信,就在他身边的那个三品官员,此时也是有些害怕,这可是皇家秘闻,他该不会因为此事而丢了乌纱帽? 瞧见身边的驸马都尉面色极为不好起来,这官员才开口道:“驸马都尉大人,此事确实是真的。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一心想要讨谢氏嫡女为儿媳妇,难不成此事驸马都尉并不知晓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愈发差了起来,谁能想到府里头这样的大事?桓温这个当家家君,驸马都尉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本宫早就说过,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内人实在太糊涂了些!”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愤然下跪,“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陛下,愿当面向太常卿大人治罪!” 外头的声音自然穿透进来,太常卿大人谢丕,却几乎是老泪纵横般的开口。 “臣之发妻,跟随老朽已花甲之年,身体孱弱,臣待之如珠似宝,如今却惨遭公主凌辱,臣不敢要驸马都尉负荆请罪,臣恳求陛下速速派人送老臣回去,也许此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话语头的殷切和沉重,让闻者无不落泪。 另一头,又有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当然走进来之前也瞧了一眼跪在那似乎十分愧疚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声音温和的开口:“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协同阮少将军前来面见陛下。” 圣人几乎在片刻之间如同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颇有些激动的开口。 “此话当真?阮遥集可是真的来了,他不是还在会稽山教书吗?” 小黄门依旧极为尊敬的开口:“禀报陛下,确实是阮少将准阮遥集。” “快,连忙叫他进来!” 跪在那里,内心十分懊恼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与此同时,看到了与自己擦肩而过走进来的阮遥集,少年丰神毓秀,风姿卓约。 首先是恭恭敬敬的,同圣人和中宫行礼,而后是极为紧张的和太常卿大人问候道:“谢家祖父为何在此呀?” 太常卿大人,几乎是含着眼泪的开口,“老朽一把骨头无用了,要被皇家所弃,老朽只想回家看看某那发妻究竟如何?” 阮遥集当机立断的开口:“陛下乃是圣明的天子,中宫娘娘又是谢世枝姑姑所生的嫡女,如何会不怜惜祖父呢?不如我等一道前去送祖父归去,也好探望一下,知道太夫人是否是真的重病?正好并把太医院所有的好的太医院令都一同带过去,陛下觉得微臣的建议如何呢?不如先将其他琐事,暂时搁置。” 谢三叔谢安有些焦灼的坐在那地方,怎么今日接二连三的有学子告假而去呢? 当然,谢长安,可不算在此之内。 自己那狡猾的小侄女居然威胁自己走后门,而后居然逃学而去了,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去哪里,只能派暗卫在后头暗暗跟着。 接下来告假而去的居然就是自己走后门的人选黄奉。 黄奉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的,这孩子天生一副高傲的性格,似乎不愿折服于人下。 “请院长准假,小生家里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办!” 怎么这些人一个二个请假请的这么志气昂然的?谢三叔,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同意还是同意,只能目送着这些学子们离去。 谢令姜也并非故意要和三叔闹别扭,反而是他察觉到这里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比如此时,舅父阮俱被颍川庾氏之人所陷害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阿兄究竟在忙些什么,但自己也一定要努力的帮上他的忙才是! 谢令姜暗自下定了决心,当然是选择了女扮男装,然后易容打扮,驾驶着自己的小宝马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至于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也是仍未可知的。 玲珑阁的人自然注意到了,谢长安所表现的异常,她们自然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追随而去。 纵使她不知道她的婚事已在不远的建康,掀起了腥风血雨,可是自己恐怕也要将这风云拨弄一番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青州 也许是因为自己回来的这段时间实在都把自己整个人都养的慵懒了些,所以根本就没发现危险早就已经悄然来临了。 谢令姜此时快马加鞭的朝着这青州而来,某种程度上,正是觉得阮遥集,似乎一直都在庇护着自己,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从而不让自己接触到阴暗的地方。 狂风在旁边呼啸着,谢令姜,女扮男装穿的像是俊俏的小郎君,可是脸上却被这冷风打的有些冰凉。 谢令姜自然也察觉到有一些人就跟在自己的后面,可是只要对自己没有害处就行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程终于赶完了,在青州郊外的一家小茶坊里头,谢令姜坐了下来,这小郎君戴着一个面具,腰间还挂着一把宝剑,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出来,想要历练一番的,这店家不敢小觑,很是殷勤的开口: “不知尊郎君想吃些什么东西?咱们青州十分的偏远地僻,又是格外的落魄之处,倒是没有什么好吃的,怕是怠慢了您。” 谢令姜,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又扫视了,那边的招牌用纸糊着写的几个字,馄饨,水饺,阳春面。 “来碗阳春面就可,不用太多的油,多放些青菜。” 谢令姜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稳,所以在旁人听来根本就不辨雌雄。 那店家连忙殷勤的前去下面了,再过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捧了过来。 “某看着店家的生意并不好?青州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好歹也是与前燕跐临,不是向来都有商业往来的吗?” 谢令姜悄无声息便将银针探入阳春面中,只见针尖全无变化,而后又收了起来。 那店家的确很久未曾等来一个客人,当下连忙坐下来。 “郎君说的颇为客气了,但确实如此,如今燕国残弱无比,民不聊生,又何来通商?我晋国国君,国事繁忙,世族们又分居各地,谁又能记起来我们此地的经济问题呢?虽说小人没读过多少书,但也深深觉得,或许国君和世族们早就抛弃了我们这北方的侨民。” 那人所说这番话时,眼睛里头饱含热泪,谢令姜默默的吃着阳春面,然后忽然抬起头来。 “请你放心,将来的天下,绝不会像今日这样的。” “谢谢你大叔,谢谢你,给我下的阳春面。” 谢令姜将一个小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又骑到了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店家愣愣的看着小碎银子,而后紧紧的拽在手中,而后又有些发呆,他还记得那夕阳的余光之下,那小郎君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像发着光一样的,为什么会那样的让人信服呢? 他好像是真的承诺一般,只是他是谁呢? 谢令姜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青州地界,很快便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 谢令姜似乎是恰好点进去了,嘴角瞬间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外头的暗卫便瞬间跟丢了,纷纷都有些焦灼,一部分只好掉头回去禀报,另一部分等待着关掉的城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 谢令姜很快的便把马卖给了路边客栈的小厮,要的东西却只是一匹普通的马。 那小厮摸着这宝马,实在是惊奇的不得了,“这年头还有这样傻不拉几的郎君要出来?果然是混日子的冤大头啊!” 谢令姜再度出现在巷子里头,已经换了一身麻布衣裳,手里头牵着一匹马,瞧上去就像是谁的马童似的。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玲珑阁,这地方夜里头居然也这么热闹吗? 青州这样贫穷的地界,怎么会有这样繁华的地方? “你好,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谢令姜一脸无辜的对着门口的那人开口,门口的那人面上倒没有什么嘲讽之色,只是言语间颇有些淡漠:“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不怕弄丢了马,回去遭训斥吗?” 谢令姜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一点倒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我不是哪一家的下忍,只不过我是自己,初来乍到,看到你这里头好生热闹,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另一旁一个白衣郎君听到这话倒是笑了出来,“真是有趣,这位小兄弟,远道而来青州,某自然应该敬你一敬地主之谊的!” 和颜悦色的对谢令姜开口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呀?在下青州谢宁城,今日你在这里所见的世面,多由在下承包了。” 谢令姜抬头看了一眼此人,谢宁城?青州谢氏嫡出,宁字辈。 “在下阮道蕴。” 阮乃谢令姜母姓,道蕴乃谢令姜之学名。 “难不成你是陈留阮氏之后?” “不是。” 谢令姜飞快的否认之后就沉默了。 “既然这样,小兄弟,你便跟我们一起进来玩玩!” 谢宁城毫不客气的开口。 然后又对那小厮似乎有些嫌弃,“还不快快把这位小兄弟的马给照顾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拿你试问!” 那小厮颇有些不甘心的开口:“别介啊,谢郎君,自然小的听您安排!” 谢令姜在对方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就想杀了对方,而后还是隐忍住了,好歹都姓谢,总不能一点都不给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面子。 “我跟你说,小兄弟,这玲珑阁是咱们青州城最繁华的地方,一楼呢,都是一些杂货,最有趣的就是二楼了,二楼有时候有一些歌舞表演的,那里头的女姬可漂亮了!” 说完之后似乎意识到谢令姜年纪还很小,有些不好意思。 “三楼可是有顶级美食的,待会儿可以带你尝一尝,大都城有什么美味这里都能吃得到!” “咱们这啊,也就这里还有些夜市,谁不是被边关的战事闹的呢?你还刚来,却不知道不久之前在城南以外的地方,我朝大军在那地方吃了败仗,据说还是鲜卑人作祟,所以人心惶惶的,有些纨绔子弟都闹着要离开这呢,咱们这慢慢没落了!” 谢令姜似乎能听到谢宁城话语里头的叹息,尔后不觉有些莞尔。 便瞧见二楼果然热闹非凡,相貌极为美丽的特色胡姬正在上头起舞翩翩,方才还和自己感慨此地没落的谢宁城此时早就痴迷无比的盯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唤风骨 谢令姜看着那桌子边坐着一个瞧上去有些呆闷的郎君。 谢宁城即刻开口道:“那是好像是姓孙的郎君,几日之前从建康来的,心里头约莫有什么火气,最近几日心情都不好,很不愿搭理我们这些本地士族子弟!” 谢令姜听了这话,却不为所动,谢宁城有心解围。 “难道此处的歌舞一点都不好看吗?小兄弟,何必非要沾染上这样的麻烦呢?倘若你要是招惹了他,就连我们都没什么办法能够帮你解围的!” 谢令姜非常友善地将对方的手拿离开了自己的肩膀,而后冷漠的开口:“多谢,还请让开,好吗?” 谢宁城大吃一惊,然后心里居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个小兄弟实在太有个性了? 怎么感觉特别拽? 拽是什么词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个方言,谢宁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谢令姜已经走到了这个郎君的身边坐下,声音里透露出相同的冷淡:“你还欠我一条命!” 孙恩原本在这地方,立刻就反省起来,而后意识到自己,自从上次桓世子大闹花楼,连累他被抓住,而后被家族发落到,如此偏僻的青州过来经营生意。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有人拿走了自己面前的酒,并且泼洒在桌面上,这葡萄酒仿佛是人的血液一般,蜿蜒到了他的袍子上头,孙恩这才如梦方醒。 谢令姜自然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将来会杀了她的那个人,可毕竟是自己让对方杀死自己的,孙恩也算是有名的枭雄了,只是怀才不遇!倘若能早一点遏制住对方的颓唐和沉浮,某种程度上,或许能够挽救他将来的命运呢? 谢令姜勾起略带殷红色的唇,再次是迷离的灯光之下愈发显得非色迷离起来,哪怕她的身姿格外的纤细,可是此时这纤长食指,轻轻沾了一点这葡萄酒,然后点到了自己的口唇之上,抿了抿。 孙恩几乎片刻间就想到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大婚的那一日,他跟随叔叔孙泰前往婚宴,有人下了五石散,他们各个都像是疯魔了一样。 甚至想要凌辱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新妇,出自闻喜裴氏的裴九娘。 叔叔孙泰洋洋得意,便准备开口,可谁知利刃刺入大腿,一时叫他神魂震颤,神志清醒了些许,先看到婚榻上正瞧着这边怒目而视的裴九娘,而后又看到周围昏昏庸庸,围着自己的东吴子弟们。 然后才看到,凶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神。 这个胆大的小娘子,居然敢伤到自己。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可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里还是一片恍惚的。 谢令姜迅速的退缩到了裴九娘的身边,而后紧张无比的开口:“倘若你和你的人不想冤死的话,速速退出去!” 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的确救了他们琅琊孙氏一族。 只是谢令姜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默不经闻的人物呢? “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为某会欠你一命?在这种地方,你敢随意与某搭话,就不怕某手起刀落你这小命便偶尔消失了吗?” 孙恩收起心里头的种种猜疑,面上更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该不会又是本地的士族子弟闹出来的把戏,都是一群孩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收复中原的决心! 谢令姜笑了笑,而后开口。 “看来孙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当初那一刀不应该扎在孙先生的股之中,应当在脖子上!或者是心头,才能牢牢的记住誓言!” “孙郎君出身琅琊孙氏,祖上是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孙秀,世奉五斗米道。” “孙郎世居南方,与其他南来下层北人一样,经过土断,已变成南方的低下阶级,孙郎的叔父孙泰师从钱塘人杜子恭,学习秘术。是也不是?” 谢令姜声音格外的平稳,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毒药一样的羞辱着他。 不多时孙恩袖子里的匕首已蠢蠢欲动,整个人浑身颤抖,双眼发红,已经是发怒至极的模样。 “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孙氏?陈郡谢氏的大家不也是出自江南孙氏吗?与我琅琊孙氏也属于同宗,你又凭什么说我们是低等世族?天道不公,才让这世上有等级之分,可是你凭什么以这个来判定人呢?如今朝中模仿汉魏旧制,实行九品中正制,我等所谓二等世族子弟全无出路,一切都被高门子弟所垄断了,我们这只能花天酒地,颓唐一生,醉生梦死,遭人唾弃,被称为纨绔子弟!我们又如何甘愿呢?” 谢令姜似乎说到对方的伤心处,此时孙恩更是将桌子拍的都发抖起来,其他的士族子弟们自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纷纷远离,生怕沾染其中是非。 谢令姜却只是冷冷淡淡的轻笑了一声,“说来有趣,天道不公?所以你们便顺从天道,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沆瀣一气,坐在一块咒骂这天道不公,难道天道就有所改变了吗?沿袭旧制并未改革,难道就一直依靠着旧朝的制度吗?” 谢令姜不紧不慢地用汤匙摇晃着,搅拌着杯中的葡萄酒,而后葡萄酒全然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还是请郎君清醒些!难不成五石散可以解你的困惑,和你此时的窘境吗?若天道不公,为何不能反了这天?若制度不公,为何不能改革了这制度?商鞅变法才有了强秦,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有了汉武的强盛,难不成今日?群狼环伺,我晋国世族子弟只能在座中长叹,醉生梦死,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吗?” “倘若你在文学上无法走出道路,那为何不勤修武艺呢?你只抱怨高门士族子弟垄断了官职,却又不看看战场上为此死去的高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谢令姜站起身来,狠狠一剑斩裂了眼前的石桌。 “倘若你心里还有一份风骨,那儿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谢令姜剑指西南,正是谢尙退兵之地。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一百四十章 弄风云 南康长公主居然做了这种事情,圣人大惊失色,然后看着如此愤怒的太常卿大人心中愧疚之意,自然无以言表。 陈郡谢氏,齐大非偶。 这是太祖太宗就开口的赏赐难不成南康长公主是疯了不成?想招惹谁不行?难道这建康的贵女还说不上多嘛?除了四大家族的,不能随意挑选其他的那些家族,哪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的望着呢? 偏偏是太常卿谢丕大人的心头宠,谢氏的嫡出大娘子谢令姜。 那个小女郎格外的突出,似乎继承了陈郡谢氏的千年风骨,格外的出色,就连谢三叔谢安也是欣赏不已。 “阿姊做事怎么会这样糊涂呢?此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切莫着急,先安抚太常卿大人为妙!”中宫娘娘褚蒜子在一旁温柔的劝解道。 圣人自然皱了皱眉头,而后不免忧虑的亲自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太常卿大人的身边来,并且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不使对方站起身来。 “太先生家里头的女郎自然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这是朕这些人无法改变的,也不应当有所阻挠的,想来此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罢了。” “太常卿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朕相信南康恐怕并无此意,只是中间人有所冒犯罢了!” 便正在此时,外头的大监有些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陛下,有急事相报!” 圣人稍微安抚了一下太常卿,而后便抬头冷淡的开口:“都不是外人,你便直说就好!” “回陛下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南康长公主殿下带着庐陵公主亲自到了陈郡谢氏的府里,把大家孙氏气吐血了!” 太常卿大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似乎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禀报消息的大监,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又直观,店门口外头准备求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色大惊,似乎难以相信,就在他身边的那个三品官员,此时也是有些害怕,这可是皇家秘闻,他该不会因为此事而丢了乌纱帽? 瞧见身边的驸马都尉面色极为不好起来,这官员才开口道:“驸马都尉大人,此事确实是真的。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一心想要讨谢氏嫡女为儿媳妇,难不成此事驸马都尉并不知晓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愈发差了起来,谁能想到府里头这样的大事?桓温这个当家家君,驸马都尉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本宫早就说过,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内人实在太糊涂了些!”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愤然下跪,“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陛下,愿当面向太常卿大人治罪!” 外头的声音自然穿透进来,太常卿大人谢丕,却几乎是老泪纵横般的开口。 “臣之发妻,跟随老朽已花甲之年,身体孱弱,臣待之如珠似宝,如今却惨遭公主凌辱,臣不敢要驸马都尉负荆请罪,臣恳求陛下速速派人送老臣回去,也许此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话语头的殷切和沉重,让闻者无不落泪。 另一头,又有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当然走进来之前也瞧了一眼跪在那似乎十分愧疚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声音温和的开口:“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协同阮少将军前来面见陛下。” 圣人几乎在片刻之间如同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颇有些激动的开口。 “此话当真?阮遥集可是真的来了,他不是还在会稽山教书吗?” 小黄门依旧极为尊敬的开口:“禀报陛下,确实是阮少将准阮遥集。” “快,连忙叫他进来!” 跪在那里,内心十分懊恼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与此同时,看到了与自己擦肩而过走进来的阮遥集,少年丰神毓秀,风姿卓约。 首先是恭恭敬敬的,同圣人和中宫行礼,而后是极为紧张的和太常卿大人问候道:“谢家祖父为何在此呀?” 太常卿大人,几乎是含着眼泪的开口,“老朽一把骨头无用了,要被皇家所弃,老朽只想回家看看某那发妻究竟如何?” 阮遥集当机立断的开口:“陛下乃是圣明的天子,中宫娘娘又是谢世枝姑姑所生的嫡女,如何会不怜惜祖父呢?不如我等一道前去送祖父归去,也好探望一下,知道太夫人是否是真的重病?正好并把太医院所有的好的太医院令都一同带过去,陛下觉得微臣的建议如何呢?不如先将其他琐事,暂时搁置。” 谢三叔谢安有些焦灼的坐在那地方,怎么今日接二连三的有学子告假而去呢? 当然,谢长安,可不算在此之内。 自己那狡猾的小侄女居然威胁自己走后门,而后居然逃学而去了,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去哪里,只能派暗卫在后头暗暗跟着。 接下来告假而去的居然就是自己走后门的人选黄奉。 黄奉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的,这孩子天生一副高傲的性格,似乎不愿折服于人下。 “请院长准假,小生家里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办!” 怎么这些人一个二个请假请的这么志气昂然的?谢三叔,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同意还是同意,只能目送着这些学子们离去。 谢令姜也并非故意要和三叔闹别扭,反而是他察觉到这里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比如此时,舅父阮俱被颍川庾氏之人所陷害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阿兄究竟在忙些什么,但自己也一定要努力的帮上他的忙才是! 谢令姜暗自下定了决心,当然是选择了女扮男装,然后易容打扮,驾驶着自己的小宝马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至于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也是仍未可知的。 玲珑阁的人自然注意到了,谢长安所表现的异常,她们自然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追随而去。 纵使她不知道她的婚事已在不远的建康,掀起了腥风血雨,可是自己恐怕也要将这风云拨弄一番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青州 也许是因为自己回来的这段时间实在都把自己整个人都养的慵懒了些,所以根本就没发现危险早就已经悄然来临了。 谢令姜此时快马加鞭的朝着这青州而来,某种程度上,正是觉得阮遥集,似乎一直都在庇护着自己,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从而不让自己接触到阴暗的地方。 狂风在旁边呼啸着,谢令姜,女扮男装穿的像是俊俏的小郎君,可是脸上却被这冷风打的有些冰凉。 谢令姜自然也察觉到有一些人就跟在自己的后面,可是只要对自己没有害处就行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程终于赶完了,在青州郊外的一家小茶坊里头,谢令姜坐了下来,这小郎君戴着一个面具,腰间还挂着一把宝剑,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出来,想要历练一番的,这店家不敢小觑,很是殷勤的开口: “不知尊郎君想吃些什么东西?咱们青州十分的偏远地僻,又是格外的落魄之处,倒是没有什么好吃的,怕是怠慢了您。” 谢令姜,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又扫视了,那边的招牌用纸糊着写的几个字,馄饨,水饺,阳春面。 “来碗阳春面就可,不用太多的油,多放些青菜。” 谢令姜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稳,所以在旁人听来根本就不辨雌雄。 那店家连忙殷勤的前去下面了,再过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捧了过来。 “某看着店家的生意并不好?青州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好歹也是与前燕跐临,不是向来都有商业往来的吗?” 谢令姜悄无声息便将银针探入阳春面中,只见针尖全无变化,而后又收了起来。 那店家的确很久未曾等来一个客人,当下连忙坐下来。 “郎君说的颇为客气了,但确实如此,如今燕国残弱无比,民不聊生,又何来通商?我晋国国君,国事繁忙,世族们又分居各地,谁又能记起来我们此地的经济问题呢?虽说小人没读过多少书,但也深深觉得,或许国君和世族们早就抛弃了我们这北方的侨民。” 那人所说这番话时,眼睛里头饱含热泪,谢令姜默默的吃着阳春面,然后忽然抬起头来。 “请你放心,将来的天下,绝不会像今日这样的。” “谢谢你大叔,谢谢你,给我下的阳春面。” 谢令姜将一个小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又骑到了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店家愣愣的看着小碎银子,而后紧紧的拽在手中,而后又有些发呆,他还记得那夕阳的余光之下,那小郎君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像发着光一样的,为什么会那样的让人信服呢? 他好像是真的承诺一般,只是他是谁呢? 谢令姜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青州地界,很快便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 谢令姜似乎是恰好点进去了,嘴角瞬间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外头的暗卫便瞬间跟丢了,纷纷都有些焦灼,一部分只好掉头回去禀报,另一部分等待着关掉的城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 谢令姜很快的便把马卖给了路边客栈的小厮,要的东西却只是一匹普通的马。 那小厮摸着这宝马,实在是惊奇的不得了,“这年头还有这样傻不拉几的郎君要出来?果然是混日子的冤大头啊!” 谢令姜再度出现在巷子里头,已经换了一身麻布衣裳,手里头牵着一匹马,瞧上去就像是谁的马童似的。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玲珑阁,这地方夜里头居然也这么热闹吗? 青州这样贫穷的地界,怎么会有这样繁华的地方? “你好,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谢令姜一脸无辜的对着门口的那人开口,门口的那人面上倒没有什么嘲讽之色,只是言语间颇有些淡漠:“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不怕弄丢了马,回去遭训斥吗?” 谢令姜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一点倒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我不是哪一家的下忍,只不过我是自己,初来乍到,看到你这里头好生热闹,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另一旁一个白衣郎君听到这话倒是笑了出来,“真是有趣,这位小兄弟,远道而来青州,某自然应该敬你一敬地主之谊的!” 和颜悦色的对谢令姜开口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呀?在下青州谢宁城,今日你在这里所见的世面,多由在下承包了。” 谢令姜抬头看了一眼此人,谢宁城?青州谢氏嫡出,宁字辈。 “在下阮道蕴。” 阮乃谢令姜母姓,道蕴乃谢令姜之学名。 “难不成你是陈留阮氏之后?” “不是。” 谢令姜飞快的否认之后就沉默了。 “既然这样,小兄弟,你便跟我们一起进来玩玩!” 谢宁城毫不客气的开口。 然后又对那小厮似乎有些嫌弃,“还不快快把这位小兄弟的马给照顾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拿你试问!” 那小厮颇有些不甘心的开口:“别介啊,谢郎君,自然小的听您安排!” 谢令姜在对方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就想杀了对方,而后还是隐忍住了,好歹都姓谢,总不能一点都不给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面子。 “我跟你说,小兄弟,这玲珑阁是咱们青州城最繁华的地方,一楼呢,都是一些杂货,最有趣的就是二楼了,二楼有时候有一些歌舞表演的,那里头的女姬可漂亮了!” 说完之后似乎意识到谢令姜年纪还很小,有些不好意思。 “三楼可是有顶级美食的,待会儿可以带你尝一尝,大都城有什么美味这里都能吃得到!” “咱们这啊,也就这里还有些夜市,谁不是被边关的战事闹的呢?你还刚来,却不知道不久之前在城南以外的地方,我朝大军在那地方吃了败仗,据说还是鲜卑人作祟,所以人心惶惶的,有些纨绔子弟都闹着要离开这呢,咱们这慢慢没落了!” 谢令姜似乎能听到谢宁城话语里头的叹息,尔后不觉有些莞尔。 便瞧见二楼果然热闹非凡,相貌极为美丽的特色胡姬正在上头起舞翩翩,方才还和自己感慨此地没落的谢宁城此时早就痴迷无比的盯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唤风骨 谢令姜看着那桌子边坐着一个瞧上去有些呆闷的郎君。 谢宁城即刻开口道:“那是好像是姓孙的郎君,几日之前从建康来的,心里头约莫有什么火气,最近几日心情都不好,很不愿搭理我们这些本地士族子弟!” 谢令姜听了这话,却不为所动,谢宁城有心解围。 “难道此处的歌舞一点都不好看吗?小兄弟,何必非要沾染上这样的麻烦呢?倘若你要是招惹了他,就连我们都没什么办法能够帮你解围的!” 谢令姜非常友善地将对方的手拿离开了自己的肩膀,而后冷漠的开口:“多谢,还请让开,好吗?” 谢宁城大吃一惊,然后心里居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个小兄弟实在太有个性了? 怎么感觉特别拽? 拽是什么词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个方言,谢宁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谢令姜已经走到了这个郎君的身边坐下,声音里透露出相同的冷淡:“你还欠我一条命!” 孙恩原本在这地方,立刻就反省起来,而后意识到自己,自从上次桓世子大闹花楼,连累他被抓住,而后被家族发落到,如此偏僻的青州过来经营生意。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有人拿走了自己面前的酒,并且泼洒在桌面上,这葡萄酒仿佛是人的血液一般,蜿蜒到了他的袍子上头,孙恩这才如梦方醒。 谢令姜自然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将来会杀了她的那个人,可毕竟是自己让对方杀死自己的,孙恩也算是有名的枭雄了,只是怀才不遇!倘若能早一点遏制住对方的颓唐和沉浮,某种程度上,或许能够挽救他将来的命运呢? 谢令姜勾起略带殷红色的唇,再次是迷离的灯光之下愈发显得非色迷离起来,哪怕她的身姿格外的纤细,可是此时这纤长食指,轻轻沾了一点这葡萄酒,然后点到了自己的口唇之上,抿了抿。 孙恩几乎片刻间就想到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大婚的那一日,他跟随叔叔孙泰前往婚宴,有人下了五石散,他们各个都像是疯魔了一样。 甚至想要凌辱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新妇,出自闻喜裴氏的裴九娘。 叔叔孙泰洋洋得意,便准备开口,可谁知利刃刺入大腿,一时叫他神魂震颤,神志清醒了些许,先看到婚榻上正瞧着这边怒目而视的裴九娘,而后又看到周围昏昏庸庸,围着自己的东吴子弟们。 然后才看到,凶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神。 这个胆大的小娘子,居然敢伤到自己。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可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里还是一片恍惚的。 谢令姜迅速的退缩到了裴九娘的身边,而后紧张无比的开口:“倘若你和你的人不想冤死的话,速速退出去!” 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的确救了他们琅琊孙氏一族。 只是谢令姜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默不经闻的人物呢? “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为某会欠你一命?在这种地方,你敢随意与某搭话,就不怕某手起刀落你这小命便偶尔消失了吗?” 孙恩收起心里头的种种猜疑,面上更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该不会又是本地的士族子弟闹出来的把戏,都是一群孩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收复中原的决心! 谢令姜笑了笑,而后开口。 “看来孙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当初那一刀不应该扎在孙先生的股之中,应当在脖子上!或者是心头,才能牢牢的记住誓言!” “孙郎君出身琅琊孙氏,祖上是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孙秀,世奉五斗米道。” “孙郎世居南方,与其他南来下层北人一样,经过土断,已变成南方的低下阶级,孙郎的叔父孙泰师从钱塘人杜子恭,学习秘术。是也不是?” 谢令姜声音格外的平稳,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毒药一样的羞辱着他。 不多时孙恩袖子里的匕首已蠢蠢欲动,整个人浑身颤抖,双眼发红,已经是发怒至极的模样。 “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孙氏?陈郡谢氏的大家不也是出自江南孙氏吗?与我琅琊孙氏也属于同宗,你又凭什么说我们是低等世族?天道不公,才让这世上有等级之分,可是你凭什么以这个来判定人呢?如今朝中模仿汉魏旧制,实行九品中正制,我等所谓二等世族子弟全无出路,一切都被高门子弟所垄断了,我们这只能花天酒地,颓唐一生,醉生梦死,遭人唾弃,被称为纨绔子弟!我们又如何甘愿呢?” 谢令姜似乎说到对方的伤心处,此时孙恩更是将桌子拍的都发抖起来,其他的士族子弟们自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纷纷远离,生怕沾染其中是非。 谢令姜却只是冷冷淡淡的轻笑了一声,“说来有趣,天道不公?所以你们便顺从天道,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沆瀣一气,坐在一块咒骂这天道不公,难道天道就有所改变了吗?沿袭旧制并未改革,难道就一直依靠着旧朝的制度吗?” 谢令姜不紧不慢地用汤匙摇晃着,搅拌着杯中的葡萄酒,而后葡萄酒全然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还是请郎君清醒些!难不成五石散可以解你的困惑,和你此时的窘境吗?若天道不公,为何不能反了这天?若制度不公,为何不能改革了这制度?商鞅变法才有了强秦,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有了汉武的强盛,难不成今日?群狼环伺,我晋国世族子弟只能在座中长叹,醉生梦死,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吗?” “倘若你在文学上无法走出道路,那为何不勤修武艺呢?你只抱怨高门士族子弟垄断了官职,却又不看看战场上为此死去的高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谢令姜站起身来,狠狠一剑斩裂了眼前的石桌。 “倘若你心里还有一份风骨,那儿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谢令姜剑指西南,正是谢尙退兵之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孙恩 孙恩双眼通红的站起身来,在尔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那么我该如何去做呢?” 眼前这个,扮作郎君模样的女郎,好像真的给了自己无比的信心。 甚至之前谢令姜那平稳的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对于自己家族的看地也好像变成了让自己振奋的故意的激励。 “多谢阁下,就此告辞!” 孙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个穿着华丽衣袍,却被红酒弄脏了下衣的建康来的大家郎君,居然就这么不兴风浪的离去了? 谢宁城眼睛亮了亮,看着在原地,坐在那欣赏胡姬跳舞的谢令姜,忍不住又挨了过去。 “小兄弟?你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我才不相信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名字呢!” 谢令姜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勾勒出讥讽的笑容。 而后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坦然,“在下王知音。” 在这青州,他们只听说过四大家族,却并不清楚四大家族的嫡传子弟究竟是何年纪,谢令姜之所以要冒用王知音的身份,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要对方还债。 谢宁城听了这名字,然后愣了愣,忽然想到,琅琊王氏同代子弟,都是知字辈,有心再有询问是琅琊王是哪个支脉,却又不敢再问了,便召集纨绔子弟前来。 “王郎若有什么吩咐的?我等奉命而行!” 谢令姜依旧坐在原地,唇边勾起浅淡无比的笑容。 此时建康,阮遥集作陪太常卿大人谢丕,当今天家和中宫娘娘一同微服私访至陈郡谢氏。 孙氏大家,此时已躺在内室之中,外头是接二连三的名医前去。 “你且站住,孙大家身体究竟如何了?” 阮遥集令其中一个郎中停下脚步。 那郎中一抬头,竟瞧见如此之多的贵人,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连忙诚惶诚恐地开口:“回大人的话,大家怒极攻心,又呕了心头之血,此时血气淤于心头,很难发散,此乃危急存亡之时刻。” 太常卿大人谢丕,差点就没站住,内心更甚有些惶惶不安。 阮遥集立刻严肃的开口:“太医院的院令大人也一同来此,你便带他前去一观。” “无论耗费多少药材,都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大家转危为安!” 当今圣人如此沉重的开口。 “这是朕的命令!” 这些太医和郎中们纷纷都诚惶诚恐的应允了,可是屋子里头的孙氏大家病况,并不见得有所好转。 “臣愿意替二位陛下前去探望祖母大家。” 阮遥集面色沉重的开口,自然陛下和中宫娘娘都表示认可。 阮遥集探望孙氏大家之后,很快的回来,而后一脸严肃。 “大家说她并没有责怪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只是恳求陛下不要下旨干预谢家女郎的婚事!” 天家闻言更是惭愧不已,而后认真的点头。 “大家所言正是,却是朕的失误了,先皇在世之时就曾多次提起,齐大非偶,簪缨世族,累世功臣,自当……自当婚配自由,又怎能让朕这孤家寡人决断呢?” 似乎下定了决心。 “太常卿大人同谢太夫人万望放心,南康长公主再不会如此肆意妄为,任意决断了,回头驸马都尉也会亲自上门来致歉的,是也不是?” 圣人忽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瞧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见对方有些汗颜的连连点头。 “请谢大人万望放心,某定当前来致歉!此事实在是殿下糊涂,一时冲动,并非有意为之,万望宽宥!” 就在此时,又有小黄门传来急报,而且还是传递军情的邸报。 圣人拿到手中,心里头只觉得沉甸甸的,然后打开来看,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低着头,唇角却不自然的勾起了弧度。 此次谢尙大败,朝中无人,除了自己这个将才,舍己其谁呢? 南康虽然糊涂一点,但是倒愈发的会挑时间了。 阮遥集此时也低着头,心里头却有了然之色。 阿耶,一定会没事的。 很快的,赵国十万大军兵临豫州,于曳阳郡枕戈待旦的消息,火速的传来。 与此同时,在东山学堂教授知识的谢三叔谢安自然收到了母亲重病的消息,但与此同时,也收到了一个让他从未想到过的消息,南康长公主居然敢向他们陈郡谢氏提亲,桓世子桓熙那是个怎样的废物玩意儿?居然想娶自己的宝贝侄女长安!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胆大妄为,这其中有没有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意思呢?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他胆子有那么大的吗?他恐怕不敢这样做?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回去,可是堂兄谢尙兵败的消息也随之而来,他便愈发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迷雾重重般袭来了。 再而后联想到侄女儿的离去,这其中必然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只是自己好像一直都有些忽略了。 刘泽弦刚好过来拜访他,仿佛也是因为所收到的风声似的。 “谢三叔,你又是如何看待当下所发生的事情的呢?” 谢三叔谢安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开口,“当下发生了什么事?某全然无知似的!” “谢三叔,您看看您可真爱开玩笑,这天下谁不知道,你虽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坐地日行八万里呀!” “谬赞,谬赞,谬赞,不知泽弦可是有何打算?难不成是要出世不成?” “当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大争之世,以刘郎的才华,担任一国宰辅亦无不可。” 谢三叔谢安话语里头仿佛没有任何的恭维之意,只是平平淡淡的,却说得格外真诚些。 “既然如此,谢三叔,又何时出东山呢?” 刘泽弦问起此事的时候,手指蜷缩,微微有些紧张。 他们为隐士之后,如今倚仗的除了家世便是自己的才华,而后便是这位谢三叔的格外提携了。 谢三叔谢安只是非常坦然开口,“一切都还要看时运了。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刘泽弦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零一章 刘泽弦 阮遥集带着谢令姜成功的出门了,也就是这时候,谢令姜才像是完全变成了她活泼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谢令姜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打量四周的风景,各种各样的的地方和不同的小贩,几乎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下。阮遥集,不由得好笑的提醒:“你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的!” 谢令姜这才有些讪讪地把双手缩在了袖子里头,“这不是头一回逃学出来逛街吗?以前都没有这样玩过。” 阮遥集这时才笑了,“你还没跟我说,今天逃学出来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倘若真的说为什么?自然是看看这边的房价,了不得再入手几套!” 谢令姜暗搓搓地搓了搓双手,表情微微有些兴奋。 “你想要哪的房子?上次不是让你跟我说吗?” 阮遥集怀里头抱着谢令姜刚刚采购的东西,神色不变的询问道。 “阿兄,我倒是很担心你,你手上那么多房子,万一有人要是找上你了怎么办?” 谢令姜忽然间又有些担心,这小娘子果然是总是担心着他。 “天塌了,有我顶着,你怕什么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快告诉阿兄,你看上哪的房子了?” 谢令姜听了这话,神秘兮兮的手指一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鸡笼山下。 “我要这山下五千亩地。” 谢令姜言之凿凿,气势磅礴。 阮遥集在那一刻,神色分外温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啊!”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需要问。” 阮遥集并不想给小娘子什么压力,也许他们都知道,将来在那个地方,青山碧水,风景秀丽,将会竖立起当时建康城十多处宫苑中最负盛名的皇家宫苑。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将小脸贴在了阮遥集的腹上,而后高高兴兴。“阿兄,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个样子,将来,我就离不开你了!” “怎么?将来还想离开我?” 阮遥集从容地将她揽在怀里头,这时候面前的这个正在贩卖的小贩,惊慌而恐惧地看着,听说最近建康的贵族郎君们都很喜欢敷粉敷白,难不成居然还有龙阳之好?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样嗯…这样作为? “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谢令姜转过身来就瞧见这小贩无比复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小贩感到更加的恐惧,“听说最近有些贵族郎君们很爱豢养清秀的小倌,而且喜欢让对方叫自己阿耶阿兄,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一对?” 阮遥集登时便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走了。 原本想寻一处茶馆喝茶,可没想到竟见到一群舞姬正在一富贵楼前翩翩起舞,就坐落在秦淮河两边,临窗喝茶,既可以看观赏舞蹈,又可以看河边美景,秦淮河里沉舟而过的画舫一座又一座,谢令姜看呆了眼:“怎么可以跳的这么好看?这般妩媚多情,又柔和?阿兄我们去那里面玩,好不好?” 阮遥集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 “谢长安,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地方?” 谢令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摇扇的白衣郎君,摇头晃脑的开口:“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自然是让某等逍遥自在,无比快活的地方?” 谢令姜眨了眨眼:“难道阿兄不想去快活吗?” 这白衣郎君差点就跌倒在地,而后深深的看了谢令姜一眼,就在谢令姜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灰,或者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时候。 对方笑意满面,洋洋自得,非常肯定:“这位小兄弟,真是让某佩服,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就知道此终极乐!” 阮遥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此时此刻非常想把这个满嘴流油,胡说八道的小白脸给一拳头打死。 对方却自报家门:“某乃名士之后,刘泽弦,不如两位兄弟同某一起喝酒?” “名士?当朝名士众多,倒不知道您家祖是谁?” 阮遥集故意硬邦邦的询问。 谁知道此人风流无比,显得有些狂妄:“只要他们权势在手,濡染玄风,而又慎择交游,即可取得名士地位。哪里算什么真名士?” 阮遥集双眼一眯,而后有些慎重的开口:“原来刘兄居然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卓越之目光,不如一同进去,今日某好请兄长喝酒,不醉不归,也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泽弦尚且有些得意,“某平生最爱酒,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某在此谢过,走走走!” 阮遥集道:“在下阮孚,此乃家弟。” 刘泽弦便很是高兴的走在前头,谢令姜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阮遥集,却也觉得这人要么就是狂妄之辈,口出狂言,狂悖不已,要么确实有才华,不过怀才而不遇,或是怀才而隐居,阿兄这样关注他,想必对方是有用处的。当下也从容跟了进去。 等三人坐下来,坐的是最上等的厢房,临窗可看到秦淮河上的美景,画舫上美人起舞。 很快伺候的人,便进来了,倒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素雅的嬷嬷。 “不知众位郎君需要几名使女?” “无妨,便只要请一位弹琴,一位陪刘兄即可。” 阮遥集温温和开口。 “另外,便把你这最好的酒上十坛子。” 刘泽弦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而后开口道:“不够不够,再多来十坛子。” 阮遥集笑:“善。” 等酒菜都上来,满桌子都是纷繁复杂的饭菜,看上去丰盛无比。 刘泽弦已然得意忘形,形态不规整,轻纱曼舞的美娘子在后头,为他小心地捏着背。 阮遥集见他这般得意,立刻询问道:“不知刘世兄,如何看待当今的各大家族呢?如今的朝廷局势又该如何看待?你又是有什么见解吗?” 面对阮遥集的提问,刘泽弦从善如流地谈起了当今各大家族可取之处和弊端,言语之间更是显示出对有些豪族大户的鄙视。 谢令姜忽然感觉到今日特别幸运,虽然是在烟花之地,却也能够遇到此等名士,这般感觉更是颇为自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刘伶醉 “既然您这般客气,那么某自然毫不保留,不过也是随意说说,并没有对哪个家族有褒贬之意。” 刘泽弦悄悄的眯了眯杯中的酒而后笑意淡然。 “兄长姓阮,也是系出名家,说起阮氏,自当留意到当今大家族之一的陈留阮氏,既是汉魏旧族,早早地步入士族行列,而又以玄学大族自持。自晋礼国祚,这个家族名士辈出,还见不到其士族地位的衰象。但这个家族“门风濡染,宦情似薄”,并不像琅琊王氏那样汲汲于功名外物,其门风显然具有“无事饮酒,熟读《离骚》”的特征。还是值得赞赏的!” 刘泽弦朝着阮遥集遥遥的敬了一杯酒。阮遥集也非常坦然的回敬。 “刘兄高论。” “不过是极为浅薄的言论罢了。” 刘泽弦一身白衣,此时尽管在这莺歌燕舞的氛围之下,又享受着后头柔媚无骨的小手捏着肩膀,却仍然极为从容。 “依照某的浅薄之见,当今朝廷,握有权柄的士族领袖人物大都遵循“内圣外王”之道,所谓“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纵观大晋百年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从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到太原王坦之,无一例外。王导南渡后执东晋国柄,却仍“不废清言”,庾亮又以玄学见称于江左,时论称赞“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不正是如此吗?” 刘泽弦虽然风流倜傥,可是看上去好像对当今局势把握的颇为明了,对当朝政治历史都极为了解,对这些名士的来历更是清清楚楚。 谢令姜是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炙热的情怀的,也能感受到坐在身边看上去气定神闲的阮遥集实际上心里头想必很有共同之感。 “就算是当朝权臣,出自汉魏儒学大族谯国龙亢桓氏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亦是儒玄兼修的人物。” “那么阁下又是如何看待当今世上一些行为处世与儒家礼法格格不入之人呢?阁下更青睐于儒玄兼修,还是旁类所观?” 阮遥集从容不破的再次进酒。谢令姜非常贴心乖巧的为阿兄续酒。 “阁下所说的这些人大多深谙玄学,活跃在清平之时,他们习南华言,服五石散,偶尔谈名教与自然,偶尔谈有无与才性。他们之中,些许人有的归隐田园,积蓄时望;一部分人大隐于朝市,身在庙堂之上,心性修为又无异于在山林之中。他们没有多少经纶事务的才能,这些人歧视事功武力,一旦名士出而为官,其声望和名誉就会受到损害。也是一种可悲,如谢三郎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在某看来,不过是鄙人之见。” 刘泽弦说到紧张之处,更是手捏拳头,激动不已。 “沉耽玄学,不辩经纶,以隐为傲,看不起经官历宦的人物之辈,也没什么好称道的地方!倘若这世上之名士,都能隐则为山中宰相,出则为朝廷名器,何愁大晋国祚不兴。” 谢令姜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欣赏自己的三叔,只好问候对方的父母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问候一下。 “世兄出自名士之后,不知令家祖何人?” 刘泽弦看着对面的小郎君这般俏皮,自然是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酒是好酒,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转了转小脑袋,而后有些央求的拉着阿兄阮遥集的胳膊。 阮遥集道:“此乃此地老板娘珍藏数年的佳酿,刘伶醉。竹林七贤者之一的刘伶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并乘兴着诗。诗中道:“捧瓮承槽,衔怀漱醪”,“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刘泽弦笑意满面,而后满饮此杯。 “哈哈哈,您说的正是家祖!家祖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他平生最是蔑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型。我好酒倒是像极了家祖,真是痛快啊!” 谢令姜这就清楚了,而后十分好奇的开口。 “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但问无妨,我辈中人,不必拘于礼节。但为同好!” 刘泽弦不以为意地开口。 “传说刘伶饮酒后,完全沉醉于美酒之中,竟大醉三载,后卒于遂城。据说遗冢至今尚在,这是真的吗?” 谢令姜平生最爱八卦,当然是那些野史或者一些传记里面写到的,而且他们家的人也爱喝酒,无论是叔伯六人,还是两位祖父,没一个不爱喝酒的。 “据说是张华酿造的好酒,所以才让刘贤者大醉三日三夜不醒。” 刘泽弦甚是得意的开口。 “确有此事,作不得假!” “刘兄果然系出名门,在下敬佩不已!” 阮遥集奉酒敬佩道。 “此乃谬赞,家祖虽然容貌丑陋。放肆情志,常以身处宇宙调和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只与阮籍、嵇康相交甚厚,遇上时便有说有笑,非常投机,携手共游山水,对于有没有家产根本不介意。所以某周游各地,囊中羞涩,却也并不为耻,今日竟能遇见阮籍族人,倒也不负世交之名。”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活越多,最后将十坛子美酒都喝完了,然后醉意茫然,还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阮遥集走上前把他翻了一下,让他侧躺着,以免到时候呕吐物堵住了嗓子眼,窒息了就不好了。 谢令姜这时候一看外头,“糟糕了,天都黑了,咱们俩怎么办呀?” 阮遥集只好一把将她夹在了嘎吱窝下,而后飞快的运起功力,刚才和刘泽弦说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忘记时间,最后才仓促的赶回了谢家,只不过此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状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替挨打 “好你个谢长安,如今是胆大包天了不成,旁的不学好,居然敢逃课?” 谢三叔谢安悠悠然站在那,满脸黑压压的,今日回到学堂的时候,那几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儿郎们都还在死记硬背的背书,等抽着让大家回答的时候,谢四郎谢倏然流畅的背出来了,谢五郎谢朗坑坑绊绊也算差不多,年幼的谢七郎谢玄倒是有些天赋异禀,颇为流利。 至于三郎谢泉那是个将才,太像自己的大兄了,六郎谢瑶左右如何也不像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像哪里捡来的完美石头一样的皮猴子?八郎九郎十一郎年纪都小,不必过于苛求。 只是再看女郎呢?五娘谢令和乖巧伶俐,“回三伯父的话,我还在学着读书,认字,我正在努力的把它学会,尚且还需要些时间呢?” 三娘谢道辉向来都是一些结结巴巴的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会背几段句子,倒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四娘谢道璨老老实实开口,“三叔,也许我不擅长读书,我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二娘谢道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三叔,我只会背开头,可不可以呀?” 至于向来聪慧,前头还在耍小聪明的谢令姜,居然胆大包天的逃课了,而且还卷走了这些呆头鹅一样的郎君们的银两,一边气的是这些郎君们的不作为,一边气的是小娘子的胆大包天,还有一边更是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成熟稳重,被他们夸赞的阮遥集居然会带着小娘子逃学。 这两个神色慌张的回到学堂,上头站着,面色沉重的谢三叔,左边站着安西大将军谢奕石,右边站着谢三夫人刘氏。 这难道算不上是三堂会审吗? 谢令姜立刻呵呵的就要笑,“阿耶,三叔你们怎么都来啦?走走走,我给你们倒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凶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这么温和,刚开始听说谢令姜居然逃课,还有些不以为意,小娘子家的要读什么书呢?还是自由自在的玩好些,回头嫁了人又被拘束了,这是他自己的看法。 可没想到被父亲和伯父训斥了一顿,又听了一顿三弟谢安说自家小娘子是如何的聪慧?甚至比小儿郎们都还要有出息,于是乎便来关照此事了,又在夫人阮容的催促下前来,可没想到小娘子开头便笑,声音娇柔,当下就心软不已。 “长安,有话好好说,今日了不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谢安万丈后悔,居然让兄长参与到孩子的教育大事上去,当下扶额长叹:“欸,大兄,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不用说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讲的不对,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声音严谨:“谢令姜,可不要嬉皮笑脸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令姜没想到自己家的阿耶这么靠不住,转眼间立刻开口:“好三叔,今天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热酷暑,恐怕是中暑了,这才让阿兄带我出去看郎中,并没有别的事情,你还不用担心呢!” 小娘子讲话又伶俐,逻辑又清楚,感觉就是清晰不已。 可没想到三婶那里露馅了,“长安,建康城中哪里的郎中比咱们府里头的女医还要好?再说也没听说你的丫鬟过来禀报呀!女郎身体不适,是要秉告到大家那里头的。” 谢令姜顿时捂住了嘴。 “嘿嘿嘿,三婶,你都知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今日就是出去玩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的,左右想着不如出去看看哪家房子要出售的,我就出去逛逛而已!” “有人跟我说在秦淮那边,遇见一对兄弟,还点了歌妓舞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 谢令姜正要开口说话。 阮遥集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站前一步。 “遥集私自带表妹出去,甘愿受罚!” 阮遥集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双眸澄澈无比的看着谢安。 谢安抓在手里的戒尺摇摇欲坠,然后还是狠了狠心,狠狠的打了两戒尺下去。 “你便要护着长安,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我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和你非要揽在身上,自然也当如此了!” 谢安语气里透着严厉,谢奕看着阮遥集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三婶连忙就在旁边给了台阶下。 “打也打了,训也训了,小长安今天肯定玩累了,还不早点回去,免得让大家担心你!” 谢令姜眼睁睁的看着那狠狠的两戒尺打在了阮遥集的手掌心,手掌心的皮肉很快的浮肿了,谢令姜双眼几乎蒙着泪,着急的牵着阮遥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跑,“三叔,你这个大坏蛋,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看着眼前的小儿女渐渐离开,谢安眼睛里头的效益才慢慢浸染开来,“兄长看来很喜欢阮遥集这个郎君!”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自然是非常认可,而且赞赏至极:“阮遥集有其父的风采,上战场是个将才,对待弟妹妹又十分的庇护,十分的有为主君之资!” “看来也是当女婿的好材料!”谢三夫人刘氏原本是故意揶揄的开口,谁知道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还真的赞同的与有荣焉的开口,“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有这样的好儿郎当女婿!” 谢安却明白了那少年郎的心思,他当然不会继续,但也不会否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谢令姜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叔真是狠心,可是阿兄为什么非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呢?三叔一定不会打我的,就算是打我,也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阮遥集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愿意让你受伤。” 这一辈子,以后的所有时光,我都不会忍心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和挫折,只要我能挡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无边杀伐,我都会挡在你的前头,至死无悔。 “赶紧到我那,我为你擦点药膏子。” 谢令姜可怜巴巴。 第一百零二章 践行宴 逃学的事情刚刚罢休,圣人的旨意已经到了建康城中。 随着宫城内迁,他们前往会稽读书的日子也将将定了下来。 可正在此时,一道消息也传了过来。 冉魏政权灭亡,冉魏的臣子纷纷自杀殉国,河北二十余万汉人不甘做亡国奴,纷纷南逃,但受到鲜卑大军截击,死亡殆尽。至此,他们汉民族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个政权灭亡了。 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尤称帝,况我中土英雄呼!” 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开始,一月有余天上滴雨未降。 连日里头,谢令姜都开始做噩梦,梦里头都是战场厮杀,尸山血海。 永和八年风波迭起,北边战事混乱,燕破邺、魏亡国,燕王儁称帝。而江左东晋,相对和谐安宁。 因为即将迁都于建康,建康城中众人的情绪是漂浮不定。而且因为百官随之搬迁,房价一日千里,大宗交易日日进行,就连中间的那些中介们都忙个不停,而府里头也因为要去会稽读书的缘故,变得浮躁不堪。 谢令姜找到了潇湘院里头,准备要见阮遥集。 可是只见到面色沉重的小厮临渊道:“大娘子,郎君去战场了,你见不到他。”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好端端又要去战场,不是上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传国玉玺了嘛?怎么又要去战场?喃喃自语了好久,外头白芍小跑着过来,神色焦急:“女郎,宫里头来旨意了。” 谢令姜来不及思索阮遥集的去向,又跟着到了前厅来接旨意。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消息几乎在此时一瞬间就跌宕开来。 阿耶也要跟着去会稽了。 谢令姜有些错愕。 怎么感觉一切都在变化,可是思索上辈子,谢令姜是在谢家独自住着,没有跟随兄弟们前往谢家读书的。 但是这一辈子,大部分事情都在变化着,一切都不是预料的一样,可是历史的车轮打转的时候,大方向是没什么大的变化的。 这次又要离开了。 永和八年六月初二,琅琊王氏王右军在郊区设宴为三叔践行。 谢令姜看着阿耶今日实在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都是风秀。 阿娘阮容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谢家而感到喜悦。 他们算是一大家子都前去琅琊王氏,许是因为又匆匆离开,王氏设宴所挨着的郊区,正在王氏宗祠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小妇也有些殷勤的上千恳求阿耶。 “将军,大妇,不知可能够带妾侍前去?妾侍久离故土,实在是想念至极。” 阮容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不对劲,只是点了头。 谢奕石却莫名感动,十分悦纳的开口:“既然如此,今日便同我们一块去。” 王小妇感动不已,客客气气的行礼。 “多谢将军,多谢大妇!” 谢令姜看着三叔,三婶刘氏,四叔,四婶王氏,又看着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很容易就想到了明年暮春之景,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军意气风发的《兰亭集序》写成的时候,那是何等热闹至极的集会? “阿姊,今日里又能见到王家五娘,七娘,她们两个人都是极热闹极可爱的人呢?” 谢令姜扯了扯嘴角,“是啊!也许正是这样的呢!” 这六月份的宴会,着实只能安排在晚上。 这晚风仍然带着一种能让人从内到外发热的情怀,谢令姜只得又减少了一下以上的厚薄度。 自从上次表现得稍微有些炙热之后,谢令姜决定要更加朴素,所以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面前四个妹妹都是花朵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黄橙绿,也可以算是五彩纷呈。 “阿姊,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谢道璨和谢道辉不约而同的开口,这两个双生子有时候说话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谢令姜点了点头,“是的呀,今天便好好的玩一玩!” 果然见着两个人都笑眯了眼睛,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道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把小脸黑着,似乎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王小妇倒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二娘,你瞧瞧阿姨,今天这衣服好不好看?” 谢道聆似乎并不愿意理睬她。 王小妇仍然是满脸堆着着笑。 “怎么出来玩?还这么不开心呀?” 谢令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并没有搭理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后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才到了郊区,虽说是郊区,建康清平乡下,此地却也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园林。 看上去倒是有些样子,园子说实话不算大,可是造园者也应该是颇费心思了,假山、亭阁、回廊贯穿其中,精巧别致。处处曲径通幽,古意盎然。绿树碧水,应该就算是江南独有的好风光。 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奇峰叠嶂,别有洞天,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格外的清雅。远看太湖石堆叠繁复,蜿蜒深邃,大有水墨笔法中披麻皴的意趣。 “此处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洞天福地。”谢令姜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如实感慨道。 这时前头王孟姜的侍女金盘儿含笑着走向来,“大娘子,二娘子,诸位娘子,我们家女郎在前面候着您诸位呢?” “却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去!” 谢令姜微微一笑,然后便一同前去。 走的不是一条道路,可去的时候却发现阿娘阮容同王右军夫人郗璿正在说话,而王小妇不知何时同王小妇的兄长王佟的夫人一块儿正在说话,言语里还带着笑意。 举目望去,今日所来之人倒也不少,而且有些人,谢令姜并不相识。 想到阮遥集此时或许已经到了战场,心里头更是五味复杂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该到的女郎居然一个都不少,此时这小宴会自然是热闹极了。 等到个人安置的时候,谢令姜等人的面上已经摆上了甜甜的青梅酒。 “这酒的味道果然是别致无比的。”谢令姜喝了这甜甜的青梅酒,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王孟姜今日倒是穿的格外喜庆,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长安当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跟着一起外头去读书。长安,听说谢伯父已经成了会稽内史了,恭喜恭喜呀!” 谢令姜自然是打趣的笑了:“这究竟是长安高兴呢,还是孟姜高兴呢?” 王孟姜有些恼羞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每每说话你都这样打趣我。” 然后坐下来的时候,几乎又情不自禁的开口了,“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府里头可热闹了,不信你问五娘姐姐。” 王五娘一时有些尴尬,而后又笑着说道:“” 王孟姜笑容笑得格外甜美,跟在她后头的是王五娘王孟晖,当下只是很羞涩地笑了笑。 “最近府里头开了族学,太原王氏的郎君们也一同来的此地,蓝田侯大人的嫡子王世兄也来了我们家,听说蓝田侯大人特别宠爱他,虽然他年纪大了,却仍然将他抱在膝盖上。他为人特别幽默风趣,现如下也正准备说亲。” 谢令姜也知道此人,是才放旷,王坦之弱冠之时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仆射江虨选举官员时,本打算以王坦之为尚书郎,然而王坦之却说:“自东晋建立,尚书郎都只用次等的人才,怎可以打算由我去当此职!”江虨知道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五娘谢令和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当时有谚云:“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三伯父特别欣赏他呢!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呀?” 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笑着解释。 “说的是范家娘子,闺名叫范盖,是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 “呀!怎么会说他们家的女儿?我听说范汪大人似乎当权的大司马都尉桓温大人有过节,而亦因驸马都尉的关系,范氏一门其他人都没有人任官。” 这次说话的却是郗璿的侄女儿,郗鉴大人的孙女儿郗道茂。 谢令姜笑:“刚才不见茂娘阿姊,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郗道茂有些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 “家中有事,于是便回去了一趟,只是今日才匆匆赶了回来,想来要送你们一程,回头山高水远,你们去读书,我便只有羡慕的意思,却不能前去了!” 谢令姜没想到郗道茂居然不能前去,心里头有些疑问,可最终又按捺下去。 “也不尽然,每个人都要去读书的,不过是一种道路而已,何况茂娘阿姊早已学富五车,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大表兄倒也是在说亲的,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姑母和姑婿都还在犹豫之中。” 裴九娘倒是懂得颇多,此时倒是当作家常之事开口。 王孟姜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长安你年纪太小,否则也该嫁给我兄长的,我兄长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令姜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言语,可是不经意之前还是说成了上辈子真的发生的事情。 正在说话时,只见前头郎君们也纷纷隔着青色的纱帐在另一头坐下。 王孟姜悄悄的在谢令姜耳边开口,“我阿耶最讨厌的人就是蓝田侯,可是偏偏又很欣赏王世兄,你说好不好笑?” 这时候,只听见王五娘王孟晖的母亲,忽然大声开口:“你怎么了?仙娘,你看不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王小妇此时苍白无比,正在呕吐,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十分尴尬的抱歉。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倒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可显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怎么会无缘无故吃坏了肚子呢?这般呕吐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孕吐似的! 王小妇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断断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怀孕的孕吐,只是恐怕是要借这样的一个机会翻身。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上辈子她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可是却亲眼看到王知音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孩子,对此是非常熟悉的。 很快的,她担心无比的看着阿娘阮容的神色,果然发现阿娘看上去面色苍白,想必此时心情极为郁闷和不满。 王小妇前段时间不一直都在被关禁闭吗?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在谢家自然不可能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那位多情又重情重义的阿耶干下的好事了,可这不是在打阿娘的脸吗? 自己已经有了众多的兄弟姐妹,王小妇又是犯了那样的过错的,可偏偏阿耶还要去宠幸她。 王小妇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在琅琊王氏的地盘上,如此高调的宣布自己怀孕了。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鸿门宴吗? 王右军夫人郗璿某种程度上自然算是王小妇的嫂子,虽说不过是旁支的女郎,但这里也算是对方的娘家,只好连忙去请郎中们过来,果然诊断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谢令姜感觉到手掌心在冒汗,而后忍不住观察四周,果不其然,谢道聆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想必在今日之前就已知道此事,而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感到非常不满的,怪不得今日里王小妇那般堆着笑脸,试图哄二娘子开心。 王小妇果然不好意思的借口说要去厢房休息,阮容坐在那边如坐针毡起来,旁的那些大妇无论是看笑话也好,还是真心的都在一边祝贺阮容又添了一个孩子,哪里来的祝贺呢?又不是自己所生,可偏偏还要大方无比的接受,总不好留下嫉妒的坏名声! 很快的阮容你必须要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要前去探望王小妇。 谢令姜顾不得其他,猛的喝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就要跟着去阿娘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狂跳起来,谢令姜开始非常的担心阿娘阮容,会不会因此遇到些什么事? 第一百零四章 识毒计 眼见着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这边起了身,桓世子立刻跟着起了身。 桓玄看着大兄起身,连忙茫然的询问道:“阿兄难不成有什么事吗?” 桓世子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司马道生也询问道:“世子,你怎么不多喝几杯?” 桓世子仍旧推辞,“出恭。” 而后,便匆忙离去了,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谢氏小娘子是这般的娇柔可爱。 之前差一点就有机会得到了,可惜啊,下头人办事不利,不知道怎么那阮小将军居然把这小娘子带走了。 今日王家这宴会熙熙攘攘的,倘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是极妙的。 想到那粉嫩的面庞,潋滟的眸子,娇柔的唇,纤细的腰,正是素口蛮腰,可爱至极,叫人怜爱不已。 谢令姜起身跟着出来,就感觉到如芒刺背,仿佛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心里回想着这清平的园子里头有什么结构,脑海中一直在不停的转着。 而后刚好遇到一个端酒的小丫鬟,便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憩的地方,我正是喝多了些,有些头发昏?” 小丫鬟见到这个相貌惊艳,说话客气的女郎,便含笑的开口:“前头那有个小亭子叫望月亭。不如女郎去那里休憩一会儿?” 谢令姜点了点头,而后笑着倚靠在那个柱子边上。 “正好,便多谢你了。” 谢令姜独自一人向那里走过去,不过几分后很快的桓世子就走过来了,拦住了这个小侍女,而后问道。 “方才我家妹妹去哪里了?” 这小丫鬟愣了愣,又看着桓世子看上去尊贵无比,虽说相貌不过是俊秀的中上之资。可是也许应该是方才那个美貌的小女郎的兄长,便细细开口:“方才一个貌美女郎前往望月亭了。” 桓世子追了上去,而后便是来到了望月亭。 谢令姜隔着湖岸便见到了那头似乎是女子休息的厢房,阿娘好像去那边了。 心里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跟着这边,余光里头,鬼鬼祟祟的跟过来的便是桓世子。 这家伙,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呢? 谢令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桓世子心里头便有些酝酿,究竟该如何说呢? 而后便整理了衣裳,一派风流潇洒的上前。 “这位妹妹,我瞧你格外面熟呢?” 这是如何老套的话语?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谢令姜装作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了。 桓世子心里头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后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些呢,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 “不知这位小娘子在此地休息是怎么了?可是迷路了?某乃桓氏世子,可为你引路!” 谢令姜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你是哪一家的郎君?我并没有因为什么在这里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哭腔,尾音拉的好长,瞧上去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桓世子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喜悦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娘子还是很好哄的。 “小娘子不必害怕,这里头阿兄都是很熟的。” 谢令姜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眩然欲滴,如同是天白之时的晨光下海棠花上的露水一般的璀璨,“这可怎么办呀?我阿娘给我的玉佩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谢令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似乎十分担心惶恐不安的模样。这样柔弱又娇柔的模样,简直叫桓世子桓熙整个人都是一种既激动又感到复杂的愉悦,似乎有小猫在心里头挠痒痒似的。 “那你说在什么地方?阿兄眼睛明亮,保证替你找到!” 说话间眼神已经极为猥琐,又下流的扫视了一遍谢令姜的周身。对方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刺眼和令人恶心。 谢令姜似乎毫无察觉似的,颇为无辜的开口:“如果阿兄愿意这样仗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倘若寻找到这玉佩,我一定会让阿娘给你家送谢礼的!” 谢令姜毕竟才八岁左右的年纪,此时说话的时候童真无邪,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机,很是符合这个年纪浪漫无比的小娘子模样。 而后指着那杂草丛生生着几丛水竹的地方,“刚才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投,或者还是不小心掉到了岸边,或者是水里头,郎君你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华贵,应该不会到这种脏污的地方,免得让你衣服受到了污染!” 这样能在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这是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虽然看着那地方有些阴森,弄不好也挺脏的,有些嫌弃,但还是忍着内心的嫌恶,决定过去找了,只要找到这玉佩,还怕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吗? 从前只是听二娘抱怨说这谢家的大娘子是如何的心机深沉,狐狸精似的讨厌,可是此番见来,倒是天真无暇,颇是自己内心喜欢的模样呀!桓世子桓熙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起来,心里头的愉悦之感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好好好,你在这呆着,我这就去帮你找。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令姜俏生生的开口:“那就多谢郎君了!” 而后便依旧端坐在那,只瞧着对方如同哈巴狗一样的钻在那个水竹丛里头,蹲在地上找。 此处这样僻静,偏生对方用这样的亲近的话语说话,谁知道心里头又勾着怎样的祸心呢? 桓世子桓熙笨拙无比的在那里头寻找着所谓的丢失的玉佩,可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娘子?却这么撒谎不眨眼呢? 谢令姜面上浮现了一丝如同海棠花带露水的笑容,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至极的美丽。 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忽然大声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叔,你们两个人怎么一块到这来了?” 桓世子桓熙何曾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到这里来呢,倘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的,这小娘子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可是父王和那谢三爷肯定是知晓的,顿时整个人缩在里头,一动都不敢动起来。 谢令姜人就站在那,声音却还在说着,“原来你们两个人有要事相商,说来也是,回头三叔一起去了会稽,你们两个人再有这样的时光,也算是少了,嗯,那长安就先告退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想到小娘子还跑掉了,整个人一激灵,然后想着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不小心就身子一歪,朝着旁边的泥湖水钻了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掉到水里,还不敢发出声音。 谢令姜轻飘飘的站起来,而后朝着阿娘阮容所去的厢房那去了,谁管他呢?小小狂悖之徒居然敢在她身上下手,此时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谢令姜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那头的声音,格外的令人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可都准备好了?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有你好看的!” “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那安西大将军夫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今天了!回头我们应该称呼一声王夫人了!” “那自然是的,小王氏只要能上位,成为将军夫人,母凭子贵,回头这陈郡谢氏还不都尽在掌握之中吗?” “只是那安西将军夫人看上去实在是国色天香,真是有些可惜呀!”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简直是可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那人声音带着深沉,有些微微的嘶哑,谢令姜一听面色便黯淡下来,虽然分不清楚是谁?但约莫是一个身处高位的郎君,还有一个摸不清楚身份的妇人。 自己心里头发慌的想着事情果真是要成真了,有人想要害阿娘阮容,他们胆子可真大,实在是无耻至极,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居然谋这样的毒计! 谢令姜双眸幽幽的,而后便是极为生气和愤怒。 无论是谁?谢令姜倘若要是知道,必定会报复回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等到那边的声音没有了,脚步声也渐渐消散了。 谢令姜这时候才更加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绕过去,心里头想着千万不要被发现,而后悄悄地猫着身子,朝着厢房那里头去了。 而后果然瞧见了许多贵妇人的存在,其中就有何夫人卫氏,身边跟着何准的女儿何法倪,也许也是因为是琅琊王室的亲戚,所以才会前来探望小王氏的,只是此时有这么多的夫人女郎们的存在,想来想要陷害阿娘也极为困难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疑问,而后又看着王右军的夫人郗璿和阿娘阮容似乎在说着什么?阿娘阮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可是还在强撑着。 谢令姜此时脑海里已经是浑浊无比了,可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阿娘出事,所以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保持着清醒。 然后又看着那里的一扇大屏风,似乎后头就躺着,刚刚被查出来,怀有身孕的王小妇。 如果想要陷害阿娘,那必须其他的这些人都离开,至少是一会儿的事,那么谁想陷害阿娘,肯定应当是第一个出头的。 谢令姜心里头这样的盘算着,阮遥集不在身边,自己更要保持理智和思想。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只见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王小妇的嫂子,王佟的夫人,此时开口道:“我家妹妹身体不好,又刚刚被查出身孕,不如让她在此处休息,我们清平乡下,温度格外的合适,此时正是盛放了一池塘的白荷花,就在不远的地方,不如各位夫人女郎们一同去瞧一瞧?也算是热闹?” 王右军夫人郗璿生平最喜欢的便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顶好的莲花,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安西将军夫人,你同我们一块去,如何?” 阮容自然不便前去,虽然不过是个妾室怀孕,可她腹中的孩子该叫的嫡母就是自己啊!此时只好勉强无比的开口,“你们一块去热闹!此处还需要有人主持,我便在此处照料着,省的回头我家君有所担心!” 旁边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宗妇们,便个个称赞阮容的贤惠,几乎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而后便没一个人同情,所有的人都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了。 阮容坐在屏风外头,身边跟着大丫鬟海月。 谢令姜心里又在想着,如果要陷害阿娘的话,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手段,一来就是王小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们又说了母凭子贵,想来不会是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如何毁掉一个妇人的声名呢?无外乎就是贞洁? 谢令姜惊骇的睁大了眼,难不成这才是上辈子阿娘阮容的死因吗? 他们究竟对阿娘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才把阿娘逼死呢? 心里头又惊又惧,可是谢令姜仍然紧紧的握着拳头,浑然不知道指甲都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 果不其然,又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王小妇的丫鬟玉钏紧张兮兮的跑出来,“大妇,我家小妇说肚子不舒服了,想要找郎中再看看,可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能不能让海月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看?” 阮容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让海月多跑跑腿,只好同意了。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了,而后才起身准备往屏风后走去。 躲在那扇门里的谢令姜这时才一个箭步的冲出来,然后牢牢的握住了阮容的手臂,阮容大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小长安,刚想开口,谢令姜却伸出一个手指抵住了对方的唇。 然后就抓着阿娘根本就不管那屏风里头有什么,直接就走了。 好不容易快步离开了这厢房,阮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谢令姜却仍然抓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劲地向前跑去,似乎此处是什么地狱阎罗所在的地方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巧避祸 阮容惊诧莫名,可是下一刻还是选择相信女儿,长安总不会害自己的。 而后很快的退到了另一边,谢令姜这时候才故作稳定的开口:“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心里担心阿娘的身体罢了。” 阮容也立刻恢复了神色,然后这才从容开口:“既然这样,我身体确实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一起回到宴会那里去,也好,再找一个郎中过来瞧一瞧?或者咱们回家如何?” 谢令姜此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虔诚,“阿娘,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匆匆回去,引人猜疑呢?”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那如今该怎么办呢?”阮容心里头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以来了,女儿便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心骨。 “阿娘不需要担心,想来很快就有事端闹出来了!” 瑟瑟发抖的倒在泥浆里头的桓世子桓熙双眼昏昏然,终于被人发现了,随后便有婢女的大声疾呼:“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这一头王小妇的嫂子领着扫兴而归的众夫人女郎准备过来看阮容的好戏,都没想到听到那头的尖叫。 “大事不好了,府里头进盗贼了!” “怎么会这样呢?府里头怎么会有盗贼呢?” 王右军夫人郗璿十分愕然,而后十分不满的开头:“今日里头是谁负责安保的问题?” 王小妇的嫂子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正是我家郎君,和早三天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按理说不应该出错的呀?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看我家小姑子吗?” 王导的夫人曹氏此时听了嗤之以鼻,“虽说是我王氏的女郎,可是与人家做了妾的,何必要这样给一脸面?此时是这样大的宴会重要?还是这么一起子人重要?” 登时就说的这妇人面色发青发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另外的夫人们纷纷附和的开口,“琅琊王氏居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么多女郎都在,倘若遇上盗贼,那可还得了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这么多女郎,倘若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东西,那可怎么办?你们王家负得起责任吗?” “各位稍安勿躁,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倘若抓到这个盗贼,一定严惩不贷的!” 郗璿极其愤怒的严厉的开口。 就在此时桓世子桓熙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厢房里头,小王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大妇阮容过来,于是坐起身来,正准备出来看看,外头就奔进来了,一个浑身泥浆的人,王小妇笑得浑身打颤颤,可对方毫不留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声调里带着沉闷的逼迫感。 “你给我闭嘴,胆敢发出任何声音,我立刻就杀了你!” 王小妇大惊失色,然后想到会不会是找到的那个要毁掉阮容的人呢?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此时尚且还保持镇定,连忙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缓缓的放开了她,然后就在四处环顾,哪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可是都是女子的衣裳,桓世子只恨自己跑错了方向,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幼稚的小娘子。 王小妇立刻准备开口:“这位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我根本就不是阮容,我是王家的人啊!” 谁知道对方狠狠的一掌劈在她的后脖子,直接就给王小妇劈晕了,倒在地上。 “真是聒噪!” 桓世子桓熙整个人真是无语,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半老徐娘给收拾了,而后连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给脱掉,而后有些嫌弃的拿着这女子的衣裳穿上了,又拿着这些方巾把脸都擦干净了。 外头的乱子却越闹越大起来,“我看着盗贼朝着后厢房那里去了!” 有婢女紧张兮兮的开口。 “我刚才也看到一个黑乎乎满身泥巴的人朝着那边走过去了!” “赶紧禀报大人!” 王右军原本和谢三叔谢安正在痛快的喝酒,核材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起来,等仆人们告到了眼前,自然是大怒的。 而后将旁边正在偷偷喝酒的王佟直接给叫住了,“王佟,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准备宴会的安保事宜,这就是你的认真准备吗?真是无用的废材!” 王佟因为被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喝酒,此时面色甜甜的,“怎么了?大人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王右军更是气急,直接就将一大壶酒泼到了他的脸上,“喝醉了吗?我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王佟这时候才从酒醉里醒过来,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着急的开口。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说,给下官听清楚。” “那你就给我听清楚了,府苑里头进了盗贼,你胆敢说不是你的疏漏吗?” 很快,外头的这些仆人们发现了线索,“好像的却进了女厢房,外头都是泥巴印子。” 何夫人卫氏此时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何法倪到了一边去,而后居然在凉亭里遇到了阮容谢令姜母女二人。 “谢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不是?” 卫氏自然是看中这个亭子比较安全,又是靠近外宅的,外头真有很多家丁守着,可没想到居然见到气定神闲的母女二人,之前不是说要守着那个怀孕的妾室吗? 阮容从容相互见礼,然后笑了,“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只不过望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身体不够舒适,我家长安最是担心我,便带着我在此出散心!” 何夫人卫氏也是点了点头,“养了女儿是好极了的,谁家郎君比得上女郎贴心呢?我家三娘向来也是极为乖巧,听话的。” 何法倪生的面容娇艳,国色天香,整个人此时是极为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开口,“见过夫人,见过谢大娘子。” 谢令姜看着这一团喜气,又生的极美的娘子,情不自禁想到对方的良配,竟是当今太子。 当下也从容开口:“三娘子,只要叫我长安就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夫人原本就是国色,如今女郎更是个中翘楚啊!” 第一百零六章 偷换柱 少年郎君皎若明月,姿容绝世,广袖翩翩,此时正从善如流地开口。 “在下阮遥集,陈留阮氏子,有幸见过将军!” 那将军吃了一惊:“去原来是少将军,请立刻随暑假前去见大将军!” 阮遥集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去见自己的父亲阮俱,此时的战场其实面临的局势焦灼无比,但是晋军,瞧上去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阮遥集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这些士兵们的非议,可而后他身份的揭露,却让将士们又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一样的。 这是能打胜仗的,带回传国玉玺的少将军呀! “父亲大人。” 阮遥集看着此时坐在上头已两鬓苍苍的父亲,纵使这辈子竭尽全力的让父亲延长了生命,没有因为意外的陷害而死,可是父亲的苍老还是与日俱见的! “遥集,你怎么来到这里?我不是说战场上,你最好不要再来吗?” 能见到儿子,虽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很快的阮俱就皱起了眉头。 “战场上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父亲解决不了?还要依靠你这个儿子?” 阮遥集走上前,“父亲,我想你了。” 阮俱忍不住双眼朦胧,而后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日渐坚硬宽广的肩膀。 “你很好,只是父亲想让你好好的,你兄长走的早,将来族里头都要依靠你的!” “父亲怎么妄下定论?宗介是一个绝佳少年郎,将来未必不能担负起族里头的责任,我早和您说过,我不是能安心管府里头的事情,担起责任的,战场杀敌,官场纵横,或许我都能够有一立足之地,但偏偏家族里的事情实在太多繁杂,我可不愿意浪费我的时间!” 阮遥集说话简直振振有声起来。 而后战事又起,阮遥集不由得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是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父亲而来的。 “父亲,请你允许让我穿上您的盔甲,而您被护卫兵护卫着带回去,我不是让你当逃兵,只是您活着有更大的用处,不是吗?” 阮俱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次子,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娘子,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嫡庶尊卑,因为身份,所以只能将自己对儿子的这种喜欢强压在心里头。 然后沉默了许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阮遥集却露出即为轻狂无比的笑容,“我当然要回来的,我可还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 随后他带着奔马前去,心里头想着那小娘子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兄,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有那样小仙子的祝福,何愁他们的战斗不会成功呢? 战场上的焦灼,某种程度上和此时这宴会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类似了! 谢令姜,阮容正和着何夫人以及她的小娘子聊得欢畅,似乎不为外头的那些关于盗贼之论有所担忧。 王小妇的嫂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想着,不是有贵人说今日会对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动手吗?难不成这盗贼就是所谓的毁掉阮容名誉的贼子宵小? 又听着往后厢房去了,心里头更加激动,“咱们还是回去看看我家小姑子,要是这盗贼惊吓了她的胎气怎么好?所以说是出嫁了的娘子,可也是我们王家的女郎呀,总不能因为嫁出去了就不管了?” 郗璿听着下人的回话,知道王右军已经派人了,心里头一直都自责的很,可是又不得不关注这边的事情,只见着王佟的夫人在这样繁忙至极的时候,还提着这档子事,只好不耐烦,都同意了,“那便去看看,倘若无事,可不要再耽搁我们的功夫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然后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如同一头肥猪的王小妇实在是极为不满,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两个人相互见到都愣到了。 这小厮模样的人,正是那个被派来说要轻薄安西大将军夫人阮容的贼子,不是说这个安西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风流少妇吗?怎么会长得这样胖?这样高?这样壮?这样奇怪呢?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下忍跑进来了,此时连忙喝斥,只是想着声音里还要多一点女子的柔情,“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没想到那小子虽然听着这声音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急不可耐的,上前就要把对方抱住,不管长的多么丑,自己收了钱,总归还是要办事的! “小美人,我来了!” 桓世子桓熙从前倒是经常说这句话,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在她的耳边说,而且还是一个有些丑陋无比的仆人把自己抱住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整个人僵硬起来,居然忘记了反抗,可是对方亲自己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喉结,立刻有些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男人?” 桓世子桓熙的反射弧,这才收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小厮一脚踹在了地上,瞬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 “该死的肮脏玩意儿,居然动手动到了小爷的身上,回头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桓世子桓熙隐约听到外头的声音,“刚才那个盗贼就是朝着这边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里头的贵客!” 桓世子看了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只好把这个风流少妇扔到了床底下,而后又把这个小厮拔得精光,换上自己泥浆一样的衣裳,扔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便死死的闭着眼睛了。 两拨人一起到了此处,然后就瞧见了这泥巴浆一样的人,鼻青脸肿的在外头! 连忙一拥而上,把这人抓住了,而后王佟夫人吓得不得了的跑了进去,把那蒙着被子的人拍了拍,“小姑子,小姑子,你没事?” 桓世子很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王佟夫人知道王小妇性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外头便锣鼓喧天的开始处置起这个盗贼了! 第一百零七章 踹一脚 桓世子躲在被窝里头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和发抖,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忍受到这些妇人令人作呕的触碰,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停止了。 他才探出来个头,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着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一群郎君。 一想着他穿着女装,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就从脚趾间一直弥漫到了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接下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实再度出现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出现了,他的父王此时狠狠地当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然后他就晕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泉几乎是狠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世子桓熙,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倘若不是聪明无比的小长安,很快的找到了他们,谁能想到今日里母亲和长安要遭受多少的屈辱呢? 阮容今天受到惊吓,害怕的想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谢令姜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们这些女郎自然是要以事端最中心越离越远的,可是阿兄是不一样的,这种混蛋自然是要有人收拾的,谢令姜抱着胳膊在思考这件事,从三兄开始,算到十一郎,她至少有八个兄弟嘞!哪怕是在幼弟阿玄上头,也至少还有四个兄长可以打架的! 当然打架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事? 谢令姜觉得还是不能打架的,只好想点别的方法了,旁人或许都不知道桓世子桓熙的遭遇,可是谢令姜却是最清楚,虽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可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事迹,对方好像颇喜欢幼女,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至于此次一箭双雕,既能够又能反击一招,倒也是上苍保佑了。 谢令姜和阮容前往寸光亭之前,谢令姜先行找到了三兄谢泉。 “阿兄,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请你务必要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丁点疏忽。” 谢泉今日里本来就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如何严重的事情,彼时也只是含着笑,“小长安,有什么事情?三兄可是上过战场的,怎么会害怕呢?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的,你只管吩咐好了!” 谢令姜这时才认真无比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点惊恐和害怕,仿佛劫后余生般,“刚才我被小丫鬟带到了望月亭,可是忽然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郎君,那郎君眼神十分猥琐下流,言语之间又颇为不合时宜,我心里头真是害怕,然后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好像掉到湖里头去,我又不敢回去看,现在他们都说那个盗贼又跑出来了!” 谢泉顿时大惊失色,“长安,你真的没事?你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兄,后来我很难过,很害怕,我就去找阿娘,可是没想到我听到有人说想要害阿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别有用心,我心里头真的特别的恐慌,我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害阿娘,我就把阿娘给带出来了,三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谢泉原本就是众兄弟当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先是安慰了谢令姜,然后又嘱托她一定保护好阿娘阮容,最后自然在询问仆人的情况下,亲自逮住了盗贼! 那个本想要坏阮容清誉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猥琐之辈,没想到坏事没做成,反而被别人嫁祸了。 桓世子桓熙也算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把衣服换给别人就能够逃此一劫,偷龙换柱,结果反而是聪明啄瞎自己的眼了。 这个盗贼被擒获了,可是谢三郎谢泉一看就知道此事根本不是此人所为,此人贼眉鼠眼,根本不是穿着华服之人,况且难道这样好的丝绸做的衣裳有几人不识得呢? 桓世子桓熙今日穿的不就是这衣裳吗? 这般自作聪明,结果真是贻笑大方。 自作聪明,闯入女子所居的厢房,而且还穿了女子的衣裳,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谢泉冷冷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真的,当他们陈郡谢世之人都是风雅之辈吗?战场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遇到过。 他心里头也不是多光风霁月的,只是更多时候希望像一个武夫一样的能够用拳头说话,自己的武功说话,但是必要的需要耍手段的时候,难道就用不上自己的权谋吗? “原本是为我们陈郡谢氏的践行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倒也是我们的责任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盗贼,不如我们便带着这笨贼,一同去见王右军大人!” 谢泉拱手作揖,倒是说的格外认真 王家大郎王知玄此时也面有愧色,“家君为此宴会着实费了些心思,可没想到被底子下这些混沌的人闹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我们家的罪过,还希望众位郎君息怒,此事我们家一定会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处理的!” 谢六郎谢瑶此时也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倒是极为认真,嘴角含笑地开口:“王大郎君不必这般客气,你我本是世家之交,出了眼前的乱子,也不是你们真正有心之过,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只是可怜我们家那么多女郎,也许受惊了不成,今日里头听说我大伯的妾室还有了身孕,此时恐怕惊了胎气,便将这贼人擒拿而去即可!” 这两位郎君说话之间谈吐不凡,又格外轻松,但是言语里的的逼迫之意却昭然若现。 王知音站在那,只觉得如芒刺背,可是又不能帮大兄说些什么,然后似乎发现了,这贼人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会穿着桓世子的衣裳?你居然敢偷世子的衣裳,你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那小厮此时面色惊恐,而后使劲的咬了咬牙,结果就人事不省了。 “发生了什么?” 谢泉低头伸出手指去探对方的鼻息。 而后又捏着对方的双颊,这才发现对方已服毒自尽了。 “他已经死了,这牙关之间藏了毒药,或许这是一个死士,只是不知道为何藏了这样的居心,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命令?” 谢泉云淡风轻的开口,其实话语里却藏着更深的深意。 很显然的,王知音没听明白,王知玄却是听懂的,立刻就派人去把王右军等人请过来。 王右军和谢安,桓温等人原本就听到了外头这些侍从们的疾声呼喊,等到有人相请的时候,一抢先一步过来。 王佟的夫人陪着笑脸和南康长公主,王右军夫人郗璿在一旁说话,此时已出了厢房,然后就见诸位郎君跟着大人们一同前来。 谢泉最是少年英武不凡,在这些郎君里头倒是脱颖而出了,只见他走在前头,彬彬有礼。 “请公主殿下,诸位夫人,伯母,婶娘们,先退到外头去,只瞧着路上蜿蜒痕迹,恐怕有贼人至此,诸位也莫要惊慌,我等虽然年少,却也能为诸位尽力!” 对谁这一群贵妇人就骚乱不已,其中的女郎倒是都眼中含有亮色的盯着这个少年郎君,只觉得对方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而后纷纷都井然有序的被保护着出了庭院,就瞧见了那边被人保护着一同过来的阮容和谢令姜。 王佟夫人一见到从对面石狮染走过来的安西大将军的夫人和她嫡出的大娘子谢令姜,心里头就知道有事不好了。 原本所预备的那件贵人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成功,只是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开了天眼吗?怎么这般轻轻松松就将事情给解决掉了?她们又是如何的有感觉的? 王佟夫人随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可是身后的南康长公主似乎很是担忧,又温和无比的开口,“安西大将军夫人安然无恙,本宫心里头很是宽慰,方才就在问左右,为何不见夫人的存在?这盗贼倘若要是惊到了夫人,那可大事不好!” 见着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满脸关忧的情怀,阮容心里头有些恻然,而后也似乎被对方所感动了,伸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 “多谢殿下这样关怀,臣妇身体不适,这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不过多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眼眩,而后便想回到宴会上,想找郎中瞧一瞧,我家小娘子陪在左右,才略微让妇人宽解了许多!” “原来是如此,倒是阴差阳错之下,反可以保全自身,这是最妙的。” 南康长公主虽然字句中都带着关切,可是谢令姜分明感觉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难不成此事中居然有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的手笔吗?可是阿娘与她又有何冤仇呢? 一时之间现实又好像变得如同迷雾一样缭绕了,谢令姜按捺住心里头的猜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此时的这种交际。 王右军夫人多多关切,“幸好您没事,否则我心里愧疚难安,恐怕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 然后众人又回到了宴会上,只是此时女郎们都聚在一起,有些害怕,也纷纷想依靠着自己的阿娘了,这些世家宗妇们也有许多已失了仪态,急不可耐的,就想告辞离去,可又因为这盗贼的身份尚未查明此事,便只能惴惴不安的于此地等候了。 而那一头,谢泉已经察觉到桓世子桓熙恐怕是已经入瓮的老鳖了,居然敢有那种龌龊的心思,此时不正要等着自己报复吗? 翩翩如玉的谢家下一辈的三郎君,在此时也已有谢三叔谢安的风姿,“我与诸位兄弟一同前去,倘若王家郎君愿意前往也是可以的,不知玉山兄和幼安兄是如何想法呢?” 嵇玉山和禇幼安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开口,“倘若还有别的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害怕呢?倘若不是对方束手待毙,就是我们义不容辞!” 一时之间,这些郎君们便蜂拥而进了,都互相壮着胆子,也不害怕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人? 况且原本说这里头睡着一个怀孕的安西将军妾室,不过是个妾室,倒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关注的,反正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此时在外头见到自己的夫人阮容还有自家大娘谢令姜,心里头止不住的安心,还在一旁宽慰。 “恐怕是些毛头小贼,夫人不必担心,长安也不要太害怕,阿耶自然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谢令姜心里头的感觉更是复杂,如同暗潮汹涌般,这样信誓旦旦的阿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的,阿耶又何尝知道她和阿娘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那是怎样的危险?真正发生了事情,阿耶还会相信阿娘和现在一样吗? 谢令姜甚至不敢想那些事情,此时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冷静。 躲在被子里面的桓世子桓熙几乎不敢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有些觊觎那谢氏大娘子谢令姜而已,然后想要寻找到那玉佩,可是怎么会掉到湖里头去呢? 对了,因为躲避父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 后来又是被他们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才跑到这里头,此时床底下的那个妇人身份是什么来着? 正在种种思虑,外头已经安静无比了。 谢泉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抵住了唇,示意诸位都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潜伏,被子里头拱起的大包,想必里头藏着一个人,就是谢令姜口中所说的那个下流无耻,猥琐无比的桓世子桓熙。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探出脑袋来,居然是这样混乱无比的模样? 穿着的一身衣裳居然是女子打扮?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冲进来的时候,只是想吐一口心头血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简直是难以置信! 桓温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被世家郎君们团团围住着穿着女装躺在床上,我见犹怜的桓世子桓熙。 怒从心来,便是当头一脚! “混账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脱劫祸 谢令姜离开此地的时候只觉得劫后余生。 何夫人卫氏带着何法倪一同过来相送,王孟姜和王孟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令姜,心里头都觉得愧疚不已,只有南康长公主满脸花颜失色,桓世子桓熙再怎么昏庸愚昧,残暴不仁,都是自己的嫡长子,此番看来,实在是一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奇耻大辱,可是桓熙又晕厥过去了。 好在桓玄还站在南康长公主的身边,声音里充满疑惑。 “母亲,为什么大兄穿着女子的衣裳?” 桓玄是南康长公主的婢女马氏所出,从小被她教养,十分乖巧懂事,而且表现优秀,很得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只能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此刻更是心急如麻,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只好送诸位离开。 看着身边端庄的坐着的阿娘阮容,谢令姜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拼尽全力的阻止,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桓世子桓熙被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脚正中心窝晕厥过去,此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遮掩开来。 不过少数世家大族也是收到了风声的,毕竟他们的郎君也一起过去看了。 谢三郎谢泉又在此次事件里头表现出来英勇出少年的绝佳气质。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高下立分了! 谢道聆眸色深深,心里头的烦躁是极难表达出来的。 谁能想到阿姨居然又怀孕了,而且多半腹中还是一个男胎,王小妇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口口声声的,“二娘,你听我说一句!等到你弟弟出生了,你便有两个兄弟在一旁支撑,以后你回娘家腰板子都是挺直了的,再也不敢有旁人敢欺负你!” 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王小妇,她再也不敢相信阿姨的半个字,这些年来,阿姨口口声声都对自己这个女郎好,可实际上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乃至于手头的银两都送给了四兄谢倏然。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呢,还要在家里头呆上几年,阿姨却已盘算将自己嫁出去了,还希望自己帮她一起照顾这肚皮里头不知深浅的什么鬼东西。 可没想到王小妇居然丢了这样大丑,被发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被塞在了床底下,自然的,身为妾室也没几个人关心她的清誉如何?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耐心无比的哄了自己家的夫人,安慰了自家小女儿,而后才跟着进去,然后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王小妇,原本那一丁点儿的,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的喜悦之情,不翼而飞! “真是丢人!” 而后迅速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王小妇抬着直接跑了。 回到陈郡谢氏,谢道聆面色仍然表现出不好的状态,阮容自然也面色并不算得上太好,仍然强打着精神:“二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如请女医过来瞧一瞧?” 谢道聆连连摆手,甚至都不愿看着那被抬进来的王小妇一眼。 似乎逃难一般的飞快的逃离了此地,谢道聆的失态让谢令姜恰到好处的留意到了,她不过是冷淡的瞅了一眼,随后依旧是宽慰阿娘阮容不要因此太过担忧,此事已经安然无恙的解决了。阮容心里头尚且还存着忧虑,却也不希望女儿对此格外的担心,当即也只是从善如流的将此事淡忘。 等到谢令姜出了院子,阮容这才看着海月一字一顿的开口:“去请阮嬷嬷过来,许是我这陈留阮氏的嫡女太过玷污门楣了,才好叫这些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捏了。” 海月温顺无比的得令而去,步履之间更是步态稳定。 海辰有些忧心的开口:“大妇,王小妇那里又如何安排才是?” 阮容似笑非笑的开口,唇边的小梨涡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酒。 “王氏倒是以为我确实是个病猫,此次想当然的会以这腹中胎儿的名义肆意妄为了,只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发威了呵呵!” 阮嬷嬷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外头办事,穿着的衣裳倒是格外的富贵。 她自侧门进去,正赶巧遇到王右军府上送来的道歉礼品。 小厮六条儿殷勤又尊敬的开口,“阮嬷嬷,您可算回来了,这里是送给大妇的礼品,还消您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左右问了句,便清楚此中来历,不过摆了摆手叫人抬着跟了来。 等到二门处,却又遇见了安西大将军谢奕的小厮罗阳,罗阳有些着急也有些烦闷,见到和善的对自己笑的阮嬷嬷,一时如同瞧见自家娘亲似的,连忙不迭的过来。 “家君正在发怒,又要处理桓世子的事情,便指派小的来探望王小妇,可又不许连累大妇操劳,小的一介武夫,何曾懂这些,您便替小的操劳一番,如何?” 阮嬷嬷听了便笑,而后理了理袖子,抬眼平稳至极的开口,“你呀你,罗阳,谁不知道你嘴最甜,向来办事利落,家君在大妇前头不知夸过多少回,恐怕是你想躲这个懒去。” 罗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而后憨厚无比的笑了。热情的抱住了阮嬷嬷的胳膊,央求的撒起娇来。 “阮嬷嬷最是通情达理,您体谅体谅小的,小的回头发了薪奉,必定要请嬷嬷您吃酒的。” 阮嬷嬷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似乎笑嗔怪道:“谁要你的孝敬,自己也管不起自己了,媳妇还不知在哪呢?行行行,你且去!” 而后在罗阳千恩万谢里神色从容的朝着阮容所在的院子去了,而后见到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阮容,双眸瞬间蒙了一层泪意,这才有些愤恨的开口道:“那些个天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贱皮子,小贱蹄子轻狂不已,居然敢在大妇身上动手!” 阮容声音温和却极有力量,“阮嬷嬷,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恐怕没那么简单,遥集与大兄在战场屡立奇功,家君又屡被加封,堂兄和诸小叔子都为翘楚,三叔又名满天下,想破这大家兴旺发达的势力,便要从我身上突破了。” 不在此处的谢令姜也绝对想不到柔弱的阿娘阮容,心里头居然把一切都看的这般的清楚,通透无比。 阮嬷嬷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老奴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和小娘子一样爱哭,实在很不成体统,此次老奴出去收租,咱们家的数十个店铺盈利颇多,仔细盘算,尤其是其中的七巧阁和玲珑府最为出名。七巧阁里奇珍异宝受各国贵人追捧,玲珑府里的衣裳布料很快便能受到追捧。” 阮容点了点头,“铺子都托在遥集那孩子手上,他的确出众。” 而后又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倘若我不在了,把长安托付给遥集,想来富贵长安也是能够指望的。” 阮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句,而后坚定道:“大妇怎能这样?您是富贵长寿的!” 阮嬷嬷的话叫阮容勉强一笑,最后还是沉默了。 阮嬷嬷又多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语,而后出来便问大娘子谢令姜的去处。 海辰一脸悚然道:“女郎一句话也不曾交代,径自去了王小妇的偏阁里头了。” 阮嬷嬷心里头便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多带了几个粗使嬷嬷上了前去。 谢令姜并没有进偏阁,她就坐在院子里头,听着里头这所谓怀了孕的王小妇苏醒之后的娇柔跋扈。 王小妇茫然醒来,而后便是仰天尖叫了一番,发现自己安全了,守在一旁的玉钏大气不敢坑声,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王小妇被抬出琅琊王氏清平乡下宴会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玉珠没能够伺候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这里挨骂也是极为委屈的,可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听见王小妇洋洋得意的开口:“你们这些个蠢东西,办事不牢靠,将军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我家四郎最会读书,出色无比,眼下里这个小的肯定更聪明。什么七郎君不过如此嘛!程氏和柯氏生的更不算啥了!” “我要喝燕窝,要长白参,要好东西,你们不要糊弄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是发疯了不成,居然如此慢待我,等将军来了,把你们都乱棍打死!” 小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连声讨扰,可是王小妇不依不饶的辱骂对方。 在坐在门外的谢令姜看来,这就是有辱斯文。 左右厢房程氏和柯氏倒是不约而同地锁了门,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和这个完全粗俗无比王小妇打交道。 有时候谢令姜也无法理解,偏偏出自琅琊王氏的女郎,嫁过来当了妾室,旧时在闺中读的诗书都进了狗肚子不成?连带着生的二娘谢道聆都厌恶读书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也一事无成了。 谢令姜听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看来不是这个蠢笨的王小妇自作聪明的朝阿娘阮容下手的,恐怕也是其中的棋子,恰好又卷入桓世子桓熙的乱子里头,眼下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谢道聆这样一个女郎的王小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关心她的。 而后看着跟着着急的走进来的阮嬷嬷,谢令姜也只是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而后走到了菱花窗外头。 “瞧上去王小妇精神气真是十足啊。” 王小妇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人是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登时身子抖了下,而后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而后高声道:“大娘子过来见妾,妾自然极是高兴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妾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行礼,还望大娘子莫要见怪您的弟弟。” 谢令姜含笑的站在外头。 “小妇说这个话也是见外了,不过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也是窗子外头,小妇形容枯槁,绝望无比,又哭又笑,只希望出来见见天日,也是阿娘仁慈,怜悯四兄和二娘年少无知,莫失了亲近之人,才能放过,如今不过几月?便还得了便宜卖乖了,这可是咬人的犬不叫的道理?” 谢令姜口齿伶俐,字字珠玑,真叫王小妇胆颤心寒。 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窗子前头来,面容极为柔和,“女郎说的什么话?妾怀了孩子是您的弟弟,是大妇的儿子,自然要好好保养,要不是大妇仁慈,女郎宽和,哪里有我们的日子好过?” 竟是低头行礼,好不委屈的模样。 正巧了,安西大将军谢奕过来,就瞧见这样一幕,当即吃惊,而后斥责道:“大娘,怎能这样对你的庶母,太不够周全礼节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和你三叔读书学礼了!” 谢令姜不过是轻飘飘望了谢奕一眼,前世今生,她从来不该对阿耶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 阿耶是个憨阿兵,一生似乎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她转身而去,礼节周全,全然不在乎哭诉的王小妇。 日薄西山,她周身环绕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孤独的光晕。 还有这些小院子里头伺候的仆人们的诧异目光。 木门后的程氏和柯氏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读出来彼此眼里的凝重,王小妇再一次起来了,恃宠生娇,她们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大孙氏那里,谢嬷嬷陪着谢令和在那里讲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手舞足蹈,信誓旦旦,激动不已。 “我们三兄真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已,现在建康大女郎们没一个不仰慕他的。” 谢瑶也迫不及待的簇拥三兄进来,“如今我们陈郡谢氏儿郎们的声名更上一层楼了,我出去很有排面。” 谢泉不好意思的开口:“此事处理妥当,全赖一人指教。” 大孙氏满意的看着孙子,谦逊有礼。 “谁呀?” “自然是长安。” 随着谢四郎谢泉的声音落下,边从门口进来的谢令姜落入众人歆羡的目光里头。 “长安真的聪明!” 第一百零九章 抛风骨 谢令姜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是这般的珍视。 谢令姜抬眼便笑。行礼问安:“大家,诸位兄长,究竟缘何要笑我呢?” 谢令和欢欢喜喜的过来,满脸含笑的开口:“阿姊,你快和我说说,这次你有什么妙招,叫那个登徒子有这样下场?” 谢令姜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谢三郎谢玄,而后道:“三兄,你是不是又胡说些什么?哪里是我的主意。” 而祖母大家孙氏,真真是极为温柔的看着的谢令姜,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得天地之灵气,“快过来些。” 大孙氏把谢令姜一下子搂到了怀里头,极是温柔的开口。 “我的小可怜的,在外头辛苦了些,可怜你这些兄弟儿郎们都是不够聪明的,自己做事不妥当还想赖到长安身上。” 摸了摸谢令姜的头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听你们说的实在是太热闹些,不必再说了,便都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许再说了,多说无益的。回头还引他人留意,再是不好的。” 众位郎君女郎都离去了,而后大孙氏抱着谢令姜又开了口:“你只说实话,今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令姜似乎顷刻间软肋就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没有方才那样的肆意无比,反倒是脆弱无比的开口。 “祖母家家,我心里头好害怕呀。有人想要害我阿娘,呜呜呜。” 她声音里透露出自己的无助和心痛,而后便是茫然。 大孙氏双眸深深,有些枯瘦的手安抚着谢令姜。“长安不要怕,谁想从我谢氏大妇手上入手,便是该死的,有家家在,你和你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而后语气愈发严厉起来,“家家答应你,你去读书。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不必太过忧虑,至于嚣张跋扈的小王氏,怕是觉得母凭子贵,你阿娘或许良善可欺,可是我陈郡谢氏难道儿郎还少吗?” “桓温故意与你阿耶交好,暗地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你阿耶愚钝,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你三叔看的明白,桓世子此般行动,你也不必害怕,你三叔会想法子收拾的。” 谢令姜终于表现出来作为年幼的女郎的恐慌,虽则她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纪,可是今生今世醒来时还是个稚童,她在祖母家家面前,总难免表现出来小女儿形态。 “家家。” 看到谢令姜这般模样,大家孙氏心里头才放心了些,所谓慧极必伤,小娘子太过聪慧,如同妖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幸好,还是这般模样。 而后等到谢令姜睡了,才让-茯苓把谢令姜抱着到玉璧橱里头休息。 而后就把谢三叔给叫过来了。 谢安随后回来的,先去了两位太先生那,聆听了堂伯父的教诲,而后便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 大孙氏只是略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下垂。 “三郎。” 谢安道:“母亲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倒也没有旁的吩咐,只是想着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可有慢待你的地方?” 谢安听了便是一惊,而后立刻就跪在地上。 “阿娘为何要这样说?儿心里头感激您,您待儿比之兄长更为亲近,又悉心教导,您倘若这样说,儿万死不能赎其罪。” “阿娘。” 谢安被大孙氏如是轻飘飘的话语惊的双目通红,几乎含泪。 大孙氏伸手摸谢安的头。 “三郎,你是当我亲生儿养的,我待你严厉至极,也是因为如此。” 谢安抬头,几乎哽咽的开口。 “阿娘,你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好了。” 大孙氏沉沉开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兄弟几人都不要纳妾室。可是大郎实在是个混账东西,现在府里头才有这么多腌臜事情,可这些腌臜事情我是不愿多管的。只是有人动到了大妇头上,还想觊觎我们长安,恐怕是在做梦!” “请阿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那些人自当为此事负责了。” “那我便放心了,还不快快起来,怎么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一个小娃儿一样!” 大孙氏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看着谢安恭敬地站起身,复叹了口气。 “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靠你大兄宗子顶立门户,完全不可能的。只能依靠你了!去!阿娘老了,你阿耶也莫要指望了!” “喏,阿娘!” 谢安从容不迫的离去,在这满天霞光里头背影无比的萧瑟,大孙氏是把陈郡谢氏的心掏出来给谢安看了。 这样的大家族就像蜿蜒的人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一般,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腐蚀,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烂坏掉。 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丢弃他所有的风骨和清名,然后来守护这个垂危的庞大的百足之虫一样的家族。 他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风情玉朗的谢三郎了,从这一刻起,他只是谢安石。 谢令姜躺在床上,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切都会有变化的,一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安然无恙了。 大孙氏回头过来看谢令姜,小娘子此时睡得香甜,睡梦中似乎还有点手舞足蹈 “嘻嘻,家家。” 大孙氏再看菱花镜里头自己朱颜已老,两鬓苍苍,不禁有种岁月迟暮的感觉。 “乖,小长安,梦里一切都是香甜的,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稽山学召开,圣人于朝野中下定下暂迁建康行宫,谢父迁会稽内史。 王家设宴,谢令姜堪破陷害诡记,小王氏有孕,母亲大为受伤。 这是昨日的事情,谢令姜从天光灿烂中醒来,再而后还没来得及探望阿娘阮容,就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小王氏害喜恃宠而骄,母亲缠绵病榻。 谢令姜简直觉得难以置信,阿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感到生气的。 这里头肯定有祖母大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门外就是小丫鬟玉珠的哭喊声。 “求大娘子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还在大家外头跪着呢。” 谢令姜稍微有些诧异的询问身旁的侍女子鱼,子鱼神色不变的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发 “大家派女医前去问诊王小妇,结果发现她并非真的怀孕,而是服用了假孕之药!此时已经被拿下要送去家庙了。” 谢令姜端详着镜子里揉自己的脸,果然是白里透红。 这样好的肤色,滑如凝脂。 然后又看着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你这梳头的手法愈发的巧妙了,当真是极好。” 子鱼声音也透露出极为温和,“多谢女郎夸赞,奴婢自当更加认真地学习,勤加钻研,将来为娘子梳出更好看的头发。” 谢令姜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我求求您了大娘子,呜呜呜,大娘子,你就去救救我们二娘子,二娘子已经在那地方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回头那腿要是跪废了怎么办?我们二娘子最喜欢跳舞了。” 发现小王氏假孕,祖母罚其去家庙。 谢令姜眨了眨眼,看来,祖母家家已经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 再而后,外头的哭啼声却不停的。 玉珠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娘子,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痛二娘子的遭遇吗?王小妇虽然是做错了,可是祸不及二娘子啊!您就去劝劝二娘子?” 外头哭的撕心裂肺的,谢令姜看上去于动无衷。 嵇玉山和禇幼安正来寻找谢泉,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那边的哭声。 “那边在喧闹什么?” “似乎是有人哭了,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谢泉出来时神色微微有些匆匆,“那边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不必担忧,很快就可以解决好的。” “既然这样,的确不需要担心的。” 禇幼安立刻附和的开口,可是嵇玉山却忽然有些犹豫不定。 “虽说这是三郎你的家事,可是有女子这般啼哭,难不成三郎你就一丁点都不管的嘛!” 谢泉感觉到好像每一次嵇玉山都总是怀有这般的仁慈之心,心里头不有觉得对方稍微有些麻烦的。 “玉山兄,既然你执意要了解此中事宜,那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嵇玉山立刻欣然前来,禇幼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 而后果不其然,这嵇玉山每一次都想和谢大娘子谢令姜杠上,简直是何苦呢? 嵇玉山看着跪在那声泪俱下的玉珠,又想到这小丫鬟好像是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奴婢,心里头有些吃惊,惊讶于在一旁的金雀儿花雀儿二人似乎熟视无睹似的,连忙开口了。 “两位姑娘缘何这般冷漠,此小娘子不过是有事请求与大娘子见面,你们这般,欺上瞒下,可知罪?” 花雀儿可不是好招惹的,虽说这个郎君生的相貌好看,可是出口怎么这般不懂事,当下只不过是略微瞧了对方一眼,而后不卑不亢的开口:“奴婢不过是卑贱之躯,女儿之身,却也知道大丈夫当事天下,而不是该拘泥于宅阁小事,更遑论瓜田李下。此乃他人内宅之事,又与郎君有何干系?” 嵇玉山愣了愣,何曾想到这谢令姜的小丫鬟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输给她的主人?嗫嚅了下才开口,“她若是得罪了你,你便因此不禀报女郎,便说明你心胸狭小,倘若你禀报了,大娘子不愿相见,便是她心冷似冰。” 花雀儿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起来,居然此番说话,实在是不太客气,而后对谢三郎谢泉说道:“这几日府里头的姊妹们各个夸赞三郎君顶天立地,顶立门户,为女郎们撑腰,如今这深闺之中,女郎的门庭外头站着外男,这是哪家的规矩和礼教?更是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插手内宅之事,三郎君的朋友这般风度,真是令人侧目,更何况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是而已。” 而后转头亦跑了,并不管呆愣在原地的嵇玉山了。 金雀儿说话倒是客气,行礼道:“奴婢见过三郎君,禇郎君,嵇郎君,我家小妹向来性情浮躁,说话很不体面,奴婢这就去请女郎出来相见,诸位都是女郎兄长,也算不上外男了。” 谁知道谢泉几乎是十分惭愧的开口:“此事想来,其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这么急冲冲不管不顾的带着世兄们前来,玉珠这般哭泣,想来事出有因,毕竟二娘是因为生母触犯家规所以才求情祖母大家的,可是阿耶,三叔都要在祖母大家面前跪着听训斥,大娘一个小娘子又能做什么呢?玉珠这样的做法不对,你现在叫她出来,不要再逼迫大娘了。” 嵇玉山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他才知道上次用黑漆木琴弹奏出来《广陵散》的女郎正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此番也是希望过来讨教一番的,可是又被蒙蔽了双眼,顿时有些愧疚不已,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梳妆打扮好了的谢令姜不慌不忙的出了门,瞧见金雀儿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朗声开口:“谁把我们家花雀儿给气哭了?女郎这就亲自给你出气。” 而后走到了嵇玉山面前。 “倒是有缘分,表兄和世兄二人都分外容易掺杂到小女的家事之中,不如一同前去祖母大家那里,二娘体弱,的确不该久跪。” 此时玉珠被扶着出来,几乎站立不住,格外悲伤,谢令姜掏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玉珠的眼泪,而后塞到了她胸脯上。 “瞧瞧这可怜啊样子,王小妇把你交给二娘,可不是让你整日里哭啼的。” 在禇幼安敬佩的,嵇玉山愧疚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施施然前去。 而后在祖母大家大孙氏的门外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裳跪在地上,神色清淡的谢道聆。 “不孝孙女请求祖母大家收回成命,阿姨不过是误服了不该吃的药,现在已经知错了。” 她说着又要叩首,谢令姜蹲在她前头,伸手阻挡她的额头落到地面,而后声音里透露出可惜的叹惋。 “二娘,你倘若想留下她的性命,便该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去会稽读书,倘若你想她死,便多磕几个头。” 谢令姜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叫人心里头发寒。 谢道聆满脸茫然,而后惊惧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孤烟直 与此同时,战场上,万物萧瑟,处处都是血肉的厮杀。 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是大漠孤烟直。 在这样的地方厮杀,总有会有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快感。 阮遥集上阵之前喝了不少的酒,阿耶看到自己总归是很高兴的,虽则对于战场上的诸多事宜心里头充满担忧,但是见到阮遥集的情况下肯定要喝一场的。 阮遥集喝着酒,听到阿耶询问他关于亲事的时候,反射性的开口:“阿耶。我发现您操心操的可多,这件事不需要您太过操心。” 阮遥集低头,面上不知道是因为喝酒染上的绯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绯色的。 “听族老说,东郡好几个大家族都过来询问结亲的意思,我说我总得过问你的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阮俱说话的时候颇为有底气,好似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阿耶,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主。” 阮俱没想到自家郎君阮遥集都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了,随即不过是呵呵一笑。 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 “容娘家的长安也要长大了,也有几户人家想要请我说亲的。” 阮俱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种诱哄的姿态,可是阮遥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来就要否认的开口。 “长安年纪还小呢?你可不许这样瞎安排!” 说话间阮遥集面色里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阮俱看着自家儿郎站立起来,风姿玉立,卓尔不群,忍不住生出了豪迈之情。 而后大吼了一声,“爽快,既如此,你喝了这缸子酒,阿耶就不再过问你的亲事,好儿郎,当征战沙场,驰骋敌军,而后博取军功,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娘子!” 阮遥集想也不想的仰头直接喝下了一缸子烈酒,多余的酒水从口唇满溢而出,两腮,脖颈,锁骨,衣襟上似乎都带着辛辣无比的烈酒味道,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他将来一定会用战功累累来迎娶他心爱的娘子,这一辈子,谁也不能够阻止他娶谢令姜。 再而后听到外头战鼓擂起。 “咚咚咚!” “遥集就不送阿耶了,阿耶早去,方才能够安稳军心。” 而后阮遥集便背负利箭大弓,左右挎宝剑,就连双足都绑了匕首。 取出一赤色的发带绑在了额上,而后手提一柄长枪上了马。 “三军听令,随我出征!” “儿郎们,为了家园,为了妻儿老小,为了我大晋国威,为了荣耀,冲呀!” 阮俱很快的目睹着阮遥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融入到数万的军队里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跨上战马。 “誓死突围,我们走!” “是,大将军!” 谁能想到的是阮俱面对的不一定是敌军的侵袭,反而是内部人的利箭。 利箭射入背心,阮俱眉头都不皱的向前冲去。 左右担心无比的呐喊:“将军!” “主君!” 可是阮俱依旧朝前面冲过去。 似乎对于这利箭毫无感觉似的,左右悲愤大吼,而后也有些颓唐无力的只能护送在左右,直接就离去了。 向前从此的阮遥集自然是豪情万丈,下属仍诙谐幽默的打趣道:“少将军的发带瞧上去多像是哪家小娘子用的,这般绯色流焰,是谁的细致手工?” 阮遥集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开口:“正是我家小娘子的发带,她女工粗糙,可是对我的心意实实在在的。” 下属听了这话,直觉可惜,“少将军瞧上去年岁不大,居然已经定了亲,实在可惜,我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原本想送给将军做妾侍的。” 阮遥集忍不住含笑,轻轻松松地开口:“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小娘子善妒,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耳!” 阮遥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仔细反而暴露了父亲的存在,只是此时想到饮酒之时许下的承诺,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那个小娘子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在宴会上为沾湿了的裙角觉得可惜,还是在学堂里托着下巴为了何时吃晚餐而忧愁,或者是悄悄的溜到了湖心亭里看池塘里的大鲤鱼,还是小模小样的在祖母大家面前撒娇讨饶。 小娘子那样笑,那样娇嫩,也那样的叫人留恋,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年少时光,也留恋年少之时所经历的所有,她撒娇,她呈怒,她含笑,她害羞,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在悄无声息里头侵占满了他的心田。 于阮遥集而言,谢令姜就像是心头的朱砂痣,是项上的宝玉,是肩头的落雪,是春日里开的最好最娇的花。 想到这里,他的长枪已经刺入冲过来的小将领的胸膛上,血肉翻转,鲜血飞溅到了他的额头。 接下来只不过是直觉所操纵着的做法了。 长枪翻转,卷带着皮肉,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收割着生命。 这些悍不畏死的胡人,夺走了中原的土地,还想要侵蚀南方的寸土之地。 对面的胡人或许大为吃惊,因为面前这个少将军分明相貌里不辨雌雄,看上去明显也有他们族人的风貌。 只是为什么如此凶悍,要替汉人卖命呢? 阮遥集可不管对方是否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头落地前的一刹那就能感觉到种种繁杂的情绪。 手起刀落,他狠狠的无情的收割对方的性命,再而后,狠狠地一剑穿心,十步不留行,他从马上落下来,而后很快的将对方也斩落马下。 这迎战之人颇为愤怒,他仰天长啸。 “啊啊啊--” “无耻小贼,你有本事正面打我!” 阮遥集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一匕首送他归西。 再然后,随着晋军愈发勇猛起来的气势,这胡人之军队简直可以说是溃不成军了。 阮遥集携这些将士们驻扎,而后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大将军身中数箭。窜逃入流沙之中,下落不明,还请少将军节哀。” 气喘如牛的阮遥集单膝跪地,双手握着那军用的水壶简直要捏碎般,双眼便是极为怒气凛然。 还是防不住吗? 阿耶,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会稽山 谢令姜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来到会稽山。 当然,在此之前,谢令姜也听到一点风声。 桓世子桓熙在家中练武时摔断了腿,于是需要静坐疗养。 已经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谢道聆那是在门外跪着求了好久,虽然心里头很生气王小妇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可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姨没有这个胆子,或许是被谁利用了,也许被舅母利用了,也说不一定。 没人能保得住阿姨的性命,只有靠她这样一个娘子的性命来保她。没有一刻钟比那时谢道聆更痛恨自己庶出子女的身份,可是打碎了牙齿,只能吞下腹中,只能跪在那里恳求孙氏大家。 只是在谢令姜提醒之前,谢道聆都差点忘了自己姓谢,是谢氏的女郎,将来无论是出嫁还是旁的都只能靠大孙氏的高抬贵手,更何况阿姨只是一个妾室,尚且恃宠而骄。 谢道聆最终还是默默的磕了几个头后,然后就离去了。 小王氏当时只不过是发了些娇,只以为还会像往日一样令将军心疼,可是将军冲进来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将她整个人山倒在地上,王小妇彼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了?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呀!” 谢奕石听了此话,更是大怒,几乎是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蒙骗本尊,母亲派了女医为你诊断,你肚子里只有一肚子脏水,有什么孩子?居然暗地里还构陷什么阴谋诡计,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不要脸,不要皮!四郎和二娘还要呢!” 王小妇满脸彷徨,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眼泪的行礼,然后就被送走了,大约最后的地方是在家庙。 谢令姜便拜别了,祖母大家,两位祖父,阿耶谢奕自然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不能与之同往,而三婶也只能在家中备产,也不能与之同往。 三叔倒是把什么东西都打点好了,看上去精气神颇足够的,愈发风流起来。 谢令姜听说自从那天以后,谢道聆整个人几乎瘦骨嶙峋了,有时穿着宽大的袍子,都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的。 至于嵇玉山似乎又因为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的世界观陷入了一种矛盾! “女郎,世界观是什么东西啊?” 子鱼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令姜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说出来,然后笑了笑。 “有个大师跟我说,就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观点,叫世界观!” 子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咱们要去会稽山了,是吗?我小时候听说这里头有很多的神话故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谢令姜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好学,当即点了点头。 “的确,你听说的没错,传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上古治水英雄大禹,一生行迹中的四件大事:封禅、娶亲、计功、归葬都发生在会稽山,《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 见子鱼听到这样认真,谢令姜继续解释道。 “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为了融入咱们华夏,称自己为周祖、大禹后人,浙江会稽山为勾践命名,史书中说越王勾践“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西汉收复闽越后,为巩固统治,正式命名为会稽山,祭禹,史料中亦多记载。” 听到谢令姜说完话的阮容,只是忽然打起精神来。 “汉以后这里成为佛道胜地,山中的阳明洞天为道家第十洞天,香炉峰为佛教胜地,至更正语序今香火旺盛。回头你们自然可以有空的时候爬爬山,玩一玩!”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阿娘的胳膊,似乎是讨娇的开口。 “阿娘最好了,长安也要听阿娘说说咱们将来要去的山阴学堂,是个什么来历呢?”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在这地方读书,将来你们都大有出息呢!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 “大妇,难不成在那里还有神仙吗?又有东皇,又有西王母娘娘?” 子鱼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上去分外的活泼可爱讨喜。阮嬷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淘气,是啊,里头不但有神仙,还有妖魔鬼怪,回头把你捉过去当小丫鬟伺候勒!” 子鱼便一副怕怕的模样,谢令姜则是拍了拍胸脯。 “子鱼你尽快放心,女郎自然会保护你的!” 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谢泉谢倏然谢瑶等兄弟也骑马赶到前来,护在马车左右。 谢倏然摇头晃脑的开口,“《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 “那个亭子,好玩吗?” 谢六郎谢瑶故作好奇地开口。 谢四郎谢倏然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真不是我的兄弟,那里哪里是亭子呢?” 谢令姜笑得更加愉快,连忙解释道: “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 谢三叔谢安骑着马赶到过来,狠狠地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儿子谢六郎的身上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幸好你阿娘又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否则我就是土埋了半截,也要瞪眼看着你!” 谢六郎谢瑶飞快的闪开,而后一脸骄傲的开口:“阿耶纵使有谈论天下大事,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也没有把我塞回娘胎的能力?” 谢安一时哭笑不得,而后又开口道。 “兰亭是王右军大人的园子,回头你们读书,可千万不要胡闹,与琅琊王氏的子弟要好生相处!” “到底要去些什么人?阿耶,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打架输了也不会叫你的!” 谢六郎谢瑶说话实在太过诙谐幽默,以至于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子夜歌 这场战事的僵持很难取胜,阮遥集自然是心里极为忧虑于阿耶的身体,但是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撑住。 眼见着敌军节节败退,阮遥集使用了所谓的四面楚歌的战术。他让士兵们唱起了故园的歌曲,这是《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朗朗的歌声带着对于故土的思念,而这些生活在胡人统治之下的故民们没有一个不内心触动,乃至于热泪盈眶的。 他们纷纷开始反抗,开始努力的反抗,这不公的命运,只要还能回去,只要还能回到汉人的自由的土地。 阮遥集带着他们一同厮杀,而后终于在和平线路的两边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少将军,只能休战了,我们绝不能再这般消耗体力了,我们的战士支撑不住了!” 阮遥集有些沉默,但是这时间没办法的事情,目前能够做的,只能够是稳定军心,而阿耶呢? 外头是风烟万里,而阮遥集的心里,却也是波澜纷起。 苍生该怎么办?中原的百姓们该如何?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又该如何? 阮遥集沉默了。 外头有又是新一轮的斗争。战鼓再一次敲响,局势更加的焦灼。 阮遥集只能选择去借兵。 临近的东郡,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手上尚且有兵权。 只是又该用何种手段才能借到呢? 谢令姜自然也是不知道阮遥集今时今日所遇到的这些难题,对于谢令姜而言,此时要面对的难题,只是在这山阴学堂生活的艰难问题。 谢令姜看着阿娘坐着轿子进了在会稽山山下置办的宅子里头。这分明是极为漂亮的庭园,白芍并没有机会跟随前来,随身伺候的是可爱的子鱼。 子鱼在跟着来会稽之前,心里头是很担心的,一直以为或许女郎不肯带她过来,反而是带了白芍这样的大丫鬟。 可是女郎谢令姜很认真的对她说。 “子鱼,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要知道,你家女郎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子鱼眨了眨眼,无比的感动。 可是谢令姜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子鱼这丫鬟都跟着阿娘进了宅子了。 而自己举目流下了无情的眼泪,呜呜呜,为什么不远处二娘谢道聆也站在那? 三娘和四娘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过来读书,反而还留在建康了。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子鱼在一旁贴心无比的安慰道:“女郎,你不必感到惊慌,其实也没什么的,等到你休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的。” 谢令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进山读书了。 她慢吞吞的走到了谢道聆面前,“二娘,你带着玉珠一起去读书啊。” 二娘谢道聆乖巧的行礼道:“回阿姊的话,玉珠年纪小,心里害怕,所以想跟着我的。” 谢令姜瞪大了眼,而后回过头来,有些悲哀的招手。 “子鱼,你跟着阿娘好好过日子,不必再跟着我了,咱们俩主仆情分,呜呜呜。” 谢道聆有些吃惊,怎么阿姊一出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她打心底知道,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情。 阮容轻松的带着奴仆们进了园子,关上大门。 谢六郎谢瑶带着谢玄一同骑马过来,瞧着额谢令姜这般弱弱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咱们的大娘子出了门便是一个被拔了毛的小公鸡,唉唉唉。” 谢令姜白了他一眼,而后气势汹汹的盯了一眼谢瑶,朝着前头六条儿牵来的小马,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小样,谁理你!” 谢玄忍不住捧腹大笑,阿姊实在太幽默了些。 只不过,这样自由的阿姊才真的好啊,和很久之前那个总是关在房间里读书的阿姊对比来说,自己真的是太高兴了,阿姊这样才是真的开心快乐呀。 谢令姜骑在小马上,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阮遥集已经去了很久了,可是都没有写信回来。 微风里头,谢令姜骑着小马奔跑着,身后的谢家郎君和女郎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谢道聆严重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她察觉到谢令姜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似乎有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这些人是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的存在呢? 谢令姜跑着马,而后突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谢令姜便想要前去歇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人呆在那。 谢令姜愣了愣,怎么会有个人似乎在这里在等待自己似的。 谢令姜有些警惕的开口道:“你是谁?” 她骑在小马上,还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谁知道对面那人反倒一笑:“小娘子好玲珑心窍,想来此也不会令郎君担忧了。” 谢令姜转而一项,看着对面这个郎君,相貌颇为阴柔,声音也是带着一种中性的感觉。 “你是个女郎?为什么扮作男儿模样?” 那身穿青衫的女儿郎朗声一笑,“某在会稽山有座小院子,倘若女郎需要帮助,尽管吩咐,另外,郎君有手书在此,还望女郎认真看看。” 谢令姜晃了个神,对方居然就消失不见了,一身功夫,倒是神鬼莫测。 身后谢三郎跟了上来,“长安,这会稽山你人不生地不熟,可不要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 谢令姜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尺素,这阮遥集还在此地安排了人手,只是恰恰说明,阮遥集或许真的遇到了危险了。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太小了,还有谁能够帮到阮遥集呢? 谢令姜笑着眯着眼睛,“三兄保护长安,长安跟着三兄一起骑马。” 谢泉自然乐得她跟在自己身边。 而后才慨叹道:“如今边关战事不停,长安,我是真的羡慕阮阿兄,也是真的担忧。” 谢令姜心里头一堵,这还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笑眯了眼睛,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边疆又怎么了?不是堂伯父在边关守着吗?” 此时她的堂伯父,镇西大将军谢尚,中宫娘娘褚蒜子的父亲正在边关守着,就在不久之前,还带回来传国玉玺。 她言语里没有提及阮遥集的存在,可是阮遥集这个名字还是时时刻刻的钻到耳朵里。 “边关传来消息,堂伯父兵败,眼下只能撤军回来,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不愿意出兵,朝野之中正在沸反盈天的争吵,有人说是陛下执意迁都,所以才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因为堂伯父治军无方,要拿他问罪呢?真的是一团乱象,只是这些世族们都忘记了中原的故土,都忘记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大晋所在的地方,如今胡人盘踞中原,我晋国百姓却流离失所,真是悲哀啊!” 谢令姜心里头的线索也在谢三郎谢泉的分析下渐渐明晰,是呀,怎么会忘记这一点。 堂伯父兵败,倘若不是皇后娘娘褚蒜子对于她舅舅的力保,焉知堂伯父的人头会不会落地。 此时陈郡谢氏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而且因为之前迁都的时候,陛下对于三叔谢安的申斥,已然让许多世族对于陈郡谢氏抱有着亵渎之心,虽说陈郡谢氏在永嘉南渡之后强势崛起,此时俨然已经是南朝四大家族之一,可是这一次也一定会受到堂伯父兵败的影响。 “三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有中宫娘娘在,况且阿耶不是刚刚升任会稽内史吗?两位祖父也在,我们家大抵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会被敲打敲打。” 谢令姜极为理智的分析让谢三郎谢泉稍稍安心,随即谢令姜又询问道:“只是为何此事牵扯到了阮阿兄身上?” “阮阿兄是被征召回的东郡边战场,阮阿兄的父亲阮俱大将军此时生死未卜,遭到了胡人的伏击,而军队似乎也因此受到不明势力的诱导,纷纷抨击阮阿兄身上的鲜卑人的血统,觉得阮阿兄的生母是胡人,更有甚者怀疑这是阮氏将军父子二人勾结敌军叛国的一场阴谋,所以我心里有些担忧。” 谢令姜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仍然竭力的保持冷静的思路,手指紧紧的抓着尺素。 “阿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些呢?” 谢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雾,又看着树梢上被微风浮动的树叶。 “按理来说,我不该知道这样的军情,可是临走之前在阿耶的书房里头我看到的最新送过来要转呈君上的邸报,所以我格外担心。” 谢令姜微微敛了敛神色,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三兄,不要再说了,将此事放在心里头,山阴学堂设在王右军的兰亭园子里头,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子弟想来都会来此,你更要谨言慎行,上一次你得罪了桓世子桓熙,此时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对于其他世家的子弟,你只需要保持一贯的礼法就可。” 谢令姜殷切的嘱咐叫谢三郎谢泉记在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长安,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我的妹妹反而是我的阿姊。” 谢令姜听到这,忽然仰天大笑,而后纵马前去。 “三兄疯了不成,我如何是你的阿姊?” 谢泉也跟在后头追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这山学外头。 只见兰亭二字,倒是格外的显赫。 这琅琊王氏的上千年的底蕴也不可忽视,而且自汉以后,琅琊王氏似乎总是过着一种艰苦朴素的生活,但是这样的朴素也是寒门子弟做梦都不敢想的。 魏晋都习惯于实行九品中正制度,这些蒙荫出仕的子弟们想来也的的确确享受着家族的种种庇护。 想要进门,得要先过三道难关。 谢令姜和谢泉对视了一眼,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三叔谢安的手笔,了不还有旁人。 只见那小厮神清气爽的开口:“女郎,郎君,请下马,你们的马,不好意思,奴要前走喂养一番。” 谢令姜和谢泉下了马,等其余的兄弟姊妹们到。 三娘和四娘年纪小没来,可是年纪更小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却是到了,谢五郎谢朗带着谢令和一同来此,下马。 谢六郎谢瑶和谢七郎谢玄一同下马。二娘谢道聆倒也是不紧不慢的和玉珠坐在马车上跟了过来。 黯然下车。 谢玄觉得格外热闹和兴奋,“阿姊,这是要考试吗?真是太好了呢?” 谢令姜看了一眼谢七郎谢玄,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怎么碰到考试这么开心? 可是谢玄的确高兴极了,而且他还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王六郎王知献不晓得正在念着什么,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跟着自己的五叔桓冲一齐下了马。 谢玄快乐的把桓玄的胳膊抱着,“咱们俩又遇见了。”他冲着谢令姜兴奋的挥手,“阿姊,这是我的好友,也叫阿玄哦?” 谢令姜举目望去,而后就看到老对头桓玉霞。 这小娘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时刻都要在自己面前。 桓玉霞嫌弃无比的看着桓玄和谢玄二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要不是世子阿兄生病了,二兄在一旁陪着,你焉能够前来?” “出口不逊,怪不得我阿姊说你没教养。” 谢玄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阿姊说过,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定要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回去。 谁能想到小郎君居然这般的说自己,当时这桓玉霞就怒火中烧,极为生气,而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才释然笑道。 “将来都在一块而读书,时间长得很,谢令姜,我们走着瞧!” 谢令姜听到对方这样说,忍不住就笑了。 “来日方长,自然要和你好好比较,今日怎么不见你的好友衡阳郡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山考 谢令姜原本以为以桓玉霞的性格,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没想到的桓玉霞只是气愤无比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谢令姜:??? 变性了不成,这家伙? 谁知道上头出来的人,居然是嵇玉山? 这家伙不是过来读书的? 怎么站在上头? 谢令姜表示疑惑不解。 身边的谢泉好心的开口道:“以后玉山兄就是山学里头的先生了,你记得说话客气些。” 谢令姜情不自禁想到不久之前在建康大时候,她曾毫不客气的讥讽过嵇玉山,眼下对方居然一直当先生? 嗯嗯嗯? 这个身份差距,让谢令姜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是她迅速的振作起来。 因为嵇玉山巡视了一眼四周的这些郎君女郎们,视线稍微停留在谢令姜的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倘若他与她有重重误会,但是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误会都给稀释掉。 谢令姜感到头皮发麻,果然是冤家路窄,对方为什么盯着自己? 谢令姜装作后头还有什么人,连忙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瞧见余姚郡主和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一同走过来。 对,没有错,肯定被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此时的余姚郡主的耀眼风姿给打动了。 余姚郡主早就想到过今日姗姗来迟的优雅场面,万众瞩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果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连嵇玉山先生都这样的看着自己呢? 这里可是会稽,不是建康,她阿耶是会稽王,难不成谢令姜还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嵇玉山的目光在触到余姚郡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 他实在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目光在这些闲杂人等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索然无味的。 “诸位,要想入咱们山阴学堂,首先要过的是琴棋书画任意一样,得甲等评分者可过第一关。第二关是诗歌赋曲任意作品一份,甲等评分可过,第三关是骑马射箭,不求百步穿杨,至少擅长。” 这些郎君娘子们各个哗然一惊,而后纷纷相互对视,竟都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会还要闯三关呢? 不是,只是过来读书吗? 谢四郎谢倏然这时候紧紧的握住了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怕的。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站在身边谢令姜安慰道,“长安,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不会的,四兄都会帮你!” 谢道聆: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妹妹。 谢令姜自然也是笑着开口,“阿兄在长安身边,长安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六郎谢瑶却是气不过的开口,“倘若先生这样说,我们要过三关,自然没问题的,敢问先生,那琅琊王氏子弟又当如何呢?此地是他们家的地盘,难不成他们就可免试入学吗?” 三郎四郎都对这嵇玉山格外的钦佩,可是谢六郎却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发现这人老是盯着自家的长安,老是想找长安的茬,真是个坏东西! “自然没错,纵使是琅琊王氏子弟,要想入我们山阴学堂,也必须要参与测试。” 嵇玉山说话时声音极为冷静,而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质。 谢六郎谢瑶拱手作揖,“既然嵇先生这般说,那自然没错的,某选择手谈,而后骑马射箭外加吟诗一首,可否?” 嵇玉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善!” 随后谢家的郎君们都出来了,似乎没一个人感到害怕。 谢令和有些紧张的到了谢令姜身边,“阿姊,怎么现在还没一个女郎出来?我心里有点担心害怕怎么办?” 谢令姜心里头也是有点发怵呀,她可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但是俗话不是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嘛,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都是一些芝麻的小事罢了。 “这位先生,那我也来了,我选择绘画,外加骑马射箭,赋诗一首!” 谢令姜挥了挥手臂,彷佛浑不在意似的。 嵇玉山双眸最终只觉得有些可惜,谢令姜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挥手呢?那日她所弹奏的曲子,是这世上多么绝妙无双的曲子呀? 谢令姜轻轻松松画了一朵牡丹花,看上去朴实无华,可是却枝叶绽放,上头的露珠宛若生动无比。 这实在是可以评上甲等的一副极为美好的画。 谢令姜轻松上马,弯弓射箭。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谢令和眼睛亮亮的,这首诗写的也太好了?阿姊怎么会想到这样好的一首诗的呢? 嵇玉山不由得呼吸加促了,谢令姜怎么会写出这样好的一首诗呢? 这首诗很明显就是——“阿姊,你这首诗写的这样好,叫什么名字呢?”谢七郎谢玄挥了挥手,询问道。 谢令姜微微一笑,“这是我模仿嵇康大人的《游仙诗》诗而作的。我倾慕他无所畏惧的高尚人格。所以如此。” 谢四郎心里头有些激动,连忙背诵了出来。 “嵇康大人所写的《游仙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清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飘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触睹其踪。”” “谢大娘子的诗写得好,怎么稍微有点悲伤呢?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人生苦短、命运难测的伤感。”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觉得有些惊异,如实感慨道。 “胡说些什么?嵇先生你说我有没有过关呀!” 谢令姜挑衅的开口。 嵇玉山点了点头,非常认可:“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入学!” 谢令和得了鼓励,立刻紧跟而上,而后就和谢令姜一块儿上去。 谢道聆看着两个小娘子上前去,心里头也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 而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禇幼安,笑了笑。 而后选择了弹琴加书法。 见到嵇玉山的认可,而后开开心心的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后门 七差八不差的。 大家都入了山学,谢令姜背着自己的东西上来,再然后,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阿娘,我想回家!” 谢令姜默默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看法。 谢令和拍了拍她,“阿姊,你说什么呀?”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小小的厢房就是我的房间?” “我先进去了。” 谢令姜一股脑的冲了进去,而后紧紧关闭了房门,今天一天的事情都格外的刺激,谢令姜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再而后坐在冷冰冰的小床上,谢令姜打开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尺素。 尺素上头写着:“吾爱尚佳!长安,不日将归。” 谢令姜感觉到小脸绯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沸水锅里煮过了一样。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装首饰的小箱子里的首饰全部倒了出来,再而后把尺素放在最底下的一层。 “长安,我一定早日回来。” 离别之时阮遥集的殷切嘱托仿佛言犹在耳。 谢令姜把东西收拾好,轻轻打扫了一下卫生,而后才出门探出脑袋来。 只瞧着谢令和还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 “阿姊,我推不动那个门。” 谢令姜叹了口气,而后把谢令和的小包袱接住了,再而后使劲的推开了门,又勤劳朴实的帮助谢令和把一切打扫干净了。 在谢令和羡慕不已的目光里头,谢令姜淡然开口道:“小事一桩,明日我就让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谢令和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有些自信的开口:“不过都是些小事情,阿姊,我是最相信你的。”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先生所在的院子里去了,这里头不应该是三叔做主吗?为什么之前出现在外头的是嵇玉山,这家伙公报私仇也说不一定呢? 院长如果是三叔,想来自己可以开后门的,倘若三叔不同意,回头便写信给三婶说三叔在外头有别的相好的了。谢令姜在心里头盘算好了,待会儿怎么友好协商,怎么威胁最有效果。 “哼哼哼!” 谢令姜气势汹汹的朝着那边的院子冲了过去,谁知道一头撞上了准备过来探望几位表妹的禇幼安,禇幼安也是会稽山阴学堂的几名任教的先生之一,虽然年轻,但是可以追随舅舅,风流倜傥的谢三叔谢安一同学习,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哎呀!” 小娘子被撞的人仰马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撞在了禇幼安的胸膛上,禇歆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谢令姜捂着自己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了。 “呜呜呜,我好命苦!” 谢令姜喃喃自语道。 而后抬眼打量自己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朝着树桩子奔去的兔子所面对的那只树桩子。 原来是中宫褚蒜子的弟弟禇幼安,噫吁嚱,怎么这么巧? “禇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禇幼安想要见的人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的怀里头,心里头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当下也是面带笑容真挚无比的开口道:“啊呀,长安表妹,你在这里读书,我特意过来看你的,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这禇幼安的问题,对方回答的应该是标准的淑女回答。“多谢禇表兄的关心,小女一切都好,不劳小表兄操劳。” 可是和想象力一点都不一样的正是谢长安,谢长安眉目俊秀,说话间更是坚定不移。 “多谢禇表兄的关心,此时此刻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去办。” 虽然说和想象力不一样,可是表妹谢令姜居然会和自己提出要求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上次阿姊就和自己说了,谢令姜是个极的小娘子,倘若将来能够娶到这样好的小娘子,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表妹有什么事情,倘若我知道的,一定无所不告,倘若我可以办到的,万死不辞。” 噫吁嚱,这人说话之间实在是太过慷慨悲壮了,谢令姜表示极度的欣赏和认同。 非常不错。 “禇表兄这样说,长安心里头很感动,也实在是非常感谢,首先想问一问表兄,这里有哪些先生,每日里上些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可是有时间家人探望?这里的院长是谁?可还有别的考试吗?” 谢令姜说话之间太过流利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此时更是叫禇幼安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便一一回答对方的疑问。 “倒也无妨,长安表妹,我便一一解释给你听就行了。首先呢?这里头很多先生你都认得的,其中就有很有名的支遁法师,也有嵇玉山,还有我啦,我只能算是个小先生,至于大先生,有王右军大人,王右军夫人郗夫人,还有舅舅谢三爷,乃至于阮家的少将军,以及之前那位刘大人,或许有时候朝廷里头的官员也会过来授课,以及江左名士,师资力量很强的,你不需要太担心了。” 禇幼安果真介绍了在座的先生,谢令姜有些愣神,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吗?阮遥集也会过来吗?阮家少将军阮遥集,呜呼,阮遥集真的会过来吗,和自己不是同窗,倒是师徒? 噫吁嚱。 谢令姜心里头波澜起伏,面上却还是一脸期盼的问询。 “还有呢?” 禇幼安得了一种鼓励,当即解释道:“咱们的院长自然是谢三爷,还有王右军大人,咱们暂时定的假期是一旬休沐一日,和朝廷官员一样的,至于探亲的话,也是休沐的时候可以探亲的。回家吗?非正常的情况下回家需要请假的。” 谢令姜难以置信? “这地方是过来上学?还是囚牢?” 她表示非常的愤怒。 禇幼安看着谢令姜站在那用手指比划这什么,关心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令姜僵硬的牵扯了嘴角,“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问问你一点的就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三叔。”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后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水 “你今天写的诗写的格外的不错,三叔听了觉得很欣慰,当真有我们陈郡谢氏的风姿,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见到被褚幼安带过来的翩翩独立的谢令姜,谢三叔谢安表示非常的欣然,可是没想到小娘子甚至有些气愤的开口、 “我……我要走后门。”谢三叔愣了愣自己应该还没有耳聋,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你三叔我还没有眼花耳聋。我没听错?谢长安?你再说一句?” 谢令姜把双手张成了喇叭状。气愤不已的开口道:“三叔,你没有听错,我要走后门。” “走后门?” “你是不是我们陈郡谢氏出来的女郎,一点儿风骨都没有,有事说事,不要上来就这么亲热。” 谢安都有些无奈了,他向来是那般的和蔼可亲的,可是每每对上谢长安,自己可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谢令姜双手抱拳,十分自信的开口。 “三叔虽然你的理想是特别的丰满的,你有这伟大的蓝图,可是根本就不能实践成功的,三叔,你想要建造一个稷下学宫,想法非常很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些女郎年纪多小啊,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我跟你讲,这样不行!” 谢安一愣,而后又听到谢令姜苦口婆心的开口。 “三叔,你要知道,这只是先行地,我们都是女郎,并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自由的活着。” 谢令姜显得愈发的忧郁,甚至说眼眸中都存着点泪光。 “三叔,我需要丫鬟,五娘也需要,二娘也要,郎君们也要备好小厮,否则,你就等出乱子。” 褚幼安瞠目结舌,这谢令姜果真不是凡人啊,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竟是如此的容易,也是如此的叫人感到吃惊。 谢三叔刚刚想答应,可是忽然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会这是谢令姜自己编出来的,弄不好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 结果下一刻,小厮罗阳疯狂的用轻功飞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开口:“不好了,三爷,桓二娘子大发雷霆,和王五娘子起了争执,说要立刻回去请南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撑腰,差点儿要把屋檐给掀翻了。” 谢三叔看着站在那的谢令姜,虽然年纪小,可是纤细的身躯瞧上去隐约有王子桥的风度。 谢三叔谢安捂着脸,“你会不会拉架,干嘛过来告诉我?” “我管的是学习,其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的。” 谢三叔立刻疯狂狡辩道。 谢令姜不冷不热的瞧了罗阳一眼。“孟姜因为什么和桓玉霞起了冲突,我们孟姜一直以来性格都超好的。” 罗阳道:“此事真的不怪五娘子的。主要是桓二娘子的衣裳脏了,自己不会洗,非要五娘子帮她洗,结果五娘子也不会,差点掉到了溪水里,这才争吵起来了,两个人以上都湿透了,还不愿起来呢?” “原来如此。” 谢三叔谢安原本以为谢令姜过问了此事,想来一定会选择前去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只是随便问问的。眼见着谢令姜又坐了下来,谢三叔谢安选择崩溃。 “好长安,你说什么三叔都听的,你的建议很好的,三叔这就派人去通知各府里头,旁边都有园子的把女郎郎君接回家住,要是选择在山学住的,自然丫鬟小厮都要配一个的,否则瓜田李下,岂不是真的礼崩乐坏,那也是不好的。” 面对着自家的大娘子,谢安还是采取了一种稍微有些柔和的态度,态度不好,小侄女谢令姜可是想也不想的会直接翻脸的。 谢令姜这才略带骄矜的走向前,对罗阳道:“前面带路。” 再而后等谢令姜好不容于跟着前去处理了,罗阳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谢令姜等到了地方,只觉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也太搞笑了,这两位怎么回事? 只见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都站在那。狼狈不堪,浑身湿透。 桓玉霞极为委屈的开口:“我都说了我不会洗衣服,你非要说带我一起洗的。” 王孟姜抹了一把脸上的泡沫,而后茫然开口:“之前百合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表现出来的和说的不一样的。” 桓玉霞坐在大石头上,顿时就想哭了,这个山阴学堂究竟在搞什么鬼。 怎么日子这样苦呢?她想要回家里找阿娘呢? “桓玉霞!王孟姜!你们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在瞎闹啥呢?” 谢令姜走上前轻飘飘的开口。 而后立刻就寻找人过来了,“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罗阳十分配合的开口。 谢令姜神情倨傲,含笑的开口。 “倒也不是做别的,而是绘画,想画美人戏水图,回头你就把这幅画送到长安去。” “你要干什么?” 谢令姜全然不顾此时桓玉霞的愤怒气势,尤为认真的开始绘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 桓玉霞腾一声从溪水里头爬出来,而后猛的朝着谢令姜冲了过去,再而后谢令姜转过去了,到了溪水边上,伸手把王孟姜带过来,再而后回过头来对差点抓狂的桓玉霞道。 “今天还是听话些,明日,你府里头的丫鬟就会过来伺候你了。” 急冲冲的桓玉霞这时候才停下来,一声水嗒嗒的,好不狼狈。 谢令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开口。 “瞧瞧你这般模样,真是个小傻瓜捏。” “你们在一旁站着,我替你洗衣裳。” 再而后在桓玉霞和王孟姜二人崇拜无比的目光里头,轻轻松松的洗干净了桓玉霞的衣裳,再而后便是让罗阳挑了好几担子热水过来,让这两个一身寒气的小娘子洗澡,又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她们两换衣裳,命令这俩人今天只能够在一块儿睡觉。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解决好一切,看着那个在那里晒衣裳的谢令姜。 嵇玉山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呢? 谢令姜觉得自己拥有那么多的吃苦耐劳的记忆真不应该,自己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偏偏在这洗衣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知己 在谢令姜的提醒下,谢安派出的小厮观澜几乎跑断了腿,终于通知了各府里头,而后便能够瞧见的是子鱼带着七八个箱子过来了。 谢令姜站在那,瞧着这些个箱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才有种大娘子出街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快乐和气派。 “女郎,基本上您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还有大家寄过来的各种干果,还有路上山下的玲珑阁送过来的新夏的衣裳。” “玲珑阁?” 谢令姜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想到之前在那处凉亭里头所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郎君,心里头只觉得如同猫爪一样的。 “对呀,女郎,你可能不知道,玲珑阁特别出名的,几乎遍布咱们大晋,甚至说是--” 说着说着,子鱼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说?” 谢令姜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园子。 “以后这地方就叫道玄院了。” 子鱼这时候才继续开口道:“就算是在中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统治下的的地域,玲珑阁似乎都生意兴隆。” “战乱之世最是难行,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担心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要前行。” “女郎的心里头似乎装着整个天下,奴婢真是钦佩女郎。” “这有什么钦佩的。我们身份不同,因为生而不同,可是倘若我们都怀有相同的祈望。我们就不会面临同样深沉的悲哀。或许说到这里有些深奥,但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即使我们身份不同,可是我们的心从来都是生而平等的。” 子鱼再要仔细的看谢令姜的时候,却只能够瞧见女郎面上的那分几乎捕捉不到的薄凉的神情。 她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人迹罕至,几乎无人前去的路径。 谢令姜不由得看向远方,只见同样显得凉薄的日光之下的亭子里头站着的三叔。 谢三叔早已经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番慌乱不已的姿态,含笑的对谢令姜示意。 谢令姜这时对子鱼道:“你先安排。” 而后子鱼继续去监督了。 谢令姜则是到了三叔的身边来。 “长安啊,你觉得这地方的环境好不好?” 谢令姜笑。 “这是圣人和三叔再三斟酌考虑之后选的地方,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里。” “国朝衰弊,我心里头的晋国不是如今的模样。” 谢安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陈郡谢氏,偌大的家族,鼎立中原之上也是无比的艰辛的。特别是如今的中原,实在是叫人长叹,当真可惜。” 谢安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忽然被谢令姜拉住了袖子。谢令姜满含泪光的看着三叔,她知道三叔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三叔是谢令姜前生今世最佩服的人,少以清谈知名,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他才东山再起。 三叔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 三叔为国为民,为江山,也为百姓,可是这样的三叔,心里头怀着的还有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稷下学宫的理想。 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学术博大精深,包含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着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 尤其是荀子,曾经三次担任过学宫的“祭酒”(学宫之长)。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这是三叔心里头应该有的官学的模样,可是如今氏族势力倾扎,中原又被胡人侵略,礼崩乐坏,就连玄学也一塌糊涂,各式各样的人物在乱象里头猖狂不已。 如今的晋国实在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三叔心里头的盛世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呢? 谢安眉间的愁绪是如此的浓烈,而谢令姜开口便笑:“三叔,待会你还要上课。” 谢三叔这才收起了愁绪,而后不由得如同孙氏大家一般开口:“倘若我们长安是个二郎2,我们陈郡谢氏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衰弱。” 谢长安朗声大笑道:“哈哈,三叔你怎么也重男轻女?” 谢三叔道:“非也,非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真正希望在这样的世道,你作为儿郎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谢长安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千里的东郡。阮遥集正穿着一身华服,瞧上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阮少将军少年英才,实在是令人钦佩!” “阮郎君风姿卓越,不知道可有妻室?” “你胡说什么?阮少将军今年不过十四岁,正是风流倜傥少年郎的时候。哪里来的妻室??阮郎君,你可定亲了?” 今日阮遥集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借兵,而眼前这些含笑着的老狐狸们,分明各个都是别有居心的。 而自己恰恰不能叫他们察觉出来自己有何不对之处。 阮遥集从善如流的含笑开口:“自然是没有,烦请诸位大人替某留意一二。” 京兆杜氏当家家君笑道:“倘若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不说我家孙女儿年纪尚小,恰好合适,就是说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家里头也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还不错!” 阮遥集敬酒,看上去风流写意如同一副极美的画似得。 “那是之后再说的事情了。” 这范阳卢氏家主道:“说来也是。上次阮少将军亲自带传国玉玺回京都的事情,叫人钦佩!” “来来来!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学记 桓玉霞和余姚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 也可以称得上臭味相投。 余姚郡主几乎是格外愤怒,一双精致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怒气。 “那个该死的谢令姜,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子看谁还护着她。” 她似乎极为自信的开口,言语之间都是满满的自负。 桓玉霞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余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跟你说,总是护着谢令姜的那个阮遥集听说出事了!” “从前我还觉得他和我阿兄关系好,相貌又极为俊秀,心里头自然是满意无比的,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够联姻也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眼光,真没格调,喜欢谁不好,居然会喜欢谢令姜这种人!” 余姚郡主说话之间还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种了不得的口气。 桓玉霞听说了这个,愈发的觉得有些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痒痒呢?” “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阮遥集他父亲阮俱将军好像出事了。现在说是下落不明了,而且我跟你说,阮遥集听说现在正在议亲呢,或许应该是为了保持陈留阮氏的威严。” “现在阮遥集议亲了,回头不知道要娶哪家的娘子?谢令姜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护着她吗?” 桓玉霞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阮遥集真的是非常英俊的风流倜傥的郎君呀,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没有他看上去英俊极了。 谢令姜到课堂上的时候,发现这些女郎们都在窃窃私语。 谢令姜懒得理这些人,自己看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坐上去了。 还有什么比最后一排的位置更好呢? 谢令姜并不想当传说中的那种优秀的学子,两辈子的记忆,难道还不够深刻吗?永远表现优秀,就永远鹤立鸡群,永远不受待见。 “阿姊,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不是坐第一排更能听到先生说话的吗?” 谢令和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坐在了第一排,此时东张西望的,却发现自己的阿姊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正好。” 谢令姜不紧不慢的从容开口,仿佛对此不屑一顾似的。 “哦哦,阿姊,想来我个子矮一点,只能坐在最前头。” 今日的王孟姜瞧上去倒是格外的活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在了谢令姜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昨日打架的事情,可没想到王五娘王孟晖也特意过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可千万不要伤心,大娘子,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的。” 谢令姜一脸茫然,听起来怎么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难不成自己被退了婚事?可是很不对劲啊,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呢? 我压根没有订亲,怎么会被退婚? 而后看看左右人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悲伤。 呀啧啧,这是怎么搞的? “你把话说清楚,王五娘子,究竟怎么了?居然这般说道,你今天话不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了。” 谢令姜斜睨着王五娘子王孟晖。 王孟晖顿时神情尴尬,而后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安静的坐着的谢道聆,这才开口道:“我听说阮少将军在东郡议亲,只是劝你看开些。” 谢令姜愈发无语,“我阿兄议亲,不是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看开?” 这时候王五娘子王孟晖稍微吃惊,而后道:“听说你舅舅阮俱将军身遭不测,劝你节哀。” “你真的是圣母呀,整天劝人。” 谢令姜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简直是无言以对了,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无法无天,无言以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五娘子王孟晖一脸茫然的真挚无比的开口。 “哦,没什么意思,我舅舅要是有事情,想来我家里头会通知我的,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没事,赶紧搁在那里坐着,便不要再挡着我的视线了。” 谢令姜这时候的态度倒是让王五娘子王孟晖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尴尬,而后很快的从一边离去了。 “咳咳,都在说些什么?” 等到大家听到外头的咳嗽声,各个都回归原位,以为是先生来了。 可是却是谢六郎谢瑶来了,此时谢瑶,谢六郎扮演的角色,颇为像谢安。 “装个啥捏?” 王孟姜一脸茫然的盯着谢六郎谢瑶。 谢令姜发现这小娘子真的有些天然呆了。 正是这个时候,守在谢令姜身边的是嗯哼? 不是说谢令姜的守护者阮遥集已经在议亲了么? 为什么只见禇幼安和嵇玉山两位先生一左一右的坐下。 谢令姜登时就想翻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你们俩干什么??” 嵇玉山神情郑重,“今日是谢三叔授课,玉山自当前来奉弟子礼,认真上课。” “居然这样啊,不错不错,那你呢?禇表兄,你一个搞武术的的,不会也过来学习玄学?” “不错,长安表妹,你尽管放心,以后只要你想走后门,都可以找我,我会守护你的,至于阮少将军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谢令姜翻了个白眼。 想着绝对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哪个家伙造谣的? 她非常不客气的开口。 “既然如此,禇表兄,你往前头坐坐。” 禇幼安虽然有些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往前面坐一坐了。 “为什么呢?” 谢令姜笑了:“我要睡觉,你坐在这,正好遮阳。” 来不及看谢令姜面上的神色,嵇玉山就发现小娘子言出必行,当真此时此刻在这里睡着了。 谢令姜闭着眼睛,心里头仔细思索着阮俱舅舅,阮俱舅舅本该牺牲在永和七年,为什么能够延缓生命? 莫非是阮遥集的缘故? 这一生的阮遥集和上辈子也颇为不一样,难不成是他也回来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般思绪,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开口的声音。 “哇,居然来了新同学?” 谢令姜忍住了想要起来的心思,谁不八卦,谁不好奇呢? 自己装了的模样要坚挺下去,谢令姜仔细的思索着阮遥集的行为,东郡有京兆杜氏,京兆韦氏的存在,还有清河崔氏乃至范阳卢氏的存在,阮遥集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所以才会以议亲的名义借兵,她在这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呢? 上头是谢安进教室了,看着课堂上大大小小的郎君和女郎,实在不成体统。 “来人,把青帷幔拿出来,怎生这般模样?不可,不可。郎君坐在左边,女郎坐在右边,切勿有所疏漏。” “这里是新的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 郗道茂有些紧张的站在这,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来到这里上课,和王孟姜和谢令姜在一块儿,而不是在家里头学规矩。 庾道怜也站在那,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一脸的怨气,两个人细声细气的介绍在这换座位的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值一提了。 谢安的目光追溯到最后一排的谢令姜,显然有些惊呆了的。 怎么小娘子又睡觉了呢?真是无法无天,可是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学的顶好?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些,都是叫人极为倾佩的。 谢安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一句话都不开口说为妙,省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还没有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神色瞧上去不定的郎君,有着一双极为剔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纯粹无比的眼睛,实在是动人的很了。 可是偏偏那张脸,瞧上去就是平平无奇,似乎一点儿突出的特点都是没有的。 “黄奉。” 这郎君简单的介绍,只不过是两个字。 再然后,便都是沉默不已的沉默了。 谢安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但是不行。 而后只好安排落座。 谢令姜身边禇幼安刚刚离开不久的位置上坐着黄奉同学。 黄奉同学很是深刻的盯了谢令姜一眼,而后于嵇玉山隔空对视。 嵇玉山想着今日里头不是听说阮遥集要定亲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人,而且能到山阴学堂来读书的子弟郎君不是豪门就是世家贵族,乃至于隐士之后,这小子什么来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毫不留情的盯着谢令姜? 黄奉仍旧没说话。 谢令姜此时不知不觉的有些乏意,不管了,今天下课再说,到时候能够溜出去,到玲珑阁里头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就能问清楚阮遥集现在的安危如何了?而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桓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大把鱼食,毫不留情的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那些奔波的红色鲤鱼3们挥洒过去。 再而后便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复。 “回将军的话,此时阮俱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了,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他带着战马摔入了流沙里头,恐怕尸骨无存了。” “哦?是吗?那可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那阮遥集呢?此郎不简单,为同辈绝代之天才,若留着,恐有一日,终成大患。” “圣人格外看中阮少将军,只是此时阮俱舅舅消失了,恐怕有通敌叛国之嫌,这个可不是轻易就能洗刷掉的。” “却原来如此呢?” 桓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 “正是如此呢?” 身边的那仆人也跟着开口。 桓温低头看着五彩鲤鱼争相抢食,唇舌间勾出一点笑意凛然来。 这还真的是有趣,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命运总是要被人掌控的才叫命运,居然有这样的存在,也是极好的事情,哈哈哈哈!阮遥集,以为翅膀硬呢?想要飞出手掌心,也要看某同不同意!”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更是自负无比的开口,伸手便把自己手上的鱼食都挥洒了进去,只见那些鱼食纷纷都消失在那些鲤鱼们的口中,才释然一笑。 “差事办的不错,今夜昆仑奴的午餐再加些。” 那仆人也略微有些兴奋。 “大将军所言极是,此时阮少将军走投无路,末路穷途,想来正因为如此才在东郡与那几家议亲呢?” “关东士族还是居心剖测,蠢蠢欲动,只是却不知道我桓温手上的兵力如何,居然敢这样?我不也有几个小娘子么?大娘,二娘,三娘,不都可以提亲?偏偏去那几家?真是没有头脑,病急乱投医?”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又有些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赏鱼的气质了。 “相信在大将军的掌握下,一定会如同将军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的。” “若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桓温负手前去,似乎神情之中盖世无双。 “倘若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选择遗臭万年!” 彼时东郡之中,阮遥集已经睡在了最顶级的客房里头。 外头的那些个世族的家主郎君们却都不敢睡觉的。 这阮遥集来到这里,又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再加上那种绝世无双的气概,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呢? 更何况阮遥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对于圣人的推崇,以及今上的倚重和看赏,倘若他们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成为从龙之功的获得者,岂不是绝妙的一件事吗? 阮遥集神情里头都是一种安稳,而后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外头的风雨飘摇。 睡梦里头,或许还有心心念念的长安妹妹。 此时的长安妹妹正猫着腰选择逃学,而且是正当光明的在禇幼安和嵇玉山的目光里逃走。 都快月亮升起来了,怎么谢长安这小娘子还要往外逃出去? 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 “是这样的啊,不错不错。” 谢令姜装作在一旁的盘点,而后黄奉走了过来。 “你走,我拦住他们俩。” 谢令姜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小样,拦谁不行?拦自己。 禇幼安挑了挑眉头,新来的学生不简单,还敢拦住自己、 “行,咱们比划比划!”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玲珑阁(上) 谢令姜终于成功的逃离了此地,再而后便是坐上了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马车。 马车的小厮,早就守候在那里,此时也格外殷勤的开口,“这位郎君,不知您要去往何方呀?” 谢令姜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女扮男装,扮的如此的成功? 而后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该不会是拐子?瞧我貌美如花?” 谢令姜好奇的开口。 这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再而后便是谢令姜走上前去,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好,你把我怪走。” 那小厮一脸恭敬开口:“请女郎上车,就是敢拐天子家里头的公主殿下,倒也不敢叫陈郡谢氏的女郎受委屈呢?” “你说话还真是动听呢?说,你有什么目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嫌弃的开口。 “女郎在车上坐好,我是玲珑阁雇过来的,说是您这位老主顾要前去挑衣裳。” “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我的确要去挑衣裳。” 谢令姜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头一点都不胆怯,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玲珑阁的存在或许和阮遥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干系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必须要再次见到阮遥集,才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一切。 还有,虽然自己无比的相信阮遥集不会随便找哪家的女郎定亲,可这件事必须要解释一下! 阮遥集毕竟是自己看好的未婚童养夫呀? 谢令姜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挂出一丝微笑来,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阮遥集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估计是想在东郡借兵,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虎视眈眈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于是便假托了这样一个借口,所以才让这些小娘子们个个都以为有了话头要拿捏自己,谁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理这群小娘们? 王五娘子王孟晖其实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王七娘王孟姜其实不一定就是心机单纯傻白甜。 这王家的两个娘子,一嫡一庶,仔细想来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再看看自己家,三娘和四娘恐怕都是因为两位姨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前来。可是二娘谢道聆却算是忍辱负重的来了,哪怕是知道王小妇此时关在家庙里头,也要来,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是,终有一日嫁给一个不输给四兄谢倏然的郎君! 好让王小妇了解自己的志向和成就。 而山阴学堂就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这里几乎是聚集着世家贵族里头最顶级的一部分继承人。 可是新来的那个姓名叫黄奉的同窗好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呢?说来真是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帮自己呢?嗯,果然是因为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谢令姜发现自己小脑袋瓜里似乎装了很多的知识,甚至有一些知识就好端端的出现了,稍微有点奇怪,感觉不是上辈子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难不成自己真的得到了仙人点化?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说什么?长安跑掉啦?” 看着鼻青脸肿的禇幼安,谢三叔谢安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反而格外的有些愤怒,“你怎么一会儿事?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当她的保护者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反而还把我家长安给弄丢了!” “三叔,今天新过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打先生,你瞧他把我打的!个子又不高,也就比我矮一点点,瘦瘦的,怎么这般厉害?” 嵇玉山一脸无奈的看着禇幼安,“禇兄,我怎么感觉是你先动手的呢?” “我想试试他的能力嘛,我根本不是偷袭,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对方下手这么狠?你看我这眼睛,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三叔连忙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了出去,可真烦人呢? 而后又有些忧愁的看着远方,他们家的长安终归还是放不下阮遥集那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跑到东郡去闹出这样大的声名?是真的想和别人定亲,还是只是随意的耍一耍,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让人操心的! 建康城中,都城很快的迁过来,如同谢家族学里郎君和女郎们随意的讨论所预测的那样,建康的房价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艳羡的地步,他们谢家作为大户之一自然也拥有不少的资产,可毕竟还比不上江南世族,尤其是旁人所不知道的陈留阮氏暗地里的基业,而且阮遥集几乎是聪慧不已的选择一种极为明智的做法,面对高昂的房价,许多官僚家庭们都选望而却步,阮遥集推出了一种租赁的方法,以十年为期,这十年的房价一次缴纳清楚,是当今四分之一的房价,还是算能够为人所接受的。 十年之后,如果合作良好,不想迁居的话,届时可以二分之一的当时房价购买此房。 仔细想想,等于比现在的房价还便宜了四分之一呢?多么容易令人接受啊,他们可以自己努力的攒钱,争取十年后将这宅子买了下来,而想出这个主意的阮遥集此时早就在东郡一间地下室里头了。 “少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以为,东郡自永嘉南渡之后便不再受天家关注了吗?天家正认真的瞧着这边呢?陛下之所以选择迁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各大士族一个机会,想要知道究竟谁是心怀异心,谁是心向晋室?诸位以为如何呢?” 阮遥集一身红袍,好一副精神抖擞模样,言语之间更是风流协议,说不清楚的迷人气质。 这些都老成精的狐狸们,此时却都满含殷切的目光:“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妙极了的一件事情,我等愿意借兵,但凭少将军差遣。都是精兵强将,自备粮草,随时可以被征用!” 阮遥集含笑的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大人,此功劳必将上达天听,有所表彰!” 这时他才从容离去,然后快马加鞭,带着数千精兵离去。 这些人都是他们世族的家兵,此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阁(下) “你好,这位英俊的小郎君,请过来看一看,我们家的绸缎花色都好好的!” 谢令姜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这玲珑阁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珍宝阁,珍宝阁门口有衣着稍微有些暴露的侍女在那里招呼,差点就把谢令姜给呛死了,身上不知道哪里扑的花粉!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去玲珑阁!” 谢令姜有些嫌弃的跳到了一边。 “真没有素质,也没有品位,玲珑阁有什么好的,又贵又不上档次,哪里有我们珍宝阁好,切你的?” 没想到那稍微有些暴露的小娘子居然这样狠狠的瞪了谢令姜一眼,然后口出狂言。但是幸好谢令姜不以为意,然后走进了玲珑阁。 “欢迎光临,玲珑阁!” 齐扎扎的声音,让自己感觉到了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欢迎光临,玲珑阁!”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没想到导购员居然是长的超级好看的郎君。 导购员是什么东西? 谢令姜被脑海中浮现的词汇感到惊异了,如同是有什么灌输到自己脑子里的? 反正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帮自己介绍这些绸缎布料,衣裳式样的人物。 “您好,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郎君跑过来,口舌之间非常流利,实在是令人称赞。 “咱们时下流行的有两种服饰衣裳,一为汉族服式,承袭秦汉遗制;一为少数民族服饰,袭北方习俗。咱们汉族男子的服饰,主要有衫。衫和袍在样式上有明显的区别,照汉代习俗,凡称为袍的,袖端应当收敛,并装有祛口。而衫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衫由于不受衣祛等部约束,魏晋以来,服装日趋宽博,成为风俗,并一直影响到如今的服饰,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谢令姜似乎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如如云流水一般的开口。实在是自信至极。 “倘若您要是为家中女郎选购衣裳的话,咱们这的衣裳可算是最有特色的了,咱们设计的服装承袭秦汉的遗俗,并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特色,在传统基础上有所改进,一般上身穿衫、袄、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为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袖口肥大,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从而达到了一种俊俏潇洒的效果。” 谢令姜点了点头,“好的,我听完了,你讲的非常不错,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郎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来这个月的业绩就不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一个似乎大富大贵的小郎君走进来,结果对方居然是找老板的,看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心里虽然格外的委屈,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稍微有些牵强的微笑,非常柔和的开口:“好的,我们老板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谢令姜果断的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就好了!” 谢令姜自己一步一步的上了阁楼,就在这小郎君可怜巴巴的目送的眼光下,心想着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打包几件衣裳,毕竟还有那么多同学呢,一人送一件! 诶,为什么自己这么有钱呢? 我真是富裕! 谢令姜想到了,最近收过来的关于建康的消息,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一种没敢仰视的地步了! 这固然有很多人故意炒热价格的缘故,但是很明显的就是说明,因为迁都的缘故。 “在吗?” 谢令姜探出个小脑袋来。 “有人吗?” 有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有人,你进来!” 谢令姜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是自己耳鸣了吗? 怎么可能是阮遥集? 他们明明相距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这里,听得见阮遥集,那声音呢?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伐,冲了进去,而后看到坐在那温润的朝着自己笑的阮遥集。 几乎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呜呜呜,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真是太坏,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呀?” 谢令姜开头是狠狠的冲了过来,捶了捶他,然后就是要扒开阮遥集的衣裳检查。 阮遥集牢牢的把她抱住,“总之我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我又可以陪着你了,小长安!” “阮遥集,你真是太讨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上别的小娘子了,你还想娶她们,你真讨厌,是个大坏蛋!” 谢令姜小小的捶着他,一边忍不住埋怨,可是阮遥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含笑的看着她,仿佛比得到什么都要满足一样的。 等好一阵闹腾过去了。 阮遥集才摸着谢令姜的脑袋,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耶此时正在养伤,天家那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只是还想试一试,看看这些朝臣们的心思,你不必太过担心,而战场已经维持住了局势,我成功在东郡借到兵了,” “我就猜是这样的,你真棒呀!” 谢令姜不由自主的亲吻了阮遥集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年纪还小,连忙慌忙的从他腿上要跑下来。 阮遥集一把就将她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脖子埋在她的肩膀上。 “让我抱抱,我在等你长大!” 与此同时。 建康城中,宫城里头。 圣人忍不住抬头大笑道:“好一个阮遥集,实在是智慧,朕十分高兴,只是不知道赏他什么才好,起初消息传回来,朕还当真以为还要联姻了呢?” “陛下只要知道自由才是最好的东西,所以您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中宫娘娘褚蒜子,笑意盈盈的开口说话,满脸温柔。 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认可的开口:“说来也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你说的对!” 第一百二十章 挑衣裳 谢令姜见到阮遥集。心里头过了好久才平复,也渐渐了解了阮遥集几乎可以写成小说的历史了。 最近坊间经常流传一些关于神话的传说故事被写成了志人志怪的小说,实在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逃学了,我们学堂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这同学算是特别厉害的,居然一打二,把禇幼安表兄打了个可怜的,我虽听到了惨叫声,但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的。” 阮遥集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又何妨,看来你确实留意了这个新同学的存在。” “却也如此,但也无妨。” 谢令姜毫不在意的开口,再而后便笑着叫阮遥集坐在一旁听着自己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着谢令姜说完了,阮遥集一直都很温柔的陪着,再而后,便叫人进来,将最好的衣裳送了过来。 谢令姜低头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 那女扮男装的小郎君含笑的开口:“女郎,最近节气的时候衣裳,我们特地为您订制了八套衣裳。” “会不会有些多了?”谢令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一点都不多。” 阮遥集开口道,见谢令姜并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当下令人包装起来。 “正是如此呢?” 谢令姜乖巧极了。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 谢令姜才有些砰砰然的询问道:“请问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阮遥集神秘一笑,“倒是有幸得到阁主的身份,不过以后就是你的产业了,长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开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阿兄真好。” 谢令姜感动的开口,莫名的内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呢? “我们回去吗?阿兄,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谢令姜有些希冀的开口。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下去,然后送你回去,今日倒是不能与你一块回去了,这里的人还不清楚我的行踪。” 谢令姜自然是非常理解的,只是心里头稍微有些感动,他是特地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 自然的,不能够露面。 就在谢三叔有些担忧自己小侄女谢长安的时候,谢长安的马车重新回到了山阴学堂的门口,翘首以盼的是子鱼,眼见着小娘子抱着层层叠叠的包裹下了马车,似乎还在对马车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子鱼心里头忍不住担心,小娘子是不是受骗了来着。 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小娘子这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 “女郎!女郎!” 见到子鱼欢呼着朝这边奔了过来,谢令姜连忙对马车里头的阮遥集说。 “阿兄,再见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你快走。” “再见了!” 小娘子努力的挥了挥手,而后只见层层叠叠的包裹摇摇晃晃的,倒在了追上来的子鱼身上,子鱼并没能窥见马车里头的人物,就发现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子鱼笑了又笑,再而后把包裹接了一些过来。 “女郎今日去哪里了,也不带着我,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谢令姜只是笑,开口道。 “我自然也是想带着你的,可是呢?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选择了逛街,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这里买了好多衣裳,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也没有特地的规格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穿不完,此时不是在府里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的,女郎,我都知道了,子鱼很乖巧的,不会随机便烦你的。” 子鱼把包裹送了回去,这边的阵仗很快的引起了其他屋子里女郎的注意力。 眼前是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压根没想到谢令姜居然还能够有这样的好心情,阮遥集都要定亲了呢?可是谢令姜为什么还高高兴兴的度过一整天,而且还逛街买了这么多的衣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吃惊! 桓玉霞想了想,对余姚郡主说:“难不成他们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像我和其他的一些郡主世子没什么感情?” 余姚郡主不屑开口:“那是谢令姜眼瞎,怎么会这样呢?算什么表兄妹,谢令姜都不知道心疼吗?”阮遥集啊,阮少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天家都格外欣赏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的。 “不然我们去看看,谁知道这谢令姜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掩饰自己的伤心之情呢!” “说来也是的呢!也许就是这样的。” 两个女郎好一阵子的商讨,最后才决定要一起到谢令姜那里去看看笑话,谢令姜现在肯定是落魄不已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个小娘子一起到了谢令姜的屋子前面,谢令姜和子鱼正把一个个衣裳都挂起来,而后就在那里制作请帖,决定她们组织一场卖衣裳的活动,自然不是真正的售卖,而是在一块儿凑合凑合,看看能不能够摆出来,然后装作开店铺。 可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桓玉霞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发现谢令姜最近好像没有为难自己了。 桓玉霞完全没想到从前都是自己为难自己的,谢令姜只是如今很忙,没有空搭理她便是的。 她只是含着笑的开口,再然后也就是有些讽刺开口,“怎么?如何?是什么意思?谢令姜,你难道不为阮遥集阿兄所心痛吗?他如今另娶她人,你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 余姚郡主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的开口:“是啊,谢令姜,你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们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不就是被抛弃了吗?多大点事情,还闹成这个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很无语,一边撰写请帖,另一方面吩咐子鱼把衣裳挂起来,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我很忙,没有空搭理你们!” 谢令姜板着脸开口,居然生出几份如天子的威仪,叫桓玉霞又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嘉南渡 谢令姜并不愿意搭理这几个小娘子,想要闹事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击溃,于是乎只能瞧着郗道茂,王孟姜,王孟晖,庾道怜等女郎一个二个都过来领请帖了,她们都觉得谢令姜这个主意特别棒的。 谢安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兄谢尚写写信,堂兄谢尚呀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舅,此时虽然因为冒进稍微有些撤职,但是想必军中余威犹存。 想到这里,谢安就找到最好的杏林纸,决定研墨写字。 虽说阮遥集那郎君年少有为,又是自己的入门弟子,而谢长安这个小侄女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显然更加牢不可破。 谢安的姿态被小厮罗阳察觉到了罗阳吐槽道:“三爷,难不成您都不帮大娘子?大娘子多可爱啊,府里头这么多娘子,显然只有大娘子最关心你的。” 谢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准备写信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冒出个小厮来。 “三爷,大事不好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磨墨写字,一丁点儿都不着急呢?” “发生了什么事?”谢安只是停笔。 可是小厮接着开口道:“大娘子此时”非常的生气,就要和余姚郡主打起来了! 谢安吓得连忙丢下来了自己的笔,怎么这些郎君娘子里头,显然小娘子更顽劣一点,居然还打架。 三天两头的打架,这可怎么好啊。 “快快!背我前去!” 谢安被罗阳背起来,嗖嗖嗖的轻功踏水而过。 谢令姜冷漠的态度让余姚郡主和桓玉霞大吃一惊,随后脸红脖子粗。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令姜勃然大怒,而后摔了笔。 “余姚郡主,桓玉霞,再三和你说了,世家大族女郎,要修生养性,你们简直就是永嘉南渡之后最大的败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谢道聆有些茫然,她第一次清晰认真的听到这个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一直都没明白。 谢令姜就不知道究竟这个小娘子在想些什么的。 果不其然,谢道聆发问:“阿姊,永嘉南渡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令姜起初都想发笑,而后发现身边一群十岁以下的女郎们都用殷切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渴望求知,求贤若渴,实在很不一般。 谢令姜想了想,果然现在女郎不上学,差的很了,脑海里只是不够多。 “你们看来都好奇嘛!” 就连刚刚挑事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时都被这段屈辱隐蔽,不为人知的故事给弄好奇了。 “是这样的吗?那好,我来讲一讲。” “杯来,茶来,桌来,椅来!” 谢令姜很快被殷勤伺候好围起来,这些女郎们实在都想知道祖辈和父辈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永嘉南渡,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长辈们口中忌讳很深又不由自主常常提起的词语,而后就是冗长又安燥无味的叹息。 “永嘉南渡是指的是西晋永嘉年间,北方汉人大批南迁。八王之乱后,北方少数民族混战中原,大体上自永嘉元年司马睿移镇建康开始,北方士民为躲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有的大姓带领宗人部曲数百,数千家相携南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氐族人石勒破洛阳,“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一时期北方汉人大量南渡的历史现象称为“永嘉南渡”。十六国先后割据北方,如今处于大分裂时期,仍不断有汉民南徙,正是如此,如今陛下为安置北方士民,在南方设立了侨州郡县。” 说起从前的历史,小娘子满眼都是泪光闪闪,似乎此是最令人悲怆的事实了。 “毫无疑问,永嘉年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心痛的,叫人觉得不舒服的一段屈辱的历史。刘曜在今河南东部攻下汉人坞堡一百余处。同年,石勒在今湖北襄樊一带攻下坞堡三十余处。后又在苦县宁平城击败我晋军主力,我晋军死者十余万人。同年,刘曜攻陷洛阳,纵兵大肆屠杀焚掠,洛阳化为灰烬。那可是洛阳啊!” 谢令姜说着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看着这些认真倾听的女郎们,忽然意识到了山阴学堂男女读书的珍贵无比的作用,倘若三叔不努力,他们建康大女郎终归是束缚了,没有更为辽远的天地,谢令姜很愿意多说说,这些双目通红,似乎无比感动的女郎,几乎陷入了极为悲伤的境地。 谢三叔谢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女郎被围在中间,正在讲述永嘉南渡的故事,一群身份高贵的女郎节次鳞比的站在一旁听着故事,就连丫鬟们似乎都极为动容。 “西晋王朝走向分崩瓦解,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趁虚而入,周边胡族的大肆入侵出现了“五胡乱华”分裂格局,北方社会的动荡不安,迫使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为逃避战乱,门阀士族带领家眷、民户流徙到江左一带,这是有史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第一次大规模南迁,何其悲壮又何其无奈啊!” “我们之所以此时屈居在南方,为的是有朝一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谢令姜牢牢握了拳头,满眼都是星光闪闪。 似乎意识到谢令姜的认真,趴在罗阳悲伤的谢三叔谢安狠狠地锤了罗阳的大脑袋瓜子。 “你个瓜儿郎,实在是混账东西!怎生这般无理取闹,也不带着我过来说清楚,哪里有打架,你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双目的动容却是分不开的。 谢令姜抬了抬眸,瞧见故作正经的看着罗阳的谢安,“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三叔谢安被发现了,讪讪的从委屈不已的罗阳背上爬了下来,再而后一脸憨厚无比的笑着看谢令姜。 “长安,你可还缺零花钱?三叔这里还有点积蓄。” 谁知道谢令姜真的走上前来,认真的开口。 “谢谢三叔,你真好,请问你还有多少?” 谢安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扮郎 谢令姜所开口讲述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这些个女郎们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再是充满着歌舞升平,寓居一边的安宁,反而处处充满着血泪史,她们的祖辈和父辈们是以被逼迫的姿态,屈辱的离开此地。 原本的争端就这样平稳的过渡了,谢三叔满脸的无奈的盯着谢令姜,而后速速离去了。 原本想要过来看看热闹的桓玉霞和余姚郡主此事也好像稍微有些衰败了,反而乖巧无比的认真的在一旁等着谢令姜安排。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可是很快的,一切就恢复成热闹的模样了。 谢令姜当真在这里摆起了摊子,假装卖起了衣裳。 这些女郎们也是闲来无事,没曾想到谢令姜当真有如此之多的新式的衣裳,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令人觉得有些惊异的一件事。 郎君们闻讯而来的便只是见到这些女郎们正作一副好模样在挑选衣裳,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桓玄跟谢玄二人在一块儿,“谢七郎,你不是说你阿姊可厉害了吗?你阿姊是哪一个?” 谢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那个正在介绍衣裳,有模有样的谢令姜。 “喏,那个就是。” “你阿姊怎么在卖衣裳?” 桓玄有些惊奇,而后看到桓玉霞的存在,心里有些怕怕的。“我二姊特别凶。她好像也在那里看衣裳。” “阿1姊。”谢玄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谢令姜一眼瞥见了,温柔至极的开口:“我带了给你做衣裳的布料,你过来瞧瞧,回头让子鱼给你做的。” 谢玄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阿姊阿姊,我真的可乖了。” “我倒要看看你阿姊究竟是什么来头?”桓玄含笑的开口。 再而后便紧跟了上去。 这两个小郎君在这地方倒是高高兴兴地等着,希望说是能够可以跟着谢令姜。没想到等谢令姜的话语说了后,很快的其他的女郎们一个个的说道:“谢大娘子,难不成这里还可以裁剪衣裳嘛?”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的确有些不错的布料,你们喜欢拿回去自己做衣裳,倘若不想要自己做衣裳就琢磨琢磨给多少钱子鱼,让子鱼替你们做。” 原本以为这些小娘子们会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个小娘子们居然会这样的选择不知难而退,反而异常主动的开口选择让子鱼做。 子鱼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再而后便是看着这些个银子金子和大钱。 一脸茫然的盯着谢令姜。谢令姜笑着说。 “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子鱼不知做到猴年马月,我家子鱼要这么辛苦,我可极为舍不得的。” 还是郗道茂开口道:“说来也是,咱们子鱼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咱们把自己的要求写在纸条上,然后就能够等着子鱼安排了,该给多少赏钱就给多少,如何?” 郗道茂这般解围许多的女郎都欣然同意。 这里的卖衣裳变成了卖布。 桓玄看着真是有些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这谢家大娘子谢令姜真的是和旁人相比,与众不同来着。 “我好羡慕你啊。” 桓玄由衷的感慨道。 谢玄毫不谦虚的开口,“那是自然的,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桓玄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瞧见谢令姜走了过来,一边一个的摸了摸头。 “阿玄,这位也是阿玄,你经常提起的好朋友。” 谢令姜笑眯眯的样子让谢玄和桓玄两个人都觉得自在。 这里头的热闹果然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可没想到的是禇幼安和黄奉再次相遇,表现出来,居然是此般的针锋相对。 但是说实话呢?难熬的是此时的鼻青脸肿没有消掉的的禇幼安,黄奉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 反而是见到谢令姜的时候稍稍显得温和的开口:“你看看我穿什么衣裳才好?” 谢令姜忽然指着那个有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最亮眼的一套女装道。 “我相信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谢令姜是真心开口的,黄奉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发亮。 而后听到旁边的郎君们的发笑声,尤其是那褚幼安更是声音清楚,似乎急不可耐的感到开心的。 “哈哈哈,人家都笑你了。” “你知道吗?” “哈哈哈,你就是和女郎一样。” 可是没想到的是谢令姜居然径自上前到了那里挑出了一块青山一般的秀丽的衣衫道:“瞧瞧这衣衫,可真好看,最适合你不过了。翩翩公子,如是而已。” “是呀,这件衣衫还真的好看。” 黄奉也认真无比的开口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衣裳送给你好了。” 谢令姜把一个包裹打包好了送给了黄奉,而后对着一脸鼻青脸肿的褚幼安安慰道。 “你也不要伤心,在我这里拿上布料。” “然后回去找个手艺好的绣娘,自己做做衣裳。” “快回去,我生意很忙。” 谢令姜在众人无比吃惊的目光之下,继续开始了生意之旅,想来也是非常惊人的。 子鱼今天赚了不少钱,很是兴奋的到了女郎面前献殷勤,可是女郎只是很认真的开口。“我谢长安是个小富婆,我的子鱼也要是小富婆。” 谢令姜收拾摊子的时候,瞧见嵇玉山跟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的。 想到这里,谢令姜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总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谢令姜睡好觉的时候,有些人在睡梦中都彰显出来不安。 譬如此时南康长公主府里头,大将军都尉桓温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将军,我们追踪失败了,目前已经失去了阮少将军阮遥集的踪迹了,这可怎么才好呢?” “什么才好不才好的,简直就是荒谬!你们怎么办事的?昆仑奴何在?” “昆仑奴在此处。” “去杀了阮遥集,不择手段,杀之!” 桓温面色阴狠,得不到的就要让他灭忙,譬如谢安,此时不出山最好,安心在山阴学堂教书,否则,必定会想办法把他们解决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天子 “谢令姜,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余姚郡主稍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后气势汹汹带着一大堆绫罗绸缎离开了。 谢令姜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之前的画面,还真是好好笑,真的很是诙谐幽默呢? “遥集阿兄,嘿嘿嘿!” 谢令姜终于陷入甜甜的梦乡了。谢令姜心里的滋味果然是甜蜜无比的。 而阮遥集此时也在奔赴自己要前去的路程之上的。 他还要连夜去建康见宫中的天家。 而此时此刻,天家心里头也是格外煎熬的,朝廷上衮衮诸公争执不休,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干涉这些人。 毕竟自魏来,晋朝同样实行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此项制度使得如今的官吏选拔有了一客观标准,此标准其实依然是采取地方群众舆论和公共意见,保留了汉代乡举里选的遗意。 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另一方面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促成魏晋两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努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史实引用) 可是对于他们上位者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限定了皇帝的权力。 而且,事实上,门阀制度的确立,已使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先帝便素来以贵公子当品,乡里莫敢与为辈,求之州内,于是十二郡中正佥共举默。 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 而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则主要是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他们便是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 他只能够接受这些官员,而不能随意决定是否贬谪。 圣人的郁闷里头,夹杂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软语宽慰。 年幼的太子司马珃正在用功读书,大监便悄悄过来告知。 “阮郎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不速速悄悄相请。” 圣人竟一跃而起,再而后边用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阮郎君来了,你还不过来拜见你先生。” 太子司马珃果然认真无比的开口道:“好的阿耶。” 穿着一身黑袍,尚且带着面具的阮遥集,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就要行礼问安,“见过陛下,娘娘,万福金安。”立刻被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叫住了,“可别行礼。” 反倒是太子司马珃亲自问安,“阮先生万福,孤给您请安了。” 阮遥集侧身避过了,适才开口道。 “何必要这样客气呢?倒也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近来功课如何?” 太子殿下司马珃有些愧色,顿时谦逊不已的开口:“虽花费极大的功夫在课业上,可是父皇觉得不如皇叔祖父会稽王幼时聪慧,阿珃心里头特很惭愧!” 阮遥集便在圣人的默许下为太子司马珃检查功课,而后面色柔和,十分慨叹:“太子殿下天性睿智聪慧,实非常人。” “倒真是如此呢!” 圣人也免不了慨叹道。 “朕也不必操心了,可惜我司马家男儿,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世族出身的儿郎优秀,你也不必子谦了。来来来,和朕说说大将军伤势如何?如今衮衮诸公似乎分成两派,争执不休,叫人恼怒。” 阮遥集立刻盘腿坐了下来,而后在地图面前详细的讲解了两军的布局,说起来战场的局势变化之万千,又讲起来最近的一些举动,圣人连连点头,最后叹气道:“阿耶重伤,在流沙里躲藏后被得力属下拼命救起来,如今正在一处山民山洞里养伤,不为人知。” 圣人听了唏嘘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眼泪和痛苦。 “可怜朕无能,叫大将军受此苦难。你说如今朕该如何是好?听你说起战场之事,朕心中汹涌澎湃万千,可是朕没能够前去啊!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朕只能苟存至此。” 今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决然和隐忍。 “朕不由得想起那日安西将军前来和我说起边关大捷的喜讯,转眼间局势如此焦灼,倘若不是你鼎立前线,我又当如何是好呢?” 阮遥集连忙和中宫娘娘褚蒜子一同安慰,随后又谈起来谢尚的功过相抵,暂时退居二线。 圣人对中宫娘娘似乎都有所愧疚。 中宫娘娘一直连声否定。 “我嫁给陛下,便是天家之人,我的舅舅便只是我的舅舅。” 圣人感动的泪盈于眶。 “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死而无憾。” 太子司马珃似乎受够了阿耶和阿娘的腻腻歪歪,走到阮遥集身边低声问道:“阮先生,山阴学堂在会稽吗?那里是不是很多人?很好玩啊?孤好想去!” 阮遥集点了点头。“那地方人杰地灵,人才汇聚,殿下不必向往,那地方走出来的人,将来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安心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前来朝拜。” 年幼的太子点了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又仔细的听着阮遥集讲起了课业,一时之间气愤和煦无比。 比起南康长公主府里头正在无能狂怒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宫里头还算安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望生 南康长公主府,此时桓世子桓熙正在大发雷霆,乱砸东西。 “没有,不是!就是不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都不是!” 桓世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在大发脾气,这些仆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面前是许多飞溅的各种瓷片。 很快有人前去禀报南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震惊了。 “你们都不能约束世子,这是你们的无能!” 南康长公主生气的对着身边的最后的女婢一巴掌扇了过去,原本就因为夏日天长的缘故,天色不减柔和反而显得暑热炎炎。 被扇巴掌的女婢睫毛格外的浓密,侧脸的线条瞧上去十分生动,似乎有些面熟。 “长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心里头一直不很安宁,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这婢女强打着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渗透出水来。 随着小脸红彤彤的,也不伸手去捂着,反倒说话愈发显得乖巧玲珑起来了。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一边牵挂着,此时恐怕还公事缠身的驸马都尉桓温,另一边又心疼着不得夫君喜欢的世子桓熙,随着才华并不出众,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身上出来的血肉,又如何不疼爱呢? “母亲大人怎么来了?” “瞧瞧你这样子,大郎,你怎么总是不听母亲的话呢?本宫说过,你作为将军府的世子,切记不可大怒大喜大悲,情绪要藏在心中,何必跟这起子下人生气,倘若真的不喜欢,便棒杀了又如何呢?” 南康长公主一双眸子里都是坚决果断的气势,站在那地方更是显得威严无比,高贵端庄。 这位当今圣人的长姊此时此刻,眉宇之间都是让人难以揣摩的威严。 桓世子桓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仍然冷着脸色:“又是谁去叫您来的?母亲?如今孤这世子殿下是说不上话了,所以连下头的人都敢随意冒犯了?” 其他的仆人们纷纷有些瑟瑟发抖,这对母子都是脾气非常火爆,不好得罪,当下他们都噤若寒蝉! “好了,桓熙。” 南康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再而后便命令这些仆人们离去,“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本宫还有话要与世子私下里说!” 于是这些仆人和奴婢们纷纷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诺”而后纷纷离去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南康长公主母子二人,南康长公主才开口道:“大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母亲说,母亲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为你得到的。” “母亲,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可不要又糊弄我,我知道父亲心里头没有我,可若是你也没有我的话,那可怨不得我做出一些别的事情了!” 桓世子桓熙格外的阴冷,甚至说是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郎,难不成你还不信母亲的呢?你说,你想要什么?不必这样乱发脾气。” 南康长公主好生安慰道:“我的好儿郎,你坐下,你的伤才养好,你阿耶也是没办法,不是为了保你的名誉,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把事情按捺起来。” 桓世子桓熙这才有些释然的坐了下来,再而后表现出一副极为安宁和蔼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桓世子桓熙掀开自己的袍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左右我也是说清楚的,我要谢令姜!” “谢令姜是谁?” 南康长公主稍微有些惊诧,几乎以为是哪个地方的艺妓。 可是桓世子桓熙的话却说的格外的清晰且流利。 “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南康公主一时之间神情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长子这般提出来的话语。 那谢令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物,难道还不能见分晓吗?自己的大郎桓熙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个人恐怕是真的疯了不成。如今愈发的不堪起来了,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南康长公主有些温婉的强打起精神,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 “阿耶和阿娘想着为你说会稽王叔家里的余姚,不是正好和你的身份相配和,余姚是皇室的郡主,金枝玉叶,和你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模样又好,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桓世子桓熙不屑一顾,“余姚,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稀罕,给二弟,我只有谢令姜,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其余的人我都不要。” 他强硬的的话语,让南康长公主甚至心里头有些发堵,这桓熙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驸马都尉桓温前段时间才为了桓世子桓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这个桓世子桓熙给踹死,此事的风雨还没有掩饰下来,可是桓熙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谢令姜,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那可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器重的郎君安西大将军谢奕的亲生女儿,是天家暗地里夸赞了多次,将来会鼎立晋室的大才子谢安所在的陈郡谢氏家族的嫡长女,说句不违心的话语,恐怕是天家和中宫娘娘所出的东宫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福气。 桓熙当真是胆大包天,口不择言了呢? 南康长公主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的确没人,面上挂这尴尬的笑容。 “许是阿娘老了,都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要的是什么琳琅?” 桓世子桓熙此时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不屑一顾的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孤已经说过,母亲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总是在孤面前夸下海口,如今世道真是变了,一个贱人生的庶出的五郎桓玄也能爬到我这个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世子殿下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这些个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了,母亲倘若不能做到,边不要再来烦我,也不需要你来管教孤的为人处世了!” 桓世子桓熙言语里都是怨气,叫南康长公主听着心里波澜万分,乃至于胆战心惊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恐怕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此时此刻在书苑里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桓世子桓熙出来的,可是桓熙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面上仍旧挂着一丝温柔软和的笑容,客气无比的开口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郎,你肯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候才出来,都对着左右伺候的奴婢们厉声吩咐道:“都长长眼,好好伺候世子殿下,倘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拿你们试问。” 心里头还在思索桓世子桓熙的话语,他如何看上了陈郡谢氏的女郎谢令姜呢?在此之前,南康长公主自然知道自家的大郎喜欢幼稚女童,可是如今怎么会这么胡闹呢?甚至在身边豢养了,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再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进来的时候打了一巴掌的那个侍女,发现对方的容貌实在是有几分肖似谢令姜。 桓世子桓熙真的疯了嘛?如今明目张胆的豢养,居然和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如此肖似,倘若叫人发现,驸马都尉桓温必定会亲手解决这个畜牲不如的儿子。 可是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的儿子啊,谢令姜毕竟不过只是个女郎而已,不过是家世是高了些,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有了。此事还要认真打算,暂时不能叫驸马都尉桓温知道,否则夫君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而后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道:“倒也没什么的,你们要看好世子殿下,要什么都行,只是千万不能出去。” 这些奴仆和奴婢们纷纷恭敬无比的行礼,目送南康长公主出去。 而盘坐在原地的桓熙双目通红,“五石散呢?快点拿过来。” 那个相貌有几分肖似谢令姜的侍女很快的捧着五石散过来,桓熙一饮而尽之后,狂笑不止,而后胡乱的把侍女搂在怀里乱亲了一通,扛着她走进了里屋,口里念念有词。 “谢令姜,你迟早摇落到我手里,休要怪我无情。” 与此同时,陈郡谢氏,大家孙氏欣然见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阮遥集,阮遥集似乎还携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柔和的请教:“给祖母请安,给两位祖父请安。” 丹杨尹大人和太常卿大人两位都极是高兴,大孙氏更是指着阮遥集道:“这阮家的一个郎君,终归是好的过我家的七个郎君,可又不知道这七个人如今在会稽山山阴学堂学的额怎么样了?” 说话间似乎想起来了谢长安,友有些忧心地开口。 “我只有那么一个开心果,贴心的女郎,却也见了鬼的想要去山阴学堂玩耍,那可如何是好啊?” 丹杨尹大人谢丕道:“你个老婆子,何必考虑那么多?我十岁就在战场打磨了,谁过问过我的存在?阮小郎啊,你过来有空佩仪陪祖父下棋,祖父也行听你说说战场之时的事情,追忆往昔峥嵘!” 阮遥集听了,面带愧色的开口道:“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此次也是带着天家的手谕出来的,切切不能够耽搁,但是几位长辈要是对几位世兄弟和表妹们担忧,我此次正是前去山阴学堂任教的,并且圣人对堂伯父镇西大将军加以慰问,对三叔进行褒奖的。” “大兄,你看着孩子说的实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他呢!” 丹杨尹大人谢丕开口,太常卿大人谢鲲略微点了点头。 “中宫娘娘如何?在此中可寓所为难?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实在是个蠢蛋!” 阮遥集面色恭敬无比,认真开口道:“中宫娘娘身体健康,与陛下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并没有什么为难的,让我传话给您二老,万望康健。” 太常卿大人谢鲲站起身来,走到了阮遥集的身边,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而后似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不长了,将来家里头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儿郎们上进了,老朽死而无憾!” 说话间多了些伤感,阮遥集似乎预料到什么,深深作揖,等到告辞离开后,所有的奴仆婢女们都撤了出去,只有孙氏大家和两位太先生迎面坐着,过了好久。 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近来身子骨太差,梦里头梦见你们嫂嫂催我前去,恐怕不久于人世,只是如今陈郡谢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在是一塌糊涂,我心里头也深受煎熬,如今女郎里头数长安最为出挑,儿郎里头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倘若将来长安的婚事,最好是指给这陈留阮氏阮遥集为妙,倘若不可以,也至少把阮遥集留下来做女婿!” 见到太常卿大人谢鲲似乎表现出伤感来,孙氏大家也立刻果决开口道:“也不必如此辛劳不过,大兄何必此番感伤,只消养好身体,何愁我们陈郡谢氏不能枝繁叶茂,其叶至臻?” 丹杨尹大人谢丕点了点头,“妇说的极有道理,阿兄与老朽相伴,倘若驾鹤西去,也当一块儿。” 孙氏大家复看了一眼外头,“我也喜欢阮遥集这郎君,只是我更爱我家小长安,一切要看长安的意愿!” 从陈郡谢氏出来后,阮遥集感觉到步伐轻松了许多,自从数年前大梦醒来后,他对于一些事情似乎都有预测的能力,而且还能因此改变。 如今谢氏长辈们对自己全都极为放心,那么他日做女婿岂不是很有可能! 阮遥集独自骑马,出城,而后便感觉不对劲,似乎有暗箭前来,再而后陡然发现有人刺杀。 正愁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阮遥集大吼一声:“来的正好!”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衣蒙面汉子前来,刀刀狠厉,似乎是职业杀手! “有点意思!” 阮遥集把买好的芝麻糖藏在胸襟里头,而后蓄势出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争锋 阮遥集感觉到这个过来的人很是不简单,倒像是哪家的死士,对方的肤色格外的怪异黝黑无比。 似乎是很像是昆仑奴。 究竟是哪一家居然敢偷偷豢养昆仑奴的存在呢?阮遥集心神流转,对方愈发的来势汹汹起来了。 阮遥集心里头沉了沉,而后想到可不能够在这里折剑沉沙,登时就有些愧疚之色,似乎有些抱歉的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狠狠地把对方一拳击倒,最后狠狠的给对方来了一手刀。 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看看后头究竟是什么人想的事情? 刻意的打量过对方的身形,这才从容离去了。 会稽山里。 谢令姜从晨光熹微里起身,“啊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谢令和一大早就到谢令姜的边上候着,眼下更是伺候的格外殷勤。 谢令姜笑而不语。 再而后心情收拾的好好的,便一同去用早餐了,今日天光十分柔和,谢令姜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柔粉色的衣裳,瞧上去如同桃花环绕周边,居然有种飘飘若仙的绝世美感。 “阿姊今日实在是漂亮极了,真叫长宁有些羡慕呢!” 谢令和歪着脑袋,格外俏皮的开口。 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此时也出了门,当真是出乎意料的,居然穿了一身橙红色的衣裳,相比之下,虽然靓丽,却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道聆有些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没想到,呵,和阿姊冲撞了,阿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莽撞!” 谢令和当下便有些生气,可是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阿姊,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动说话,反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相比起来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倘若没有的,便过来问我就是,我就送给你。” 谢道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面上飞过几丝流霞,然后叹了口气。“阿姊的教诲,二娘听着了。” 几人便一同前去早餐的地方,谁知道那地方又开始唱大戏了? 禇幼安颇为不客气的开口,“对面那个臭小子,难不成看到先生都不知道打招呼的吗?” 谢令姜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黄奉,黄奉今日里穿着谢令姜送给她的那套衣裳,瞧上去真是风姿毓秀,卓尔不群。 当下在这朗朗清风里,面带微笑,“谢大娘子过来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今日想吃什么?我都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太让我感动了?” 谢令姜欢欢喜喜的上前,然后似乎接受了对方刻意的殷勤,简直要旁边的人都大吃一惊了,谢令姜难不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了吗?这也太过奇怪了? 谢令和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郎君看上去怪和气不过的,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上去阿姊的兴趣似乎不减,然后发现他们居然今天吃的是包子,谢令姜有些可怜巴巴的:“就没有更清淡一点的?哪怕白粥也行?” 黄奉似乎有些嫌弃阿姊这样的小身板,“大娘子,还是多吃一些为好,免得身体太差了,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你瞧瞧我身子骨就很不错!” “是呀,你的身体真不错!” 谢令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居然去摸了对方的身体,感觉到对方有很多的肌肉! 谢令姜这样大胆的举动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禇幼安简直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简直是叫人害怕!长安表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谢令姜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做什么举动了?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这也大惊小怪的,当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禇幼安简直觉得心痛无比,自从阮遥集离开之后,没想到长安表妹居然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小白脸,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是不够好吗? 王大郎王知玄和王二郎王知音倒是一同走上前来,王二郎王知音似乎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些事,然后看到谢令姜的举动,连连开口:“实在是有辱斯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行为?” 谢令姜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略微讥讽地勾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是薄凉极了,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似的,再而后,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一种怜悯的口气,悲悯开口:“你们自己循规蹈矩,焉知不是活在他人的锁链之下,我只凭着我的性子做事,但凭我的喜欢和舒服为准,不需要你们过多说话。”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格外的羞耻,然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刻意的在点拨自己,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内心浮现一股格外怅惘的感觉。 谢令姜轻轻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去读书了,诸位,请自便。” 黄奉似乎还在深深的带着痴迷的眼神盯着谢令姜,禇幼安一时之间只想自戳双目,又想把对方的双目给戳掉,嵇玉山则是在一旁开口,“今日你要上武术课的,可要提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还不如这些学生员们!” 嵇玉山明明是好心提点的话,禇幼安莫名的觉得对方在讥讽自己,当下恨恨地走上了前,“请给我来十二个包子,谢谢!” 那做饭的老婆婆吃惊地瞧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的,这小伙子可真能吃,然后果真装了十来个个白面包子给他。 嵇玉山也笑着走了过去,“给我也拿四个包子馍馍。” 黄奉也很快的站起身来,“多谢今日婆婆的关照,某还要前去读书了!” 王知音心里头闷闷的,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在前头的谢令姜,心里头总有点不安,虽然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面对王知音,可是那几十年的前程和感情,总归不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跳的这样的快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前尘 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扫前缘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经年的记忆里,谢令姜从没开心过。 她始终是最合格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而不是谢令姜。 不是谢令姜。 那些记忆从光阴深处传溯而来,久久,极为深刻。 谢令姜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悲怆。 这时候,见谢幼度谢玄从马车下来。 谢幼度极为重视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谢长安。忽然发觉长姊面色沉重,以为还在思念父亲。 便想过来,他遵照规矩行礼。他知道阿姊最注重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忧?” 谢幼度谢玄向来尊敬长姊。 长姊将近双九年华,云英未嫁。都是为了守着谢家。 而如今阿耶离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只有阿姊这样唯一的至亲了。 “你为何佩戴着紫罗香囊?” 阿姊谢令姜的神色淡淡如同远山带雾,格外飘渺难言。 “屈子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故佩戴之。” 谢玄绞尽脑汁的想着古语,他确实爱极了这些漂亮无比的香囊。 “父丧不过三月,征战未有定时,王事靡盬。” 谢令姜并不愿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谢玄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语中不免带着教训之意,开口说:“人人都说谢家宝树,你为什么就不思进取呢?是被尘世间琐事缠绕分心了吗?还是你本身没有天赋和才能?” 谢令姜的斥责如同雨点一样打在了呆楞在那里的谢七郎谢玄的身上,谢玄忍不住满脸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轻轻放下,而是言语里头不经意间提出来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与你年纪相仿,如今细读兵法,已然有小将之资。” “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处处宣扬。”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军的风华盛茂。而今谢家子弟也个个效用沙场,为何你却使我处于这样悲怆的境地?” 谢令姜只是平静无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语里头渗透着无比深刻的意义。 谢七郎谢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涡。 “谨遵阿姊教诲。” 谢幼度,也就是谢玄,忽然施了大礼。他是真正把谢令姜当做最敬爱的长子来对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幼子桓玄过来找谢玄玩耍,结果见到这一幕,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来报,谢四将军败退,现如今正谢罪于阿耶桓公帐下。” 早些年谢万石为人孤傲,不善于抚慰将士,由此兵败垂成,贻笑大方。 谢万石率军增援洛阳,还未与敌军交战,手下士卒就惊扰奔溃。谢万石单骑狼狈逃还,军士们本来要杀了他,看在谢安石的份上才没有动手。 谢令姜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盯了前来通知的谢玄一眼,再而后便准备去书房,却被告知,三叔谢安石已经进了王宫。 忽然间心里头有了些惊慌失措,“那么阮阿兄呢?阿兄怎么样了?谁能告诉我?” 反反复复的心痛,那些个记忆,被自己静悄悄藏在岁月里的记忆就那样翻腾而出,沸腾不已。 她是怎样的丢掉了霁月风光,如雕如琢的阮遥集的啊! 在陈郡谢氏是坐卧不安的谢令姜,她满心焦灼,浑身发抖。 不久之后,桓府传来了消息。 损兵折将的谢万被罢免为庶人。 谢奕石病死,谢万石被废,使谢氏家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 眼见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陈郡谢氏,在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黄纸糊墙,弱不禁风的一点就破,似乎是叫人觉得有些叹息。 没来由的叹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谢长安看着三叔谢安石走出了谢府。 阮遥集实际上还没有事,还没有奔袭到战场,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谢令姜不知道,战火纷飞的日子,哪里能够知道彼此的音信呢?只能够望着天边飞走的鸿雁,实在是有些孤独的可怕。 谢安石,即谢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谢安。 违背了从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们讥讽。 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担任自己帐下的司马,谢安接受了。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消息传出以后,竟然引起了朝野轰动。 桓玄难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 谢令姜却是望着外头枯黄的落叶,而后惆怅道:“三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于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平静无波的建康城里,忽然有一场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北方前秦最为强大,前秦王苻坚四处用兵,逐渐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多次侵扰晋国边境。 于是朝廷商议要挑选一位能够防御北方的良将。 前面四叔谢万才兵败被废,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位高权重,拥兵自重,似乎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谢安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郡谢氏再一次在危机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谢安石便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虽然一向和谢氏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却十分高兴,他称赞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 而别人却不赞同郗超的意见,郗超又说:“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任他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守广陵。 在谢安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士都赶来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隐居东山不出,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苍生又将如卿何!” 而三叔谢安夷然毫不介意。 幼子谢玄此时已然是大郎君了,一身骑装穿着铠甲,束起头发戴着头盔在行军的行伍之中,并不引人注目。 十七岁的谢玄上任后,仔细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然后他鉴于当时晋军缺乏战斗力的事实,招募勇士,组成北府兵。他所招募的人多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历尽磨难,有北上抗敌、重返故乡的强烈愿望。经过一段时期的严格训练,成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而谢令姜呢?谢令姜背弃了谢长安的闺名,化名谢道韫,一时之间在北府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勇善战,颇有威名。 只是仿佛是天阴沉沉的,战事的烦闷也从不肯停歇,谢氏一族的荣华与富贵都仿佛在经受漫长的考验,他们都在为此而努力。 可是可以吗? 他们在与天斗争,他们天真又可悲,他们绝望而末路穷途。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愿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号令三军,三军冲锋在前,竟然不畏惧前秦百万大军。 誓死厮杀,不屈不挠。 阮遥集也在三军里头,只是他与她,咫尺天涯。 “世人都说你配不上我。” 女郎骄矜温柔。 “那又如何?” 少年郎朗笑如清风。 也是因为这句话,谢令姜选择的人是王知音。 这传出去是了不得的佳话,可是说在心里头,却是难免的悲伤。 当三叔鼓舞士气。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之类的话语声在脑海里回旋的时候,当谢安带着棺材出征的时候,当朝臣帝王的施压的时候,当家兵浴血奔回家门报信后咽气的时候,谢令姜,着一身白袍,终究答应了联姻。 那不过是设计好的一场大戏,真正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阮遥集死了,尸骨无存。 谢令姜再也等不回宠她爱她的那个郎君了。 谢氏一族儿女孝于父母,或友于兄弟,或慈于干侄,皆各禀家风,出于天性。 谢氏的男儿除了征战沙场,还各自都娶琅邪王氏女,太原王氏女,同郡袁氏、殷氏和高平郗氏女,颖川庾氏女。 还能怎样救陈留阮氏,救谢氏一族? 谢家的女儿郎们,一一为父兄一族做出了最能做的贡献。 十八岁的谢二娘谢道聆嫁范少连。十六岁的谢道辉嫁给了琅玡王导孙王珉和。十六岁的谢道璨嫁桓石民,十六岁的谢令和嫁给了太原王坦之子王国宝,年幼的十四岁的谢令余都嫁郗恢。 谢令姜面色冷淡,却认真鞠了一躬,拱手作礼。 “我归来之日,便是出嫁之时,还望王门能鼎力相助,助此战一臂之力。” 谢令姜恭敬有礼,却不失风度,令王右军啧啧称奇,这个儿媳妇,必定能使王门兴旺一族。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谢令姜自为我琅琊王氏宗妇,我琅琊王氏必定倾尽力量,助力此战!” 谢令姜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之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去拜祭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在芳华木下吹了一曲长笛,长笛婉转缠绵,极尽悲凉。 恍惚间还记得幼时父母叔伯婶娘齐聚一堂,那时候三叔抚着她的额头说:“我谢家的谢长安,以后必定是一代佳人。” 父亲饱含期许的说,“谢氏的嫡长女,必定金尊玉贵,荣华无边。” 母亲温柔的笑道:“我只是希望我的小令姜,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那时祖父似乎还在世,将年幼的她高高举起。“我谢裒的孙女儿,这世上还有哪家儿郎嫁不了?” 幼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也亏于谢长安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纵使少时顽劣,但是却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姿,长相也是风华绝代之貌。 谢长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谢氏一族儿女的责任。 谢家千年家风,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 谢家被称为德门,自然应当德容昭彰。 一骑红尘去。平生事未休。 她从大梦里头忽然醒来,她满脸泪痕,在泪眼朦胧里头见到了阮遥集。 那个记忆里回不来的阮遥集。 她哽咽开口:“阮阿兄。” 阮遥集怜惜的将她抱起,而后让她坐在石头凳上,才连声小心的宽慰她。 “我的令姜,我的长安,我一直都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正在翻书籍,他瞧上去的模样是极为温和的,旁边的奴婢们都有点庆幸,相对于说脾气暴躁的南康长公主和长子桓世子桓熙而言,驸马都尉桓温是比较温柔的性格,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比较和气的。 侍女似乎察觉到桓温有些口渴了,立刻恰到好处的上前为他续了一杯茶,桓温果然微微抬头,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赞美的眼神,再而后继续看书了。这小婢女脸红的退到了一边,再而后外头便来人汇报了。 “大将军,下面有人禀报。” 管家瞪大了眼,盯着这些奴仆们,奴仆们很快的退出了院子,她们自然知道大将军时常有些军机大事处理的,自然从容退下了。 桓温略微表现出沉默,他预感到带过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果不其然,管家面色有些沉重的开口:“昆仑奴重伤昏迷,似乎不能够醒来了。” 桓温瞪大了眼,再而后慢慢收拢有些疲惫的信息,再而后才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伤感,“怎么不杀了他?” “他嘴里一直念着将军。”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见到昆仑奴时,对方几乎一身的伤痕。 阮遥集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否认,这和我没关系。 可惜阮遥集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既如此,可寻找到旁的尸体了?” “将军,好像阮少将军阮遥集又逃走了!” “学艺不精,气煞吾也!你看着解决!”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起身来,“备马,本公要去见天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阮先生 今日在课堂上,多多少少还是十分闹腾的,首先是因为谢三叔迟迟未来,本来是因为最近朝廷上闹得风雨,倒是格外的飘摇,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也是听说了其中的事情的。 谢家的谢尚是兵败了退兵的,而安西大将军谢奕的舅兄阮俱,此时的确属于一个说不清楚的格外,有些奇怪的局势,可以说,这位大将军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似乎绯闻缠身了,有许多的大臣们都上谏怀疑他通敌卖国的。 同龄人里头,没有一个不钦佩阮遥集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却愈发深刻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里头的关键有几个人才能知道呢? 总之,此时先生没有来的课堂上还是沸沸扬扬起来的。 琅琊王氏的子弟,和陈郡谢氏的子弟,此时看上去的确算是沉默不语的。 他们心情因为更接近内情的正中间,反而轻易的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了。 谢道聆端坐在位置上,刻意的往最后一排看,并没有发现谢令姜的身影,不是一大早就跑过来上学了吗?怎么人却不见了呢? 谢令姜的行踪,莫名的引起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关注,对于这位阿姊,谢道聆的心情总是会沉迷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 可是此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的谢令姜,却一直被阮遥集温柔的哄着,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阮遥集恐怕知道小娘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凡事不能说的太深刻,否则一旦回忆起来便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不安。 “好长安,今天呢?你乖乖的跟我去上课,回头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呀?” 阮遥集几乎是在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娘子,可是语气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体贴。 谢令姜仔细的揉了揉眼睛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的,阿兄,我都听你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哦,我一定要上街逛街的!我一个人逛街可无聊了,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我拎包!” 谢令姜一边抽泣,一边的开口,面上似乎又迫不及待地绽放出笑颜来了,看上去真是可怜又可爱。 阮遥集自然是格外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哄着她跟自己一块儿去上课了。 他们才在这大石头旁消失,那边就冒出一个人影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而后似乎也追随他们的方向而去了。 “阮遥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是到处求定亲吗?我听说我有个表妹也要嫁给他了!” “上次不是说去东郡借兵了吗?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的,对不对?我一直都很无所谓,是有些人非要捧他的臭脚,把他捧得高高在上的!” 有两个郎君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可是说起话来倒是有一种王孙贵族的体统骄傲起来,在其中附和的人倒也有的,可是忽然间气氛就安静下来。 这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坐在这外头靠着门的那个谢三郎谢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开口:“世兄,您居然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声音里头的激动实在让人难以思索其中的情绪,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位世兄格外的令人羡慕,并非凡人,一直都是这些郎君里头的翘楚。 然后看着阮遥集,身后跟着的自家的妹妹谢令姜,此时似乎还里头还抱着什么东西似的。 “长安,今天上课,你怎么还迟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会儿先生就要讲课了。” 王七娘王孟姜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家的小长安回来了,想都不想的自然飞快的上前来,似乎并不认识这旁边的人似的,很快的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最后一排跑过去了。 谢三郎谢泉,于是走到了门口,过来关心地询问阮遥集,最近的近况,究竟战场的局势如何?如今天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会稽山兰亭这边读书,可是心里头终归还是关心这些家国大事的,而且这些政治走向都关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阮遥集见到他这样关心,心里头也多了几分感动,连忙极为温和的同他说了起来,一时之间外头有点点细碎的声音传进来屋子里头,确实再安静不过的,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令姜坐下来把芝麻糖塞到桌子肚子里头去,谢令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就把脑袋往后面探过来,“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瞒着我,你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你这是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好吃的都瞒不过你啊?不过这个好吃的可不能给你,这个东西呢?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谢令姜把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妹妹谢令和的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郗道茂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实在觉得国外的快活,这样的日子不同于闺中那些有时勾心斗角的日子,反而显现出几分天真无邪来,忍不住笑着开口:“我那里还有好些点心,等下学之后你们去我那里吃,何必惦记长安那一丁点的小东西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其他的小娘子眼光也亮了起来,余姚郡主有些扭捏的开口:“可有什么本宫能吃的,本宫也好久都没有开胃口吃点点心了!” “自然是有的,郡主殿下和桓二娘子也一同前去,我那里还有好些东西。” 女郎们谈起来的是吃食,郎君们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在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刚才所说的话,十有八九也被别人听了进去。 果不其然,再过了一会儿,谢三郎谢瑶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下了。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外头的人便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如雕如琢,如玉郎君,实在是英俊风流。 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极为严肃的,似乎一丁点都不能允许他们的玩笑和冒犯。 “这里果真是热闹。我竟不知道这地方是学堂,还以为是什么闹市呢?这就是你们平时在族学里学到的东西吗?真是让某大吃一惊,钦佩无比!” 阮遥集果真出现了,叫这些世家子弟们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头又多了一丝的惊恐不安。 他们收到的消息里头是对方可能已经死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罢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头,还是各大世家家族都难以插手的地方? 这是谢三叔办的山学,恐怕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难所,一样的地方,对方又是如何的通过重重困难来这里的?对方不是去战场了吗? 种种谜团如同毛线一样,在内心纠结着,他们只能有些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的阮遥集。 阮遥集面上却露出了如风光霁月般的微笑,“这节课便改一下上法,大家好,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我的心的身份就是诸位的先生。” 琅琊王氏王右军次子王知音,站起身来,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岁数或许都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郎。 “你?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先生?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倒是有点水平,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想了解这个是吗?” 阮遥集高高在上,似乎在睥睨对方。 王知音似乎压根都没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察觉的眼神里头轻微的讥讽,以及不屑。 “是的,这位小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如何的能耐,能成为我们的先生,我看你的岁数也根本没有多大,倘若你能凭什么关系成为先生的话,那么我等在座同窗也没什么,在这里学习的必要!” 果不其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其他的人也会附和着,谁想背这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来教导呢? 谢令姜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站起来的王知音的存在,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高的奖台上的阮遥集。 阮遥集长的可真好看啊!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人,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的修长的身材,这样长的腿,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好看的眉,这样好看的鼻,这样好看的唇。 谢令姜几乎一刻都不停留地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梭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八岁小娘子的眼神,完全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猥琐老头儿,一般的猥琐至极。 可是这视线撞到了阮遥集的目光里头,阮遥集似乎含着笑意的包容和一丝丝的喜欢。 他很乐意对方这样看自己,也很希望对方能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的看着自己。 “我凭什么?” 阮遥集突然勾起了唇,而后挥手便在上头的幕布上作画,这些郎君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晋国的地图就跃然纸上了。 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叫人心里头觉得震撼。 这地图似乎有两处。 重重叠叠。 “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前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一副是永嘉南渡之后,我们可怜的国土,而且上面凡有标记的地方,都是我所去过的,我凭借什么成为你们的老师?成为你们的先生?我凭的就是我用脚丈量过国土,我用血泪扞卫我们的国家厮杀拼搏过,而你们凭什么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个学堂里面有这样好的机会,学习却不珍惜呢?” “你们靠的无非是世家贵族的身份,靠的是你们膏粱锦绣的财富,靠的是你们祖祖宗宗累计的功勋,你们靠过自己吗?” 阮遥集几乎是非常不屑,然后伸手丢的笔墨,在那幅画上沾染上了点点的墨痕。 “你们这一代人太过孤傲,又生活在一个极为安乐的环境下,整日里便被富贵迷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祖辈父辈们的苦难,也不知道祖辈父辈们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是如何共克时艰的。” 王知音内心忍不住,有些惭愧,而后连忙被自己的大兄王知玄拉着坐在了胡床上。 “不敢冒犯先生,是我阿弟无理了,还请阮先生明示,这节课咱们究竟怎么上才好呢?” 王家大郎王知玄倒是格外的有礼貌,有几分名士风范。 “这节课就出去担水,咱们书院里需要许多的水,外头有多少个水缸?可有谁有意印象呀?” 阮遥集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在这里头的人,目光还是微微的同谢令姜有所接触,她的小长安有一天也能成为自己乖巧的小学生了,这种身份的互换,感觉还是蛮有趣的。 谢令姜没想到这群混小子这么轻易的就被阿兄给收服了,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谢令姜简直都想为他拍掌叫好了! 黄奉这时才从后面出现,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谢令姜的身边。 阮遥集眉头挑了挑,这人有点意思。 “新来的这位学生,你怎么迟到了?迟到了姑且不计较,你说说咱们院子里头有多少水缸?” 禇幼安心里头感到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心高气傲的鬼家伙了,还是阮遥集比较靠谱些,一回来就替自己收拾这个仇家。 嵇玉山站在窗子外头,听着里头的问话,心里头默默的念了一个数,一百九十八个。 凑齐四个九,是最吉祥的。 果不其然,里头的黄奉漫不经心的开口:“先生,有一百九十八个。” 庾道怜有些质疑,举起手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个呢?他怎么知道,不会胡乱的说一个数?” 黄奉连一个轻挑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只是依旧坐了下来。 谢令姜压根没留意到身边的人的回话,反而一直都盯着上头的先生阮遥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观察力还行,女郎们就在此地休息,郎君们都去担水去!” 顿时便一片叫苦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不行 阮遥集好整以暇的原地等着谢令姜。 谢令姜看着这些个郎君们纷纷疲惫无力的上前,都要去担水了,还真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满意模样。 “他们可真高兴啊,真的!” 听到谢令姜这样的首肯,阮遥集也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了。 “你还真的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谢令姜自然是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特意对谢六郎谢瑶道:“六兄,你是最棒的,加油!” 远处的亭子里头,谢三叔谢安自然是异常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只要阮遥集来了,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刘泽弦则是笑了,“谢三叔可真是有本事,就连阮遥集也成了你的亲传徒弟。” “我倒是想收你为徒,只是你瞧不上罢了。” 谢安毫不客气的开口,似乎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十分的欣赏。 “我可不是能够规规矩矩做学问的人,不过,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真有意思呢?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出手要治治桓世子?” 刘泽弦也并不避讳,他向来是想到什么于是便询问什么的,并不客气多少。 但是谢安似乎极为欣赏对方的坦然,反而是十分认可。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是对方的手伸的太长了,桓温管不好嫡子,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哈哈哈!有情有趣!谁不知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是不重视嫡长子的,生生养废,我倒是有所耳闻。” “看来竹林七贤的后人倒是接二连三的出山了,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明主出世?” 谢安忽然这般开口,而后对视一眼,朗然大笑起来。 阮遥集看着这些郎君劳动,王知音原本就是五体不勤,此时更是大口的喘气。 阮遥集意犹未尽的盯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谢令姜好奇的询问:“阿兄对什么摇头?” 阮遥集坦然回答道:“他不行。” 谢令姜顿时意识到什么,而后快速的使自己稳定下来,可不能够这般呀,倘若总是这般倒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总是知道了太多了些。 当下十分镇定,反问道:“阿兄你很行吗?” 阮遥集差点就背过气去了,他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蛮多的话,自己太不像话了,于是便自作自受了。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令姜:???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谢瑶疲惫不堪的拿着一个空桶走了过来,再而后就对阮遥集和谢令姜二人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这两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别过头,而后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呀?没什么?” 谢瑶一头雾水的继续去挑水,谢三郎谢泉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刚刚长安是在说些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听见什么行不行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不用管了,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水缸了,咱们就是挑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给他挑完的!” 谢六郎一脸愁苦的开口。 谢三郎谢泉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我说六郎,就你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还不好好历练一番,你不要看三叔,可是三叔功夫不知比你好了多少,我跟你说,你日子还早着呢!” “三兄,你干嘛这么凶嘛?你真是一个坏人。我这不正在练啊!” 谢六郎谢瑶几乎是撒娇一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一旁的王知音差点就歪倒了脚步,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的稀奇古怪的? 无论是那些女郎,还是这些郎君们,看上去都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们截然不同似的,尤其是那个大娘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凶悍,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抖,他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看上去就是当家主妇的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畏惧。 谢令姜此时有些不想理在这里的阮遥集,然后小心地开口,“小鱼儿接了很多裁剪的衣裳,我要回去帮她了,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我逃课了!” 过来这边的郗道茂简直称得上大吃一惊,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逃课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的,而且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最关键的是先生听了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温柔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去了。 谢令姜果然是一个有关系的人,而且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模样。 郗道茂心里头暗自感慨了,而后又想到之前招呼的大家一起去她那里吃点心,连忙就回去准备了。 谢令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不其然子鱼正在那里忙活,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 “你怎么了?子鱼,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啊,告诉女郎,发生了什么?” 子鱼只好笑着开口:“女郎,现在我的忧愁就是我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外祖母说阮氏还在给我发津贴呢!” 谢令姜瞪大了眼,略微艳羡,果断无比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啊,买房置地啊。” “难不成陈留阮氏这么有钱?哎呀真是富裕啊,阮遥集真有钱。” 谢令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默默按照那些女郎们写的那些纸条子,然后将绸缎分门别类。 阮遥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抬起头来就瞧见谢安和刘泽弦一同站在那,刘泽弦还在风里头朝他遥遥举杯。 阮遥集自然是颔首以对,再而后继续一个又一个的水缸在那里监视了,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见到阮遥集这样认真的检查,这些郎君们哀叹的认为,自己恐怕是栽了。 黄奉却是默默无闻的一旁拎着水到水缸里头。 阮遥集看了他一眼,从身体到骨骼,分明都是女郎,这个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三十章 大敌手 阮遥集认真的检查了这些大水缸,而后挑中了谢三郎谢泉。 “剩下的水缸你来监管,明天早上少了一滴,都要重新来过!” 在郎君们鬼哭狼嚎里头,阮遥集扬长而去了,他接下来的时间自然都是属于可可爱爱的谢长安的! 谢令姜帮着子鱼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似乎有小鸟鸣叫的声音,再而后她悄悄出来,就瞧见抱着胳膊在等自己的少年郎,阮遥集。 那个少年含着笑啊,他的眉眼如远山的月,他的鼻梁高挺,他的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啊,真真叫人心动。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缘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令姜迫不及待的朝着他跑了过去。 再而后阮遥集含笑的接住了她。 “我的小殿下,臣陪你逛街去!” 谢令姜先是几乎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后硬是看着外头的那些个人,忍不住悄悄开口:“虽然你喊我我好高兴,可是这样太高调了,反而不太好,不如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好。” 阮遥集带着她出来,似乎十分听话的开口。 “那自然是极好的,都听你的,长安。” 不知何时,阮遥集似乎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言语之间便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只是这样子,感觉很喜欢。 在傍晚的天色里,黄色的衣衫尾巴一闪而逝。 似乎在暗夜里勾起了波澜纷纷。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身穿青衫,走进了宫门里头,这些伺候的宫女大监们纷纷十分的有些担忧和惧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最是脾性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太具有威严而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今上正在那里欣赏绘画,可是转瞬间似乎被打扰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宫娘娘褚蒜子原本在一旁假寐,此时察觉到今上的情绪不佳,以及殿外匆匆的脚步声,原本他们都是有规定的,比如一旬休息的日子,自当放松,毕竟身为天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桓温居然突然而来,而且气势汹汹的,叫人心里头觉得有些不满。他是根本不重视天家威严吗。“陛下。”中宫立刻有些担忧的看向天家,可是天家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大监恭敬无比的在一旁开口。 “陛下,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 圣人唇角露出一丝讥讽无比的笑容,似乎很是不屑,可是又无可奈何。 又在那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书画,这才坐了下来。 “桓公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特别着急?” 大监有些茫然开口道:“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无表情,奴并不知晓究竟着不着急!” 今上冷笑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在外头等等!” 中宫娘娘褚蒜子有所担忧的劝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许是有急事,陛下何必非要晾凉他?” 今上这才点了点头,而后挥手。 “让他进来。便说朕今日心情不佳。” 大监恭敬无比的离去了。 很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有些疲惫的在老家了去似乎心里头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阮遥集和谢令姜谈论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来。 在谢令姜的看法里头。 桓温,是东晋士族政治里的一个另类。 东晋是门阀共荣的产物,士族轮流坐庄,依次执政——但出现的,几乎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文臣”,很少有人像桓温一样,立有军功,而且军功之盛,少有人及。 桓温的盖世军功,可以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但这场军功,却又引发了东晋朝廷的重大变局,以至于影响了此后几十年间的政治走向,并最终使东晋的政治生态滑落到无法挽救的深渊。 这一点很显然不能为今上知道,可是今上也隐隐约约有所不满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如何起家的呢?” 谢令姜撑着下巴询问阮遥集关于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了解,瞧上去阮遥集似乎是再了解不过了。 “桓温之父桓彝,于东晋初年的王敦之乱中立有大功,因此获封万宁县男,迁宣城内史。但在几年后的苏峻之乱中,桓彝被乱军所杀。 以当时的环境来看,这份家世并不厚重,远远不足以支持桓温走到权力的巅峰。真正让桓温的未来出现转折的第一个契机,是一桩婚姻:在庾翼的大力推荐下,晋明帝将女儿嫁给了桓温。桓温由此从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庾翼之所以推荐桓温,是出于对桓温的看重。当时,庾翼品评士人,多有不屑,只对桓温和殷浩青眼相加,因而将桓温推荐给了朝廷。” 阮遥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分明是很有道理。 看着谢令姜似乎真的是很感兴趣,阮遥集又立刻紧跟的接解释道。 “这份推荐,极大地拉近了庾氏与桓温之间的关系。而这,又给桓温的人生转折带来了第二次契机:晋康帝年间,庾翼欲图北伐,却并不被朝臣所支持,仅有桓温等寥寥数人赞同其事。因此,庾翼在部署沿江州郡人事时,对桓温加以大用,将桓温任命为徐州刺史,负责东线战事。” 谢令姜有些恻然,谢令姜是知道结局的。 此次北伐,最后无果而终。庾翼尚未出征,康帝就病逝了,这意味着庾氏从此也就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紧接着,庾翼、庾冰兄弟也相继谢世,北伐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但这,却给了桓温第三个机遇:庾翼在临终前上表朝廷,希望能将荆州刺史的职位交由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任。对此,朝廷并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替代人选。 这个时候,桓温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赴荆州任职,而且自信能够妥善处理庾氏的残余势力。 朝廷同意了桓温的请求,而桓温也成功的接收了荆州。 至此,被庾氏兄弟把持十几年的荆州终于落到了桓温手中,而桓温的人生,也从此开始真正发生改变。 谢令姜忍不住悚然一惊,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或许才是晋室最大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伐断 “这里的街道虽然繁华,可是总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谢令姜探头看着外头,而后,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胡人,是吗?” 阮遥集倒是丝毫都不曾避讳的开口,虽然他的母亲也是鲜卑之人,可是在他心里头,他始终是一个汉族人。 阮遥集难得的看到谢令姜陷入了沉思,再而后,谢令姜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阿兄,今日你带我上街来,咱们准备玩什么呢?” 阮遥集只是有些神秘开口:“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啦。” 谢令姜心里头愈发的好奇起来,可是始终都摸不透此时一本正经坐着的少年郎的想法。 马车东绕西弯的,最后了不得终于停了下来。谢令姜免不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就被阮遥集一把抱着下来,而后走进了一道古朴的大门里头,等双脚落地了,谢令姜忙四处看,而后有些茫茫然的盯着阮遥集。 “阿兄?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宅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今日谢令姜才羡慕不已子鱼有钱买房,这厢送到眼前的居然是个大房子,谢令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看着满院子似乎种了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等待各个季节的绽放。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日,这满池子的莲花似乎还在顽强的绽放,那一头的雏菊又楚楚含苞。 “你不是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出门便能吃到各色点心,美食,后院便有春夏秋冬的大宅子吗?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功能齐全的。” 阮遥集握着她的手,带她一一欣赏构造,而门口驱使马车的人早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凭空消失了。 谢令姜和阮遥集穿过厅堂,而后上了正屋,还有阁楼,等到了阁楼之上,竟瞧见满屋子古典书籍,一点都不亚于三叔所在的屋宇。 谢令姜生平最喜欢的也就是读书了。此时简直都要流泪了,她十分感动的握着阮遥集的手。 “阿兄,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贴心!?” 谢令姜仿佛并没意识到阮遥集所拥有的财富该是如何的惊人,而是如饥似渴的坐在那儿读书了。 阮遥集看着谢令姜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可是格外认真的看着书。 嫣红粉嫩而唇瓣噙着一抹微笑,长长的睫羽分外动人,皓白的手腕露出来,如珠似宝的捧着这书本,再怎么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倒是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阮遥集不知何时又取了最时兴的衣裳过来,他是处心积虑要给谢令姜最好的。 谢令姜似乎愈发大了起来,身姿纤细,将来若是长成,该是何等绝代风华,多少建康儿郎们引颈长见,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守护她。 等到谢令姜如梦方醒的时候,阮遥集这时候才温润开口:“长安,接下来还有旁的呢?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吃点东西的。” 谢令姜这时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书本放下来,而后便握着阮遥集的手起身,又目睹阮遥集温柔的欠身把谢令姜的衣裳裙袍整理的干干净净,他身穿白袍,瞧上去气度从容,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的,谢令姜心里头觉得格外的奇怪,可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体贴里。 小娘子跟着他后头,正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艳艳独灼的芍药花。 他们下来,又上了桥,正好看见河对面的画舫,还有似乎是烟雾朦胧里的温柔乡。 “我为你戴上帷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愿他人得以窥视你的容貌。” 阮遥集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风发,眼前潋滟至极的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信任之意,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水色朦胧里,他狠了狠心把她兜头戴上帷帽,而后果然瞧见浓雾里头格外深沉的目光。 他嘴角又起了一丝讥讽的风流倜傥的微笑,浓雾里头,月上柳梢头,那一身黑袍的郎君盯着前来的阮遥集,而后侧身冷漠的开口:“这阮少将军也不见得是正经人?这会稽最大的温柔乡里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旁边的少年郎面容阴鸷,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口吻,“阿兄,这世上有几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阮遥集又如何?瞧他还带了个女郎,想必是新宠儿。” “呵呵,阮遥集屡次明里暗里与孤为敌,孤自然要他好看了!” 另一处,换了一身衣裳的黄奉也在此处出现了,他有些纳闷的想着,原本今日带着任务,正巧遇见了阮遥集和谢令姜,可是怎么出来之后再也没见到二人?难不成已经悄悄回去了?自己居然跟丢了不成。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黄奉不自然的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又看着那些个宾客,意识到此地恐怕有更多的线索,一咬牙也进去了。 也许说今日的确很巧,司马道生和刘泽弦不知道什么时间混到了一起,此时正准备一同过来喝酒呢! 巧了不是,刘泽弦同坐在那地方的一个郎君道:“山兄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啊,还有美人相伴。” 山阙离笑了,“嵇玉山不在的地方我都有可能在,这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这山阙离是三国至西晋时期大臣、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的嫡孙山世回的嫡子,此时正在这地方喝酒了。 他们同为竹林七贤的后代,自然私下里有所交好的。山阙离这个人看起来倒是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司马道生也是风流肆意的坐下来。 “今日实在是烦闷至极,索性出来找点乐子,倒是很巧,在下司马道生。” 听到这般自我介绍的司马道生,山阙离倒是有些诧异的盯了一眼对方。 走进来的谢令姜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地方太多的郎君和娘子了,怎么这些娘子穿的这么少? 她小脸通红的有些犹豫的低声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阮遥集低声笑了笑,白色的衣衫勾勒出身形削瘦挺拔,如同青松之孤立,眉目俊秀,而且如同美玉相扣般的动听悦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外头都经历什么嘛?而且你不是怪我在东郡和别的女郎不清不楚的,现下只好把你带在身边了。” 谢令姜瞪大了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此时那一头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声开口:“把最上好的美人拿过来。” 唇齿之间竟然是满满的不屑,实在是格外的不满和轻佻,谢令姜免不得被这样的声音吓得有些趔趄,可是阮遥集一直都是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会稽山风景秀丽,此处的河水更是闲得清澈无比,在因为秋雨之后蔓延的云雾里头,阮遥集狠狠地盯着桓世子桓熙,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觊觎他的长安。 他盘腿坐下,很快的谢令姜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舞台上有个女姬在那里表演乐器,瞧上去倒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雾里头自然也是有旁的东西的,譬如此时暗里头潜伏着的人。 他们都目光紧紧的盯着桓世子桓熙,只要今日可以杀了桓熙,他们的任务轻易就可以完成,而后获取不菲的报酬。 而此时在另一旁的一对郎君似乎今日里头也是前来散心的,一人开口道:“阿叔,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孙恩,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贪恋这些玩物,玩物丧志,你还是没能明白。” 稍微年纪大些的郎君一脸正色,似乎恨铁不成钢似的。 “上次的事情是你走运些,否则咱们琅琊孙氏恐怕无论如何落不了好,总是被人嘲笑是二等士族。” 孙恩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坐在那乖巧无比的小娘子,对方虽然带着帷帽,可是露出来的下颌,同那日救了自己又伤了自己的女郎十分肖似,那女郎年纪不大,可是分外的狠毒。 却正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阿叔,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我们家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却原来如此,阿郎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的。” 他叔叔如是开口道,台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并不见得有多安宁。 瞧着过来伺候的婢女是这般模样,实在是娇颜无双,可是桓熙还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神祗有些厌恶,他伸手撕破了对方的衣裳,便要大力的揉捏对方,可是对方害怕的尖叫起来。 很快打破了此时的气氛,而后刘泽弦撇了一眼后道:“还真的是胆大妄为。” 司马道生更是皱着眉头开口:“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是下令叫桓世子居家的么?怎么又出来了?” 山阙离则是好整以暇的继续欣赏舞蹈,“周易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今日应当不会有事的。” 三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司马道生双眸眯了眯,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不满的。 不远处的谢令姜顿时就想起身来,桓世子桓熙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阮遥集忽然把她保住,而后搂在怀里头。 “娇娇,这提子味道甚是不错。” 竟开始喂她食物了。 谢令姜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阮遥集的想法,从善如流的用嘴巴接住了提子,乖巧的吃了。 孙恩远远的见着那嫣红粉嫩的唇,好像是芍药花的花蕊一样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谢令姜靠在阮遥集的怀里头,瞧上去好似是柔若无骨般,又肤色白皙,实在是人间尤物。 这样娇小的女婢,不知要培养多久才行。 听说阮遥集的母亲就是阮俱的姑母最为美貌的婢女,他们陈留阮氏许是最会培养这样的婢女的。 果不其然,桓世子桓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能够引起这边的注意,很快的便勃然大怒起来,身边的二弟,桓二郎君即刻起身来,而后朝着阮遥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屑的开口:“这位世兄,我兄长觉得你的侍女很是娇小可爱,可能借我们一用?” 阮遥集顿时便抬眼瞧了一眼对方,而后不予理会。 可是桓世子桓熙方才服用过五石散,此时正是有些癫狂的时候。 他一脚踢开了这边哭哭啼啼的婢女,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而来了,出言不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不给孤面子,信不信孤灭你满门!” 谢令姜登时就想起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桓世子桓熙,可是阮遥集牢牢的抱住了谢令姜,并不愿意让她动弹,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察觉到胸口有点闷闷的疼。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够表达出自己稍微有些复杂的心绪的。 阮遥集的熟视无睹,愈发激怒了桓世子桓熙,对方伸手就要朝阮遥集抓了过来,这边的状况很快引起周围的注意。 司马道生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阮遥集好像到这边来了,他一改旁观的心思准备拐过来,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阮遥集轻飘飘带着娘子起了身,然后桓世子桓熙狠狠地摔倒在小茶几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他跌的了狼狈不堪。 正是此时蒙面之人便果断的冲了出来,而后现场鸡飞狗跳起来。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诡异的走了几步,桓二郎君来不及报仇,就见那两个刺客冲着地上的桓世子桓熙而来的,他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或许桓世子桓熙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而后忍不住后悔的时候,阮遥集一脚踢翻了一个刺客,再一脚踢翻了那利刃,利刃就距离桓世子桓熙的脖子一毫毫距离,死里逃生的桓世子桓熙差点就昏了头,到最后才苏醒过来。 尿了裤子。 阮遥集嫌弃的盯了一眼对方的下身,而后抱着谢令姜一跃而上高台,上头山阙离和刘泽弦正在喝酒,还有站在那目瞪口呆的司马道生。 “诸君饮酒为何不邀某同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巧砍价 “眼下这么乱,我能不能趁乱踹他一脚?” 阮遥集回想起方才谢令姜,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忍不住嘴角流露出微笑来。 坐在这里的三人,倒是没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 这个女郎坐在这里头,看上去神情格外的安定,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似的! 小娘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倒也不同常人。 刘泽弦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山阙离则是第一次见到阮遥集,心里头稍微带了些好奇,而后便是带着笑容看着阮遥集。 司马道生似乎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战场之事都解决了吗?” “倒都是一些小事情,并无要紧的。” 阮遥集随和的饮酒,谢令姜乖巧的为他添酒。 司马道生有些艳羡的开口。 “阮遥集,你还真是有齐人之福,我听说你在东郡那边,几个大家族的族长都想要把家中女郎许配给你呢!” 阮遥集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应答,可是谢令姜忽然有些锋锐的视线朝着司马道生射了过去,好啊,原来就是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这样狐朋狗友的存在,才会把他给带坏了。 刘泽弦道:“还要什么女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阮少将军年少有为,不必如此过早的担忧此事。” 阮遥集长睫低垂,仍然是不置一词的模样。 谢令姜强自把声音提起来,略微尖细的开口:“当真是好一番心胸,诸位郎君,叫人倾佩啊!” “小娘子有何高见?但说不妨。” 司马道生听了之后反而很感兴趣的开口。 阮遥集却忍不住开了口。 “约莫是我这这小娘子生气吃醋了,你们只管喝酒,今日的酒我便都请了,何必总是哪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出来说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挤过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便要往这几个贵郎君身边挤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可惜阮遥集已然起身,谢令姜还在他怀里头。 他几乎是丝毫不见表情的变化,十分生硬刻板的开口。 “无福消受这样的艳福,某只一人可。” 而后抽身离去了,谢令姜察觉到那后头站着个黄衣女郎,可终归没吱声,跟着阮遥集走了。 等离开此地,回到大宅院里头,谢令姜终于忍不住道:“阿兄为何不多待待?” 阮遥集摇了摇头,似乎略微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想你听那些腌臜话,今日里逛街也算是逛完了,我送你回去,何如?” 谢令姜瞪大了眼。 “这哪里叫逛街?今日里分明只是逛了逛花楼,我不依的,你在糊弄我。遥集阿兄。” 阮遥集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呢?” “现在就和我去街上,你若是不想露面,便戴上面具好了。” 谢令姜双眼亮亮的,灼灼光华似乎就近在眼前。 白皙的小脸似乎在放着光,实在是太好看了些。 阮遥集没奈何的同意了,而后就陪着小娘子去逛起了夜市,虽说是在外头,还不是很安全,可是他一定可以护住她的。 “阿兄,你说此时建康又会发生什么?我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似的,好像晋室还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阮遥集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尊花瓶道:“你瞧瞧这花瓶格外的别致,上面反常的画的居然是青竹,冉冉生孤竹。” “是呀,阿兄,这个买回去插花,肯定很好的。” “那我们买下来,你既然出来玩了,又何必想这么多的事情呢?既然你也认为这天下算是咱们晋室的天下,那么这么多的郎君都在,何必要你来亲自担忧。” 阮遥集是在找一个话题换了换她的情绪,不希望她还感到担心,可是谢令姜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生气的开口:“你难不成也觉得额这世道咱们女郎比不上你们郎君?” 阮遥集看着气鼓鼓的谢令姜却是忍不住有些怜爱的开口。“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只是心疼你,有我在,你为何不能做一个一世长安的无忧无虑的女郎呢?” 阮遥集目光里头的虔诚是那样的真挚,谢令姜从未想到过上天居然这般的眷顾自己,居然能够允许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令姜心里头更是思绪万千,再而后她似乎有些激动的飞奔到了那个卖花瓶的小摊上,对着那个看起来貌似憨厚的商人道:“老伯伯,你这个花瓶多少钱?” 这商人自然没想到自己连日的摆摊,始终有人瞧不上这花瓶,今日里头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且这个戴着帷帽的女郎瞧上去年纪不大,许是哪个贵族也说不一定呢?连忙道:“这,一…不二两银子。” 谢令姜摇了摇头道:“老伯伯,我瞧您憨厚老实,但是并不是叫你这样随意欺负咱的,不是吗?如何你就能够漫天要价,二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年的支出恐怕都没有,你怎能这样?” 这商人大吃一惊,有些纳闷的开口:“你这女郎怎么这般清楚?好似眼珠子就在我面前一般,老朽做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罢辽,便算你一百大钱,再不能少了,你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谢令姜只是随便说说,可这人不打自招了,谢令姜忍俊不禁的发笑了,再而后便是摸出来一点碎银子。 “或许有点多,但也不要紧,你老实做生意,总没错的,你这瓶瓶罐罐的,为何也不擦一擦,灰尘满面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等谢令姜游刃有余的抱着花瓶出现在阮遥集眼前的时候,谢令姜的行为似乎令阮遥集大吃一惊,而后格外的褒扬。 “我们家长安当真是持家有道!将来满府财产都给你。” 阮遥集连忙接过花瓶,而后又见谢令姜朝着团扇的摊子过去了,似乎起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扇子 这几日休假,谢令姜果断的带着子鱼回家探亲了。 还真没想到身为会计内史的阿耶出去不知道呆了多久,都没能回家,应当是公务繁忙,可是阿娘阮容却是获得就像闺中娘子一般,不知道何时裁剪了时兴的衣裙,打扮一下便如同洛水女神,巫山神女,实在是清爽至极,又美不胜收。 谢令姜可怜巴巴的行礼道:“阿娘在这里这般快活,乐不思蜀,根本就不想长安了,长安心里头好生羡慕,也好生寂寞啊。” 见谢令姜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阮容自然上前把谢令姜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好多日子没见,自家小娘子又长开了些,十分好看起来。 “是遥集托人送过来的,左右无事,我自然也给你和阿玄都做了好几套衣裳,阿娘这就嘱托人为你熬制酸梅汤,你吃吃,这里还有冰镇的荔枝呢?汁水鲜美,你一定喜欢的。” 谢令姜不在的会稽山学里头,自然也是有些热闹非凡的,女郎们在一块避暑,聊天八卦,她们手上都有好看的各式各样的符合各自气质的团扇,纷纷感慨谢令姜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垂下双眸,看着神采飞扬的谢令和,心想着此时谢令姜想必已经回到母亲阮容的身边了,可是她的阿娘也不知道在家庙里好不好? 郎君们倒是风花雪月,弹琴下棋,好不自在,会稽山实在是避暑胜地。 谢令姜前天逛街回来,一个女郎发了一个团扇,而后又托人送了十来柄折扇到了谢三郎谢泉的手里。 再而后郎君们好几人手里都有了折扇,众人都觉得折扇上头似乎带着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可是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只是黄奉分到了折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格外好闻的香气,桂花香,郎君们恐怕平日里头不大关注这件事。 禇幼安心里只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出差了两日,竟是什么也得不到,只好央求谢三郎谢泉能否给他一把折扇,毕竟私下地大家都在炫耀,这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赠送的折扇呢! 只是始作俑者阮遥集却是笑而不语的同谢三叔谢安在下棋呢? 谢安凝神,似乎下棋很吃力。 而后他笑:“为什么我的折扇是空白的?长安断断不肯会送这么多折扇的。你们在弄什么?” 谢三叔话让阮遥集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再而后他抿唇解释道:“这折扇是长安买团扇的时候店家送的,我便要过来了,但是您的折扇和阿玄的,才是长安亲自挑选的,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希望您自己写字画画都好的,长安说,那比什么名家书法绘画都要珍贵的。” 谢三叔听了这句话后,很快的认可的点了点头。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长安果然知道我的心思,不过遥集,你已经监决定好了么?就在此地蛰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三叔英雄伟岸,哪里老了?简直是胡说,此处群山峻岭,茂林修竹,实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缘何不可多修养一番呢?左右建康宫里头陛下还在想办法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谢三叔自然是笑了。 眼见着到了盛夏,七月底,八月初。 眼见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满脸汗珠,却还要在宫外等候天家的召见。 桓温自然是知道天家最近心情浮躁的,似乎不想理会他们都。可是桓温必须要来,北伐的事情停止了,阮俱似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里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而阮遥集似乎也不见了。 他临进宫的时候南康长公主派的人说是要请驸马都尉过去有事相商,可是桓温实在懒得过去,长公主殿下除了说那几个淘气的儿郎,还有什么事情?说起桓世子桓熙,自己才刚刚解除了他的禁闭,转眼间带着儿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他看着大监,有些温和的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政务。” 大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烦大将军耐心些,说是有邸报过来,陛下正在悉心的批阅,恐怕还要会子呢?” 桓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似乎有些惧怕炎热的开口。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就是建康也热的让人心头发慌呢?” 大监仍然是不客气的开口。 “天热了,咱们这些奴婢也只能当差呢?比不得大将军这样,有时间休息,可是却这样的认真履职,朝臣们最近请假的许多,就是金銮殿里头也不能见到十之三四对的官员,可是驸马都尉倒是乐此不疲的模样,叫我等奴婢倾佩不已。” 中宫稍微的捧着莲子汤,圣人喝了几口后。 而后双目愤恨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究竟是如何当家的?桓世子桓熙实在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居然敢随意狎妓,胆大妄为,不堪为世家子弟,何处可见风骨?” “天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不正在外头等着,您且息怒,更何况,难不成你要废除桓世子的位置吗?岂不是更让驸马都尉如意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说话实在是温柔可亲,以至于此时的天家怒火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而后盯着外头道:“让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滚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他走进来就瞧见天家怒气冲冲的把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桓温,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谯国桓氏就是这样的选择宗子的吗?” 狎妓?调戏民女?挑衅阮遥集?与人斗殴? 桓温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心里头却在想阮遥集出现了啊。 谢三叔似乎预测到了这局棋的结局,有些催促的开口。 “你去帮我看看长安在做什么?我也觉得有些疲惫。” 阮遥集愣了愣,再而后便是含笑的出来了。“三叔,告辞。”没想到谢三叔谢安也有耍赖不认输的时候啊,可是这几日没见到谢令姜,心里头自然是想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西席 谢令姜坐在那,满脸有些怨愤,最近的天气愈发的热起来了,生活实在是充满了许多的无奈和烦恼,譬如眼前的阿娘送过来的女红,谁不知道她谢令姜的女红如此之差! 居然还要这样的考验会她? 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闻所未闻。 谢令姜便觉得有些恼怒,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她稍稍的点了点头,而后打着小团扇,子鱼一回了会稽内史将军府,便不见身影了,白芍殷切的在身边伺候着,似乎对于好久不曾回家的谢令姜而言真真是极为好的一件事,所以此时格外的认真的在一旁待着的。 “子鱼呢?白芍?” 白芍连忙的解释道:“子鱼妹妹在裁剪衣裳,听她说不少女郎都请她裁剪呢?” 谢令姜撇了一眼白芍,而后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白芍你也缺银钱用?” 白芍满眼里头确实是羡慕之意。此时也并不避讳的开口,“有谁不希望傍身的银两再多些呢?女郎这样真诚的对待奴婢们,奴婢自然直言不讳了。” 谢令姜略微多了几分笑容,倒是有些欣赏对方,从前的白芍顿顿不会说这些话的。 那时候在祖母大家孙氏面前,自是要表现出最为恭敬的姿态,偏偏是这样的白芍,谢令姜不喜欢。 谢令姜低头继续盯着女红,而后似乎有些无奈。“祖母大家称赞你的女红很好,不如你教教我?” 白芍也有些激动,而后有些迟疑的开口:“女郎当真愿意跟我学女红吗?” 谢令姜欣然应允,而后侧身示意白芍坐下,等到白芍真的坐下了,谢令姜温润的盯着她手上的手势,而后听着白芍的讲解,似乎在不经意间询问道:“最近祖母家家没有派人询问府里头的消息?” 白芍面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再而后似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女郎,自从我来了宅院之后,并没有保持同谢氏的关系,大家也没有派人来打听。” 白芍自然有些没说的,来到会稽之后,自然陈郡谢氏老家派来嬷嬷询问了几次,都被白芍以不熟悉搪塞了过去,最后那老嬷嬷瞧着她盯了几眼,而后道:“确实不错。白芍,如今呢?你是有出息了。” 白芍心里头惴惴的,可是送走老嬷嬷后,仿佛才在会稽府邸扎根下来了。 现下冷汗藏在头发里头,再而后便见谢令姜很快的转过了话头,似只是随意的问问。 阮遥集到了会稽内史将军府外头,看守将军府的小厮夏雨正因为夏日炎炎有些犯困,眼见着阮遥集到了他身边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盘问道:“郎君是什么人?所为何事?府里头家君不在,可来日再来拜会!” 府里头的侍卫临海正要出门办差,谁知道这夏雨居然这般拎不清楚,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前去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阮少将军,是大妇的侄儿,是女郎的阿兄,当差也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那小厮夏雨立刻觍着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郎君,小的刚来,还不清楚您尊驾身份,里头请。” 阮遥集手里握着白玉折扇,这是谢令姜亲自挑选的折扇,上面看上去空无一字,但实际上却是无字天书,对着这小厮扇了扇。 “你有警惕性还算好的,只是白日当差,不可多懒睡觉,念你年纪小,今日回头拿着银钱去买点大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夏雨没想到打瞌睡还得了赏钱,立刻兴高采烈的,等阮遥集侧身进去了。 夏雨这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真叫人艳羡呐!这郎君可是神仙模样,实在是阔气的很!真是位如沐春风的好郎君。好阿兄,临海阿兄,您便饶了小的这一次。” 临海忍不住嗤笑道:“瞧你这小样子,实在是太不知道些世故了,怎该是你这个模样,你都不知道这小的温和的小郎君究竟是何能耐?在他手上死去的敌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多少冤魂野鬼,你便只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阮遥集的背影,这时候觉得对方白色大衫身后照着的不是七彩光晕,反而是寒风杀气,叫人畏惧。 阮遥集自然是按照往前的惯例,先去拜访了姑母,而后见到孤阮容是满眼泪光,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三的询问大兄阮俱的安危,阮遥集只是极为温和的安危阮容,此时并无大碍,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所以此时此刻才这样隐瞒身份的。 阮容自然也理解这里头的关键,很快的便和阮遥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之前好像在陈郡谢氏的时候,身体一度不舒适,反而是离开了那地方才渐渐有所松解的。 听姑母说到这里,阮遥集自然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恐怕姑母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阮容微微惊诧,而后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先伯父不信鬼神啊,还是说子曰不可怪力乱语?” 阮遥集安抚的的把脉,而后闭上了眸子,又过了些时间,才道:“姑母的脉象极为阴沉,似乎是阴阳两虚,而又表现出浮脉,指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或许是最近外邪侵袭肌表,体内卫阳之气抵抗外邪则正气外充,阳气浮越,鼓于表。” 阮遥集面色有些凝重,而后道:“许是因为姑母遭小人陷害,幸好及时脱离环境,否则毕竟躁怒郁结于心。” 阮容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极为认可的开口。 “你说的很对,遥集,可能是有谁想要害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阮容紧紧的握住了阮遥集的手,可是阮遥集表现出来却是极为的淡定。 “姑母,幕后之人必定会露出马脚,近些日子,您只要继续养好身子就行了,至于长安,你也不需要担心,她和阿玄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咱们陈留阮氏的人,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 而后,离开姑母阮容这里对的时候阮遥集就在想,陈郡谢氏究竟是不是出了内鬼了呢?究竟是猖狂的小王氏干的,还是旁的什么人? 另外想到那个屡次刺杀自己的昆仑奴,居然还没有被查出来身份,难不成他的主子并不惋惜他的生命吗?就连受伤了,也不愿意加以拯救的?买药都不肯? 阮遥集就是在这种思绪里头,瞧见了秋千架上正在招着折扇的谢令姜。 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谢令姜虽然只是在那里玩耍着,可是这些日子分明又长大了些,阮遥集摇了摇头,连忙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渐渐收拢起,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怎能够想起这些事情呢? 阮遥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的。 就在这时候谢令姜忽然发现了阮遥集来了,笑嘻嘻的对身后的白芍说:“白芍,你再用更大一点的力气,如何?” 白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准备把女郎推向天空,可是原本应该是要荡回来的谢令姜居然用尽力气的奔向了远方,吓得白芍站在原地都要失声了,若是女郎的如花美貌有了受伤的地方,她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阮遥集很显然飞快的上前把谢令姜接在怀里头,还没来得及呵斥她不对的行为,与她娇软的身体一同奔向而来的还有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童真无邪了,真叫人觉得欢欢喜喜,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谢令姜歪倒在阮遥集的怀里头,而后忍不住撒娇道:“好日子没见阿兄,阿兄在忙什么呢?”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坐在一旁的躺椅上,而后温和开口:“最近一直在调查昆仑奴的事情,只是手下人百般辛苦,始终得不出来线索,不知道那昆仑奴似乎是不是没了性命?” 谢令姜也帮助阮遥集思索着前因后果,而后似乎电石火光之间想起来了有关于昆仑奴的事件。 她有些吃惊的开口,“似乎会稽王好像有个姬妾是昆仑奴,此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阮遥集似乎一丁点都不感到吃惊,“你说的许是李陵容?她是最下等的昆仑奴,可是倒是受会稽王的疼宠。” 谢令姜倒是想起来将来会稽王登基为简文帝时候的场景,而后忍不住抿嘴道:“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想来会稽王司马昱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啊,究竟是谁想要动手的呢?” 阮遥集也是有些疑惑不解,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 “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自然不用太过费脑筋。” 谢令姜双脸通红,“阿兄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哄我,我可是把每一句话都当真了的。” “呵,有点意思了,你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阮遥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白芍站在一旁嘴角都差点笑歪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不过白芍很高兴。 相对于坠入水中,吓尿裤子,落魄不堪的桓世子桓熙而言,此时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被鱼虾啃食的破破烂烂的,周围不知道多少女姬奴婢过来围着,那些个郎君就像是看一坨令人作呕的蠕虫一样觉得恶心,以至于此时的郎君实在是让人有些叹息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捏?”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自己的门牙漏风了,然后嗓子似乎还沙哑了。 他有些绝望的盯着外面,自己的二弟吓坏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群熙熙攘攘,再等到天黑,自己最讨厌的五叔带人过来把自己抬走,原本以为会睡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去,享受着婢女的殷切的伺候和温存,可是被丢到一个最破最穷的医馆接受诊治。 此时在皇宫里头,燥热无比,满头大汗,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是如坠冰窟了,忍不住开口一次又一次的忏悔自己教子无方,悔恨桓世子桓熙做出如此丢人至极的场面。 圣人终于有了报复的快感,在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都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词汇的时候,圣人忽然道:“听说驸马都尉把幼子和二娘子送到了会稽兰亭山学里头读书?可有此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时之间,思路还没有转换开来,当即只是有些发愣。 圣人旋即开口道:“驸马都尉好目光,怪不得南康阿姊这般濡慕驸马都尉,想来会稽山学确实不错,朕决意把皇太子送去,另外,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郎君作为伴读,当然你的幼子桓玄也在其中,另外,延请一位知名的青年才俊前去担任教席位,卿意下如何啊?” 天家看似询问的口气,实则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武断,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理亏在前,长子无德,幼子又被自己送了过去,自然不能说谢三叔谢安那地方不是好地方,那又如何呢?他能够选择的便极是简单,也就是赞同。 “陛下高见,臣愿意护送殿下一同前往,谢安此人乃是天下奇才,是江左麒麟,倘若他能教导皇太子殿下,实在是绝佳妙事!至于青年才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抬头看了一眼天家,心里头想着阮遥集的事情自己必须摘出来,不能留下把柄,自然是客气道:“镇西大将军阮俱之子阮小郎君阮遥集,臣曾远远一观,是个文武全才,不如陛下指派他为西席先生,何如?” 天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要否认自己的建议。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第一次如此渴望陛下训斥他,可是眉头。 今上道:“驸马都尉拳拳之心,朕同意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马夫 褚幼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最近一直都在勤奋的练习武功,可是对方一点都不接自己的挑战,似乎还很不屑搭理自己似的,真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有些气恼。 黄奉为什么不愿意理自己呢?难道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对手呢? 褚幼安今日穿的可算是翩翩风流公子的,自认为自己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可是第一百零八次次挑战所面临的结局,还是对方视若无睹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褚幼安此时自然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去,拦住了对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比武呢?我们就是比个输赢而已,你是不是君子?一点都不看重这个吗?” 黄奉只不过冷眼瞧了对方一眼,而后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幼稚!” 褚幼安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说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可对方讥讽的意味愈发的浓重了,更加不屑的开口:“无聊!”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脑,褚幼安很快的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偷袭的,可是这一刻忍不了了,可是下一刻对方的扇子已经割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倘若这是冷冰冰的兵器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褚幼安简直在片刻间如坠冰窟。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一脸落败,而后没奈法子送太子殿下司马珃前去会稽山学。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姑婿,我还没有去过会稽王叔那呢,您去过吗?那里好不好玩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够温和的同太子殿下说,“那地方着实还算不错,殿下,去那里读书学习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既然听你这样说了,孤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一点了,不然孤还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很快的就陷入沉默之中了,他不想再同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说话了。 实在太伤人了些,为什么自己要当护送的这个劳力呢? 好不容易赶车赶了数百里,最后到了会稽王所在的属地外头,看着坐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正在吃着午餐,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后面的太子殿下,正在吃着干粮,还有一脸无辜的开口:“这是母后为我准备的,难不成姑婿您没有干粮,姑母没有替您准备好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只能按捺住了,他是急吼吼的被赶出来的,何曾有过回家告知南康长公主的时间呢?他这个驸马都尉桓温混的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如了?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赶着马车过来的桓温,非常友善而和气的开口:“尊上是从哪边来?所谓何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这时才甩了甩袖子,哪怕自己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长鞭呢?自己只不过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的一个马夫罢了,哪里有这样糟贱人的?好歹朝廷中都喊自己一声桓公! “某从远方来,正要前往会稽山,劳烦两位帮我们开一下城门。” 那士兵瞧着这位贵人看上去为人和气,听起来话语十分客气,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感动的,而后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为他开了城门,又尊敬的送他们离去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马车里,慢悠悠的,似乎悠哉悠哉,甚至还从哪里闹出一本书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能苦苦的把他送到了会稽山学,而后也见到了久违的谢三叔谢安。 谢三叔谢安此时正是风流倜傥,见到了疲惫不堪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来,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现了的阮遥集? “多日不见,不知道驸马都尉身体可安康呀,听说你近些日子十分烦恼,不知所谓何事呀?” 谢三叔谢安分明口舌之中是有讥讽的意思,但是听到这话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似的。 “哪里比得上谢三爷过的逍遥自在,在此间茂林修竹,群山峻岭之间,该是何等的惬意自然又有这么多的郎君,把你视为恩师,自然是在轻松不过的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当然知道对方话语里的嘲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倘若不是五弟冒着丢人的风险,把他送到医馆去,恐怕他们家回头便要多了一个在外头因为风月之事而死去的世子了。 想到这里,驸马都尉的心里头就忍不住怒火熊熊,可是站在谢三叔谢安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君,瞧上去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清风朗月的模样。 阮遥集瞧上去似乎非常有礼貌,很客气的接过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包裹,而后热情地开口:“没想到您也过来了,您到这边来是视察呢?还是学习呢?” 阮遥集丝毫没在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存在,桓温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的忽视了,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是十分老实的回答道,“阮阿兄,父皇和母后命孤前来学习。” “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学生了,自己背包裹?” 阮遥集变脸的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瞠目结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真多了几分好奇之心,然后又见对方处变不惊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面前,温和有礼地打招呼道:“三叔,我回头还要备课,就不在此处多待了,您就招待您的贵客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要烦我,好吗?”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休息,这个回头找一个在学院里比较熟的,哪个学生带一下这个太子就行了?你不用管这些事了,你怪劳烦的!” 向来被称为江左风流才子麒麟之才的谢安,居然对这么一个少年郎这样客气,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解!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虽然屡次都想杀死对方,可是也没有特别的缘由,无非就是面对陈留阮氏无处不侵入的势力,所感觉到的畏惧和害怕罢了。 “怎么?谢三爷似乎对这位少年郎十分的客气啊?难道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实际上是带了圣人的口谕过来的,可是他并不想当场宣读,阮遥集是数次从自己死亡之刀下逃亡的少年郎,此时难道自己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吗? “说起这个少年郎,某实在是有幸能够请到他过来当先生,你可不知道那些跋扈无比娇生惯养的郎君们,在面对这少年郎时所产生的畏惧,实在是比我们这些大人们强多了些!驸马都尉风尘仆仆,向来此时已经赶饥荒了,不如去某那里,随意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为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想有些倨傲无比的再三矜持,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声,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 “既然这样,某就跟你一起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人,把这个,这个钱拿过去买一只烧鹅,两杯好酒!” 谢三叔谢安豪大方的开口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几乎瞪大了眼?这叫什么好菜,才一只烧鹅,哪里够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最好还要加三斤熏牛肉,否则某是吃不饱的!” 谢三叔谢安顿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还真是金尊玉贵的享受的时间太久了?还想吃熏牛肉,岂不知黎民百姓为了这牛犁田费多少心思挨家挨户的凑银两去县衙里拆借牛呢? “我说驸马都尉大人,哪里给你弄什么熏牛肉?嗯,既然您这样要求,某去求求我家长安好了!” “为什么要求求你们家大娘子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顿时有些纳罕的开口,“难不成谢三爷?你还没有你家大娘子,你那小侄女儿富裕吗?” “驸马都尉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某个心坎上,我家那小侄女,你别看她年纪小,实在有经济头脑,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就说想在建康多买一些地,结果呢,回头天家就下令迁都,她带着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各个挣得盆满钵满,又不知怎么说会稽是个好地方,提前就在会稽买了宅子和酒楼,所以你要想吃什么好东西,还真得要去找她帮忙,想想办法才行呢,否则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美味食物给你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了这话,忽然头心里泛起了一点心思,难不成当真有此事嘛?这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令姜居然有这样的才华?有这样经商的头脑,那他们家几个郎君可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女郎了?只是究竟是小女郎的个人想法,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呢? 是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还是谢令姜的伯祖父谢鲲呢?谢令姜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还是眼前这个故意说自己小侄女如何好的谢三爷谢安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殿下居然沦落到在这深山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抱着沉重的包裹,而后举目无亲的在这旁边走动着。 桓玄和谢玄在这山雪里相聚的时光,格外的和谐,此时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兄弟了,正在这边游玩,刚好就见到了抱着包裹举目茫然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 桓玄和谢玄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从哪边来?所谓何事啊?为何在此逗留?可知此乃兰亭学堂,门规森严呢?”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的开口:“两位小郎君,孤……”想到父皇和母后都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学堂里摆自己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架子,连忙改口:“某前往学堂,正是为求学故,只不过在此地忽然迷路,劳烦两位,倘若有空能带我一同前去宿舍?” 桓玄和谢玄与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看这人说话还算真诚,倒不像是什么骗人之辈?于是便稍微有些友好的开口。 “我等倒是没有听说今日有新的师兄过来,不过你既然是说来求学的,那大概也没有什么错的,我们便带你去,我们院子那边正好还有一个空的学生,若你不嫌弃的话,便同我们一块儿在那里住着,平日也好,一同上下学十分方便的。” 桓玄和谢玄对视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谢玄先开口回话。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在此刻感觉到了人间温情,连忙不迭的拱手作揖的感激开口:“多谢两位小郎君,回头我会请你们吃饭的!” 谢令姜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呢,结果没想到又有新的八卦跑上门来了。 这八卦究竟是谁说的呢?自然是王七娘子王孟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与她的父亲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她那豪气的性格与她父亲王右军大人手下笔走龙蛇的草书,可以说是两相媲美了。 “长安长安我跟你说,我们这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学生了,真是神奇呀,你猜猜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究竟什么身份?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连天家站我面前我都不害怕的!” 谢令姜继续的看着书,最近发现这些奇异小说还是蛮好看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仍旧不死心的开口,“你说的没有错,就是陛下下令让太子殿下前来的,我们要来的新学生是当朝太子殿下!” 谢令姜这时才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 “陛下就这么相信三叔吗?不怕把太子殿下给教坏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都有些无可奈何了,可没想到这时候谢三叔居然领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钱来了。 谢令姜下意识就是想起了祖父太常卿谢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隐忍。 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叔,怎么来了长安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提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再度见到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此时此刻的心情,觉得格外有些奇特的。 “这就是谢三爷看重的侄女儿?” 至少谢令姜表现出来的全没有谢安所说的那样的神圣的不可琢磨。 此时不过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娘子罢了。 殊不知此时谢令姜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仇恨。 是的,赤裸裸的不甘心的仇恨。 有朝一日,谢令姜必定会亲手斩杀对方。 至于为什么会存着这样的恨意,是谢令姜一步一步的察觉到导致了王谢这样的大家族接连盛极而衰的崩溃,除了内在长久的内因之外,自然谯国桓氏出身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其中功不可没,后来也不会数次擅权独断,图谋大晋国祚。 谢三叔自然是丝毫都不曾心亏的开口:“长安,你或许不知道,这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公,他护送东宫太子殿下过来上学,眼下饥肠辘辘,你能想些法子弄点好酒好菜吗?” 谢令姜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三叔,而后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垂眸给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行礼问安。 再而后命子鱼收拾好桌子,院中居然有个格外的石桌,在石桌上头又搁置了一块大木圆桌,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檀木。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难不成就连一个小小女郎都有这般排场不成? “你别见怪,咱谢氏郎君各个两袖清风,连喝花酒的银钱也没有,但是我们家的女郎确确继承了我阿娘管家的家风,实在是颇为擅长理财,不若我同你所说的迁都之事里头,我们顶多回想起来,是其中的关系利益,而小娘子自己拿了体己,只不过购买了别宫百米之外的大部分田地,就赚得数不清。” 谢三叔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替谢令姜宣传,褒奖之词溢于言表。 谢令姜忍不住莞尔道:“请桓公与三叔快些坐,三叔如此不遗余力抬举长安,无非为了眼前酒菜罢了。长安不巧的确为女郎们的宴会小小准备了些酒菜,不过是不是烈酒,是果酒,以四季存的露水,合上四季时宜的花果酿造而成,唇齿留香,不过于是,共二位小酌怡情,亦无不可。”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心想着小小准备的女郎宴会究竟是何等的本事?当下自然是拭目以待了。 而谢三叔谢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酒杯道:“好长安,你便多拿一壶,我们糙人肚量大的。” 谢令姜果然不似平常家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更不要提自己家里那几位娇娇小娘子了。 桓温亲眼目见谢令姜端着托盘出来,建康的盐水鸭,谯国的山粉圆子,会稽此地的地锅鸡,江左的鳜鱼,江南的竹荪排骨汤? 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小丫鬟子鱼端着两壶美酒,两个小酒杯,以及象牙筷子两双送了上来。 再另外送上来冰镇的梅子汤,还有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都不亚于宫中小宴会了,这陈郡谢氏女郎的本事也太大了。 “三叔若是糙人,那朝堂上衮衮诸公便无一人是雅致之人。” 谢令姜捂着唇笑了,而后行了礼,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和谢三叔告辞。 “此地有什么短缺的便问子鱼好了,小女不打扰二位雅兴,还要前去同余姚郡主和桓二娘子说起这女学小宴要推迟了。” 见到谢令姜浑身都没有什么娇贵的闺阁千金女郎们的娇矜之情,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简直都要赞不绝口了。 他看着面前美食,食欲大动,喝了花果美酒,更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而后和谢三叔杂聊天起来,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 “可惜我家嫡长子实在没出息,幼子年纪又小,身份并不匹配,否则得你家宝贝侄女儿为宗妇,必能够使我谯国桓氏振兴一甲子。”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有出口试探之意,但是谢三叔谢安似乎并不接招,只是无所谓的开口。 “我虽疼爱我的侄女儿,只是说实话,她的婚事上我恐怕连置喙的机会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不相信的,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顶立门户的不一定是风华正茂的大将军谢奕石,而是这个赋闲在家隐居东山的谢三叔谢安,可是谢安为何如此推崇谢令姜,却又直言不讳自己在谢令姜的婚事上连置喙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三爷,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了?纵然谢大娘子蕙心兰质,非同常人,可也不过是个女郎,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嫁呢?你好歹是她三叔啊,我瞧她对你也很尊敬。” 谢安自然察觉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口口声声里都在试探,只是就凭借桓世子桓熙那个贪财好色懦弱无能的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们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三爷享受的喝了自己杯中的美酒,而后感觉到很是无趣的开口。 “我说话不曾有假,只是驸马都尉听多了谄媚之语罢了。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是清楚的?还有我伯父和我父亲?”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自然算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令慈孙氏大家实在是持家有道,先帝赞誉不已,而太常卿大人,丹杨尹大人实在都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江左名士,当世大儒。” “你知道我的家底,却不知我阿娘口口声声说要我把我这侄女儿顾好了,任由她多读些书,当儿郎教养,将来随她心意嫁人,世家子弟也可,贩夫走卒也可,只要小娘子心里头中意,就连娘老子也做不了主。” 谢安吃了一口桂花酿酒圆子,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那伯父素来重男轻女,因此不知批评了我那堂兄多少次,就连中宫娘娘这个外孙女也得不了青眼,可是也拿我家长安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和我阿耶吵架,我等只能罚跪,可是长安进去笑着哄了机具就能好,说实话,这哪里是小娘子,分明是小祖宗不成!” 一席话说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心里头又是惊又是奇,心里头提亲的心思忍不住压抑了又压抑,而后渐渐熄灭了。 却不知道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妻子南康长公主,瞒着驸马都尉桓温又做了怎样荒谬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的确是在家里闲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劝着驸马都尉桓温把自家嫡长子桓熙放了出去放风,还把次子桓济也派了出去陪着。 可哪能想到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居然和朝中新贵阮少将军争女姬还输了,反被人刺杀,又被阮少将军救了下来,提到了水里头,狼狈不堪,而后遭人耻笑,更是被朝臣一纸诉状送到了天家面前,实在是奇耻大辱,叫人心里头愤恨不已。 “大郎,母亲不是说要为你谋划的吗?你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非要出去乱来呢?” 桓熙自从清醒之后,一口水都不愿意喝,此时更是愤恨不已的直愣愣的盯着南康长公主,似乎还在记恨自己的父亲驸马都尉桓温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南康长公主连忙想办法为夫君驸马都尉桓温找借口,“你阿耶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一入宫就被陛下派到了会稽去了,你心里的事情阿娘自然记得的,阿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娘会为你做到的。” 桓熙这时候才用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要谢令姜,死的活的都要。” 南康长公主自然粉点了点头,此时也就忘记了驸马都尉桓温一再的嘱托,她堂堂晋国长公主,难不成不能够为自家嫡长子求亲陈郡谢氏嫡长女?她难不成这点小事都要求驸马都尉吗?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定了主意,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事到如今,只有为大郎选一门好的亲事,才能叫他安心下来,以后建功立业,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大郎的名声好些。” 这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是敏锐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些偏颇了,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长公主殿下的脾气格外暴躁,除了面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温柔些,其余人只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好委婉开口道:“殿下可曾问过庐陵公主殿下,许是庐陵公主殿下能够和您一起商量。” 南康长公主摆了摆手,“此事自然要知会庐陵的,不过本宫已有决断,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究竟请谁做媒比较好呢?” 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位宗妇,其中就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还有庾亮的夫人丘氏,或者说王右军的夫人郗璿? 王右军家中也有几个郎君没有订亲,或许也看上了陈郡谢氏嫡长女也说不一定呢?南康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之后,想着曹淑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已经成亲了的王长豫,素来厌恶庶子,应当是最好的人选。 当南康长公主机立断的决定前去拜丞相夫人曹淑的时候,丞相王导也忧心忡忡的从王右军的府上归去,如今某种程度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相同的默契,就是在此时颍川庾氏和谯国桓氏隐隐相争的时候避其锋芒。 颍川庾氏是太后庾氏的外族,是今上的外家,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婿,是驸马都尉,另外还世袭了谯国桓氏的爵位,自当望其生畏。 陛下和中宫娘娘意外的对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个士族格外的倚重,某种程度上王右军同谢安在会稽举办的东山学堂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天家把东宫太子殿下都不遗余力的送去了东山学堂,岂不是对于王谢的倚重? 可是对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言,难道就不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忌惮吗? 天家贵为上位者,自然想的是要谋而后动,想用帝皇惯用的制衡之术。 可是身为棋子,如果没有棋子的觉悟,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丞相王导于是乎心里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府里头就听到门口急吼吼守着的管家,紧张兮兮的开口:“大事不好了,家君,今日大妇接待了南康长公主殿下,老奴听着南康长公主殿下想要请大妇做媒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呢?” 丞相王导骇然一惊,这可不是胡闹么? 倘若此时桓氏同陈郡谢氏联姻,那天家的一盘棋,和他们苦心孤诣的制衡不就是化为儿戏了吗? 再说建康世家哪一个不知道谯国桓氏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是个一往无前的废物?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老天爷啊,南康长公主殿下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家的老婆子难不成是疯了吗? 虽说曹氏平时糊涂,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又生了长子王长豫这样的好儿郎,自己才很是敬重,可是今日之事,倘若是满口应承了,那必定是要倒大霉的。 王导想着就得头疼,当下带着风尘仆仆的到了正堂,丞相夫人曹淑此时兴高采烈的正要拍胸脯开口:“这可真是个大好事情,老妇自当--” “长公主殿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 见自家蠢妇正要应答,王导忙不迭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心里头想着成功了一半,当下眼里带笑,避开了丞相王导大人的行礼,而是开口道:“丞相大人劳苦功高,不必拘泥于礼数。” 王导连忙问曹氏道:“殿下来此,怎能不备餐好好招待?” 曹淑连忙表功的开口。“老郎君,你可知道殿下过来时请我帮忙的,你可知道长公主殿下多看中老妇人呢?” 南康长公主准备顺水推舟的开口:“自然倚仗丞相夫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导脸色一黑,一本正经的开口:“内人糊涂,不知兹事体大,殿下不必提前道谢,所为何事?” 曹淑这时感觉到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开口道:“殿下想要为世子殿下提亲陈郡谢氏,这不是好事嘛?” 王导差点吐血,强压怒气开口道:“先帝有云,谢氏齐大非偶,此事非天家赐婚不可违,内人愚钝不知,还请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俨然是油盐不进了。 南康长公主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过生辰 谢令姜端坐在那里。 正在读书,双眼放亮。 其他的郎君和女郎们纷纷都有些好奇的围过去,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谢令姜看书看的这样专注?似乎书里自有黄金屋似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早就在八月之初的时候离开了此地,反而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倒是成功的在此地入学了,而且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桓玄和谢玄。 在宫中的岁月永远都是孤独的,只能自己一个人读书,可是在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同窗好友,而且他们都并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视同仁的和他聊着天。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坐在这地方,由衷的感觉到快乐,然后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读书的谢令姜。 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屡屡被桓玄和谢玄二人推崇,郎君们也纷纷格外的喜欢谢令姜,甚至还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很快乐,在许多课堂上感觉到了谢令姜出类拔萃的才能。 比如刘泽弦的课程上,刘泽弦邀请大家说一说关于琴的故事,大家便都说了传世的古琴。 可是刘先生又问大家是如何知道这些故事的,又知道这古琴的最早是由什么诞生的,大家便都有些哑然,而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应答了。 只是在大娘子似乎才从书里头醒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回答。 “先生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小儿科了些,能不要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太枯燥了?” 向来严厉的刘先生,此时此刻看着小娘子,似乎眼睛都有些发亮了。 “足下说说无妨?” “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练朱五弦者、虞书传曰古者帝王升歌淸庙之乐、大琴练弦。葢练者其质。朱者其色。郑注乐记淸庙之瑟朱弦云。练、朱弦也。练则声浊。五者、初制琴之弦数。 周时加二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此乃是琴之源头,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刘泽弦当然是赞不绝口,伸手掏出酒杯,喝了一杯酒,“小娘子,大才!实在是妙极妙极!今日课程便就此结束!” 郎君和女郎们又开始纷纷扰扰的讨论起来了,为什么这里说的大部分东西谢令姜都好像早就知道了呢?她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纵然心里头有这么多的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为首的就有王七娘子王孟姜,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异常撒娇的询问道:“长安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有个书院,他院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我年幼之时常常觉得无聊,总是在里头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所以杂七杂八的也算知道些,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你们不必了解太多。” 谢令姜挥了挥手,废寝忘食的读着面前的书,这是一本古书,是不久之前阮遥集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使用的是秦国的小篆?是鬼谷子的兵法。 王七娘子王孟姜,只好有些索然无味,而后谢五娘子倒是也过来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此时都有些愤愤不平了,“阿姊,你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每年连自己的生辰日都不记得?眼下不是您的生辰吗?你还没说你生辰日怎么过呢?咱们去哪玩?” “生辰?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马上要过中秋了吗?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回老家去?三婶和四婶月份应该大了,难道你不想你阿娘吗?” 谢令姜手里仍然是紧紧的攒着阮遥集借给自己的兵书,似乎对自己生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谢五娘子谢令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了,而后之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事不用你操劳,我便和这些阿姊一起帮你操办此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读书,你就是喜欢看书,马上都要成书呆子了,和四兄简直是一样人!” 眼见着谢五娘子谢令和扬长而去,谢令姜尚且还如梦方醒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二娘在此地匆忙赶着学业,居然都快忘了桂花飘香之日便是阿姊的生辰了,我一定会准备好合适的礼物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也跟在新认识的两位小兄弟桓玄和谢玄的后面走了过来,桓玄和谢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谢家)阿姊,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呀?” 谢令姜头也不抬,“我需要你们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看书呢,不要打扰我。” 谢令姜这般苦读勤奋的精神,实在是让谢三叔非常感动,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家的小侄女谢长安居然有这样勤奋无比的时候呢?这般努力用功,看来的确知道上进了! 阮遥集却在此时开口道:“三叔,我即刻要奔赴建康一趟,还望三叔好好照顾长安!” 谢三叔谢安自然是欣然点头,而后应允开口:“那是自然的,我肯定会把长安照顾的好好的,你既然有要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身体,祝你一路顺风!” 谢三叔谢安毫不留恋的挥手,送着自己的爱徒离去,等到阮遥集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谢三叔谢安,才反应过来,稍微有些迟钝,为什么他要谢自己呢?为什么要他来拜托自己照顾好自家的小侄女儿呢? 还没有思考多久,谢令姜就轻飘飘的出现在谢三叔谢安的后头。 “三叔,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大义灭亲,我觉得你在通敌卖国!” 年幼的小娘子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语的声音更是格外的清澈动听。 谢三叔谢安整个人毛骨悚然,毛发竖立。 “我说谢长安,你逗我可以,可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呀?” 小娘子神秘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那杏树下的黄奉。 “不知三叔可认识那个女郎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媒人 阮遥集如此快马加鞭的回去,自然是朝廷里头出事了,他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养伤的父亲,终于,遭到衮衮诸公几乎是同时的抨击和攻讦。 而究竟是谁领头的呢? 阮遥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是另一个人。 颖川庾氏中书郎庾亮。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之兄。 他出身颍川庾氏。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其妹庾文君又嫁当时世子司马绍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 王敦之乱平定后,庾亮因功被封为永昌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但他坚决推辞不接受。其后又转任护军将军。 而后,明帝驾崩,由晋成帝司马衍继位。九月,庾太后临朝摄政,命庾亮与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共同辅佐朝政,但实际上一切政事都由庾亮决策定夺。 可是而后康帝即位,对于这位舅舅的信任,却愈发的减少起来,相对而言,如今的天家更为重视的是朝中的新贵,以及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 可是向来中书令庾亮是非常保守的,庾亮认为申不害韩非子的刑名权术之学,严厉苛刻有伤礼义教化,不应该多留心这些东西。 可是又为何如此对拥有军权的阮俱大加抨击呢? 阮遥集此时要回去的,自然要是舌战群儒的风姿了。 他必须要回去,否则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至于他自然知道一路的桂花飘香里头是他家的小长安的生辰日呀阮遥集一定会努力在三日后赶回来。 阮遥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庆幸,能这样的及时的赶回建康,并且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长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又在不久之前回到了建康,没来得及回府里头喝口水歇息一下,就听说自己在会稽山所见到的那个被谢三叔谢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准备亲自前去面见圣人。 这消息当然使人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位太常卿大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入了官场了! 永嘉南渡之后,这些世族首领们们一度收敛自我,并不愿沾染官场的诸多事宜。 可是偏偏又怎么会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要去皇宫呢?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们总是在家里头,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除非是事关子孙后代。 眼见着眼前的不过是朝廷中的一个三品官,却可怜巴巴的眼含热泪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除了您,谁恐怕都不能轻松的解决此事了?你要知道太常卿大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气啊,就算是先帝,哪怕是太祖太宗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感觉到嗓子有些冒烟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立刻进宫里头汇报了,当然,另外的也吩咐手下人回去同南康长公主打一声招呼。 那三品官大人人员不忘谄媚的开口:“驸马都尉大人和公主殿下,真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没有多说几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倘若这三伏天里知道自己家的南康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恐怕再也是笑不出来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还没敏锐到这种程度,可是南康长公主此时却闷闷不乐的,格外有些生气起来。 原本只不过为嫡长子桓世子桓熙想要订一门合适的婚事,眼前出现的这个比较合适的婚事自然就是陈郡谢氏大娘子谢令姜了。 那这也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合适的角色,就是即将退休的丞相王导大人的夫人曹氏,对方是古道热肠的热心性格,想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的。 所以那天才备了重礼前去,可没想到对方都要答应自己了,半路杀出来一个丞相王导,丞相王导不是向来是十分中和的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断然拒绝自己?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心中自然是冒出无名怒火来,就连旁边给自己扇着风的小丫鬟都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滚下去!重手重脚的!扇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快去搬一萝筐的冰块过来!本宫实在是热死了!” 那小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很快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身边的大嬷嬷还在温柔的劝解道,“殿下,何必这样急躁,究竟出了什么事?您上次不是说要找卢庐陵公主殿下出出主意吗?怎么还没见您邀请她过来呢?” 南康长公主当下听到了庐陵公主四个字,眼睛顿时就有些发亮了,对呀,自己还有妹妹呢,妹妹也可以帮自己前面去提亲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还不快去请妹妹过来,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那天明明是好好的,怎么那王导大人是那么一个老古董的东西呢?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他居然敢拒绝本宫的请求!” 那日南康长公主殿下是亲耳听到丞相王导大人严词拒绝。 “长公主殿下,此事可曾知会过驸马都尉?倘若你一意孤行,此事要是办不成功,定会惹得陈郡谢氏勃然大怒,就算是天家那里,你也讨不了好的!早就同您说过,陈郡谢氏齐大非偶,您偏偏执迷不悟,我家这愚钝的内人自然不清楚此间行情,就此作罢,公主殿下还请速速回去,免得叫人担心!” 南康长公主听了那话,自然是面色铁青,摔袖离去了,然后又很不甘心,找了十里八街,最好的几个媒婆,让他们一同去陈郡谢氏提亲去了,只是还没入门就被打了回来。 根本就不承认这是长公主府里头派出来的人,反而说是故意过来凌辱陈郡谢氏的门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女郎年纪尚小,大爷和大妇又在外头,你们这几个无良野媒,岂不是造次?” 听说那看门的侍卫都这样凶悍无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告御状 “遥集,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都不知道建康乱成什么样子!”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早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了,满脸焦灼。 今日一大早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就匆匆忙忙的往皇宫赶去了。 与此同时,南康长公主殿下,居然协同庐陵公主,一同再次前往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的大家,出自江南孙氏的主妇,正带领着,谢三夫人,谢四夫人一同恭迎二位公主殿下。 可谈话之间,居然被尊贵无比的南康长公主殿下,气的差点吐血,几乎是立刻,这建康城中的名医都被延请而去,第一个赶到那地方的女医,居然听到当朝长公主殿下狂妄无比的话语。 “老太君,何必这样?扭捏作态,我儿桓熙看上了你家女郎,这本是你陈郡谢氏的荣誉,难不成你居然瞧不起我儿吗?” 孙氏大家躺在那似乎是已无力开口辩驳,身边是两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此时焦灼无比的在一旁伺候着。 庐陵公主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住了自家阿姊南康长公主殿下的手腕,“阿姊,何必要这样牵强严肃呢?实在不必如此。” “自然也没什么话好多说了,庐陵公主这样给你们脸面,可你们根本就不值得,谢令姜算什么宝贝?将来就是你们求着让她进我长公主府的门,也是不可能的!” 南康长公主殿下气冲冲的摔袖离开,却不知道这次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冲动,她从前也是十分暴躁易怒的性格,只是每每在驸马都尉的奉劝一下,总是装做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南康长公主殿下才受诸多世家主妇的喜欢。 南康长公主,还会意识到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冲动的时候?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原本可能要暂时休息的阮遥集,此时嘴角勾出了极为阴沉的讽刺的弧度。 居然有人敢动手动到自家长安的身上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南康长公主殿下? 南康长公主殿下,又如何呢? 桓世子桓熙,算什么废物东西,居然敢觊觎他的人! 阮遥集暗自握紧了拳头,胳膊上青筋暴露,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只以为是他对于自家表妹的庇护,连忙又开口道, “遥集,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想想法子如何为伯父周旋,这颖川庾氏分明是来者不善的,向来庾太后都一直把持朝政,这次获取更有别的目的,今上身体一直不佳,阿耶也到了颐养天年之时,又害怕此时离开朝廷,圣人左右没有臂膀,更加掣肘。” 阮遥集自然从他口中听出来几份真心真意,看来这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确有几分着重,先前,怪不得长安会特意救下他。 “此事自然要详细查着,不过陈郡谢氏大娘子的婚事也不可小觑,曾夫人不是和她关系格外的好吗?” 说到这里,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免不了稍有些愧色,“说来惭愧,谢大娘子某有救命之恩,某却无回报之力,此时见大娘子陷入此间婚事泥潭,心中也是焦灼,可惜某实在无才,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愧对内人的一片感激之意!”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妻子是闻喜裴氏九娘,而在他的婚礼上惨遭奸人设计,差点就含辱当场,倘若不是,小小的谢家大娘子出手相助,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未必能有今日,这份心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 阮遥集轻飘飘的开口,眼底似乎风云轻淡。 “此话当真?” “王长豫若有一话是假,便自绝子孙,谢大娘子对在下的恩情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头,倘若能有机会,必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虽九死犹未悔!” 阮遥集轻笑出声,气氛在刹那间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家长安向来是这样施恩不图报的性格,想来从未想过要长豫世兄有所回报,只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思,自然我等应当一同入宫,连带着还有旁人。”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此时看着对面这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似乎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这般意气风发,实在是叫人艳羡的很。 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圣人眼前,“可怜老朽这一把骨头,却不能够好好的度过了个晚年吗?” “太祖太宗封赏我陈郡谢氏千年荣耀,先帝和陛下怜悯臣年老体衰,准予臣于江左休养,是以能够颐养天年,永嘉南渡,我晋国受此重创,五胡乱我中华,其余诸小国此时个个称王称霸,老朽暮年壮心未了,只期盼儿女孙儿郎能够为国效命,哪怕是战死疆场,也其犹未悔。” 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此时,说话颤抖,浑身愤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可我陈郡谢氏护的是我大晋国贤明的君王,为的自然是守护我们边疆,我们大晋国内的子民们,可是王孙贵族能随意凌辱我们家人吗?” 陈郡谢氏的家翁,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身上穿的是如此纯朴的衣裳,眼角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 今上向来脾气温和,对于这些老臣们也诸多敬重,毕竟他自幼就听闻了这些老臣们的事迹。 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听着太常卿大人把这些愤怒的话语说完,而后才温温和和,极为和气地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让大人这样动怒呢?谢老大人,慢慢说,来人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上最好的茶!” 太常卿大人谢丕此时仍然是有些气吼吼的开口。 “南康长公主殿下随便派几个媒婆到我府上去,耀武扬威,说要把我家嫡孙女,还是我家嫡长孙女抬到府上去,开头说什么当世子夫人,后来愈发傲气,居然说当个贵妾也是给了我们谢家脸面,老臣撑着残体过来,就是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这是天家给我们陈郡谢氏的脸面吗?” 第一百四十章 弄风云 南康长公主居然做了这种事情,圣人大惊失色,然后看着如此愤怒的太常卿大人心中愧疚之意,自然无以言表。 陈郡谢氏,齐大非偶。 这是太祖太宗就开口的赏赐难不成南康长公主是疯了不成?想招惹谁不行?难道这建康的贵女还说不上多嘛?除了四大家族的,不能随意挑选其他的那些家族,哪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的望着呢? 偏偏是太常卿谢丕大人的心头宠,谢氏的嫡出大娘子谢令姜。 那个小女郎格外的突出,似乎继承了陈郡谢氏的千年风骨,格外的出色,就连谢三叔谢安也是欣赏不已。 “阿姊做事怎么会这样糊涂呢?此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切莫着急,先安抚太常卿大人为妙!”中宫娘娘褚蒜子在一旁温柔的劝解道。 圣人自然皱了皱眉头,而后不免忧虑的亲自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太常卿大人的身边来,并且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不使对方站起身来。 “太先生家里头的女郎自然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这是朕这些人无法改变的,也不应当有所阻挠的,想来此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罢了。” “太常卿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朕相信南康恐怕并无此意,只是中间人有所冒犯罢了!” 便正在此时,外头的大监有些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陛下,有急事相报!” 圣人稍微安抚了一下太常卿,而后便抬头冷淡的开口:“都不是外人,你便直说就好!” “回陛下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南康长公主殿下带着庐陵公主亲自到了陈郡谢氏的府里,把大家孙氏气吐血了!” 太常卿大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似乎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禀报消息的大监,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又直观,店门口外头准备求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色大惊,似乎难以相信,就在他身边的那个三品官员,此时也是有些害怕,这可是皇家秘闻,他该不会因为此事而丢了乌纱帽? 瞧见身边的驸马都尉面色极为不好起来,这官员才开口道:“驸马都尉大人,此事确实是真的。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一心想要讨谢氏嫡女为儿媳妇,难不成此事驸马都尉并不知晓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面色愈发差了起来,谁能想到府里头这样的大事?桓温这个当家家君,驸马都尉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本宫早就说过,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内人实在太糊涂了些!”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愤然下跪,“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求见陛下,愿当面向太常卿大人治罪!” 外头的声音自然穿透进来,太常卿大人谢丕,却几乎是老泪纵横般的开口。 “臣之发妻,跟随老朽已花甲之年,身体孱弱,臣待之如珠似宝,如今却惨遭公主凌辱,臣不敢要驸马都尉负荆请罪,臣恳求陛下速速派人送老臣回去,也许此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话语头的殷切和沉重,让闻者无不落泪。 另一头,又有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当然走进来之前也瞧了一眼跪在那似乎十分愧疚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而后声音温和的开口:“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协同阮少将军前来面见陛下。” 圣人几乎在片刻之间如同得到了主心骨一般,颇有些激动的开口。 “此话当真?阮遥集可是真的来了,他不是还在会稽山教书吗?” 小黄门依旧极为尊敬的开口:“禀报陛下,确实是阮少将准阮遥集。” “快,连忙叫他进来!” 跪在那里,内心十分懊恼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与此同时,看到了与自己擦肩而过走进来的阮遥集,少年丰神毓秀,风姿卓约。 首先是恭恭敬敬的,同圣人和中宫行礼,而后是极为紧张的和太常卿大人问候道:“谢家祖父为何在此呀?” 太常卿大人,几乎是含着眼泪的开口,“老朽一把骨头无用了,要被皇家所弃,老朽只想回家看看某那发妻究竟如何?” 阮遥集当机立断的开口:“陛下乃是圣明的天子,中宫娘娘又是谢世枝姑姑所生的嫡女,如何会不怜惜祖父呢?不如我等一道前去送祖父归去,也好探望一下,知道太夫人是否是真的重病?正好并把太医院所有的好的太医院令都一同带过去,陛下觉得微臣的建议如何呢?不如先将其他琐事,暂时搁置。” 谢三叔谢安有些焦灼的坐在那地方,怎么今日接二连三的有学子告假而去呢? 当然,谢长安,可不算在此之内。 自己那狡猾的小侄女居然威胁自己走后门,而后居然逃学而去了,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去哪里,只能派暗卫在后头暗暗跟着。 接下来告假而去的居然就是自己走后门的人选黄奉。 黄奉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的,这孩子天生一副高傲的性格,似乎不愿折服于人下。 “请院长准假,小生家里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办!” 怎么这些人一个二个请假请的这么志气昂然的?谢三叔,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同意还是同意,只能目送着这些学子们离去。 谢令姜也并非故意要和三叔闹别扭,反而是他察觉到这里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比如此时,舅父阮俱被颍川庾氏之人所陷害的事情,虽然不知道阿兄究竟在忙些什么,但自己也一定要努力的帮上他的忙才是! 谢令姜暗自下定了决心,当然是选择了女扮男装,然后易容打扮,驾驶着自己的小宝马飞快地朝着远方而去,至于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也是仍未可知的。 玲珑阁的人自然注意到了,谢长安所表现的异常,她们自然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追随而去。 纵使她不知道她的婚事已在不远的建康,掀起了腥风血雨,可是自己恐怕也要将这风云拨弄一番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青州 也许是因为自己回来的这段时间实在都把自己整个人都养的慵懒了些,所以根本就没发现危险早就已经悄然来临了。 谢令姜此时快马加鞭的朝着这青州而来,某种程度上,正是觉得阮遥集,似乎一直都在庇护着自己,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从而不让自己接触到阴暗的地方。 狂风在旁边呼啸着,谢令姜,女扮男装穿的像是俊俏的小郎君,可是脸上却被这冷风打的有些冰凉。 谢令姜自然也察觉到有一些人就跟在自己的后面,可是只要对自己没有害处就行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程终于赶完了,在青州郊外的一家小茶坊里头,谢令姜坐了下来,这小郎君戴着一个面具,腰间还挂着一把宝剑,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出来,想要历练一番的,这店家不敢小觑,很是殷勤的开口: “不知尊郎君想吃些什么东西?咱们青州十分的偏远地僻,又是格外的落魄之处,倒是没有什么好吃的,怕是怠慢了您。” 谢令姜,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又扫视了,那边的招牌用纸糊着写的几个字,馄饨,水饺,阳春面。 “来碗阳春面就可,不用太多的油,多放些青菜。” 谢令姜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稳,所以在旁人听来根本就不辨雌雄。 那店家连忙殷勤的前去下面了,再过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捧了过来。 “某看着店家的生意并不好?青州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好歹也是与前燕跐临,不是向来都有商业往来的吗?” 谢令姜悄无声息便将银针探入阳春面中,只见针尖全无变化,而后又收了起来。 那店家的确很久未曾等来一个客人,当下连忙坐下来。 “郎君说的颇为客气了,但确实如此,如今燕国残弱无比,民不聊生,又何来通商?我晋国国君,国事繁忙,世族们又分居各地,谁又能记起来我们此地的经济问题呢?虽说小人没读过多少书,但也深深觉得,或许国君和世族们早就抛弃了我们这北方的侨民。” 那人所说这番话时,眼睛里头饱含热泪,谢令姜默默的吃着阳春面,然后忽然抬起头来。 “请你放心,将来的天下,绝不会像今日这样的。” “谢谢你大叔,谢谢你,给我下的阳春面。” 谢令姜将一个小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又骑到了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店家愣愣的看着小碎银子,而后紧紧的拽在手中,而后又有些发呆,他还记得那夕阳的余光之下,那小郎君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像发着光一样的,为什么会那样的让人信服呢? 他好像是真的承诺一般,只是他是谁呢? 谢令姜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青州地界,很快便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 谢令姜似乎是恰好点进去了,嘴角瞬间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外头的暗卫便瞬间跟丢了,纷纷都有些焦灼,一部分只好掉头回去禀报,另一部分等待着关掉的城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 谢令姜很快的便把马卖给了路边客栈的小厮,要的东西却只是一匹普通的马。 那小厮摸着这宝马,实在是惊奇的不得了,“这年头还有这样傻不拉几的郎君要出来?果然是混日子的冤大头啊!” 谢令姜再度出现在巷子里头,已经换了一身麻布衣裳,手里头牵着一匹马,瞧上去就像是谁的马童似的。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玲珑阁,这地方夜里头居然也这么热闹吗? 青州这样贫穷的地界,怎么会有这样繁华的地方? “你好,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谢令姜一脸无辜的对着门口的那人开口,门口的那人面上倒没有什么嘲讽之色,只是言语间颇有些淡漠:“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不怕弄丢了马,回去遭训斥吗?” 谢令姜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一点倒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我不是哪一家的下忍,只不过我是自己,初来乍到,看到你这里头好生热闹,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另一旁一个白衣郎君听到这话倒是笑了出来,“真是有趣,这位小兄弟,远道而来青州,某自然应该敬你一敬地主之谊的!” 和颜悦色的对谢令姜开口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呀?在下青州谢宁城,今日你在这里所见的世面,多由在下承包了。” 谢令姜抬头看了一眼此人,谢宁城?青州谢氏嫡出,宁字辈。 “在下阮道蕴。” 阮乃谢令姜母姓,道蕴乃谢令姜之学名。 “难不成你是陈留阮氏之后?” “不是。” 谢令姜飞快的否认之后就沉默了。 “既然这样,小兄弟,你便跟我们一起进来玩玩!” 谢宁城毫不客气的开口。 然后又对那小厮似乎有些嫌弃,“还不快快把这位小兄弟的马给照顾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拿你试问!” 那小厮颇有些不甘心的开口:“别介啊,谢郎君,自然小的听您安排!” 谢令姜在对方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就想杀了对方,而后还是隐忍住了,好歹都姓谢,总不能一点都不给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面子。 “我跟你说,小兄弟,这玲珑阁是咱们青州城最繁华的地方,一楼呢,都是一些杂货,最有趣的就是二楼了,二楼有时候有一些歌舞表演的,那里头的女姬可漂亮了!” 说完之后似乎意识到谢令姜年纪还很小,有些不好意思。 “三楼可是有顶级美食的,待会儿可以带你尝一尝,大都城有什么美味这里都能吃得到!” “咱们这啊,也就这里还有些夜市,谁不是被边关的战事闹的呢?你还刚来,却不知道不久之前在城南以外的地方,我朝大军在那地方吃了败仗,据说还是鲜卑人作祟,所以人心惶惶的,有些纨绔子弟都闹着要离开这呢,咱们这慢慢没落了!” 谢令姜似乎能听到谢宁城话语里头的叹息,尔后不觉有些莞尔。 便瞧见二楼果然热闹非凡,相貌极为美丽的特色胡姬正在上头起舞翩翩,方才还和自己感慨此地没落的谢宁城此时早就痴迷无比的盯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唤风骨 谢令姜看着那桌子边坐着一个瞧上去有些呆闷的郎君。 谢宁城即刻开口道:“那是好像是姓孙的郎君,几日之前从建康来的,心里头约莫有什么火气,最近几日心情都不好,很不愿搭理我们这些本地士族子弟!” 谢令姜听了这话,却不为所动,谢宁城有心解围。 “难道此处的歌舞一点都不好看吗?小兄弟,何必非要沾染上这样的麻烦呢?倘若你要是招惹了他,就连我们都没什么办法能够帮你解围的!” 谢令姜非常友善地将对方的手拿离开了自己的肩膀,而后冷漠的开口:“多谢,还请让开,好吗?” 谢宁城大吃一惊,然后心里居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个小兄弟实在太有个性了? 怎么感觉特别拽? 拽是什么词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个方言,谢宁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谢令姜已经走到了这个郎君的身边坐下,声音里透露出相同的冷淡:“你还欠我一条命!” 孙恩原本在这地方,立刻就反省起来,而后意识到自己,自从上次桓世子大闹花楼,连累他被抓住,而后被家族发落到,如此偏僻的青州过来经营生意。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有人拿走了自己面前的酒,并且泼洒在桌面上,这葡萄酒仿佛是人的血液一般,蜿蜒到了他的袍子上头,孙恩这才如梦方醒。 谢令姜自然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将来会杀了她的那个人,可毕竟是自己让对方杀死自己的,孙恩也算是有名的枭雄了,只是怀才不遇!倘若能早一点遏制住对方的颓唐和沉浮,某种程度上,或许能够挽救他将来的命运呢? 谢令姜勾起略带殷红色的唇,再次是迷离的灯光之下愈发显得非色迷离起来,哪怕她的身姿格外的纤细,可是此时这纤长食指,轻轻沾了一点这葡萄酒,然后点到了自己的口唇之上,抿了抿。 孙恩几乎片刻间就想到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大婚的那一日,他跟随叔叔孙泰前往婚宴,有人下了五石散,他们各个都像是疯魔了一样。 甚至想要凌辱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新妇,出自闻喜裴氏的裴九娘。 叔叔孙泰洋洋得意,便准备开口,可谁知利刃刺入大腿,一时叫他神魂震颤,神志清醒了些许,先看到婚榻上正瞧着这边怒目而视的裴九娘,而后又看到周围昏昏庸庸,围着自己的东吴子弟们。 然后才看到,凶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神。 这个胆大的小娘子,居然敢伤到自己。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可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里还是一片恍惚的。 谢令姜迅速的退缩到了裴九娘的身边,而后紧张无比的开口:“倘若你和你的人不想冤死的话,速速退出去!” 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谢令姜的确救了他们琅琊孙氏一族。 只是谢令姜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默不经闻的人物呢? “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为某会欠你一命?在这种地方,你敢随意与某搭话,就不怕某手起刀落你这小命便偶尔消失了吗?” 孙恩收起心里头的种种猜疑,面上更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该不会又是本地的士族子弟闹出来的把戏,都是一群孩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收复中原的决心! 谢令姜笑了笑,而后开口。 “看来孙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当初那一刀不应该扎在孙先生的股之中,应当在脖子上!或者是心头,才能牢牢的记住誓言!” “孙郎君出身琅琊孙氏,祖上是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孙秀,世奉五斗米道。” “孙郎世居南方,与其他南来下层北人一样,经过土断,已变成南方的低下阶级,孙郎的叔父孙泰师从钱塘人杜子恭,学习秘术。是也不是?” 谢令姜声音格外的平稳,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毒药一样的羞辱着他。 不多时孙恩袖子里的匕首已蠢蠢欲动,整个人浑身颤抖,双眼发红,已经是发怒至极的模样。 “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孙氏?陈郡谢氏的大家不也是出自江南孙氏吗?与我琅琊孙氏也属于同宗,你又凭什么说我们是低等世族?天道不公,才让这世上有等级之分,可是你凭什么以这个来判定人呢?如今朝中模仿汉魏旧制,实行九品中正制,我等所谓二等世族子弟全无出路,一切都被高门子弟所垄断了,我们这只能花天酒地,颓唐一生,醉生梦死,遭人唾弃,被称为纨绔子弟!我们又如何甘愿呢?” 谢令姜似乎说到对方的伤心处,此时孙恩更是将桌子拍的都发抖起来,其他的士族子弟们自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纷纷远离,生怕沾染其中是非。 谢令姜却只是冷冷淡淡的轻笑了一声,“说来有趣,天道不公?所以你们便顺从天道,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沆瀣一气,坐在一块咒骂这天道不公,难道天道就有所改变了吗?沿袭旧制并未改革,难道就一直依靠着旧朝的制度吗?” 谢令姜不紧不慢地用汤匙摇晃着,搅拌着杯中的葡萄酒,而后葡萄酒全然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还是请郎君清醒些!难不成五石散可以解你的困惑,和你此时的窘境吗?若天道不公,为何不能反了这天?若制度不公,为何不能改革了这制度?商鞅变法才有了强秦,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有了汉武的强盛,难不成今日?群狼环伺,我晋国世族子弟只能在座中长叹,醉生梦死,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吗?” “倘若你在文学上无法走出道路,那为何不勤修武艺呢?你只抱怨高门士族子弟垄断了官职,却又不看看战场上为此死去的高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谢令姜站起身来,狠狠一剑斩裂了眼前的石桌。 “倘若你心里还有一份风骨,那儿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谢令姜剑指西南,正是谢尙退兵之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孙恩 孙恩双眼通红的站起身来,在尔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那么我该如何去做呢?” 眼前这个,扮作郎君模样的女郎,好像真的给了自己无比的信心。 甚至之前谢令姜那平稳的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对于自己家族的看地也好像变成了让自己振奋的故意的激励。 “多谢阁下,就此告辞!” 孙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个穿着华丽衣袍,却被红酒弄脏了下衣的建康来的大家郎君,居然就这么不兴风浪的离去了? 谢宁城眼睛亮了亮,看着在原地,坐在那欣赏胡姬跳舞的谢令姜,忍不住又挨了过去。 “小兄弟?你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我才不相信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名字呢!” 谢令姜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勾勒出讥讽的笑容。 而后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坦然,“在下王知音。” 在这青州,他们只听说过四大家族,却并不清楚四大家族的嫡传子弟究竟是何年纪,谢令姜之所以要冒用王知音的身份,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要对方还债。 谢宁城听了这名字,然后愣了愣,忽然想到,琅琊王氏同代子弟,都是知字辈,有心再有询问是琅琊王是哪个支脉,却又不敢再问了,便召集纨绔子弟前来。 “王郎若有什么吩咐的?我等奉命而行!” 谢令姜依旧坐在原地,唇边勾起浅淡无比的笑容。 此时建康,阮遥集作陪太常卿大人谢丕,当今天家和中宫娘娘一同微服私访至陈郡谢氏。 孙氏大家,此时已躺在内室之中,外头是接二连三的名医前去。 “你且站住,孙大家身体究竟如何了?” 阮遥集令其中一个郎中停下脚步。 那郎中一抬头,竟瞧见如此之多的贵人,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连忙诚惶诚恐地开口:“回大人的话,大家怒极攻心,又呕了心头之血,此时血气淤于心头,很难发散,此乃危急存亡之时刻。” 太常卿大人谢丕,差点就没站住,内心更甚有些惶惶不安。 阮遥集立刻严肃的开口:“太医院的院令大人也一同来此,你便带他前去一观。” “无论耗费多少药材,都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大家转危为安!” 当今圣人如此沉重的开口。 “这是朕的命令!” 这些太医和郎中们纷纷都诚惶诚恐的应允了,可是屋子里头的孙氏大家病况,并不见得有所好转。 “臣愿意替二位陛下前去探望祖母大家。” 阮遥集面色沉重的开口,自然陛下和中宫娘娘都表示认可。 阮遥集探望孙氏大家之后,很快的回来,而后一脸严肃。 “大家说她并没有责怪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只是恳求陛下不要下旨干预谢家女郎的婚事!” 天家闻言更是惭愧不已,而后认真的点头。 “大家所言正是,却是朕的失误了,先皇在世之时就曾多次提起,齐大非偶,簪缨世族,累世功臣,自当……自当婚配自由,又怎能让朕这孤家寡人决断呢?” 似乎下定了决心。 “太常卿大人同谢太夫人万望放心,南康长公主再不会如此肆意妄为,任意决断了,回头驸马都尉也会亲自上门来致歉的,是也不是?” 圣人忽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瞧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只见对方有些汗颜的连连点头。 “请谢大人万望放心,某定当前来致歉!此事实在是殿下糊涂,一时冲动,并非有意为之,万望宽宥!” 就在此时,又有小黄门传来急报,而且还是传递军情的邸报。 圣人拿到手中,心里头只觉得沉甸甸的,然后打开来看,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低着头,唇角却不自然的勾起了弧度。 此次谢尙大败,朝中无人,除了自己这个将才,舍己其谁呢? 南康虽然糊涂一点,但是倒愈发的会挑时间了。 阮遥集此时也低着头,心里头却有了然之色。 阿耶,一定会没事的。 很快的,赵国十万大军兵临豫州,于曳阳郡枕戈待旦的消息,火速的传来。 与此同时,在东山学堂教授知识的谢三叔谢安自然收到了母亲重病的消息,但与此同时,也收到了一个让他从未想到过的消息,南康长公主居然敢向他们陈郡谢氏提亲,桓世子桓熙那是个怎样的废物玩意儿?居然想娶自己的宝贝侄女长安!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胆大妄为,这其中有没有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意思呢?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他胆子有那么大的吗?他恐怕不敢这样做?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回去,可是堂兄谢尙兵败的消息也随之而来,他便愈发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迷雾重重般袭来了。 再而后联想到侄女儿的离去,这其中必然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只是自己好像一直都有些忽略了。 刘泽弦刚好过来拜访他,仿佛也是因为所收到的风声似的。 “谢三叔,你又是如何看待当下所发生的事情的呢?” 谢三叔谢安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开口,“当下发生了什么事?某全然无知似的!” “谢三叔,您看看您可真爱开玩笑,这天下谁不知道,你虽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坐地日行八万里呀!” “谬赞,谬赞,谬赞,不知泽弦可是有何打算?难不成是要出世不成?” “当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大争之世,以刘郎的才华,担任一国宰辅亦无不可。” 谢三叔谢安话语里头仿佛没有任何的恭维之意,只是平平淡淡的,却说得格外真诚些。 “既然如此,谢三叔,又何时出东山呢?” 刘泽弦问起此事的时候,手指蜷缩,微微有些紧张。 他们为隐士之后,如今倚仗的除了家世便是自己的才华,而后便是这位谢三叔的格外提携了。 谢三叔谢安只是非常坦然开口,“一切都还要看时运了。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刘泽弦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寄奴 “接下来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谢宁城紧张兮兮的询问道。 “这几天稍作等待,很快便风云再起的。” 谢令姜站起身来,“酒足饭饱,我需要休息了。” 谢宁城以及众人羡慕的目光里头,谢令姜,上楼了? 这玲珑阁越往上,越是身份高贵的人才能上去,这朴实无华的小兄弟,难不成大有来头? 王知音? 这名字听起来好熟悉,他们纷纷决定回去,告知家人前去打听。 这叫王知音的小郎君,究竟是什么来头? “谢大郎?” 正坐在那楼梯口的小厮,略有些吃惊的开口。 他所瞧见的这谢令姜的模样分外的眼熟,像是谢家的大郎君,谢寄奴的模样? 只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谢家的大郎君,早就死在了数年前,大约年纪比这还要大一些。 谢令姜微微合了合眼,然后睁开,眼睛里透着清亮亮的神色。 “是。” 谢令姜自然也明白对方透过自己身上所看到的影子是阿兄,可是阿兄已经故去多年,那样惊才艳艳的阿兄,死在了十二岁。 为什么呢? 谢令姜无法得知永和三年多冬天发生了什么,那样惊才艳艳的阿兄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请上座,此地有包厢,专为贵客所设,里头用具一应俱全,可供郎君在此休息。” 谢令姜伸手便递给对方一块金子。 “此乃这几日休息之资,多余的你便自个留下。” 谢令姜在此地住下了,晚间并无人打扰,躺在这异地的床榻之上,她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她默默算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在自己大概的预测当中! 只是阿兄的死对于伯祖父和祖父,乃至阿耶,三叔来说都是一件极为打击之事。 这里面恐怕有什么人执意弄垮陈郡谢氏,针对他们谢家。 谢令姜来到这青州城的第二日,暗卫们才在天亮之时入了青州城,可是一无所获,他们并不敢大张旗鼓的打听,反而只能慢慢搜索,谁能想到谢令姜会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玲珑阁呢? 谢令姜第二日见到了玲珑阁此地的负责人,对方竟是一名老翁。 “谢郎君!” 那老翁一脸孺慕之思,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谢令姜有点儿不适应这目光,这老儿却自顾自开口道:“谢郎君,老翁我曾在成都一带,被蜀国奴役,承蒙当年陈郡谢氏谢大郎君命侍卫救下,而后便跟随大部队北迁,而后在这青州扎下根来!” 在这位老翁的叙述里头,过去的一切都详实无比的展现出来了。 永和三年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领命伐蜀,大败李雄遗部李势,灭成汉国,结束了四川长达五十多年的混战。 永和三月,桓温抵达彭模。有人提议应该兵分两路,分头并进,用以削弱成汉军的威势。 当时阿耶谢奕石带着阿兄也在战场。时任辅国将军的桓温延请袁乔担任自己的司马。 袁桥是陈郡袁氏之后,阳夏人,东汉末郎中令袁涣玄孙,东晋国子祭酒袁瑰之子。袁乔长期担任桓温属官和谋士,并参与了晋灭成汉之战,成功消灭成汉,但可惜的是,战后不久即去世。 成汉之战里袁乔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就在桓温打算攻伐成汉时,很多人都认为这不可能成功,而袁乔则力劝桓温攻蜀,提议以精兵一万,轻军速进,待敌方发现时已经通过了其赖以为守的天险,得以成功。又认为北方后赵见晋军远征,会认为国内会有防备,不会进犯;而且即使进犯,长江沿岸的守军亦足以拒敌,指出被乘虚袭击的担忧其实不足虑。又指昔日诸葛亮以富饶的益州抗衡占据北方的曹魏,而今成汉据长江天险的上游,其实是个隐患,攻克蜀地也是对国家有极大益处的事。桓温也同意其言,进攻时更命袁乔领二千兵作为前锋。 袁乔说:“如今孤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利可以建立大功,败则尽死无遗,应当聚合威势,齐心协力,以争取一战成功。如果兵分两路,则众心不一,万一一方失败,讨伐蜀汉的大事就完了。不如以完整的军队前进,扔掉釜甑一类的炊具,只带三天的军粮,以显示义无返顾的决心,肯定可以取胜。”桓温听从了他的意见。留下参军孙盛,周楚带领瘦弱的士兵守卫轻重装备,桓温亲自统率步兵直接开赴成都。 李福进军攻打彭模,孙盛等人奋力反击,赶跑了他。桓温进军,遇上了李权,三次交战,三次获胜,成汉的军队溃散逃回了成都,镇军将军李位都迎到桓温那里投降。昝坚到了犍为以后,才知道和桓温走的不是一条路,掉头返回,从沙头津渡过长江,等到抵达成都,桓温已经驻扎在成都的十里陌,昝坚的兵众自己就溃散了。 当桓温凯旋而归,途经县境时,但见风和日丽,歌舞升平,一派和平安宁的气氛。这位长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感慨万端,一种厌恶战乱、渴望太平的思绪油然而生,因而在这里设郡,定郡名为“遂宁”,表示“平息战乱,达到安宁”的意思。从此,川中丘陵中的这片红土地,便有了一个吉祥的名字——“遂宁”。 看着老翁热泪盈眶的模样,谢令姜忽然询问道:“袁乔大人的后代在何处!?” “回郎君的话,应当还在遂宁。” 袁崧,袁乔之孙,他出身陈郡袁氏,少有才名,博学能文,善于音乐。 颇有大才。 许是可以提前预订。 如今遂宁之地倒是颇为受前秦如狼似虎的眷顾。 这燕国蠢蠢欲动,赵国迫不及待,前秦如狼似虎,她们晋国还真的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谢令姜把老翁指派出去,命他为自己制作箭弩。 老翁早把自己当做谢家军一员,如今更是欢欣鼓舞。 夜里,谢宁城眼巴巴看着谢令姜出来,老远招呼着:“王世兄,在这呢!在这呢!” 谢令姜朝着他看了一眼,当真如约而至,谢宁城瞬间耀武扬威。 “琅琊王氏嫡出郎君,与某真有缘分!” 第九十九章 居不易 “建康大,居不易。” 谢令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澈,并且带着一种笃定的气势。 “三叔究竟为什么叹气?你连这个都悟不到吗?我说六兄啊六兄,你到最后只能靠着你这小聪明了!” 谢令姜似乎很是为他担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谢瑶,感觉到这来自于亲妹妹的关爱和怜悯,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感觉到有被内涵到哦! “你在说些什么?我阿耶想要看舞姬表演,可是我阿娘不准,所以今天他才再三叹气,你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长安,这次你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输了的!” 谢六郎谢瑶信誓旦旦的开口。 “你只知道表面的原因,却不知道深层次的原因,这就是你每次都想打赌,却输了的人,想用赌博来证明自己能够赢得人,一开始就输了。也许六兄根本听不懂,我跟你所说的这些话语,但是这些充满玄学意义的话语还是值得你好好学习的。” 谢令姜轻轻松松离开了桌子,然后回过头来,像一个孔雀一般,骄傲无比的开口。 “三叔,为什么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才能看舞姬表演呢?就是因为他缺少能看舞姬表演的本钱,那为什么缺少本钱呢?就是因为三叔手头很不宽裕,很不宽裕的原因就在于两袖清风!” 谢令姜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兄弟姊妹们听了纷纷都有些发笑,可是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我觉得长安说的很有道理。” “对呀,谁不知道三叔向来两袖清风,因为他又不当官,哪里来钱呢?” “我觉得三叔恐怕不是妻管严的原因!”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三伯父是因为缺银子才唉声叹气的!” 谢令和向来是阿姊铁面无私的拥护者,此时更是得意洋洋,笑意满面。 直接就给定论了。 “照你这样说。阿耶一直都没有钱,为什么从前不叹气?偏偏今日叹气,而我明明昨日才知道阿娘不许阿耶看舞姬的。” 谢六郎谢瑶犹自不服气的开口,谢令姜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所以我都说到这里了,你反倒还不清楚?” 谢令姜随手点了点年幼的四娘谢道辉,“四娘,你说阿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谢四娘原本又准备在谢三娘耳朵旁说话,此时被长姊,叫住了也不怯场,反倒是脆生生的说道:“想来最近三叔一定是丢了钱!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不宽裕!” 与学堂隔着一个莲花窗外,站着的正是王右军,谢安石,阮遥集三人。 谢安石自然面对里头侄儿侄女们对自己的讨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也乐得如此,他们谢家向来都是这样纵容思想的肆意流动的,正是如此,他们才屡屡在玄学清谈中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右军不以为的了然一笑,似乎有些揶揄的开口,“世人都说某这个东床佳婿是个妻管严,可没想到谢三爷与某同好!只是今日为何屡屡叹气?反倒被这些小儿郎发现了?” 谢三叔谢安石正要开口,阮遥集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语,“三叔不必揭晓答案,不觉得这些小儿郎们清谈之后得出的答案才更有趣嘛!” 像西安这样善于表达的人,一时之间得不到表达的机会,也只得掩唇一笑了。 阮遥集静静的看着屋里头那个畅所欲言的小娘子,多想让她的一生都保持在这样的时光里呀,永远都能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不拘礼法,不拘礼教。 其实好像又不能够,任凭他再有能力也没办法穿梭时光,没能到那时候,亲手阻止她奔赴死路。 其实在很多次阮遥集,都很后悔,也很绝望,根本未曾想到重回少年时,反而只是,想着哪怕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在一起,他们远隔天边,形同陌路,只要能换来她一生长安,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好,都寄托在眼前,惟愿,这就是从前,这就是大梦里头前生的今世,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就能把一切的刀锋剑雨都挡在背后,就能让这个小娘子毫无危险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王右军原本与谢安石,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交好友,如今,虽然一个已经是朝廷重臣,另一个却隐居,却仍然不改当年的关系。 学堂里头的郎君女郎们,个个都在翘首以盼,谢令姜,给出的最终答案。 谢令姜歪歪脑袋,童真无邪的开口。 “难道你们不记得?去年阿耶,三叔同阮家舅父大醉,而后非要博弈,却以三十亩土地为斗彩,然后输了不成?三叔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头都尚且有些不大安心。” “你们也知道如今建康土地已经议价到了什么程度?三叔丢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此时想当然要叹气了,虽说两袖清风,当个清闲居士,叫人钦佩,可是手底下尚且还有众多奴仆田地需要供养,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三婶贤惠,操持中馈,自然会把三叔不合理的请求予以否定,却又并不是妻管严的缘故,你们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果然分析的十分地道,几个小儿郎们都开始盘算起来?谢家的土地在建康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过,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捞一笔呢? “阿姊,那如果我们此时在此时将我们的体几拿出来购买土地,然后转手倒卖给那些即将过来的达官贵人,世家望族?是不是能够借机捞一笔呢?” 年幼的谢玄才认识桓玄,两个小鬼头,互相切磋,互相交流,如今倒也想涉足商业了。 谢令姜噗嗤一笑,眼眸中却渐渐泛起了担忧,自家弟弟自然是不笨的,可是早先前就和自己说起此事的阮遥集,囤积了那么多的土地,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这生意该是不好做的? 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揪出来,那可有些难办了。 莲花窗外的谢安不由得有些慨叹:“知我者,莫过长安也。” 王右军叹服:“汝有此侄女,当胜某七子!” “建康大居不易,安西将军幸得此女!” 第一百章 辨雌雄 “咳咳!” 谢安石立刻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顽劣无比的谢六郎谢瑶笑嘻嘻的开口:“阿耶,你为何叹气啊?” 谢安石瞪大了眼:“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日没个正形。” 谢瑶仍然不屑一顾的开口道:“那又如何?总之阿耶你就高傲下去,都快喝西北风了。”气定神闲的谢安石差点就把自己给气晕了。 “谁和你说的?谁教你的?” “长安教的呀。” 谢六郎骄傲至极,似乎信心十足。 谢长安捂脸,“三叔,我保证这不是我说的原话。” 谢三叔先是装着生气,而后又大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不过是你们用来取笑的对象,今日下午,我瞧着时辰还早,不如你们就在此地默读《礼记》,等到傍晚时分,我来抽查,任意一段,倘若不会背的话,便要抄写百部经史子集。” 谢瑶顿时陷入了唉声叹气里头。 阿耶永远都是阿耶,知道命脉在什么地方。 “呜呼哀哉,我错了。” 可是外头便是谢安和王右军的朗朗开怀大笑声。 谁能想象到坊间最有名气的阮小郎君,今日也来了此地。 学堂门口长身玉立站着的郎君忽如其来的出现。 叫人免不得有些吃惊。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愣了愣神,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王家子弟她都认识,只是那些个表兄恐怕都不能与她为配,毕竟她的母亲是王家人,而且身份不配。 其余世家大族,诸如褚幼安,嵇玉山,乃至其余郎君,她心里头应当是有谱的。 而后渐渐想起来,常常守护在阿姊谢令姜身边的那个郎君,不会多抛一点点视线给旁人的阮遥集。 谢玄一见到他来了,心里头就高高兴兴地,阮表兄是自己最钦佩的人了。 可是心爱的阮表兄也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了谢令姜身边,而后便在那替她整理旁边的一堆书籍。 谢令姜的改变很难用言语形容,可是大家都能渐渐的更加喜欢上这种改变,从前的谢令姜不会和兄弟们玩笑,也不会这么不注重礼仪姿态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不规矩的乱放书,和兄弟们打趣,替妹妹们出头。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谢令姜好像更讨大家喜欢了。 阮遥集自然也是很喜欢改变之后的谢令姜,可是,无论怎样的谢令姜他都喜欢,也愿意护着。 原本阳光还有些刺眼,此时倒是正好,谢令姜突然没了睡意,反而睁开了眼,荡漾入眼睛里头的便是从容又潋滟的笑意。 阮遥集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而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温热的,似乎嗔道:“回头倘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好?你就不顾着你的身体?” 谢令姜顿时满心感动,“阿兄今日特意前来关照我,长安真是感动。” 在一旁看戏的谢瑶,捶胸顿足也感觉不出来谢长安对于自己如同亲兄长一般的敬佩和友爱,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自己不就是谢长安的亲兄长吗? 谢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阮表兄正和自己最喜欢的阿姊身边,一时无语以对。 呜呜呜,你们忘了还有可爱的阿玄啦。 阮遥集温和道:“你方才无意中皱起眉头,可是有什么事情正在烦恼的?” 谢令姜真是感动,当下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的确有件事想去做,你愿意陪我去吗?” 见阮遥集点了点头,谢令姜自然是感动的站起身来。 “现在,你们把体己银子,私房钱都交出来,没钱的画押,今日我就带你们奔向一夜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暴富?”谢四郎谢倏然有些呆滞的思索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谢九郎反应过来了,推了推他的胳膊。 “四兄,不管其他的,先掏出银子,长姊这是要带我们发财呀!” 谢五郎谢朗甚是惊讶的看着年幼的九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从善如流的写了个条子。 “长安,你五兄只有一百银饼,攒了很久。你省着点。” 谢玄眼里头冒出来精光,认真的看着谢令姜。 “阿姊,我攒了不少香囊,里头都有金豆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令姜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谢五郎谢朗,五兄其实颇有经商头脑,二叔走的早,他鼎立门户,其实一丁点儿都不缺银钱的。 “五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只有一百银饼?” 谢令姜伸手接过银饼。而后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嫌弃的送了回去。 “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你们每人找一个白藤纸写上自己准备投入的资金,回头再兑现给我,我可说了,不能包赚的,盈亏自负,何如?” 谢道聆第一个开口道:“好的,阿姊,我投五千个大钱,我写好了。” 谢令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第一个支持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让人感到自信呐! “好的,我给你记住了。” 谢令姜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大包的银钱,当下便是美滋滋的跟着阮遥集出了门,刚出了门,无所谓的把大袋子交给了阮遥集。 “阿兄,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头去,你有没有以前穿的衣裳,给我换个。” “你要女扮男装?” 阮遥集的眸子没来由眯了眯,而后将袋子放入大袖里头拿着,另一只手从容不破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跟我回去。” 子鱼也准备换成小厮的衣裳,可是被谢令姜赶走了。 “今日我要出去办事,不是出去玩,不能带你。你可不要和阿娘说!” “好的,女郎!” 子鱼呆呆的再次见到谢令姜的时候,已经是对方换了衣裳的模样。 简直都有些呆愣了。 “七郎君?” 女扮男装的谢令姜瞧上去正是谢玄的模样,甚至更要潇洒,只不过谢玄个头稍矮了些,而谢令姜正在见风的长! “不错,某为谢七郎!” 她掏出一把小折扇,瞧上去风姿绰然。 “阿兄,今日你我兄弟,一同去快乐一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活不长 谢令姜看着跟随左右的这些个纨绔子弟们,各个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好像现在变得更有闯劲了,也不再是像从前那样,只想着花天酒地。 谢宁城和崔清河,几乎是一左一右的在她身边,好像一个护卫似的。 “王郎君,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们要去见阮将军。” 谢令姜话语里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格外幸福的口气,他们纷纷点了点头,要跟她一起去见阮俱将军,哪怕一定知道这个阮将军被朝廷上衮衮诸公喝斥为叛国贼,是他们坚信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郎能够带领他们走向一条正确的道路。 阮遥集听手下开口道,“少将军,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中书令大人庾亮此时大病,已然神志不清楚了,似乎有术士断言,他活不过明年。” 阮遥集唇角勾起冷漠的笑容。 “这该是他们颖川庾氏的宿命。” “可这应该不关我们陈留阮氏的事情?不知道这后面究竟是谁动手的?” 临沂有些疑惑的感慨道,只见他的少将军阮遥集正临窗站着看着街道上的繁华场景,“此事必然有其他家族的踪影,可是那又何妨?总归四大家族,总有人失败,先腾出位置!” “那我们该如何去寻找将军呢?” 临渊也忍不住询问道。 阮遥集站在那,只瞧见临街骑着马飞奔而过的白衣少年郎,以及身后追随的那些追随者们。 “不必了,你们在此等候,我会去见父亲大人的。” 临沂和临渊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原本想要反对的,可是根本扭不过少将军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翻窗而出,直接骑到了外头系在栏杆上的汗血宝马上拔出腰间,宝剑砍断了系马的拴绳,也追随而去了。 阮遥集从未想到过在这里能够碰到谢令姜,然后想到最近的确没有让暗卫们提供会稽山的消息,因为自己不想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会稽山那边,一旦得知谢令姜的行动,自己就很容易转移注意力,可没想到,谢令姜居然不在几百里之外的会稽山学习,而是出现在眼前,如此活生生。 又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哪怕奔跑而过的是个少年郎,可在他心里头完完全全刻着的就是那个小娘子的模样呀! 这群纨绔子弟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融入了他们的群体,他们只是兴高采烈的向前这一趟出门,他们所经历的的确比从前经历的要多的多! 谢令姜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弋阳郡里的长街上穿梭,这地方也曾经被敌国占领过,也被夺回来过,他们陈郡谢氏的曾经踏平过这里,也曾救过此地的百姓,谢令姜当时女扮男装自然也在此地隐藏过,而舅舅到底在哪里养伤呢? 谢令姜的记忆里是在城南那边那边有大片的山原地区,那里灌木丛生,十分狭窄的山脉,还有许多别有洞天的山洞,想来也许是个藏兵之地。 弋阳郡与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后赵兵临城下,对此也是十分际觊觎。 也许舅舅是特意在此地埋伏的,也说不一定呢? 至于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们的想法自然是和从前要大不一样的,关于堂伯父谢尚兵败的事情也会因为这一次中书令大人庾亮彻彻底底的大败而洗刷干净,朝廷缺少领兵的将才,必然会想到她的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 而舅舅洗刷自己不好的屈辱的名声,也就在这一次机会了。 谢令姜环顾四周,此处的确格外偏僻,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短笛子,她吹的曲子是陈留阮氏家族嫡出子弟代代相传的家曲,旁人是听不懂曲中的含义的。 而后对身后的这些纨绔子弟们开口,“你们就在此地守候,千万莫要让一个苍蝇飞了进来,否则就是犯了过错!” 谢宁城和崔清河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拍了拍胸脯,“请王郎君放心,我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自然不会让您丢脸的!” 阮遥集方才就悄悄在一旁停下来了,此时见谢令姜拿出短笛子再吹,而后又吩咐这些半大少年郎们纷纷在此地守候,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意动。 长安居然记得自己在她年幼之时教授给她的曲子。 谢令姜下了马,独自走了进去,她相信自己能见到舅父。 只见这林子格外的幽深,低矮的灌木丛中,还有许多的刺槐,此时天色渐渐有些昏暗起来,谢令姜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害怕,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过是个小娘子。 忽然听见了狼嚎声,谢令姜不过分辨了一会儿,就觉得根本不是,是有人伪装的,究竟是谁想要戏弄自己呢? 谢令姜手里的匕首已经亮了出来,她可不是一个软柿子,谁想捏就捏的? 中书令大人庾亮那个老头子不也没有逃得过谢令姜随便说的话吗? 命不久矣呀! 至于为什么自己要管中书令大人庾亮这件事情,虽然是因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投,无缘无故的非要诬告舅父呢? 阮遥集发现小娘子的确很警惕,心里忍不住很高兴,一阵风一样的朝着小娘子奔了过来,小娘子的匕首便朝着他的咽喉扎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阮遥集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小娘子的手,而后轻轻地开口:“我们家长安的功夫是愈发的好了,看来在会稽山没有涨多少学识,倒是长了不少武功!”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阮遥集说话的声音,谢令姜整个人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回头看他,眼泪忍不住含了泪花。 “阮遥集,你这个大坏蛋!你知道吗?你把我吓死了!” 阮遥集看着小姑娘这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紧,忍不住想亲一口,这时候那边传来的咳嗽声将他们两个人吓得分开了。 (只是单纯的想亲一口(≧w≦)) “长安,遥集,你们俩怎么跑过来了?” 阮俱一脸严肃的开口。 “阿耶!”阮遥集有些惊喜。 “舅父!”谢令姜,更是高兴无比的扑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保庾亮 阮俱感到十分意外自己的外甥女居然也会同自家儿郎一块儿来到此地。 但是还是极为果断的立刻把谢长安抱在了怀里。“好家伙,现在是个大娘子了。重了不少呢?” 几人在一块儿叙旧,而后很快的谢令姜就跟着舅父到了舅父歇息的那块颇为狭窄隐蔽的石洞里头,忍不住酸了鼻子。 “舅父,您身负重伤,怎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呀?”听着小外甥女这般关切的话语,阮俱和蔼可亲的摸着小外甥女的额头,而后道:“这算什么呢?泥浆里头你阿舅也是呆过的。” 谢令姜听了之后,心里头觉得无比的触动,实在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也只能红着眼点了头。 阮俱显然更关心前线的情状,而不是中书令庾亮究竟有什么下场,但是阮遥集还是把一切的情况都说的非常的清楚。 此时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三分之一希望中书令庾亮能够被诛杀,三分之一认为庾亮罪不至死,三分之一不希望打破平衡,所以选择的是希望庾亮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 戴洋虽然只是一个术士,但也是小有名气的,很多人都相信他的占卜术,他对于中书令大人的命数的判断有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另一方面,众人都还有些忌讳的是,当今太后的外族正是颍川庾氏,庾太后就是中书令大人的亲姊妹,想来断断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兄弟,于是便是和当朝陛下的对峙,恐怕也很难见分晓。 被众人议论纷纷的中书令大人却已经重病在重,他好像还吐了血,也许真的如戴洋先生所说的那样,命不久矣了! 庾亮兵败,后赵大军进犯邾城,毛宝向庾亮求援,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没有及时派兵。 九月,邾城失陷,毛宝、樊峻投水而死。当时庾亮还在上疏想移镇石城,听说邾城失陷,这才作罢。而后便重病在床。 朝堂之上,丞相大人王导也已经称病在家,不敢出头了,因为他之前的想法和中书令庾亮是相同的! “如今赵国军队虎视眈眈的,正是邾城攻克后转望弋阳郡。” “如今我们就在这虎口狼牙之下,此事还需要细细盘算!” 阮遥集不免稍稍有些担忧,但是神情之中又是一派把握的模样。 “阿耶,你在此地养伤,如今身子如何了?可能够与我并肩上战场了?” “好小子,居然还打趣你阿耶?阿耶身体比三头牛还要壮啊,如今我算是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头脑聪慧,这次就全权听从你的吩咐。” 阮俱朗声大笑,倒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然后又指着那深山之中,“这里头有三千壮士,都是我细心栽培的!上阵浴血厮杀,想来都是没有问题的!你有什么私下里的事情,便只管吩咐他们,言听计从,在所不辞!” 果然从那细细簌簌的草丛里头出来了许多的将士,个个都行动之间的轻便伶俐,整齐划一。 阮遥集微微点了点头,“今日子夜时分,随我夜袭赵军军营,斩杀敌军,杀十人者得为十夫长,杀将军者得为百夫长,百夫难挡之勇,可为千夫长,朝廷为你记下军功,某为你们赐黄金等同。” “愿听从少将军号令!斩杀敌军!” “愿听从少将军号令!斩杀敌军!” “愿听从少将军号令!斩杀敌军!” 群情激愤,震的其中鸟雀乱飞。 谢令姜也感受到了一往无前的这种豪情万丈,这是属于将军和将士们的誓言,他们身后是大晋的国土。 “保卫国土,分寸必争!” “保卫国土,分寸必争!” “保卫国土,分寸必争!” “好了,诸位稍安勿躁,且在此地好好休息,今夜便让大家饱餐一顿,然后才有力气上阵厮杀呢!” 阮遥集双手向下按去,在安抚这些士兵们的情绪。 而后和站在一旁的谢令姜,对视了一番,立刻明白了彼此心中的心意。 谢令姜连忙和自己的舅父说道,“虽然上战场,我不能帮什么忙,但是这些后勤工作我是可以帮上忙的,请舅父在此地好好安歇,长安去去就来!” 谢令姜果断的奔跑着,骑着马出了林子,然后发现纨绔子弟们似乎真的已经丢掉了从前的那股子骄傲的魅软之气,反而个个都在这地方守着。哪怕大汗淋漓也在所不辞的模样! 当下心里也感到很欣慰,这时候才开口道:“崔清河,谢宁城,我知道你们自身的武术并不高强,但是你们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够扬名立万,眼下机会就到了!” 谢宁城和崔清河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窥探出来,彼此的激动之情,而后坚定不移,同时回答道:“但凭郎君吩咐,我等在所不辞!”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把你们所知道的好吃的美食都聚集到此地,而且不许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暗中观察你们的那群人!然后我们就就此解散,你们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便各回各家,我会保你们无碍,并且会让你们扬名立万!” 这些纨绔子弟们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眼下听说居然有回家的机会,心里头也是跃跃欲试的,便想着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也不要紧了! “多谢王郎君,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美食这种东西,要是旁人很难得到的话,他们可是轻而易举的,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纨绔子弟,只要回到城中,找到各自的商铺,家里的产业,而后宣称要到此地,这地方来郊游,自然是一件最轻松不过的事情,可是一路奔波而来,谢令姜,为什么会给他们这样简单的任务?又让他们快快回家呢!? 心里头百般疑惑,谢宁城和崔清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考虑太多的事情了,只要听话就行了。 果然在这暮色之中,这些郎君们高调不已,呼朋引伴,相聚此地,偶尔有些百姓行人知道,也只骂了一声纨绔子弟,便也不在乎了。 阮遥集在灰暗里头,听见临渊震撼不已的赞叹道:“谢大娘子,这也太厉害了?” 唇角忍不住勾出笑容来,他们家的长安自然是最厉害的! 谢令姜略微点了点头,这些纨绔子弟们总算知道动脑筋了,也算她的一小段的培养有了功效了! 只不过王知音,真的以为她用这个名字是为了给对方攒名声的吗? 建康,圣人冷静的坐在那里,太后庾文君早已摔袖而去,大监并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偌大的皇宫里头,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艰辛?他,从未希望过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从前只不过想当个清闲的王爷,只不过希望能够与自己的妻子白头偕老,从小就得不到父母的爱,永远只能做皎如云间月的长兄的陪衬,自己的那些舅舅们,在自己登上帝位之前,都是很瞧不上自己的,可是如今只能在金銮殿里颤抖地匍匐着! 呵呵,多么的可笑呀? 颖川庾氏,这个表面上传承多年的世家大族,就像毒瘤一样的吸食着晋国的生命。 自古以来,外戚不可干政,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践行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世界,仿佛永远都只是天方夜谭,世外桃源般。 康帝眼角渐渐泛滥出一丝泪意,而后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之后,忽然招手:“中宫娘娘在哪里呢?你速速把她请过来!” 中宫娘娘褚蒜子,一直都有些胆颤心惊的,生怕太后和陛下这本来就不够亲近的母子,二人因为中书令大人庾亮的事情,再起争端和矛盾。 人家看着大监,过来寻找自己,说是陛下要召见自己,连忙就起身,深呼了一口气,之后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就决定前去见陛下了。 “陛下,中宫娘娘已经到了外头了。” “快让她进来!” 今上满目通红,一夜未睡,此时桥上去疲惫不已,说话时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中宫。” 中宫娘娘褚蒜子立刻快步上前,先是按照规矩行礼,然后就走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陛下,臣妾来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阿奴,朕觉得自己好孤独,好无助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忠诚于朕,司马家族,皇亲贵族,又有几人真正的把朕当做亲人?就连母后啊,她眼里似乎从来也没有朕的存在呢,朕不如父皇,不如长兄,呵呵呵!朕算什么呢?” 中宫娘娘褚蒜子也是格外伤怀,几乎也是流着泪开口。 “陛下,臣妾永远都在您的身边,请您不要为这些事而感到伤心,阿奴永远是你的支撑。” “颖川庾氏,朕多想秉承先祖的遗愿,将这些世家大族统统控制在朕的手中,可是好难啊!杀鸡儆猴也罢,威慑四方也罢,可是人心惶惶,可是兵荒马乱,可是人间疾苦,可是北伐中原的志向还等待有人能够完成!朕手上有把屠刀,可似乎千千万万,都无法举起来!” 圣人似乎伤心到了极点,但是他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只有在身边的结发妻子,中宫娘娘褚蒜子出身高门,却始终如一。 中宫娘娘褚蒜子,太常谢鲲外孙女,卫将军谢尚外甥女,太傅褚裒之女,他的皇后。 褚蒜子天生丽质,家教良好,见识开阔,气度宽宏,十余岁,嫁给还是琅琊王的他为妃,他即位后册封皇后,时年二十岁。 如今十来年过去,她依然如初的侍奉在他的身边。 “你说我该如何呢?” 中宫娘娘褚蒜子听到陛下居然对自己自称我,不由得大骇,然后连忙安慰道:“陛下,遥集不是已经前去弋阳郡这个地方了吗?倘若我们能够夺回失地,陛下自然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倘若再难追回,臣妾听说如今中书令大人庾亮已经病重在床,也许陛下不要动什么手段,只要稍加斥责,就能达到该有的效果!” 中宫娘娘褚蒜子给出的建议非常的有用,今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从颓唐里站起身来,她点了点头。 “东海王还未完婚,他需要一个出身,稍微有些显赫的王妃,颖川庾氏,朕暂且就容他稍稍的存在一会儿!阿奴,你说的对,朕还要等阮遥集将最好的消息送回建康,如同朕的玉玺一样!” 西宫,匆匆回来的庾太后,气的浑身发抖,简直怒从心来,哪怕嬷嬷好言相劝,似乎都起不到什么效用。 “母子离心,哈哈哈,他不信哀家,不信哀家这个生身母亲!” “这是上苍的报应啊!上苍的报应!” 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脸上含着笑,眼里带着泪水。 “左右哀家活不了长寿了,哀家马上就能去见先帝了!哈哈哈!” 宫人吓得立刻前去寻找太医了。 陈郡谢氏,谢令姜的祖父太常卿谢丕和父亲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正在一起说话。 谢奕石似乎还有些迷惑不解,“为何父亲您要我保下中书令大人庾亮?颖川庾氏如果失去了庾亮,岂不是群龙无首?我们岂不是可以渔翁得利,磨刀霍霍?” 太常卿谢丕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的长子,怎么这么笨呢?不如他自己的女儿一分! “你以为对方是牛羊。可不知道你也是上头人眼里的牛羊呢?四大家族,权力制衡,这是帝皇的驭下之术!你道行太浅了,还不知道这些东西,陛下,哪怕再怎么大怒?可是也不会伤筋动骨,咱们晋国伤不起了!” 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潮是自己的父亲,看了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后站起身来,朝着父亲深深一拜。 “儿子立刻去通知四弟,千万一定要保中书令大人庾亮的性命!” 太常卿谢丕看着儿子走远了,心里头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谢家,将来真的只能靠三郎谢安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毋丘氏 庾道怜坐在那,从未想到过有一日,偌大的颍川庾氏居然也要靠她们这些女郎们来维持声誉,居然要靠她来维持? 庾道怜满心惶恐,她于大雨里头淋湿,而后便陷入了风寒病症当中,只是不争的事实。 她年少的时候也曾娇纵无比,可是现在,似乎再也不可能了。 她咳嗽,她绝望,她似乎察觉到命运把她推向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地步。 丘十一娘前来探望她,这个自己曾经觉得不屑的娘子,将来会是她长大的颍川庾氏的宗妇,是她的嫂嫂,而她,颍川庾氏嫡出女郎,只能够含恨出嫁。 她躺在床上,咳嗽厉害的时候,气若游丝,只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太长的时间了,但是,似乎没用了。 哪怕只要活着,她必须要出嫁。 丘十一娘在她身边坐着,接过了贴身丫鬟递过来的汤药,白瓷碗里头是漆黑无比的汤药。 难闻的气味叫人作呕,她最厌恶的便是黄连的苦涩味道。 她躺在这,彷徨不已,不知道该恨你高高在上的姑母庾太后,还是憎恨赐婚的陛下,抑或是想要振兴颍川庾氏却又失败的的伯父中书令庾亮,还是自己无用的只知道听从长兄命令的父亲司空庾冰。 她看着眉眼清秀又淡漠的丘十一娘,含恨开口。 “丘十一娘,你莫以为装出这样贤惠的模样,我就对你心存感激,我恨你们!” 丘十一娘神情温柔,似乎正在吹拂这汤汁的热气。 “大娘子啊,何必要这样牵强?你以为你能够逃脱你的宿命吗?” 丘十一娘定定的看着庾道怜。 “你自小仗着庾氏嫡出女郎的身份对我多加羞辱,每每总是讥讽我,外加欺凌,你以为我从来就是温柔软弱的吗?” “你知道我出身毋丘氏,排行十一,可是你知道我叫什么呢?” 庾道怜浑身发冷,却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她忽然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确无数次都曾欺凌过丘十一娘。 丘十一娘? 庾道怜打了个激灵,她确实不知道丘十一娘的闺名叫什么,她从小就听说别人夸奖丘家娘子出类拔萃,丘十一娘更是个中翘楚,可是丘十一娘叫什么呢?为什么从来都无人关注呢? 庾道怜满心彷徨,她是颍川庾氏的嫡出女郎,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宗族利益为重,与此同时享受了优渥无比的生活。从未想到过旁的世家女郎是多么的艰辛的活着? 丘十一娘将汤药喂在了她口边。 “庾道怜,你必须喝下去,你必须活着抬出颍川庾氏的大门,否则,颍川庾氏全族将会因为你而死。” 庾道怜双眼滴出了眼泪,似乎感到无比的彷徨,可是丘十一娘含笑的开口:“怎么样?全族的性命重重的压在了你的肩膀上,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眼见着庾道怜把汤药都喝了进去,丘十一娘放下了白瓷碗,又拿出手绢擦了擦庾道怜的口唇。 庾道怜忽然发现丘十一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一声不吭,似乎圆润无比,没有任何特征,就像是眼前的丘十一娘似的,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征。 丘十一娘看上去眉目清秀,根本又没什么特点,为人处世,也让人抓不住把柄。 “你?” 庾道怜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丘十一娘笑了笑,左右如今颍川庾氏没一个人不担心你不肯出嫁,你也算是众叛亲离,正好可以告诉你我们毋丘氏缘何能够数代与你颍川庾氏结亲了。 丘十一娘将擦了药液的手绢丢给了贴身丫鬟。 “我们没有名字,我们生来就被调教成为家族的棋子,我们女郎们从有记忆的开始就知道自己属于颍川庾氏,不过优胜劣汰,在我来颍川庾氏那年我才七岁,可是七岁之前的五年,我超过了同族数十个姊妹,而后脱颖而出,呵呵!你以为你们颍川庾氏有什么好?你们颍川庾氏的郎君又是如何优秀?谁心甘情愿呢?” “你不愿政治联姻,你不愿嫁给东海王,我又何尝想要嫁给你阿兄?可是那又如何?要么死,要么顺从,温良恭俭让,这为女子规定的美好品德,却成为束缚我毋丘氏数代娘子的宿命,凭什么呢?” 她眉宇间风轻云淡,可是话语里头却是满满的不甘心和咒怨,这样的极度的反差自然是让庾道怜感到难以置信,她有些厌恶的盯着丘十一娘,而后愤愤道:“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丘十一娘笑:“你说出去又如何?谁相信你。焉知不是你想不嫁人编出去的鬼话?姑母已经发话了,如今这颍川庾氏大大小小的事情令我代管,另外,关于你的婚事操办也一应交到我的手上,所以究竟是一顶小轿抬出去,还是风光大嫁,都在你受伤了,庾娘子?” 庾道怜满心不甘的看着丘十一娘转身离去,过了好一会儿,自己被支开的婢女才回到了身边,有些慌里慌张的询问道:“女郎,您怎么样了呢?” 庾道怜摇了摇头,蒙在了辈子,不愿意再说话。 很快的在疲惫里进入了睡梦里,只是在这些睡梦里,多多少少都有丘十一娘的影子,无论是被自己欺负,还是被人嘲笑讥讽后,都有丘十一娘带着笑容的一张脸,曾经或许以为是讨好的笑容,可实际上却是对方的预料之中。 庾道怜满心彷徨,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脱。 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心里头也是百般烦躁,看着南康长公主还在那慨叹桓世子桓熙不知道何日才能回来,虽则心里头躁郁不已,但还是强自安慰:“公主殿下何必这样担忧桓熙,桓熙实在是太不像话,幸好五弟转危为安,否则孤必然要手刃逆子,如今青州地界,山高皇帝远,好不快活哉!” 南康长公主心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只好擦了擦眼泪,而后道:“如今陛下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连母后也弄不清楚,如今舅父大败,颍川庾氏危在旦夕,你千万要帮帮忙啊。” 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面色晦暗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冤家聚 会稽山学,王知音心里头稍微有些烦躁。 “不是说只是短暂的过来学习一会儿吗?可转眼间都已经到中秋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回去呢?” 身边的仆人王川,忍不住宽慰道:“二郎君,大郎君都没有决定回去,您还是要忍耐一下。” “为什么我还没有说婚事?偏偏六郎的婚事就要提前定下来?高平郗氏表妹美貌聪慧,配六郎还不如配我?”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烦躁抑郁,这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一直伪装出一副懦弱的模样,其实也就是为了不被人注意罢了。私下里他一直鼓励大兄,去追求想要的自由,也许他日他就能继承父亲王右军的爵位了。他,想要入朝为官,并不想在此地逗留求学,可是父亲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王川努力地奉劝他,“请二郎尊稍稍忍耐,家翁必定有他的考量的。” “我可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建康,你就留在这地方好了,如果阿兄问起此事,你便跟他说我身体不适,水土不服,提前回家养病!倘若这中秋,天家夜宴,我没准备好的话,再难出人头地了!” 王川只好叹了口气,而后亲眼目见王二郎君王知音离去了,大郎君向来风流肆意,根本就不喜欢管琅琊王氏的事情,二郎君倒是颇有野心,可是并无甚才华,家翁所以养的六个儿郎,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个能管理庶务的,似乎都只能及得上王右军大人的一分,又该如何呢? 此时的却不是琅琊王氏子弟回到都城的好时机,可是显然,王知音是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桓世子桓熙,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打击,并且在昏睡之前听到了琅琊王氏王知音的名字,顿时怒从心来。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已经被人打了闷棍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在城边的臭水沟旁,旁边守着自己的是一个身材极为肥胖的流着口水的疯女人,“夫君,你终于醒啦!我喂你喝水水!” 对方那肥胖的唇的口水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带着腥臭的味道。 桓世子桓熙,伸手拿个石头就将对方给砸晕了,“恶心!臭婆娘,给爷滚开!” 爬起来,狠狠地给了对方两脚,再而后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似的朝着外头没有人的地方跑了过去。 沿河街的酒楼上头,谢令姜看着焦灼不已的在那里等待自己的谢宁城,声音里冷冷的,“怎么?还在这里鬼混?不回去振兴宗族?” 谢宁城之所以在此地呆着,自然也是为了等待谢令姜的出现,那时候他们完成任务,激动无比的回了家,可是自家的老头子却特别嫌弃的开口。 “咱们青州城,历来是谢氏和崔氏的老宗族,怎么会被琅琊王氏指手画脚,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实在是令人无语至极,还不滚过去跟着你们恩人后头,才能修的几分造化。” 谢宁城立刻麻溜溜的滚回来等待郎君回来,只是眼前的王郎君并不是真正的王知音,但是更加叫他信服。 “郎君不肯告诉宁城真名姓?” 谢令姜听到他的询问,叹了口气。 “谢氏谢寄奴。” 似乎说出这个名字让谢令姜倍感伤感。 可谢宁城整个人都愣了,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难以置信。 在而后跪到了地上,这一次是真心臣服,他们本来就是谢氏的宗族之一,虽说自称老谢氏,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太过平庸,是谢氏的一个分支,可最终却完全被抛下了。 陈郡谢氏才是真正的主族,是他们从祖辈开始就发誓要效忠的对象。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只只能够埋没,可没想到却原来主族从未抛弃过他们,并且派来了眼前的这个郎君过来带领他们重新崛起。 更何况在这些日子里头,谢令姜总是表现出一种超出年龄的睿智,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敬佩,发自内心的想要去追随。 “你自然有这个心,我自然也是会给你机会的,如今谯国桓氏在朝中何等地位?想必你们也都知晓!” “颖川庾氏如今恐怕唯唯缩缩也自然是有原因的。但是你不要以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是谨慎地提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桓世子桓熙此时正是走投无路之时,倘若有人能够在此时提携他,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另外,琅琊王氏却也并不是怎样的单纯?否则也不会当年叛乱了,听说城中处处都有人称赞琅琊王氏郎君,此时便应该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想必你已经清楚了我所说的事情,那便放手去做!” 谢令姜似乎将前路已经指明了,谢宁城感激不尽的听从而后立刻就离去了。 桓世子桓熙此时果然走投无路,但也听说了琅琊王氏二郎君最近的风光事迹。 原来下黑手的人真的是王知音,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背后居然敢下这样的重手,实在是胆大妄为! 可是这样的怒气只能隐忍着,绝对不能为人所知。 他必须要回到建康,眼下看上去情况就是与家族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不应该被家族那样轻易的抛弃,这里头肯定有巨大的阴谋,搞不好就是琅琊王氏在后头捣鬼呢?王右军和父亲一直都不对头的! 王知音匆匆忙忙往回赶,但是没想到会经过青州城隔壁的徐州,恰好又在徐州遇见了看上去十分落魄的桓世子桓熙。 王知音或许太久没有收到来自都城的消息了,所以不知道眼前的桓世子桓熙是被贬斥到此地的,还甚至上前热情地同对方打招呼。 “桓世子,可真是巧呢,没想到在这遇到您,您怎么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看上去风餐露宿的?难不成是体验生活嘛?”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一抬头,就见仇人到了眼前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知音?” 桓世子桓熙努力的忍住了内心的愤怒,而后面上勾勒出向来保有的温和的笑容。 “王二郎君,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牙齿都在打着寒颤,可对方似乎毫无察觉似的。 桓世子桓熙成功的上了马车,这是众目睽睽之下,想来对方不敢再做些什么,只能背后里做些龌龊事情了,桓世子桓熙心里头暗暗发誓,等回到建康之后,他一定饶不了他! 谢宁城此时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自己很好的完成了郎君的安排,桓世子桓熙不是需要有人提携吗?又都传言是琅琊王氏的郎君整治的他!眼下不就正好凑在一块了吗?这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谢令姜此时又快马加鞭的离开了青州城,没日没夜的要赶在生辰日回到建康,祖母家家一定特别特别的想念自己! 此时会稽山学里的兄弟姊妹们想来也已经都跟随阿娘赶回到建康过节了。 谢五娘子谢令和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发抖的,阿姊已经整整消失好几天了,谢二娘子谢道聆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可是谢五娘子谢令和什么答案都不能给对方。 谢令和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三叔谢安,可是三叔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说这些事情根本就不要去想着。 车马在路上,行程很快,谢二娘子谢道聆心里怄了一口气,谢令姜到底去哪了呢?为什么个个都知道?却又不做声? 谢令姜很快就要过八岁生辰,马上就要九岁了呢? 不就比自己大了一点点吗?怎么什么人都把她捧着呢? 心里这样的烦闷,然后忍不住想掀开马车帘子透透气,却正好瞧见同行的那边马车上正在看风景的郎君,当当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谢二娘子谢道聆那么一刹那,捂着心脏,感觉到有点心动。 对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还笑了笑。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将脑袋缩了回来,甚至都不敢看外头了。 “倒是有趣!” 桓世子桓熙没想到一回来居然能碰到陈郡谢氏的马车,这个谢二娘子谢道聆生的倒也是俊秀有风情,不过自己为什么会被逐出去?自然也是有着陈郡谢氏嫡出娘子谢令姜的原因,倘若自己稍微下点功夫,这庶出的谢二娘子谢道聆上了自己的床,未免之后不会帮自己尽心尽力的帮她的嫡出长姊弄过来当个大妇? 谢二娘子谢道聆看上去神情慌乱,玉钏忍不住询问道:“二娘子,您这是怎么?” “没什么,那可不是琅琊王氏的马车吗?怎么会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郎君呢?” 谢二娘子谢道聆有些纳闷地开口。 玉钏含笑的安慰道:“二娘子,您久居闺阁怎么会认识那么多人呢?您别是糊涂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车外头,没有人在听自己讲话,可再次看到那个郎君有那种势在必得的目光,深邃的盯着自己,又有些脸红发烫的钻了进来。 再过了不久,很快的就回到了陈郡谢氏,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的,陈郡谢氏的大门开了,穿着红衣的郎君,骑着奔马朝里头狂奔而去,旁边的百姓们阵阵叫好,这样精妙无比的马术,怎么能不让人拍掌叫好呢? 谢二娘子谢道聆再次忍不住探头去看,哪里是什么红衣郎君了? 分明就是消失不见的谢令姜啊! 怎么会先一步回来?而且还骑着高头大马呢? 谢五娘子谢令和立刻就下了马车,也不顾丫鬟在后头,提着裙子就朝着前面追了过去。 “阿姊实在是英俊潇洒的,不像话了!” 孙氏大家此时刚刚午睡醒,听说自己家的宝贝孙女回来了,连忙就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茯苓:“赶紧把好吃的瓜果精致的小点都拿上来,然后快快把大娘子给引进来!马上就要生辰了,我家长安心里头一定很想祖母家家!” 左右是分别行礼的人,谢令姜并没有来得及和大家打招呼,心里头自然是最想念的是祖母家家的,“祖母家家!” 谢令姜在外虽然奔波着,但是肤色还是如同往日的白皙,身子似乎愈发的纤细修长,神情之中气质仿佛越加的冷峻了,总之完全像长大了一些! “祖母家家!” 谢令姜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 孙氏大家听到了,连忙“哎!”“哎!”了好几声,茯苓连忙把珍珠帘子打起来,欢欢喜喜的问候了一句:“女郎可算是回来了!” 谢令姜脸上也是带着笑的,仿佛春花一样灿烂,欢欢喜喜的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长安给祖母家家请安了,祝祖母家家长寿无疆,中秋团圆!” 孙氏大家几乎眼泪都含着眼泪,感动不已的开口:“我的好长安,终于回来陪祖母了,瞧着愈发纤瘦了,你阿娘一定没怎么好好照顾你?今天中午就在祖母这里用膳,祖母都给准备一些好吃的给你了!” 跟着后面跑过来的谢五娘子谢令和上气不接下气,却也跟着撒娇:“祖母家家真是偏心,为什么阿姊就有好吃的?难不成不给长宁吃吗?” 看到好久不见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孙氏大家心里也很高兴,见到谢五娘子谢令和长的圆润的些,也是长大了不少的呢? “好,好,好,大家都有!” 谢二娘子谢道聆不紧不慢的跟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人搭理她,整个人看着她们祖孙三人毫不和谐的样子,心里冒出了无名怒火。 祖母大家大孙氏实在是太偏心了,怎么嫡出和庶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今日的午宴自然是丰盛无比,席间是五个花团锦簇的娘子,陪着太夫人大孙氏一块儿。 而赶回家的儿郎们都在两位祖父那地方背书呢?比不了她们轻松自在。 阿娘阮容一回来便去探望三婶和四婶了,这两位婶娘好像都快要临盆了,转眼间日子过的好快呢? 阿耶据说还在忙着军中的事务,与此同时,倒也有另外一件事情,东海王马上就要娶妃了,而娶得这位王妃,大家倒是认识的,颖川庾氏庾道怜。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投壶中 满堂都是这样热闹的神采,谢令姜,心里头不知道为何有些淡淡的失落。 好像很在意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呢。 用餐之后,他们家还特地准备了许许多多的活动,投壶啊,射箭呀,博弈呀,总之还算是多彩纷呈的。 谢令姜自然也察觉到有一些人没有过来,譬如向来都相处的不好的桓府二娘子桓玉霞。 但是谢令姜并不知晓的是南康长公主府里头镇掀起轩然大波,桓世子桓熙居然回来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气的是怒不可遏,南康长公主殿下却是疼惜的不得了,甚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着好不容易回来的桓世子桓熙如今瘦的已经不能见人了。 “你怎么还忍心斥责呢?你看看我们世子,如今身体差到怎样地步了?明明走的时候还是白白胖胖的,现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的?在外头,不知道受了什么苦!” 南康长公主几乎是气愤的不得了,甚至心里头都忍不住有些郁闷。眼下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了。 “你这个老奴,本宫可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陛下实在是很新,就连你也是虎毒不食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世子呢?陛下和中宫娘娘眼里头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是个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大宝贝,可是为什么本宫的嫡长子却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桓世子桓熙此时在外头,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苦头,也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母亲面前俯小做低,而对于向来看自己不爽的阿耶,只要置之度外就行。 此时便依靠在南康长公主的怀里头,一语不发,此时看上去穿着也是格外的朴素,身上也是破旧不堪,虽然之前琅琊王氏王右军的二子王知音给了自己富贵的衣裳,但是他在回家之前又换了过来。 南康长公主殿下此时对于儿子的遭遇,自然是心疼不已,再加上自己其他的几个儿子女儿过来了,也是非常的吃惊,桓二郎简直是惊愕的开口,“我可怜的阿兄,究竟在外头经历了哪些苦楚啊?求父亲大人发发慈悲,能够让阿兄在府里头好好休养身体!”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桓伯子只是沉默的在一旁站着,二娘桓玉霞确实眼泪都掉下来了。 南康长公主殿下的公主府里头天翻地覆的,自然没人想起陈郡谢氏嫡出大娘子的生辰宴了! 谢令姜自然也没有什么在意的,只是心里头在意的那个人还没有过来,因此而略微有些感伤罢了! “今日是长安的生辰呢?陛下,您虽然说身份尊贵,但跟着微臣一起回去,也得准备一份礼物,我家那小娘子啊,向来娇衿,闹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圣人很少微服私访,也没有出来这样的玩过!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眼下看着安西大将军这个粗旷不已的人,居然把自己当作朋友一样的心里头,更是觉得格外的高兴。 “长安也算朕的表妹了,自然要准备礼物的!” “你说朕要准备什么礼物才能让人不嫌弃呢?” 看见皇帝陛下似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安西大将军忍不住大笑:“我家长安可不是宫中的金枝玉叶,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她都不喜欢,她喜欢的只有好吃的点心!城西的烤猪蹄子,城南的点心铺子,城北的花生酥糖都是她喜欢的。” 皇帝陛下听了之后很是吃了一惊,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你家女郎这么好,打发的吗?还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有这样的福气?只是可惜朕福分衰薄,也没有金枝玉叶,几个王爷家里头的娘子也很畏惧朕?不敢与朕有多少交流!”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呢?中宫娘娘现在还年轻,将来只是肯定更多的皇子皇女!我家那好娘子确实好打发的很,只是脾气太倔强了些,倒是有点像她祖母,你知道的,我很是畏惧我母亲的威严!” 圣人今日换了一身白色衣袍,瞧上去如同陌上风流的郎君,虽然已经三十有余,可瞧上去仍然是风度不减。 “哈哈哈,安西大将军果然说话妙语连珠,只是哪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不过孙大家的确令人敬佩!” 谁能想到九五至尊的当今圣上?居然能够陪着安西将军沿路东跑西跑的,将这些各色美食都采购完毕,最后才扬鞭归来! 陈郡谢氏府里头真是热闹的很,谢家郎君们和桓玄,还有闻讯过来的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褚幼安,甚至是山阙离,刘泽弦,乃至消失很久归来的黄奉都聚集在这里了。 谢令姜看着这些平时在山学里都一块的人,难免更加想念阮遥集。 而快马扬鞭披星戴月归来的阮遥集,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们家的小长安呢? “小长安,我给你带了最好的礼物,就是邾城归来,还有这颗永远守护你的心!” 夜色渐渐沉寂下来,或许因为中秋节马上就要到来了,谢令姜还特地给大家准备了许许多多的宫灯,虽然说样式上是各色各样的,但是说实话呢?具体的还是有很多的留白,为的就是让大家能够将自己所喜欢的诗文或者心愿写上去! 谢令姜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心里头想着自己,真是善良啊,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还让大家不忘学习,以免这个小小的长假放完了之后回去什么东西都忘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感到非常的头痛,自己最讨厌学习了,要不是为了变成一个大家闺秀,自己也不会努力的学习了,怎么回来还要学习?谢令姜实在是太讨厌了? 谢令姜还不知道,自家二妹为什么这样讨厌自己呢? “长安,阿耶终于回来了,可没有错过你的生辰宴,看看这是阿耶给你准备的礼物!” 谢令姜没想到向来笨拙不善于表达自己的阿耶居然出现在眼前,而且手上拎满了吃的。 “阿耶!” 谢令姜忍不住开口,泪光渐渐蓄满了眼睛。 “长安,祝你生日快乐!” 另外一个人也是另买了吃的,而且看上去格外的真诚。 谢令姜虽然满心觉的疑问,但还是将信将疑的接住了这些吃的,也非常客气,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是很快的,她又有些疑问了,这人怎么看上去这样面熟呀? 又回头看了好几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您!” 谢令姜有些惊恐地回过头来,然后走到这边上问了一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某也想过来凑凑热闹呀,难不成大娘子不愿意吗?” 圣人看着这个眼前玲珑不已的小娘子,自然是挂着笑容的,甚至有点打趣的开口! 再而后,谢令姜也是认真的笑了:“像您这样的贵人能够屈尊来到宝地,小娘子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您可以到那边的露台坐着,和阿耶一起赏赏今夜的月色!” 谢令姜实在是温和至极,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桀骜不驯的态度,圣人听了这话,心里头只觉得十分的慰贴。 再而后果真和安西将军前去了,在这露台之上,看着下手青年人们一派热情无比的模样,心里头自然也是觉得有些高兴的。 然后看着面前的石头台上特地被仆人们送过来的美酒佳肴,外加那些点心,“朕略有羡慕意。” “倒也不必这样,陛下,你是我晋国国君,又如此贤明,将来晋国国祚必定会因您而中兴,我陈郡谢氏的儿郎们虽然才能中庸,但是却愿意始终拥泵陛下,愿意为陛下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愿意为陛下在朝堂上中立砥柱。” 安西将军谢奕石说的极为忠诚,此时忽然掀起长袍,单膝跪地,像是宣誓一般的开口。 圣人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将他扶起来。 月上中天,圣人感慨道:“今夕何夕,见此良辰美景,又有此等赏心悦事,实乃是朕之福气,卿请放心,朕绝不相负。” 谢五娘子谢令和自然是活泼热闹的,此时悄悄地问阿姊,“那上头是什么人?大伯父在和谁聊天呢?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谢令姜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仿佛更不在意的瞧了一眼,而后开口:“想必是阿耶的哪位好友啊?你不必在意,这你不是很喜欢玩投壶吗?我跟你一起去!” 谢五娘子谢令和连忙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脸苦恼的开口:“阿姊,他们都在欺负我呢?我根本就投不准,他们就是欺负我,你赶紧给我教训一下阿兄他们!” 谢令姜自然被谢五娘子谢令和抱着胳膊过来了,褚幼安见到走过来的谢令姜莫名的觉得心神摇晃,似乎有些日子没见到谢大娘子,瞧上去似乎愈发好看起来。 “长安表妹,我送给你的雨花石,你喜不喜欢呀?” 他特地搜罗了建康当地最有名的石头,就是希望小娘子见到的时候能够很开心。 谢令姜只是轻轻的一笑:“那雨花石五彩斑斓的,真是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表兄。” 嵇玉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愧疚,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啊!谢大娘子谢令姜是个很善良很仁义的,有宽宏之风的人! 可是自己一再的误解她,此时看着迎风走来的小娘子,今日虽然仍然有些素雅致,却是粉面桃花般,小娘子好像长大了些,如同腊梅一样的孤傲,谢令姜原本就生得极为高挑,此时看上去同那些十一二岁的娘子比起来,身高倒也分毫不差了。 郗道茂一看到谢令姜过来,面上不由自主的就挂上了笑容:“长安也过来玩投壶的游戏吗?这可热闹了,听说你是百发百中的类型呢?” 谢令姜看着正玩的起劲的谢六郎谢瑶,“六兄,你干什么?又欺负五娘?” 谢六郎谢瑶一回头发现居然是谢令姜,当即就高兴的不得了,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谢长安,我跟你说,你六兄,可是这段时间发狠的练习了,不一定比你差了,你快来比一比,看看谁的准头更强!” 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头谢令姜也在不停的练习,而且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看上去无比自信的小娘子,点了点头。 “比赛不是不可以,只是总要拿些彩头过来?” “不会,大娘,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兄弟姊妹里最富裕的那一个?难不成还要挖你六兄的私房钱?” 谢六郎谢瑶转了转眼珠子立马就想否决,可是好像这一招在谢令姜面前没有用。 最后只能可怜巴巴地央求,“好长安,给你阿兄留点面子,你想要什么东西,回头想尽办法也给你弄到手好不好?” 谢令姜笑盈盈的开口:“倒也没有别的事,明日里想去街上逛逛,缺个劳力!” “那自然乐意之至,我们就一人拿五支箭,看谁的箭羽落入这壶中更准头!” 谢令姜自然是欣然同意了,只是好像一刹那间,小娘子手中握着羽箭,神情气质,眼看着完全就不一样了,仿佛有一种不出来的,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些压抑的杀伐之气油然而生。 谢五娘子谢令和屏住呼吸,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谢令姜。似乎自言自语道:“我阿姊真的有女将军的风姿呀!” 嵇玉山在旁边听着莫名的觉得有些伤感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是呀,她好像一直都很有风骨。 只是为什么? 自己心里头会有遗憾呢? 月色朦胧,明暗里头。 露台上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也瞧见了那粉衣小娘子抛掷羽箭,而且同时抛掷了五只羽箭,却全部都投中了湖中。 然后便是小娘子银铃般的笑声,眼睁睁的看着六郎谢瑶,因为紧张又丢错了一个羽箭。 “哈哈哈,六兄,你又输了。” 这一刻在场的好儿郎们,没有一个不为谢令姜此时的风姿而感到惊艳! 马不停蹄的阮遥集终于在夜静禁之时奔走入了建康城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巧生情 圆月高挂,谢令姜,很明显,今日喝了不少果酒,面颊红扑扑的。 阮遥集此时在这夜色里头,归心似箭,然后看着紧闭的陈郡谢氏的大门。 看来今夜免不得要当一次梁上君子了。 可是为了能见到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废些周折又如何呢? 谢令姜此时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庭院里头,贴身大丫鬟白芍和子鱼都得了赏钱,特地命令她们今夜不必伺候。 谢令姜坐在那却是在静静的思考。 永和八年,晋国原本该是国威大振的一年,而今年之后,永和九年的早春,三叔才会和王右军大人相聚于兰亭,王右军大人挥墨而起,留下震古烁今的《兰亭集序》。 可是那些记忆里都有些空白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呢?今日谢令姜虽然是喝了点酒,但是也有这些日子里都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此时只觉得双眼皮沉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感。 然后竟然悄无声息的睡着了。 就在她陷入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头,阮遥集终于费劲的到了她的院子里头,如果自己没察觉错的话,好像陈郡谢氏负责巡逻的暗卫又多了些。 阮遥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高高的墙头上,嗯,当一回梁上君子呢! 原本想炒作在那里的小娘子打招呼,却发现谢令姜好像睡着了,心里头忍不住有一点心疼。 阮遥集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悄悄的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当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中甚是想念。 阮遥集过来的时候其实谢令姜就有所感觉了,只是此时太过疲累,甚至有些懒得把眼睛睁开了。 除了阮遥集还有谁会这样轻轻松松到她的闺房里头来呢?阮遥集把她抱了起来,送到房间里头去,谢令姜抬起眼睛来笑。 “阮遥集,你既然喜欢我,可为什么走的那一夜,又不肯与我告白呢?” 阮遥集听到这话,心里头只觉得一紧,谢令姜说的不是这一世发生的事情,而是上一辈子所发生的事情。 阮遥集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然后就坐在床榻旁边,凝视着眼前的小娘子。阮遥集在几年前犯了一场大病,从病里头醒来之后,好像就记起来了,许许多多上一辈子的记忆。 直到再次来到陈郡谢氏,再次见到小娘子,原本自己所想的,只是远远的隔着,在一旁守护他,想要守护她这一生一世都长安无比,不希望谢令姜再次奔赴上一辈子那悲惨的境地,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世的小娘子,仿佛与上一辈子截然不同,又好像原原本本的就是那个有着风骨的小娘子。 阮遥集早该知道她或许经历了许多,或许也和自己一样,有特别的经历,只是一直都不敢确定罢了,他好像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喜欢上小娘子对他充满依赖的感觉。阮遥集自然知道自己心里头是最自私的,可是不可抑制的陷入进来了。 “长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请你不要害怕。” 谢令姜忽然直愣愣地睁开了眼,然后看着眼前的这个风光如玉的少年郎。 “阮遥集,我好喜欢你呀!” 小脸红扑扑的,倒是有几分酒后吐真言的快乐。 阮遥集笑吟吟的开口:“我也喜欢你,谢长安!” 谢令姜忽然伸出了一个小指头,“我要嫁给你!金钩钩,银钩钩,我们一起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阮遥集自然是拉住了她的小指头,郑重无比的许诺。 “谢长安,我喜欢你!将来我会娶你为妻,永生不变!” 听到对方的保证,谢令姜十分安心的翻了个身睡着了。 阮遥集为谢令姜打着小扇子,直到月上中天,云隐缭绕。 谢令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从来没有一觉睡得这么舒服,也没有什么蚊虫之类的东西。 子鱼欢欢喜喜地捧着水过来请谢令姜洗脸,白芍也高兴的不得了的过来说祖母大家那里请谢令姜去用早膳。 谢令姜今日被特地拾掇了一下,一身是最清清爽爽的水蓝色,头发都被编成了好看的双丫髻,而且不同寻常的是,今日格外用了些首饰,脖子上戴着项圈,左右手又是手串,又是手链,又是手镯,谢令姜在铜镜面前转了又转,实在难以相信自己今日怎么打扮成这样富贵家的富贵花的模样? 很快被挟持着送到了祖母大家孙士的院子里头,茯苓连忙扶着谢令姜就进去了,一边忍不住笑着开口:“今日实在是有大喜事,可偏生大家不允许奴婢先跟大娘子讲,只好待会儿女郎进去,大家亲自告诉您再是!” 谢令姜心里头格外的有些好奇,但是又知道问不出来,此时便也高高兴兴的进去了。 一进屋子,就看见祖母大孙氏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眉眼带着笑容,和蔼可亲。 “祖母家家今天究竟有什么欢喜的事情也好说出来,叫长安高兴一下,刚才茯苓姐姐都说您不肯让她先告诉我呢?” “我跟你说,邾城归来了,陛下下令褒奖遥集呢!” 谢令姜听着祖母这般亲热的提起表兄阮遥集,心里头又有点暖暖的,热热的,然后那边,好像是阿娘阮容的声音。 “姑母,您近来身体如何?可不要总是让我阿耶担心。” 阮遥集? 天呐居然是阮遥集? 谢令姜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砰砰的跳起来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个少年郎嘴角含着的笑容是那样的打动人心! 谢令姜突然有些紧张的说不出来,可是阮遥集朝自己走过来了。 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祖母,不知祖母大家可曾安好?” 阮遥集怎么会说的这样的亲切呢?好像是自己的亲祖母一样? 谢令姜稍微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祖母仿佛也很高兴,“快过来叫祖母看看,真是个好孩子啊!” 第一百六十章 可见兵 谢令姜迷迷糊糊的,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坐上去皇宫的马车了。难不成是因为昨天喝的果酒太多了,有点影响自己的思维? 谢令姜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语! 可为什么有点莫名的高兴呢? 谢令姜低头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有个镯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镯子,怎么看上去这样的光滑而且是黑色的? 谢令姜把自己的小肥手递到了眼前,发现这镯子上似乎还有纹路,虽然看上去并不明显,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是长安两个字。 谢令姜发现了新东西,忍不住就很高兴,抿着嘴就要笑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扭着头看身边端坐着,似乎在闭目养神的阮遥集。 “阿兄,是不是你在后头动手的?是不是你弄过来的东西?” 阮遥集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谢令姜忽然看着阮遥集,右手边还有一个箱子,做贼心虚般的悄咪咪的,就想把那个箱子打开。 谢令姜心里头百分之百确定这箱子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礼物,自从大清早上吃饭之前见面的时候没有说话,到现在阮遥集,似乎都在憋着,不和自己说话,可是自己都没有生气呀,自己生辰日,他都没能赶回来。 谢令姜咬了咬牙把箱子打开了,几乎有些兴奋。 然后发现箱子里头居然还有一个小盒子? 谢令姜心里头五味杂陈。 再而后又把这小盒子掏出来打开了,这里头放着一个玉牌,还有一个簪子。 玉牌上面刻着几个字,“长相思,在长安。” 这个簪子看上去十分的漂亮,好像是流云般。 谢令姜爱不释手的在手上把玩着,然后又忍不住朝着冷冰冰的阮遥集挨得过去,最后干脆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就知道阿兄最好了,阿兄根本就没有把长安忘记,长安好喜欢阿兄啊!” 谢令姜平日里也经常这么撒娇,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谁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双幽幽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似乎都要看到谢令姜心里头去了。 “你不喜欢我,难道还要喜欢谁?” 谢令姜有些讪讪的笑了。 “我喜欢很多人呀,我也喜欢六兄,也喜欢三兄,也喜欢四兄,我还喜欢两个阿玄……”谢令姜几乎是如数家珍,听得阮遥集简直心里头冒了火。 阮遥集忽然掐住了谢令姜的小脸,认认真真的开口:“谢长安,你的喜欢一点不剩的都必须给我,其他的人你只能稍微有点好感,但绝对不可以喜欢,哪怕是七郎都不行!” 阮遥集真的好霸道啊!怎么去了趟战场?回来就这样威风凛凛了,可是为什么他说的话自己都好容易信服,而且觉得很幸福呀! 谢令姜呆愣愣的点了点头,阮遥集又把她揽在了怀里,“这几天实在辛苦你了,来回的奔波,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以后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并且陪你去做!” 阮遥集这样认真的说话,谢令姜小脑袋瓜子突然又清楚了不少。 “你到底用什么本事?以少胜多,将邾城抢回来的!那些赵国的将士们个个如狼似虎的,很是凶猛啊!” 阮遥集忽然笑了:“你有没有听过诸葛的故事?” “你说的是卧龙先生吗?我自然是知道的,阿耶超级喜欢诸葛孔明。诸葛孔明,琅琊阳都人,三国时期蜀汉丞相,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发明家。后蜀君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联合东吴孙权于赤壁之战大败曹军。形成三国鼎足之势,又夺占荆州。建安十九年,攻取益州。” 谢令姜说起自己了解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诸葛孔明先生是个大发明家,曾发明木牛流马、孔明灯等,并改造连弩,叫做诸葛连弩,可一弩十矢俱发。屡次击败曹军,夺得汉中。章武元年,刘备在成都建立蜀汉政权,诸葛亮被任命为丞相,主持朝政。后主刘禅继位,诸葛亮被封为武乡侯,领益州牧。勤勉谨慎,大小政事必亲自处理,赏罚严明;与东吴联盟,改善和西南各族的关系;实行屯田政策,加强战备。前后五次北伐中原,多以粮尽无功。终因积劳成疾,于建兴十二年病逝于五丈原。” “《隆中对》,《出师表》,我都是倒背如流的!” 谢令姜简直有些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阮遥集笑着说:“你知道名成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可是你知道诸葛孔明先生曾经说过有可见之兵,也有不可见之兵吗?” 谢令姜感觉到这是自己知识的盲区,连忙摇了摇头。 “那你赶紧和我说说,什么叫可见之兵,什么叫不可见之兵?” 阮遥集笑:“夫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可见之兵者,荷戟执戈,肉身之士;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之灵气,如此万物万象均可为兵。”“形兵之极,至于无形。” 阮遥集立刻说了出来。 谢令姜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利用了地形优势,甚至还利用了天气嘛?” “的确如此,所以不但收回失地,而且烧了他们的粮仓,至少让他们五年内都不敢过来侵扰边疆,甚至说他们即将派人送来降书了,不过表面上还是求和罢了,或许还要送一位公主来和亲。” 阮遥集看着自家小长安这样聪慧,心里头忍不住觉得骄傲。 这郎君和女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子鱼坐在马车前头。忍不住感慨,然后看着盯着自己有些发呆的临渊,有些嫌弃的挥了挥手,“你会不会驾驶马车呀?你可不要误了大事,一点都不认真!” 临渊心里头还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女郎和她的丫鬟怎么是一模一样的人呢?一样暴躁的脾气,还一样的得人喜欢! “今天的中秋晚宴,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令姜忽然想到昨天来自己生辰宴的陛下,瞧上去是一直都在忧愁当中似的。 “那是自然,你也要开心。”阮遥集云淡风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中秋宴 “遥集阿兄,有多日不见你了,你身体可好啊?你一定是想我了?” 阮遥集刚下马车,谢令姜就看见那边跑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穿的富贵无比的余姚郡主。身上穿的是金丝绣绿色长衫,头上戴的是翡翠珠子,翡翠簪钗,脖子上挂的是翡翠项圈,手上是诸多的翡翠玉串,翡翠玉珠。 特别就像是野山茶花,绿色的那种。 “遥集阿兄,你看上去愈发的真冷了呢,哎呀,我感觉你好像瘦了些,要不明天你到我家去,我给你炖排骨吃,我最近厨艺大有长进!” 阮遥集:??? 谢令姜:??? 谢令姜察觉到对方是一个大茶花,心里头无名怒火,不,也许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不能允许,有人居然敢觊觎她的阮遥集。 余姚郡主完全就是自说自话。 阮遥集站在那似乎很是礼貌的,听她把话说完了,而后转身站在马车旁立住了。 “阿兄,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不说话?” 余姚郡主还在努力,可显然并没有什么结果。 因为只是听到阮遥集极为清澈的声音,“长安,我扶你下车。” 谢令姜心里头转过千百个念头,而后忽然挤出非常甜蜜的声音来:“遥集阿兄,怎么办?这个车子这样高,我都不敢下去了!” 余姚郡主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样强大的竞争对手,是的,眼前这个自说自话,似乎一点都不能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是何等娇滴滴的小娘子,实在是让自己感到很愤慨。 可是阮遥集是这样冷漠的人,一定不会为之所动的。 天家贵胄又如何?好像都不及眼前这个少年郎君看上去更让人觉得喜欢。 余姚郡主是会稽王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相貌出色的郎君,偏偏眼前最得她胃口的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阮遥集。 只见这小娘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说出这样娇滴滴的叫人听了,觉得很虚假的话语。 这也太任性,肆意了些? 阮遥集漆黑如同夜色的瞳仁里头,满满倒映着都是小娘子的容颜。 “长安,那我抱你下来,可好?” 这个自己尚且存着几分爱慕的少年郎君,居然就这样直接开口,眼睛里清澈澈的,叫人莫名的有些艳羡。 余姚郡主第一次感觉到内心的失落,然后忽然就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愤恨,像是突然燃烧起的宫灯里头的烛火。 余姚郡主倒是想看看谢氏娘子谢令姜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阮遥集抱下来? 谢令姜眼睛里迅速弥漫出笑意来,而后大大方方的直接从马车上毫无顾忌的跳下来,被接住了,而后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简直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谢令姜看着目瞪口呆的余姚郡主,迅速露出一抹更加温柔的笑容,然后对着身边这个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少年郎开口道:“遥集阿兄,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感觉头晕晕的,我能不能抱着你的胳膊呀?” 阮遥集风神俊朗,说起话来更是温柔无比。 “长安想要扶着便扶着,不必这样拘谨。” 余姚郡主简直气得发抖,不敢相信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已经飘飘然离去了,月色的清辉照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瞧上去如同神仙人物。 原本以为是过来接自己的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合欢,此时却笑着对这两人说道:“中宫娘娘早命奴婢等候在此地,还请谢娘子和阮郎君跟奴婢从这边过来!” 余姚一肚子的怒火,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兄长司马道生走了过来。 “怎么今日穿的跟花蝴蝶一样?你真是丢了我们会稽王府的脸面!” 余姚郡主感觉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 可是前面却传来谢令姜如同银铃般的声音,谢令姜,怎么能那么高兴呢? 今夜陈郡谢氏来的女郎只有谢令姜一人,谢二娘子谢道聆倒是想来,可是祖母发了规矩,不许这些庶女出门,谢五娘子谢令和也说自己要陪生怀六甲的母亲,不愿意入宫。 兄长们也只有三兄有官名在身,可以一同前去,不过却是跟在阿耶的身后的。 谢令姜心里想着刚才自己装模作样的说话,肯定把余姚气的心里头都发抖了?想想还真是痛快呢! 只是身边的遥集阿兄怎么这么配合自己说话?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发现。 谢令姜这样想想,忽然抬头看看阮遥集,可是发觉对方那一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 不由得小脸通红,此时晚风带起阵阵的凉意,将谢令姜那有些粉红的耳朵变得更红了些。 向来都是调戏别人的谢令姜却因为此时此刻所触及在这目光而变得有些害羞了些。 “长安,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谢令姜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感恩的话,就见前面已然是热闹起来了,然后中宫娘娘和天子都出现在众人面前。 “拜见两位陛下,望陛下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想着是中秋佳节,这些臣子们不约而同的开口说话,到都是吉祥话。 “诸位爱卿,今日来此,朕实在是高兴,今日有一件大事,想必诸位爱卿都已经知道了,而此中功臣正是阮将军和阮少将军,今日这中秋晚宴,既是朕同诸位卿家的家宴,亦是国宴,是褒奖二位国之重柱的褒奖宴会。” “此次与赵国之战争,使绝地而逢生,又猝促使赵国不日送上降书,决定求和,朕实在是宽慰无比,而在此的诸位卿家,或许对阵是忠心耿耿,但是对立下如此大功的阮将军而言,或许并没有多少应当所做之事!” 这些朝中重臣又多是皇亲国戚,此时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纷纷都满脸愧色。 “臣等惶恐,还望陛下恕罪!” 见到郎君和女郎朝这边走过来,皇帝陛下反而不理会这衮衮诸公们,面上带着笑容。 “遥集和长安都过来了呀,快到这边来坐,朕今日让中宫多准备了一些点心,好供你们来品鉴一番!”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皇帝陛下的态度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太客气了些? 仔细想了想,皇帝好像是自己的表姐夫? 谢令姜心想着自己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不由得多了几分骄傲,心想着谁要敢跟她叫板,她也是不害怕的。 多日不见的王七娘子王孟姜也出现在了此地,只是看上去脸色还不算多好。 似乎是瞧见谢令姜坐在那地方,王七娘子王孟姜有点想过去,可是又发现皇帝陛下也在那,总不好叫谢令姜觉得自己是故意要去的,王七娘子王孟姜有些不自然的把头扭了过去,同坐在身边的王五娘王五娘聊天。 谢令姜自然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但是也似乎不以为意。 “多谢陛下。” 谢令姜从善如流的坐下来,那边站着的衮衮诸公里头,就有大司空庾冰,还有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等人。 此时恐怕心里头都有些惊疑不定? 想着陛下为什么要晾他们一把? 自然有些人也意识到,恐怕这一次陈留阮氏要崛起了。 上一个突然崛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就是安西大将军,出自陈郡谢氏的谢奕石吗? 好像这两人还是郎舅的关系? 是不是要想点办法? 圣人对这阮少将军阮遥集多加赞誉,听说他现在还是尚未有婚约的,不若家中商量一番,也嫁一个嫡出娘子出去,倘若不行的话,或者可以送两个娘子当妾室,也不无不可啊? 桓玉霞看着自家阿耶还站在那心里头,忍不住有些焦灼,狐狸头其实早就闹得很热烈了,今日阿娘南康长公主都没有过来,反而只是让自己过来了。 大兄桓世子桓熙自从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可是五叔不愿意原谅大兄,阿耶也因此厌恶了大兄。 大司空庾冰之女庾道怜却看着那边圣人和阮遥集似乎正聊着热闹,她如今是东海王未过门的妻子,将来是东海王妃,而这颗心里头并没有什么恐惧的,也没有什么所求。 谢令姜发觉到对方过来的时候,唇角勾勒出一丝笑容,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对方的长相似乎和当朝太后,于文君并不相似,而容色相比之下变得有些精致,妖艳,甚至有些夺目起来。 庾道怜似乎早就意识到对方在打量自己,但仿佛并不介意,谢令姜原本就相貌精致,自有风骨,又有世家气度,某种程度上比自己还要优秀。 “谢大娘子,上次你生辰宴会也未能与你私下说说话,今日倒也有机会,心里想着不如和你聊聊?” 谢令姜喝了一口茶,发觉到这茶叶还是有些香的,果然皇家的茶叶也还是不错的嘛! “有什么话,你便直接说好了。” 上辈子自己年纪小的时候是不爱喝茶的,可这辈子经历了一些事情,才觉得这茶香味在舌尖环绕着,很是不错。 谢令姜说话时态度太过随便坦然了,以至于眼前的庾道怜还稍稍有些迟疑了。 好半晌才开口道:“你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怎么在乎?” 谢令姜享受的眯了咪眼睛,感觉到眼前的茶水清香扑鼻,此时的气氛倒也是格外别致的。 “你有什么事大可直说,不必绕着弯子,我对事情的态度你也不必知晓。” 这皇帝贡茶,倒是格外的好喝,自己现在也算是建康巨富了,不如想些法子,到时候在茶们准备献贡茶之前先买一点回来? 阮遥集此时自然跟这些朝臣们打着招呼,听对方的寒暄,听这些人拉资排辈,自称叔伯,煞是无聊? 另一面却在关注着谢令姜的动向,小娘子好像很喜欢喝那茶水,不如回头找陛下要两斤茶回去!阮遥集心里头这样打量,也没留意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少将军,既然没有定亲的话,我家还有两个女儿没有出嫁,不如少将军来日一起喝喝茶?”礼部侍郎连忙开口。 兵部尚书皱了皱眉头,“你个老头子,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家就没有没出嫁的孙女儿吗?要去也应该去我家喝茶呀?” 刑部侍郎连忙接着开口:“我家侄女貌美如花,国色天香佩少将军正是郎才女貌,你们家的那都是什么?看你们家夫人长的也就尔尔!” …… 这些衮衮诸公们居然真的要给他娶妻配妾室说的不亦悦乎,差点打起来? 阮遥集显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直都在嗯嗯啊啊的说着,非常敷衍。 庾道怜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是强打着精神开口道:“我从前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和后来发现渐渐不是的,你们家把你保护的很好,根本就不允许别的家族想要随意的联姻,而我生来就只能为我们家族做好联姻的准备。”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落座,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琴瑟和谐,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不知何时也在一旁,似乎在说着学业相关的事情。 皇帝陛下和大臣们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决定让大臣家里头这些世家贵女们准备节目表演。 非常俗气的安排,可是又很合理,毕竟从八九岁开始,他们陆陆续续就要定亲了。 庾道怜自顾自的说了许多关于自己身世的话语,传言当中,她体弱多病,貌美而可怜,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谢令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美貌,却并不柔弱的女子,心里头所冒出来的一腔孤勇。 “谢大娘子,我不甘心,我用来做棋子的宿命,倘若你可帮帮我?” 谢令姜这时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是声音还是照旧的冷清,与她的表情并不相符。 “那你说说?凭什么呢?” 谢令姜似乎发出了极为轻蔑的笑声。 庾道怜瞪大了眼,然后有些央求。 “我愿为你所用,只是我并不愿我这一生都被你当做棋子利用,倘若真的只能成为棋子,我只愿我自己选择下棋之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少司命 “陛下,此时不如由臣女等为您表演节目?” 谢令姜简直觉得这个站起身来的余姚郡主脑子是有毛病?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了,表演什么节目? 庾道怜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此时几乎是非常渴望的看着谢令姜。 “可不可以?” 谢令姜低头再看了一眼这杯中的好茶叶,“就看今天晚上你是如何艳冠群芳的?” 余姚郡主来势冲冲,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好不容易有个挡箭牌,在前面挡着自己,怎么会拒绝呢? 谢令姜可不是极为单纯的人呀!皇帝陛下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非常好,余姚,那就由你来表演节目了,你想表演什么节目呢?” 余姚郡主几乎是非常挑衅的看了谢令姜一眼,而后得意洋洋,“陛下,臣女想抚琴一曲,不知陛下可允许?” 谁不知道陈郡谢氏谢令姜曾弹奏失传已久的《十面埋伏》?余姚郡主究竟是何等自信? 圣人虽然不以为然,但是想着毕竟是表妹,自然应该大力支持一下对方的积极性。 “甚佳,余姚可以好好准备一下,朕有重赏!” 余姚郡主心里头一想,这不就是机会来了吗?谢令姜,你以为你能比得过我吗?看看本郡主怎么收拾你? 当下更是得意洋洋的,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女想请一人为臣女的琴曲伴舞!” 目光当时就毫不客气的看向了谢令姜。 圣人浑然未知,还客气的询问到:“不知道余姚想要谁陪你跳舞呀?” 余姚郡主报复的话语还没有说来,就听到有人非常主动的站起身来了。 或许原来大家对它还不够熟悉,可是现在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未来的东海王妃,大司空庾冰之女,庾道怜。 这女郎忽然脱颖而出似的,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回陛下的话,臣女愿意做余姚郡主的伴舞。余姚郡主听说不是擅长舞蹈吗?不如令王七娘子抚琴,而我为余姚郡主伴舞呢?” 正是因为阮将军父子带回来的大胜,让圣人对颖川庾氏的愤怒,稍稍减轻了多少,况且这又是自己亲自御赐的东海王妃?自然有些和气。 “庾娘子的想法很是不错,朕觉得可以,也好久都没看过余姚跳舞了,今日正是一个好机会呢!” “陛下!” 余姚还想说什么,可是众人没有一个不同意的,只好有些恨恨的看了庾道怜一眼,这个庾道怜,从前在自己眼前也根本就没有什么的,怎么今天居然这样硬气了?敢和自己叫板,简直是岂有此理! 原本以为对方会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可没想到对方却更高傲的把头抬起来了? 庾道怜? 气死她了! 余姚郡主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脚,狠狠的叹了口气。 然后决定要好好的跳舞,因为庾道怜当真是没有说错的,自己最擅长的的确是跳舞。 桓玉霞有些阴暗暗的看了谢令姜一眼,虽然心里有点畏惧对方,但是对于对方的憎恨却是只增不减的,私下里已经悄悄听大兄说过了,实际上都是谢令姜害了大兄! 为什么不肯嫁到他们府里头来呢?桓玉霞紧紧的握着拳头,船头里头有一颗小小的丹药,只要让对方吃了这个药,今夜的谢令姜也就令人随便摆布的。 大兄说了,只要,只要谢令姜没了闺誉,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好办了起来,到时候还不是会落到自己手上,任自己随意拿捏? 桓玉霞心里头百转千回,然后眼睛亮了,也许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自己动手,至于害人,这种事情更是。 桓玉霞一抬头就瞧见了正在行礼的王七娘子王孟姜。 待会儿她就要抚琴了,她不是和谢令姜是很好的闺蜜嘛?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余姚郡主原本想要今天晚上让谢令姜出丑来着,因为已经打听过了谢令姜压根就不会跳舞,可是庾道怜为什么要出来插一脚呢?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办法解决? 只能自己好好跳舞,跳的比对方好,把对方给气死? 余姚郡主在自己跳舞的这个上面,还是比较自信的,只是从来都没想到过,原来庾道怜也会擅长跳舞呢。 或许很多人都会以为这是颖川庾氏有心要造就的过程。 可是大司空庾冰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却颇为震惊,他从来没想到过女儿居然有这样外向的一面,不是向来都是非常羞涩内敛的吗?平时在院子里头也就自己喜欢看看书,或者是装扮一下自己。 兄长和姐姐给女儿庾道怜安排的亲事,虽然自己谈不上多满意,可是也绝对没有否决的权利的。 东海王妃听起来不也还是不错的嘛? 可是等穿着妖艳无比,眉目之间都是妩媚之色的女儿庾道怜出来之后,大司空庾冰的脸上忽然就黑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勾唇笑了,甚至略带点羡慕的开口:“大司空家的小娘子,果然生得曼妙无比,是我家女儿所比不上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所说的话语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夸奖,而是深藏着讥讽的味道。 庾道怜可根本不想管自己的老头子,有什么想法? 只要自己美美的,高兴,而且有人答应自己了,会给自己一条正确的道路。 谢令姜坐在那里喝着甜甜的果酒,一边欣赏美人这样跳舞,果然是多姿多彩的幸福的生活呀! 阮遥集早就察觉了小娘子得意的小眼神,但是只是很开心的看着,他愿意看到小娘子这样高兴的样子。 庾道怜似乎朝着谢令姜抛了一个媚眼,阮遥集恰好捕捉到谢令姜也得意的眨了眨眼睛,难不成现在连女郎都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了吗? 阮遥集突然有种心痛的捂着自己心脏的感觉,站在一旁的大人还要寒暄,阮遥集摆了摆手,“难道大人不觉得嗓子有点口渴吗?此时真是没人跳舞之时,不如坐下来好好欣赏,如何?” 那大人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就算是要攀亲家,也不急于一时啊,此时不应该欣赏欣赏美人跳舞吗? 于是立刻就到原地坐了下来,在那个地方认真的看着上面的美人,正在起舞翩翩了。 余姚郡主原本以为是自己跳舞大展风采的时候,没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竞争对手居然这样的跋扈,怎么对方扭腰的姿态比自己还要可怕? 这个幅度是人能扭出来的幅度吗? 为什么这样婀娜多姿呀? 为什么这样起舞翩翩? 忽然座中还有人唱起了歌,似乎更适合眼前的场景了! 谢令姜忽然有些莫名的感慨,这才是真正的魏晋风骨啊,大家能够随心所欲的坐在一起,君臣快快乐乐的坐在一块儿,和乐无比,想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 最开始唱的歌是屈原的《九歌·少司命》。 《九歌·少司命》是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创作的一首诗,是《九歌》中的一篇。这是楚人祭祀少司命神的乐歌,与《九歌·大司命》构成姐妹篇。此诗由少司命与男巫对唱,一方面用人物自白、倾吐内心的方式展示少司命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用对方眼中所见来刻画形象。 谢令姜还记得年幼的时候三叔和自己讲解这首诗歌时的形状,那时大家也是在此坐着唱着歌。 或许是因为很久都没有这样的顺利的战争了,所以此时君臣才会觉得这样的开心,才会这样的,唱起歌曲来,显得悠然自得。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优雅的歌声响起来,美人起舞愈发翩翩,此情此景,真是叫人难忘! 谢令姜也忍不住打起了拍子,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阮遥集自然也是高高兴兴的在一块儿唱起歌来。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愁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只是唱着唱着,阮遥集看向那边的谢令姜,心里头又有些彷徨和忧伤,忍不住眼前,渐渐浮现了,原本不该浮现的场景。 阮遥集离开的前一夜,他曾经去望舒阁看过她,那时她正浅浅的在灯下闭幕而眠,像是温习了很久的书卷,才会疲累到这种地步。 他抱起她抱到了床上,那夜的烛火跳动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投在身后宽大的屏风之上,状似温情至极的拥抱。 转身,离开。 若是我活着,归来之日定娶你。 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活着。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谢长安不但没有留下来,反而还去救了他。他也不知道,那时候隔着青色帷幔的谢道韫看着他背对着她,青碧色的衣像是天边浅到虚无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这人世间。 他也不知道,等他离去后,谢长安从床上爬起来看向窗外那挂满的灯笼,只是觉得难过罢了,因为知道,生当长相思,死当永相诀。 天上飘来一只鸿雁,落下一个锦囊,尺素,展开来看。 阮郎归,阮郎归,阮郎不曾归。 阮西顾已死,世间再无西顾。 素衣女子站在桃花树下神色疏离,桃花瓣落了她一身。 “阮郎,你且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回来啊,你没有死,对不对?” 女郎明眸如水,朱唇微启。纤纤十指碰触那芳华木做成的古琴,呢喃消逝于晚风中。 还记得幼年时曾经庭院里对答。 “梨花谢何所似?” “莫如春亭雪。” “梨花谢何所意?” “风定花犹落。” 古人云:瑶琴易趣,可养风流,而今日起,我谢长安废之。 “长安,我不配你,不陪你了。”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听说一行绝句,残艳似故人手笔,或于牌楼村驿、藤黄扇底,恍然道:原来是你,山有木兮卿有意。 阮遥集忽然无比纷纷然恨起了上辈子的自己,那个只知道逃窜的自己。 为什么不知道谢令姜等自己等到那样的苦呢? 为什么不肯走到她面前?为什么要亲眼看着她上花轿呢? 明明心里头那么痛,明明都已经痛不欲生了! 可偏偏还能忍心的放开她的手吗? 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有多傻呀? 这样会这样轻易的放开对方! 这一辈子,阮遥集绝对不会让上一辈的事情重新发生了,她绝对不允许她嫁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谢令姜很开心的打着节拍没想到王七娘子还有这样的才华呢,这个曲子弹的真好! 谢令姜跟着小声的唱着,她甚至听到中宫娘娘也在唱歌,歌声格外的动听。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曦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好歌; 孔盖兮翠旌,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就连陛下眼里都在闪着夺目的光,桓玉霞趁着大家都在认真唱歌的时候,悄悄的摸到了王五娘王孟晖身边来,然后把那个丹药放到了她的杯子里头,待会儿王五娘王孟晖一定会把这杯茶送给王七娘子王孟姜,而自己只要和对方说这一杯酒应当要敬谢令姜,于是便水到渠成,借刀杀人了! 王五娘王孟晖看着往日里看自己很不顺眼的桓二娘子此时对着自己的笑,自然也是羞涩的笑了。浑然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暾将出兮东方,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 阮遥集在这歌声里头情不自禁的有些懊恼,他知道上辈子的经传如何记载自己? 孚为长史。帝谓曰:“卿既统军府,郊垒多事,宜节饮也。“孚答曰:“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从事,不敢有言者,窃以今王莅镇,威风赫然,皇泽遐被,贼寇敛迹,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应端拱啸咏,以乐当年耳。 宋袆,石崇妾绿珠弟子,有国色,善吹笛。后入晋明帝宫,帝疾患危笃,群臣进谏,请出宋袆。时朝贤悉见,帝曰:“卿诸人谁欲得者?“众人无言,阮遥集时为吏部尚书,对曰:“愿以赐臣!“即与之。宋袆死后,葬在金城山南,对琅邪郡门。 阮遥集走到了谢令姜的旁边,郑重其事地握住了谢令姜的手。 “长安,必不相负!”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人舞 庾道怜斜睨了一眼儿余姚郡主,她还不知道余姚郡主是几斤几两啊? 不就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大肆展示风采吗?自以为是的觉得是郡主,是而这样嚣张跋扈。 她庾道怜可根本都不害怕她。 更不会给她一点机会。 余姚郡主是会稽王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姑母还是当朝太后呢?她比起余姚郡主也根本就差不了什么。 庾道怜狠狠的劈了一个叉,让人觉得惊艳无比,而这时候愈发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余姚郡主不知道是不是脚崴了还是根本就不会跳舞,当下居然朝着这边歪了过来。 “哼!” 庾道怜早就意识到余姚郡主的小把戏,当时只是笑着吵着这边挡了一下,而后很不客气的挡住了对方的脚。 眼见着原本余姚郡主要朝着阮遥集倒过去,角度偏移,而后朝着坐在一旁的谢令姜眼前的这点心上面倒过来。 谢令姜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要不要扶着眼前这人呢? 再而后握着谢令姜手的阮遥集很快的将谢令姜拉到了自己怀里头,而后极快的速度将谢令姜抱离了此地,微微歉意的对陛下示意,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是一片狼藉,余姚郡主狠狠地摔得盆破瓢碎,一片狼藉。 “啊啊啊…救命啊!” “天哪!怎么一派狼籍?” “我的天哪?” 庾道怜当即有些畏惧的缩在了王孟姜的身边,王孟姜也停下了抚琴,后退了一步,王五娘子王孟晖就在一旁呆着,似乎也惊吓于此刻的变化。 谁能想到余姚郡主居然摔倒的在这样惨,如此的荒谬可笑呢? “来人?还不赶紧扶起郡主!” 中宫娘娘褚蒜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再而后便令人将余姚郡主扶了起来,带了下去,照顾的十分稳妥。 王孟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沉默的不作声。 王五娘王孟晖回过神来,发现坐在此地的庾道怜的面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苍白,连忙捧了一杯面前的果酒过去,庾道怜的确觉得自己需要喝点东西,连忙感激的看了眼王五娘王孟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似乎有些温和。 桓玉霞心里头只觉得有些可惜,嗯,想着今日又害不了谢令姜了。 没有人留意着下了药的果酒居然被未来的东海王妃庾道怜喝下来了! 会稽王司马昱此时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实在是太令人厌烦了,虽然余姚郡主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最近令他失望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只是轻笑了声,而后站起来,十分歉疚的开口。 “陛下,娘娘,余姚郡主殿前失仪,自甘认罚,还请陛下娘娘不要因此而忽略庾娘子的精妙舞技和王七娘子的美妙琴声。” 皇帝陛下正觉得尴尬无比,没想到司马道生居然这么勤快的捧来了解决方法。 自然毫不吝啬的开口赏赐。 “庾娘子舞技高超,朕赐绫罗绸缎百匹,王七娘子抚琴曼妙,赐黄金百两,金玉十斤。” 庾道怜起身行礼,觉得莫名的身子有些发软。 她软软谢恩:“多谢陛下恩赐。” 而后便要出去走走,吹吹风,小脸潮热而通红,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此时正看着她满眼发光的东海王去。 东海王略微有些惆怅的低下头,可是坐在他旁边的王知玄却劝道:“殿下是极好的人,以后庾娘子成为王妃后,一定会和您琴瑟和谐的。” 东海王此时果然满脸带着笑容,少年瞧上去格外的精致和开心。 庾道怜走出去,愈发觉得头脑有些浑浊,她努力的睁眼看看外头,心里想着,她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啊。 身边的丫鬟想要扶住庾道怜,最近女郎的脾气变幻莫测,实在是远非常人可比。 果不其然,此时庾道怜有些薄怒的嗔怪:“都给我滚,不许跟着我。” 她抬眼看了明月湖边的亭子,八角模样,有青色帷幔垂下,很是有趣,再加上头脑昏沉,身体发热,便自顾自的决定前去了。 会稽王司马昱,晋元帝司马睿幼子,晋明帝司马绍异母弟,母为简文宣太后郑阿春。 察觉到旁人对于自己的若有若无的讥讽,会稽王司马昱向来被认为是德行昭着、素负雅望,此时此刻不免有些羞怒,不想在此地呆着了,只好对世子司马道生道:“你在这替我应酬,我不想再管这里的事情了!” 便匆匆甩袖而驰出,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此时衣衫不整,显得有些混乱。 但是愈发显现出他的风流不羁,会稽王司马昱向来是美风姿,好清言,举心端详,器服简素,虽然已经年过而立之年多年,却仍然如同少年郎君似的,美玉无瑕。 他记得年少时自己很爱在这建康城宫殿里玩耍,在这花园的西侧有长寿亭,这亭子八角,却都有垂下的帷幔看不清楚里头,但是在里头又感觉到八面来风,格外的舒适,叫人觉得发自内心的赏心悦目。 “殿下!” 有宫女想要过来请安,会稽王并不理会,浑身的威严气度也不敢让人随意的靠近。 司马昱来到这个亭子,便躺在了亭子里的躺椅上,这躺椅由白玉打造,十分舒适,可没想到忽然听到有女子呻吟的声音,稍微有些勾人。 司马昱几乎是片刻间感觉到有所冲动,他本就是极为风流之人,可是府里头并没有多少美貌的姬妾,此时还以为是哪个宫人想要勾引自己,于是坐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有个身着红色衣裳的美娇娘正临风坐着,小脸绯红。 司马昱下意识的借着醉酒想要放肆一把,便把对方抓在怀里,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拉到了白玉躺椅上,此时正是风月无边,小娘子蓦然一惊,可是浑身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当下恼怒不已的想要斥责此人的孟浪,可是出口的词句已然是吐字不清。 “滚…狂徒…” 就连庾道怜听到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从未想到过有一日,自己口中会发出如此娇美可人的勾人魂魄的声音,实在是销魂的很。 会稽王司马昱感觉到今日皇宫里酒或许却又添加了些五石散,他浑身莫名燥热,也没怎么打量小娘子含羞带怯的面庞,大掌在小娘子腰上摩挲,他自然却很通风月之事,而眼前的小娘子却是闺阁之中不谙世事之人物,此时又受药酒影响,浑身忍不住扭动起来。 “哎呀!好热!” 她贝齿咬着唇瓣,司马昱的唇就这样落了下来。 庾道怜大吃一惊,可是浑身发软,无法阻止对方,双手意图推走对方,某种程度上却看上去像是欲拒还迎。 会稽王司马昱实在是生的英俊非凡,这面庞之上的容色,想来是谁也不会轻易忘却的。 庾道怜就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头忽然看到了他的脸,她睁大眼睛看着正一脸深情的吻着自己的郎君,这郎君在她们母亲那一辈的时候就有大晋第一君子的好名声,风雅清贵。 他是东海王的叔伯父?哈哈哈哈!呵呵呵! 庾道怜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心里头冒出了报复无比的快感! 唇舌间勾出一丝酒醉的气味,庾道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刚喝的那杯果酒有问题,王五娘王孟晖亲手捧给她的那杯酒里肯定有很大的问题,可是偏偏这王五娘王孟晖还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刺骨的恨意席卷全身,庾道怜发现自己发出了羞耻的声音。 会稽王司马昱感觉到面前小娘子的青涩和腼腆,这是个未开儿。 他意识到这一点,对方的滑腻的肌肤和身体的香味太过勾魂,这绝对不是宫婢。 司马昱睁开了眼,眉目间闪过狠厉之色,而后却发现小娘子闭目,眉骨暗锁着愁,似乎是痛苦不已的样子。 她被下药了。 会稽王司马昱意识到这一点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而后发现对方的衣裙在自己的手下都散落在地,这样的小娘子实在是娇嫩的如同芙蓉,让人忍不住想要拆吃入腹。 这个小娘子有点面熟,会稽王司马昱忽然意识到这是刚才跳舞的小娘子,余姚差点撞到的小娘子,是什么身份来着? 也许能够抬入府里头,将来伺候自己。 司马昱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摩挲小娘子滑腻的脊背,这样好的皮肉。 小娘子紧咬牙关,忍不住口角里有呻吟语。 双脚忍不住交缠起来,眼角还有泪花。 庾道怜楚楚可怜的睁开眼,似乎没有什么意识的开口,“殿下,救救我!” 前一刻毫不留情的害了会稽王司马昱的掌上明珠,下一刻楚楚可怜的央求他救她。 娇软的声音如同能够滴出水来似的,她浑身颤抖,而司马昱也在感觉到欲望的放大。 司马昱脑海回想起来之前自己儿子司马道生怎么说的来着?“陛下,娘娘,余姚郡主殿前失仪,自甘认罚,还请陛下娘娘不要因此而忽略庾娘子的精妙舞技和王七娘子的美妙琴声。” “这个名字?庾娘子?” 庾娘子? “大司空庾冰之女庾道怜,未来的东海王妃!” 会稽王司马昱登时感觉到透骨的冰凉从身后的脊髓冒了出来,有人想要设计他,他会稽王的位置遭人觊觎。 东海王是成帝的儿子,是他司马昱的侄孙,眼前怀里头这个自己搂抱着的小娇娘子是自己的侄孙媳妇,好毒的计策啊。 他看着庾道怜这娇嫩无比又格外纤细的脖颈,想有那么一刻,扭断对方。 但是庾道怜依旧是可怜巴巴的带着眼泪开口,“殿下不肯救救怜儿吗?” 那双眼睛的神情太过可怜而娇媚,好似一个故人。 司马昱果断的捡起了地上庾道怜的衣裳,而后抱着她,几步轻功便飞入偏殿的温泉池里头,他将小娘子放入池水里,而后背对着坐在那池边,似乎根本就不为所动似的。 好似方才动情的不是他。 这样的美玉郎君,虽然年岁同阿耶差不多,可是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庾道怜有些痴迷的看着,另一边,随着温泉的温度,她身体的热度削减下来,理智也清醒了些,不再那么渴望与人接触。 尤其是郎君,这会稽王殿下玉树临风,对待女人似乎也温柔的可以,只是那个骄傲跋扈的余姚郡主恐怕此时蒙受奇耻大辱,也意想不到她敬爱的阿耶此时守着自己沐浴。 会稽王司马昱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想要害他,可是此时东海王就是废棋子,没必要这个时候陷害他啊,圣人并非没有容人之心的。 难道说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不曾回过头来问庾道怜。 “小娘子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庾道怜捂着胸部,而后有些狠狠地开口。 “今日开始,怜儿就是殿下的人了,怜儿恨颍川庾氏,也恨东海王,更恨是想要害阿怜的人,是王五娘王孟晖给我喝的那杯果酒的,否则我也不会…” 会稽王司马昱心里头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不会只是小娘子之间的斗争,不过庾道怜的话还是令人吃惊,他回过头来,正好和楚楚可怜的美人儿相对。 … 阮遥集抱着谢令姜不知道走了多久,谢令姜都快迷路了。 谢令姜打心底不大喜欢建康的皇城,可是这地方也是很让人记住的。 譬如阮遥集,此时好笑的开口:“这天下没有我阮氏不知道的地,长安,你不必耍心机,费心思,你若讨厌谁,我轻易叫她毁灭。” 谢令姜搂着阮遥集的脖子,“阿兄你抱着累不累?究竟有什么事儿?不比我好好玩玩才是,我从前以为余姚有脑子,不至于把茂娘阿姊害得那样惨,可是没想到不过就是白痴,可是究竟是谁在外头操纵呢?” 阮遥集抱着她坐在假山石头上,而后温温和开口:“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把一切调查清楚,真想总有一天水落石出的!” 谢令姜简直都有点感动,而后噗嗤一笑。 “今天余姚摔倒的时候,我有点想笑,不知道地不地道!” “我也是。”阮遥集不失幽默开口。 “怎么?”谢令姜疑问。 “我也想笑!”阮遥集如是开口。 谢令姜和阮遥集的笑声传过去好远,被派来查看二人踪影的小黄门安心的回去禀告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逆天命 虽然说圣人的中秋宫宴以此而变得混乱,但还是匆匆结束了。 圣人对于摔倒的余姚郡主并不关心,反而听到嬷嬷同中宫娘娘开口:“回娘娘的话,许是谢大娘子有些不舒服,少将军带她休息了,此时在赏月。” 这才含笑的点了点头,“此为正好,遥集的心愿,朕大概知道了。梓潼,今夜朕在椒房殿。” 中宫娘娘抬眼看了一眼圣人,而后声音温柔。 “陛下,臣妾也好久没和陛下下过棋了。” 圆月当空,建康宫城里因为战赵国大胜的消息而欢呼雀跃,建康城里头的百姓们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阮俱将军大胜了! 而此时尚且在病重里的中书令大人庾亮茫茫然睁开了眼,似乎看到外头有人在放烟花。而后身边的侍从前来为他翻身,他茫茫然开口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那侍从心里头知道庾亮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也心知庾亮是因为不但没能北伐中原,收复失地,还丢失了国土而心里头不舒服才会病的的这么厉害的,于是立刻笑着和他说。 “家君,外头都是在庆祝呢?” “庆祝什么?”庾亮总感觉这人一旦生病了,就是病来如山倒了,整个人有时候身子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整个人都不大清醒,甚至是疲惫不堪的。 “家君,阮将军率领军队潜伏,和阮少将军合力夺回了丢失的邾城,并且取得了大胜,此时赵国要送上和战书,而后或许会派公主过来和亲呢?” 庾亮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什么,邾城大胜?阮俱?阮遥集?带领这些士兵赢得了战争? 他们晋国国威大振? 哈哈哈,真是讽刺啊,他率领百官,要挟衮衮诸公们逼迫圣人赐死阮俱,可是到头来被打脸的只是自己。 “哈哈哈,当真是好得很啊,好得很。” 哈哈哈,当真是荒谬啊,他颍川庾氏的掌门人,庾亮啊庾亮,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忽然从胸口有什么激射而出,却原来是一大滩血。 仆人害怕的不得了,庾亮却抬眼看着外头的浓夜,“回头冰郎回来了,令他来见我。” 仆人畏惧的出门去,可是也不敢把此事说出来。 颍川庾氏的当家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不是令人极为怖惧的事情吗? 大司空庾冰今日都有些晕乎乎的,一来是大家都说陛下一定会宽恕颍川庾氏的过错,二来大家都恭喜他女儿庾道怜今日表现的如此大方。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走过来敬酒道:“司空大人实在是有福气,令爱不日将为东海王王妃,东海王殿下想敬你这个阿翁一杯酒。” 大司空庾冰晕晕乎乎的喝了酒,而后看着容色俊秀的东海王朝着自己敬酒,还真的在周围人的这种簇拥下叫了一声。 “阿翁。” 庾冰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虽然其实辈分上不应当,因为东海王的父亲是先皇,先皇是自己的外甥,东海王是自己的外孙,可是向来如此,想要联姻,哪里有什么辈分,多的是家门府第。 庾冰晕晕乎乎的回到了府里头,一进门就有仆人前来说,“大翁请二翁前去相见。” 庾冰这才感觉晚风灌到了脖子里头,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兄长可说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回二翁的话,大翁没有提前吩咐有什么事,不过大翁的身体瞧上去不是很好,二翁千万不要令他发怒生气。” “那是自然,兄长的身体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庾冰却免不得想到当时衮衮诸公们前来恭维他的模样。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有些暗示的开口:“将来颖川庾氏,还要仰仗大人了!” 庾冰定了定神走了进去,瞧见阿兄躺在床上,身前是一片血迹,连忙慌张的上前去,紧张兮兮地询问道:“阿兄,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吐血了呢?你可千万要撑住啊!你是咱们家的支柱!” 大司空庾冰一边说着,脑海中,一边回想起那些人恭维自己的模样,心中陷入了一个极端。 庾亮似乎早有不复从前美郎君的模样,双目浑浊,满头白发,此时更是稍微有些警醒的开口:“二郎,阿兄命不久矣,颖川庾氏迟早会交到你的手上,府里头的一切都要由你处置,这些儿郎们并不出色,所以现在阿兄告诉你一件事情!” 庾冰这时候才感觉到阿兄衰老的生命正在渐渐的失去,那种狂热的躁动感渐渐消失,有些愧疚起来。 庾亮紧紧的抓住了二弟庾冰的手,可是曾经那个孔武有力的教他射箭的手,如今居然骨瘦如柴,庾冰免不得有些凄怆落泪。 “颖川庾氏绝对不能因此而覆灭,你也千万不要以为当了东海王的家翁,就能随便改变现实,这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不是我们颖川庾氏的,野心的滋长,最终只会助纣为虐!” 兄长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字字泣血,如同杜鹃。 一个字就一个字的击,打着他彷徨不定的内心。 “兄长,我万万不敢有反叛之心啊!我又该如何保住家族不被倾轧呢?” “明日你就去向陛下请旨,要治我的罪,治我死罪!” 庾冰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似无难以相信兄长所言之华语。 可是庾亮却又非常坚持的开口。 “难不成你忘了永嘉南渡之后,琅琊王氏为什么能够保存自我吗?” 庾亮再次咳嗽了几声,几乎咳嗽出几滴血来。 庾冰听到之后似乎了然了什么?当初琅琊王氏王导是站在司马家的,永昌元年,以诛杀刘隗为名,发动叛乱,攻破建康,诛除异己,自领丞相、江州牧,进爵武昌郡公。移镇姑孰,自领扬州牧的也是琅琊王氏的王敦,太宁二年,其再次进攻建康,病逝于军中,享年五十九岁。叛乱平定后,剖棺戮尸。 他们不就是一人占了一端吗? 成王败寇。 庾冰忽然有些惨烈的笑了。 “阿兄果然是知道我的性格,才会这样逼迫我!” 在这样的夜色之中,似乎渲染无比多的波澜。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匆匆回到了长公主府,头一件事情便是前去探望五弟桓冲。 “五郎,不知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驸马都尉桓温关切不已的开口,桓冲听在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感动,兄长对自己向来呵护有加,犹如父子。 “阿兄,你知道我身体向来强壮,不过就是被刺了一刀而已,其实也无大碍的,何必要这样怪罪大郎呢?” 桓冲虽然还在养伤,但是这些日子也开始恢复起来,开始想要练习武艺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眉头紧锁,面上一派认真:“当时颠沛流离,阿耶离世之时,你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当时家贫,而母亲又患病,需要吃羊治病。但由于当时家里根本没钱买羊,故此我竟就以你为抵押品去和羊主换羊。羊主却向我说不要你做抵押品,却想为桓家养育你,阿兄对你极为愧疚。” “我虽忍辱负重,杀了狗贼父子三人,可是始终不能弥补你失去父亲的遗憾,在阿兄心里头,你比我哪一个儿子都要重要!桓熙尙无才略,空有野心,实在不堪当大任,送他去磨砺,却贪图荣华富贵,苟且而归,实在不配为我的世子!” 桓冲似乎还想劝长兄,可是也知道长兄是经不得自己劝的,于是又问道:“阿兄,邾城大胜,阮将军班师回朝,大振国威,他是不是真的用兵如神呀?我好想去战场追随他!”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静静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五弟,此时此刻也是一个即将成人的郎君了,“冲郎,你如今也将成人了,阿兄想着要不要为你聘请一名门闺秀当作妻子?” 桓冲面色有些绯红,“兄长,大丈夫未能成大事,怎能先娶娇妻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闻言便是一笑,“我家五郎当真是有志向,阿兄一定会为你迎娶一个名门闺秀。再等等,阿兄便会带你北伐前秦!” 桓冲也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离开了这房屋之后,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今日余姚郡主为什么会出了岔子?你们给我查清楚,二娘是不是在背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隐在暗处的人,连忙应声而离去。 很快的,又过了半个时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已经坐在书房里,每次心里无比愤怒的时候,他都会保持磨墨的动作,很久很久。 消息终于传过来了,谁能想到这背后又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桓世子桓熙的手笔。 “这狠毒的计策倒也没有比某高明多少?”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有些嘲讽的笑了,但是这暗卫却有些瑟瑟发抖。 “阮少将军救走了谢氏大娘子,所以此时这杯药酒应该不是被谢大娘子所喝下去!” “不管被谁喝下去,最后酿成的结果总是要有人承担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嘴角越发勾起了讽刺无比的弧度。 “庾冰之女倒是比我养的女儿要有用的多,今日那般慌张,场面上且能够游刃有余,将来就算当了东海王王妃也不是平平之辈!” “那庾娘子与当朝太后娘娘倒是很不相似,中书令庾亮活不过明年正月,颖川庾氏如今群龙无首,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大司空庾冰此人甚是好把握,有勇无谋!”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略微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令姜看着阮遥集,然后似乎莫名的叹了口气。 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阮遥集便有些好笑的询问道:“长安是想说些什么?” “阿兄这样的好,长安总担心将来会有一个美貌有才华的女郎,成为长安的嫂嫂,长安心里头会觉得很不甘心的!”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阮遥集伸手便去摸她的脑袋,而后又有些舍不得,只是轻轻的挠了挠她脑袋后头的绒毛。 谢令姜却靠在他的肩膀上,“阿兄,今晚上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呢?颖川庾氏难道就这样被轻轻放下吗?难不成你和舅舅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却为他们减轻罪行的惩罚吗?” 谢令姜看上去一副非常不甘心的模样,似乎还有点小生气。 阮遥集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她。 “你将来的嫂子只会是一个人。” 谢令姜,睁大眼有些茫然:“是谁呀?” “是十七岁的谢长安!” 阮遥集双眼似乎浮现了谢令姜出嫁时候的美丽模样。眸色十分的柔和。 谢令姜却有些惊讶,“难不成我还要等八年之后才能嫁给你吗?” 阮遥集捏了捏她的小脸颊上的小酒窝,“你难道忘了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可爱吗?” 谢令姜低着头看着自己平平的胸脯,看着自己目前娇小的身子,忽然十分怨念,明明眼前的少年郎,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可自己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谢令姜莫名的有些心塞。 “余姚郡主像真的挺喜欢你的,那会为什么后来会想要嫁给王家郎君呢?” 谢令姜下一个问题又过来了,阮遥集倒是并不忌讳她问的问题。反而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她爱美色而已!” “庾道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像性格都改变了些!” 谢令姜有些疑问的开口。 阮遥集看了一眼马车外头,“颖川庾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会有最后的挣扎的!” “阿雄,我发现像我这样的娘子,好像生来就是被家族培养当做奉献的棋子的!可是我很不甘心,想要改变命运,而我所遇到的那些女郎,很多都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被迫如同浮萍一样的命运所纠缠着而已!” “这世间的女郎好像归根结底,都逃不过宿命,我想逆天改命,是不是很天真呀?” 阮遥集低头能看见小娘子,双眼中灿烂的星光,明媚不已。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守护你的天真!”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赌大小 “遥集,赵国从此次前来,你觉得对方会派谁过来和谈?” “下臣不知。” 阮遥集听起来声音格外的朗朗清脆。 圣人犹豫了些许,“不知你觉得朕应该派谁来参加和谈比较合适?” 阮遥集眸光中稍稍闪烁出一丝幽暗。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大人,大司空庾冰大人都是极为合适的人选,另外陛下或许可以派会稽王殿下为督导,代表陛下。会稽王殿下神思明锐,风骨自然,最适合代表王室了。” 今上沉吟了些许,而后温和开口:“幸好有你作为朕的参谋,到时候朕会将此事传达中书的。” 然后又有些犹豫。 “此时关押在牢房里头的中书令庾亮,该如何处置?遥集,你可有什么见解呢?” 阮遥集敏锐的察觉到了当今圣上,或许有所试探,但是还是极为坦然的开口:“陛下的心里头自然有一面明镜,阮遥集不会有任何想法!” “我知道你的心思了,朕给你你想要的时光,只是希望你能帮朕把太子培养好!” 然后今上派人唤来了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今日确实觉得有些繁琐无味了,自从中秋宫宴之后,前朝后宫总有一种紧张兮兮的气氛,好不容易父皇允许自己放松,虽然是跟着严厉无比的先生阮遥集。 还是忍不住讨好的开口:“先生,能带我去陈郡谢氏吗?”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从前都是自称孤的,好像自从跟着桓玄和谢玄两人鬼混之后,称呼上越发漫不经心起来。 阮遥集看着眼前这没有底线的人,忍不住深深的摇了摇头。 “先陪我到街上办事。” 两日后就是东海王迎娶王妃的日子了,今日按照规矩,诸多娘子们都会前去为未来的东海王妃庾道怜添妆。 阮遥集心想着这时候,倘若要是去陈郡谢氏,固然能帮助眼前这傻乎乎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寻找到他的玩伴桓玄和谢玄,可是必定见不到他的长安,这样想想便是索然无味的,当朝东宫殿下来日只要好端端的,自己必定能把他培养成未来的国君,不如先带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富可敌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阮遥集,面上愈发带了笑容,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非常好奇先生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可是又觉得他那笑容里有不怀好意的意思。 但是还是抓着这放风的机会,想着出去能见识多少平凡百姓过的日子和生活,就要更加的抓紧,当下更加讨好,甚至有些谄媚,“同窗好友们都说先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倘若来日能像先生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光风霁月,能文能武的郎君,便是我们的梦想了!” 阮遥集仔细一听,发现并不简单,这话绝对不是东宫太子自己编出来的话语。 “殿下,从谁那里学到了这个话?桓玄和谢玄?究竟是这里头的哪一个?”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一时不查,飞快地回答道:“先生,怎么知道我是和谢玄学的?” 阮遥集摸了摸自己的腿,仿佛被自己身穿的这长衫至膝盖的这精致线索吸引到了,心里想着这好歹是自己的小舅子,还是选择原谅!! “殿下,你这般谄媚的话语,与你本身的气质并不符合。” 阮遥集只是委婉的劝谏道,实际上他觉得太子殿下太过拘谨,简直是可以称得上非常淳朴了,但是此时也太过油腻,狡猾了些,仿佛从一个极端迈向了另一个极端,果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呀! “先生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阮遥集的话语听起来让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稍微有些疑惑,于是愈发的不耻下问起来。 阮遥集微微扶额,然后伸手掀了马车的窗帘,此时虽然已经是八月末了,但很明显这天气还是不大好,过于接近炎热了。 外头正好吹来一阵凉风,阮遥集,正好瞧见了那边坐着车架的女郎。 那女郎迎风面带着笑容,仿佛春花一般灿烂,正巧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殿下心里应该是清楚的,也不必来询问我,一千个人读一本诗经,有一千个不同的答案。”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还需要努力的思索先生说的这句话,他好像并不是懂得特别多。 阮遥集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地下赌场? 虽然来到地下赌场之前,他们已经更换了衣裳,而且戴上了面具。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从前只在一些杂书上看到过,也听到一些小黄门们的聊天,但是从来没发现原来这地方是如此的具有人事的烟火气息,而且自己和先生带着面具看上去却并不离谱,因为这地方还有好多人蒙着面的,穿着和自己不适合的衣服的,粘着假胡子的,各式各样的人都在的。 “先生带我到这里来,是要学什么吗?我竟是不敢想,有一日我还能来这个地方!”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看来现在还保持着从前的朴素和谨慎,虽然稍微有点油腻的气息。 阮遥集点了点头,高冷如青丘之雪,只是淡淡的开口,“不过带殿下见识见识,这世上有多少人骗人罢了。” “倘若殿下不适应,不喜欢的话,出门左拐向前有一家茶楼,那地方的包厢里等我便是了!” 阮遥集走上前去便决定,要下赌注了。 只听见那庄家十分尖锐的声音:“买大还是买小啊?各位看准了再下呀!”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阮遥集果断的丢了至少二十两银子放在了眼前的大的这一部分,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张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风光霁月,举世无双的阮遥集,居然会?在这地方下赌注吗?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内心的震撼还没有结束,这庄家有些不怀好意的开口了:“哦,这位新主顾看上去很是面生啊,可决定好了,买定离手,不可反悔哦!” 其他的人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面上很快的也挂出了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们都押小!” 阮遥集对着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笑了笑,“郎君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请毫不犹豫的下注!” 那庄家心里头愈发兴奋,觉得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冤大头了,这还真是非常有趣呢,很快他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几乎是没有犹豫的选择了,跟先生下一样的赌注,如果先生都不会赢,还有谁会赢呢? 阮遥集倒是觉得这东宫殿下或许真是可以调教之才,当下灿烂的笑容展露在着面具之后,只不过那露出来的有些绯色的纯漠然的有些勾人。 那庄家和那些买主们都高兴不?心想着新来的人,总是要当一把冤大头的,否则又怎么会投入更多的钱呢? 庄家大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然后看着大家都不动了。 片刻间大部分人都大声的喊了起来:“小!小!小!小!” 明眼人都知道押小的几率胜利的比较大,阮遥集神色淡然,这时候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庄家,发现那庄家在摇动骰子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似乎将手指伸了进去,然后又拿了出来,可是在一旁的这些人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先生,阮遥集,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似乎已经了然于胸了。 那骰子连着骰盅一起落在了桌子上,那庄家皮笑肉不笑:“接下来就是揭开的时候了,诸位郎君可曾看好了?千万不可后悔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这时才发现那角落里站着的双眼通红的不正是一个老熟人,桓世子桓熙吗?这位南康姑母家的表兄长怎么会在这地方了?好像偷偷回来之后就大变了,自己私下里自然是听母后说过的,跟母后让自己不必过问此事。 桓世子桓熙在这里赌博的原因自然是无处可去了,自己的父亲,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明文禁止自己出现在世人的目光里,好像就当没了自己这个儿子似的,所以自己钱讨回来,只能在这种下九流的地方打发时光,但是今天输的很惨,输掉了上千两银子,这地方又不同意自己赊账,所以只能气愤的在此地等候,看看有什么可以赢的机会也下把自己最后的两文钱丢在了押小的地方,因为这里很多人都押小。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捕捉到桓世子桓熙此时有些癫狂的神情,桓世子桓熙好像彻底疯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这些赌徒们真疯狂啊!小小的骰子让他们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又往何处去! 阮遥集手掌轻轻的靠了一下桌子,“自然无妨,劳烦这位小哥,速速揭晓答案!” 就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这骰盅打开了,这还真是见鬼了!活见鬼了,这骰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三个六呢? 众人大吃一惊,阮遥集却已经将桌上所有的银钱都收入了,自己的袖子里头,看上去风轻云淡的,“既然是在下赢了,那在下就先离而去了。” 那庄家听了这话,立刻就发了狠,“这位主顾,您的行为可不地道,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呀?” 阮遥集自然是没理会,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紧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去,心里头感觉很激动,这一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跟着先生走,果然变富有了。 很快的,跳出几个彪形大汉,就要将阮遥集留下来了,阮遥集一个扫腿将这几人都扫在了地上,“告诉你们老板,今日是阮遥集过来收租钱了!” 那庄家愣了愣,然后速速派人去禀报他们的店主,店主坐在那,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阮少将军的确是这场地的主人,是应该按年交房租地租的,倒也使得。” 而后声色俱厉,“下次出了这种事情,便拿你试问,不要试图拿些小把戏,既然要开赌场,自然有输有赢,年轻人,格局要放大些!”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感觉到自己心里砰砰的跳,没想到这次出来居然这么有刺激的感觉,跟在阮遥集后头还想问什么?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已经在对面停着的那烤猪蹄的地方了。 “难不成先生也爱吃烤猪蹄?不如下次去东宫的时候,我命御厨给您弄点好吃的?” 阮遥集神色从容,“上门就要给人带礼物,长安喜欢各色美食,我便喜欢收集礼物,你年纪还小,等将来有了太子妃便知道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听了这话,脸都有些红了,连忙规规矩矩的跟着去排队了。 谢令姜自然不知道今日阮遥集居然带着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钱去赌场玩了,要是知道自己肯定也要跟着去的,不过她今日的确有任务,前些日子未来的东海王妃庾道怜不是到自己府里头来了吗? 两天后就是出嫁的日子了,谢令姜必须要按照规矩,带着姊妹们过来添妆,但说实话,也就是送礼物罢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一直脸都很红,她似乎很羡慕这种出嫁的派头,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是必不可少的,听说明天还有十六抬大轿呢,今日或许想清楚了,特地还准备了比较精致一点的昂贵一点的绿宝石作为礼物。 谢令姜不免有些叹息,自己每次收到的都是一些针线活的东西,虽然说,可能是对方把自己放在心里头了,其实,未免是太小气了些。 谢令姜送的礼物是一对白玉镯,又称白玉环,洁白无瑕,非常体面。心里头倒是想着,那日庾道怜口口声声想要王五娘子王孟辉好看,今日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庾道怜似乎意识到了谢令姜心里头的想法,此时只是对她笑了笑,然后看着走过来的王五娘子,再和气不过,镇定自若的开口:“多谢,那天宫宴上你赠我的果子酒,蛮好喝的,等我大婚那日,你一定要前来,多喝几杯喜酒。” 几乎是与此同时,庾道怜和谢令姜都察觉到了有一个人面色有些苍白,只是这个人不应当呀?王七娘子王孟姜?素来无怨无仇,怎么会想要害庾道怜? 第一百六十七章 添妆礼 今日这添妆果然是热闹的,只不过其中夹杂着人心的复杂,便愈发的显得有些有趣。 庾道怜当下不冷也不笑的看着跟在后头的王七娘子王孟姜,“王妻娘子送的是什么礼物?恐怕我无福消受?” 王七娘子王孟姜有些恐慌的睁大了眼,几乎以为对方在开玩笑。而后连忙有些尴尬的笑了,“不过是小小心意,也是一对手镯,庾娘子这样开玩笑,我心里头倒是有点紧张惶恐的。” 庾道怜愈发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在此事上紧追不舍。 “也罢,你就放在这梳妆台上,谢谢你的礼物!” 王七娘子王孟姜,当下便尴尬的到了另一边去,相反,王五娘王孟辉出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盒子递了过来,“庾娘子,祝你将来前程似锦,白头到老!” 或许想着那日对方朝自己释放的善意,此时王五娘王孟辉说话便有了些底气。王七娘子王孟姜,稍微有些诧异的盯了她一眼,而后抿着嘴,便在另一边了。 郗道茂也赠送了自己的添妆礼物,然后意识到王七娘子王孟姜有些不开心,便过来安慰她了。 “七娘。你可千万不要失态,这毕竟是在颖川庾氏。” 王七娘子王孟姜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到时谢谢你的祝贺了,也祝贺王五娘子将来得遇良人。” 庾道怜笑盈盈的把礼物接了下来,谢令姜倒是觉得看上去好像庾道怜和她毫无过节,并且轻轻放下似的,但至于庾道怜心里头的想法,恐怕未见得明白! 今日前来添妆的世家娘子远比那日参加谢令姜生辰宴会的人要多得多。 说来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这是未来的东海王妃,是圣人赐婚。 谢令姜浑不在意的在那里坐着,很快年上来的是谢五娘子谢令和,“什么时候咱们能回去上学啊?我感觉在家里呆久了,也怪没意思的,天天就是这些宴会,又不得自由。” “你不是很想陪着婶娘生下弟弟妹妹吗?” 谢令姜不由得揶揄她,谢五娘子谢令和听到这里却委屈屈的瘪了瘪嘴。 “你是不知道阿娘连日里头呕吐,看上去身子愈发瘦弱,我在旁边又是担心又无能为力,不如早点离开,再过几月回来,到时家中多了弟弟或妹妹,那才有趣呢!难道小五不够可爱吗?偏偏家里头还要再养小娘子干什么呢?” 谢令姜听得捧腹大笑,自己家这五妹妹也太有趣了些,这边笑作一团,那边的确是繁忙起来了。 桓二娘子居然出现在此地,此时神色倒也还是格外柔和的,不复以往的骄矜。 “庾娘子将要大喜,我也没旁的礼物,不过这东珠是我阿姨耶给我从东夷选购回来的,我甚是喜欢,今日便将它送给娘子,一表心意。” 檀香木的盒子一打开,露出来的东珠居然有婴儿拳头大小,明明还散发着流光,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一颗东珠,反而有点夜明珠的意思。 “这样重的礼物,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庾娘子看上去风轻云淡,似乎这一点东西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物,倒是叫这些女郎们都有些侧目而视,谁能想到向来也不吱什么声的庾娘子?居然看上去这样的高贵大方,难不成有了一门好的婚事,真的就能攀高枝,变成另一个人吗? 桓二娘子桓玉霞此时脸上反而黑了下来,但是片刻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庾娘子幽幽一笑,“庾娘子,将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肯定东海王殿下会把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来自金玉首饰捧到你面前!” 庾道怜并没有搭理这句话,反而含笑的又看向了站在那似乎很久,一直在犹豫的余姚郡主,“余姚,多谢你今日拿来那日,害你受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家中诸多琐事,又不好前去叨扰你。” 在座的这些世家女郎们多多少少也听闻了那日中秋国宴上余姚郡主出的洋相,可是没有世家女郎哪一个会傻乎乎的将这事说出来,何况他们正主自己都不会主动提起呢? 余姚郡主自然根本就不想来到这种场合,上次那样丢人,她心里十分气愤,原本是存着想要和谢令姜比较一番的心思,可没想到自己却丢了那么大的丑,出了洋相,丑态百出。 但是余姚郡主心里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关和自己一起跳舞的庾道怜事情,可是总有那么一点不舒服,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对方却大放异彩,还受到赏赐了。 可眼下看着庾道怜这样真诚的目光,余姚郡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至于想到临走之前父王特地嘱托她的千万不要与之为敌。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对自己的女人说,“余姚,上次你跳舞有失误,父王并不想责怪你,但父王想让你知道你是天家的女儿郎,自然要有皇家风度,不应该与那些世家女郎们争风吃醋,庾娘子如今也是我们司马家的人,你千万不要与之为敌!” 当下稍微有些别扭,但还命人送上了一箱子各色宝石,阿耶从来不干涉自己交友,可是这一次似乎对东海王的婚事十分的计较,特地命人准备了这一箱子各色的宝石,就连有些宝石自己都没有呢。 当下有些闷声闷气的祝福:“庾娘子,以后你就是我们司马家的人了,东海王人很不错,你们将来一定会百年好合,那日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好,你不必这么内疚!” 庾道怜看到那装宝石的匣子上面似乎刻着会稽王殿下司马昱的私印,不免有些欢喜,尔后眼睛亮亮的,声音都不由得温柔了些许。 “今日在我家,你只管好好的做客就行了,别的事情是不会打扰到你的。” 庾道怜果然格外的客气,谢令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只是轻轻地望了一眼。 外头就说宴会准备好了,今日来探望的都是个世家大族的女郎们,所以这宴会也就是她们的彩燕宴,准备的大部分都是各色点心,乃至于一些个果酒什么的。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跟着阮遥集后头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桓世子桓熙现在是疯了不成?刚刚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眼下在街上走路走的又很快,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再过了一会儿,琅琊王氏王二郎王知音居然也出来了,两人居然接头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表示有些茫然,谯国桓氏和琅琊王氏私下里的关系应当没有这么好啊,父皇就已经说过了,自己要懂得世家大族的制衡之术。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满腔疑问,但是看着先生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反而目光牢牢地投向那一处的卖药的药坊。 桓世子桓熙自然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但是他回来主要就是接受了琅琊王氏王知音的帮助,此时更是感激莫名的开口:“二郎君,你手头还有没有点积蓄?借我应应急。” 琅琊王氏王知音此时坐在那,表面上笑容温和,实际上眼底却已然有不屑之意。桓世子桓熙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废棋了,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恐怕是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嫡长子了,但是只要留着用金钱豢养着,将来未必不是一个好棋子! “自然还有些积蓄的,柿子殿下大可放心,你只要玩你的,实在不行别记账好了,回头每月我会从商铺里头取点银两前去替你结账的!” 桓世子桓熙大受感动,自从二弟也被支出去之后,自己在府里头的开支并不宽裕,甚至还有些掣肘起来,母亲南康长公主虽然偶尔会接济他,但始终管不了多少。 幸好自己还有这个过命交情的好兄弟,琅琊王氏王知音。 “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没能娶妻,你帮帮我,只要我能够娶到谢令姜,我一定能够翻身的!王二郎君,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桓世子桓熙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听到的是眼前的琅琊王氏王知音派人袭击自己的,反而真的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好兄弟,琅琊王氏王知音自然不知道这一层的存在,可是听到了桓世子桓熙这个请求,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的可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今年不过九岁?未免太小了些?难不成世子殿下,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琅琊王氏王知音内心感觉到有点厌恶,面上却带着一贯的敷衍。 桓世子桓熙却毫无顾忌的开口,“二郎君不知道,幼女有幼女的美妙之处,不过也不单单是为了谢令姜的相貌,还为了她后面的势力,陈郡谢氏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家族,手里头的势力也极为不简单。谢令姜的两位祖父就是不简单的三朝重臣,深受当今陛下宠幸,谢令姜的父亲谢奕石是安西大将军,唐伯父和叔父们也都掌握兵权,这是多么好的一层姻亲啊!” 桓世子桓熙似乎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此时说起来倒是如数家珍的模样。 桓世子桓熙对于谢令姜的垂涎是,非常的可见的。王二郎王知音,听到这个的时候,心里头却一咯噔,倘若将来自己需要有势力的话,必须娶一个比大兄王知玄,将来的妻子更为优秀的女郎,谢令姜,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是未免不像桓世子桓熙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极为合适的存在。 当下又笑了,“谁不知道谢大娘子被陈郡谢是捧成了掌上明珠,岂能是世子殿下轻易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况且之前南康长公主殿下不是去提亲,而后碰了壁的嘛,甚至被当今圣上斥责的。” 琅琊王氏王知音,看上去好似浑不在意,心里头却暗暗留了心。 桓世子桓熙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打击自己,可是此时猩红着双眼正大口大口的吃着眼前的阳春面,两腮都赛得满满的,却还忍不住要开口。 “我知道王兄一定是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绝对不可能的这件事情,可是这世上多的法子能够让女子听从于你,死心塌地!” 桓世子桓熙忽然冲着那边的花楼暧昧的笑了笑。王知音自然也是看了过去,而后便是更加畅然的大笑了。 谢令姜浑然不知又有一头毒蛇盯紧了自己,此时只是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这些吃的。 桓二娘子桓玉霞特地过来,“谢大娘子,你怎么不喝酒了?我准备过来敬你酒的!” 谢令姜扫了一眼对方手上捧着的桃花酿,礼貌又不失疏远的开口:“不好意思,我对酒并不感兴趣,你自己喝好了。” 桓二娘子桓玉霞又仔细的盯着谢令姜的双腿,一如往昔的又直又美。 心里头暗暗猜想着,这里头这么多女郎,但那日能在中秋国宴上出现的却并不多,那究竟是哪一个喝下了这杯药酒呢?还是说那杯药酒落空了?? 谢令姜对于桓二娘子桓玉霞的拒绝也是非常明确的,桓二娘子桓玉霞此时淡淡一笑,再而后,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既然这样,那大娘子好好享受!” 谢令姜也绝对察觉不到,桓二娘子桓玉霞,起身的时候已经将,手绢上的,无色无味的药粉子撒到了她眼前的食物上。 一招未平,又起一招。 谢二娘子谢道聆悄悄的过来,“阿姊,刚才桓二娘子过来找你做什么呀?” 谢令姜似笑非笑的盯着谢二娘子谢道聆,好像最近经常打探自己的行踪,为什么谢二娘子谢道聆总是把自己的心机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呢? “没什么,只不过想和我喝酒,但是我已经吃饱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顿时觉得十分可惜,“这些点心都好好吃,你都不愿意吃吗?不然我就拿过去吃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并不爱学习,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还是个吃货,发现了这一点,谢令姜心情倒是很好了! 女郎们的宴会没有持续太久,庾道怜便一一感谢大家。 这时候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和阮少将军阮遥集,居然前来造访颖川庾氏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婚宴(上) 谢二娘子谢道聆觉得身体发冷,可是眼前朝自己走过来的庾道怜,面上还带着无比纯善的笑容,站在她一边的是丘十一娘。 “今日该是我这东道主的过错,活该,罚我一杯酒,扰的娘子们受惊了。” 庾道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开口,谢二娘子谢道聆却感觉浑身发冷,方才惊慌失措之下,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是谁? 可这分明是颖川庾氏之郎君,对自己做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怎么偏偏眼前的这两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一样的呢?但这件事情不能张扬出去,否则自己的闺誉也就没了。 想到这里。谢道聆忍不住眸色灰暗不明,幸好这场令人厌恶的宴会很快的就平息下来。 她们也能够很快的回家。 谢令姜决定要询问谢道聆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便温和不已,稍稍安慰:“二娘,今日宴会上可发生了什么?你若有什么事情大可和我直说无妨。” 谁知谢道聆反而有些厌恶的开口:“我好端端的,难不成阿姊巴望着我出什么事吗?” 谢令姜笑了笑,看来并不需要自己的关心,那么自己也不必多说些什么了。 在这建康城中,哪一个高门大户,世家女郎的心里头,没有暗潮涌动? 她掀开了马车车帘,便能够见到外头的热闹,温热的秋日的末尾,夹杂着烦闷。 正巧遇见了正看着自己的阮遥集,好像是一场梦到了无尽边际的幻梦。 对面的少年郎对着自己无比温柔的笑了笑,而后谢令姜缩回了脑袋。 装作啥也没看见,最近总觉得怪怪的。为了避免这种情绪的不可控影响,谢令姜决定最近要少见一下阮遥集,省的思绪因此变化多端。 回到府里,听说阿娘身体又不舒服了,连忙赶过去看一看,可是瞧了瞧,阿娘阮容还在那里看书。 “阿娘,您的身体如何呢?” 掀开帘子,谢令姜缓缓的走进来,而后满脸担忧。 阮容瞧见小娘子,却忍不住抿着唇笑:“我都说没什么事情,只是偶尔觉得有些头晕罢了,偏偏他们还去烦你!” “阿娘,怎能这样说呢?倘若我不关心您的身体健康,又有谁的身体健康需要我来关注呢?” “幸好你们岁数大了些,可以出去应酬了,我生来最讨厌这些东西,只不过想回会稽罢了。” 阮容美目顾盼,而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舅父得胜的消息传来之后,数不清的世家,贵妇要来见我,我都推脱了,可是不好总推脱,于是就顺其自然地病了一场,反正个个都笑我这个安西大将军夫人是个好不了的病殃子!” 从母亲那里出来,谢令姜,在感觉一阵微风吹拂而来,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身后的白芍有些担忧。 “女郎最近总操劳了些,还是应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谢令姜浅浅一笑,“我们家的白芍现在也会关心人了!” 很快的就在风平浪静里头,庾道怜要出阁了。 这是谢令姜回来参加的第二场婚宴了,按照规矩,她们这些女郎们要先到颖川庾氏去。 谢令姜忽然想起来王相长子王长豫的婚宴,于是抬起头来就想看看今日闻喜裴氏裴九娘有没有过来? 果不其然,瞧见了对方,正朝着自己这边温和至极的笑着,连忙也点了点头,而后又看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谢二娘子谢道聆。放在平时二娘都是自己去找自己的伙伴们玩耍的,可为什么今日就一直跟着自己呢? “二娘不去找小姐妹们说说话嘛?” 谢二娘子谢道聆似乎有些忌惮的看着外头的热闹,而后冷不丁的听到谢令姜开口,当下连忙摇了摇头。 “我今天不想离开阿姊,阿姊你做你的,我不妨碍你的。” 谢令姜看着她这样扭扭捏捏的样子,倒觉得有些稀奇,淡淡的抿唇笑了。 “没关系,我要去和裴九娘打招呼,你可跟我在一起。” 谢二娘子谢道聆连忙点了点头,乖巧的在谢令姜后面站着,倒时不同,往日那般跋扈。 裴九娘今日要过来,自然也是代表丞相府的,颖川庾氏的家主还在天牢里头呢,丞相王导大人也有了退位的心思,朝廷里的中流砥柱不是那么好当的,另一方面也是知道,谢令姜即将就要回去上学了。 看着眼前瘦而风骨的谢令姜,裴九娘由衷的感慨:“谢大娘子生的愈发曼妙美丽了,看来在会稽山学堂的日子的确是挺好的,可惜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去学习的机会。” 谢令姜连忙安慰道:“会稽山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你若有空的话,自然是可以同你家夫君一起过去度假休闲的。” 裴九娘当下也微微一笑,“长安说的很有道理,是我自己浅薄了?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我们便一同去看看新嫁娘!” 谢二娘子谢道聆就站在谢令姜的后面,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个站在新嫁娘旁边的男子是那样的,令人熟悉,那样拙劣无比的体态,谢二娘子谢道聆,飞快地躲在了谢令姜后,而且不肯抬起头来。 庾道怜还没有戴起盖头来,此时是别父母的,庾道怜的母亲早已离世,此时只能够告别父亲。 “怜儿将来好好保重身体,到了东海王府,一定要谨守妇德,好好伺候东海王殿下!” 庾道怜不免双眼微微发红,甚至有些感动的开口:“阿耶,我出家以后,您独自留在家中,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谢二娘子谢道聆,恨恨地盯着眼前父女情深的父女二人,却原来是他们故意的,却原来新那种龌龊之事的人居然就是庾道怜的父亲,当朝大司空庾冰。 谢令姜仔细端详着庾道怜,果然觉得她像猫极为风流,此时眉间的牡丹花钿是红色的,瞧上去格外的好看。 今日的妆容实在是太过好看了些,可以担得一句绝色美人的称呼。 然后很快就能过来迎亲了,她们之前都收了东宫太子殿下的礼物,此时自然有所放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求帮忙 回去的马车上,自然想起来祖母家家在自己临走之时,又塞给自己一大包的金叶子,而且很是温柔:“长安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咱们谢家别的本事没有,能让女郎们做自己想做的本钱还是有的!” 谢令姜心里头有些依依不舍,然后甚至有些小小的难过。 但是随后便被放飞自由的喜悦充斥着心头了。 谢令姜没想到一回到会稽山学,就能瞧见三叔站在望月台上看自己。 谢令姜自然挥手告别了恢复了以往活力的阿娘阮容,阿娘阮容真真是个神仙人物,从前王小妇管家,她乐得清净自在,在外头呆着,都比在深宅大院里头让她觉得快活。 谢令姜有时候也是理解阿娘的,毕竟俺阿娘从小长大,都是跟在叔伯阮籍等人身边,向来都是如竹林七贤般散漫的,嫁到陈郡谢氏的这些年,恐怕活得很是辛苦。 谢令姜看三叔正在沉思,笑着询问:“三叔在做什么呢?” “我在望一个很久很久都不曾到来的人。” 他目光里似乎微微有些冷淡,而后又有些怅惘。 “三叔怎么这么搞文艺?这次我回来是要认真上学的,再也不出去了。” 谢令姜认认真真的开口,谢安石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不再出去了吗?” “那是自然,难道我在三叔这里一丁点儿信誉都没有了吗?” 小娘子明明从来都不管这些东西,可此时说起这般谎话来,居然眼睛不眨,眸子更是显得清澈无比。 谢安甚至有些无语了,但是最终还是没办法,“你祖母家家和你祖父身体如何?” 谢令姜摇了摇头,“伯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祖父和祖母也日见衰老了,但祖母临走之前却殷殷嘱托长安,说咱们谢家的儿郎们自然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点就是陈郡谢氏的本钱!” 谢令姜所说的这段话,让谢安忍不住红了眼眶,而后微微握着拳头,“这一次遥集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朝廷衮衮诸公恐怕还会为利益纷争而争执不休,这样的朝堂啊,何日才能见得见清澈的日光呢?” 谢令姜似乎察觉到三叔心情的低落,装作不知道的拍了拍三叔的肩膀,“我这回了一趟家里头,感觉什么东西都忘了,还希望三叔明天能好好的教学哦!” 而后便笑若银铃,欢欣鼓舞的跑了出来了。 原本想着今天好好休息,可是没想到居然碰见了黄奉。 这次不是出去很久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谢令姜微笑的打了一个招呼,就准备溜回自己的小院子,紫子鱼已经先去收拾了。 可没想到黄奉这家伙居然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谢令姜惊愕的睁大了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虽然我知道我生的格外漂亮,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啊!” 努力的甩开了对方的手,还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在提示对方,不要暴露自己女儿身。 黄奉这才努力的把自己的情绪收拢了,而后有些央求的开口:“有件事要求求你帮帮我!”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求人?大家个个都说你高冷,不过你说来听听,我也要看量力而行了!” 谢令姜推了推小院子的门,“在门口说着干嘛?不用客气,到院子里坐着慢慢说。” 小娘子这一刻豪气干云,黄奉心里头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果然跟着她走了进来,在院子里头的小石凳上坐下,谢令姜便招呼子鱼上茶。 等黄奉手里捧着杯热茶,热茶徐徐的袅袅的飘出一阵白雾的时候,谢令姜才用期待的眼神鼓励着对方说出来自己的要求。 黄奉在这种氛围之下,莫名的觉得安心了些许,然后,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也许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谢令姜心里想着,我就算是有所猜测,那也不敢拍着胸脯承认呀,当下最好的答案自然是,双眼纯真又无邪的迷茫的看着对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来着?你是什么身份?你不就是个在这里学习的学生吗?” 黄奉差点就岔了气,原本都决定直接说出来了,可没想到对方给自己来这么一出,可是看着小娘子这双清澈的眼睛,好像不像说谎的样子呀? 然后只能继续说道。 “我是和你一样的人,这个你应该知道了?” 谢令姜看着对方根本就没有喉结,点了点头。 “其实女扮男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很多的故事的存在。这个我可以理解你的,而且我会为你保密的。” 谢令姜似乎非常郑重其事的开口,黄奉皮笑肉不笑的:“那我谢谢你啊!” 谢令姜笑得天真浪漫:“没事,这只是一个小事。” 黄奉因为对方的贫嘴变得开心起来了,满面都挂着笑容,“你怎么说话这个样子?我弟弟不见了,我怀疑他就消失在你们晋国,我知道你后头那个人神通广大的,能不能拜托你帮帮忙?帮我找到我弟弟?” “我们晋国?你难道不是我们晋国人吗?” 谢令姜当真是有些茫然。 似乎压根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而后笑了。 “你如何确定我背后的人强大到能帮你找回你弟弟呢?” 这笑容里泛着的清冷,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黄奉本名叫清河,本是前燕景昭帝慕容儁的嫡长女,母为皇后可足浑氏。 她弟弟慕容冲从小体弱,甚至连围墙都爬不上去,而她身体非常的矫健,甚至比得上数个儿郎。 父皇每每看到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叹息,母后也总是觉得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所以自己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是代替弟弟帮弟弟上课,帮弟弟练武术,想要帮着他,虽然是孪生双胞胎,但好像总是怪自己,夺走了太多的养分,才会让弟弟身体那么弱的? 清河想了想,而后居然跪在了地上,“求求你帮帮我,谢大娘子,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阿弟从小身体弱,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十分担忧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佛道宴 “我从未见过如此狡诈之徒,阮遥集,你实在是无耻至极!你们两人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阮遥集微微一笑:“多谢你的夸奖,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两人很快的前去了颖川庾氏,大司空庾冰大人稍微有些惊诧,尤其是目光接触了阮遥集的时候,面上十分恭敬的开口:“世子殿下和少将军莅临寒舍,鄙人实在是荣幸之至。” 会稽王世子殿下司马道生为了缓解此时稍微有些尴尬的气氛,连忙开口道:“东海王殿下,现在在鸡鸣寺里修行,东海王妃因此抱病在床,听说没有三日回门?” 谁知道气氛因此而更加尴尬了。 阮遥集几乎想把身边这人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头装着些是什么?人家女儿如今是个活寡妇,身为父亲的怎么会不伤心呢?还在人家伤口撒盐,问这种问题? 果不其然,大司空大人面色稍稍黑了下来,酝酿了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小女福薄,如今只要东海王殿下,身体康健便无妨了!” “两位快里头请,可是前来探望我阿兄的?我阿兄自从被保释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精神状况也不大好!” 颖川庾氏里,庾亮的长子庾羲,正巧也在府里头,听闻阮遥集两位前来拜访,连忙就收拾前来了。 阮遥集敏锐的察觉到这位东海王的岳父大人,大司空庾冰瞧着自己这位嫡亲侄子的目光并不如何友善。 说来也是,颖川庾氏最后的继承人是谁?还有待商榷,但毫无疑问的是,中书令大人的嫡子最适合继承家主的位置,这向来都是按照祖宗家规的。中书令庾亮活不过明年正月,这继承人的争斗之事也就甚嚣尘上了。 中书令庾亮的嫡次子庾羲,早先前自己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声,听说他向来爱好游学平生,最爱四处游荡,而后写一些游记历史,谢三叔曾屡次称赞他非常有雅致,将来也是名士之一。 几人相互见礼,阮遥集免不得询问他游学知识,而他也免不得要交谈他家君的病情,庾羲老早就想见见这位朝廷中的新贵,屡立战功又学富五车的,出自陈留阮氏的郎君,阮遥集。 一时之间几人说话还十分融洽,大司空庾冰便也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只能坐在一旁听着他们清谈了。 比起此时如坐针毡的大司空庾冰,身为女儿的庾道怜似乎过得更为自在。 琳琅满目的珠宝,随意的搁置在闺房里头床榻上,脚踏上,胡床上,梳妆台上,乃至于地毯上,天气渐渐有些清寒,可她屋里屋外还插满了各色的鲜花。 外人眼里头恐怕此时凄惶无比重病在榻的东海王妃娘娘,此时此刻鲜活又明媚的,妖娆至极的懒懒的坐在那里看小说话本,眉宇之间尚有几分春色,真正是放开了的牡丹花。 会稽王司马昱几乎把所有的市面上能见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了,对自己心得的这个小情人儿百般疼爱。 身边的侍女婉红声音娇滴滴的,但是十分乖巧:“王妃娘娘,说那位赵国欢喜公主生的明媚异常,看人一眼,便让人由心的喜欢上一奴婢,看来她的美色倒不如您的十分之一。” 庾道怜听到侍女奉承的话,并不在意,反而有些好奇,“陛下和娘娘召见那位欢喜公主了吗?赵国人和我们生的长的可像呀?” 婉红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忿忿不平,“那欢喜公主现在还在驿馆里头呢,咱们陛下和娘娘根本不愿意见他,只是连累了会稽王殿下,最近不得不出处理这事,听说这次前来的还有赵国的冉平王世子,是一个集沉默寡言的哑巴似的人物,或许也要在咱们世家贵族里头挑选一个女郎和亲呢!不知道谁家那么可怜!” 听到这个消息,庾道怜眼里头终于浮现了一丝凶狠的红光,她自然不会忘记是谁在自己堕落的过程中推了自己一把的,王五娘子王孟晖亲手端给自己那杯茶的,倘若要不是那杯茶,自己断断不可能与会稽王司马昱有肌肤之亲,所以此时她必然要送一场王五娘子王孟晖好姻缘。 也许是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谁知道会稽王司马昱居然过来看她了,脸上浮现了一丝和蔼的笑容,“怜儿,在想什么呀?居然笑得这样可爱?” 庾道怜有些惊喜异常,连忙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头,揽着他的脖子娇软的撒娇道:“你今日不是劳烦公务去了吗?不要接待赵国的使者吗?” “孤真是头疼呢,陛下和娘娘要先晾凉赵国的使者,可是又不能显示出我们晋国不重视这次和谈,所以预备让哪家举办一个赏花宴会或者是什么交流的诗会之类的,好先行试探前来的欢喜公主和那冉平王世子?这里还没什么好人选,孤也是闹得没办法了!” 庾道怜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亮,而后眯着眼睛笑了:“殿下,这样苦恼不如就让我来为殿下解忧,如何呀?”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自然是惊喜不已,然后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可是如今东海王在鸡鸣寺里头,大家都说你病重了,那你又如何能举办宴会呢?” 庾道怜便大笑,此时的笑容格外的畅朗,是许久都没见过的阳光,会稽王司马昱心里头由衷的有些触动。多想一时呵护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啊! 庾道怜似乎想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难道在殿下眼里头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天真无邪的小娘子吗?从前在闺中,我也是极为聪明的,好不好?就说东海王身体有所传谕,我想为东海王殿下祈福,并且身子好转变,举办一个佛道清谈会好了!” “自然出自我大国风范,要给这赵国使臣以及赵国公主和那位冉平王世子发帖子了,另外的话,再请一天世家娘子郎君作陪!” 庾道怜这主意简直太精妙了,而且想的十分的周到,会稽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衷心的赞叹道:“你当真是聪明伶俐,倘若余姚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也不用孤担心了。” 庾道怜又可怜巴巴的开口:“我可没有像殿下这样好的阿耶,余姚郡主之所以会这样天真无邪,是因为您一直把她捧在掌心上,而我从小就一直活在阴暗里头,也没有人宠爱我!” 庾道怜这样娇软可怜的说话,让人心都忍不住有些发软了,再而后,二人便陷入了一种格外的静谧的甜蜜里头。 谢二娘子谢道聆的病终于好了许多,因为阿耶答应把她阿姨给接回来了。 先前被遣到家庙庄子里头呆着的王小妇,最一开始自然是气势汹汹的,而且对在庄子里头的那些农户们颐气指使,他们起初看着这人过来的时候,虽然狼狈不堪,却带着不少的银钱,又穿的极为的富贵,自然是毕恭毕敬的。 可时间过得久了,这妇人还是养尊处优的高高在上的,总是拿他们出气,可是主族那里又没有派人过来看望过,渐渐的就有些人不信邪了,又有些人贪婪王小妇的财物了,而后确实受了些苦日子,但是自从王小妇的长兄四处寻访,最后访到了这里头,自然又吓唬了这庄子里头的人一次。 王小妇的长兄,一直都把这个妹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看到这个妹妹瘦了之后,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只觉得亏欠已经过世的父母双亲,而后又有些埋怨道:“你怎么能假孕呢?都怪你嫂嫂,背后给你出这个点子,你怎么就这个样子呢?这可是大事!” 虽然说很疼爱这个妹妹,但是还是忍不住对她之前做的事情进行了指责,而后又送了许多的银钱过来,就是希望王小妇在这地方能把身体养好,只要好好的活着,将来一定有机会回到陈郡谢氏去! 王小妇也算是日子过的还不错,可没想到,先过来接自己的,不是陈郡谢氏的人,而是琅琊王氏的,自己是琅琊王氏庶出郎君的女儿,又是嫁给人家做妾的,作为家族的牺牲品,向来是不被关注的,自己早些年就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看到琅琊王氏王二郎君,风姿毓秀的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头还是由衷的感到讶异,然后才想到久远的年幼时所受到的教导。见到嫡出的郎君就要行礼,“给您请安,您是右军兄长的哪个郎君呢?” 琅琊王氏王二郎君王知音,此时居然抱了抱拳,看上去极为温和,“姑母,在下是二郎,听说您在此地受苦,便想来看望于您!” 自己怎么能当对方一声姑母呢?王小妇王仙罗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双眼中迅速酝酿了泪意,而后似乎又犹豫了些,才有些焦灼的开口道:“我这日子一眼望到头了,可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郎君是活在金玉殿堂里头的人,居然能前来看我这卑贱之身,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而后又连忙收拾了一个稍微干净的椅子出来,就要端点茶水过来给他喝,毕竟是娘家来人,本以为娘家除了长兄,还记得自己不会有别的人了,可没想到居然会派身份这样尊贵的嫡出郎君过来来看自己! “姑母不必感到彷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只要姑母肯听话,未来必定还能过上富贵长久的日子,谢四郎君不就是姑婿安西将军目前最优秀的儿郎吗?” 王二郎君王知音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王小妇浑身打了个机灵,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想了想,此时在屋里头等着自己的四郎谢倏然,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谢二娘子谢道聆,感觉到像做梦一样,阿姨真的回来了,可是见到阿姨的时候都惊呆了,阿姨怎么这样骨瘦如柴了呢?阿姨看上去整个人身体都变得特别差了! 王小妇自然是非常听话的换了最差的粗布麻的衣裳,只要看上去最苦最可怜,态度最卑微,就一定能让安西大将军回心转意,她最了解那个男人了。因为对方心里头喜欢的就是卑微柔顺的女子,而不是喜欢自己这样从前总是要闹脾气的! 谢令姜完全没想到她母女二人在会稽山,家里头居然出了这种事情,阿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居然又把那恬不知耻的居心叵测的王小妇接回来了。 狐狸头或许都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便都有默契的装作不知道,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安西大将军想宠幸哪个妾室就是哪个妾室?这点小事也不必通知原配夫人阮容。 谢令姜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倘若知道这件事情,她绝对不会留下这种威胁阿娘阮容生命的存在,一定会悄悄的将王小妇解决了。 庾道怜要举办一场佛道清谈的宴会了,欢喜公主一边翻阅着手中精致无比的手扎,另一边好奇地询问司马道生:“这东海王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司马道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感觉到这赵国公主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存在,整天像好奇宝宝一样的问这问那?自己稍不留意就可能掉到她的陷阱当中,真是一件难伺候的事情呀! 司马道生虽然心里头对这个小贱人十分不齿,分明是个狐狸精,一样的存在,但是维护他们泱泱大国的风范,自然是要说的非常的委婉。 “东海王妃娘娘十分善良,出自颖川庾氏,家教良好,非常善于跳舞,多才多艺,面对交际呢,又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你见到她之后,应该会很喜欢她。” “哦。” 欢喜公主点头答应了。 司马道生,却忍不住掐死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你居然只哦了一个字,哦你的头!哦! 冉平王世子依旧高冷的不说话。 赵国丞相姚弋仲,非常温和的笑容:“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一定会去的,劳烦世子殿下前来送这请帖了!” 司马道生这才告辞离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波澜起 “这园子还真的挺大的?真羡慕南方这土地啊!处处都有水,有湖有山,比我们北方那旷野辽原要好得多了!” 明明此时此刻欢喜公主是一副极为天真浪漫的神色,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听来暗暗有些心惊。 这是毫无掩饰的觊觎他们晋国的土地,王五娘子王孟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都打了个寒颤,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娘子,可是又怎能没有爱国之心呢? 可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人,倘若贸然得罪了这来自赵国的欢喜公主,也许落不得好的,反而可能还会被责怪。 思来想去,王五娘子王孟晖决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而是直接走过去了。 谁曾想到站出来说话的?居然是之前有些胆胆怯怯的谢二娘子谢道聆? 众人眼里头的谢二娘子谢道聆,还是那个只听自己阿姊谢令姜,说话的乖巧懦弱的小娘子,可是今时今日实在是不同以往了。 只见对方十分硬气的站出来了,而且毫不吝啬的开口:“不知欢喜公主作何言谈呀?倘若你喜欢我们江南土地,大可以请求陛下常居建康,不正是一件妙事吗?” 表面上似乎是对对方的一种讨好,但实际上呢,却是对对方言语的无比有力量的反驳!你既然喜欢我们晋国的土地,那你就永远的在晋国呆着好了,做我们晋国的臣僚不是最好的一件事吗? 欢喜公主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反驳自己,当下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对方:“你是哪一位女郎呀?我刚来,还不是大认识你呢?” 心想着哪个女郎敢拆自己的台?回头自己要在这建康世家大族里挑选服夫婿,必定要要她好看的。 谢二娘子谢道聆不卑不亢,倒是有了几分长姊的风范,王知音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站在远处,心里头点了点头,王小妇所生养的这个谢二娘子谢道聆,倒是有几分世家风范。 王五娘子王孟晖有些惊诧的回过头来,同样都是不如嫡出娘子的,可为什么谢二娘子谢道聆居然能表现出这样的一腔孤勇来呢?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愧疚的情绪,抬头看着,好像看到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朝这边看过来,眸光里似乎对自己有些失望了。 心情更加黯淡了些许,庾道怜作为东道主,自然要缓和此时的气氛,伸手就把王五娘子王孟晖拉在了手里头,而后笑盈盈的对谢二娘子谢道聆说道:“我们谢二娘子,果然是颇有陈郡谢氏的风范,欢喜公主也不必介意,我们大晋的女子向来都是十分直爽开朗的,和公主一样,有话直说!” 此时这人群里不免有些笑声弥漫出来了,谁都知道这欢喜公主向来仗着自己一副天真无邪的相貌总是什么话都直接的赤裸裸的揭露在人前的?如今这话也是一种暗自的抨击! 欢喜公主因此而面色稍稍有些尴尬,然后转了转眼珠子,又目光追寻的开口:“难不成今日这宴会都没能请来那位风神毓秀的阮少将军吗?” 庾道怜刹那间就明白对方说的是谁了,阮遥集? 这是来自赵国的欢喜公主,还真是倔强的有些可爱呢,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的以为阮遥集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肯定是因为还没见过那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 不过心里头有些幸灾乐祸的,谢令姜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却像是把万事万物都掌控在自己手心似的,如今又有娘子看上了阮遥集,想必纵使如谢令姜,恐怕也会有点心里不舒服! “没想到我们阮少将军的名声都传到赵国去了,就连远在赵国王庭里头的公主殿下,也都知道名字呢?” 琅琊王氏王二郎君王知音在此时不由得开口道,便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姗姗来迟的司马道生和阮遥集二人的身上。 阮遥集心里头微微有些不舒服,这王知音果然如同上辈子一样,一直隐藏着自己阴险恶毒的心思,装出一副懦弱无比的模样,只是上辈子没想到想要勾结孙恩,没想到孙恩却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比他更毒辣的人,以至于落得惨死的下场罢了! 如今这样堂而皇之的将众人目标的聚焦点放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有些居心的,阮遥集却连一丁点的目光都不丢给欢喜公主,反而直接朝着谢二娘子谢道聆那边走了过去。 所以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多少少也能估计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争端了! “二娘子,你和三娘四娘五娘不如去那边坐坐!” 谢二娘子谢道聆没想到阿姊谢令姜这位冷面表兄居然会过来同自己打招呼,而后心里头又忍不住肯定了,刚才自己拼着一腔孤勇出来说的话。 桓世子桓熙毒蛇一样的眼睛在谢二娘子谢道聆脖子上划到了脊柱上,而后又收了回来。这小娘子倒有一点点肖似谢令姜,看来总得要想想什么办法了! 原本是青年郎君和女郎们会面的宴会,可没想到赵国丞相姚弋仲还真的也过来了,会稽王司马昱协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大司空庾冰大人也一同出现在了这宴会上,支遁法师和戴洋道士平日里是相互抨击的课,今日居然有说有笑的出现在这会场之上,也不得不令人有些啧啧称奇了! 佛道辩论,他们各自由各自的位置坐着,听起来倒也算是津津有味的! 阮遥集感觉到那赵国公主已经盯着自己好几次了,可惜自己对着公主一点兴趣都不感,反而对着她身后坐着的冉平王世子生了兴趣。 司马道生用胳膊肘拐了拐阮遥集,“我和你说,阮遥集,虽然这赵国的小公主有几分姿色,可是你不能把小长安忘了,时不时的就要往那公主身上看去,这样眉来眼去,私相授受!” “司马道生,你再胡咧咧一句,我就当场打碎你的门牙,让你成为无齿之徒!” “好嘛好嘛,谁不知道你喜欢男人?你这个有龙阳之好的狗男人!” 阮遥集果然听身边的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语不惊死人不休,简直是荒谬至极,“我要有龙阳之好,我第一个就纳你为妾!” 司马道生原本只是微微的嘟囔一声,他料想阮遥集不可能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的,因为对方的确是一个正经的君子! 可是没想到,阮遥集分明什么都听清楚了,司马道生内心腹诽道,这个狗男人怎么懂得这么多?自己最近不应该看那个话,本子现在自己说话好像都有点娘里娘气的,很八婆了! 谢令姜心满意足的看着最近新抄出来的话本,自从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之后,大家再也不用非常费力的在木头竹片上面刻字了,只要用笔墨就能写出好看的东西,一下抄写话本的人肯定是字写的非常的标准的楷书的! “这话本在外头卖的还不错?为有思想的巨变,才能真正的改变这个世界!” 谢令姜是琢磨了很久的,前世今生之事,原本就格外离奇,但是巫妖神话的传说却从未消失过,自己只要发挥大胆的想象,然后将前世今生经历的一些事情写的比较模糊化,肯定能博人眼球! 白芍有些激动的开口:“所有的玲珑阁都在卖这些画本子,简直是供不应求的女郎,你写的实在太好了,我昨夜看到他们私奔而去,相约殉情的时候,差点眼泪都要哭没有了!” 谢令姜也迅速的发掘了白芍的优点之一,除了刺绣算账之外,还是和经营生意,总不能够什么事情都让阿兄替自己来处理,替自己安排人手! 谢令姜可没什么心思管管什么赵国公主来勾搭自家阿兄的事情? 谢五娘子谢令和却紧紧的握着拳头,有些愤愤不平的看着那赵国欢喜公主,这个小娘子也太不矜持了些,怎么眼珠子都要挂在阮家表兄的身上了? 难不成是有受虐的倾向吗?倘若不是阮家表兄同他父亲出征战场,大败赵国,对方也不可能坐在这建康城里头了,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还有什么不对头似的,或许,对方真的有什么企图?阿姊可是和自己说的明明白白的,要想保护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自己要用聪明的大脑开始学会思索判断事物,分辨其中的本质。 “到底是佛家?更让人向往,还是道家,更让人向往呢?” 桓玄挠了挠脑袋,似乎有点理不清楚了。 谢七郎谢玄与他的反应截然相反,反而是十分笃定地拍了拍胸部,“这有什么?你想想道家是我们本土的,佛教分明是个外来物,但是也不打紧,咱们真正应该信的,不应该是信自己吗?我命由我不由天,你难道没看过最近的话本子里写的?” 谢令姜要是知道今天在场的许多人都受到自己话本子的影响,也许会倍感遗憾。自己没有目睹眼前这场宴会。 阮遥集看着眼前的这些个人,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戴洋,这家伙也不算是有什么能耐之人? 不过,听说上次长安好好利用了,这个家伙也算是合理利用了?也许自己还可以利用一番! 大司空庾冰大人就这样冷冷的看着谢二娘子谢道聆,这小娘子原来是安西将军的一个庶女! 不过是个庶女,就算讨来当小妾也亦无不可呀? 庾冰此时倒有些自负的想到,赵国丞相姚弋仲倒是十分客气地在一旁开口道:“听说司空大人的小女就是东海王妃娘娘,今日一见果如天仙下凡,实在是福气非凡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到对方奉承的这句话,微微的勾起嘴角:“究竟是怎么个福气非凡呀!难道赵丞相还是有这样的会算命的招数!” “驸马都尉大人,果然是亮眼如昼,某的确从小的时候跟随一位得道高僧学过衍化之术,能看出一个人将来造化几何?”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了,“那倒有些趣味!丞相大人替我看看,某将来命运造化几何啊?” 赵国丞相姚弋仲沉默了许久,果然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面相,而后低声附耳开口:“尊上将来贵不可言!”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听到这句话后,同样的是在这么一刹那里头沉默良久,再而后却是朗声大笑。 “丞相大人果然是精通秘术,实在让某佩服不已!” 庾道怜微微一笑地站起身来,“眼下好不容易争论有所平息,本宫为诸位准备了最为香甜的佳酿,不如请各位品尝一二,也好给些指点?” 目光似有所指的看向了王五娘子王孟晖,王五娘子王孟晖还以为是对方在向自己致意,连忙恭敬地举起了酒杯。 “多谢东海王妃盛情款待,我等实在是庆幸非凡!” “这果然是佳酿呀,喝起来感觉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谢二娘子谢道聆却没什么心情喝眼前的这杯酒了,因为她又感觉到那种毒蛇一样的目光如影随形。整个人都有些坐卧难安起来! “二娘姊姊,你怎么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颇有些拘束,“我感觉有些头晕,就不想喝酒了,你们年纪小,也不要喝酒。” 谢二娘子谢道聆对身边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如是说道,谢五娘子谢令和自然也点了点头。 眼见着王五娘子王孟晖喝了那杯酒,庾道怜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真挚了。 忽然有人开口,“听说欢喜公主舞技超群,不如前来跳跳舞,也让我等见识一番异国风情?” “阮少将军在此,我自然应该献舞!” 说起此事,这赵国欢喜公主,居然自己站起身来的欢喜应答,全然没意识到这是别人对自己的讽刺。 “这女郎真是大胆异常!实在是令人侧目!” “欢喜公主好不要脸,真是没想到的!” 王五娘子王孟晖忽然感觉到浑身有些滚烫,神志有些不清醒了。 “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事生变 司马道生仔细想了想,这琅琊王氏的王五娘子王孟晖,不能随随便便放在什么地方,眼下一看就是被下药了。 目光四处搜寻,然后考虑到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夫人,是闻喜裴氏的娘子,好像精通医术,而且今天也参加了这个宴会,不如把这个小娘子交给他们,她们都是琅琊王氏之人。 正好看到余姚走出来,司马道生悄悄地将王五娘子放在旁边,看着这花枝阻挡了对方坐在石椅子,趴在石桌子上的身形,而后走上前十分嫌弃地吐槽道:“我说余姚,你怎么这么丢脸?还跑出去,谁不知道你当初摔倒的样子有多凄惨呀?” “司马道生,你还是不是我兄长?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我坏话呢?” “那我还不是想吐槽就吐槽,谁让你是我会稽王府的人呢?” “大家都称赞闻喜裴氏出来的女郎是最优秀的,然后说你余姚郡主丢了司马皇室的脸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余姚郡主听到这里,整个人就有些愤怒了,“好啊,是不是裴九娘暗地里说我坏话了?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可是一回头又看到司马道生此时面上的神色很是诡异,然后仿佛意识到,“你是不是故意想撺掇我和闻喜裴氏裴九娘打架?你居然敢污蔑裴九娘,我现在就把这人找过来和你当面对质,看看你是不是挑拨离间?” 司马道生看着对方如他所愿的离开,说的当然没有错了,他肯定是挑拨离间,不挑拨离间,如何能把裴九娘叫过来呢?阮遥集,说的没错,绝大部分时候对付这些没脑子的人,还是要有一点心计的! 裴九娘正在和谢五娘子谢令和聊天。 裴九娘对那会稽山雪还真有些难忘,“所以你们每天在山学里都有不同的先生上课,而且你们也和郎君能够围绕辩题争论?” 谢五娘子谢令和点了点头,“只是可惜我脑袋不够聪明,每每都哑口无言,我觉得他们平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其实嘴巴比谁都毒!幸好我阿姊可以收拾他们!裴家阿姊,我跟你说,他们一个二个的,私下里都很害怕我阿姊。” 两人正说的有趣,有时还带着笑容,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旁边坐着,似乎也听入迷了,实际上却一直在躲避有人一直看向自己的目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发现了身边的司空大人心不在焉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女郎那边看去,“莫不是司空大人很久未见自家小女儿,所以才如此想念吗?” 虽说是调笑的话语,可未免不带有一丝警告。庾冰不以为意地开口,似乎早就将厚脸皮练成了看家本领。 “是的,多日不见我家那小女儿,看她纤瘦了许多,心里头着实有些惦念的!如今又要操心诸多事情,恐怕还要为东海王殿下早日康复,日夜祈祷,怜儿打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出嫁之前就病了两三回,我自然是忧心他的!” 赵国丞相姚弋仲,听到这里,还以为这两人是是在说赵国欢喜公主跋扈而去的行为,这个给东海王妃添了麻烦,当下也是满含歉意。 “我们欢喜公主向来是天王的掌上明珠,实在是娇宠惯了,没想到来到贵国还是这样,不遵守规矩,还请宽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和大司空庾冰大人都一起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大碍,欢喜公主真性情,倒是有几分,我晋国女郎的爽朗风骨!” 而余姚郡主一把冲了过来,抓住了闻喜裴九娘的手,“裴九娘,你是不是搁在外头说我坏话了?” 裴九娘一脸茫然,这余姚郡主是闹什么呀?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这样气势汹汹的质问自己呢? “没有呀!” 余姚郡主似乎并不听她这句话,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的开口。“我听说外头人都夸赞你是我们这一代女郎里最优秀的一个,反而还说我比较丢人,为什么这么多女郎嘟嘟把你我拿出来对比?难不成不是你说的吗?” 这话说出来,欢喜公主听了哈哈大笑,这女郎好蠢呀,怎么还有人自己说自己丢人?这肆无忌惮的笑容,自然让余姚郡主盯到了。 余姚用余光狠狠地瞪了一眼这该死的欢喜公主,笑什么笑?小小年纪,不知廉耻,勾引男人,居然还想亵渎遥集阿兄?谢令姜虽然凶狠一点,但是配上阮遥集,倒也是绰绰有余的,眼前的欢喜公主算什么东西呀? 余姚郡主没想到在和谢令姜,斗智斗勇的这段时间里,内心不自然地偏向了对方。 裴九娘摇了摇头,“我没听过这样的传言!” 谢五娘子谢令和声音却很清脆,“我倒是听过这样的话,可是余姚郡主殿下,这话绝对不可能是裴九娘说的!” 这不是谢令姜那个小妹妹嘛,怎么突然站出来说话了?还真有点稀奇古怪呢? “你凭什么笃定不是她说的呢?” 谢五娘子谢令和抱着胳膊,“因为这话是我听会稽王殿下说的!” 余姚郡主难以置信,“我阿耶怎么会同你说这个呢?你一定在撒谎!” 谢五娘子谢令和不紧不慢,“会稽王殿下和几个大人曾经到我三叔的书院里面喝酒聊天,那时我正在里头看书,好像是谁谈论起当朝的婚嫁之事,会稽王殿下便叹气了,又叹气,先夸奖了裴家阿姊,郗氏阿姊,还有我阿姊,然后颇有些望子不成龙,望女不成凤的口气,说自己养了个儿郎是混账东西,女郎也是不成器!” 余姚郡主如遭雷霆一击,当下大惊失色,然后死死的握住了对方的手,把这两个娘子直接拉外头来了。 “我刚才听司马道生说的,你们和我一起去找他对质!” 裴九娘和谢五娘子谢令和跌跌撞撞的,很快的就被拉了出去,想和余姚郡主的力气也太大了?跟郎君似的! 司马道生没想到余姚干活这么给力?居然一下子带来两个女郎,后面似乎还有看戏的一些人。 当下微微一笑:“余姚,不得无理取闹!” 然后又深含歉意的开口:“打扰裴家娘子和谢五娘子了,余姚自己做的不好,还总想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我这就带她离开,在此之前,先向你们二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余姚郡主当下勃然大怒,这不是耍猴吗?想骗自己跑腿? 伸手就要掏腰上的软鞭子,就听到阿耶会稽王殿下司马昱的声音:“余姚?你在做什么?” 余姚大吃一惊,然后手指不小心刮到了软鞭子上的倒刺,当下血流如注,也不管什么形象了,她平生最怕疼,眼下便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啊……好疼啊!呜呜!” 司马道生嫌弃的看着这个妹妹,又根本不想见到在旁人面前风雅无比的会稽王殿下司马昱。直接就提着余姚郡主的脖子上的衣领,把她给提走了。 裴九娘和谢五娘子谢令和相互对视了一眼,大吃一惊,而后谢五娘子谢令和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那花园里好像有什么身声音?九娘姊姊我们去看一看!” 站在会稽王殿下司马昱身后的庾道怜脸上浮现了几位得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又正好落在谢二娘子谢道聆的眼中。 谢二娘子谢道聆恍然大悟,东海王妃庾道怜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今日肯定要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又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庾道怜为什么要使用这样的手段呢?真的看不起谁?直接就可以惩罚对方呀? 庾冰察觉到谢二娘子谢道聆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面上还有慌张之色,然后又看了看女儿如今娇媚无比的模样,东海王不举,会稽王似乎一直都很照顾东海王府,莫不是? 庾冰心里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男人都爱娇妻美妾,但是会稽王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家里头都是一些丑妇啊!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那为什么谢二娘子谢道聆会这样意味深长的盯着女儿呢?难道今天的事情是女儿动的手脚吗? 会稽王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今天这佛道清谈的宴会会出什么事吗?但有信阻止也来不及了,谢五娘子谢令和已经朝着花丛那边跑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叫喊声没有响起来,谢五娘子谢令和如同铃铛一样的笑声却是络绎不绝的出现了。 裴九娘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小娘子的后头,然后也笑了。 “没想到王五妹妹居然生得这样曼妙美丽,此时倒有花中醉仙子的味道了!” 裴九娘如是的感慨道,此时趴在石桌上,浅浅睡着的小娘子,看上去面若桃夭,整个人又柔软可爱。 而后转过身来,“还请诸位大人止步,我家五妹妹贪懒在这里小憩来,我这就带她回家,以免感染了风寒!”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赵国丞相姚弋仲,大司空庾冰大人自然是闻言转身离开,毕竟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可都是长辈呢,自然要正经些! 谢二娘子谢道聆也出了一身汗,然后紧紧的握住了三娘和四娘的手,这是笑着对五娘说道:“今日这宴会对于我们这些不怎么爱学习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痛苦的,我们也早早回去,以免叫祖母家家担心!” 谢五娘子谢令和自然也是同意了。 这些女郎们都准备全身而退了,庾道怜心里头还纳闷的不得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本在这里的王五娘子王孟晖还有那个冉平王世子呀?难道下人听错了吩咐,还是安排的不合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支遁法师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带着些慌乱和叹息,戴洋也是捂着眼睛,几步三颠倒的爬了出来,“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他们佛道之人,清心寡欲,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急色的场面! 这光天化日,青天白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郎君衣冠不整,这女郎也是发髻散乱,香肩半露,而且还是女上的体位? 那郎君此时似乎清醒过来,然后看着那边的莲花池子,直接就跳了进去,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 庾道怜原先准备好的仆妇冲了进去,原本应该大声喊着:“王五娘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窝囊事?”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昏睡的女郎,一点都说不出口了? 在这凉亭外头隔了没多远站着的,就是当朝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大人,这里头就是他家的小娘子,桓二娘子桓玉霞呀!金枝玉叶所生的女郎抵得上皇家的半个公主了,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东海王妃也落不得好! 嘴巴张了半天,最后才终于犹豫的开口道:“进贼啦,府里头进毛贼啦!!” 支遁法师和戴洋道士两个人是相约一起到凉亭歇歇,顺便谈论一下佛道之争的,他们两个人为此不知辩论过多少回,总也是没有一个胜负分出来,可没想到居然看了这样一副活!春!宫!当然是对不起,我佛,我神了! “佛曰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仙过海洗我眼睛!” 这两人念念叨叨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声音有些严厉:“你们俩看到什么了?” 可是这两人似乎都陷入了魔障,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却忽然好像想起来那日皇宫里头也是在凉亭里头,庾娘子就那样娇俏无比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头,今日事情又重演了,只是这主角却被人发现了? 也是那仆妇的灵机应变,众人才想到那池塘里头朝外头犹游着的是一个毛贼! 冉平王世子此时真是怒极,晋国人还真的是卑鄙无耻!居然用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来陷害他! 桓玉霞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可直到冷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打了个寒颤,眼前是庾道怜无情的盯着她。 二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 而恰恰是这句话,庾道怜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而后伸手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帝喋血 “谢寄奴,咱们这是准备往哪去?” 黄奉出门之前就被谢郎令姜嘱托了,“出门在外,请唤别名。” 黄奉自然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名,这是别名的别名,“凤歌!自然是去找找你弟弟在什么地方,另外顺便办点事情!” 黄奉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谢令姜,可是心里头还是十分相信对方的,毕竟对方如果想害自己的话,轻而易举的就能伤害自己了! 谢令姜首先去的地方自然是青州城,那地方早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自己根据地了,毕竟在那地方,还有人老老实实的等着自己呢! 谢宁城如果是个聪明的人,自然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会果断无比的去准备好,该用来办事的所有东西。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带个燕国公主呢?自然是随自己的心意了。 谢令姜走的时候谢安其实就站在兰亭下看着她,他们的小娘子终究是要长大的,而且再难挽回对方的心意了。 大兄谢无奕,一步错步步错,恐怕也没能够轻易走回头路了! 谢令姜纵马狂飚的时候,阮遥集满脸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司马珃,这东宫太子殿下,亲自堵着自己的门口,用这样渴望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 “殿下,倘若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说,怎么能够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倒是要吓人一跳的!” “父皇要见你,父皇会悄悄的过来,你只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行了!” 阮遥集心里头缓缓冒出一个冒号,那可大可自己前去皇宫啊,怎么会闹成眼前这个样子呢?说明宫中的那位陛下并不仅仅想见自己,反而想借这个机会出来放放风? 果不其然,阮遥集这玲珑阁后头的小宅院,居然一前一后进来三辆马车,阮遥集自然也让属下准备好了瓜果点心,他这地方是闹市里头最安静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敢前来打扰的! 马车的帘子掀开来,首先下来的,便是英明神武的帝皇了,只是他此时穿着暗黑色的袍子,好像是八了,那个侍卫长的衣裳瞧上去倒是有些虎虎生威,与他原本体弱的身体并不相符。 阮遥集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发现果然并不简单,中间的那辆马车里没有人下来,而陛下却径自朝着最后一辆马车走过去了,这位让朝臣和衮衮诸公们经常感到喜怒无定的君王,此时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口气,对这马车上的人开口道:“卿卿,我们已经到了!” 阮遥集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宫中皇帝和皇后两位陛下的感情是如此的好,看上去并不像寻常的王室夫妻那样,仅仅只是表现出来的模范,而是实实在在的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珍珠帘子摇晃着,里头青色的围幔被一只如玉的手揭开,首先触目的便是那满目的,琳琅发饰,实在是美不胜收。 阮遥集看到这个的时候,想着什么时候他的长安也能长大,自己一定会送比这中宫娘娘头上的发饰更为精致美丽的首饰给她。 褚蒜子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出来,心里头也是惊喜不已的,自从今上成为圣人之后,她再也没能随意出过宫,更遑论像今日一样能一览这建康都城的繁华的场景了,她生于斯,长于斯,而后却嫁得那么远,幸好上苍注定让陛下最终会回到建康,她也能够在这地方感到童年的那种安心和惬意的氛围。 此时站在那里翩翩如玉的小小的少年郎,是东宫殿下司马珃,她和陛下的嫡子,这唯一的儿子叫他们都爱煞了,这世间再难得的事,明明已经得到这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权力和财富,夫妻彼此眼中却只有对方的身影。 少年夫妻,如今人到中年,他们已经相伴快二十年的时光,此时皇帝皇后夫妻二人仅仅只是对视,却已然了解对方的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褚蒜子含着笑容的下来,面上还保持一贯的温婉可人,“遥集,我就说我不来,陛下非要我来,倒不会误了你们的事情?” 皇帝陛下只是略带宠溺的看着皇后娘娘,阮遥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恕臣冒昧,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臣下喜不自禁,陛下和娘娘夫妻一体,国事家事天下事,自然都与你们相关,又何来耽搁呢?” “怪不得中宫这样喜欢遥集了,反正朕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这样甜蜜的话了!” 中宫娘娘听到这里居然用自己的小拳头锤了一下陛下的肩膀,“又在胡说些什么呢?你们谈谈正事!我也好在这里头瞧一瞧,遥集该不会怪阿阿姊没见过世面?” 皇后娘娘褚蒜子却根本没有等对方回答,就直接笑着拉着东宫太子殿下朝着前面的湖走过去了。 阮遥集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圣人就咳嗽了一番:“咳咳,朕的身体越发的差了起来,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中宫心里头清楚此事,可是从来都任劳任怨,也没有说过朕半分不好。” 阮遥集此时收敛了神色,然后有些严肃的开口:“陛下,您必须要撑住,不求您万寿无疆,您也必须要等到太子殿下羽翼渐丰才行!” 今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发愣,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句:“说来也是可笑,郑有朝堂衮衮诸公,可没有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遥集,咳咳,朕将你当做知己,当做伯牙子期一样的知音,咳咳咳,也唯独只有你能够直接和朕说我的病情,和朕说朕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今上说话的时候就咳嗽了好几次,阮遥集十分担心,可是他却倔强的要继续开口,并不愿意被阻止。 “说句不当说的话,也许朕根本就活不到那个时候,只是朕心里头不甘心,先皇长兄将这基业交到我手里头,可是我却不能完整无好的传给司马家的后人,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呀!” 圣人说话是渐渐换回了我的称呼。 “朝野内外不少人都猜测朕是不是根本不想把皇位让给先皇长兄的两个嫡子?如今又将东海王赐婚了庾娘子,似乎已经彻底的放弃了他们了。” 他看上去眉头紧锁,似乎为此有些扼腕叹息。 “朕听到这些话,心里都是感觉到有些悲凉的,他们只看到了风光无比的外表,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朕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呀!” 说到气愤之时,圣人说话语气越发的快了起来,但是双目之中仿佛已经含有泪光了。 “先皇长兄说过,司马氏的天下要交给有才干的人,可眼下所见的,哪怕是太子,我自己的儿子也只不过是个平庸之辈,谈不上如何杰出,更不要提其他的王室子弟了,似乎上天从来不眷顾我们司马家,以至于后人一个又一个的平庸无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愚蠢之辈了!咳咳咳!” 说到这时候,阮遥集亲眼目睹今上吐出一大口血来,阮遥集连忙上前扶住了昏昏欲倒的陛下,可是今上却只是强自撑着。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发现了那边父皇好像有些不对劲,想要冲上前的时候,母后褚蒜子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而后满目泪光的开口: “阿珃,母后何尝不知道你父王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不过你父皇最严重的病是心疾呀,心疾无药可医,只希望你能跟在后头,好好学习,将来不求你成为一代明君,只希望你可以明哲保身,保住自己!”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而后狠狠的擦了擦眼睛,把本来要冒出来的眼泪又硬生生的隐忍回去了。 只是目光还是很担忧的看着父皇站在那地方。 母后褚蒜子却继续开口:“你父皇向来是个刚强之人,他不愿意让我们为她的病情而担忧,所以我们只要进京的陪在他身边。”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忽然意识到母后对于父皇的那种爱,的的确确是不可捉摸的,哪怕后宫里也有其他的妃嫔,可是父皇从来没有对她们假以辞色过。 今上被扶着坐下来,而后喝了一口龙参泡的水,整个人仿佛才恢复了精气。 阮遥集这时候禀告:“陛下,臣已经收到了线索,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确偷偷在蓄养私兵,暗地里还霸占了一些铜铁矿,或许已经有了不好的想法!” 今上眉目间闪过厉色,极为果决的开口:“怪不得桓温屡次想北伐中原,原来是想找借口聚集军队,想觊觎朕这个位置啊!” 紧紧的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再过了一会儿,圣人长吁了一口气。 “无妨,朕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之后会关注的。” 然后又问了阮遥集关于对赵国和谈之事的看法。 阮遥集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口,“回陛下的话,臣觉得和谈之事,自然应该分而破之,赵国丞相姚弋仲自然应该当做和谈的使臣来对待,而那位欢喜公主和冉平王世子却可以当做一个嘉宾来款待。” “微臣私下里发现那位赵国的冉平王世子并不简单” 二人正在聊着的时候,阮遥集手下的一个暗卫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头也不抬的禀报:“东海王妃举办的佛道清谈宴会出事了。” 阮遥集点了点头,“详细说一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安慰们自然都知道,眼前这个站着的人是当今圣人,可是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的?而且也不卑不亢的。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在东海王妃的宴会上大发雷霆,召集了京兆尹的人,将宴会上所有的人都控制起来了!” “一开始东海王妃宴会上好像出现了一个小毛贼,可是没一个人能抓到他,然后就是赵国的冉平王世子消失了,并没有人说看到他的踪影,然后王五娘子王孟晖似乎身体很不适,需要等御医前去看,谢二娘子谢道聆要带着谢三娘子和谢四娘子离开,却也被指着不准走,所以那地方闹得很厉害。” “支遁法师和戴洋道士似乎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眼下两个人都陷入了障碍之中,嘴里头念念有词,却什么话都不肯开口!” 此时中宫娘娘褚蒜子也走过来了,“驸马都尉倒是好大的胆子,这庾娘子才刚刚成为王妃不久?就敢举办这样的宴会,而且居然敢扣留赵国公主不说,还将世家大族的女郎们都控制在那地方。” 此时中宫娘娘十分严肃。 “陛下,臣妾要去宴会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大的阵仗和热闹。” 而后目光直直的盯着那禀报的暗卫,“东海王府应该也有暗卫呀,难不成安保就这样差,导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吗?” 那暗卫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该委婉的,直接就开口道:“会稽王殿下安排了那边的暗卫,我们无权查询!” 看来此事牵连甚广,帝后二人相互对视,目光里都十分惊诧。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请求出手,“此事牵连甚广,请父皇和母后允许儿臣前去处理此事。” 对上帝后二人惊疑不定的,不怎么相信的目光,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声音洪亮的开口:“自然阮先生跟儿臣一起去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看着眼前拿着长枪长刀的守卫,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意:“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挠我回去?” 那守卫却一脸严肃:“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准离开此地?” 谢二娘子谢道聆整个人都气得有些头脑发昏了,可没想到这时候司空庾冰,居然走了过来,毫不知廉耻的开口:“谢二娘子,这么急匆匆的回去,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不成吗?” 谢二娘子谢道聆,虽然心里头感到十分的憎恶此人,也无比的愤恨那日发生的事情,此时仍然强撑着,面色有些苍白,不失底气的开口:“你们办事能力低下,又和我和我妹妹们什么关系呢?如果你能查到我头上,大可让陛下直接问罪陈郡谢氏,倘若查不清楚,此刻就该滚开!”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当死 “回中宫娘娘的话,不过是今日宴会里有一个小毛贼罢了,臣下想着不能伤害了诸位郎君女郎,所以才自作主张请他们暂时歇歇伙!” 桓温毕恭毕敬的开口,一点都看不出来跋扈权臣模样,虽则眼前的中宫娘娘辈分比自己还要小,可却是当今圣上最重视的身边人。 南康长公主急匆匆而来,正好瞧见自家郎君在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轿子旁边毕恭毕敬的回话,眼下就下马车要跟着前去,那守卫想要拦住长公主,南康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难不成是眼瞎了?长公主殿下的尊驾也敢拦?” 那守卫就不敢做声了,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头却忍不住的嘀咕,敢情自己这东宫太子还不如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一个婢女好使呢!自己的这位姑母该不会都忘了自己是司马家的人了? 但他也只敢心里头嘀咕,而不敢说出来,此时只是跟在后头去看看母后是如何处理此事的,阮遥集说过多次自己在处理事务上还显得不够老成,还需要多加历练的! “既然只是一个小毛贼,便不应该如此劳师动众,东海王妃可曾丢失什么物件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的声音十分平和,不紧不慢地开口,但是在驸马都尉桓温的耳朵里,却如同是一种警告。 驸马都尉桓温自然是斟酌开口,“东海王妃娘娘倒并没有说丢了什么东西,只是此事若不查清楚,倒显得有些不干净了。” 中宫娘娘褚蒜子听到这,稍微屏住呼吸片刻,而后叹了一口气。 “陛下常说驸马都尉大人最是温文儒雅,像个笑面佛似的,怎么今日这般雷霆之怒呢?” 桓温立刻有些怖惧,而后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说出来。 “回娘娘的话,其实也没有别的,只是小女牵连其中,小女尚未到豆蔻年华,将来若是许配,人家也不看什么门第,只求对方品性良好,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受了这般玷辱,要让臣能按捺住此心,实在非人伦所能。” 中宫娘娘褚蒜子这时开口:“停轿!此事,本宫自然会为你周旋,你便令那些女郎郎君都离去!今日之后并无一人会说一分闲话。” 中宫娘娘褚蒜子再一次叹息。 “这是本宫给你的保证。” 而后中宫娘娘身边的侍女便开口:“起驾回宫!”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眼睁睁的看着中宫娘娘褚蒜子的座驾远去了,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看的一头雾水,压根没看懂母后是怎么使用御下之术的,只能也跟着打道回府了。 驸马都尉桓温来不及调节心情,又见眼前飞奔而来的南康长公主,正焦急不已的询问自己:“郎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兵士?把这里围住了?外头人都说你在造反呢?”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浑然一惊,感觉仿佛一头冰冷的水迎面浇了下来到了脚心,而后愤怒地挥了挥手,“停止搜索,立刻撤离,现在孤去致歉。” 东海王妃庾道怜再一次感觉到权势的力量是如此的惊人,她当上了东海王妃,于是便站在了最顶尖的统治者的地位上,哪怕是眼前的人,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也只能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王妃娘娘,孤也是为了东海王府的安危,才会擅作主张的,打扰了您的雅致,回头一定会登门致歉!” 庾道怜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扶了扶额头,“算了,驸马都尉大人也是为国为民嘛,我们这些小娘子自然不敢有什么阻碍的,以免那寒光闪闪的刀剑,一不留神就带走了我们的性命,本宫现在也累了,就先去休息了,恕不奉陪!” 谢二娘子谢道聆也感觉到了,因为身份而带来的地位变化,她心里默默的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要入高门大阁,甚至是王孙贵族的府邸,她这辈子注定要做人上人的,绝对不会屈从。 人群渐渐散去,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居然会当着面道歉,司马道生暗暗称奇,就在他们郎君准备走的时候,冉平王世子居然和阮遥集一起出现,两人谈笑风生,似乎是今年不见的故交好友。 哪怕他们彼此都知道,恐怕这辈子都是生死仇敌。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紧紧的握住了腰上悬挂的宝剑,方才按捺住的怒火,此刻尽然而出。 “你们怎么会在这?” 言语里已经是冷冷的杀意。 阮遥集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所谓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今日我算是遇到一个知音了。” 而后又意有所指地指了指琅琊王氏王二郎君王知音笑。 “倒不是王二郎君的知音,而是伯牙子期般高山流水的知音啊!” 郎君们听到这里不由得也笑了,而后不由得有些期待的看向了阮遥集,想要听说接下来的故事。 “今日实在是有趣有趣,方才,我在那下棋,只不过是一个人随意的下着,可没想到冉平王世子居然过来了,而且我们俩一下就是大半个时辰,仿佛根本听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宴会都已散场了!” 阮遥集说话是太过从容雅致,没有谁会不相信方才他们是在下棋的,可是知道此事的司马道生却是十分诧异,阮遥集这演技也太好了? 冉平王世子自然是沉默的,不说话,因为这是他向众人展现的保护色。 桓温此时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味道,难不成并不是这冉平王世子作怪的? 南康长公主跟在后头,裴九娘自然好心好意的同她说了此事,南康长公主心里头瞬间冒出杀意来,而后立刻前去见了桓玉霞,对方似乎刚刚清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迎面而来的便是母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你这孽畜!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外头胡来,如此不知洁身自好,真该三尺白绫,早日自灭了才好!” 桓玉霞根本没反应说了什么?而后便是流泪的伤心的哭了起来。 而此时的谢令姜,在青州城里见到了谢宁城和崔清河。 看着眼前两个郎君,谢令姜,忍不住的抿嘴笑:“你们二人最近生意做的愈发好了起来,倒也是大有长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论庾衰 康帝席地而坐,另一边是谢三叔谢安。 这位名满天下的江左才子谢安,此时竟与天下至尊的今上坐在一块儿。 今上此时早就没了悲伤,反而多了一丝轻松。 “三郎,你说朕是不是太柔软心肠了?她在的时候可是一点一滴的教会我成为帝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 圣人未免有些叹气。 而后又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朕的确成了孤家寡人罢了。” 谢安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只是安静的陪着圣人。 等到对方完全收拾好心情后,又放轻松的开口:“颍川庾氏终于到了要倒的时候,朕心里终于觉得如重释负了。” “朕年幼的时候就憎恶颍川庾氏对于帝皇权势的觊觎。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可是心里头居然还有一些本不该出现的愧疚呢?可是究竟愧疚什么呢?他们那些人值得朕这样动感情吗?” 康帝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坦率无比的开口。 “将来若让你出山,朕必定要封你为太傅,只是朕愿意对你坦诚,就凭着朕这样狼狈的身体,恐怕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谢三叔谢安此时忽然正襟危坐,“陛下不该如此,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吗?天下都是您的天下,名医郎中又是何其之多?您又在畏惧什么呢?” “每每听到三郎你说的话,朕心里头就像有了无穷的底气似的,” 今上笑了笑,而后才恢复精神。 “你愿意出来吗?你愿意出山吗?即使是为了朕背上抛弃风骨的名声?” 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是如此的真诚,也是如此的透露出对于贤能之才的渴望,当今圣人的确是个贤能的君王。 自己又能守候多久呢?心里头觉得有些莫名的忧伤,打起了精神回复对方。“请陛下放心,臣愿肝脑涂地!” 这天下有哪一个士子不愿成为圣人的幕僚呢?哪怕口口声声都说了,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功名富贵,可是谁不想青史留名呢? 谢三叔谢安既然有着盛世天下的理想,自然还是想匡扶一位盛名的君主的,哪怕这位君主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了。 “其实朕的身体朕很清楚,只是你帮朕好好的看着东宫太子,能不能用那柔弱的肩膀担负起这盛世天下的责任?” 谢三叔谢安顿时便有些静默,就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替圣人解决这样的麻烦。 过了片刻中,渐渐的晴朗起来,给人一种春天即将到来的感觉,圣人看了一眼这天空,而后又细细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尤其是讨论了关于谯国桓氏又要崛起的事情。 权力这种东西似乎总是东家起西家倒,东家倒西家起,循环往复的过程。 谢令姜此时查看自己写的话本子,神女下凡,为的就是能解开女主和男主之间的误会,可是哪怕能掌握众生命运的神女也并不懂得爱情这种东西的可怕,哪怕抹去了再多次的记忆,也会苏醒,而后重新爱上对方。 写的还真是感人呢?可是自己也只能在这里看看了。 不,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譬如,此时风雨欲来,战战兢兢的颖川庾氏家族。 忽然想到,之前自己答应庾道怜的事情,要给他们留下一丝希望。 颖川庾氏究竟是如何兴盛发达的呢? 东汉桓帝时期,颍川郡的士人庾乘与其子庾嶷、庾遁,父子两代人奠定了颍川庾氏作为士族的基础。 西晋末年,颍川庾氏因北方五胡政权的入侵而追随南渡士族的队伍中,并以侨姓士族的身份加入东晋,晋成帝的皇后庾文君以及外戚庾亮即为庾遁的后裔,使得庾氏一跃成为皇亲外戚的身份,势力大升,期间庾亮依靠外戚的身份与自己的能力,将庾氏一族的政治地位推向顶锋。 庾亮、庾翼主张北伐中原,但在与后赵的邾城之战中失利,使得庾氏的评价有所下降。庾亮、庾翼主张北伐中原,但在与后赵的邾城之战中失利,使得庾氏的评价有所下降。 而如今庾太后和中书令大人庾亮相继死去,仿佛给这个世家带来了重创。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俗话也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也没有这么简单。 追忆过去中书令大人庾亮的光荣历史,就知道对方不仅仅有儒雅的外表那么简单。 咸康五年,庾亮宣称北伐,却命其弟辅国将军、梁州刺史庾怿从北伐前线回师东下,就任豫州刺史,镇守芜湖,将王允之赶走。 庾亮借机致信镇守京口的太尉郗鉴,指责王导任用小人,在成帝司马衍成年后仍不归政,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邀郗鉴共举兵,以扫除“大奸“,因郗鉴阻止而罢。咸康五年七月,庾亮弟庾冰任中书监执政,以舅氏当朝,权侔人主。 这就是颖川庾氏轰轰烈烈的历史,那么如今,当权者不是中书令大人庾亮嫡子庾羲,而是百无一用的大司空庾冰,又当如何呢? 这其中推波助澜的未尝没有那位南康长公主府的驸马都尉大人桓温,而阿兄阮遥集恐怕也做了不少手脚。 按照常理来说,即使庾亮病死,庾冰弟庾翼代领其职,庾氏兄弟内外呼应,按照计划来说,原本应该是东晋政权全部掌握在庾氏手中,可是谁能想到大司空庾冰不过是如此懦弱无用之人,中书令大人庾亮却又遭到了这样的惨败呢? 谢令姜尚且这样琢磨的时候,谢二娘子谢道聆居然出现在眼前了,她几乎是挂着眼泪过来的。 “阿姊,二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答应!求求您一定要答应!” 一见面先是哭,而后就是下跪,整个人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和缠绵。谢令姜几乎以为自己是何等狠毒之人了,居然惹得眼前娇娇小娘子这般模样。 谢令姜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站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这样扭扭捏捏,很不像话!” 谢二娘子谢道聆却狠了狠心,继续跪在地上,“求阿姊放过我阿姨!” “呵!” 意识到阿耶谢奕石久违的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又恰好是这样的场景,谢令姜简直都想捧腹大笑,拍手叫好了!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事情吗?这样的凑巧? 王小妇的战战兢兢,谢令姜自然稍稍了解,不过此时,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谢令姜根本不想管这些事情,这些内宅之事,就应当如阿娘所说的,让它随波逐流而去,而不应该限制自己才能的施展,外头这广阔的天地,以朝中重臣与天下百姓为棋子博弈的棋盘,难道还不好玩吗? 谢令姜笑的是眼前谢二娘子谢道聆眼皮子太浅,可是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过来看大女儿的安西大将军谢奕石的眼睛里,却是对他这个父亲无情的嘲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脑袋太冲动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些什么,有些头脑发昏的,就冲了上去一把,拽起了小女儿。 “谢令姜,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妹妹呢?你不知道二娘身子差,半年来病了好多次吗?你怎么当阿姊没有阿姊的样子,如此不慈呢?” 谢二娘子谢道聆也惊呆了,这绝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可事情就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了,她连忙想要解释,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几乎是梨花带雨的开口:“阿耶一定是误会什么了,阿姊并没有要为难长荣,长荣只是想请阿姊帮帮忙罢了!此前都是阿姨不好,想请阿姊原谅阿姨的过错!” 谁知道越解释越抹黑似的,但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一样的,愧疚不已,又很无奈。 谢奕石是能够看见谢令姜所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里头的不屑的,自己的女儿,自己再了解不过,那分明就是很瞧不上他这个阿耶的意思。 凭什么要这样?凭什么要这样像她阿娘呢?凭什么瞧不起自己?热血几乎在片刻中就冲上了脑袋,他不假思索的狠狠的上前,“长荣不必为她说话,谢令姜,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老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阿姨是你长辈,凭什么要你来决定她的去留?要你饶过她?” 王小妇早就是秋后的蚂蚱了,谢令姜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存在,可偏偏眼前阿耶的态度,让她心里头很不爽,非常不爽。 她微微勾起唇角,用起了最冷最冷的话语开口:“这句话也还给您?阿耶,您怎么一点阿耶的样子都没有?为父不慈!” 谢奕石承认那一刹那确实昏了头,尤其是女儿居然用这样恶劣的词汇顶撞自己,虽然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但是听到了,心里头还是极为的愤怒和不舒服,想也不想的,一巴掌就直接打了下来! 当老子的打女儿,难道还有错吗? 谢令姜并没有躲避,眼睛只是淡淡的望着眼前的这个,让她觉得陌生无比的阿耶。 上辈子感到陌生的阿耶死去的时候,自己心里头还有难过,可是眼前的这个阿耶,哪怕就是此时死去了,她也不见得有什么难过的? 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最好要打得狠一些,她才会心悦,而后永久的放下这段让她觉得有些痛苦的情感,她本不该出现的怜悯之情。 她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谢令姜,从地狱里走一遭,重新来到人世的谢令姜,要自私的为自己而活。 阮遥集见到这一幕,简直心神俱裂,狠狠的上前攥住了安西将军谢奕石挥下来的巴掌。 “姑婿,您不可以这么做!” 这一下的阻拦,让安西将军仿佛清醒了些,而后有些神思恍惚,才回过神来,“遥集?我?长安!” 双眸浮现愧疚,谢令姜只是冷冷的一笑,她已给过对方行使父亲权利的机会,既然没有用到,那她恕不奉陪了。 “我刚刚做了什么?” 安西将军谢奕石自言自语的开口。 阮遥集仍旧没松开对方的手腕,声音几乎有些严厉。 “姑婿,即使您是长辈,即使您是长安的父亲,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你也不行!” 阮遥集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而后朝着谢令姜追了上去。 谢二娘子谢道聆愣了一会儿,才上去扶住了安西将军谢奕石,“阿耶,您怎么样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关心的话语并不能让谢奕石心里头有所舒缓,而是满脸愧疚的,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边走似乎一边还有些绝望,自己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啊!也许长安根本就没有错,长安向来是很和善的,不是吗?长荣都说了,是她自己跪下来的,自己究竟怎么了? 谢道聆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走了,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挫败之感。 谢令姜有些生气的自己骑上了马,阮遥集很快追上她,一包小点心就放在了她手上。 “阿兄的小长安,在想些什么呀?” 阮遥集声音格外的温柔。 谢令姜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情绪,怀里抱着点心,有些茫然的开口:“庾氏家族在东晋四大家族中属于影响较小、实力较弱者。可是在短短几十年内,庾氏家族经历了其他大族要上百年时间才经历的政治历史演变轨迹,究竟为什么呢?” 阮遥集没想到长安居然还有这样的探究精神?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 “自然有多种原因的,庾氏虽有两重身份,但属新出门户,力量弱小,根基不稳,你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眼睛亮了亮,“庾氏家族在晋之前名位不显,难入高门之列,后通过庾氏族人在文学上的造诣和皇室联姻,地位得以擢升。实际上也就是说,庾氏没有王谢等有深厚的家族背景给予支撑,故难以在政坛长久立足。对吗?” 谢令姜果然是天生的政治天才,一点就通的类型。 “在主少臣强的情况下,庾亮作为外戚掌握政权,招致其他势力的不满。阶缘戚属,累忝非服,叨窃弥重,谤议弥兴。是也不是?” 谢令姜仿佛听先生讲课一样,听得格外认真。 “如今没有了中书令大人庾亮的存在,颖川庾氏子弟的仕进道路已失去了父辈的个人奋斗,而是依靠门第资荫,纨绔子弟的奢糜气息在他们身上已不时地散发出来。如庾冰之流,还能苟活几时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领情 “阿兄,颍川庾氏可以留下一个人吗?” 走进此处花楼前,谢令姜忽然无辜的抬头看阮遥集。 阮遥集笑:“我没什么意见。” 大司空庾冰或许是疯了,他一生勤俭节约,可唯独在沾染颍川庾氏的权势之后彻底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国丧期间,他本该在颍川庾氏主持大局,可是他此时已然穷困潦倒。 他癫狂不已的想要享受最后的人生。某种程度上,他意识到了,他可能没什么好下场了。 他有心想要去东海王府见见女儿,可是好像没什么机会了,女儿根本就不愿意见自己。 庾羲是出来找二叔的,虽然知道二叔很不靠谱,可是此时毕竟是二叔作为代家主。 可没想到刚刚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前头一个小郎君差点踩歪了楼梯摔下来,他出于本性上前一步接住了对方,而后就瞧见狡黠无比的一双眼。 “庾二郎君,可以聊聊吗?” 谢令姜是故意的。 但是阮遥集心里头确实是觉得稍微有些担心,甚至这时候看着别人怀里头的谢令姜,忍不住有些生气。 但是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回头警告的看了一眼庾羲,庾羲自然不甘示弱的回看了一眼。 他知道此人,阮遥集。 阮少将军,如何能够在国丧之间出现在秦淮楼里头呢?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怀里头的小郎君不紧不慢的离开他,而后双目澄澈,干净无比。 “可是你也不是来这里了吗?” 小娘子的声音十分的清脆,庾羲有一刹那的惊讶。 而后意识到对方是个小女郎。 “你--”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影子。 她笑着开口道:“不如坐在下谈谈?我想,庾二郎君,对于我们再次有缘分的相遇,也是一件再不好的日子。” “谢大娘子这样说,那自然有坐下来谈的道理。” 庾羲声音清澈无比,果真跟着谢令姜到了二楼的一旁雅座上坐着。 侍女贴心的为他们倒茶,谢令姜却并不喝茶,眼神定定地看着对方。 “庾二郎君如何看待盛极而衰呢?” “这自然是一种规律,再正常不过了,您为何要这样问呢?” 庾羲声音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颖川庾氏如今面临的处境而有所不安。 反而只是极为坦然的面对这样的情况。 “那你又如何认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呢?”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庾羲似乎很想弄清楚对方询问自己的缘由,可是他好像愈发感到疑惑了。 谢令姜实在瞧不得对方如此清高多模样,稍微有些厌恶的开口。 “颖川庾氏若是覆灭,庾羲你还能风流几时?” 庾羲愣了愣,而后面色大变。 “你何出此言?” “看来你还活在自己的美梦里,庾羲,有人请求我救你,但是我想问你,你该如何选择啊?” 庾羲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犹豫的开口:“难道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你当真可以有这样的力量吗?” 谢令姜眼睛亮了亮,尔后笑了笑。 “你觉得我有没有呢?” 两个人看似是说也没有说,而后似乎于了然当中。 谢令姜意识到这一点,而后微微一笑。 “我等你的答案。” 阮遥集见到谢令姜走过来,命斟酒的人就此离开,而后声音温和。 “你可曾解决了?” “多谢阿兄,我还在等一个答案哦,但是我相信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就好,此时司空正在隔壁风流快活呢。我听说他对你家二娘怀了不好的心思,可要教训一番?” 阮遥集随手将杯中的酒倒掉,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茶包出来,重新泡茶。 谢令姜睁大了眼,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阿兄,好像在我们家安插了许多眼睛呢,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也不必大动干戈!” 此时风流快活的司空大人庾冰完全没意识到,自家侄子将会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庾羲深呼了一口气,他几乎明白,谢令姜给自己的选择,也许是真正的选择。 颖川庾氏确实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因为他一出门就听旁人说了叔叔庾冰此时正左拥右抱的快活呢?如果他的家族注定要覆灭,那么他愿意当覆灭家族的那道利刃! “陛下以圣明之德,方隆唐虞之化,而事役殷旷,百姓凋残。以数州之资,经瞻四海之务,其为劳弊,岂可具言!昔汉文居隆盛之世,躬自俭约,断狱四百,殆致刑厝。贾谊叹息,犹有积薪之言。以古况今,所以益其忧惧。陛下明鉴天挺,无幽不烛,弘济之道,岂待瞽言。臣受恩奕世,思尽丝发。受任到东,亲临所见,敢缘弘政,献其丹愚。伏愿听断之暇,少垂察览。” 庾羲居然公然上奏,而且奏章中多有讽刺之意,简直就是直接与皇室宣战。 最像中书令大人庾亮的嫡子庾羲,似乎好像要亲手斩断自己的仕途。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感震惊,不由得望向尊贵的父皇。 康帝席地而坐,却并没有半分不高兴,而后开口道:“有这样的良才,倒是朕的疏忽,庾羲此人的确有几分过人的才能。” “只是,不可能再起复了!” 康帝忽然之间极其微妙的一笑,似乎是冲着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开口的。 “将来你若有机会,也可用一用,勿复再言!” 孙兴公孙绰在中书令大人庾亮死写了《庾公诔》,文中有很多寄托哀思的言辞。 写好了,兴冲冲的准备拿给庾亮的儿子庾羲看。 所以今日特地坐着轿子准备过去了,没想到朕碰到从宫门之处返回的庾羲,当下兴高采烈地上前。 “这是我为庾公所写的了《庾公诔》,不知阁下觉得如何呀?” 庾羲看了,而后面色渐渐严谨,而后几乎是愤激地送还给他,说:“先父和您的交情本来没有达到这一步。” 竟扬长而去了,孙兴公孙绰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好像没这么差? 孙兴公孙绰生于会稽,博学善文,放旷山水,与高阳许询齐名,袭封长乐侯。起家太学博士,迁尚书郎,大部分人都称赞他文采飞扬,可是,庾羲,怎么这么不领情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弄瓦喜 永和九年的上元节,繁华的街道一如既往,似乎国丧过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谢令姜戴着面具,提着一盏灯笼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整个人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她忽然发现了另一种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存在的意义,也许自己重生而来,恰恰就是赋予自己如同神明一样的预知的力量呢? 庾冰被人从花楼里面狠狠地推了出来,整个人躺在地上,躺在这长街上,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却看着万里长空,忍不住有些讥讽地笑了。 “哈哈哈,某竟到了如此地步啊!” 谢令姜立在街角,只是很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阮遥集此时走到对方旁边,似乎在俯视着对方。 大司空庾冰此时只是有些昏昏然的,而后闭着眼睛,似乎惬意无比的躺在这,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享受。 “庾冰,我们打个赌,如何?” 庾冰抬起头来瞧了眼,有些轻蔑的开口。 “某早就一无所有了,你还与某赌什么呢?” “我赌你的命,你活不到今年夏天了!” 阮遥集轻轻一笑,而后大步离开。 庾冰猛然间爬起来,再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人的存在了,街上人影绰绰,他只觉得从心里头感到寒冷。 好不容易赶回了颖川庾氏,可是府里头的仆人们跑的跑散的散,那些儿郎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眼前所处的困境,个个风流倜傥,还在享受着。 庾冰站在家里头,心里头忽然觉得无比的凄凉。 东海王府,东海王兴冲冲的回来,想要找自己的王妃庾道怜,可是还没进院子里头外头的宫女,声音就极为冷漠的开口:“东海王殿下,王妃的身体不适,请您改日再过来!” 少年郎的脸上满满都是茫然,而后似乎有一点失望,认真的盯着那紧紧关闭的院子门一眼,有些伤心带着小黄门离开了。 庾道怜靠在门背后,从门缝里看到对方离开了,心里头才微微放下了一点,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东海王。 而后缓缓的坐在地上,想到刚开始自己是多么单纯的一个人呀,虽然有些骄横,但是从来都没想到过真正的害人。 那时候自己也憧憬能嫁给陌上哪家风流的少年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吗?呵呵,自己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庾道怜眼角有些湿湿的,看向远方,终归还是陷入沉默之中。 外头是万家灯火,谢令姜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心想着遥集阿兄有自己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现自己。 可没想到,在自己差点撞到其他人的时候,很快的,有人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谢令姜扭头一看,同样是带着怪兽面具的人,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呢? 谢令姜愣了愣,愣是没从脑袋里想出来,这人是谁?只好尴尬的说了一声:“谢谢!” 那人并不说话,见他站好了,才将手松了下来。 不是自家遥集阿兄啊,谢令姜心里头居然觉得有些微微的失望。 谢令姜继续往前走去,自然时不时的还要左右看一看热闹。那人也跟在自己的身旁,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好像寸步不离似的。 谢令姜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恶意,但是老师被这样一个人跟着也还挺烦的,不是吗? 谢令姜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表示自己有点不高兴,可惜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高兴。 终于走到了一处摊子前,谢令姜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的泥人,十分可爱,似乎捏的都是一些人物呢,比如说关羽,张飞,刘备,曹操,比如说小和尚…… 捏泥人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看上去技术十分娴熟的模样。 谢令姜于是询问道:“老爷爷,你可真厉害呀,你怎么学会捏泥人的?” 老爷爷呵呵笑了:“打小就喜欢,后来倒是越捏的越像了,这些历史人物都在我心里头,所以捏的如此逼真!” 谢令姜想了想,然后忽然指着身边站着的这个穿着黑色衣裳戴着怪兽面具的人。 “老爷爷,你捏的泥人多少钱?你不如帮我捏一个他?” 老爷爷不客气的开口:“自然要十枚大钱,不知小娘子有没有这个钱呀?” 谢令姜一下子就拍出了十枚大钱,“那就请老爷爷,现在就动手!” 果然,不过片刻中一个活灵活现的泥人就出现在老爷爷的手上,跟旁边的这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谢令姜这才放了心,然后悄悄走到老爷爷身边,跟他细细说起了自己全家人的样子,然后又给了一小块金子给对方。 “这是定金了,回头我会派人过来取的!” 转身就要走,那老爷爷举着手上的泥人道:“小娘子,这可是你先前点的,难不成您不要了吗?” “只不过想测测您的手艺罢了,我不要,谢谢!” 谢令姜头也不回的走了,半点留恋都没有,老爷爷看着手上的小泥人就准备丢掉,那穿着黑衣裳,戴着怪兽面具的人,忽然伸手接过了小泥人,紧紧地攥在手心。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谢令姜决定到一品鲜酒楼里去吃点东西,这个东西向来都是不错的,可是店家说已经有人在包厢里等自己了,谢令姜有些感到奇怪。 可走进包厢里头,居然都是兄弟姊妹们。 谢三郎谢泉此时挥舞着手,“长安长安就等你了,你看看今儿山珍海味都有的!” 谢令姜稍微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呀?” 谢五娘子谢令和有些兴奋,又有些难过的开口:“三婶要发动了,祖母家家吩咐,不许我们在府里头胡搅蛮缠的,以免耽搁事情,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弟弟妹妹们,还没出生,咱们这些做兄长阿姊的都没有什么地位的!” 谢四郎谢倏然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本书,“说来也是,我只不过想在府里头看看书,这都不行,母亲也特地让人把我也赶出来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咬了咬唇,似乎还为那天给谢令姜和阿耶谢奕石之间造成的误会矛盾而有些惴惴不安的。 脆生生的又怯怯的开口:“阿姊。” 谢令姜心里暗自的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大笑:“怎么二娘好像我要吃了你一样的?” 谢六郎谢瑶很快的,过来一把就把谢令姜拽到了怀里,稍微有些得意的开口。 “长安啊!你六兄最近投资了一个产业,可是赚了不少钱哦!” 谢令姜有些嫌弃地扒开了他的爪子,“就你,你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吗?” “我如何就不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了,我投资的,可是房地产呀!” 谢六郎谢瑶保持绝对自信,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很快,这里的骚动就平息了,面对眼前这个又是师长又是兄长的阮遥集,他们从心里头都感觉到有些畏惧。 可是阮遥集只是如沐春风般的一笑,“今日我请客,诸位随意。” 倒又是一场欢腾,谢令姜看着姗姗来迟的阮遥集,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委屈的,今天这样的节日,不陪着自己逛夜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的有那么忙吗? “长安,你看看这个,你喜不喜欢?” 一个小木盒子被塞到自己手里头,谢令姜一抬头就看见阮遥集那期盼的眼睛,只好将怪兽面具从头上摘下来给了他。 “我可没给阿兄准备什么礼物,就拿这个面具凑一下数!” 谢令姜声音闷闷的,似乎实在有些不高兴,有些兴趣散然的洋洋不乐地打开了这个盒子,可是盒子里头居然躺着一小枚戒指。 这戒指看上去非常的古朴,但中间又镶嵌着似乎是说不出来的蓝色的,有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总的来说,非常满足一个少女对宝贝的渴望。 谢令姜表面上不情不愿,内心非常高兴,收到了自己的兜里,然后继续小口小口的吃起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喜欢这种食物。 就是剥虾的壳很麻烦,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面前出现一盘剥好的虾仁,阮遥集不紧不慢的擦着手似乎很优雅的样子。 谢令姜心里头决定原谅对方,毕竟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还有宝贝,这样的日子还要不得吗? 上元节的夜晚,他们终于接到通知,可以回去了,三婶居然生了一个娇娇小女儿,可把他们给高兴坏了,挨个的去看,这皱巴巴的小娘子也真的太可爱了? 谢六郎谢瑶几乎双眼垂泪,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和开心。 “我又有一个小妹妹了,俺娘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 “六兄,可真是个小孩子,略略略!”谢五娘子谢令和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而后兴奋地拍了拍胸脯。 “没想到我谢五娘子谢令和居然也能当姊姊了!阿姊,我再也不是咱们家最小的了!” 谢七郎谢玄却有些坚定地开口:“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妹妹的!” 祖父太常卿谢丕听了这个消息,连夜就要往这边赶,可是祖母大家大孙氏却拒绝了。 “这样夜晚,你这老身子,还不好好睡觉,既然当了祖父,就该有祖父的模样,这样慌慌张张的没得叫下人们笑话,要是因此又染了病什么的,反而喜事变丧事,更是混账!” 祖母家家气势逼人,祖父太常卿谢丕想来也只能够老老实实的按捺住喜悦,先睡觉,明天早上再去看! 谢令姜笑吟吟的对弟弟妹妹说道:“将来六娘还有七娘或者小郎出生了,你们自然要担起自己作为兄长或者阿姊的责任!” 这可算是陈郡谢氏少有的添丁的大事,于是阖府上下都得了双倍的赏钱,上一次这么高兴的时候,还是谢奕石被封安西大将军的时候。 谢三叔谢安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一个娇娇小女儿,从前一直羡慕兄长有长安这样乖巧伶俐的小女儿呢? 他激动不已的,连忙吩咐临渊多发一些赏钱,大兄谢奕石在一旁,想说话也说不上来什么话? 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三弟的后头,他有好多个小女儿,可是却不记得当初是什么心情了?唯一记得的可能就是长安了,可是自己最近好像又得罪长安了,当时长安要出生的时候,自己快马加鞭,从几百里外头起码赶回来,帽子因此都带斜了而引起了很多百姓们的向往和效仿,觉得这是一种侧帽风流。 自己好像永远都比较自私,根本都不能想到女儿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总之这种喜悦这种属于谢三叔谢安的弄瓦之喜,很快在第二日传遍了建康。 刘氏抱着自家的小娘子,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她是知道谢安心里头在想什么的,也是知道谢安是如何的疼爱侄女儿谢长安的。 “六娘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刘氏眼下忍不住的想着,也是满心的欢喜。 谢三叔谢安得了一个女儿,弄瓦之喜,都不用散发帖子出去,其他的世家大族们便闻讯而来,送礼上门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自然也受了宫中两位陛下所托,前来探望这刚出生的尊贵的谢家小女儿郎! 谢五娘子谢令和挡在了门口,有些气势汹汹的看着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东宫殿下,可不要有什么坏心思,我家小妹妹不可能给你的!”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当下有些喜不自禁,然后呵呵笑了。 “我干嘛要你家小妹妹?” 谢五娘子谢令和虎视眈眈:“谁不知道你们皇家最喜欢小娘子了?也许你想把我妹妹带回去培养,将来当你的太子妃也说不一定!”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听了这样童言童语的话,忍不住更加笑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年纪更大些,我等的时间也少一点,我把你带回去怎么样?” 谢五娘子谢令和大惊失色,而后朝着阮遥集冲了过去,躲在他后头。 “阿兄,东宫太子殿下是个大变态,你赶紧收拾他!!”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彤云 最近琅琊王氏王右军经常带着琅琊王氏子弟前来走动,谢令姜和姊妹们都意识到这一点,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也经常带着桓世子桓熙,桓五郎桓玄一同前来。 三娘谢道璨和四娘谢道辉最近经常到谢令姜的院子里头来玩,谢令姜也惊奇的发现,好像三娘谢道璨最近比从前更爱说话了些也愿意与自己交流了,而不是依靠谢四娘说话解围。 谢道璨的声音软软的,还挺好听的。软糯可爱,却又不紧不慢。 “阿姊,我听说最近府里头很热闹,隔三差五的来人到三叔的院子里头,旁人都说三叔要起复了。” 谢令姜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十分温婉,并不开口说话的谢四娘谢道辉,而后笑着说。 “看来三娘和四娘在家里没少读书,的确不错。” 而后通传的侍女前来,“三爷让女郎带着几位娘子一同去,说是右军夫人带着王五娘子,王七娘子,郗家娘子和郗家郎君一同前来了。” 谢令姜想了想,茂娘阿姊有个弟弟叫郗恢,小名叫阿乞的,听说年少就有才名。后来更是身长八尺,美风姿,风神魁,记忆里好像三娘差点和他议婚了,只是谢氏积弱,才没有完成,她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一眼三娘,可是上辈子郗氏的下场也令人唏嘘。 谢令姜笑着问到:“想来不只是他们,可还有旁人?” 那侍女微微思索,而后恭敬的回复:“听说最近风名很甚江南张家郎君和女郎也来到了此地,以及孙氏郎君,听说在战场上颇立了功名,朝廷册封了骁勇铁骑五等将军的官名,如今建康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王长豫及夫人携同王珣郎君同至,听说这位年少聪颖,少有才艺,善于行书。” 谢令姜微微点头,名士齐聚,固然有大朝风范,可是想来三叔的心意她也明白。 至于那位被幼弟阿玄看不上的张玄之将来或许真有出息,此时却也不当如此招风,那位张二娘子张彤云就这样前来,不妨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他们的外祖父顾和,的确是名声很重,听三叔说其在永和七年因病辞职,拜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尚书令如旧。同年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追赠侍中、司空,谥号穆。顾和两岁丧父,童年就很有德操,同族之叔顾荣很器重他,说:“这是我们家的麒麟,使我们家族兴盛的,必定是此子。” 这位顾和,同他们陈郡谢氏也有一点干系。 当时南中郎将堂伯父谢尚领宣城内史,拘捕了泾县县令陈干并杀了他,主管官员认为谢尚违反制度要处罚黜免他,诏令宽恕他。 顾和再奏说:“谢尚先被判不法受贿罪,遇甲戌赦,准许自首免死。而谢尚最近上表说陈干包藏奸猾之心,擅自拘捕行刑陈干所犯之事在郡,不是犯军法,不由都督处置。谢尚受到亲贤之人的举荐,肩负文武重任,不能够为国家自重自爱,公平地处置事务,心中有一点不满意,就肆行威虐,使远近怪愕,无不灰心。谢尚身为外戚,按规定可以宽恕,手下的官员,应当依法处置。” 而堂伯父谢尚是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舅父,所以奏疏被搁置下来了。 丞相王导对他多有赞誉:“卿珪璋特达,机警有锋,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俊。” 而如今,其子顾淳,历任尚书吏部郎,其孙顾敷,少有才名。女儿嫁到江南张氏,生了张玄之与张彤云。 谢令姜倒是没想到的是,孙恩居然回来了。 上辈子因孙恩而死,谢令姜并不恨他,反而并不愿瞧见他因偏见执念而为贼子,遂指引他前去战场,如今博取功名回来,自然更改对方的命运。 孙恩心里头对谢令姜是感激无比的,一来谢令姜在王长豫婚宴上救了他与其他叔伯兄弟一命,而来给自己指引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是抱着一将成名万骨枯的心态上战场的,连死亡都不怕的时候,自然能够凭借实力挣得军功,如今建康城里头他名头最响,不亚于先前的阮遥集,此刻看向远远走过来的谢大娘子谢令姜,忍不住极为灿烂的笑了。 不料阮遥集居然亲眼所目见这一幕,整个人是非常的生气。 他站在那,浑身冒出冰寒的气息,站在那的桓五郎桓玄打了个喷嚏,而后悄悄对着谢七郎谢玄道:“我是不是感染风寒了?突然觉得背后好凉,好冷。” 谢玄却不理她,有些嫌弃的狠狠挖了张玄之一眼,而后笑着看着阿姊过来。 他的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张玄之身边站着妹妹张彤云,此时正在那站着,身姿娇小玲珑,可谓是小家碧玉,贝齿微露,粉面含春,一双似水眸子在柳叶眉下,正若有所思的望向来人。 珍珠帘子摇晃,侍女高声通报:“女郎携诸娘子同至。” 原本是客尊的状态,谢令姜来此,倒隐约有几分主持之姿。 谢安石本和桓温,王右军聊天,正说起桓子野之歌声实乃天籁之音,一往而情深,准备哪日设宴了,听闻侄女儿长安来了,面上更多了几分柔色。 他笑眯眯看着眼前两位,毫不吝啬对于谢令姜的心悦之意。 谢令姜看到张彤云的时候,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几句诗句。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此乃陈留王陛下的美女,不正是眼前的张彤云吗?她倒记不起张彤云究竟是谁人了,可眼前看着张彤云,似乎又想起来了。 张彤云所嫁之人正是她的表兄,与她兄长齐名的顾敷。 顾和之孙。 吴郡四姓,即吴郡之顾、陆、朱、张四姓,从东吴就开始兴盛了,其代表人物分别为顾雍、陆逊、朱桓、张温。俱为三国名将名士。其家族势力历东晋延绵未衰。 开国太祖司马睿初镇建康,吴人不附,王导患之,因进计引顾荣、卢循以结人心,二人应命而至,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而顾荣就是顾和的族叔。 谢令姜面上微笑,心中了然,微微见礼。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处礼仪 “阿兄,那位就是“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大娘子吗?” 张彤云声音甜美,说话打破了此时微微沉寂。 前头郗道茂,王五娘子王孟晖,王孟姜都在同谢令姜相互见礼。 张玄之愣了愣,虽然自此前有听说过谢大娘子的名声,但是他私心里头觉得自家妹妹张彤云更有才气,这大晋第一才女的身份,应当是自家妹妹才是,可是突然见到这位谢大娘子,一时之间也有些为对方展示出的风姿所惊讶。 可是谢令姜并没有奉陪的意思,到了谢安石的面前,屈膝行礼。 “见过三叔与诸位大人,还恕慢待。” 而后青色的围幔被牵扯出来,张彤云在吴郡长大,还未经历这样严苛的男女大防,她和兄长正好被青色围幔遮挡开。 侍女小心翼翼从他们之间穿过,她有些吃惊的同时,谢令姜的声音也出现在这一头。 “三叔,您恐在山学呆的久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也是自古以来多道理,家中长辈们都在处理杂务,只好小女前来处理此事,小女心中惶恐不安,可也不得不前来处理此事,还望诸位稍后,茶点很快会按照品制赠上。” 谢令姜果断无比的安排太过透彻,让这些人都有些惊讶,再而后,张彤云就看着谢令姜站在那,似乎无数目光自然而然的凝聚在了谢令姜的身上,真让人羡慕呀!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羡慕她呢?明明自己从小就是家里头千宠万娇养大的呀 郗道茂客客气气的介绍,“长安,这位是张二娘子,是顾和公的外孙女,幼承庭训。诗礼传家,向来都是很喜欢诗书礼乐的,想来与你也很投契。” 谢令姜礼貌不失疏离地开口:“却原来是张二娘子,光临寒舍,实在是不胜荣幸。若有失礼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张彤云此时连忙摆了摆手:“在这里很好,陈郡谢氏富丽堂皇,又诗书传家,簪缨世族的名声并非虚传,不敢妄自尊大。” 谢令姜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道:“听说张二娘子刚刚来建康,倘若有什么不熟悉的大可直接吩咐下人,建康也算有经年历史,风景秀美,名胜古迹很多,不妨闲暇之余多多光顾。” 张彤云点了点头后,谢令姜又客客气气的同郗道茂说:“茂娘阿姊多日不见,似乎清瘦了许多。” 郗道茂温柔开口:“倒是你才纤细了许多,怎么不注意身体,你先去招待她们,我们自便。” 谢令姜客气的走向了王五娘子王孟晖,她自然有事要找王五娘子王孟晖的。 王五娘子王孟晖没想到谢令姜找的人不是王孟姜而是自己,心里头微微讶异,但是还是很快的跟着谢令姜前去了。 谢令姜的身影不见了,郗道茂才温和的同张彤云道:“长安向来为闺中之范,规矩礼仪丝毫不差,而且腹中知识道理比儿郎们还要强几分,王谢儿郎都没有她厉害。” 张彤云微微点头,似乎是了然道:“谢大娘子,真是模子印出来的人,一点规矩不差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孙兴公 阮遥集从宫门口走出来,看着外头渐渐有些灰暗的天色,心里头才忍不住觉得稍稍有些松了口气。 长安的所托,他并没有辜负。 早春二月的末尾,丞相王导请辞相位,上允。 殷浩为宰相,自永和八年,殷浩率领北伐大军,在淮河一带与敌军对峙,东晋形势,危如累卵。而兰亭所在的会稽,正是战争的大后方。 颖川庾氏子弟庾羲遭流放三千里,谢令姜扮作男装同阮遥集一同前去送庾羲。 才华横溢的庾羲恐怕无缘兰亭集会了,这场彪炳千古的盛会,庾羲已然没任何机会参加。 谢令姜虽然觉得对方太过傲气清冷,但是某种程度上倒是觉得对方算是一个有风骨的人。 “看来你已给了我你选择的答案了!” “太史公有云,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况且只要颖川庾氏有一人能活下去,血脉便一直蔓延而下,故某不过先行一步,想必尊上不会失约?” 庾羲面上坦坦荡荡的,似乎仍然是那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谢令姜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然后心里头有些可惜,颖川庾氏倒是有些有风骨的子弟,他们的选择或多或少都是一样的,以前明明能够继承颖川庾氏的嫡子,却甘愿放弃自己的前途,庾道怜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我听说,孙兴公之前给庾公写了悼念赋,好似遭到你的不屑,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谢令姜眨巴了眼睛,询问。 庾羲笑了笑:“如此狡诈之徒,只知阿谀奉承,却不懂为什么谢三爷要与之为伍,他尝鄙山涛,而谓人曰:「山涛吾所不解,吏非吏,隐非隐,若以元礼门为龙津,则当点额暴鳞矣。」此之人,还不如山巨源!” 谢令姜却笑吟吟的开口:“我听说孙兴公在《道贤论》中,他把两晋时的七个名僧附会作先魏晋之间的「竹林七贤」∶以竺法护比山涛(巨源),竺法乘比王戎(浚冲),帛远比嵇康(叔夜),竺道潜比刘伶(伯伦),支遁比向秀(子期),于法兰比阮籍(嗣宗),于道邃比阮咸(仲容),认为他们都是高雅通达、超群绝伦的人物。不知这又作何解呢?” 庾羲一时愣了愣,而后瞧见那日被自己推开的孙兴公如约而至,此时笑呵呵地捧着一壶酒,“某与庾公为故友,今送子侄远去!” 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格外的豁达。 谢令姜这时开口道:“你放心,我答应的承诺一定会兑现的!” 而后跟着阮遥集一块走着,言谈之间总忍不住又谈起了孙兴公,“孙绰此人倒是有点奇怪,不过三叔与他交好,想来也有过人之处!” 阮遥集抿嘴笑了:“一来呢?恐怕是有识人之明,自知之明,稍微谦虚,而且自信!时人或爱洵高迈,则鄙於绰;或爱绰才藻,而无取於洵。沙门支遁曾试问孙绰:君何如许?问他和许洵相比怎么样。孙绰答道:高情远致,弟子早已服膺;然一咏一吟,许将北面矣。自称情致不及,文才有馀。” 谢令姜笑了笑,然后想到了什么?““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双阙云竦以夹路,琼台中天而悬居。朱阙玲珑于林间,玉堂阴映于高隅”等句,文辞工整秀丽,颇有情韵。孙绰的《游天台山赋》工丽细致,词旨清新,倒是有金石之声。” 阮遥集道:“那要说他第二个有优点,实在算是口才了得,你可知道?” 谢令姜摇了摇头,似乎对此并不清楚。 “他是蓝田侯的亲家!” 谢令姜瞪大了眼:“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王文度不是四婶的兄长吗?他的父亲不就是蓝田侯吗?啊?” 听四婶说起过她阿耶非常宠爱大兄,王坦之从小备受父亲疼爱,即使长大了仍会被父亲抱着坐于膝上,故有“膝上王文度”之称。他的夫人不应当是孙兴公的女儿啊?不是叫范盖,范汪的女儿,范宁的妹妹吗?四婶王荃就是蓝田侯的嫡女。 “四婶的兄弟除了王文度,难道还有吗?我不是很了解。” 阮遥集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开口道:“王文度有个弟弟叫王文将,小字阿智!不仅仅是脾气坏,年龄已大了,却没有人和他结亲。” “孙兴公有一个女儿,也很怪僻、不近情理,又没有办法嫁出去;他便去拜访文度,要求见见阿智。见面后,便假意说:“这孩子必定合意,很不像人们所传的那样,哪能到现在还没有成亲。我有一个女儿,还不丑,只不过我是个贫寒之士,本不应和你商量,但我想让阿智娶她。”王文度很高兴地告诉父亲蓝田侯王述说:“兴公刚才来过,忽然说起要和阿智结亲。”王述又惊奇又高兴。可没想成亲以后,女方的愚蠢、顽固,快要超过阿智。这才知道孙兴公欺诈。” 阮遥集讲故事倒是娓娓道来的,只是谢令姜这听故事的人,笑得肚子疼了,她一边揉肚子,一边道:“孙兴公实在是个妙人儿!这才是郎才女貌呢!怪不得孙兴公最近满面春风,而太原王氏为了这么个儿媳妇,肯定是头疼不已哈哈哈!” 欢笑声带回了陈郡谢氏,谢三叔早就在书院里头等待他们了,带来的消息也十分可贵。 永和九年,上巳节那日,圣人暗地里下令,令会稽王殿下司马昱携同太守王羲之与谢三叔谢安,孙兴公孙绰等人齐聚兰亭,以此作为一场盛会,且可作为会稽山学考评的重要场所。 阮遥集和谢令姜几乎与此同时的对视了一眼,而后微微沉默。 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颖川庾氏,汝南袁氏,谯国桓氏,毋丘氏,太原温氏,高平魏氏,高平郗氏,陈留阮氏,墩头曹氏……风云际会,数不胜数! 谢令姜老老实实的带着姊妹俩和王五娘子王孟晖,王七娘子王孟姜一起写帖子。 谢五娘子谢令和揉了揉手臂感慨道:“你们家无论儿郎女郎,字写的真漂亮!”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会稽,旱灾渐渐严重,有的百姓甚至只好用树皮充饥。 这场兰亭集会,或许蕴藏深意。 第二百零五章 兰亭会(三) “再而后连绵不断的鼓声便如此,正是巧妙。” 刘泽弦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头觉得有些微微不自在。 谢四娘谢道辉俏皮无比的狠狠地敲击着鼓,今日恐怕是很尽兴。 而后鼓声音便停了,行参军徐丰之先作揖,而后笑着作四言诗: “俯挥素波,仰掇芳兰。尚想嘉客,希风永叹。” 而后王七娘子王孟姜擂鼓起,声音清脆无比。 四叔谢万居然也能够完成诗篇:“肆眺崇阿,寓目高林。青萝翳岫,修竹冠岑。谷流清响,条鼓鸣音。元萼咄润,飞雾成阴。” 娘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擂鼓,各个都瞧上去很高兴似的。 王五郎作揖道: “散怀山水,萧然忘羁。秀薄粲颖,疏松笼崖。游羽扇霄,鳞跃清池。归目寄欢,心冥二奇。” 很快的一个接一个的,大部分人都能够吟诗,但是他们也喝了几杯美酒,似乎并不介意此事。 很快的,那些从未吟诗的人,便有些危险了,谢令姜再次击鼓的时候。郗道茂捂着嘴看着,弟弟郗昙被选中了,他也不过是沉吟些许。 “温风起东谷,和气振柔条。端坐兴远想,薄言游近郊。” 说出了一首五字诗,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是我说错了,那么便由我先饮为敬,三杯。” 谢令姜站起身来,而后朝着三叔那边开口道。 “只听你们念诗,也怪无聊的,况且文采又不是个个超然,凭什么只有咱们要给你们打鼓呢?” 这些郎君们个个都喝了有些酒,颇有些沉醉,忽然听到那兰亭之下鼓声停了,小娘子格外骄傲的声音,纷纷都有些诧异。 阮遥集抿嘴一笑,将手中的野果丢进了嘴里头,小娘子要发威了,在座的诸位,只能生受着。 谢令姜看着其他的女郎们,各个脸上都带着一种狡黠的微笑。 谢三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而后就要朝着亭子走过来,一边耐着性子哄。 “前头你可是答应好的,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谢令姜故作认真的开口:“我等女郎虽在闺中,可听你们的诗,实在是没几分味道,不如让我们也玩一下,仿照你们的口吻,作五言诗如何?” 谢三叔还显得有些犹豫,谢氏几个郎君纷纷举手了,“我觉得长安这个主意甚好!”“未必女郎们写的就比诸位长辈差!”“也许他们写的更好呢?” 王右军眯着眼睛看曲水流觞,而后又瞧了瞧那头的鹅池,这时才看向兰亭。 “从何处得来的自信呢?” 似乎是在发问。 嵇玉山现在突然插口道:“就凭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 诸位郎君纷纷都有些了然,谁不知道这谢家大娘子实实在在是才华横溢? 当下她们在兰亭中敲鼓,的确颇为无聊。 王七郎鼓起勇气开口道:“不如我来敲鼓,女郎们,代为作诗?” 王七娘子王孟姜出声开口:“七兄,这个主意并不好,不如我们照样敲鼓,然后飘到谁面前,我们就以谁的口吻作诗如何?” 诸位都答应了,而后鼓声接连响起而后便停了,王彬之含笑的举起酒杯,“该我喝酒了,不知哪位女郎替我作诗?” 这位是新相殷浩的幕僚。 谢令姜眼中略有深意。 第二百零六章 兰亭会(四) 究竟选谁作诗最巧妙呢? 殷浩毫无疑问已经成了权力博弈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下图的狼君们都还有些期待,上头女郎们却很难选择。 谢令姜稍微思索了片刻,然后笑盈盈地指着前头的何二娘子,“不如你来作诗?” 何二娘子愣了愣,昨日收到谢令姜送上来的帖子,她心里头是有些惊讶的,只是刚好跟着母亲到这会稽山过来游玩罢了。 但是此时面对谢令姜的建议,她还是不假思索的点头同意了。毕竟叔父太尉参军何琦,早就吩咐过作为名门之后,万万不可丢人,也不可怯场。 “小女斗胆献丑,献作五言诗一首,或恐侮大人之名,还请王大人莫要介意。鲜葩映林薄,游鳞戏清渠。临川欣投钓,得意岂在鱼。” 这几乎回忆起了古代姜太公垂钓时候的风姿,又将此时的情景相照应,描绘了此时只得以崇高之情怀,王彬之听了这个之后,果然眉目舒展好,甚是开心。他所作四言诗为:丹崖竦立,葩藻映林。渌水扬波,载浮载沉。此诗颇有他的风度,很合乎时宜。 “此诗甚好,本官有一白玉珠,愿赠予女郎。” 何法倪有些茫然失措,从未想到过对方居然还会给自己这种礼物?可是此时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的谢令姜似乎给了自己勇气。 谢令姜知道眼前这个玲珑的小娘子,恐怕还没剔透的意识到,将来自己所真正存在的处境,何法倪的父亲,已故散骑侍郎何准,是邾城人,素来品行高贵。将来这位小娘子就是指给东宫太子司马珃的太子妃。 升平元年八月,晋穆帝司马聃下玺书说:“皇帝向前太尉参军何琦,也就是何法倪堂叔父询问:天地形成之初,就开始制定人与人的关系,于是有了夫妇,以此来供奉天地宗庙。与公卿商议,都认为应该遵循旧有典章,中宫之位究竟由谁担任,现在派使持节太常王彪之、宗正司马综,用礼物纳采。” 这中间究竟是谁推动的呢?太常王彪之正是右仆射王彬之之子、丞相王导堂侄。 此时自己只是顺水推舟,将这件事情提上脉络和门路罢了。 白玉珠的赠送只是一场小插曲,很快的鼓声,又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南康长公主府,桓温的四子桓伟措不及防的接起了酒杯,他本来只是见识一番,年纪又不大,才十四五岁,此时这样的处境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便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兰亭,希望哪位女郎能够解围? 谢令姜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而身边的王七娘王孟姜忽然开口道:“我听说有人曾问过驸马都尉大人,王坦之大人与谢三叔的高下,驸马都尉刚想说,又后悔了,道:“你喜欢传别人的话,我不能告诉你。”不知道驸马都尉大人宠爱的这位四郎,究竟才华如何呢?” 何二娘子笑了,“我伯父曾经称赞过驸马都尉大人,英略过人,有文武识度,西夏之任,无出其者。桓四郎恐怕不能够。” 桓伯子向来没有发声,此时忽然开口道:“我家四郎的确才华横溢,我便替他作一首五言诗。” “主人虽无怀,应物寄有为。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 数子各言志,曾生发奇唱。今我欢斯游,愠情亦暂畅。” 第二百零七章 兰亭集序上 作诗是一首接着一首,自然有人不成诗的,只是曲水流觞仿佛拥有魔力似的,这阮遥集从未被选中过。 谢令姜不期然间与遥集阿兄对视,而后相视一笑。 历史将会记载眼前的一幕,将之认为是一场军政高官的集会,或者是风雅名士的一场狂欢之宴,是魏晋风骨最后的纪念。 谢令姜是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 可以预想到,历史会如此的记载,东晋穆帝时期,永和九年三月初三日,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王右军邀请了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位人在山阴兰亭“修禊”,与宴会者四十一人里,有当时的着名文人,也有军政高官,在此集会上要求各人作诗,没有诗的,要罚酒。 就这样,最后写成了三十七首诗,其中王右军,谢安,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知音,王肃之,王彬之,王知徽,袁峤之均写有2首诗。 还有郗昙,王丰之,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曹华,桓伟等人各作一首诗,其余诸人,因为诗不成,各罚酒三杯。 而隐藏在兰亭里头的女郎们,只会被记载者隐藏于字里行间的墨迹里头,一如她们的名姓和身世,最后都会消失。 一如谢令姜和阮遥集的存在,是他们刻意如此,必须学会隐藏自己。 最后将写成的三十七首诗,编为一本诗集,称为《兰亭集》,最后,大家公推举办此宴会的王右军为此诗集写一个序,于是就有了一个比诗集中的诗更出名的书法作品《兰亭集序》。 女郎们纷纷起身去看热闹,她们看着王右军大人被人搀扶着,旁边的或笑或怒,或喜或嗔,或安然处之,或怂恿激动。 王右军写《兰亭序》时处于微醉状态,但显然可看出来他他的书法功底深厚,用他最擅长的中锋行楷,洋洋洒洒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一挥而就。长长的卷子被整齐的铺在了长桌上头,众人看王右军行书时无不秉声敏气,看得心旷神驰,如痴如醉,更有的人看得心惊肉跳,暗自惭愧。 这是何等的风姿,这是如何的骄傲,这王右军实在是太有风骨,人们情不自禁的想起来这位右军大人的来历。 他是丹阳尹王旷的儿子,太尉郗鉴的女婿,有“书圣”之称。 他凭借门荫入仕,历任秘书郎、江州刺史、会稽太守,累迁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 他善于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汉魏笔风,自成一家,影响深远。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 谢令姜却无意前去见证这所谓“天下第一行书”的诞生,反而因为忧虑将来发生的事情是否真的能够依靠个人能力一一扭转,而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桌上,在这冰凉凉的石桌上头,她几乎以为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许一醒来还会回到那时候人头落地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极为温暖的一只手贴着她的面庞,“小长安,好好睡一觉。”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实在是妙笔生花,妙笔生花,妙不可言呀!” “笔走龙蛇,实在是神笔!”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词句都极为精彩,是我捡过最好的文章!” 墨迹还未干透,围观的人们就一致赞美王右军,认为无论从文章的角度,还是从书法的角度看,眼前的《兰亭集序》都是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精品。 “空前绝后,妙不可言!” “锦绣文章。令人赞叹!” “玉宇天成,建安风骨!” 对于大家的称赞,王右军并不觉得怎么样,他只觉得这是朋友们惯例的夸赞。 “你们过誉了,不过就是寻常作品。” 等墨迹干透了,王右军很快的命人收起来了。 随后各个都暂时休息了。 谢令姜很快的睁开眼,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遥集阿兄并未离开,而是一直都守候着自己。 她眯着眼说:“阿兄,我做了一场梦。” 遥集温和无比的开口:“长安,你做了什么样的梦啊?” “我梦见你一直守着我,无论是生还是死。” 第二百零八章 兰亭集序(下) “今日所见,你父亲的野心那也不算小。” 桓世子桓熙如是云。 王知音颇有些疑惑不解:“此话从何谈起?” 桓熙笑了笑:“当今的天下,是如何的天下?” 王知音自然知道如今的天下是如何的天下。 “或许就是诸葛公所言的,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此时中原局势焦灼,而我晋国又何尝不是危在旦夕,内忧外乱?” 王二郎王知音似乎在这一刹那,展现出那般忧国忧民的神色来。 桓熙嗤笑道:“你莫要于我面前伪装,实在太不像话。晋之政权,向来不在司马氏的手上,颍川庾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哪一个不是妄图左右君权的存在?” 王知音听了这句话,略微惊诧的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反唇相讥道:“你谯国桓氏难道不是狼子野心?一百步笑五十步,颍川庾氏如此局面,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庾友庾蕴还不是来此了?除此之外,高平郗氏家族,太原孙氏家族孙统,孙绰,陈郡袁氏又何尝不是派了陈郡袁峤之前来?这些政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会在国家如此危急存亡的时候来到这里参加什么名士宴会,风云雅集呢?” 中书令大人庾亮病逝之后,大司空庾冰大人似乎也已经命不久矣,此刻所能见到的颖川庾氏,毫无疑问,大约只是强弩之末。 所以此时此刻在政治舞台上摇旗呐喊的人,莫非就是谯国桓氏抑或是琅琊王氏中人。 “不过你有你大兄王知玄的存在,而我也早就是被废弃的棋子了,你我二人倒是不必再关注,究竟谁是真正的掌权者?” 桓世子桓熙似乎不以为意的开口。 王知音果然听到这话之后变看向人群中被簇拥着的大兄王大郎王知玄,璀璨极了,众星环绕般。 心里头瞬间就冷了不少,“那也是我们结盟的原因,这晋国究竟如何?干我们何事呢?我们所要的不过是自己的王权富贵罢了!” “你父亲王右军大人,被时人誉为“有裁鉴”,即明辨是非;性格“以骨鲠称”,即正直磊落。这样的人,必然是注重实务、反对清谈的。可偏偏此时竟有如此雅兴,不正是彰显琅琊王氏的才名吗?” 谢令姜同阮遥集在一块也在议论王右军此人。 “听说谢令姜在永和五、六年间,王右军与三叔同游冶城,当时的三叔正避世隐居,崇尚清谈,一再拒绝朝廷征召,执意不入仕途,于是王右军便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三叔,世人谓三叔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而王右军大人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阿兄可知道,所谓“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是什么意思?” 阮遥集莞尔一笑:“长安如今竟会考较阿兄学问了。”所谓“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意指当时我朝战事不断、边患频仍,自该人人效力于国家。于此可见,王右军一直是心系天下的。 “去年殷浩北伐惨败,王右军更是痛心疾首。曾在给殷浩信中写到,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 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政,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世人都谓足可见其才华之超然物外,爱国之心可得敬佩!忧国忧民之心实在是令人敬佩!” 谢令姜垂眸开口。 “王右军的一幅字帖《增运帖》,其中也有这样一句话:为居时任,岂可坐视危难?他是琅琊王氏新的寄托,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呢?” 永和九年,主病国危,内忧外患,军破于外,资竭于内,王右军若不愿坐视危难,怎么会只是简单的兰亭集会呢? 兰亭集会,是琅琊王氏抛向众人的橄榄枝。 待王右军从大醉里醒来,所目见《兰亭集序》,又作何感想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凤归燕 谁能想到谢令姜,就坐在这辆马车上呢?随行的还有阮遥集和燕国太子清河。 虽然清河还是记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必须要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赶车的是临渊,他慢悠悠的赶着车,也不在乎旁边的人惶恐的目光。 燕国徐州城下,守门的卫兵有些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前来的马车,尤其是这马车上篆刻着“晋”字,如今燕国大乱,这晋国的马车前来,恐怕有心怀不轨之意,临渊下了马车,客客气气的奉上了手书。 “我家主人有意拜访清河公主殿下,还望阿兵能前去通报。” 那守门的卫士稀奇古怪的瞧了一眼,然后拿着手书转身就进入城门里头了。 谢令姜对好奇的扒外看着窗口的清河,大名是慕容凤皇,也就是慕容冲开口。 “清河,眼下你的心情如何呢?” 阮遥集不可捉摸的望了望还像是童真无邪的孩子一般的慕容冲,大梦里头的上一辈子,他与此人有过交流,绝不是眼前这般模样。 难不成此事另有隐情?可为什么谢令姜,似乎已了解一切的模样,难道上辈子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觉得陌生又熟悉,可能我不愿意记起那些事情,但是我应该向您说的去承担,原本我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让我的孪生姐姐替我承担。” 听到这样一句话,阮遥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燕国太子失踪已久,但从来没有消息泄露出来,莫非是清河公主伪装成了燕国太子的身份,不使燕国太子失踪的消息流传出来吗?” “阿兄猜想的没错,的确如此,清河是慕容冲,而此时宫里头的太子正是清河公主,也是黄奉,黄奉本名倒过来便是凤皇的意思。” 谢令姜微笑的解释道,很快临渊看着那士兵恭敬地走了过来,“清河公主殿下,令人迎接二位入城主府。” 临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知道他们来的是两个人? 谢令姜和阮遥集相视一笑,阮遥集清清冷冷的开口:“出发,便去城主府,拜见清河公主殿下!” 黄奉,也就是清河公主此时换了一身女装,心里头有些焦急不已,但也有些喜悦之情,谢大娘子终究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嘱托。 想到这些日子在宫城里的的周旋,慕容清河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之意,可没有办法,孪生弟弟从小身体就很虚弱,倘若不是自己一直扮作他的模样,也许燕国太子的位置老早就保不住了,很如今父皇病危,恐怕命不久矣,城中的王叔们个个都翘首以盼,朝中的大臣们,很多人都希望向北燕投降,燕国积弱已久,可绝对不能沦落到叛徒的手上,何况秦国虎视眈眈,此时就盘据在边疆外头。 清河傻乎乎的下了马车,旁边的人见着这个少年的模样,都有些愣神,然后纷纷跪下来。 “见过太子殿下!” 阮遥集和谢令姜从善如流地跟在清河后头,哪怕清河还没有恢复记忆,可是也凭着本能的朝着前面走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为晋臣 清河公主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谢大娘子谢令姜还有自己的弟弟慕容冲。 如今的局势实在堪忧,正当前燕与前凉激战秦陇时,被燕国占领的后赵与冉魏故地不断出现反燕势力。 燕国此时内忧外乱交加,所谓的燕国太子慕容冲,俨然此时此刻还不算什么重要人物。 对于元玺帝慕容儁称帝事情的也有着一番风云乍起的功效。 蒋干把传国玺送到建邺,慕容儁想神化他的事业,说明天象运行所显示的运数已应验于自己,就诈称是冉闵之妻得到传国玺并献上,赐予“奉玺君”之号,于去年即皇帝位,大赦境内囚犯,建年号为元玺,设置百官。 追尊祖父慕容廆为高祖武宣皇帝,父亲慕容皝为太祖文明皇帝。 当时东晋朝廷派遣使者来见慕容儁,慕容儁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子,我承担了百姓的困苦,被中原的人们推举,已经称帝了。” 当初,石虎派人去华山求签,得到一块玉版,上面的字是:“申酉之年,不绝如线。壬子之年,真人显现。” 到了此时,燕人都认为是慕容儁的应兆。改置司州为中州,设置司隶校尉。 群臣说:“大燕接受天命,上承北方之帝黑精之君,命运传承相连,取代晋执掌天下,应该实行夏的历法,用周的官冕,旗帜崇尚黑色,祭祀用牲应为玄黑色。” 庚子,燕王慕容儁立其妃可足浑氏为皇后,世子晔为皇太子,皆自龙城迁于蓟宫。晔身体瘦弱,病逝,后立冲为皇太子,冲病弱,鲜少与人前。 三月,原后赵卫尉常山李犊聚众数千人反燕,此时已然是大乱,而且如今父皇病重,群王翘首以盼,计日可待。 “不知该称呼太子殿下,还是清河公主殿下?” 谢令姜客气的拱了拱手。 清河立刻紧张的开口道:“女郎客气,今日能至燕国,实在感激涕零。” 阮遥集微微睨了对方,一眼,似乎在表达对方懂事了些,而慕容冲愣愣的看着清河,“你长的跟我一模一样?” 他不是没有在铜镜里看过自己的脸的,此时实在是惊诧的不得了。 清河有点忧郁的看了一眼慕容冲,然后立刻请大家坐下,让人上了好茶,等下人们都退开之后,清河公主才谈起了已经过世的皇长兄慕容晔,“我阿耶,燕主曾宴群臣于蒲池,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曰:“才子难得。自景先之亡,吾鬓发中白。卿等谓景先何如?”正是对我阿兄的祈盼,阿兄的死对于阿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呢?他被迫成为太子,却一直以为是太子之位害死了我阿兄。” “司徒左长史李绩对曰:“献怀太子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太子志业,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聪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学,五也;多艺,六也:谦恭,七也;好施,八也。”此乃对我阿兄的褒奖,可如此之人英年早逝,何其悲哀?而我不得已替代阿冲活着,就是为了保住如今孱弱的燕国。燕国国势日益衰落,恳请二位救我,我慕容清河以慕容冲之名发誓,将来必定对晋称臣,永不反悔!” 阮遥集和谢令姜对视一笑,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金戈起 永和九年的争端,在盛世兰亭集会之后,渐渐浮出水面。 而会稽山的兰亭学堂,却又继续在上课了,竹林七贤的后人们从远方而来,执教于此,在东山里头隐居的谢安石,却俨然成为了今上的客卿。 世人对此有些担忧,不知道名士谢安会不会出东山呢? 倒是谢安此人,在山中显得格外的安逸,似乎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并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似的。 而世人都以为谢家大娘子谢令姜和当初立下赫赫威名的阮少将军都在这会稽深山里头学习。 朝堂上也渐渐淡忘了当初那少年郎的姿态。 永和十年,前秦虎视眈眈,后赵已然亡国。 谢令姜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见到冉平王世子和欢喜公主。 此时逃难出来,再也没有当初那番活泼高傲的姿态,反而狼狈不堪,神色惊惶! 欢喜公主身上的衣裳也只是粗布麻衣,幸好还有贴身的一个侍卫一个宫女守护着,才没有沦落更惨的下场,冉平王世子正在试图和晋人交流,晋人看着眼前这个赵国人说话声音口吻都和他们本国人相似,心里头还有点惊疑不定的,所以不愿意卖干粮给对方。冉平王世子此时一脸挫败,也没有当初风流郎君的模样了! 阮遥集穿着青墨色的长衫,头发系了白玉冠,长长的发带绑着头发,腰间挎着一柄宝剑,依旧是当初利剑出鞘的模样,身边站着的少年郎,平他肩膀高,声音温和:“阿兄。不若帮帮这二位?在这乱世当中,也怪可怜的!” 欢喜公主也许听到了这声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她从未想到过眼前出现的人居然是阮遥集,这才过了多久啊?已然隔世经年般。而她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个当初自己想要嫁的郎君还是如同当初一样风流倜傥。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看上去一脸光明磊落的少年郎,自己确实觉得陌生又熟悉! 冉平王世子转过身来便看见阮遥集丢了一个钱袋子。“店家,把你所有的干粮都拿出来,送给他们!” 这个年轻又俊俏的少年郎君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店家连忙收了那一大袋银钱,很快的就将这些干粮打包好成一个小包裹,“这是今天售卖的所有份,算你们运气好,碰到这位大人!” 冉平王世子也发现了,却原来是故人阮遥集,这位惊才艳艳的少年郎,是阮遥集啊。 冉平王世子此时五味杂陈,当初想要回去挽救衰败的国家,可如今如同丧家之犬逃离出来的,也是他呀,亡国之奴,当初的谋策一点用都没有,现在只能寄人篱下,受人牙慧! 可是人要活着,只有他们活着才会有复国的希望,不是吗? 冉平王世子略微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郎君恩赐。” 他必定记住今日所受到的恩惠,也记得今日自尊心所受到的侮辱。 阮遥集摆了摆手,与其相认,不如就此别过,否则更会招惹麻烦,毕竟此时此刻他们需要的便是隐姓埋名,才能苟活于世。 阮遥集和谢令姜从长街走过,谢令姜感慨道:“世事变化如云,王孙贵族也有一日会沦落成泥土之人。” “我家长安这样善良,真叫阿兄有些担心。” 两人笑笑,言语之中,这天下局势便在波澜不惊的发生着变化。 很快的,燕国也承受着危机,清河长公主亲自前来晋国求康帝出兵前秦,燕国岌岌可危,前秦狼子野心。 可是康帝病重,她能见到的只有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谢令姜知道清河屡屡碰壁,想着好歹结个善缘,稍微点拨了一番。 清河公主这才明白里头的关窍,首先见了见桓世子桓熙,这位世人都认为已经被废弃了的世子,同样掌握着长公主府一小部分的权力。 燕国向晋国展示了最大的诚意,愿意终身为附属之国,终身为臣子。 燕主的诚意康帝看见了,驸马都尉大人又急需有一场战争,立下属于自己的威严。 晋国终于停止了短暂的和平,再启金戈铁马的生活。 于是乎,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统率晋军四万,从江陵出发,分兵三路,进攻长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北伐起 永和十年正月,桓温上奏朝廷,列举殷浩罪状,迫使朝廷将殷浩废为庶人。 从此,朝廷内外大权尽归桓温,朝中已无人再能阻止桓温北伐。 “桓温想必此时极为激动!” 谢令姜言语之间满满是不屑之意。 阮遥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家长安长高了不久,我们又是否能够收复长安呢?” 而后颇有些忿忿。 “孙恩叔侄二人在尊中,屡次立下功勋,琅琊王氏子弟恐怕不敢再小瞧琅琊孙氏了,这是否是你的心愿呢?” 谢令姜嫣然一笑,“阿兄,难道不知我的心意吗?虽然你心里觉得我该报前世杀我之仇,可我始终觉得,也许杀我的人根本不是他,他也无意要杀我,只是迫于时代,迫于不公的命运,而阿兄,你想要的和三叔想要的不都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世界吗?” 阮遥集微笑的摇了摇头,“我要的,祝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世界,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建康,军中,孙恩正在与几个将士们拼命的摔跤,旁人忍不住赞叹道:“孙将军真的好武功,不知究竟是哪个女郎的梦中情人呢?” 孙恩微微一笑,“何必要这样说呢?我无心向胭脂,一心只为了报国恩!” 桓世子桓熙和王知音从青州回来,关系就好像愈发的舒淡了些。 驸马都尉桓温想了想,要出征了,在此之前自然要问一声桓世子桓熙,“我听你母亲说你已改变了许多,如今你可想随我一起去上战场?” 桓世子桓熙阴郁的双眸里闪过了一丝神采,而后又淡漠无比的摇了摇头。 “阿耶早就将我养废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上战场难不成是给别人拿来当俘虏的吗?还是带五叔去,桓熙只是一个废人!”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立刻摇了摇头,桓世子桓熙果然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没什么用! “那你就安心在家里呆着,切勿惹事生非,否则孤回来是放不过你的!” 桓世子桓熙低垂着头:“谨遵父命!” 驸马都尉大人的影子,从自己的眼前消失,桓世子桓熙才招了招手,一个暗卫匆匆上前来,“最近王二郎军,王知音屡屡碰壁,而且与他阿兄争吵多次,如今有心想上战场,可是却没有门路,别想走驸马都尉大人的门路!” “想走我阿耶的门路?呵呵!这般无能平庸之人,简直是可恶至极!当初对我落井下石的仇,难不成我忘了吗?” 桓世子桓熙嘴角勾起了阴冷的笑。 “是该让他吃吃苦头了,别以为平时与我称兄道弟,便自己以为自己又如何了不起了?” 永和十年(354年)二月,桓温率军北伐前秦。他亲率步骑四万自江陵出发,由水路自襄阳入均口,然后自淅川直趋武关,同时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兵出子午道,合击秦军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带队出征,此时是晋郡强兵能将,孙恩叔侄二人屡屡建立功勋,其余将士们莫不信服! 晋军历经数次血战,生擒前秦将领郭敬,击退淮南王苻生,顺利进入关中。 前秦国主苻健想必当时信心满满,可没想到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前秦皇帝苻健命苻苌、苻雄、苻菁等将领率五万军队屯兵峣柳抵抗,可没想到被晋军打得落花流水。苻健只好慌慌张张带了六千名老弱残兵,逃回长安,挖了深沟坚守。 桓温胜利进军,到了灞上。顿时便感觉到有当年项羽的意气了。长安附近的郡县官员纷纷向晋军投降。 阮遥集和谢令姜也早就在当地的玲珑阁,注视着战事的变化。 桓温能够有如此意气的原因,自然少不了,要归功于麾下的谋士们, 早在永和四年的时候,桓温因平蜀之功,进位征西大将军。郗超进入桓温幕府,担任征西府椽,后改任大司马参军。桓温英气高迈,很少推崇他人,但在与郗超交谈之后,却认为他深不可测,因此尽心礼待。而郗超也一心追随桓温,不久又被授为散骑侍郎。 郗超是郗道茂的堂兄,他是介于君子与小人之间的第三类人,时而高尚,时而卑劣。他少年时就出类拔萃,与王坦之齐名,当时人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同年四月,桓温转战至灞上。苻苌等部秦军退守长安城南,苻健自领羸兵六千固守内城,附近郡县更是纷纷来降。桓温抚喻百姓,使其安居复业。关中百姓牵牛担酒沿路迎接,许多老人更是疼哭失声:“没想过今天还能再次见到官军!” 此时此景,桓温的确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一时之间尽得民心。 只是晋国内部的危机却俨然将扩大起来了,一时之间都得不到安宁。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立后事 “大司马当真是为国为民,令人敬佩啊!” “朝中唯有驸马都尉大人才是真的忠臣义士!” “看来不日就会攻克下长安了!殷浩贬为庶人,还是应当的!” 朝野之中屡屡因此而沸腾,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威望似乎一时之间上升到了极点。 而在宫中的康帝却愈发病重了,皇后褚蒜子担忧无比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咳嗽的越发厉害,有时经常能瞧见手绢上的血迹,太子司马珃,似乎成长了许多。最近一直在帮助着处理政务。 听到这样的消息,康帝不由得又吐了一口血,皇后褚蒜子的眼泪几乎都要滴落了,可是皇帝瘦弱的细白的手指抬了起来忍不住勾勒着对方的眉眼,十分温柔的开口:“不要哭,蒜子,你若是哭,旁人就会察觉到朕的病究竟有多严重了,你必须要无比的坚强,其实我早就在多年之前死去了,倘若不是遥集多年来为我寻找灵药,我也不会苟延残喘到今日,将来,太子要是登基的话,他是如此年幼,到时候你会是太后,要辅导他从政。” 说的每一句话是如此的费力,可是康帝却坚持一句又一句的说出来,气韵悠长而缓慢。 中宫褚蒜子忍住了眼泪,而后点了点头,尽量让情绪变得平缓一些。 “但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我现在真的很慌的!” “没关系,你现在去找一个圣旨过来,把玉玺一起拿过来,朕要下一道圣旨,封阮遥集为朕的义子,并且将玉玺交由他保管。太子终归年幼才能又很平庸,恐怕不能担此大任,将来国事将乱,此事还要依靠阮遥集定夺大局。” 褚蒜子慌慌忙忙前去寻找圣旨,然后又过来让康帝,用最后的气力写下这些文字,虽然手指一直在颤抖,褚蒜子清楚的意识到,康帝时日无多,虽然还是很年轻的年纪,可是终究不行了,眼下她六神无主的,只能依靠自己的夫君,可是一旦康地薨逝,她将来能靠的,只能是娘家人。 褚幼安毕竟还很年轻,难挑大梁,只能靠舅舅谢尙,堂舅谢安等人了。 谢安当夜就被秘密的送入宫中,圣旨和玉玺都被一起交到了对方的手里头。 谢安此时跪在那地方,听着这圣明的君王最后的嘱托,康帝司马岳,实际上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仁君,只是可惜寿命并不长,自从除去了把持朝政的颖川庾氏之后,似乎愈发的力不从心起来。 谢安显然坦荡地开口:“陛下是如此的相信在下吗?这样重要的传国玉玺居然会交到微臣的手上来?” 康帝面色苍白,此时已经坐不起身来,说话时气喘吁吁:“卿乃麒麟之才,朕相信陈郡谢氏绝对不会背叛晋国,朕也相信,你将来会使晋国中兴。” 谢安看着这圣旨的内容,而后匆匆收起来,想起来阮遥集的身份。 “陛下虽然和中宫娘娘感情甚笃,但是当年似乎也曾犯下错误?” 康弟稍显茫然。 谢安有些语重心长的开口,“当年阮将军姑母身边的那个胡婢,些许陛下已经遗忘了吗?” 康帝愕然瞪大了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伐秦还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已经察觉到大权在握了,一呼百应的局势更是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五月,晋桓温伐秦入关中,王猛身穿褐色的衣衫前来拜会桓温。 虽然身着平民的服饰,可是却悠然无比的到门口,看上去坦然自若,门童有些犹豫,但还是前去禀报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向来都有礼贤下士的名声,连忙让人将对方请了进来。 他们等待晋国的军队已久,可是也已经太累了,驸马都尉固然立下大功,可是这一天来的特别迟,有很多人都已经放弃了,在绝望中,似乎永远都不能回到故国。 在此之前,他曾有幸见到了两位郎君,尤其是之前能够收复邾城,寻找到传国玉玺的阮遥集阮将军,他才知道回到晋国的怀抱并不是一场飘在云端的梦,陛下一直牵挂着这失地,他们几十年来的等待,他们自永嘉之乱之后的颓唐,从来都没有被陛下,被贤明的君王所抛弃! 下人恭敬地请他进来,王猛扪虱谈论时政,旁若无人。 桓温客气无比地开口问王猛:“大军进入关中,兴复晋定,为何三秦豪杰未有至者?” 王猛神色未变,平和无比的答曰:“大军近在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不知大军意图,所以未敢前来迎接。” 桓温听到这句话,心里都十分高兴,立刻就任命王猛为军谋祭酒。 可没想到的是,六月,桓温就决定退兵,盛情聘请王猛为高官督护,欲携王猛一起返回建康,猛辞不就。 目睹着驸马都尉桓温大人浩浩荡荡的车马离开,王猛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惨笑,固然桓温有些将帅之才,可是他心里头不是真正的忠于大晋的,他心里头没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有还在长安等待晋国收复故土的百姓的。 他恐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利,为了自己的气势和名声,所以才这样,毫不犹豫的班师回朝,而不是乘胜打击! 阮遥集阮少将君说的是对的,谯国桓氏桓温从来都靠不住,他从前只是不相信,所以才想自己亲眼看一看,果然是一叶障目了! 果不其然,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恐怕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大胜归还了。 可是前秦却在私底下乘机筹备力量,进行反击。 先是苻雄在子午谷击破司马勋;又与桓温战于白鹿原,晋军失利。 一开始的时候,桓温以为前秦的麦子可以当作军粮,可没想到到了前秦退去的地方,前秦撤退时不管百姓死活,将麦子全部焚毁,田野如同焦土般,桓温的军队便开始面临缺少军粮的境况。 阮遥集和谢令姜囤积在青州的粮食原本以为可以给晋军提供帮助,可没想到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确实未曾想过要继续打下去,而其余三分之一的钱粮被王知音和桓世子桓熙所得,转而出售给敌国,谋取高价。 得知这一切的谢令姜紧紧的捏紧了拳头,难以相信他们居然出卖国家的利益,更无法想象桓温的狼子野心如此昭张。 六月,桓温徒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呼延毒带领军众一万跟随桓温回。 秦派太子苻苌随后袭击,晋军屡败,所占关中之地旋便又只能放弃了。 九月,桓温伐秦还,太子司马珃派遣侍中,黄门在襄阳设宴慰劳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 第二百二十章 回建康 永和十一年,桓温表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无遗,牛马无粮。前秦太子苻苌在与桓温作战时中流矢而亡。 苻苌死后,皇后强氏欲立少子晋王苻柳,但苻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遂立生为太子。 同年六月,苻健病重。平昌公苻菁勒兵入长安东宫,俗杀太子自立。苻健闻变乱,登端门陈兵自卫,菁兵溃散,苻菁被杀。 苻健随后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梁楞等受跟班如辅政,又私嘱苻生渐除不附己之六夷酋帅及大臣。健死,太子生即位,改元寿光。 前凉政变,张祚被杀后宣示中外,暴尸道左。众军拥立年仅七岁的凉武侯张玄靓为凉州牧。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谢尚督并、冀、幽三州,镇寿春。 镇北将军段龛与燕主儁书,抗中表之仪,非其称帝。儁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为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骛副之,以击龛。 段龛向晋求援,晋派荀羡攻杀王腾,但因畏燕人强盛,未敢续进。 谢令姜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历史尽力的写在笔下,从重生之后,谢令姜想重新活成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想保住陈郡谢氏的荣耀,到后来一步步的发现,只能够自保,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转动,他们根本无法改变命运罗盘上的操纵。 谢令姜尽力的让自己伪装成本该属于自己的模样,从来都不表现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她心里头满含担心,所以总是战战兢兢。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阮遥集一直都在陪着自己,尤其是这两三年,谢令姜几乎是一步步的目见晋国日渐衰弱,朝廷上的衮衮诸公,都好像是一场摆设罢了。 转眼间永和十一年的年末,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的权势几乎到了一种惊天的地步,而今上康帝一直靠着各种珍贵的人生宝物延长的生命似乎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尽头。 太医在宫里头彻夜的守着,数不尽的人参药材送入宫里头,但是很明显于事无补,朝中的事情大多交由已经快要十五岁的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处理。 陈郡谢氏在这时候更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隐隐约约都察觉到谢三叔谢安终归是要出山的。 前线的战事日渐焦灼,可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并没有要守住疆土的意思,哪怕对方还在一次次地吹嘘着自己第一次北伐中原的功绩,又踌躇满志的准备第二次北伐中原的战争。 可是不过是一场作秀,谢令姜紧紧的捏住了拳头,就在此时,大舅舅再一次的上了战场,但是他早就伤病缠身了,可是如果不能守住青州城,先前稍微遭受重创的前秦就会如狼似虎的再次侵蚀着晋国的土地! 就在这时,会稽山学也不得不停办了,阮遥集非常凝重的对谢令姜说道,“这一辈子我一开始就做好了万般准备,所以此时应该是我去战斗的时候,请你回到建康城等我!” 谢令姜也在这时候收到了来自建康陈郡谢氏的消息,伯祖父逝世,祖父也不永年了,堂伯父谢尙的身体也并不好,早在永和十年的时候,桓温北伐收复洛阳,上疏朝廷请求任命谢尚为都督司州诸军事。谢尚准备前往洛阳,但因病未上任。流民郭敞等一千多人挟持陈留内史刘仕投降反叛的姚襄。朝廷十分震惊,任命周闵为中军将军,驻扎在宫中,而谢尚则从历阳返回,戍卫京师,加固长江防线,严密守备。 可是如今谢氏的兄弟们还未上战场,祖辈们恐怕不能长寿,父辈们也颇为艰辛。 谢令姜决定返回建康。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祖父病 可谁能想到呢?一个王朝的衰弱来得如此之快,而当今圣上的性命几乎是苟延残喘了,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被人人呼唤为万岁的存在,却这样病弱,流水的各处名医不断的进出宫廷,可是帝王的命数似乎也就这样,渐渐地到了末端。 谢令姜和阮遥集告别了,在建国这种朝代更迭的时候,边疆的大局必须要稳定,哪怕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是正宫嫡出,却也还要担忧着那些成年了的王爷们。 陈郡谢氏偏偏在这时候也显显出了一种盛极而衰的趋势,尤其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所代表的谯国桓氏,几乎已成了顶级世家,在这种情况下,我祖父和祖父二人几乎已,面临无力回天的局势,况且如今的名医都在宫墙里头,比起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外头这些世家贵族们的性命便算不上性命了! 祖父和伯祖父对于她来说是老顽童一般的存在,可是这么多年,确确实实的庇护了自己,对于自己这个所谓的陈郡谢氏的嫡长女,给了无数的爱护。 毕竟在自己出生之前,头上有六个兄长,而在自己出生之后,府里头又添了无数兄弟,也开始有了女郎,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毫无疑问也是家族得以繁衍昌盛的一个助力。 想到这里,谢令姜一直在默默的祈祷,自己能够回去拜见堂伯父和伯父一面,他们一个人是丹阳尹,一个是太常卿,都是国之重臣,他们是陈郡谢氏崛起的脊梁,也是国家忠心耿耿的臣子,他们兄弟二人自出生之后就一直相伴,想来感情很好,而如今真的达到了同生共死的境地了! 谢令姜并没有惊动旁人,只是身着最朴素的郎君的长衫,从侧门悄悄的回府,白芍和子鱼老早就收到消息了,这两人都出落的十分大方,眉目精致的不得了,他们已有两年没有见到谢令姜了,咋一见到眼前这清秀无比的郎君的时候,还略微有些发愣。 谢令姜笑着刮了刮两人的鼻子,“看你们如今的模样,还以为是哪家的女郎?回头若是得空,别要帮你们许配人家了!”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句话,当时眼泪就冒了出来,而后双双跪在了地上:“终于等到主子回来,奴婢们一直在等您!” 谢令姜摇了摇手,“不必多言,你们去祖母和母亲那里打招呼,我先去见伯祖父和祖父!” 然后就看着在那里身姿笔挺的谢九道:“你如今也大了些,先带我去见伯祖父和祖父!” 谢九有些发愣,他几乎以为是大郎君谢寄奴就回来了,可早在多年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人世了,立刻就行礼了,然后就带着谢令姜,干去见两位老爷。 谢令姜跟在后头,旁人都以为是哪一家的世家郎君,眼下府里头诸事繁忙,个个都谨言慎行,没有谁敢多分心思出去。 一个纤细窈窕的娘子,生的眉清目秀,身边陪着两个主事的婆子,正在吩咐着,“眼下府里头的各种金银器具要重新检查,连带着桌椅板凳这些东西都要看看是否备齐了!” 两个婆子十分恭敬,一个在旁边夸赞道:“咱们二娘子真是处事大方,就连大家也由不得不夸您呢?” 他们彼此之间匆匆擦肩而过,谢令姜微微瞧了一眼,而后就收敛了眉目。 谢二娘子谢道聆,确实忽然朝那边看了过去,可是只看见一个非常模糊的灰色的背影,转而又开始和婆子们说话了,也许是哪个世家郎君过来探望祖父?最近这样的人并不少! 第二百二十二章 瞎与哑 谢令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过,回来的时候祖父和伯祖父居然病得这样严重,祖父和伯祖父二人果然是相亲相爱的兄弟,此时正是躺在相对的床上。 谢令姜一见到这样的情景,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了,何曾想到过这两位老人居然病得这样严重呢?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位老人总是给自己写信,心里头总是抱着平安,说一切都好的样子,可现在偏偏却这个模样了! 谢令姜先到了伯祖父的床前,伯祖父的眼睛看上去一点光都没有,嘴巴微微张着,谢令姜忍不住的流下泪,然后跪在他身边,朝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叫了一声,“伯祖父,长安回来了!” 令人庆幸的是,这老人耳边还有一点点声响,此时方才听清楚疼爱的这个兄弟的孙女儿,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没有气力的双手还果断的伸出来,想要握住着小女郎的手! 谢令姜连忙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把耳朵贴到他的嘴巴旁边,听他在说些什么。 “很好,可惜伯祖父眼睛瞎了,看不到长安长大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候,祖父睁开了眼,这位昔日老顽猴一样的老先生,此时此刻看上去却是如此衰弱的模样。 只瞧见祖父张大着嘴巴,却只能发出极为沙哑的声音,鼻歪嘴斜,谢令姜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哪怕重新来过,却好像生死伦常的规律,阻止不了,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可偏偏此时此刻的谢令姜,好像还接受不了。 伯祖父忍不住开口说话,声音却是说不出来的清楚。 “我是个瞎子,你祖父成了哑巴,我们兄弟二人倒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谢令姜紧紧的咬着自己的虎口,努力着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好像利刃一样,戳着自己的胸膛。 “孩子不要哭,我知道你祖父想说什么,你去找个纸笔,趁我还能说话,把我想说的话先写下来,我和你祖父的私章,都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头,只有你解得开!” 只不过说了这么多几句话,却好像过了一刻钟,谢令姜,眼睁睁看着伯祖父吐出几口鲜血来,连忙伸手拿手绢给他擦嘴,“还是先去找郎中!” 谢令姜十分的手足无措,可是伯祖父的手还是格外的有力气,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早就时日无期了,还是快些写下遗言,否则陈郡谢氏该乱成怎么个样子呀?” 谢令姜连忙哭着,拿了支笔过来,虽然知道此刻眼泪是无用的,可还是忍不住的哭泣。 站在门口守着的人是阮容,身边的丫鬟有心想要过去,却被大妇阻止了,她此刻已有了成熟无比的风韵,十分冷静地站在此地,她知道她需要在此地守护女儿,也需要守护她们家族。 谢二娘子谢道聆回去之后心里头一直有些不安宁,一站起来就想去祖父那里守着。 王小妇正好过来探望谢道聆,想来以为是谢道聆又开始忧虑了,就阻止了她,“如今府里头的事情,你管得多好,大妇都没有说你几句,你可千万不要把身体累垮了,万一两个老不死的死了,还要你操劳的地方更多呢!” 听了这句话,谢道聆决定还是好好休息。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仗势欺 谢令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痛哭流涕了,感觉到心里头无比的崩溃,可再也没办法了,没人能救祖父和伯祖父的性命,谢令姜,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了。 外头忽然令人匪夷所思的传来了喧闹之声,谢令姜含着眼泪把记好的东西放到了衣袖当中,然后又拿热毛巾给伯祖父擦脸擦手,换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祖父擦脸擦手,小心翼翼。 外头似乎闹起来了,声音颇为大,谢令姜轻轻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出门。 将所有的栓闹声都关在门外,希望两位祖父大人都能好好的借此休息,而后将所有的眼泪都收了回去,这里再也没有阮遥集的庇护了,谢令姜也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已经成长为能独立支撑住自己的少女,也要靠她这纤纤双手支撑着陈郡谢氏长盛不衰的存留下去! 谢令姜极为冷静地出了门,然后就看见伺候的小厮涨红着脸,似乎在同旁人争辩着些什么,“眼下这腊月寒冬的天,凭什么送到咱们这里来的碳是最差的碳?不是有银丝碳吗?两位大人如何受得了这灰炭的烟的存在呢?” 那送货过来的人,领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此时看上去肥头大耳的似乎并不是家生子的存在,两个眉头一耸一耸的,满面红光,得意洋洋的开口,“府里头用物的人这么多,哪里有什么银丝炭到这儿来?” 那小厮谢令姜是认识的,伺候两位祖父大人也有小三年了,家里头给他取的名字是谢六,向来都是忠厚老实的,自己刚才进主妇的屋子里头也觉得有点清冷,好像地暖烧的炭火是不够的,可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这种事,看来阿娘的确不适合管家,恐怕谢令姜不在的时候,里头不少的事情,又被王小妇大包大揽去了不少? 三叔母向来不管事,其他的叔母恐怕更不会插手大房里头的事,本来家里头的事情就很多,而且都没什么好的,谁愿意沾这个嫌隙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伸手伸到了两位祖父大人的身边,居然会在这种生活,用不上这样的可待两位祖父大人,倘若没有两位祖父大人,他们陈郡谢氏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谢令姜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可是没想到谢六此时有些发狂的开口:“你们凭什么要这样轻贱两位先生?咱们家穷到这种程度了吗?你们眼里就这样没有主子的存在吗?” “现在虽然还是两位先生是家主,可谁人不知?大将军才是继承人,才是真正掌权的家主,你要这样说也没办法,我们只只有大将军,不知你的两位老不死的先生。” 那个油光满面的人物,此时此刻满脸鄙夷之色,仿佛高高在上似的,谢令姜听到这里头,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走上前去,狠狠的一脚踹在那人的当心口处,这肥胖的男子果然虚而无力,谢令姜踹心窝的一脚,将他踹得倒在了地上。 “狗奴才!你仗的是谁的势?”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惩恶奴 “你是哪里来的狗崽子,敢这样和爷说话?” 这肥胖的男子丝毫没意识到眼前这踹了自己一脚的人身份是如何的尊贵?反而恼羞成怒的开口。 谢令姜站在那,一身的气势格外的冷冷的,眸光微微下沉,唇角勾勒起一丝冷笑。 谢令姜对还在有些愤怒的谢六开口道,“你受命在二位祖父大人身边伺候,便只需听从二位祖父大人的吩咐,旁人的命令你大可不遵从,如今这猪油蒙了心的人,在你面前连声狂吠,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谢六先是认真了一会儿,而后迅速地反应过来,飞快地将这肥胖的男子拿下,当即就折断了他胳膊肘! 这肥胖的男人尖叫了几声后,满身冷汗的开口:“你怎么会唤先生为祖父?你是哪个郎君?我从未见过你!” 谢令姜面上也露出了不耐烦,她实在不愿意与这种小角色相纠缠,谢六本身就有功夫在身,只是这些时日,府里头诸事繁忙,主子们各自忙碌,他身为下人也不好多嘴说些什么,更何况眼前之人是大将军的心腹之一。总不好连累让他人知道大将军与二位先生父子叔侄之间有所嫌弃。 心里头的种种顾忌,便让她极为收敛,甚至变得有些懦弱起来,可没想到眼前的女郎一回家就给他撑腰了。 谢令姜很快的便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去,她离开这也稍微有些久了,此地的局面让谢六先行控制起来了。 至于那两个跟在这肥胖男子身后的人,有些瑟瑟发抖,他们只不过狗仗人势,却也是谢家原本的奴仆,他们勉强的从记忆里搜索起来,这有些模糊的少年郎的相貌,不就是早逝的大郎君吗? 谢六并没有控制他们的行踪,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跌落在地,一个人着急忙慌的冲了出去,连忙要前去报信。 谢二娘子谢道聆实在是感到有些后悔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听阿姨的话没有去祖父大人那里看看情况,她心里头也隐隐约约最近因为自己地位提高的缘故,手下里头的人也纷纷有些跋扈起来了,有心想要抑制,可是自己也沾沾自喜,反倒忽略了这些事情。 王小妇有些得意洋洋地开口,“你是不知道刘志天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之前阿姨在外头受苦受难的时候,这个刘志天就一直伺候阿姨,如今把他招回来,当了一个管家,狐狸头便什么事都顺心多了,也不用看人眼色!” 母女二人正亲切地说着话,那边玉珠连忙就过来了,“外头王小三过来说,大郎君又活了!” 王小妇听到这句话,有些愣愣的,“府里头什么时候有大郎君?只有三郎君?怎么说话都说的不清楚?” “大妇生的大郎君回来了,王小三小时候伺候过,记得大郎君的相貌!” “是说我大兄?我记忆里都不记得大兄的相貌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感觉到疑惑不解,王小妇顿时有些失神,“我的二郎早就死了,他怎么能活呢?” 谢令姜火速的回到自己院子门口,菡萏院子里已住了别人。 谢令姜微微的冷笑了一下,也不留恋,转身就去了祖母给自己留的的暖玉阁。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计策生 至于谢令姜出来时并没有见到阿娘阮容,却也不知道阿娘阮容带着阮嬷嬷离了谢家,反而乘坐马车出去了。 阮嬷嬷有些犹豫的开口:“女郎才刚刚回家,大妇您不去与她相见,迎一迎她吗?” 阮容端着双手,瞧上去雍容华贵,气质淡薄,她平静的开口:“山雨欲来,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不成还看不出来谢家成了什么样了?这样的地方,她如何想改变究竟是不能了,她苦心孤诣为我筹划,为我挡了这么多年风雨,殊不知自永和三年,寄奴死后,我的心早就死了,我对她心里有愧,得要让她恨我,让恨变成她力量的寄托,也让她看清楚这样的世家老早就抛却风骨,永嘉南渡之后的世家都是失却风骨的皮肉架子。” 外头平空一声惊雷,叫人心里惶惶然。 阮嬷嬷叹了一口气,满脸虔诚的看着阮容:“奴婢永远跟在您后头。” 谢二娘子谢道聆听了''这前来禀报的话语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这其中没有那么简单,很快就支使了人出去打听,又冷了颜色的询问玉珠:“刘管事平日行事如何?要你实话实话实说,不必看着阿姨颜色。” 王小妇有些不大高兴,“二娘怎么和我这样生硬!” 谢二娘子谢道聆这才意识到肯定刘管事不是什么好货,指不定干了什么腌臜事情,玉珠此时更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道聆皱了皱眉,站起身来,一巴掌甩到了玉珠脸上,“你这贱蹄子,给你脸面不要,不说就把你姊妹二人发卖出去!” 她已经在祖母大家孙氏的指点下初涉理家事,身上已有了几分管家的威严,这几年或许真的要感谢谢令姜,永和九年,兰亭集会后谢令姜在兰亭读书,她回到陈郡谢氏,一开始祖母大家孙氏对自己颇为不喜,自己小心应承后终于这年把对自己多了几分善意和提点或许是因为自己年岁大了,也要开始议亲了,将来许是能为谢氏联姻,为门户添力。 可自己苦心孤诣,却并非为了王小妇的嚣张跋扈。 玉珠一五一十说了,刘管事仗着王小妇的恩宠,也轻而易举获得大将军的欣赏,他向来谄媚,投其所好的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在下面作威作福,中饱私囊,甚至对丫鬟们动手动脚,甚至玉珠也被摸过脸。 谢道聆简直是浑身冷气,她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茶水四溅,语气极为愤怒的开口:“我把你找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败坏我的声名的,倘若不是为了三兄将来出仕为官,我断断不可能接你回啦,你是苦日子过少了,还是好日子过多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心里盘算着或许是谢令姜回来了。连忙思考了一个计策,驱使玉珠前去。 玉珠虽然挨打了,可是并不敢怠慢,反正速度更快的,连忙就跑着去了。 反而是王小妇一直斤斤计较的:“你怎么和阿姨越来越生分了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物人非 “我请你回来,不是让你碍手碍脚的,你有识相点,别永远是个富贵花,你若不识相,趁早离这里罢!” 谢二娘子谢道聆,一摔袖子,连忙打发着玉钏,去请阖府上下的人到大家孙氏院子里一聚。 白芍自然将消息送回了大家孙氏这里头,大家孙氏知道长孙女长安回来的消息,心里头是很愉悦的,但是心里头还是对她的母亲,大妇阮容颇有些不满,这些年来,虽然在建康呆着,公中一应事务并不多加干涉,甚至可以说是不管不问了,束手站在一旁。 自己有心想提点对方,故意说要将事物留给几个府里头的娘子先行学习如何主持中馈,阮容居然爽快无比的把对钥交了出来,二娘,三娘,四娘,五娘一人分担了事务,阮容身为当家大妇,居然把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自己原本是想提点对方,让对方知道要把权握在自己的手上,有没有想到对方乐得自在?居然就借机,真的诸事不管了。 这里还没安排好,那边谢二娘子谢道聆就派了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玉钏前来告罪,说是要当着阖府上下的面,把欺上瞒下的刁奴给处置了,也不敢欺瞒大家。 孙氏之前也没怎么留意这个二孙女,总想着是小妾养的,庶出的,只要不有什么出格的事就行,规规矩矩的等年岁大了,放出去联姻,不令家族门楣受辱,便也足够了,可没想到自从大妇阮容不理家中事务之后,这个庶出的女郎倒是接管着起来,管的十分之好,也可以说是上下严明人人称赞,倒是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手段,私下里也有人说有几分自己当年治家的风范。 一开始自己也没怎么留意,后多来也多了二三分感情,总归是养在身下的,长安又走了,五娘大了,又不爱与自己亲近,这二娘倒是越长大越贴心,虽说是个庶出的,品行什么的倒都还得体,也就生出了几分信任。 “二娘子可说了有什么事?” 孙大家眼睛冷冷的,看不出来喜怒的神色,这些年来深居浅出,这位老妇人似乎越发有威严了,哪怕两位太先生都命不久矣,这位老妇人却显得越发的精神了。 玉钏打起了精神,提点自己,千万不能说错一句话,努力地回想着女郎之前吩咐的话,“二娘子说刘管事仗着自己最近很得大将军的亲近宠幸,于是乎在府里头飞扬跋扈,欺上瞒下,眼下更是干犯上欺主,这样的奴才若不杀鸡儆猴,狐狸头将不能保持以往良好的一贯的家风!” 孙氏眯了眯点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毕竟长安回来了,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和孙女儿说。 “说来也是,不正之风,咱们家是不能助长的,兽兽,把各房的人,大丫鬟,管事和婆子都召进来!” 谢令姜从暖玉阁里换了衣裳出来,子鱼瞧上去满是文静,低头并不做声。 经过长廊的时候,看见那边的亭子里头,长大了的谢五娘子谢令和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旁边的美妇人就是四婶,还有一个站在摇车里头的一个扎着小啾啾的小娘子。 谢令姜有心想去打招呼,却刚好听见四婶开口:“你现在才是对的,你也大了些,这个才是你嫡亲的妹妹,至于大娘子,隔着房的堂姐,以后大房的事情你少管,将来也少来往,很快她就要出门了,倘若与你将来的夫家算不上什么助力,便不许理会!” 谢令姜屏气凝神,有点想看看,从小很喜欢的五妹妹谢五娘子谢令和会怎么说?可这小娘子现在生的十分的娴静一张瓜子脸,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四婶的风貌。 “你可听见了?” 四婶又问了一句。 谢五娘子谢令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谢令姜心里头黯淡了些许。 然后就瞧见那边有人在请他们前去,谢令姜住了步,看来这幕后指使者恐怕要先入为主了。 谢令姜淡淡的看着子鱼,“你打发人去玲珑阁,想必我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也都到了,取一下!” 子鱼看着娘子现在的模样,心里头是十分震撼的,女郎似乎愈发英气了些,眼下只是素面朝天的,却如同出水芙蓉一般,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叫人望而生畏似的。 连忙得了命令就前去了,谢令姜很快的一个人,悄悄的到了祖母院子,外头的亭子里头,坐在亭子里头看着各房各屋的人都被请过去了。 有的人急色匆匆,有的人笑谈如同春风,似乎都有点好奇,今天会出什么事? 谢令姜再一看,先前被谢六捉住的那刘管事被人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东西,压着往院子里走了,身后还有什么人也被绑着,看来是有人先下手了。 谢令姜微微一笑,冷意顿生。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过墙梯 谢令姜也算是明白了谢二娘子谢道聆恐怕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根本就不害怕自己的质问。 谢令姜这些年来一直流连在诸国之间,无数阴谋阳谋,早就在眼前浮现了,此次回府也没有什么想要夺权的意思,只是很难想象陈郡谢氏这样的千年世家,有一日居然会如此乌烟瘴气,上下不分。 白芍自然瞧见了女郎的存在,适宜自己,是否要前去通报?谢令姜只是摇了摇头,她还要等里头的谢二娘子谢道聆自己把这场戏抢先唱完。 谢道聆的确按照谢令姜所想的那样,来了一个负荆请罪,实际上也可以说得上是釜底抽薪了。 虽然是之后才知道这刘老六犯下的错,也瞧见了阿姨王小妇着实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眼瞎看起来只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抢先在大家孙氏面前认了错,反而能够显现出来自己治家严谨的模样来,只要这边完全解决的,回头如果等到谢令姜前来质问的时候,再顺其自然作出谦虚不已的模样,让别人以为反倒是谢令姜咄咄逼人了,越发显得自己谦恭。 这也是为什么谢令姜并不去扰乱对方此时步骤的意思,要破解对方的局面,极为简单,只需要抢先一步,在祖母面前出现,可是,谢令姜过了几年回来倒像是初来乍到一样,对方已然先入为主了,再怎么也会落下自己咄咄逼人的模样?这府里头管家的权力谢道聆既然盯上了,恐怕就不会轻而易举的放下。 谢令姜眼瞅着日头下,料想着里头的戏唱的也差不多了,这才从容的让白勺前去通报。 白芍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谢二娘子谢道聆正在那里擦着眼泪,十分伤感的开口:“二娘实在愧对祖母的教导,没想到手底下居然出了这种人物,一想到这里,二娘心里头就格外的难过。恨不得以头抢地,总感觉让我谢氏门楣受辱了。” 大家孙氏实在是有些疲惫,揉揉眼皮子,漫不经心开口:“二娘不必如此,不过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奴婢,打死也好,发卖也好,哪里有什么主子为她承担的道理?眼下福里诸事颇多,你姊妹几人理事都还算井井有条,你更是个中翘楚,这一点还是要上的,等回头诸事落定,再行嘉奖。” 谢二娘子谢道聆定了定神,这是见到白芍进来,微微用袖子挡了挡眼,心里想着此时谢令姜纵使是过来了,也于事无补了,只能把那些事情咽下肚皮子,再不敢把它张开来说了。 “禀告大家,女郎回来了。” 孙氏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才不耐烦的,想要早点让谢二娘子谢道聆说的这起子闲杂事务离去,偏生眼前三房夫人刘氏,四房夫人慕容氏都在眼前,连带着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年幼的六娘和七娘倒是没有来。 连忙欢欢喜喜地摆了摆手:“长安可算是回来了,简直要祖母家家盼碎了心。” 一时之间刘氏和慕容氏都有些惊奇,纷纷都朝门口看过去,更别说这些姊妹们了,或许从前年纪小,隔了两三年,倒都快忘了离开的长姊生的是什么模样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更是连忙收了眼泪,面上摆出欢喜无比的笑容,“可怜我在菡萏院里守了两三年,一直为阿姊打理院子,今日总算等到阿姊回来了。” 可算是姐妹情深的模样,表演的淋漓尽致,让人感慨。 谢五娘子谢令和,远远的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抬了抬眼皮子,实在觉得这个二娘,越来越虚伪谄媚了,长姊不回家,没人收拾谢二娘子谢道聆,现在才这么猖狂。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凑热闹 孙氏大家连忙就让人上前请谢令姜回来,谢令姜也就自那边进了门,这些个人都往外头来瞧,只见一素裳女郎衣袂飘飘前来,此步步生莲华也,可谓是仪态大方。 谢令姜微微抬眸,竟未曾见母亲阮容,心里头稍稍有些惊愕,但很快按下不表。 先是给祖母大家请安,“不孝孙女给祖母大家请安,愿祖母大家长寿无疆,岁岁平安。” 大家孙氏眼含泪水,真是激动不已,“我的乖孙女儿,长安呀,你可总算回来了,我的大娘。” 谢令姜,再按照规矩给三婶和四婶请安。 自然视线也投向了谢五娘子谢令和,可是眼下,三娘,四娘五娘,都只是垂下眼眸,避开视线行礼问安。 应该是这两三年姊妹们,不在一块玩耍?生疏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却极为热情的上来就要拉扯谢令姜,谁能想到这两三年在外头读书?居然将对方养的愈发的国色天香,气度优雅起来呢? 谢二娘子谢道聆自己本觉得自己的容色称得上是建康数一数二的,可是等到谢令姜,回来的时候心里头还是蓦然一惊,对方身上所拥有的这清冷的风骨,恐怕无人能比得上。 哪怕是一直,都有些羡慕嫉妒,甚至有些怨恨谢令姜的谢二娘子谢道聆,都忍不住要感慨造物主的恩赐。 上天真是不公平,从一出生,谢二娘子谢道聆,就和同父的姊妹谢大娘子谢令姜,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无论是嫡出的身份,输了一筹还是这样的容色和气度,都是输了一筹啊! 但纵使是这样,谢道聆也要想尽办法争上一争,倘若争都不争,就这样输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服气的。 “阿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我这心里头真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忧,想着这几年您在外头读书,一定吃的苦了,就连祖母大家也总是挂念着您呢?” 谢令姜微微一笑,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然后从容的走到了祖母大家的身边,“损女儿也十分记挂您,只是这两三年,三叔也实在辛苦的很,倘若不在一旁帮衬着,心里头总落不安稳。” 谢令姜言下之意是说如今的陈郡谢氏其实已然只能靠谢三叔谢安顶立门户了,谢令姜既然先行回来,那么谢安出山之日便也临近了。 果不其然,孙大家眼睛亮了些,“你三叔回家的日子可快了?” “确实如此。” 得到了谢令姜如此恳切的回答,孙大家的心微微放了下来,然后再许道:“确实有你在他身边,祖母也放心些,咱们府里这些儿郎,怎么能不好好多学学呢?最近你几个妹妹都在学习主持中馈,如今你回来了,也要加紧在这方面。” 谢令姜微微垂眸,看来祖母是在想自己的亲事,而后又定定的看着台下站着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的谢二娘子谢道聆。 努力地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头恐怕十分气愤,自己一回来她就被搁置到一旁的地位? 谢令姜知道对方想唱戏,自然乐得凑合在一起,“祖母,刚才孙女儿看外头热闹极了,还绑着个人,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揭真相 谢二娘子谢道聆眼睛微微闪过一丝光,果不其然,谢令姜说到底还是想告状!不过,就算祖母大家再怎么喜欢你? 眼下,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道聆想到这里心里头自然是有几分得意的,这么多年自己在府里头的经营,也不是白经营的,面上仍旧是大方得体的笑容。 “还请长姊不必过于担心,只不过府里出了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的刁奴,现如今,我早就将他处置了,正是我用人不察,才叫这刁奴做出如此之事。” 谢道聆回答倒也算是滴水不漏了,而且体现出自己谦卑无比的态度。 “这些日子长荣在府里头学习如何主持中馈,恐怕有不周到之处,没想到长姊慧眼如炬,一回来就瞧见了,以后长荣还要多多向阿姊学习呢!” “欺上瞒下?仗势欺人,只是不知道欺的是哪一个上,瞒的又是哪一个下?仗的是谁的势?欺的又是谁的人?” 谢令姜声音不徐不缓,似乎听不出来情绪的浮动,只不过此时眼神极为平淡,却又暗藏锋芒。 “长姊莫非有什么指教?长荣一定听从阿姊的指教。” 谢道聆看上去愈发看上去愈发纤弱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弱势的状态。 果不其然,那些奴仆婆子们都有些窃窃私语起来,三婶,四婶虽然没有说话,但眉宇间也感觉到了谢令姜,似乎不想将此事放下,而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了。 孙氏伸手拉谢令姜,“长安车马奔波才刚刚回来,何必就要管这起子杂事呢?就让她们管着,以后日子还长着,再教导也不迟!” 谢道聆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得意洋洋了,没想到,就连祖母都帮自己说话了,谢令姜此时恐怕很是生气。 谢令姜似乎仍旧是平淡的叙述一件事情,“刚才回来的时候先去拜见两位祖父,谁知两位祖父院子里头只有一筐最为普通的灰木炭?眼下天气渐冷,只见那管事得意洋洋的说道。” “府里头用物的人这么多,哪里有什么银丝炭到这儿来?” 谢令姜明明没有用任何语调,可是谁都听出来这里的不恭敬已然达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谢六原本就是奉命伺候二位祖父的,所以对此产生了质疑,可没想到这管事又开口道。” “现在虽然还是两位先生是家主,可谁人不知?大将军才是继承人,才是真正掌权的家主,你要这样说也没办法,我们只知有大将军,不知你的两位老不死的先生。” 谢令姜眼角眉梢都已染上了冷意。 谢道聆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谢道聆哪里知道谢令姜,不但亲眼目见,而且亲耳听到了这些腌臜话。 眉眼上的笑容也都淡了下来,孙氏大家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是吗?就是说我们几个都是老不死的,到底是谁的势力?这样厉害,伸手伸到了两位太先生的院子里头?屋里头的银丝炭都供给不足,只能用最下等的灰木炭?” 一时之间,谢三夫人,谢四夫人,连同诸位娘子,这些奴仆奴婢们纷纷都跪了下来。 谢道聆更是扑通的跪了下来,当即梨花带雨的开口:“谁能想到这恶奴竟做出这种事情?今年的银丝炭供给确实不足,但我已然派人将我们大房的份例,除了父亲那,都送到了两位祖父院子里。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种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的畜牲呢?” 谢道聆匍匐在地,双眸中绽放出无比的狠意。 谢令姜淡淡的低头看去,便瞧见对方紧握的手指,似乎十分怨怼。 第二百三十章 磨刀石 想必此时谢二娘子谢道聆,心里头有说不出来的愤怒,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此时伏小坐低,放低姿态,便以为这样能够轻易得到旁人的饶恕了,或许还有这些旁观者的同情。 谢令姜是不会跪下的,这些婶婶妹妹们跪下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心中恐惧,或许有胆怯之处,可是她没有错,她是不会轻易下跪的,虽然眼前之人是如此的具有威严。 孙氏大家自然心里头有点发怒的,但是此时便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再扯大些了,下面的人扯虎皮作事情,上头的人未必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只是这般看来,长孙女在外头是学了不少东西,也经历了许多此事,身上竟隐隐生出了可以与自己相对抗的这种威严,这是自己所乐意见到的东西,于是便很想和孙女儿说些话,眼下看着这一堆子事,心里头有些烦,只是冷冷的开口。 “看来府里头确实有些乱,这等刁奴还绑来丢人现眼做什么,拉到庭院外头就地打死,别脏了老身院子里头的地。二娘念在你是初次理事有所不清楚,回去闭门思过!你们几个女郎也是第一次主持中馈,稍有疏漏也情有可原,便各自回去反省,回头再重新安排。大娘留下来,还有话要问。” 这些奴婢婆子如贯而出,三夫人,四夫人也带着女郎们一一出来,谢二娘子谢道聆,站起身来,浑身都冒着虚汗,幸好身边的玉珠,很快的扶住了她。 低声问道:“女郎,您没事?” 谢二娘子谢道聆,只是余光里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那的谢令姜,然后一声不响的走了。 等大堂里头的人都走光了,谢令姜,这才低身的坐在祖母的脚下的榻子上,远远的喊了一声:“祖母家家,我知道您一定特别的想念我,因为我也日夜的思念您呀,您的身体还好吗?您夜里睡得可安稳?” 没想到孙女儿居然如此的关心自己,虽然已经离开身边两三年了,可就像放出去的鸟儿一样的,只是这鸟儿还知道眷恋着家园和家园里头的老祖母。 大家孙氏很是忧伤的说了一句:“时光流逝的这样快,祖母怎么会不老呢?你瞧瞧你二位祖父,恐怕不日就会离开我的身边了,将来我孤寡一人,恐怕也不永寿。” 谢令姜抬头深情地望着大孙氏,只见祖母的发际边染了许多的白霜,整个人看上去也是非常的憔悴。 双眸中染了泪光,很是动情的开口:“听到祖母您这样说,真叫我心里觉得难过,上苍难道不可怜我吗?为什么要让我面临这种事情呢?孙女儿去看了两位祖父,实在没想到竟活得如此艰辛,而祖母您也渐渐年迈,将来谁又可以作为长安的支撑呢?” 孙氏听到这话,怜爱的摸了摸这孩子乌黑的发,“你回来就这样操心,真让我于心不忍,这几年二娘稍稍有些长进,可没想到终究还是学了小妇心态,我这样栽培她,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你多一块磨刀石罢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嫁人 谢令姜又何尝不知道祖母的心思呢?祖母想为自己立一块磨刀石,以免将来倘若到了婆家受了什么委屈,或者妯娌之间的矛盾不好相处,所以让自己提前练练宅斗的技巧罢了。 可是祖母并不知道自己一厢心血并不在宅院之中。反而在这天下里头。 谢令姜乖巧的靠在祖母大家孙氏的膝盖上,“祖母家家,长安现在还不想嫁人,长安想守在您的身边。” 大家孙氏含笑的一边摸她的脖颈,一边温柔的开口:“祖母家家已经老去了,又能再度过多少时光呢?只是期盼你有所依靠的,你可以别说不嫁人这种话,祖母家家瞧着你那个阿兄不是极好的吗?” 谢令姜心想着祖母说的是阮遥集,忍不住有些小脸通红。 从祖母这里离开,阿娘还没有回来,言谈之间,祖母只说最近宫里头常常召阿娘进去。 谢令姜出来的时候天边已下了微微的细雨丝,身后的白芍要给她撑伞,可是谢令姜,只是轻轻的摆一摆手,她,想要独自走一走。已经太久没有回到陈郡谢氏了,但是谢令姜心里头明白的很。 无论祖母大家对自己如何疼爱,祖母永远都是是大家的祖母,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祖母,谢家是大家的谢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谢家,纵然有心想要撑着,可是并不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有些事情可以忍,可是有些事情,如果触犯了谢令姜的底线的话,譬如说有人把算盘打到自己身上,谢令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的。 隐隐约约察觉到,长大了些的谢二娘子谢道聆,似乎愈发攻于心计,善于筹谋,待人接物,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说话之间更是井井有条,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所以手里握着权柄,便想斗一斗了,说一千道一万。 谢令姜心里头始终是察觉到谢二娘子谢道聆这样的变化。 经过亭台楼阁,路过花园,因为下着雨,凉亭里头的人,准备要走,谢令姜微凉的双眼看着对方,是谢五娘子谢令和。 在这样朦胧的江南的雨雾之中,眼前的美人已经初具形态,纤细婀娜。 隔着蒙蒙雨雾,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匆匆行礼,而后继续挥手抚琴,听着这令人怅惘的琴声,谢令姜,忍不住想起了此时疆场之上的阮遥集。 晋国是否会重复从前的命运呢? 她们又将何去何从呢? 从宫门出来的时候,阮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阮嬷嬷,心疼的想要给她擦汗,却被她拒绝了。 某种程度上,她们母女有着惊人的相似,却也有着同样的不愿被驱使却又不得不服从的命运。 阮容似乎还记得在宫中的场景,那位分明还在壮年,却已经气喘吁吁,似乎命不久日的帝王,长阖双眼,然后温和的开口道:“阿容,我想问问你当年的事情。” 阮容听到这句话,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站在外面守着的中宫娘娘褚蒜子的背影,整个人长揖到地。 “陛下当真要知道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冷心肠 原本以为回去后能见到阿娘,可是阿娘阮容递了消息过来。 说是阿娘最近身体不适,从宫里回来后便觉得不适,便早早歇下了,这几日也勿要过来,以免过了病气,反倒不美。 想到这里,谢令姜心里头禁不住有些黯然。但是思来想去,阿娘确实妥当。 谢令姜洗漱的时候,白芍小心翼翼说起事情处理的结果,王小妇被罚了禁足,那刘管事证据确凿,却也是交了卖身契的,自己被当场打杀,妻儿则是被发卖出去,说到这白芍依稀有些唏嘘的开口:“这刘管事飞扬跋扈,那是对我们这些个院子里的人,可是对王小妇和二娘子那可是死心塌地,鞍前马后的伺候,可是当时刘管事被打死的时候,她头都没有回,面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甚至就是刘管事的家里头人,求到了二娘子那里,二娘子也是命人赶了出去,当真是铁面无私,好些个人私下里都觉得畏惧,甚至说还有些无情呢?也有些佩服二娘子的,只是好话不算多。” 谢令姜浅浅的合了眸子,心里头也是了然的。谢道聆想着能够借此机会来立威,这倒是聪明的主意,壮士断腕纲,也有属于自己的勇气的。 只是接下来估计还有别的招数想要使出来。 她没想到回了府里头,又开始和这些权谋纠结起来了,或许王小妇早就不必担忧,反而应当是这谢二娘子谢道聆,似乎已经渐渐成长起来,不可小觑了。 次日,祖母那里就说,菡萏阁腾出来了,谢令姜自可回去住,谢道聆另住了一个院子叫爱荷园。 谢令姜也不声不响的回去了,左右祖母心里头是想着这些女郎们,是要嫁出去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宽容,而且给她们每人都分了院子。 这次一回来就感觉到,五娘似乎与自己疏远了许多,或许是里头有更深的缘由,或者这是四婶的考量。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谢令姜看了一眼,还是当年丢下来的,各式各样的家具,再怎么珍贵的东西都锁在内库里?当然自然是拿不到的,然后,立刻命令人把这些东西都撤换掉了,还是和当年一样,该发卖的就发卖,得来的银子便捐赠出去,丝毫都不曾怜惜。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小妇,止不住的剁脚,心疼,“我这都不被关禁闭了吗?她怎么还要这样折腾呀?那些东西都是千金难买的,怎么说卖掉就卖掉?说捐出去就捐出去,凭什么大房的东西就凭着她谢令姜做主?” 俨然表现出来,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私人的东西似的。 谢道聆只是冷冷的看着正在跺脚的王小妇,开口道:“她是大房嫡出嫡女,那些东西,本就是她的东西,难不成你占着久的,便以为是你的东西?” “那我连心疼都不能心疼吗?” “发卖的何止是东西,就算发卖你,你又有何办法呢?好在四兄还算争气,否则你有今日的日子吗?” 谢道聆心里头自然是恨的,可是面上却显得格外平静。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流水宴上 好像盛世衰败之前的一场狂欢,这流水一样的宴会啊!好像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眼前,谢令姜,是不得不参加这场宴会的,可一开始的开场却确实有些冷清。 谢令姜清冷的双眼环顾四周,还并没看到几个熟人,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不知道是哪位谢家娘子呢?” 这温润至极的声音,谢令姜,听到没来由心里头觉得有些烦躁,眉间浅蹙。 记忆里都快想不起来了,现实又提醒了自己一番,这不就是那一位琅琊王氏二郎王知音吗? 谢令姜自然不必开口,白芍已经极为懂事的到门口开口:“女郎到此,竟不大开中门吗?” 那仆人惊诧的对视了一眼,而后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还望姑娘宽恕,实则是中门向来没有大开过,也没接到上面的命令,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 谢令姜冷笑一声,“我就是上面,我之命令即是陈郡谢氏之命令。” 那俩仆人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这何曾像是闺中女郎该有的声音啊,这分明是历经沙场的女将军那散发着动人心魄的有着逼迫杀人气势的声音呀! “谨遵女郎命令!” 这相约打马而来的王家郎君们愕然一惊,隐约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位已经在世俗眼里消失了将近两年的谢氏嫡长女谢大娘子谢令姜又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的欢喜,说不出来的又惊又喜,他们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炙热的感情,而后又不得不快速的收敛起来。 院子里面已经长袖善舞,开始招待的谢二娘子谢道聆忽然看到仆人急匆匆的前来,便拿出了当家娘子的模样,准备听从对方的禀告,和对方慌慌忙忙的又跪了下来,在这满院子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引得其他的女郎们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二娘子,刚才女郎的马车进来了,左右看门的都遭到了斥责,如今等着去本家受责呢?还望二娘子能够在女郎面前说说情,好叫小的们不那么为难。” 这些话如兜头冷水当头浇下,浇得谢二娘子谢道聆浑身震颤,而后便是猛地苏醒起来,女郎和娘子的区别在这一刹那显得无比的分明。 真正的主人是女郎,谢二娘子谢道聆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客人的称呼罢了,明明是同父的姊妹,却偏偏有这样的差异,哪怕谢令姜从来不在,也好像一直占据着主位。 这难道不令人怒火中烧吗? 她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起来,而后强打着精神应对开口,“阿姊既然回来了,怎么都不前来禀告?还让受了这样的一个折辱,你们这些泼皮破烂户,早该去罚去担责了,竟还有脸到我面前来说情,左右还不随我前去迎迎阿姊?” 谢二娘子谢道聆倒是有些机灵,顿时反客为主,起来又显现出女主人的架势,把这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倒让周围的人对她高看了几分。 王五娘子王孟晖,王七娘子王孟姜这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感觉到谢大娘子谢令姜这次回来或许很不简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流水宴中 谢二娘子谢道聆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止不住的有些下沉,走路的时候感觉身子都有些飘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没有底气,仿佛每一次对上谢令姜都好像无能为力似的。 谢令姜从容地穿过围帘,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可能因为这两三年在外面的流离,她身姿愈发的清瘦,显得高挑起来了,此时站在那好像一杆直挺挺的青竹,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林下风骨。 王七娘子王孟姜隔着远远的望了一眼,心里头别有一种忍不住的发酸和辛苦,那个在远处站着的女郎,好像和自己身前早就隔了一条越不过去的天堑了,她们已是天壤之别,再也不是同道之人了。 虽然她们年少时也是知己好友,也曾经在学堂一起嬉闹学习,可如今既然有了这样的鸿沟,这心中的酸楚也就愈渐浓重了。 终究是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王五娘子王孟晖,倒是格外的冷静,她本来就是旁支,要不是明里暗里谢令姜多多少少的帮衬,今日也没有什么资格机会站在这流水宴的宴会上,更不会有拿来和她比较的机会了,倒也没有什么自惭形秽的,因为差距就本来在这里也没有身边这位嫡出妹妹心里头的感慨万千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当着众人的面,也必须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连忙带着一帮人上去,急匆匆的行了个不成规矩的礼节,“二娘见过阿姊。” 谢令姜清冷的双眼微微的撇了一眼,被众星捧月般拥簇过来的谢二娘子谢道聆,“二娘今日真是好大的排场,只是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倘若银钱上或者人手差,史上稍有不够,只稍吩咐一声祖母加家,那边必定会派人前来的!” 倒是毫不留情的赐教,但也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气,反而愈见一种说不出来返璞归真的温和,不轻不重,不徐不缓的口气更叫人心里头,仿佛被重重一击似的! 谢二娘子谢道聆当即脸色更不好看了,谢令姜这也太不给自己严密了,分明就是在这些旁人面前说自己到底只不过是个替代品,祖母大家还没有给谢二娘子谢道聆充足的人手,又是侧面说谢道聆这宴会办的太寒酸了,宴会还没开始,对方就已定了如此的基调,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谢二娘子谢道聆,强打了精神,瞪大了眼,满头珠翠愈发显示出她的慌乱,强自镇定的开口:“多谢阿姊关心,祖母大家也只是让二娘多练练手,肯定比不上姐姐周到,这两年山东进学,姐姐定然是受益匪浅。” 谢令姜心里头忍不住有点冷笑,面上却照旧是毫无表情,倒是有些学聪明,还知道拿自己在外颠沛流离两三年说事情,只是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倘若这谢氏大娘子的名声没了,难道谢氏二娘子得以安生吗? “不必赘言了,席面在哪里?刚才外面竟然还有郎君,毕竟是闺中女郎,还是没要过多与外男接触!不当是你该主持的,还是从家中请个长辈!” 谢令姜摆了摆手,谢五娘子谢令和,这时方才慢慢的踱步过来,轻轻地唤了一句,“阿姊,我阿娘说也要过来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烽烟起 在某种程度上上,陈郡谢氏的蛰伏也是颇有用意的,只是皇帝下的旨意,无非是凸现了谢氏齐大非偶的地位,难不成真的是好事? 王知音盘坐在那,神情中淡漠无比。 谢氏蛰伏的同时,战场的局势也格外的危险起来。 数不清多少次与胡人交手了,尘满面,他横刀立马于马上凝视远方的云雾。 多少如同狼一样的胡人窥伺此地,他们豢养了许多汉族的奴隶,居然称呼他们为“两脚羊”。 许多时候,阮遥集的眼里都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永嘉丧乱,中原大地早就虎狼横行,不感为奴的汉族人举族南下,在江东重建晋朝,自闻鸡起舞开始,几十年来他们数度出兵,意图重归中原,可是都失败了。 但是,他几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知道还要多少次的角逐,多少次的出站。 疲惫毫不留情的侵蚀着他的精神。 他必须要突破出去,因为那位不行了。 可是眼看着狼烟四起,眼看着烽火遍地,眼看着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倒地。 他还能怎么办? 纵马扬鞭,谢令姜正奋力出发,自年少时她尝尝锻炼武艺到现在,是她鲜少能够展示自己爱好的地方,世人都知道咏絮才女谢道韫,却没人知道善武喜武的谢令姜。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不必拘于时。 她可以尽情尽兴的前去。 她要带回阮遥集。 自宫中得到的除了旨意之外,还有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 是阮遥集啊。 她的阮遥集。 阿兄阮遥集。 是今上的子嗣。 她从未想到过舅舅骑驴追婢的故事里头隐藏着是天家的血脉阿兄阮遥集。 刺骨的西风穿过她鼓起的长衫,她一身少年打扮,是清新俊逸,她稍作妆容,便好似她那死去的长兄谢寄奴。 谢令姜啊谢令姜。 两世为人,如同沉睡了这么多年。 她再次要重回战场。 谯国桓氏和琅琊王氏都有着说不出来的野心,门阀世族的野心实在是昭然若揭。 陈郡谢氏又如何挽大厦之将倾,力挽狂澜呢? 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坚持,她所能做的,便是挣扎求生,而后谋求一线生机。 在这个风骨卓然的时代里,谁不是踽踽独行,谁不是暗藏阴谋诡计,包藏祸心呢? “少将军,将军命我等护送您出城!” 阮遥集看了一眼不远处又准备厮杀出去的阿耶,沉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也没有什么意气之争了,此事必定是胡人的阴谋,他们盘旋二下,必定是想要渡江而下了,此事必须汇报圣人,恐有人通敌卖国! 心中有了计较,他仔细检查了绑于左臂的劲弩,又握紧手上的长刀,腰间的软玉剑也很牢靠。鞋头的暗刃发着阴毒的寒光。 他周身都是杀器。 “阿耶,此一别,生死有命,儿必振阮氏之威!复陈留阮氏之容光。” 那一双眼又恢复淡漠和无情,唇间勾勒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少年的英姿刹那间便显现出来,周身的血气更渐渐如王者之气来。 扬鞭鸡翅,马蹄翻飞于漠上黄土间,在这夜风里,有八路人马前往八方,谁也不知道哪一路是主力,胡人军队亦是颇为茫然,也是,中原文化传承千年,《孙子兵法》的妙处他们又岂能知道? 狡兔三窟,更何况声东击西呢? 在那遥远的远方,过关而去的少年郎也正奔赴此地。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也是阿兄阮遥集的机会。 只有跟随阿兄,只有带回阿兄,也许王朝倾颓的命运可以改变? 长夜漫漫,又有几人可以高枕安睡呢? 谁也没想到过,阮遥集要横穿大漠回去,所以反倒阮遥集此处的拦的兵马甚少。 他横刀立马,而后挥刀前去,那阻拦的胡兵来不及冲刺便被割伤了脖子,而那长刀如寒带带到了另一匹马纤弱的马腿上,左右护卫提刀跟上,为他掠阵,只见刀光纵横,血液飞扬。 长夜漫漫,更显得清寒无比,在这风头上,阮遥集想起那张秾华绝色的面容,想起临别是微雨初霁里她那沁沁的唇,在这生死斗争中,他本不当走神,可连日的疲惫似乎因为刹那走神而一扫而空,他眯着眼睛另一手的箭弩激射而出。 再而后弯如满月的弓,激射而出的箭穿破了夜幕,刺向远方,又听到几处声音消失。 守在身旁的护卫们这才胆战心惊的围成一团,把阮遥集护在中间,倘若不是阮遥集,他们早就连命都没有,谁能想到胡人如此狡诈呢?居然藏在这寒夜里头,力图要偷袭。可这样又如何能护住阮遥集呢?唯有血肉之躯,他们不吝惜这生命,但求能够为阮遥集出去求一丝门路。 阮遥集忽然道:“起。” 好在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这一刹那,自然是对主帅,虔诚无比的折服和听从,纷纷翻身而起,而后果见寒芒毕现,“散”,贴着马背而去,他们回到马上便是四处逃散,差点全军覆没。 此时再也不能护卫阮遥集左右,但是他们力求多斩杀几个贼子胡奴! 只见圆月当空,这漠上除了可能有胡奴四处游荡,也可能有豺狼虎豹,夜色沉寂。 阮遥集只有身边一个亲随跟着,便再无他人。 “少将军,虽然你我二人轻松上阵,但是如若见到大队追兵,恐无力应对。” 而阮遥集唇角却有一种自信无比的气势,让这亲随望而生畏,竟觉得对方就是峥峥而起的骄阳,在这寒夜中可与皓月争辉。 “倘若在平地,江南,还要有所担忧,但在这漠上,我自少年就于此地厮杀,这大漠黄沙,饶是胡奴也畏惧不前,于我而言,却是天时地利,只盼千骑兵敢前来,先灭一波。” “阿丘,此夜甚寒,不远处有一处背风坡,在那里稍作休息。” 可这丘八没能想到的是,阮遥集居然又借着夜色而去了。 在这夜色里头,少年郎恐怕另有想要前去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慨叹的同时,只能在心中生出誓死追随的勇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添妆 戴着帷帽的女郎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着这长江奔腾,又有群山连绵。 而后又看着这江曲处,实在是别有风情。 置身其中,分外有庄子,屈子归隐之意 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通,澄湖远镜。 于江曲起楼,楼侧悉是桐梓,森耸可爱。 号为桐亭楼,楼两面临江,尽升眺之趣。 “女郎,此处何如?” 谢令姜登上楼,看那远方,芦人渔子,泛滥满焉。湖中筑路,东出趣山,路甚平直,山中有三精舍,高甍凌虚,垂檐带空,俯眺平林,烟杳在下,水陆宁晏,心中不觉有些惬意。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此处足为避地之乡矣。” “这便是我谢家将来的基业。”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春寒料峭,似乎有些冷,可是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倒是有些未雨绸缪的味道,她不禁有些哂笑。 谢令姜悄无声息的买下了这里上千亩的土地,而后又风尘仆仆的返回了建康城。 阿兄经历了一场不见天日厮杀之后,京都还有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等着她。 桓温北伐后,桓二娘子桓玉霞似乎又登上了舞台。 桓伯子的婚事如约举行,而令建康城渐渐有生气的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新帝要大婚了。 迎娶的正是那位何氏的淑女。 提前去何氏添妆,众人终于见到经年未见的谢令姜。 彼时谢二娘子谢道聆正在谈笑,如今建康风光的娘子里自然有他,桓温如今也着重陈郡谢氏,而她,谢二娘子谢道聆,此时正是风光时候。 言语间大家谈起陈留阮氏的那位二郎君,如今史上最年轻的太傅阮遥集。 “谢二娘子,听说阮郎君是你嫡母的亲侄儿?” 好事的女郎前来,宽衣大袖,眉眼精致。谢二娘子谢道聆微微一笑,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位是高阳许氏许询的嫡女许芸姜,今年好像才十三,她摸了摸袖子上的金丝。 “听说令尊许玄度大人静心寡欲,不慕世利,更不想参与政治。朝廷一再请他出来做官,他都婉辞不就。没想到许娘子别出心裁,倒是独秀得很。” 许芸姜没想到在人群中长袖善舞的谢二娘子谢道聆居然忽然带着刺的这样过来刺了她一句。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好端端谢二娘子怎么说话带刺儿?我阿耶不喜欢当官是他不喜欢当官,可也不是我要当和尚,各个都说这陈留阮氏的二郎君,如今史上最年轻的太傅阮遥集真是了不得。你嫡母不是陈留阮氏的么?” 谁知道这从哪冒出来的许娘子竟是嘴上半点不饶人儿,大大方方的开口,反倒叫谢二娘子谢道聆显得有些促狭。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等这个谢二娘子谢道聆说出答案,她们确实是对这个陈留阮氏的阮家郎君感兴趣,新帝登基,这位可是炙手可热的权贵。 还是应该要沉默是金,避免此时尴尬的场面。 正在这时候,穿着一身华袿飞髾,多折裥裙,裙长曳地,顾盼神采的女郎走了过来。 经年未见的女郎,此时长身玉立,真的是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走到面前来,又不禁叫人感慨,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不少女郎遥遥行礼,她们都知道这位久不闻世的女郎是陈郡谢氏嫡长女谢大娘子谢令姜。 桓玉霞本来如同高唐神女一般受众星捧月,她阿耶如今北伐中原,威势风头一时无两。但饶是如此,她此时看到谢令姜,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愤懑之余还有些畏惧。 “你跑出来做什么?” 谢令姜径自走到未来的中宫,如今的何家新娘子何法倪 面前。虽说因为康帝的缘故,此时制度依旧是按照迎娶太子妃的制度,但是何家娘子将来必然会被立为皇后。 这位柔弱的女郎,将来是多么坚强,在风雨飘扬的晋朝国祚衰微的时候,力挽狂澜,又在桓玄窃国后捶地哀拗痛哭啊。 史书里尚且记载着晋穆帝司马聃下玺书说:“皇帝向前太尉参军何琦(何法倪堂叔父)咨询:天地形成之初,就开始制定人与人的关系,于是有了夫妇,以此来供奉天地宗庙。与公卿商议,都认为应该遵循旧有典章。现在派使持节太常王彪之、宗正司马综,用礼物纳采。“ 何琦回答说:“前太尉参军、都乡侯小臣何琦行稽首礼叩首再拜。皇帝下达美好的命令,在我家族中寻访婚姻,准备了数人供选择。我的堂弟已故散骑侍郎何准的遗女,从未间断过训导,衣着如常人。恭敬严肃地奉承旧有的典章制度。“ “臣女给娘娘请安。愿娘娘与陛下天作之合,长乐无极。” 恭敬行礼后。 谢令姜又命身后的白芍捧出来两个檀木盒子,一个是一对如意,白玉无瑕,另一个是龙凤宝钗。“这是作为闺中密友的谢家娘子所赠的添妆礼。” 谢令姜的恭敬有礼实在是令何家娘子何法倪太过吃惊。她已故的阿耶何准是当时的名士,品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只想要做个懒散的闲官,能够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伯父却汲汲经营,当初让自己入宫为太子妃时她内心就是忐忑,如今谁不知道桓温势大,陛下势力反而不及。 可,谢令姜实在同这些或是看笑话,或是冷眼旁观的高门贵女不一样。 中宫皇后无权,还比不上世家门阀的掌上明珠,千金女郎更金贵。 其他女郎争奇斗艳,兴致勃勃,却也真的没想到谢令姜居然姿态放得这样低。 桓玉霞心里头有些无语,谢令姜居然直接略过了自己,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何法倪很是庄重,优雅矜持。 “多谢谢大娘子的添妆,天家怜悯小女赐福,哪里又称得上什么娘娘?” “娘娘还是娘娘,这位阿姊是哪家娘子?我竟是从未见过?” 没想到许芸姜没有放过,直接过来孜孜不倦的询问。 桓玉霞一想,口不择言的开口道:“便是你这女郎痴心妄想的阮氏郎君的心上人,陈郡谢氏大娘子了。” 一语石破天惊。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从公迈 小雨霏霏停了,空气中开始弥漫燥热之气,向来光明磊落,身居高位的王右军,也觉得心中有一股烦躁之意。 前几日还以为二郎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志向长大成人了,知道要娶妻,而且娶妻娶贤,没想到究其根本还是一个浪荡子弟,那秦楼楚馆有何让人流连之处啊?居然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到了谢氏,下人自然是认识王右军大人的,径自把他带了进去。 而谢安正在堂屋里,面前是一相思局,他坐在那地方,眸里都是深思。 “三郎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呀,可是我这府上都要火上眉毛了!”琅琊王氏王右军想到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儿郎王知音,连忙笑着走了进来。 谢安石扫了一眼,旋即似是不经意间开口:“无缘无故惹了祸端,想必肯定有源头,更何况虽则青楼女子命薄如纸,但是人命官司沾染上轻易不得脱身。” 随后又面露遗憾开口道:“王谢当下正在议亲,我长兄对琅琊王氏的提议倒是非常感兴趣,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他们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也不必说得清楚。 王右军走了几步上前,闻言呵呵两声。本来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他心知肚明,但是眼下是来求人的自然要摆低姿态,谢安不过是说了几句酸话,有何不可。 他连忙面露惭色道:“养不教,父之过,羲之教子不严,实在是惭愧不已,整日里带着子嗣们操练书法,如今朝堂之事倒是生疏了许多,三郎倘若还记得咱们总角之谊,还请让某知道内情。” 谢安石面前的相思局明显已经下无可下。 王右军落座之后,心里暗自琢磨,却依旧无路可走。 “穷途末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安这才抬起头来,青眼相待。 “王二郎,桓世子,桓二郎喂了那青楼花魁窈娘五石散,窈娘暴病身亡,倘若只是普通女子,不必多言,可是那窈娘是胭脂楼的头牌,更是相传是绿珠的弟子,你说此事,可大可小?” “还得感谢阿兄出手,为我解决一件烦心之事呢?” 谢令姜笑吟吟开口。 “听说会稽王殿下如今在朝堂上对桓将军十分谦让呢?” 阮遥集也同样温和的看着司马道生,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司马道生还兴致勃勃说起自家父王已经朝不保夕了。 不久之前,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会稽王司马昱任抚军将军时,一次与桓温一同上朝,二人多次互相谦让,要对方走在前面。桓温最后不得已只好在前,于是一面走一面说:“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我手里拿着殳,为王做先驱。”司马昱回答说:“这就是所谓的无小无大,从公于迈无论大小臣子,都跟着公出游。” 想到这件事,司马道生不免有些面色晦暗,看上去也有些羞愧起来。 “桓公锋芒毕露,家翁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心里头不由得对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青眼相看起来,看来这位闺中的女郎不同凡响,就连宫中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近些日子家翁整日在暗室里头,其余姬妾诞下的子嗣接二连三的早夭,他喃喃自语觉得这是上天对于司马家族的诅咒。” 阮遥集微微一愣,旋即心神电转,忽然间理解了什么,他安慰的拍了拍司马道生的肩膀。 “上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君不见这惶惶乱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抬眼望去,往日里繁华的建康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见了,宽阔的道路上人影稀疏,格外冷请。 “人都去哪儿了呢?”司马道生喃喃自语。 “是啊人都去哪儿了呢?”谢令姜也喃喃自语。 不一会儿就瞧见这长街上出现了一队队京畿卫的士兵。 “京畿卫的士兵怎么在这里?” 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吃惊,想了想,心中陡然一沉,“建康又要大乱了?” 要知道永和十二年的腥风血雨还未远去,怎么忽然间又开始了,王朝总在更替的时候最是风雨飘摇。 “世子殿下,有没有可能令尊也想那庙堂之上,而不是江湖之远。” 谢令姜的声音非常平静。 “哈哈哈,见笑了,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心思。” 司马道生笑了笑,只是心中却远远没有表面上来的风平浪静。 那汗血宝马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盔甲的少年倒是风华正茂,神采奕奕。 见谢令姜盯着这热闹一眨不眨,阮遥集不由得调笑道:“长安可是觉得这新官上任的京畿卫总统领大人,河东薛氏的薛映松风姿绰约?” “阿兄的话里听起来有几分酸气。” 谢令姜戳了戳他的腰,神秘一笑。 “不过这位薛大人确实真的是孤雪映青松,为人正直,义薄云天,当真能够为打破门阀制度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刻只觉得头昏昏,分子也不舒服起来,但是眼下却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得要去见一个人。 “眼下只能去见会稽王了。” “公主一定要管理好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拂袖而去,盛怒之下就连公主也不敢多加干涉。 桓二娘子桓玉霞听到这样的消息,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叫她不能出门,哪里还能在建康女郎们的聚会上拔得头筹呢? 王五娘子王孟晖,王七娘子王孟姜都跟随王右军夫人一同前来,没有大妇阮容的存在,大家大孙氏又年岁已高,身体疲惫,但也只能出来迎客,顺便带上了谢安石的夫人刘氏。 “郗璿真是愧疚,居然还来打扰姨母的清净,实在是我家那不成器的二郎,不知道为何此时居然被京畿卫逮捕了,万般无奈,只好前来问询一下。” 大孙氏枯瘦的手指不停地转着手中的佛珠,佛珠之间相互碰撞,这声音此事此刻很是明显,浑浊的眸子盯着眼前这贵气的妇人,称呼自己姨母的原因也是因为,王右军的母亲是卫氏,也就是卫夫人的姊妹。 “不知道大娘子可在家?”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女为官 “还以为你是琅琊王氏子弟呢?” “孙恩,给我好好伺候王二郎君。”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青年郎君,面容里透露出几分邪佞,舌头舔了舔唇角。 “遵令。” 见到这个前世一刀杀了自己的男人,王知音吓得坐倒在地。 “你……怎么会在这?孙恩,孙恩,你……你也回来了吗?” 这个社会好像崩坏了,王知音忽然醒了过来似的,他大声喊道:“孙恩,你肯定不知道未来,你会成为刽子手,反贼。你想不想成为天下之主?我有办法帮你?我真的可以帮你的!琅琊王氏的力量够不够?你不是喜欢谢令姜吗?我把她献给你!不够的话,还有我家表姊郗道茂,七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孙恩青衣黑发,身形高大,闻言似乎很感兴趣。 “天下之主?”他打开牢门,走了进来,揉了揉手腕,活动了下肩关节。 “琅琊王氏。” “原来就是你们这些衣冠禽兽,脏虫庸才高高把持朝政,才让我等寒门子弟进退无门,有一日崩溃后只能选择成为反贼,成为所谓的刽子手,哈哈哈!上苍无眼啊!” 对于孙恩来说,王知音这些话语丝毫不能够叫他动摇。倘若王长豫的婚宴上谢令姜没有拉他一把,那么他终究只会沦为这些高门弟子的垫脚石而已。 他笑了一声,毫不吝啬的上前将那些原本属于高门子弟的乐子还给王知音。 谢令姜出来的时候,阮遥集正在等她。 少年如今已经成为青年郎君,可是这绝佳容色实在让人忍不住侧目而视。 “阿兄生的愈发好看了,真叫长安忍不住心动。” “前尘往事就此斩断,小长安之后可不要再因此而睡不好觉了!” 阮遥集眸色实在温柔的让人心动,谢令姜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阿兄倘若真的担心我夜不能寐,何不陪同?” 这一番话听得年轻的郎君,颇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白日青天的,长安怎么张口就说些胡话?” “难不成阿兄想要晚上听我说?” 谢令姜倒是毫不避讳。 她自然是多了几分笑容的,从永和七年从大梦中醒来,她的心里就牢牢的被什么摄住了,始终不得解脱。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出了这样的意外,王知音居然也是重生的,只不过一个废物,就算是重生了,却仍然是一个废物,只是给他们成功的路途多了一些磨难而已,并不足为虑。 眼前人是心上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阮遥集郑重的握着谢令姜的手,“我想要给你的,这还不够。” 从逼迫琅琊王氏更改联姻对象开始,阮遥集正在一步又一步的实现自己的计划。 薛映松早年间在会稽山阴学堂里就听说过陈郡谢氏女郎的风姿,只是心里头知道,不是等闲人能够迎娶这位齐大非偶的谢氏女郎,只是没想到的是这高门琅琊王氏的王二郎王知音居然是联姻对象,而且落在了自己手中,心里头忍不住就觉得有些爽。 面前新旧事物交替的文书数不胜数,他尚且有些头疼的时候没想到下人通传。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身份尊贵的郎君,一位是阳翟褚氏太后的弟弟禇幼安,另一位是名士嵇康的嫡系后人嵇玉山。 “不知二位尊上,缘何前来啊?” “要寻的自然是薛大人。” 禇幼安从容笑道,“不知我等可能讨一杯新茗品鉴。” “舍下没有顶尖的明前新茶,倒是有些口粮茶,快快请进,切莫嫌弃。” 薛映松自然是拱手欢迎。 毕竟此二位都是会稽山阴学堂的教书先生,无论如何,这师生之谊还是浮于表面的,不可推脱的。 “两位先生莅临寒舍,实在是不甚荣幸,不知有何见教?学生忝居高位,却心向澄清,渴望圣朝,沐浴清化。” “不知薛大人可有婚配?” 没想到这两位来,居然是为了给自己说门婚事,薛映松一时之间忍俊不禁,竟是想笑。 而后有些气闷:“在下区区寒门子弟,怎会有婚配?高门和寒门之间互不通婚,又有哪家女郎愿意下嫁?” 禇幼安和嵇玉山相视一笑,在而后嵇玉山终于缓缓开口了。 “倘若女子可出山学考试,入朝为官,婚姻自主?是否以联姻为纽扣的门阀制度将不攻自破?” 薛映松先是惊愕不已,而后是站起身来。 他愣愣的盯着这两位同样是门阀弟子,冠裳不绝,簪缨世家出来的子弟,居然会提出女子入学,入朝为官的想法。 蓦然间又想起来,先帝确实在山阴学堂颁布过旨意。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朕期冀卿能自从会择良才,选优女,赐官位,造福祉,亦承天意,开万世太平。” 原来这一步棋,从永和九年,暮春之初就开始下了。 下棋者何人?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世人只知道王公大人的《兰亭集序》,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下棋之人。” “是谁提出来的。” “陈郡谢氏谢道韫。” “惊才艳艳,乃天下之奇人哉!是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薛映松不由得惊艳开口。 “你也曾与她会面。” 在禇幼安的回话里,薛映松蓦然间想起来那位扶持自己的玉面郎君,正是对方告诉自己该如何破局,获得天子赏识的。 “那位就是谢家谢大娘子,吾等儿郎不能相比,好个未若柳絮因风起。” 禇幼安和嵇玉山见到事情已近完成得差不多了,相视一笑便告辞离去。 他们也没有辜负长安的嘱托,总算可以把当下的事务一一解除,云游四海了。 刚走到楼下,刘泽弦便在那里等他们了,竹林七贤虽已远去,可是风骨永不停歇。 谢令姜倒是毫不避讳。 她自然是多了几分笑容的,从永和七年从大梦中醒来,她的心里就牢牢的被什么摄住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出了这样的意外,王知音居然也是重生的,只不过一个废物,就算是重生了,却仍然是一个废物,只是给他们成功的路途多了一些磨难而已,并不足为虑。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下先 阮遥集和谢令姜总算能够赶来送走这几位贤者离开。 乱世之中,贤者总是不免选择隐居。 有人英雄意气,威风凛凛,有人面色平静,毫无动容。 随着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从会稽王府邸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便称病闭门不出之后,琅琊王氏的王右军大人似乎也默契不已的病重在家。 似乎这谯国龙亢桓氏二子与琅琊王氏子在胭脂楼里犯下的事情能够按下不表了。 可谁知这天下并非是权贵者的天下,也是寒门乃至贫民的天下。 更何况,胭脂楼里的这位窈娘姑娘,她美貌绝世无双,倾国倾城。有人说她是义女绿珠的弟子,才情斐然,技艺高超。有人说她善良慷慨,总是悲悯百姓,行善好施。 可是就因为病重不起,就被谯国桓氏的权贵子弟和琅琊王氏的高门儿郎逼迫饮药而亡,实在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诗》的民歌再度被传唱,甚至有人还为窈娘写了《窈娘歌》。 “世人只重生儿好,生女为人奴役之。生男寝床衣裳称弄璋。生女寝地衣裼笑弄瓦。信知生女恶,正是生男好。生男封侯可拜相,生女漂泊如枯草。窈娘苦,窈娘悲,十二学得琵琶成,十三学得织华素,阿父从军阿母去,父死边塞苦寒中,沦落风尘命运独,学艺绿珠成名姝,胭脂楼里第一部,高门子弟竞角逐,谁料苍生最悲苦,红颜未老命先断,王孙一杯毒酒赐,化作冤魂下九渊……” 这《窈娘歌》唱着唱着唱到了皇宫里。 中宫何法倪看上去神情哀伤,似乎也在悲悯这歌中的可怜的女郎。 就连穆帝司马珃前来的时候,她似乎还没从自己悲惨孤独的情绪中走出来。 “不知中宫为何独自垂泪,可是六宫诸事繁忙叫中宫觉得疲惫不堪了?” “并非如此,坊间流传的《窈娘歌》,歌中女子命运太过凄惨,臣妾一时之间想到自己,不由得同情,很有共情之感,孤女本就难存活于世,高门女子尚能够蒙父辈余荫,可寒门女子又当如何?沦落风尘,卖艺为身,还要祈求不被权贵践踏,实在是太过悲惨。” “倘若女儿也读书,巾帼可比须眉强,学来知识效国死,好胜病死青楼床。” “几乎是字字血泪,句句含悲了。” 她一双眸里都是深情,极为认真的开口:“陛下,难道女儿家不能读书写字,入仕为官吗?先帝不也在会稽山学降下圣谕可择优女入学,入仕?” 与此同时太后褚蒜子也因此有些动容。 “这竟是她想要的吗?” 皇权富贵,唾手可得,可是她不要。 她要男女平权。 这是多难多难的道路啊。 陈郡张氏,张彤云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准备给自己定下婚事的阿娘,又看着坐在一旁的阿兄。 “难道女子只有订婚这一条路吗?” “朱、张、顾、陆是吴郡的四大世家,确实很了不起,可是我在山阴学堂开蒙读书,先生教会我们的不是温良恭俭让,而是知识。” 丫鬟快步走进来,附耳说道:“《窈娘歌》如今被印刷出版,几乎闺中女郎人手一张了。每张后面都写有先帝旨意,说是女子也可择优入仕。” “我不如她。她为天下先。” 张彤云摇了摇头,复而笑道:“我可为她,阿娘,阿兄,我谁也不嫁,张氏彤云,要考而入仕。” 张玄之愕然看着她,吃惊不已。 而此时谢玄正同长姊告别。“桓温大人病重,军中还需要有人坐镇,四叔体有不继,我要同三兄一样,投身军营,阿姊想要的天下要稳定的基业,阿玄会为阿姊夺取基业。” “你可想好了?” 谢令姜看着他含笑道。 “你要如何去做?” 谢玄道:“我将大量招募顽强勇敢之人,领精锐为前锋,使敌人畏惧。从而百战百胜,号称“北府兵“,阿姊,我将不输给遥集阿兄。” 少年满面英姿,果敢无比。 “晋室既衰,中原云扰,刘石慕容之辈,弥漫河洛,蟠据岱华,宫阙芜没,陵庙隳焚。元帝以宗室疎属,遁居江表,天下士民有思晋者,皆裹粮而归之,国于荆扬之间,子孙相承不绝如线。独明帝英武,克清大憝,不幸享国不永,自余孱弱孤危,外陵内叛,寄命于虎狼之口,几遇吞食者数矣,然卒能保其位号宗庙血食百有余年,何者?王导、卞壸、温峤、陶侃、谢安、谢幼度为之臣也。”谢令姜背诵史书上之记载,拍了拍幼弟的肩膀。 “幼度,你是谢家芝兰玉树,鼎立门户者也,去,阿姊等你回来。” 而琅琊王氏王知玄正握着表姊郗道茂的手,“茂娘,我为二郎的行为感到耻辱,致使家门受辱,琅琊王氏的门风因此败坏,我想要做出一些事业,从而让不好的风气得以扭转。” 郗道茂看着王知玄的模样,不忍的别过头去。 “今我为人妇,断绝入仕之念,但天下女郎何其多,倘若五郎能尽一份力,他日未尝你我之女亦能行走于青云之梯?” 夫妻二人齐心同德。 就连王右军的夫人郗璿都忍不住感慨道:“此举当浮一大白,天下女郎就此解脱矣,陈郡谢氏此姝天下无双,我琅琊王氏之过。” 薛映松出现在牢门里,看着眼前孱弱无比的王家二郎王知音,实在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耸着鼻子。 “臭不可闻,这也是琅琊王氏子弟的风范吗?” 王知音气若游丝,显然不能回答。 薛映松挥了挥手。 “带走。” 薛映松吐出一口浊气来。 今日公帑开审,三教九流皆可前来。 高门弟子从来没有如今的下场,可是偏偏又这样发生了。好不怪哉。 一时之间鱼贯而入的群众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究竟这寒门与高门之间的斗争。 孰胜孰负? 究竟是这高门权贵子弟,还是那无辜的《窈娘歌》里传唱的窈娘更为凄惨动人呢? 想到这里,他们都看着那审判的位置,那里坐着的可是河东薛氏的薛映松啊,他一人身上,就已经有着无数的矛盾与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