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帝女有毒》 第001章 养了条白眼狼,输得一败涂地 南奚国,隆冬。雪将住,风未定。 一人披头散发,双手被反剪身后,跪于巍巍宫城之前。 身周,寒雪绽梅,殷红点点。 “兹皇女顾弦歌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现,除皇女尊位,贬庶民,赐腰斩之刑,即刻执行。” 拉长的公鸭嗓响彻整片天地,随雪花洒下,无情地宣判了一人的死刑。 她已经跪了七天七夜,现在,终于是要解脱了吗? 悔吗? 不悔。 令鉴被人从城墙上抛下,砸进雪地里溅起细碎的雪沫子。 顾弦歌慢慢阖上了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已经凝结了串串冰珠。 喉头滚动,顾弦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萧晔,他还好吗?” 许久没有讲过话,顾弦歌的声音干涩而难听。 执刑的刽子手闻言,虎眼中划过怜悯之意:可怜,真是可怜……昭阳殿下还不知萧晔已经和瑞阳殿下在一起了吧。 “六儿如今的样子真是难看。” 柔软的女声幽幽传来,语调自带一股轻扬之意,透着与生俱来的轻挑妩媚。 原本低垂着头的顾弦歌浑身一震,慢慢,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风雪中跪了七天七夜,她全身的各个关节早已冻僵,一动就传来“咔嚓咔嚓”骨节错位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槽发酸。 “顾羡,你……”顾弦歌目光一转,一眼就望到了顾羡身旁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还是长得那么好看,表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淡漠。 冰山雪莲,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萧晔,萧晔……你没事,太好了。” 顾弦歌的脖颈歪歪地耷垂着,眼神却执著地向上翻着,呈现出一种特别诡异扭曲的姿态。 顾羡的眼中浸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玉臂一伸,勾下萧晔的脖颈,踮脚在他嘴角狠狠亲了一口,眼风挑衅地睨向跪在地上的人。 顾弦歌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顾羡似乎很满意顾弦歌的表情,捂嘴“咯咯”轻笑起来。 “六儿,他是你的全部吗?” 顾羡伸手指向萧晔,轻轻勾了勾手指,如同在招自家所养的宠物小狗一般。 萧晔身子一僵,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顾羡的身旁站定。 “抱本宫。” 萧晔长臂一揽,将顾羡搂入了怀中。 “亲本宫。” 萧晔抿着嘴角,一语不发,俯身狠狠噙住了顾羡的两瓣玫瑰唇。 他双臂如同铁钳一般将顾羡紧紧箍在怀中。 他竭尽全力地吻着她,那般用力,用力到他搂着顾羡的手指关节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风雪骤急,白茫茫一片,刺痛了顾弦歌的眼。 她不想看,不想看她的萧晔拥她人入怀,不想看她的萧晔用力而认真地吻着别人。 她想闭眼,可双眼却该死地大睁着,将那唇舌交缠的两人,清清楚楚、纤毫毕现地倒映入了眼中。 她嘴巴半张,喉中发出垂死般地低噎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羡才轻喘一声推开了萧晔,葱玉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拂过她火辣肿胀的唇,挑眉娇笑:“六儿,这样热情的萧晔,你没见过吧?” 顾弦歌双眼淬毒般地瞪着顾羡:“顾羡,顾羡,顾羡!” 顾弦歌皲裂苍白的唇反反复复地咬着这两个字。 “呵呵……”顾羡掩唇笑得更加欢乐。 顾弦歌瞪得双眼充血。 “萧晔,杀了她。”顾羡言笑晏晏。 萧晔没动:“她已获腰斩之刑,死不过迟早的事。” 萧晔抿了抿唇,顿了顿后继续到,“杀她,脏我的手。” 顾弦歌身子一僵,嘴角挑出嘲讽的笑。 脏,他说杀她,脏手。 呵呵,曾经他在理所应当地接受她庇护时,怎么不嫌她脏? 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被顾弦歌生生逼了回去。 “如果,本宫非要你杀她呢?”顾羡凤眼一挑,不怀好意地睨向萧晔。 萧晔一阵沉默,好看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 “顾羡——” 顾弦歌怪叫一声,倏而暴跳而起,猛虎下山般撞向顾羡。 “砰!” 顾弦歌连顾羡一片衣角都没来得及碰到,就被某人窝心一脚给踹得横飞了出去。 “咔咔!” 一落地,顾弦歌全身各处关节争先恐后地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痛,好痛…… 七天七夜的冰冻,早已经让她的全身骨骼脆得跟玻璃似的,这一摔……她全身骨骼都碎成了玻璃渣。 “想死,我就送你一程吧。” 萧晔一张脸冷得可怕,表情几近狰狞。 顾弦歌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萧晔。 也是,她刚才可是想伤害顾羡呢,他一定很生气吧。 “萧晔,你爱过我吗?” 到现在,她还心存一丝可笑的幻想。 萧晔脚步一顿。 “爱?六儿,你别开玩笑了。”顾羡婀娜多姿地走到顾弦歌面前,冷眼俯视着破布口袋一般瘫在雪地上的顾弦歌,朱唇轻启间说出了世间最残冷的话语—— “你难道不知道,你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全是拜他所赐吗?” 顾弦歌闻言,瞳孔骤然一紧。 “你以为本宫为什么能事先知悉你的一切动作?你以为本该赐死的萧晔现在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顾羡妩媚一笑。 “顾弦歌,你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爱情输了,皇位输了,你全都输了。” “萧晔是本宫的,皇位是本宫的,这天下也终将是本宫的,而你……”顾羡俯视着顾弦歌,字字透着轻蔑,“只配像条狗一样地匍匐在本宫脚下,舔着本宫的脚趾。” 顾弦歌闻言沉沉一笑。 “你笑什么!”顾羡眉目一沉:死到临头,竟还笑得出来,简直该死。 “顾羡,你不是一直想得到阎王令吗?” “阎王令?”顾羡双眸一眯,寒芒乍现,“你知道它在哪?!” 顾弦歌挑唇一笑,“自然,你且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顾羡蹲下身来,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 顾弦歌邪戾一笑,凑嘴上去,狠狠一咬一扯—— “啊!” 痛得变了调的尖叫直冲云霄。 顾羡左手捂住血淋淋的左耳,右手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了顾弦歌的满头乱发,用力往后一扯,磨牙恶狠狠地嘶吼:“顾弦歌,你敢!你竟敢?” 顾羡怒极反笑,一手揪扯住顾弦歌的头发,一手“啪啪”地几耳光甩了过去,打得顾弦歌满嘴满脸的血。 那血,分不清是顾羡的,还是顾弦歌的。 “瞧瞧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吧。嗯哈?全身骨头碎成渣的滋味很好吧?” “看看,你看看,你额头上这么大条疤,你凭什么妄想得到萧晔的爱?” “你说说,论美貌,论才智,你哪样比得过本宫?你活该,你活该输给本宫!” “丑八怪,你就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去死吧!去死吧!” 顾羡所有的理智与风度,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萧晔,杀了她!本宫要亲眼看着你杀了她!” “萧晔,证明给本宫看啊。” 顾羡赤红着双眼,如同暴狂的野兽一般龇牙低吼。 “瑞阳殿下,圣上下令对昭阳殿下处腰斩之刑,您……”执刑的刽子手有些为难。 “腰斩?”顾羡眼中滑过暗芒,劈手夺过刽子手臂弯中的大刀,强硬地塞进了萧晔的手中。 “腰斩之刑,本宫命你来执行。”顾羡眼中跳跃着疯狂的光芒,双眼近乎执拗地盯着萧晔。 “好。”萧晔眉眼不动地应了声,挑唇淡淡一笑,“只要你高兴就好。” 顾羡糊血的脸露出一个诡谲快意的笑。 “南元二十七年春,你遭人刺杀,我为你挡下致命一剑,自那便留下了顽疾。” 顾弦歌瘫在雪地之上,蠕动着干裂的唇,一字一句地细数着往事。 “南元二十八年春,你染上时疫,众人避你如蛇蝎,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从阎王手中抢回你一条命。” “南元二十八年秋,你……” “闭嘴!”萧晔咆哮着打断顾弦歌的话,双目猩红地瞪着如同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的顾弦歌。 顾弦歌癫狂一笑,翻眼剜着萧晔,一字一句仿若赌气般掷地有声:“南元二十八年秋,我亲眼撞破你私……” “闭嘴!”萧晔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异常,他甚至失态到一步冲至顾弦歌的面前,不管不顾地将手中大刀往下狠狠一斩。 “嚓——” 如同大刀切白菜一般,顾弦歌被萧晔拦腰斩成了两半截。 第002章 浴血归来,本宫乃南奚帝女 鲜血顺着刀口涌出。 “顾六,你该死!你真是该死!” 萧晔挺拔如松的腰身,竟然被手中这一柄大刀所压弯,他佝偻着腰身,气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一张雪面更是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顾弦歌,我最讨厌你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可怜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假惺惺真是让我厌恶透了!” “萧……萧晔……”顾弦歌还吊得有一口气,萧晔两个字被她咬牙切齿地嚼烂在了舌尖,和着淋淋鲜血吞进了肚子里,“你会后悔的!” 顾弦歌姿态怪异地用半截身子扭向萧晔,却惹来顾羡的满是嫌弃:“一滩腐尸烂肉,怪恶心的……”顾羡佯装优雅地扇了扇鼻子,拔高了音量命令到,“来人呐,将她拖下去喂狗!” 顾羡嘴角勾着残忍至极的笑,“我家藏地犬最是喜欢吃生肉了。” 顾弦歌闻言双目暴瞠,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妈子大步走上前来…… “顾……羡!萧晔——” 在几个婆妈子的扯拉间,一声尖啸直冲天际,刺得众人耳膜生疼,齐齐捂住了耳朵。 …… 热,好热……脑袋又昏又沉,身体有种不着地的感觉,好像正被人抬着。 耳边是低低的交谈声。 “桂枝姐姐,这么做真的没什么事吗?” “是啊,这六殿下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个帝女,我们……啪!” 一记耳光甩来,打得说话的那个宫女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她们抬着的人也顺势“咚”的摔倒在了地上,痛得顾弦歌皱皱眉头,挣扎着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顾弦歌眼底的滔天恨意还没来得及散去。 “啊!”一接触到顾弦歌又恨又怒的视线,那坐在地上的宫女吓得惊呼一声,连忙蹬腿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惊慌,“桂枝姐姐,六……六殿下醒了。” 桂枝姐姐? 听着这久违的称呼,顾弦歌先是一愣,随之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 咦,她的下半身竟还和上身连着?可她不是被萧晔亲手一刀腰斩成了两截吗? “醒了又如何?不过一个废物,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桂枝恨铁不成钢地踹了那名宫女的屁股一脚,“而且,六殿下好玩,不慎落井溺水而亡,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桂枝姐姐说得是。”那被桂枝踹了一脚屁股的宫女,憋红了一张脸连连应到。 “那还不赶紧的行动!”桂枝杏目一横,吓得那两个宫女肩膀一缩,连忙一左一右地要架起顾弦歌往前面拖。 “哈哈哈——” 顾弦歌突然仰天一笑,吓得桂枝连同那两个宫女都齐齐皱了眉:这六殿下难道是疯了不成?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苍天有眼……”竟然让她顾弦歌重回到十五岁!这一世,她必定摒弃纯良仁善,做一个十足十的恶人! 她决不再让那个人,有一丁点的机会可以伤害她! 萧晔啊萧晔,你砍我的那一刀,就用你一生来偿还吧……我更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啪!” 顾弦歌正在晃神,一个耳光携裹着厉风打下,打得顾弦歌的唇舌间都尝到了腥甜之意。 “你笑什么笑!”桂枝半蹲下身子,气势汹汹地揪着顾弦歌的衣领把她提到了面前。 “笑你。”顾弦歌眉眼弯弯,她虽然是在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 “嗤。”桂枝不屑地冷哼一声,尖着嗓子笑,“就凭你也敢笑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顾弦歌嘴角的笑意加深:“本宫是南奚国帝女,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桂枝气得杏目一瞪,恶声恶气到:“我乃德阳殿下身边掌事宫女桂枝,而你不过是个废子弃卒……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叫嚣?” 桂枝说着扬手便又要打下来,却被顾弦歌眼疾手快地截住了手掌。 桂枝挣扎了下,却发现那扼住自己手腕的手竟如同铁钳一般,让她不能挣脱分毫。 桂枝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咬牙切齿到:“你大胆!我数三声,你如果放手,我可以……” “咔嚓!” 顾弦歌手下用力,眉目不动地卸掉了桂枝的腕关节,痛得桂枝龇牙咧嘴,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顾弦歌抓着桂枝的手往外用力一拨,桂枝被扫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顾弦歌目光往旁边一看,吓得那两个宫女连忙噤声不语,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以前的六殿下唯唯诺诺,任谁都可以在她头上拉屎撒尿,而桂枝姐姐更是没少带着她们羞辱打骂六殿下。那时,六殿下受尽屈辱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可今儿……很不对劲啊! 她们总觉得,今儿个六殿下的眼神很可怕,看一眼都会觉得胆战心惊。这种眼神是六殿下以前从不曾有过的。 “滚!”顾弦歌唇中溢出一个冷音,神色冷厉。 那两个宫女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紫棠宫。 桂枝见状,撂下一句狠话,拖着被顾弦歌拧断的手,也火烧屁股似的往殿门处冲去,却被顾弦歌一脚踹翻在地。 顾弦歌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狞笑着逼近了桂枝,噼里啪啦地将其一顿暴揍,然后将桂枝五花大绑了。 “我乃德阳殿下身边的红人,你不能……” 顾弦歌懒得听桂枝哔哔,竖手为刀,一掌劈在了桂枝的后颈上,桂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弦歌单手提着桂枝,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殿内,甩手将桂枝砸在了地上。 前世,父皇自幼便不喜自己,将她扔在这紫棠宫里不闻不问就是十多年,如今她已十五岁,可她见过顾北辰的次数却是用手指头都可以数清。 十几年来,宫里那些个踩高就低的狗奴才,见风使舵地可劲儿折磨她,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 她明明是贵不可言的帝女,却过得连个奴才都不如! 直到萧晔出现……他的美丽柔弱让她拼了命地想守护,于是她奋起和恶狼分食,为了他殚精竭虑地谋划,为的不过是护他一世安好,却没想到最后…… “砰!” 顾弦歌抬腿泄愤似的一脚踹翻了整张桌子,桌上的烛台“哐当”砸落在地,点燃了殿内的帐帘。 父皇,这次我倒想看看,你还怎么忽略我? “嚓!” 暗处突然传来异响,顾弦歌双目一凛,没有任何迟疑地拔簪射出,随之顾弦歌疾步冲了出去。 黑暗中,冲出殿门的顾弦歌正正瞧见一个飞快跑远的背影。 顾弦歌垂目一扫,簪尖带血地被扔在一旁,不难猜出,刚才那一簪的确是刺中了那人的,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看到了所有! 顾弦歌满脑子的念头都是不能让那人跑了,于是她抬步想追,衡芜却正好从侧方向跑出,步履匆匆下两人撞了个正着,后挫力使得顾弦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就这么一耽误的时间,那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殿下?”衡芜着急忙慌地将顾弦歌从地上扶起来,替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满心担忧地问:“殿下,你有没有摔着哪里?” 顾弦歌摇了摇头,“你刚才可有看见什么人跑出去了?” 衡芜一脸茫然:“没有啊。” 看着衡芜脑门上因为快跑而渗出的汗珠,顾弦歌疑惑:“你刚才慌慌张张地是做什么?” 衡芜面色一僵,目光游移地瞟向别处,支支吾吾到:“没……没什么事。” 天知道刚才她差点被吓死了好吗? 第003章 你若无情,我便绝情! “那你为我领的晚膳呢?” “啊?”衡芜面色瞬间惨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能站住脚。 顾弦歌一看这样就知道这丫头必然遇到了什么事,而且肯定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然她也不至于吓成这幅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衡芜扶着顾弦歌脚步虚浮地往殿内走,待看见被捆成麻花的桂枝时,衡芜又被狠狠吓了一跳,哆嗦到,“这……这是?” 衡芜不明白,殿下以前最是怕事,能忍则忍,对于桂枝,那是大老远地见着都要绕道走,怎么今儿竟还主动惹事了? 不顾衡芜震惊不解的眼神,顾弦歌对衡芜咬耳到:“衡芜,待会儿你……” “明白。”衡芜听完顾弦歌所说后脆亮地应了一嗓子,重重一点头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殿下终于想通了,自己这个做奴才的,真心替殿下感到高兴。更何况,四殿下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她也早就看不惯了,这次,正好借此事杀杀那人的威风! 衡芜跟踩了两个风火轮似的一路飞奔,径直跑到了御书房前,正待往里冲时却被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高公公用拂尘拦住了:“你是哪个宫的奴才?这御书房岂是你胡乱能闯的地方?” “高公公,求您给奴婢通报一声吧,我家殿下快要被桂枝姐姐给烧死了!” 高公公眉头拧起,上下打量了衡芜好半天也没有丁点印象,更不晓得她口中的殿下是何许人也。 高公公不由得不耐烦地一边往外推衡芜,一边威胁到:“陛下正在批阅公文,你再吵吵嚷嚷地,洒家对你不客气了。” 衡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高公公,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可六殿下好歹是陛下的皇女,若真被桂枝姐姐给烧死了,这事传出去,人们都会说,咱们南奚国皇室连一个奴才都可以把主子给烧死了,这样不仅有损陛下名誉,更是会让我南奚国沦为其他六国的笑柄!” 高公公本来漫不经心的,听到此处也不由得正了神色。他抬头一看,西南方向处夜空透红,确实正是紫棠宫的方向。 高公公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禀告时,御书房的门却“咯吱”一声被打开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里面快步掠出,直冲紫棠宫的方向去了…… 史官笔,南元二十五年夏,紫棠宫意外走水,困六殿下于宫中,圣上亲入火场救女,得万民敬仰。 呵,亲入火场救女,说得多么好听。天知道,在父皇从火场中救出我后,扬手就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打得我两耳嗡嗡,好一会儿都听不清说话声。 “朕英明神武,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你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死了干净。” 这是顾北辰当时的原话。 顾弦歌抬手按向了自己的脸颊,清楚的痛感让她“嘶”地倒吸了口冷气。她冷冷一笑:顾北辰,既然你对我无情至此,那这亲情我不要也罢! “阿弦。”突如其来的熟悉呼唤让顾弦歌身子一抖,心口更是“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仿佛揣了只兔子。 是了,她和萧晔初识于十二岁,那年她不巧在假山后撞破了栖梧宫的张妈对他行苟且之事,那时,他的挣扎和痛苦让自己起了怜悯之心,所以她一簪子刺入了张妈的颈动脉,救下了萧晔。 或许是萧晔的遭遇和自己太过相像让她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也或许是萧晔太过乖巧讨喜,总之,在那以后,她便将萧晔教养在了身旁,不遗余力地教他权谋君策、行军布阵以及武功心法等,甚至连自己的一颗真心都捧了出去,最终却落得个一尸两命、剁烂了喂狗的下场。 顾弦歌正心思激荡间,一只冰冰凉凉的手突然扶在了她的脸颊上,满是怜爱地说到:“你又被她们打了?” 萧晔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盛怒之意,捏着拳头愤然到:“你明明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收拾了他们,为何你要事事忍让?” 顾弦歌垂下眼睑没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萧晔。她怕,她怕自己一抬眼看见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就恨不得扑上去将它撕烂了。 就是这个人掏空了她所有的文韬武略,践踏了她所有的真情实意! 顾弦歌的呼吸抑制不住地粗重了几分,胸口更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察觉到顾弦歌的异样,萧晔双手珍视地捧起顾弦歌的脸,盯着顾弦歌红肿的右脸问得小心翼翼:“刚才可是我弄疼你了?” 顾弦歌偏头不动声色地躲开萧晔的触碰,话语中带上了淡淡的疏离之意:“我无碍。” 萧晔眉头一拧,不依地嗔怒到:“脸都肿得跟个馒头一样,哪里无碍了?” 顾弦歌咬着嘴角没说话,一股寒意顺着四肢流窜:萧晔你明明厌恶极了我,偏偏却还能装出这么一副在意的样子……萧晔,你还真是好演技!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太寒,顾弦歌竟冷得牙齿都在“咯咯”打架。 萧晔体贴地将薄被往上提了提,修长的手指如同描摹一般细细地抚摸过顾弦歌的眉眼,然后将她鬓旁散落的头发给别到了耳后。 “我去拿些冰来给你敷敷。”萧晔眯眼一笑,顾弦歌只觉得眼前百花齐放,一阵哔哩哔哩直冒星星。 不得不说,萧晔的确是长得极美的。他的一颦一笑,只怕是任何一个人都抵挡不住沉沦。 顾弦歌别开目光,轻轻喘出几口气,心里多了几分恼恨。 她恼自己明明恨萧晔入骨,可在刚才,她竟然还为萧晔那温柔一笑给迷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看着萧晔疾步走出的背影,衡芜眯着眼睛吃吃地笑了起来:“晔公子对殿下可真好。” “哦?”顾弦歌冷笑一声,问得将信将疑。 衡芜弯下腰来,凑近顾弦歌耳边压低声音说到:“紫棠宫着火那夜,晔公子比陛下更早冲进火场,而且奴婢估摸着殿下也是晔公子救出来的,而陛下只不过是半途捡了个便宜,因为奴婢亲眼瞧见晔公子的右肩上……” “哐当!”顾弦歌摔手将衡芜送到唇边来的热茶给打飞了出去,茶水泼洒而出,大半数都溅在了顾弦歌的手背之上,烫得她手背红了一大片。 茶盏摔落在地,碎成了渣。 衡芜未完的话梗在了喉咙里,惊吓之后连忙屈膝跪了下来,俯首请罪:“奴婢多嘴,请殿下息怒。” 顾弦歌手指微微颤着,一张脸刷白刷白的。 “发生何事了?”萧晔斜乜了跪在地上的衡芜一眼,不解地问出了声。 “你且收拾东西退下吧。”顾弦歌暗中吐纳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胸腔中的激荡之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不那么奇怪。 衡芜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收拾好碎瓷片便退了出去。 “衡芜可是说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软榻往下一沉,萧晔侧身坐了上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同顾弦歌说着话,一边认真细致地用毛巾裹了碎冰块。 “没。”顾弦歌垂下眼睫,一副倦怠极了明显不想说话的样子。 萧晔也不计较,一手捧起顾弦歌的脸,一手握着裹了冰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在顾弦歌高高肿起的右脸上滚动。 顾弦歌痛得眉心一拧,却咬牙不吭声。 “你素来怕疼,每次挨揍了我给你冰敷时,你哎哟叫得可惨了,房梁都得被你震垮了。” 第004章 说出手就出手,皇姐接招吧 “是吗?”顾弦歌咬牙,尽量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可不是。”萧晔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为他惊为天人的美色中平添了几分邻家少年郎的明朗。 顾弦歌抿嘴不语,静静地咬牙捱过了这段痛。 “啵。” 冰凉的右脸突然印上温热的柔软,吓得顾弦歌差点出溜到软榻下面去。 萧晔这一口亲得都打出响儿来了。 “你……做什么?”顾弦歌瞪眼,狭长的凤目里满是怒意。 萧晔嘻嘻一笑,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唇,语气轻快:“阿弦的脸好软好香。” “滚。”顾弦歌气得差点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某人得寸进尺地腆了上来,跪在顾弦歌的榻边,笑得没皮没脸:“阿弦怕疼,所以晔儿送香吻一枚,亲一口就不疼了。” “你当你那臭嘴是什么灵丹妙药么?”顾弦歌黑着脸顶了回去,话一出口她才觉得后悔。 这么自然而然地斗嘴,倒更显得她俩关系多好似的……其实,她恨透了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人,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被腰斩于市,不会被剁碎喂狗,更不会失去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儿! 顾弦歌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用力到手指关节都泛出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我嘴臭?”萧晔不服气地哼唧了一声,大半个身子往前趴在了软榻之上,面向顾弦歌撑着胳膊笑眯眯地问,“阿弦又没试过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萧晔面上的笑变得有些不怀好意,向顾弦歌更加凑近了几分,“阿弦趁我睡着后偷亲过我?” “……” 顾弦歌真想一巴掌把那张笑得腻人的脸扇得转个圈儿。 “呵呵。” 萧晔轻笑一声,一撅嘴就又臭不要脸地亲在了顾弦歌的鼻尖上,吓得顾弦歌身子一僵。 “可闻着臭味儿了?”萧晔的话语中满是揶揄之意。 萧晔不知何时半跪在了榻上,和顾弦歌面对着面。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鼻息相交。顾弦歌甚至能感受到从萧晔谈吐呼吸间喷出的淡淡寒梅香。 独属于萧晔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如同洪水没顶,让顾弦歌无处可逃,憋得她几欲窒息而亡。 “啪——” 顾弦歌慌乱得用力一甩,萧晔当即被她猛烈的掌风扫下了榻。 右肩着地,萧晔痛得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咧牙不在意地笑笑:“阿弦好好地怎么生气了?” “在我面前,你最好规矩点。”顾弦歌沉下了脸,声音也严厉了几分,“我授你一身武艺,教你为人处事之理,你唤我一声老师我都受得起。” 萧晔拢袖立在一旁,低眉顺目地听顾弦歌说教。 “在教养老师面前,你就是这么个流氓样吗?”顾弦歌疾言厉色的样子萧晔从不曾见过。 以往的阿弦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的,甚至连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一句,可今日,阿弦竟然…… “出去。” 顾弦歌抬手指向殿门处,俨然一副逐客的架势。 “阿弦……”萧晔蠕动着薄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弦歌冷冷打断,“默写《孙子兵法》一百遍,再多说一句便加倍。” 萧晔直直地盯着顾弦歌瞧了足足有半刻钟左右,这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出了华清宫,带起两袖清风。 萧晔一走,顾弦歌就跟散架了似的瘫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对于萧晔,顾弦歌还没有完全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殿下,殿下——” 衡芜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扑在顾弦歌的床边兴奋得满脸通红:“殿下,天大的好事。” “何事?”顾弦歌正寻思着,火烧紫棠宫那夜从她眼皮底下逃走的人是谁呢,衡芜就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嘹亮的嗓门震得她眼珠子差点都僵在眼眶里了。 “奴婢适才打听到,今儿早朝陛下准许殿下入朝参政了。” 顾弦歌淡淡“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顾北辰允她入朝参政一事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毕竟他如今可是个舍命救女的好父亲,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又怎么可能在这当口上苛刻了她去? “容相,是容相大人向陛下进言的。”衡芜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了,“只要殿下握了实权,奴婢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们。” “容相?” 对于这个人顾弦歌并没有过多的印象,她只记得那人身负经天纬地之才,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便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是呢。”衡芜点头如捣蒜,随即眼神不解地看向顾弦歌,“殿下和容相大人相识么?奴婢听说,容相今儿在朝堂上替殿下说了不少好话呢。” 顾弦歌笑笑,避开衡芜的问题不谈,开口另起了个话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衡芜歪着脑袋想了想:“六月十八。” 看着顾弦歌渐渐拧起的眉头,衡芜好奇地问到:“好端端地,殿下问日子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南元二十五年的六月二十号,也就是两天后,滁州会有一场大旱,使得整个滁州城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更甚者易子而食。 而顾湘除了缩减自己宫中用度以赈灾外,更会亲自前往护国寺祈雨,巧的是,一个多月后,天公当真作美地下了一场大雨。 于是,四殿下顾湘借此声名大噪,名利双收。 顾弦歌冷冷一笑:顾湘,你以为这次还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我真是很期待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呢…… 衡芜看见顾弦歌嘴角慢慢扯开的冰冷笑容,不由得一个哆嗦:明明是大暑的天气,我怎么觉着冷呢? …… 两天后,滁州果真大旱。旱情上报时,滁州已经是饿殍遍野的状态了。 问及救灾之法,众臣云云无非是开仓放粮的老话,听得顾北辰心头震怒,当即摔了折子骂人,吓得满朝文武全都噤声不语。 顾湘站于右列官员之首,手持玉笏走出:“父皇,儿臣有一法子。” “说。”顾北辰面色仍旧不太好看。 “滁州邻近清平、上谷粮仓,儿臣认为可以就近开仓放粮,同时,许以虚职让滁州当地商贾自解腰包赈灾。” 顾北辰拧紧的眉头松解了几分,看向顾湘的眼中带上了赞赏之意,示意顾湘继续说下去。 “救灾期间,还请父皇领头缩减宫中用度,以彰父皇体恤民生疾苦之心。” “准。”字正腔圆中听得出来顾北辰此刻心情不错。 “另,儿臣想以父皇的名义前往护国寺为滁州子民祈福求雨,还望父皇恩准。” 顾北辰哈哈一笑,心情更为愉悦:“湘儿有此心思实属难得,朕准了。” 众臣见此,全都暗自舒出了一口气,谁知—— “对于滁州一事,不知六殿下有何看法?” 顾弦歌虽为帝女,可手无实权,只得吊于官列的最末尾。 此刻听到有人提及了自己的名字,一直缩肩含胸团成空气的顾弦歌,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了官列。 众臣的目光全都齐齐地瞟向了顾弦歌,不屑有之,轻视有之,冷漠有之。 “于救灾一事,德阳殿下所言甚是,微臣并无其他看法。” 一语落,四面八方响起了整齐一致的冷嗤声。 顾湘笑容轻蔑,居高临下地剜了顾弦歌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一条狗一般。 “六殿下惊才绝艳,本以为能给出个让容某人耳目一新的法子,却没想到……”容相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惊才绝艳”四个字无疑刺激到了洋洋得意的顾湘。她咬牙冷冷一笑,咄咄逼人地追问到:“小六既有惊世之才又何必藏拙?” 顾弦歌磨牙,眼皮一掀,正迎上了某个残废似笑非笑的目光。 容琛! 第005章 当众打脸,不过一条狗罢了 “滁州大旱,小六若有更好的法子,何不说出来为父皇分忧?” 顾湘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顾弦歌。她是料定了凭顾弦歌那么个蠢货是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的,她就是想看顾弦歌那贱人出丑,谁叫那女人竟敢动她的人? 桂枝再不济那也是她顾湘跟前的人,打狗还看主人呢,顾弦歌那女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顾弦歌一看顾湘那挑眉瞪眼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今天不说出个法子来,这事便没完了。 “儿臣以为,可将赈灾以及灾后善后情况作为年底考核当地官员政绩的标准,如此一来,滁州一事上,不怕那些官员不尽心尽力了。” 顾弦歌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而且切实可行,顾湘听完当即就黑了面色,掩在袖中的拳头更是捏得“咔嚓”作响。 顾湘万万没想到,顾弦歌这么个胸无点墨的废物,竟然还能想出此等法子? 看着顾北辰渐渐加深的眼神,顾湘气得胸口闷痛,本是想让顾弦歌为众人耻笑的,倒没想到……竟给了那贱人出风头的机会! 顾湘绷紧了腮帮子,心念急转下厉喝出声:“小六这话可是指我南奚国的官员不尽忠职守吗?” 尽管顾弦歌和顾湘话说得委婉,可听在生性多疑的顾北辰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再加上顾北辰对顾弦歌本就厌恶至极,所以对顾弦歌的容忍度自然就低得可怜。 顾北辰一袖甩飞了面前的砚台,砚台飞出,准头极好地砸在了顾弦歌的额头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顾弦歌咬牙挺在原地,双腿晃了晃,却硬是没有往后踉跄一步。 顾湘见此,嘴角勾出一抹隐匿至极的笑容:顾弦歌,你活该! 随砚台砸落在地的还有顾北辰的暴喝声—— “你是说朕养的都是些贪污受贿的奸臣吗?顾弦歌,你好大的胆子!” 额头仿佛着火了一般,火辣辣的。这种当众被打脸的痛,比之紫棠宫大火那夜的耳光,更让顾弦歌能够清楚地记得。 顾弦歌双腿一弯跪了下来,以额触地,身冷心更冷地请罪到:“儿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罚你一月俸禄。”顾北辰拂袖从龙座上怒气冲冲地走了下来,高公公立马拉长嗓子报到:“退朝——” 众臣跪送顾北辰后便陆陆续续地从大殿中退出。 顾湘正想上前奚落顾弦歌一番,却发现容大丞相容琛已经先她一步走向了顾弦歌,顾湘不由得停驻脚步,支楞着两只耳朵听着前面的动静。 “六殿下适才在朝堂上之言,真是让本相大开眼界。”容大残废手拨着轮椅,慢悠悠地堵在了顾弦歌的面前。 “容相大才,本宫不过班门弄斧罢了。”顾弦歌脸上绷着虚假的笑,和容琛你来我往地打起了太极。 “所以你脑门是被斧头砸了?”容琛意味深长地瞥了顾弦歌破皮的额头一眼,笑得十分温和,万分有礼,可说出的话却是要多毒就有多毒。 顾弦歌暗自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拱手告辞:“容相若没什么事本宫便先退下了。” 顾弦歌正待转身离开时,手腕上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猛地往前一拽,顾弦歌顺着那股力道向前一栽便坐到了容琛的腿上,而她的脑门,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容琛的下巴上。 “六殿下走路可要当心些。”容琛假模假样地扶了顾弦歌一把,那样子就好像是顾弦歌走路不长眼地撞进了他怀中一样。 还恶人先告状!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顾弦歌磨着牙想起身,却发现容大残废的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下移,竟然抓到了她的…… 顾弦歌恶狠狠地抬眼瞪着眼前之人,这一看却发现,原来容琛也是长得极为好看的。 他眉目清俊如画,面上笑容可掬,那是一种淡淡的美,与萧晔不同。 如果说萧晔是浓墨重彩的油画,美得张扬,那容琛就是一副水墨画,没有夺人眼球的色彩,有的只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美。 他身上有饱读诗书的文卷气,也有挥斥方遒的洒脱劲。 这么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流氓吧? “容相难不成连第三条腿都不想要了吗?”顾弦歌压低的嗓音中满是威胁之意,倏尔又偏着臻首笑了起来,“本宫倒是忘了,容相那玩意好像本来也不怎么管用。” “哈哈。” 对于顾弦歌的挑衅,容琛不怒反笑。那股愉悦劲儿,惹得顾湘恶狠狠地转过了头来,双目如刀地凌迟着顾弦歌:这个贱人,就跟她那娘一样臭不要脸!竟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勾引容相!容相这般绝世风华的人,岂是她那个癞蛤蟆可以妄想的? 顾湘面色阴沉地冲至顾弦歌身旁,一掀胳膊将顾弦歌狠狠地撂出了容琛的怀里,反手一耳光朝顾弦歌的脸上用力甩去。 掌风扫面而来,顾弦歌微微眯了眯眼:这顾湘性格跋扈,恃宠而骄,并不是个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倒是顾羡……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顾弦歌的脸上并没有传来如期的疼痛。 抬目一瞧,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挺拔如松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顾湘那一耳光打得他微微地偏过了头。 萧晔。 顾弦歌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呵。”待看清面前之人后,顾湘森然一笑,看向萧晔的眼中满是蔑视:“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条狗。”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你给本宫滚开!”顾湘面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推萧晔,却被顾弦歌一手捉住了手腕。 顾湘用力挣脱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挣脱分毫。 顾湘气得不行,怒目而视:“顾弦歌,萧晔乃东临送来的质子,而你是南奚帝女,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你还想通敌叛国不成?”顾湘挑眉,话说得十分挑衅。 闻言,顾弦歌不怒反笑,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说今儿天气还不错的闲话。 “南奚东临已结秦邦之好,萧晔乃东临贵客,四皇姐此番做法,难道是想再挑起战火不成?” “你……”顾湘瞪眼想再辩驳几句,却被顾弦歌抢过了话头,“南奚国内有滁州大旱,民心不稳,外有云隐国虎视眈眈,此等内忧外患之下,皇姐还是多忧心几分国事吧。” “你……你……”顾湘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昔日里笨口拙舌的人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顾弦歌不理会顾湘的几多神色变化,冷着脸一把推开了顾湘,转身便大踏步地离开了,萧晔不发一言地跟在顾弦歌身后。 …… “今日你怎会出现在那处?”顾弦歌绷直身子坐在藤椅之上,目光冷冽地瞧着面前之人。 萧晔垂首敛袖,规规矩矩地受训。 “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朝,我怕你会受了委屈,便一直在外边等着。” 呵,多么深情的话……如果前世不是被萧晔亲手砍成了两截,她此刻定当就被他这虚情假意的模样所骗了! 可惜呀可惜……这一世,萧晔你休想再欺我骗我! “以后不必如此了。”顾弦歌冷淡的语气让萧晔身子一颤,他猛地抬头,一双多情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瞧着顾弦歌,不可置信地嗫嚅出声:“你……你可是烦我了?” “没有。” 萧晔咬了咬唇,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委屈之意:“阿弦,从紫棠宫大火后,你就变了。” 顾弦歌嘴角紧绷出冰冷的弧度,没有说话。 “以前你会和我同食同寝,可现在,我稍微碰碰你,你就浑身僵得跟板砖一样。” 萧晔头越垂越低,声音低得如同蚊蝇:“是不是你喜欢上那容相了,所以便嫌我碍事了?” 第006章 雷霆出手,栽了个大跟头 “萧晔,现在你大了,男女有别,不比小时候。” “可我还是你的晔儿,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萧晔疾步走近了顾弦歌,屈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乖顺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顾弦歌的双腿之上,撒娇到:“无论多大,萧晔永远都是那个黏着阿弦的晔儿,萧晔不能没有阿弦,所以,阿弦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闻言,顾弦歌垂首看向萧晔乌鸦鸦的发顶,眼底暗流涌动。 几日后。 顾湘轻车便装地前往了护国寺,日日吃斋念佛地为民祈福,一时间博得坊间无数溢美之词,不少文人墨客全都作诗词大赞顾湘的贤圣爱民之心。 顾湘一下子被人炒得火热。 衡芜对此却是嗤之以鼻:“这四殿下面子功夫倒是做得挺足。” 衡芜朝天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尽是轻蔑之意:“四殿下自个儿提出要缩减宫中用度以来赈灾,却连早膳都要吃上十来个菜品,这规格,倒是比陛下的还要大些。” “衡芜,你管着些自己的嘴吧。”兰芷为顾弦歌奉上一杯热茶,没好气地剜了衡芜一眼,“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殿下在四殿下的折杏宫中有人吗?” 衡芜不服气地扁了扁嘴,正待再和兰芷辩上几句,却被顾弦歌淡淡打断:“兰芷,你出宫一趟,和宋南碰个面。” “殿下为什么让兰芷去,而不让奴婢去?”衡芜不满的扁嘴,小脸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顾弦歌用茶盖拨开杯中舒卷的茶叶,抿了一口香茗:“兰芷办事稳妥些,你为人浮躁了点。”蘅芜闻言只是闷不吭声地垂下头来,下巴抵着胸口,脚尖在地面上无聊地碾来碾去。 兰芷颇为好笑地睨了蘅芜一眼,并没把她使的小性子往心里去。 “兰芷,你让宋南把顾湘在鄞都里的产业挑两三个暴露出去,另外让他差人在民间放些风声,就说是……” 顾弦歌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兰芷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笑着说道:“殿下这法子好,四殿下这次只怕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顾弦歌闻言巧笑嫣然,只是蘅芜却一直好似没多大兴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 …… 大半个月恍然而过,这些日子里,民间原先对顾湘的赞不绝口不知怎的,渐渐地有些变了味道。 加之顾湘求了大半个月的雨了,可滁州仍旧骄阳似火,不仅没见着半点水汽,旱情反倒还越演越烈了。 于是,坊间的某个流言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甚至连同三本账本一起传到了顾北辰的跟前。 顾北辰龙颜大怒,摔了账本,一个急诏召回了顾湘。 顾湘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皇宫,脚刚沾地,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风尘仆仆地被叫去了书房。 “不知父皇急诏儿臣……” 顾湘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黑影一闪,顾湘下意识地侧身躲过。 茶盏擦着顾湘的衣角边儿砸在了地上,在“哐当”的脆响声中碎成了渣,滚烫的茶水在顾湘的脚边泅开一团水渍。 “你竟然还敢躲!”顾北辰怒不可遏,扬手又是一方砚台甩了过来,这下顾湘哪里还敢躲开,挺着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砚台砸在脑门上,发出砰然闷响,墨汁泼出,糊了顾湘一脸。 顾湘心中大慌,双膝一曲连忙跪了下来。 “儿臣不知做错了何事,竟惹得父皇勃然大怒。”顾湘以额触地,诚惶诚恐地说到。 “看看你干的好事!”顾北辰“啪”地将账本摔在了顾湘的面门上。 顾湘目光一扫那账本,当即面色大变! 本来一个帝女拥有自己的产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你的收入支出透明公正。 可偏偏……这几个账本上有好多笔来历不明的钱财收入,而且,每一笔的金额都还不少,七零八落地加起来,总共得有黄金万两吧。 顾湘手指颤抖地翻看着账簿,越看越是心惊。 该死的,收受贿赂、刮民敛财这些事她一向做得极为隐秘,甚至都没人知道这些个产业是她名下的,究竟是谁把这些账本送到了父皇的手中? 这摆明了是和她顾湘过意不去! 顾湘攥住账簿的手寸寸收紧,用力到手指关节泛出阵阵灰白之色。 后背沁出层层冷汗,顾湘骇得面无血色。 收受贿赂、私下敛财本就是大罪,加之如今滁州大旱,民心不稳,就连父皇都缩减用度以表赈灾之心,这个时候,自己却偏偏撞到了枪口之上。 顾北辰面色难看到了极致:“滁州大旱,民不聊生,可你倒好……哼!”顾北辰说到后面冷哼一声,眉目之中尽显狠厉之色。 顾湘吓得心尖一抖,连忙俯身喊冤:“父皇明察,一定是有人嫉妒儿臣近日颇得民心,所以想要陷害儿臣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北辰更是怒从胆边生,他“哗”地掀翻面前案桌,桌上堆着的折子奏章等全都“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顾北辰怒气冲冲地走至顾湘面前,抬腿一脚踢在了顾湘的肩膀上,踹得顾湘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一旁。 “颇得民心?”顾北辰笑得咬牙切齿,“这话也亏得你好意思说出口!” 顾湘抬头不解地看向顾北辰。 “你曾亲口提出缩减宫中用度以来赈灾,可你呢,一顿早膳便要吃十几个菜品,真是好大的排场!” 顾湘闻言身子一僵,浑身竟如置冰窖,透心凉了个彻彻底底:怎……怎么就连这事父皇都知道了? 顾北辰看着顾湘死灰般的面色,怒而斥到:“你个不长进的东西!” 话落顾北辰又是一脚踹去,正正踢到顾湘的小腹上,痛得顾湘面色煞白地蜷起了身子,浑身抖成一团。 “你在护国寺焚香吃斋近一月,滁州旱情非但不好转,反愈演愈烈!” “你可知,如今坊间怨声载道,全是臭骂你个混账东西的!亏你还敢腆着脸说自己颇得民心!” 顾北辰气得额角青筋跳动,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只怕下一刻就能下令将顾湘拖下去斩了! 顾湘汗流浃背,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热的。 被顾北辰踹过的地方翻江倒海似的痛,顾湘咬牙强行忍住,膝行至顾北辰的脚边,扒拉着顾北辰的腿,颤声求饶:“父皇,儿臣一时糊涂,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知道错了……” 顾北辰闻言,只是冷漠至极地扫了顾湘一眼,根本不为所动。 垂首站在一旁的顾弦歌,嘴角勾出一抹隐匿的弧度:顾湘,这不过才刚开始你就这幅德性了吗?这样你以后可还怎么陪我玩得尽兴呢? “容相觉得此事该当如何?”顾北辰一脚蹬开了求饶的顾湘,拂袖坐在了一旁的长榻之上。 容琛的面上是一贯温和的神色,谦谦如玉。 他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回到:“陛下,依臣拙见,倒不如将四殿下名下的那三家产业先充入国库赈灾。” 顾湘闻言身子一僵,不仅肉痛,连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至于护国寺祈福求雨一事,陛下应另择一温厚老实却又身份尊贵之人前往,如此方能彰显陛下爱民重民之心。” “容相倒是和朕想到一处了。但是这人选……”顾北辰迟疑着,却发现容琛的目光落到了一旁安静得如同一团空气的顾弦歌身上。 “老六?”顾北辰诧异。 “六殿下性子温软,又乃帝女,最是合适不过。”容琛咬文嚼字地说得像模像样,听得一旁的顾弦歌狂汗不已。 性子温软……这个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和她顾弦歌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所以顾弦歌不知道容琛这人是怎么如此一本正经地犯欺君之罪的。 第007章 一切都是局,从一开始就输了 不过,容琛这番提议倒也正合她意。 因为她很清楚,再过十日,滁州便会天降甘霖。 这份求雨之功前世是属于顾湘的,因着这份功劳,顾湘名利双收,可此次……不好意思,这份功劳她顾弦歌收下了,而顾湘,你就在众人的唾沫星子中淹死吧! “准了。”顾北辰思忖了半晌,羡儿探母未归,如今的确也只有老六可做此事了。 “儿臣定不辱命。” 顾弦歌跪下领命时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顾湘恶狠狠剜来的视线。 …… 因着护国寺并不算远,坐马车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是以顾弦歌只带了兰芷一人同行。 一路上,顾弦歌都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三年前,是萧晔拉着那婆子去了假山后。” 容琛的声音如同魔咒,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翻来覆去地,直吵得顾弦歌脑仁生疼。 顾弦歌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所以为的初识,也不过是一场有心人的谋划! 那个时候,萧晔才十岁啊……不过十岁,他竟已晓得用那种方法来接近自己! 顾弦歌“呵”地冷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萧晔是极为聪明的,因为那场苦肉计,除了她顾弦歌,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帝女,她们也只会当作一场笑话看,乐一乐便罢了。 “殿下,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如此难看?”兰芷侧身坐了过来,伸手探了探顾弦歌额头的温度,却发现顾弦歌额头出了一层的冷汗。 “没事。”顾弦歌往后靠了靠,倦怠地阖上了双眼,“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兰芷善解人意地笑笑:“殿下累了便先歇着吧,护国寺到了奴婢会唤殿下的。” 顾弦歌淡淡应了一声后便没了声音。 车轱辘一路“嘎吱嘎吱”地响着,不知过了多久,顾弦歌昏昏沉沉间听到兰芷小心翼翼的唤声:“殿下?殿下?” 顾弦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还有些初初睡醒的慵懒之意:“到了?” “嗯。”兰芷伸手扶过顾弦歌,“主持正在寺门前侯着呢。” 顾弦歌点点头,在兰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六殿下。”护国寺的方主持双手合十地对顾弦歌行了一礼。 顾弦歌谦谦有礼地回了一礼。 “贫僧已经差人替殿下收拾出了禅房,殿下请随贫僧来。”方主持侧身做了个引路的姿势,然后当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方主持一边在前引路,一边为顾弦歌简单地介绍了护国寺的情况。 护国寺建于云台山近山脚处,远离尘烟,僻静至极。每日来此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更是不乏皇亲贵胄。 顾弦歌所住的禅房位于护国寺最西处,远离大殿,人烟罕至,最是安静之所。 禅房布置得很简单,却打扫得干净整齐,倒也合了顾弦歌的心意。 兰芷为顾弦歌端过一盏茶,略显担忧地说到:“四殿下如今万人唾骂,保不齐她狗急了跳墙,奴婢担心……” 顾弦歌轻轻一笑,剜了兰芷一眼后幽幽说到:“有些事不是你担心就不会发生的。” 顾弦歌抿了一口茶水,声线沉冷:“这雨总是能求下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所以,为了不让这个好处落到我头上,顾湘一定还会有后招。” 顾弦歌气定神闲地说着这番话,倒也让兰芷心里安定了不少:殿下本就非池中之物,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 “如此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顾弦歌在这护国寺一住,晃眼便过了五六日。这几日除了吃斋念佛,焚香净身,她倒也没有别的事可干了,过得也还算是平静悠闲。 可顾弦歌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五六日大概已经到了顾湘忍耐的极限了。 事实证明,顾弦歌果然是料事如神的。 当夜大约亥时三刻,顾弦歌正待灭了烛火就寝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无比的脚步声。 纷纷攘攘中,兰芷推门而入,强压着颤音尽量镇定地说到:“殿下,有流寇杀上山来了!” 顾弦歌“哗”地掀被而起,一边抓过一旁的外袍飞快穿上,一边语声急切地问到:“寺中的僧人呢?” “都集在灵宝殿内。”兰芷面色有些发白。 顾弦歌点点头,疾步往灵宝殿奔去。来到灵宝殿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女眷的嘤嘤啜泣声,男人的愤然咒骂声,以及僧人的好言相慰声,乱七八糟地全都拧成了一团,吵得人心烦意乱。 顾弦歌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么副场景。眼神一沉,顾弦歌冷喝出声:“全都闭嘴!” 这一声的音量本来不大,可在这混乱的当头,这语气强硬的一句,却硬是让所有人一下子全都噤音了。 那些还在哭闹的,吊着两行泪水瞪眼看向顾弦歌。 “六殿下。”方主持一看到顾弦歌连忙行了个合十礼,顾弦歌回了一礼后这才幽幽说到,“烦请主持听我一言。”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方主持不愧是得道高僧,这股临危不惧的气度,顾弦歌倒还是蛮佩服的。 “护国寺背临云台山,云台山上枝繁叶茂,奇峰险峻,倒是可以作为一个退路。” 顾弦歌的声线四平八稳,根本让人听不出一丁点的紧张之意。 “不知殿下此话何意?”方主持拧着眉头,不解地问出声。 顾弦歌冷目扫向殿内惶惶不安的众人,目光却在触及某处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那人是…… 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顾弦歌突地勾出一抹隐匿的笑容。 在主持探询的眼神中,顾弦歌极其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有人除尽身上的珠钗发饰以及环佩玉镯,统一换上护国寺的僧服,然后三两个人一组,由一个僧人引着往云台山上跑去,注意,每组的路线应尽可能不同,这样便于隐匿行踪,也能尽可能多的分散流寇的注意力,我们才能争取……” “不可能!”顾弦歌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人尖声打断,“你也说了,云台山上奇峰险峻,你让我们摸瞎往山上跑,不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推吗?” “呵。”顾弦歌冷笑一声,目光凉飕飕地剜向那人,语气讥讽,“那你也可以留在这里。” “你!” 顾弦歌无视那人的怒火,继续不疾不徐地说到,“云台山险峻,我们上山虽有风险,可还有熟悉山中地势的僧人引路,而那些流寇可就没这待遇了。” 顾弦歌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至于如何选择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哇呜——”原本沉寂下来的人群,被这临到头的选择压得又哭闹了起来。 “我家中有老母要养,还有一个孩子嗷嗷待哺,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们可怎么办?” “呜呜,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正在所有人手足无措地又哭又闹又骂时,一道温和沉静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响起,“我要换僧袍。” 一语落,众人齐齐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陆陆续续地有人出声了。 “我要换。” “我也要换。” “我也要换!” “主持,挡不住了,挡不住了——” 一个僧人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糊着满脸的血,红眼吼道,“那些流寇马上就要攻破殿门了,大家伙快要挡不住了。” 众人大哗,吓得面色惨白,哆嗦着嘴硬是连哭声都发不出了。 顾弦歌用简单的几句话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飞快地连下了几个命令。 于是,赶在流寇破门而入前,所有人都依着顾弦歌的安排,有条不紊地从不同方向往云台山上奔去了。 “大哥,这里怎的没人了?”四处环视了一圈,除了七零八落丢在地上的衣服外,人影硬是一个也没瞧见。 那被唤作大哥之人,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正此时,一个正在四处搜寻的男人疾奔而来,口中骂骂咧咧地大喝出声,“大哥,他……他们全都往云台山上跑去了。” “该死的!快给老子追!”大哥暴喝了一声,也飞快地下达了命令,“你们三个人就在这里继续搜索落网之鱼,其余人全部跟我上山!” “记住,主子要的是一个不留……” 第008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好一个顾六! “哆——”顾弦歌曲起食指吹了声哨,“嗖嗖”几声气流被搅动的声响过之后,十来个黑衣人一条线似的跪在了顾弦歌的面前。 “主子有何吩咐?”领首之人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问到。 顾弦歌悠闲自在地将手中的小刀抛上抛下,淡定至极地出声:“所来流寇,留一个活口。” 意思就是,除却一个活口外,其余人全部斩杀。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之后,是空气“嗡”的一声震鸣,然后所有人全部都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弦歌“嗤”的露出了声冷笑,用手中小刀劈着路上的荆棘,继续慢悠悠地摸黑往山上爬。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明。”兰芷跟在顾弦歌身后,一边气喘吁吁地劈着灌木荆棘,一边拧眉问到。 “嗯?” “奴婢不知殿下为何要不近不远的跟在那位夫人身后。” 闻言,顾弦歌轻轻的笑出了声,不痛不痒地回了句:“你的观察力倒是不错。” 兰芷将头埋进了胸口,恭敬回到:“殿下行事自有道理,奴婢逾越了。” 顾弦歌眯眼一笑,回手拍了拍兰芷的肩膀,语气稀松平常:“我如此做的道理,以后你便知道了。” 正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随之是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夫人,你快跑,快——”剩下的话被利刃入肉声所截断。 顾弦歌面色一凛,不复适才的悠闲淡定,脚下一动身形已经疾如离弦之箭地往声源处奔了过去。 “殿下!”兰芷连忙紧随而上。 也不知那夫人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能让殿下如此在意。 顾弦歌闻声赶到时,那夫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脚踝蹭掉了一大块的皮,鲜血淋漓,而随侍婢女已经被砍倒在了她的脚边。 刀刃反射出来的亮白光芒刺得顾弦歌微微眯了眯眼,可她不敢耽误丝毫,身形滑行向前,抬手一挡截住了竖劈下来的刀刃。 顾弦歌抬目,神色冷然地盯着面前之人,眼底滑过令人心惊胆战的寒芒。 “六……六殿下?”夫人一看顾弦歌被刀刃割破“嘀嗒嘀嗒”直往下淌血的手掌,面色刷然一白,不由得担忧地直起了身子。 顾弦歌侧头对夫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并示意追上来的兰芷扶起了夫人。 “兰芷,带夫人到别处躲一躲。”顾弦歌一语刚落,捏着刀刃的手猛地一收力,“嚓”的一声脆响,锃亮的刀刃竟被顾弦歌徒手折断了。 男人吓得面色一变,另一只手屈肘对着顾弦歌的脸就撞了过去。 顾弦歌身形灵巧地侧身躲开,身形如影如魅地绕至男人的身后,捏着断刃的手狠狠往前一插!断刃精准无比地刺进了那男人的胸膛,不过一息之间,男人已经砸到在地,毫无气息可言了。 顾弦歌一脚将那人踢远,这才转身走向被兰芷扶着躲到一旁的夫人身边。 “夫人没事吧?”顾弦歌蹲下身来,小心地查看了夫人脚踝处的伤口。 “没……没事。”夫人翘唇一笑,声音温柔中却又透着一股韧性,“左右不过些皮外伤,不碍事。”待目光触及顾弦歌掌心中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夫人面色登时一白,抓过顾弦歌的手紧张兮兮地说到:“殿下的伤口这般深,还是快些处理一下。” 听着夫人满是担忧的语气,顾弦歌这才低头瞥眼瞧向自己掌心处的伤口—— 掌心处血肉翻卷,隐隐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鲜血还在“咕咚咕咚”地直往外冒。 顾弦歌皱了皱眉,这才迟钝地感觉到掌心处钻心似的痛。 “嘶……”顾弦歌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刚刚表现得太过卖力,抓刀的劲儿用过头了…… “殿下!”兰芷看清顾弦歌掌心中的伤口时,也忍不住低呼出声,拽过顾弦歌的手就要替她包扎,顾弦歌却硬是坚持着先替夫人处理了伤口。 夜尽天明……所有的“流寇”全都在黑暗中被分而击杀。 对于那些一夜惊怕、幸而活命者,顾弦歌也命人一一做好了安抚工作。一时之间,六殿下之名更加深入人心,人人都赞六殿下机智聪慧,临危不惧,更有一颗爱民护民之心。 顾湘这一场流寇夜袭护国寺的戏码,再次为顾弦歌做了嫁衣,气得顾湘将折杏宫中的东西一通乱砸。 “没用的废物!”顾湘一脚踹翻了桌子,气得五官扭曲,“几十个顶尖高手,竟然连区区一个废物都奈何不了!本宫养你们何用!” “殿下,有消息传来,派去的人中有一人被捉了活口。” 蓝岚是桂枝被杖毙后提上来的宫女,为人稳妥,倒是颇得顾湘信任。 上次因着早膳被责罚一事,顾湘便将折杏宫中好好地整治了一番,不少的宫女为此被驱去了别处,唯独蓝岚不过挨训了几句,却也并没受什么大的责难,由此可见顾湘对此人的信任。 此刻她正跪在一旁,试探性地说得小心翼翼。正在气头上的顾湘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言语稍有不慎便会横遭祸端。 “捉了活口?!”顾湘面色一变,神色更是直接难看了好几分。 “是。”蓝岚拧着黛眉,眉目之中尽是忧虑之色,“奴婢听说六殿下还会将那人带回鄞城,说是要好好审讯一番。” “咔!”顾湘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咬牙说到:“不过就是些流寇,有什么好审讯的!” 察觉到周身气温骤降,蓝岚跪在地上连忙噤声不语。 “好你个顾六!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个随本宫拿捏的软柿子,倒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般手段……”顾湘咧着森森白牙狞笑着,“本宫所做的这一切,倒还成全你了!” 本想着让暗卫假扮成流寇将护国寺屠戮殆尽,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借着顾弦歌那贱人七月半出生的事情大作文章,不仅可以让顾弦歌领不了求雨的功,更可以让她被父皇彻底厌弃。 却没想到,那个贱人不仅化险为夷,竟然连善后抚恤一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的,如今民心向着她,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丁点的漏洞可以挑事! 跪在地上的蓝岚几乎都可以听到顾湘越来越粗的呼吸以及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个活口……决不能留!” 几日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晃眼的事情,滁州在顾弦歌待在护国寺的第七日,终于天降甘霖了! 时间较之前世虽然提前了几天,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出入,所以顾弦歌便也没有想太多,只觉着或许是自己把日子给记岔了。 顾湘祈福求雨了大半个月,不仅滴雨未下,滁州旱情反倒愈来愈重,而顾弦歌不过去护国寺待了七日,一场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解了滁州的大旱之灾。 这也就更加印证了之前的传言——顾湘是德性有失才导致求雨不成反使旱情加重。 于是,顾湘的名声更加臭了,走在街头小巷上随处可见打闹的孩子,三五成群地大念着有损顾湘的酱油诗。 而顾弦歌此次求雨有功,顾北辰对其大加赞赏,更是直接将礼部交由了顾弦歌接管,不仅如此,顾弦歌在民间也是收获了一大片的民心。 一时之间,顾弦歌从以前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帝女,竟成了手握实权、炙手可热的人物。 朝中众臣,全都在心里默默地重打了算盘…… 顾弦歌回到华清宫时,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一抹清瘦挺拔的身影。 几日未见,萧晔仿佛清减了不少,估摸着大约有五六斤的样子吧。 一念及此,顾弦歌连忙打住,在心里暗啐了自己一声。 第009章 丽妃诡计,决不能袖手旁观 强压住心思翻涌,顾弦歌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语声听来也是无波无澜:“你怎么在此处?” 听到声音萧晔眉目含笑地回过头来,双目灼灼发亮,黑白分明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顾弦歌的脸。 “十来日没见到阿弦了,好想你。”萧晔语调轻扬,半眯着眼眸撒娇似的将脸蹭到顾弦歌的眼前。 “嗯。”顾弦歌淡淡应了一句,目光轻掠过萧晔便转开,一丝停留也无。 萧晔眼底涌上失落之色,不过很快便被盈盈的笑意所取代:“阿弦,今儿我想留在你这里。” “不行。”顾弦歌连想都没想地就开口强硬拒绝,这稍显反常的态度,当即惹来了萧晔怀疑的目光。 顾弦歌抿唇浅浅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声听来温和:“如今你也大了,比不得小时候,该有的男女之防还是不能少。” 萧晔闻言失落地垂下眼睫,委屈地嗫嚅出声:“可我们过去一直都是一起的。” 顾弦歌“呵”地轻笑出声,眼神清冽地斜乜着萧晔,话语中带上了微不可察的疏离之意:“如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已无甚可以教你的了,你又何必再黏在我身旁?” 萧晔大步向前急走几步,大手一捞就从身后将顾弦歌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突然贴上后背的胸膛让顾弦歌心头微乱,她不自在的挣扎了几下却换来萧晔抱得更紧。 萧晔将瘦削的下巴枕在顾弦歌的右肩上,闷声说到:“我黏你是因为我喜欢你,阿弦。” “你是这深深宫闱中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想以真心换真心。” 兰芷在萧晔抱上顾弦歌时便已经识趣地退到了院外,为两人放风。 “你喜欢我?”顾弦歌问这话时语带颤意,眼底更是浮上一层讥诮之色。 喜欢?以真心换真心?呵呵……萧晔,这话真亏你说得出口! “嗯。”萧晔回得笃定,扳过顾弦歌的身子,狭长凤目深情凝视着顾弦歌,一字一句地说到,“晔儿最喜欢阿弦了。” 字字听来情真意切的话却让顾弦歌觉得可笑至极。 这一刻,顾弦歌突然间什么都想通了。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更何况,她若想复仇,便不可能一直这般避着萧晔。 一念及此,顾弦歌眯眼露出抹艳丽至极的笑容,晃得萧晔心间一动。 顾弦歌伸手勾下萧晔的脖颈,踮脚吻在了萧晔的唇角之上。 两相触碰,萧晔身子一僵,连眼珠子都忘了转动,只知愣愣地瞪着巧笑倩兮的顾弦歌。 “怎么,喜欢吗?”顾弦歌手指轻轻按在萧晔的唇上,问得妩媚。 萧晔忘记了所有的动作,雪白的面皮上倏地腾起两抹红晕。 顾弦歌笑着揉了揉萧晔的发顶,然后牵过他的手径直往殿内走去。 “衡芜那个小蹄子又跑哪浪去了?自回来就没见着她人影。”兰芷一边替顾弦歌收拾整理东西,一边不经意地提起。 “衡芜性子野,玩够了她自会回来。”顾弦歌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丫头,若不收收性子,以后指不定会惹下什么祸端来呢。 “阿弦。”萧晔突然语气凝重,顾弦歌不由得侧目看向他。 “在你去护国寺的那些日子,我时不时也会来华清宫看看,有好几次我都看见衡芜心不在焉地坐着发呆。” 顾弦歌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自己的思量。 而兰芷则攥紧了手中的衣衫,面色看起来也不是太好。 “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萧晔拧着眉头,话声中带着几分犹豫。 “说。” “紫棠宫着火那夜,我在。”萧晔话说的含糊其辞,可顾弦歌却立即明白了萧晔话中的意思! 他是指,那夜在外面的人是他! “阿弦……”萧晔伸手握住了顾弦歌略显冰凉的手掌,话中带着几分宣誓的味道,“这一辈子,我萧晔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你。” 顾弦歌闻言嘴角勾出了抹嘲讽的冷笑:萧晔,你还真是聪明呢……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我摊牌,不就是为了表明你对我的忠心不二么?顺便还可以试探一下我对你的底线在哪。这么一个心思深沉之人,前世的自己怎么就对他毫无防备之心呢? “我知道。”顾弦歌笑着反手握住了萧晔的手,“你若真对我有一丝二心,那你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我了。” 萧晔闻言面上笑容更加灿烂,“噌”地扑上去熊抱住了顾弦歌,还顺带用脸颊蹭了蹭顾弦歌的脖颈,撒娇到:“阿弦最好了。” “噗嗤。”此情此景让兰芷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晔殿下还是同小时候那般黏着殿下呢。” 兰芷话音刚落,当即惹来萧晔满含警告的羞赧眼神。 兰芷当即紧咬住薄唇,强按笑意说到:“晔殿下定有许多掏心话要和殿下说,奴婢这便先退下了。” 兰芷说着屈膝福了一礼后便飞快地退了下去。 “阿弦,听说你在护国寺遇到了流寇夜袭?” 顾弦歌闻言冷冷一笑,目中透着刀锋般的锐利之色:“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流寇,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顾弦歌说着面上寒意更甚:“试问,哪个流寇会在舌下暗藏毒药?” 萧晔神色微变:“这四殿下也太糊涂了些。” 顾弦歌侧目看向萧晔的眼神深邃了几分,嘴角抹出一丝厉笑:“夜袭那晚,飞龙将军之妻皓玉夫人也在,更是差点命丧歹徒刀下。” 萧晔闻言眉梢眼角里溢出笑意,曲指动作亲昵地刮了刮顾弦歌的鼻尖,愉悦地说到:“素闻飞龙将军最是宠妻,这护国寺一事他定不会就此罢了。” 顾弦歌笑意更甚:“所以,父皇已应飞龙将军之请,命我彻查护国寺夜袭一事。” 萧晔狭长的丹凤眼中光芒灼灼,越发衬得一张绝美的脸神采奕奕:“这次事情之后,四殿下想重获圣心只怕就难了。” 折杏宫中,顾湘已经焦躁得坐立难安了,不停地在殿内踱来踱去的,带得裙摆扫起一阵阵的冷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顾湘一边绞着手指头,一边烦躁地来回踱步。 看着顾湘心烦意乱的模样,蓝岚识趣地恭立一旁,硬是连大气都不敢吭出一声。 “湘儿。”环佩叮当声中一名妇人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她梳着清丽高雅的飞仙髻,发间的鎏金掐丝莲花步摇垂下的累累珠络,随着她的走动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母妃!”之前还六神无主地顾湘在听到声音时,瞬间找到了方向,疾步冲上前去,抓住丽妃的手便是一迭声地追问:“怎么办?护国寺……” 丽妃安慰性地拍了拍顾湘的手,眼神示意性地扫了眼四周,顾湘立即闭嘴不语,冷声命令:“你们全都退下吧。” 所有人福了一礼后便依次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殿门。 “母妃,顾六那个贱人,那夜竟然抓了一个活口,联合飞龙将军逼得父皇下令彻查护国寺一事,儿臣怕……” “此时你切莫自乱阵脚。”丽妃清丽可人的脸庞上划过一抹阴狠之意,话语冰凉入骨,“顾六要的就是你慌,你若派人去暗杀那人,便正正着了顾六的道了。” “那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吗?”顾湘眉头都拧成了一个死结,话语中透着浓浓的不安,“袖手旁观的话,顾六迟早会查到我的头上,那时我全都玩完了!” 丽妃“呵”地蔑笑出声,深邃的眼底映出诡谲的光芒:“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第010章 人死在刑牢,干本宫何事? 顾湘一听丽妃的话就知她心中已有了较量,连忙询问出声:“母妃可是有什么妙招了?” 丽妃勾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顾六奉命调查护国寺一事,若唯一的证人死了,顾六难逃其咎!” “可您刚才不是还不让我动手杀了……”顾湘话还没说完脑门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爆栗,痛得她“嗷”地抱住了脑袋。 “我说的是不让你动手。”丽妃眯缝的眼中寒芒乍现,仿佛浸了一层薄冰,“我会让那个人去动手,保证可以把你从此事中摘得干干净净的。” 顾湘闻言双眼陡然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到:“是谁?” 丽妃斜乜了顾湘一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事你就否操心了。” 见丽妃并没有多说的打算,顾湘识趣地不再追问,撒娇似的挽过丽妃的胳膊,笑眯眯地夸赞:“母妃现今是越发美丽动人了,难怪父皇对母妃的恩宠更甚从前呢。” 丽妃笑着睨了顾湘一眼,伸指戳了顾湘的脑门一下,没好气地嗔到:“就你嘴贫。” 顾湘嘿嘿笑得越发灿烂,一转眸却发现丽妃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 顾湘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擦了擦脸:“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丽妃摇了摇头,拧着黛眉问得严肃:“湘儿,和母妃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容相大人?” 顾湘面上神色一僵,随即两颊飞上两抹红云,低垂着头顾湘娇羞至极地回到:“母妃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 丽妃一看顾湘那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湘儿,听母妃一句劝,容相那等人物不是你能宵想的。”丽妃说着眼神深邃了几分,眸底暗流涌动中根本让人看不透她半分的想法。 顾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容相有惊为天人之姿,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儿臣心仪与他,乃是再正常不过,母妃又何必劝我!” 丽妃暗自咬紧了贝牙,声音也沉下几分:“你为人骄纵,容相又岂会看得上你?为免你日后伤心,我还是早些断了你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才是!” 顾湘冷笑出声,双目阴冷地瞪着丽妃,反唇相讥:“难不成容相还能看得上你?” 顾湘本是气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哪知丽妃闻言竟面色大变,扬手便一巴掌狠狠掴在了顾湘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顾湘被打得头一偏,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痛。 “混账!”丽妃气得面色煞白、手指微颤,“本宫一心为你,你竟糊涂至此!” 丽妃不愿多说,冷哼一声拂袖便大步地离开了折杏宫,而顾湘则盯着丽妃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好半晌。 …… “殿下,你说都这个时辰了,为何衡芜还不见回来呢?”兰芷不停往殿外张望,眉目之间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衡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相较于兰芷的惴惴不安,顾弦歌倒显得淡定多了。 桌角点着的烛火不时地发出“哔剥”的爆芯声,顾弦歌的面色也在明暗不定的烛火中看不真切。 兰芷一边拿余光悄悄地瞥顾弦歌,一边在心里暗暗为衡芜捏了一把汗:别看殿下平日里对她们还算宽容,可若真做了什么惹恼殿下的事,殿下的怒火那也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且下去歇着吧。”顾弦歌抬手按了按额角,摆手示意兰芷退下。 “那衡芜……”兰芷咬唇说得有些犹豫。 “为她留一盏灯。”顾弦歌伸手打了个哈欠,神容之间尽是倦怠之色。 兰芷心疼地看了顾弦歌一眼,语声柔和:“殿下这些日子思虑甚多,劳心伤神的,奴婢还是伺候殿下早些歇着吧。” 兰芷说着正准备替顾弦歌更衣时,门槛处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即而来的还有一道细弱游丝的声音:“殿……殿下……” “衡芜!”兰芷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待看到衡芜后背一片皮开肉绽时,兰芷急得眼泪直打转,想扶衡芜起身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你……你这是得罪谁了,竟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兰芷小心翼翼地将衡芜从地上扶起,尽管她已经尽量避开衡芜的伤口了,可衡芜还是有好几次痛得嗷嗷直叫。 “殿下。”衡芜靠在兰芷的身上,抖着一张苍白的唇,满是愧疚地说到,“奴婢让殿下担心了。” “谁做的?”顾弦歌缓步来至衡芜面前,待看到衡芜遍身的伤口时,顾弦歌的神色瞬间冷至零度以下。 衡芜垂下头来,不敢直视顾弦歌逼人的目光,低低地嗫嚅出声:“丽妃娘娘。” 顾弦歌柔和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衡芜,本宫定会为你出了今日这口恶气。” 衡芜闻言,黑白分明的眼中倏地腾起了雾气,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顾弦歌,喉中更是发出了压抑的低泣声。 顾弦歌见此抬手动作轻柔地替衡芜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语声温和:“别哭了,傻丫头。” 衡芜闻言却哭得越发地凶了。 顾弦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衡芜温言软语地安慰了几句,便让兰芷带着衡芜下去上药了。 偌大的殿内只余下了顾弦歌一人。她右手撑着下颌,左手曲指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桌面。 桌角的香烛静静燃烧着,直到烛火燃尽,顾弦歌也没有改变过姿势。 当殿内归于一片黑暗时,顾弦歌的眼神也更黑更冷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里,衡芜因着有伤一直在卧床休息,服侍顾弦歌一事自然也都是兰芷亲历亲为。 时近初秋,天气仍是酷暑难当,就算已经入了夜,空气中仍旧热浪滚滚。 “殿下,刑部尚书求见。”一名宫婢隔着殿门恭声说到。 顾弦歌稍微整理了仪容,这才扬声说到,“请尚书大人进来。” 话音刚落,殿门被人从外“咯吱”一声推开,一名身着褚红圆领官袍,腰系白玉扣带的清俊男子疾步而来。 来人正是刑部尚书梁衡。此人十年寒窗苦读,十六岁中举,十八岁进士及第,十九岁入朝为官。如今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已是正二品的朝中大员。正因如此,梁衡为人也是恃才傲物、心高气傲得很。 “不知尚书大人此时来华清宫是有何……” “他死了。”不待顾弦歌将话说完,梁衡已经不耐烦地开口打断,紧拧的眉头提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顾弦歌神色一怔,不过那也只是瞬间的事情:“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梁衡面皮紧绷,双目如炬地盯着顾弦歌,冷冷出声:“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呢?” 呵,这话说得还真是不客气…… 顾弦歌哂然一笑,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半眯着一双清冽的凤目,戏谑到:“人是死在你刑部大牢的,本宫又如何知道?” 梁衡闻言面色更黑,牙关紧咬下顾弦歌甚至可以看到他面皮下绷紧的肌肉:“还请殿下随下官走一趟吧。” 顾弦歌挑眉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拂袖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对兰芷叮嘱到:“今夜你早些歇下吧,不用等本宫回来了。” 顾弦歌说完,头也不回地随梁衡去了刑部。 刑部大牢里光线黯淡,仅有稀稀拉拉的几盏壁灯孤零零地照着。 空气潮湿而又透着一股腐烂的腥味,时不时还能感受到有老鼠从脚边窜过。 “你这牢房的环境实在是有待提高。”顾弦歌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然后忠恳地提了个建议。 梁衡目光森寒地掠了顾弦歌一眼,冷声回到:“等殿下进去时,下官或许会认真考虑下。” 第011章 陷害,将计就计 对于梁衡这犯冲的混话,顾弦歌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勾着唇角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大牢深处走去。 顾弦歌能够感受得到,梁衡的目光正灼灼地审视着自己。 说来奇怪,梁衡乃一文臣出身,身上却没有丁点书生的儒秀和迂腐,相反,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咄咄逼人得很。 “尚书大人再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本宫看,本宫会止不住往歪处想的。”顾弦歌唇角噙笑地睨了梁衡一眼,语调之中带了几分轻佻之色。 “你倒想得美!”梁衡绷着脸冷哼一声,然后闷不做声地快步走在了前面。 顾弦歌随着梁衡转过一个阴暗的拐角后,正看到一人被押跪在地上嘤嘤哭泣。 “这是?”顾弦歌侧目看向梁衡,语声中带着不解。 “捉到的可疑之人。”梁衡的话语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 顾弦歌“呵”地轻笑了一声,向着那跪在地上之人走近了几步,冷然出声:“抬起头来。” 听到顾弦歌的声音,那人明显身子一僵,头还越垂越低。 顾弦歌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寒芒乍现,声音愈加冷凝:“本宫命你抬起头来!” 犹如慢动作回放般,那人慢慢、慢慢地抬起了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张虽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脸——蓝岚! “六殿下,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蓝岚膝行至顾弦歌的面前,抱住顾弦歌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弦歌在问蓝岚话时,目光却越过蓝岚看向不远处的牢房,那里面正横躺着一人,胸口已经完全没有了起伏,看来的确是死了。 顾弦歌眉头拧紧了几分。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醒来便在这里了……”蓝岚嘶声到,“六殿下,奴婢真是冤枉的,那人的死和奴婢半点关系也没有!” 顾弦歌跨步上前,俯下身来和蓝岚目光对视,薄唇轻启间两字淡淡吐出:“也是。” 顾弦歌这含糊不明的两个字令蓝岚心里越发没底,加之顾弦歌的眸子又黑又深,如同两汪黑水银般,让人看一下便觉跌入了深渊。 蓝岚骇得连忙低下头来,根本不敢再看顾弦歌一眼。 “蓝岚,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是四皇姐身边的人吧?” 蓝岚闻言瞳孔剧缩,泪水涟涟地急忙辩解:“六殿下,这事和四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求您放过四殿下吧——” 顾弦歌蹙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儿呢? 再结合梁衡之前的态度,顾弦歌心里渐渐浮上不详的预感。 “六殿下,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跟四殿下没有关系,奴婢求您放过四殿下吧!”蓝岚越哭越惨,泪水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一个劲儿往下掉。 顾弦歌“呵”地冷笑出声,声音讥讽:“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只不过……”顾弦歌嘴角上挑,勾出一抹冷笑,“本宫既负责了此事,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所以——来人呐……” “将六殿下拿下!”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顾弦歌愣了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双肩便被人扣住,双手更是被利索地反拧到了背后! 顾弦歌扭头怒目瞪向梁衡,低喝出声:“尚书大人,你此举是何意?!” 梁衡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容肃冷:“陛下命下官协同六殿下调查护国寺一事,如今六殿下身有嫌疑,下官只能得罪了。” 梁衡说着一挥手,那一左一右钳制住顾弦歌的狱卒便押着顾弦歌将她推进了一间牢房里,然后“哐”地落上了锁。 顾弦歌冲至牢门前,双手抓着铁栏不停摇晃,愤而出声:“梁衡,本宫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衡神色公正地迎上顾弦歌的目光,寸步不让:“这个宫女说,她是被人敲晕带进这里来的,她一醒来时,那人就已经死了。” 顾弦歌嘴角冷笑凛凛,反唇相讥:“本宫倒是不知,刑部大牢的防卫何时竟这么松懈了?” 梁衡不理会顾弦歌的讽刺,踱步来到牢门前,眸若星辰:“今夜约摸亥时时分,有人假传命令送来了犒劳酒分赏给众人……谁知,所有人在饮酒后竟全都昏睡了过去。” 顾弦歌闻言也只是但笑不语,抿着嘴角听梁衡继续说下去。 “等他们醒来时,刚好发现这宫女正鬼鬼祟祟地往外溜,而那人已经死了。” “既如此,尚书大人命人拿下本宫是何意?难不成……”顾弦歌“嗤”地笑出了声,说得讥诮,“尚书大人认为本宫是那个敲晕蓝岚的人?” 梁衡目中精光四射,审视着顾弦歌说得严正:“自然不是。不过,这宫女说,今夜约她出来相见的人是……衡—芜。” “你说谁?”顾弦歌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她怎么会没听清梁衡最后特意咬重那两个字呢。 “衡芜。”梁衡唇线紧绷成线,咬字特别清楚。 顾弦歌面色遽然一变,玫色的唇瓣刹那间血色尽失。她抓着牢门的手更是死死攥紧,用力得手指关节都泛出隐隐的青白之色。 梁衡将顾弦歌这么副异常的神态尽收眼底,由此更加确认顾弦歌这是阴谋败露、诡计被揭穿的恼恨! 正此时,一人敛袖“哒哒哒”地从外急匆匆走来。 来人喘了一口气,抬袖抹了抹脑门上的细汗:“尚书大人,下官果然在华清宫里找到了这个。” 梁衡眼中寒芒一掠而过,伸手接过来人递上的纸包,拆开淡淡瞟了一眼:“可证实了?” “证实了。”来人点点头,“纸包中的毒和毒死嫌犯的毒正是同一种。” 梁衡再看向顾弦歌时,眼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轻蔑,本就不好的语气更是臭了几分:“护国寺祈福求雨一事,六殿下已是最大的赢家,又何必再搞这些花样不给人留活路呢。” 跪在一旁的蓝岚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倏地抬头满眼通红地瞪向顾弦歌,愤愤出声:“六殿下,扪心自问我家殿下自小便对你照拂颇多,你怎么能如此赶尽杀绝!” 蓝岚语声急厉,声音又嘶又哑:“滁州大旱,明明是我家殿下出谋划策、救灾有功,可就因为求雨未果而……而被……”蓝岚一边说一边抽泣,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她家殿下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顾弦歌只是弯着嘴角冷笑,她倒像看看,这个叫蓝岚的人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滁州大旱间,六殿下您替滁州百姓求下甘霖时,我家殿下高兴得在殿内来回跑了三圈……这样忧国忧民的殿下,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让人夜袭护国寺的蠢事呢!” 蓝岚面部线条绷得很硬,看向顾弦歌的眼中冷意森森:“六殿下这一招栽赃嫁祸玩得还真是好……” “啪啪啪——”这个表演还真是精彩绝伦呀。顾弦歌忍不住为蓝岚拍掌叫好。 顾弦歌一反常态的举动看得几人莫名其妙。 梁衡眉间疙瘩更加拧紧几分,下颌的弧度冷硬而又不近人情,而蓝岚则是稍显惊异:“你做什么?” 顾弦歌笑得云淡风轻:“四皇姐有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宫婢,还真是不错。” 顾弦歌这明褒暗贬的话,刺得蓝岚面皮一红。 “六殿下,为显公允,还请你在此暂住一段时日,明日早朝,下官自会向陛下如实禀明此事。” 夜袭护国寺算一罪,构陷皇女,罪加一等,且更重! “本宫有一事劳烦大人。”顾弦歌嘴角噙着笑,可眼底却森寒一片,“烦请大人将衡芜收押起来。” 第012章 为何背叛?那夜的秘密 “哐当!” 旁边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又锁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抱膝地坐在牢房的墙角。 她膝盖紧顶着胸口,一张小脸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嘤嘤的哭泣声闷闷响起。 顾弦歌挪动身子往旁边牢房靠了过去,后背抵着潮湿发霉的墙壁,隔着一面铁栏,顾弦歌头也不偏地轻问出声:“为什么背叛我?” 顾弦歌的声音听来平静得不像话,根本让人无法从她那无波无澜的声音中窥出她半点情绪。 衡芜哭泣的声音短暂地停了一瞬,旋即却哭得越发地厉害了。 “毒是你藏到华清宫的,甚至连几日前的那一场杖责也是你们事先设计好的吧?” 顾弦歌“呵”的笑了一声,声音中尽是嘲弄之意:“受仗刑一来可以让本宫对你那日的行踪不生疑,二来则可以让你借养伤之际免于本宫的视线之下,更可以方便藏毒。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殿下,对不起。”衡芜哭得鼻头通红,双眼更是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嗤。”顾弦歌冷嗤一声,声音冰凉:“做都做了,‘对不起’这种没用的话就不用说了。” 衡芜苍白的唇哆嗦着,她跪在地上,不顾地面上的脏污不堪,飞快地膝行至侧边的铁栏处,对着顾弦歌的方向,一下接着一下地“砰砰”磕头。 膝盖火辣辣的痛,额头也火辣辣的痛。 “说吧,你什么时候和丽妃联合起来的?”顾弦歌声音中的冷漠让衡芜心底止不住的害怕。 衡芜惊慌之下更加卖力地磕头,“砰砰”的闷响在这幽暗的空间里不绝于耳,待她抬起脸来时,她的额头上已经被磕破了皮,丝丝鲜血渗出,顺着眉间直往她鼻尖淌去。 顾弦歌眉目不动,又黑又冷的眸子仿佛深渊,折射出让人心寒的光。 衡芜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勉强让自己慌乱的内心镇定下来后,这才压低嗓音说到:“殿下可还记得紫棠宫大火那夜?” “记得。”顾弦歌微微拧起了眉头,那夜衡芜的神态之间的确十分不对劲儿。 衡芜贝齿紧咬下唇,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四周,使劲儿地往铁栏边靠近,挤得一张姣好的脸庞都有些变形了。 “殿下可知那夜奴婢看到了什么?” 衡芜这话说得十分谨慎,目光更是随时注视着周围的状况。 “那夜奴婢抄小路回紫棠宫,在一处偏远的宫角,奴婢竟撞见丽妃同一个男人在……”衡芜说到这里时不觉咬住了嘴唇,苍白如纸的面皮上更是腾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顾弦歌了然。 “可看清那男人的模样了?”顾弦歌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 衡芜摇头:“当时光线太暗,加之那男人身形隐在树影之后,奴婢只模模糊糊看得一个人影,并没瞧见面目。” 衡芜的面目又刷白了几分,瞳仁中透出惊惧之色,似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奴婢当时惊慌之下手中的食盒滑掉在了地上,被……被丽妃发现了。”衡芜单薄的肩膀紧紧缩成一团,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眼睑下覆了一片虚弱的阴影,“若不是奴婢脚程快,恐怕……” 衡芜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顾弦歌的神色变化:“殿下,奴婢也不想那么做,可是丽妃娘娘说……说奴婢若不按她说的做,她就让奴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宫里。” 衡芜“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眼泪:“殿下也知道,奴婢人微言轻的,那种事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奴婢……奴婢心里怕,却又不敢告诉殿下。” “不止如此吧。”顾弦歌偏头看向衡芜泪水涟涟的小脸,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破云斩雾而来,能够看穿一个人所有虚假的伪装。 衡芜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借着以袖抹眼泪的空档,不住地瞥眼去瞅顾弦歌。 顾弦歌勾勾唇角:“以命相胁,再以利诱之,这才足以让你背叛本宫吧?” 闻言,衡芜面色那一瞬间的僵硬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此刻再看来,她脸上挂着的泪水就显得嘲讽而又可笑了。 顾弦歌别开目光,缓缓地阖上了眼眸,不再看衡芜一眼。 衡芜偏头盯着顾弦歌瞧了好半晌,见顾弦歌确实没有再理会她的打算,她悻悻然地挪了回去。 一夜无话到天明。 笠日一早,顾弦歌是被“轱辘辘”的转轴滚动声给吵醒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张雅致如玉的脸浅笑盈盈地映入了眼帘之中。 顾弦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笑面狐狸容琛。 “不知容相来此所为何事?”对于容琛,顾弦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只因此人深不可测得仿若一面深渊,你在凝视他时会反被其吞噬殆尽。 所以顾弦歌不想靠近,更不想凝望。 “先擦擦脸再说吧。”容琛笑着为顾弦歌递上了一方折叠成豆腐块的锦帕。 顾弦歌挑眉神色怪异地睨向容琛。 笑意漫上容琛的眼角,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得性感:“你脸上有灰。” 顾弦歌闻言脸上的怪异之色不减反增:她脸上有灰就这么让他难以忍受么? 顾弦歌伸手接过容琛手中的锦帕,不经意地垂目一瞥,却意外地发现锦帕上竟然绣着她最爱的合欢花。 顾弦歌眼神微微一动,抬目瞥了容琛一眼,却发现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笑着。 或许只是巧合吧。 顾弦歌对容琛颔首一笑,用锦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容琛眉梢眼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护国寺一事,今儿早朝陛下已经交由本相主审了。” 顾弦歌眉目不动地将锦帕收进袖中,并没有接过容琛的话头:“回头本宫将锦帕洗干净了再差人还给容相吧。” 容琛狭长幽深的凤眸中光华流转:“六殿下只怕得亲自送还才行。” 察觉到顾弦歌看过来的怪异眼神,容琛微微偏过头去,右手捏拳抵在唇上,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本相不喜别人碰我的东西。” “那……”顾弦歌正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容琛却已经手拨着轮椅背过了身去,不辨情绪的声音低沉传来:“护国寺一事,本相自会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顾弦歌眨了眨眼:这话什么意思?他是相信自己是被冤枉的么? 顾弦歌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容琛已经自个儿拨着轮椅转出了拐角。 从袖中取出那方锦帕,锦帕被叠得规规整整,看得出来容琛是一个讲究人儿。 而且,单单只是一方锦帕,他竟然用的是江南最上等的云雾绡锦……容琛此人的骄奢淫逸可见一斑! 顾弦歌再将锦帕凑在鼻下闻了闻,一股若有若无的乌檀香萦绕鼻端。 顾弦歌忍不住砸了砸嘴,这容琛,果然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他还真是金贵着呢。 “殿下和容相可是相识?”衡芜一直等到容琛走远了,这才敢开口说话。 “何出此言?”对于衡芜的背叛,顾弦歌也不恼,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只要她以后不为自己今日的选择所后悔便行了。 只是衡芜既已背叛她,那此后衡芜的生死自然是与她无忧了。 “奴婢听说容相最是洁癖讲究,府中一应物什俱是干净整洁,像地牢这种肮脏的地方,容相以往可是从不曾来过。”衡芜一边说着一边不住拿目光去瞧顾弦歌面上的神色变化,“可今儿容相竟为了殿下来这邢牢,还……” 衡芜目光落到顾弦歌手中的锦帕上。 第013章 突然反转,一切尽在掌握? 顾弦歌若无其事地收了锦帕,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后缓缓说到:“你若是以为容相这是在靠拢本宫,那就太天真了。” “难道不是吗?”衡芜明显不信顾弦歌的说辞,仍旧坚信容相和顾弦歌暗下必有往来,并在心中计较着将这个消息卖给四殿下会换来多少的好处。 顾弦歌淡淡斜乜了衡芜一眼,发现她目光明暗闪烁不定,心中已经明了衡芜的打算。 “容相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父皇一定不希望他向任何一个皇女靠拢。所以,容相此番举动,不是在靠拢本宫,而是在……”顾弦歌眼底迸出幽寒之光,声音一字一句听来肃冷之极,“逼本宫退出……”退出这皇位之争。 衡芜听得神色微异,嗓子眼里暗自捏紧了一口气:这容相的心思还真是阴沉得很。 “衡芜。”衡芜正心念急转间却听得顾弦歌淡淡的声音。 衡芜斜眼瞥向顾弦歌,却正迎上顾弦歌又黑又深的眸子,仿若两汪漩涡,将她深深吸附住,根本移不开目光。 顾弦歌起身,遽然逼至衡芜眼前,隔着铁栏,顾弦歌双目灼灼地盯视着衡芜:“紫棠宫着火一事,你和本宫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欺君之罪本宫担不起,你更加担不起……明白吗?” 顾弦歌纤长的手指如铁钳般紧紧扣住衡芜的下巴,逼迫她直迎自己的目光。 衡芜被那冰雪寒魄般的眼神看得浑身直冒寒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顾弦歌满意地放开了衡芜。 正此时,刑部尚书梁衡走了过来,命人先后打开了顾弦歌和衡芜的牢门,并亲自将她们两人带了出去,引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中。 衡芜一瞧见那坐在上首之人,当即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而顾弦歌则被容琛笑容满面、礼仪周全地迎上了座位。 “容相,顾六如今尚有嫌疑在身,怎可赐座于她!”顾湘坐在容琛的稍下方,一看容琛竟对顾弦歌如此有礼,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容琛面上的笑容像是长在了他脸上一般,永远都维持着那恰到好处的模样:“六殿下乃天之贵女,臣惶恐,可不敢让六殿下下跪于臣。” 顾湘闻言却骄纵地一扬眉,拂袖从座椅上起身,踱步来至顾弦歌的面前,横眉冷喝:“顾弦歌,你个罪人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给本宫跪下!” 顾湘说着手指一横,指在了自己的脚下。这意思,俨然是要顾弦歌跪在她脚边了。 顾弦歌勾唇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说到:“护国寺一事尚未查明,四皇姐这就认定本宫的罪了?” 顾湘闻言冷笑一声,面上神情肃冷之极:“夜袭护国寺的贼人,被你派人潜至邢牢中毒死,这难道不是杀人灭口么?更可笑的是,你竟然还想嫁祸于本宫!顾弦歌,你好狠的心思!” 顾湘说着竟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气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顾弦歌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声音一如之前的淡定:“不过一个宫婢的一面之词,四皇姐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定本宫的罪呢?还是说……”顾弦歌话头一顿,声音也沉冷了几分,“四皇姐心里有鬼呢?” 顾弦歌的目光仿若两把火炬,能够一眼洞悉顾湘埋在重重伪装下的心思。 但凡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心思被别人一眼看穿,更何况是顾湘这么个自以为是的人呢? 是以,顾湘心头恼火至极,劈手就想将顾弦歌一巴掌给呼下座位,却被容相淡淡的一句话止住了动作。 “陛下常说四殿下晓明大义,本相也是深以为然,怎么……” 闻言,顾湘挥出去的手落不下去了,就那么尴尬地杵在了半空中。然后去势汹汹的巴掌生硬地转为了温柔的抚摸:“适才是本宫言辞激烈了些,小六可莫往心里去。” 顾弦歌抿唇一笑: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因为你这么个蠢货连让本宫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往心里去了! “父皇为护国寺一事忧心不已,四皇姐也是急于为父皇担忧,六儿又怎敢怨怼四皇姐呢。”顾弦歌面上的笑容和容琛有得一拼。 顾湘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六儿能理解本宫便好。”顾湘说着回转身来,莲步轻移地来至容琛身旁,上身更是借着说话之机微不可察地往容琛身上靠去:“护国寺一事,本宫也受了不少委屈,容相可一定要查明真相为本宫讨回个公道。” 顾湘用那高高耸起的胸脯试探性地蹭了蹭容琛的胳膊。 这……顾弦歌很识趣地将目光瞟向了别处,心里暗暗咂舌:传言这容琛虽有惊世之才、无双玉颜,却恶疾缠身,身子虚弱得连那男欢女爱之事也无能为力……倒真是难为了顾湘。 “咳咳咳……” 容琛侧过身子掩袖剧咳起来,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和顾湘紧贴过来的身子拉开了距离。 “容相?”顾湘面色一变,连忙抬手轻抚着容琛的后背为他顺气,不料容琛却咳得越发厉害了,一张玉面上腾起丝丝红晕,为他本来清淡的面目中增添了几分瑰丽之色。 顾湘不由看得更加春心荡漾,小脸竟酡红一片。 “臣无碍。”容琛眯眼温和一笑,目光竟然越过满面担忧的顾湘而看向了顾弦歌。而且,他那眼神怎么倒像是在怨怪顾弦歌不关心他似的? “折杏宫中尚有一株百年人参,最是滋补身子,晚些时候要不本宫差人送到相国府上?” “臣谢过四殿下。”容琛拱手礼貌地作了一揖。 见容琛应了自己的话,顾湘高兴得如同个怀春少女般抿唇偷笑,眼底更是不可抑制地漫上丝丝愉悦之意。 顾弦歌看得嘲讽:容琛此人远不如他表面看来的这般谦和有礼,顾湘若爱上容琛,那无异于飞蛾扑火,最终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边顾湘还沉浸在少女心事中不可自拔时,容琛却已经盘问起了衡芜。 开始的问题衡芜还能依着事先与丽妃等人对好的说辞一一道来,可当容琛问起“你可知死的那人是谁”时,衡芜一瞬间便懵了,心中思虑半晌也实在想不出容琛问这么一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这问话,完全不在她们之前的预料之中呀。 衡芜低垂着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瞟了顾湘一眼,左右思索了会儿才谨慎地回到:“六殿下只吩咐了奴婢做事,并不曾告知奴婢那人的身份。” 顾弦歌闻言嘴角勾出抹嘲讽的弧度:“真是本宫吩咐你做的吗?” 衡芜转目看向顾弦歌,一双盈盈杏目中含着泪花:“殿下,您待奴婢不薄,奴婢本该誓死为您守住这个秘密,可护国寺一事牵涉许多无辜之人,奴婢这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殿下你若要怪便尽管责怪奴婢吧,是奴婢对不起您!” 衡芜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沉寂的房内只听得“砰砰”的闷响。 容琛闻言眉目微微往下一沉,素来温和的眸子里竟泛出了冷意。 顾湘见此,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顾弦歌,素来温和的容相都被你惹得动了气,这次你死定了! “如此看来,你个奴才并不知死的那人不是夜袭护国寺的贼人了?” 容琛淡淡的一句话却成功地让衡芜变了脸色,她竟然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什么!” 就连顾湘面上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然后寸寸皲裂在那张娇媚的脸上。 第014章 玩了个暗度陈仓 顾湘一连吸气吐气了好几次,这才勉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露出一个僵硬的苦笑:“本宫倒是不知,容相原来也是个风趣的人儿,这种玩笑话,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容琛淡淡一挑眉,狭长的狐狸眼温和地睨着顾湘,嘴角的笑容也是分毫不变:“四殿下瞧着本相像是在说笑吗?” 这一下,顾湘连面上虚假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慌张之下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起话来更是磕磕巴巴:“容……容相这是什……什么意思?本宫不懂。” 对于顾湘的反常容琛不以为意,耐心极好地解释到:“邢牢里死的那人并非夜袭护国寺的贼人。” 顾湘闻言笑得越发勉强了,问话时连声线都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如果不是夜袭护国寺的贼人,那又会是谁呢?” 顾湘说着这话时,阴冷的目光轻飘飘地掠向了衡芜。 察觉到顾湘不怀好意的目光,衡芜本就惊骇不已的心更是慌了几分。 本是暑夏的天气,衡芜却觉得四周冷得沁人。 如果邢牢里死的那人不是夜袭护国寺的贼人,那么……又会是谁呢? 衡芜害怕得控制不住地轻颤了起来,目光瞟向静坐在一旁的顾弦歌,却发现后者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噙了一抹冰冷又嘲讽的笑。 这一刻,衡芜如置冰窖! 或许,所有的一切,殿下早就发现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衡芜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她膝行至顾弦歌的脚边,扯着顾弦歌的裙边说得涕泗横流:“殿下,奴婢一切行事都是听从您的吩咐啊!你告诉奴婢,那邢牢中的人就是夜袭护国寺的贼人,对吧?不然还能有谁呢?还能有谁!” 说到后面时衡芜拔高了音量,双眼通红地盯着顾弦歌,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 顾弦歌侧首看向跪在自己脚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衡芜,抬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衡芜的头:“衡芜,你在动手前难道都不先检查一下的吗?” 衡芜瞳孔骤缩。 “下次行事可不要这般不小心了。”顾弦歌眯眼笑得温柔,衬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美得几欲夺去人的呼吸,可看在衡芜眼里,却让她止不住的颤抖:这……这人就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 “嗷……呜……”衡芜喉咙中挤出破碎的残音,浑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个狗奴才!”顾湘怒喝一声,暴跳而起,一脚狠狠踹在了衡芜的肩头,衡芜痛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抱着肩膀哭得喉咙喑哑。 顾湘气得五官扭曲,抬脚对着衡芜便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一边踹还一边对顾弦歌不阴不阳地笑到:“小六,这奴才背主弃义,本宫便先替你教训了她!” 衡芜痛得在地上不住打滚,口中哀嚎阵阵,鬓旁的碎发被她滚落而下的泪水和鼻涕糊在了一起,看起来好不狼狈! “殿……下,奴婢知道错了,求殿下救救奴婢。” 衡芜一边翻滚着躲避顾湘的拳脚,一边扯着顾弦歌的裙角哀声求饶:“殿下,奴婢一时糊涂,求殿下看在奴婢以往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殿下——” 衡芜哭得声音嘶哑,连气儿都不太顺畅了,可顾弦歌却连看也不曾再看衡芜一眼。 对于叛徒,顾弦歌从来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善心。 “六殿下深谋远虑,本相佩服。” 相较于衡芜的哀嚎和顾湘的失态,容琛和顾弦歌却淡定得不像话。两人嘴角噙着淡笑,举止言行中自带优雅高华之意,视线相触间更是心领神会的赞赏。 这么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外界的哭哭嚷嚷都不能损他们一丝一毫的美感。 “容相慧眼,本宫甘拜下风。” 对于顾弦歌这么个虚假伪善的女人,容琛觉得和她说话顶累,因为她十句话里搞不好没一句是真的。 不过,他喜欢她的聪明。 容琛眼底光芒灼灼,嘴角笑意更深:“想来,夜袭护国寺的贼人此刻正在大理寺牢中吧。” 顾弦歌但笑不语,却说明了一切。 顾湘踢打衡芜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暗芒:大理寺……大理寺!不是说贼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吗?怎么会是大理寺! 顾湘再次低头恶狠狠剜向衡芜时,已经是以一种看死人的目光了。 衡芜心口往下一沉,此刻俨然是什么都明白了:殿下从一开始就算到了所有。所以她才玩了这么一招暗度陈仓,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一念及此,衡芜面色瞬间惨白如灰: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思? “来人,传大理寺卿江越。” 容琛话一落地,不过片刻江越便被人带了进来。 “下官见过两位殿下和容相大人。”江越拱手作了个揖,儒雅俊秀的面皮波澜不惊得让人看不出他丁点内心的情绪。 容琛也不废话,单刀直入主题:“夜袭护国寺的贼人可在大理寺地牢中?” 江越拢袖作揖,垂首应到:“正是。下官已将贼人带了过来。” 在江越的眼神示意下,一蓬头垢面之人被人反绞着双手押解了上来,并按跪在了地上。 那人的目光透过垂落眼前的蓬蓬乱发,意味不明地瞟向了一旁的顾湘。 那目光如同钉子一般,将顾湘钉得动弹不得! 派出去了几十个人,素来心高气傲的顾湘对于他们的容貌自然是什么都没记住的,可就通过这么一个眼神,顾湘当即明白:没错,这人正是自己当初派出去的所有人中剩下的唯一一个活口! 顾湘的心,当即就慌了,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顾湘无法想象,若是夜袭护国寺一事被父皇知道是她干的后,她会是什么下场? 一想起顾北辰那张冷得不近人情的脸,顾湘这心里就一阵发毛。 不能!她一定不能让那人说出来! 顾湘长长的指甲扣入肉中,痛得那般清晰,她的脑门更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夜袭护国寺,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容琛的声线低沉中带着润和,听来温雅动听,不带一丝威胁之意,却让人分毫也不敢小觑了去,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怒自威。 “不过是些流寇胡乱作为,容相大人哪能真信了小六的胡言乱语?”顾湘佯装镇定地抚了抚鬓角散落的碎发,游移不定的目光却泄露了她的慌张。 “皓玉夫人差点命丧那场‘胡乱作为’中,不给出个说法,四皇姐以为飞龙将军能轻易罢了?” 顾湘闻言面色一滞,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千算万算,她偏偏没料到皓玉夫人竟会在那日去上香,并且该死的留宿在了护国寺中! 飞龙将军宠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皓玉头发丝掉了一根他都心疼得不得了,而此次皓玉出了那般大的事,他自然是紧咬住不放,誓要讨一个真相!就连父皇都拿飞龙将军那股倔劲儿没有办法。 若不是飞龙的死追猛打,事情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想到这里,顾湘暗自里又是一番咬牙切齿,连带着飞龙皓玉都一道儿恨上了。 斜乜了顾湘几近扭曲的脸庞一眼,顾弦歌慢条斯理地从座椅上起身,踱步来至那贼人面前,俯视着他冷冷出声:“没有哪门子的流寇会在舌下暗藏毒药,你若一五一十地道出实情,容相大人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知情不报,死则会是你最好的结局。” 顾弦歌嘴角扯开笑意,目光盈盈地瞧向上座的容琛,眸若秋水,浩渺生波:“本宫说得可对,容相大人?” 第015章 惩戒 容琛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看向顾弦歌的目光意味深长:这女人,还真是狡黠如狐。 “正是。” 迎着顾弦歌的盈盈目光,容琛俊雅至极地一笑,回答得那叫一个风度翩翩。 见此,顾湘的面色越发难看了。容琛与顾弦歌之间的暗流涌动在她看来那就是眉来眼去! 顾湘忍受不了地跨步堵在顾弦歌和容琛两人的中间,柳眉倒竖地指着那贼人喝到:“你为何要夜袭护国寺?给本宫想清楚了再回答!” 顾湘话中有着明显的暗示意味。 那人抬头乜了顾湘一眼,又侧头瞟了顾弦歌一眼,然后垂头伏地,说得战战兢兢:“属下不过……听命行事。” 顾湘双眼一瞪,逼近几步问得咄咄逼人:“听谁的命?” “自然是……”话语顿住,那人的目光透过杂乱如草的发丝幽幽地剜向了顾湘。 顾湘不自觉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双眼瞪得几欲脱出眼眶,那副模样,好似那人只要说错一句话,她就能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人没有说话,可目光却仿佛钉子一般,牢牢地钉在了顾湘的身上,看得顾湘勃然大怒,捏着拳头怒喝出声:“你个贱民看什么看!” 顾湘整个人心虚得要命,生怕那人会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借着这个机会窜步上前就要一掌劈了那人。 掌风扫下,却被顾弦歌抢先一步截住了。 顾湘气急,怒而瞪眼:“顾六,此子对本宫无礼,本宫饶他不得,你滚开!” 相较于顾湘的气急败坏,顾弦歌则笑得优雅:“四皇姐这般行事,怕是会让人误会成灭口呢。” 顾湘神色一僵,牙关紧咬下腮帮子都硬成了砖:“顾!弦!歌!” 顾湘双目喷火,恨得差点咬断了自己舌头。 好你个顾六,这还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顾弦歌俯身下来,凑到顾湘的耳边,话说得轻柔:“四皇姐还是消停些吧,众目睽睽下你以为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顾湘侧目瞪向顾弦歌,顾弦歌则回以一笑,然后松开了顾湘的手。 顾湘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坐回了原处。 如坐针毡,忐忑不安……顾湘的一颗心没一刻是安稳待在胸腔里的。 “四—殿—下。” 低沉却很清晰的三个字,突然卷起了一股大浪,成功地将顾湘给卷入了湖底。 顾湘一颗心冷得彻底,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着抖。 容琛看过来的目光仍旧那般温和,不带一丝责备,却让顾湘难堪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湘“噌”地从座椅上起身,红眼怒喝:“一派胡言!本宫……本宫……”顾湘气得胸口都在剧烈起伏,缓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到,“本宫根本不……不认识你,何以会指使你夜袭护国寺!” 瘫在一边的衡芜眼见形势陡转急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然后飞快地爬至顾弦歌的脚边,抱着顾弦歌的裤腿死不松手:“殿下,奴婢糊涂!求殿下饶了奴婢!” 顾弦歌垂首,目光凉幽幽地剜向了跪在地上的衡芜。 “是四殿下……是四殿下威胁奴婢那么做的,殿下,奴婢不想的呀!” 衡芜的一句话,对于顾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湘面若寒铁,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贱婢竟然如此翻脸无情! “你个狗奴才!”顾湘双目赤红地暴喝出声,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向衡芜,甩袖间带出一股阴冷至极的风。 衡芜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缩着肩膀便往顾弦歌身后躲去。 顾弦歌嘲讽一笑:衡芜,你以为落在本宫手里会讨得了半分好去吗?本宫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背!叛! “衡芜乃本宫的人,如何处置本宫自有分寸,四皇姐还是想想怎么给父皇交待护国寺的事情吧。” 顾弦歌轻描淡写的话成功地让顾湘再次变了脸色。 顾湘咬牙强行忍下怒火,扭头一脸哀求地瞧向容琛,声音更是哀哀戚戚地好不可怜:“容相,本宫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是相信本宫的,对吧?” 顾湘容貌娇艳,眸中含泪地说出这番话时,倒真是让人我见犹怜,只可惜…… “四殿下深晓大义,本相自是不信殿下会做出这般糊涂事的……”顾湘闻言双目顿时迸发出炙烈的光芒,可下一刻就化成冷灰沉寂了下去。 只因容琛接着便说—— “本相会将此事如实上禀,孰是孰非陛下自有圣断。” 顾湘双腿一软,往后脚步不稳地踉跄了好几步。 …… 因着求雨一事顾湘已经大失圣心,一波未平,她竟再次兴风作浪! 暗遣杀手夜袭护国寺,让顾湘彻底地激怒了顾北辰。 顾北辰大怒之下,直接将一摞折子狠狠地摔在了顾湘的脸上,砸得顾湘的鼻血顺着鼻唇沟直往嘴里淌。 据说,那日若不是丽妃娘娘跪下来苦苦求饶,顾北辰恐怕已经将顾湘给活活打死了。 对于这个传言,顾弦歌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夸张性和真实性。因为对于顾北辰那么一个冷血至极的人来说,打死顾湘那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毕竟,当初他都可以冷眼旁观着母妃剖腹血尽而亡! 对于那么一个男人,顾弦歌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一想起童年往事,顾弦歌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用力得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跳而起。 “殿下,四殿下被陛下责令禁足于折杏宫中了。” 兰芷瞧着顾弦歌面色不太好,以为她还在为衡芜叛主一事生气,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殿下可是因着衡芜一事心烦?” 顾弦歌唇线抿紧几分,并未说话。 “衡芜虽和奴婢自幼玩到大,情分不浅,可她背恩忘义在先,殿下若是……”兰芷咬了咬唇,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咬字说到,“无论殿下如何处置衡芜,奴婢绝无半分怨言。” 顾弦歌闻言掀起眼皮看向兰芷,却正正迎上她坚定而又清亮的目光。 顾弦歌心中一动,轻笑一声温言说到:“那便由你为她贴加官好了。” 顾弦歌明明笑得眸若弯月,可说出的话却让兰芷心尖一抖:贴加官……殿下这是要暗中处死衡芜吗? “兰芷,你不会同衡芜那般背叛本宫的,对吗?”顾弦歌微微偏着脑袋,笑意盈盈地问得俏皮而又可爱。 “殿下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就是死也绝不会……” “嘘。”顾弦歌竖起食指按在了兰芷掀动的薄唇上,止住了兰芷未完的话头,‘咯咯’笑得明媚,“本宫要的是你的忠心,而不是你的命。” “奴婢会处理好的。”兰芷低头恭声应到。 顾弦歌满意地点了点头。 暮霭沉沉,夜色四合之际,被关了几天几夜的衡芜终于被人带了出来。 听着径边草丛里蛐蛐不停歇的欢鸣,衡芜忐忑了几日的心越发不安起来。扭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兰芷,衡芜的声音重带上了哀求:“兰芷,你我自小情分不薄,你告诉我,殿下准备怎么处置我?” 兰芷斜斜地乜了衡芜一眼,声音清冷:“这个时候晓得害怕了?殿下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你既然敢背叛殿下,就该承担得起后果。” “哈哈。” 看着兰芷冷漠疏离的面庞,衡芜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颊肌肉都一阵阵抽搐:“兰芷,相信我,她顾弦歌不敢杀了我,不但不敢,她还得好好地护我毫发无损,不然……”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下,打得衡芜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殿下的名讳岂是你个奴才可以唤的!” 第016章 处死,你的条件一文不值 兰芷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打得衡芜微微地偏过了头去,唇舌间更是尝到了血的腥甜味儿。 衡芜“呸”地一口啐掉了嘴中的血沫子,眼球如同被人捅了两刀般翻搅着血光之色:“哟,现在会作威作福了嘛!” 衡芜嘲讽的语气如同尖刀一般刺在兰芷的心头肉上,素来温婉的兰芷竟被气得指尖发颤,瞪着衡芜恨恨出声:“当初若不是殿下,你我如今不知还在哪被人糟践呢!衡芜,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衡芜“呵”地冷笑出声,双目赤红地瞪着兰芷:“我不过一时糊涂,我也知道错了,可她顾弦歌何必赶尽杀绝?” “兰芷,你等着瞧吧,今日的我就是来日的你!”衡芜说着勾唇冷冷一笑,剜向兰芷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不过那时,你有没有我这个本事自保,那就不好说了。” 兰芷瞧着衡芜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言行之间还对顾弦歌颇多不敬,心里不由得失望至极:“来人。” 兰芷身为顾弦歌身边的一等掌事宫女,自然还是有几分威严,这一声唤下,当即有几个婆妈子走了过来,恭声应到:“姑娘有何吩咐?” “把这个奴才给我押进去。” 兰芷的神色间褪尽了平日里的温婉之色,多了几分肃冷凌厉之意。 那几个婆子不敢耽误,撸了袖子上前按住衡芜的肩膀就把她往里面拖。 衡芜左右扭动着肩膀挣扎,拧巴着脖颈恶狠狠地瞪着兰芷,兰芷神态从容地无视了衡芜几欲喷血的目光。 “进去!” 伴随着一声轻叱,衡芜被人架着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身后的殿门“咯吱”一声合了上来,本就幽暗的内殿不由得更暗了几分。 在这黑暗里,衡芜所有的感官都被人放大了数倍不止,甚至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四周一片漆黑,衡芜没来由地心慌,伸手四处摸索着。 “哔!” 殿内的烛火突然被人点亮,正正将衡芜在地上像狗一样匍匐前行的丑态照出。 暖黄的光映衬着兰芷温婉的眉目,本该是温柔似水的,却让衡芜诡异地觉得可怕。 “殿下在哪?我要见殿下,我有话要说!” 衡芜梗着脖子怒喝出声,却被兰芷一笑而过。 命人将衡芜架住,兰芷从一旁取过一张桑草纸,在水里淋湿后慢吞吞地向衡芜走来。 衡芜一看那“嘀嗒嘀嗒”往下淌水的草纸,当即明白了兰芷想要做什么,不由得怒骂出声:“兰芷,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俩自幼一起长大,你怎么能……呜呜!” 一个婆子在兰芷的眼神示意下,伸出宽厚的大掌,一上一下地钳住了衡芜胡乱扭动脑袋。 上下两手同时发力,衡芜被迫扬起了一张惨白的小脸。 兰芷将手中的桑草纸捋平整顺贴了,轻轻地对着衡芜的脸印了下去。 衡芜还在骂骂咧咧,喷薄而出的热气熨帖着草纸,只让它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不过片刻间,第二张草纸就贴了上来。 衡芜的呼吸渐渐被挤干,喘气似乎有些困难了。 不能死,她不想死! 衡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呜呜出声,虽然听来模糊不清的,可依着兰芷对衡芜的了解,兰芷硬是听出了衡芜所说的话。 她说:“我若死了,紫棠宫走水一事别想兜得住!” 兰芷眸色骤厉,双目如刀般刺向衡芜,最终“哗啦”一声撕掉了衡芜面上的草纸。 草纸已经半干了,上面隐隐约约地浮现出衡芜五官的轮廓,就像一张还未成型的面具一般。 只要再往上加几张纸,衡芜必憋闷而死。 衡芜深喘了一口气,目光如炬地迎视着面色阴晴的兰芷:“殿下在哪,让她来见我?”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兰芷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桑草纸被她揉成了一团。 “你不过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衡芜说着“呸”地朝一旁重重啐了一口,那目中无人的小样儿看得兰芷后牙槽直泛酸。 “都是奴才,谁又能比谁金贵得了哪儿去?”兰芷嘲讽一笑,说话也不留情面,“至少我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你……不过一个卖主求荣的奴才!” 兰芷的话如同尖刀一般刺得衡芜面皮一阵红白交加,编贝般的牙齿更是咬得嚯嚯作响:“让殿下来见我,不然,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啪啪啪——” 一阵击掌声颇有节奏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顾弦歌清清冷冷的声音:“以往鲁莽的丫头现在也懂得给自己留后路了呢,真是长进了……” 衡芜嘴角勾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转头双目湛然地盯着顾弦歌,下颌向上扬出一抹得色:“殿下知道奴婢要说什么事么?” 顾弦歌一个眼风淡淡扫去,殿内的那些婆子全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说吧。” 顾弦歌姿态闲散慵懒地坐在藤椅之上,手指关节一下又一下地轻扣桌面,不紧不慢地很有节奏感。 “殿下,你不能杀了奴婢。” “哦?”顾弦歌语调微扬中透着戏谑。 “殿下火烧紫棠宫并嫁祸桂枝一事,奴婢已经告知另外一人。” 顾弦歌眉尖微微动了动,可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倒是兰芷面色狠狠一变。 “奴婢一旦身死,那人立即会将紫棠宫真相呈禀给丽妃娘娘。”衡芜露出胜券在握的笑,说话的调子也慢悠悠地拉长了,“殿下害得四殿下大失圣心,殿下说丽妃娘娘会不会饶了您呢?” 顾弦歌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原本软若无骨般懒懒靠在椅背上的腰板,不由得往前直起了几分,狭长幽深的眸子泛出凛冽寒光:“条件。” 衡芜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身,笑容满面:“殿下护奴婢周全,奴婢自为殿下守口如瓶。” 顾弦歌目光幽深地瞧着衡芜,瞧着瞧着竟缓缓笑了起来。 衡芜莫名之余又觉得浑身发毛:殿下现今这笑,可是不吉利得很。 “话说完了?” 衡芜艰难地咽下口唾沫,点了点头。 “那便动手吧。”顾弦歌一个眼神扫去,兰芷当即心领神会。 眼瞧着兰芷越逼越近,衡芜方寸大失,尖着嗓子厉叫出声:“殿下!殿下——你若处死了奴婢,你也半分讨不了好去!” 顾弦歌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漠的神色看得衡芜四肢发寒。 “殿下,你火烧……”衡芜话还没说完,顾弦歌广袖一甩,一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衡芜的面上,打得衡芜口中一片腥甜之意。 暗影一掠,顾弦歌已从几米开外逼至衡芜面前,骇得衡芜面色惨然失色,抖着嘴皮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脸颊火辣辣的痛,也不知肿成了个什么鬼样子。 “你再多嘴多舌,本宫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顾弦歌的瞳孔流光溢彩,诡异得发亮。 衡芜被这眼神看着,仿若被毒蛇盯上,怔愣愣地半天没晃过神来。 兰芷已经拿着桑拿纸走了过来。 衡芜一想起适才那濒临死亡的感觉,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顾弦歌拔腿就往外跑。 顾弦歌眼神一寒。 兰芷瞧着顾弦歌面沉如水,不敢耽搁,大跨步追上前,按住衡芜的肩膀便要将她往一旁甩去。 衡芜自小体强好动,跟着顾弦歌这些年也学了个一招半式,是以兰芷这一撂非但没能阻了衡芜去势,还反被她甩得撞上了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衡芜正待夺门而出之时,却发现自己竟再迈不动一步。 第017章 主动接下个烫手山芋 扭头一看,顾弦歌一张脸隐在明暗交叠处,半张明,半张暗,平添几分诡异肃冷之气。 顾弦歌扣在衡芜肩上的手往下用力一抓,犹如铁钳嵌入肉中,牢牢勾住竟让衡芜挣脱不得分毫。 顾弦歌往后一甩,衡芜顺着那股力道被重重甩在身后的地板之上,还为来得及翻身而起,顾弦歌已经一脚踩在了衡芜的胸口之上。 顿时犹如巨石压胸,衡芜挣脱不能。 “啊啊——” 尖啸冲出时伴随着“咔咔”几声脆响。衡芜只觉吸气吐气都显困难。她知道,殿下一脚踩碎了自个儿的肋骨。 痛,痛得衡芜整个身子都在痉挛着,浑身大汗淋漓。 “兰芷。” 顾弦歌一声轻唤,兰芷忙不迭地上前来将浸水后的桑拿纸规整地贴在了衡芜的面上。 一张接着一张……死亡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衡芜喉中不住发出一连串地呜咽声,渐渐地,越来越弱。 “兰芷,衡芜自小与你情分不薄,本宫这么做,你可怨本宫?”顾弦歌的双目永远那么迥然发亮,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兰芷垂下了头,静默了半晌才掷地有声地说:“奴婢……” “你应该怨本宫。”顾弦歌咬字清楚,里面似乎隐隐有些别的意味。 毫无准备的兰芷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却正正迎上了顾弦歌黝黑深邃的瞳孔,一时心头微惊。 …… 衡芜左右不过一个奴才,叛主在先,被下令处死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这华清宫人人都知兰芷和衡芜情分不薄,可此次六殿下却下命令由兰芷亲手处决衡芜,对此一事,众说纷纭。 而且,那夜衡芜的惨叫声隔着好几个殿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让华清宫的众人更是胆战心惊,此后做起事来都是打足十成十的精神,哪里还敢有丝毫懈怠? 就这么一晃便是十来日,最热的天儿已经过去,渐入初秋,天气也慢慢地变凉了。 这一日天高气爽,顾弦歌也兴致颇好地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晃晃悠悠。 一卷软皮书斜斜掩在面上,顾弦歌闭目小憩,看来好不惬意。 “阿弦又在偷闲了。” 随着嗔怪的话语声,顾弦歌面上的书被人拿走。 微微挤开一条缝隙,萧晔突如其来的盛世美颜晃得顾弦歌差点一头栽下摇椅。 “你怎么来了?”顾弦歌还有些未睡醒的慵懒之意,嘟囔着嘴说话的样子十分勾人,看得萧晔心中一动。 萧晔俯下身来,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趴在了顾弦歌的身上,眯眼笑得动人:“阿弦睡觉的样子真像一只小懒猫。” 顾弦歌抬手就近捏住了萧晔的鼻子,揪着鼻子左右晃着他的小脑瓜子,语气温柔:“我还长了你两岁,你……” “得得得,你又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了。”萧晔不满地打断顾弦歌的说教,迷人的丹凤眼里流光溢彩、风流天成,却在看向顾弦歌时带上了一股专注的味道。 “你授我一身本领,我自铭记于心,可你知道,你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恩师,更是我……”萧晔白皙的面皮上倏地腾起一抹红晕,眼神左右游移却不敢迎上顾弦歌的目光。 顾弦歌胸口一闷,面色也有些发白。 勉力稳住激荡的心神,顾弦歌淡淡一笑,尽量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你今儿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察觉到顾弦歌的逃避,萧晔没来由地心里发堵,原本好好的兴致此刻也消了大半,蔫不吧唧地回到:“你可知五日后是什么日子?” 顾弦歌愣了一瞬。 萧晔见此眼神暗了几分,伸手戳着顾弦歌的脑门,鼓着腮帮子说得气愤:“你现在竟连我的生辰都不记得了么?” “哈,倒真是忘了。”顾弦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板着脸的萧晔好一阵挤眉弄眼,直到萧晔忍不住笑出声时,顾弦歌才松出一口气,抬手将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刨得起了不少毛边。 萧晔白了顾弦歌一眼。 “生辰那天,你带我出宫好不好?”萧晔双目泛光地看向顾弦歌,里面的期待之意显而易见。 不得不说,萧晔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神明净而又透亮,让人一眼可以望穿他所有的情绪。 自以为是的人便会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这么一双眼看透这个人的所有,其实不然。这双眼,正是萧晔最好的武器。 因为谁也不会觉得拥有这么澄澈眼神的人,其实是个心思诡谲之人。 “好。”顾弦歌勾唇一笑。 “阿弦最好了!”萧晔欢呼着给顾弦歌来了个大大的熊抱,还顺带用滑不溜秋的脸颊蹭了蹭顾弦歌的脸,惹得顾弦歌呼吸微微乱了几分。 察觉到顾弦歌的呼吸变化,萧晔眯着眼睛促狭一笑,磨着顾弦歌的耳朵说到:“阿弦莫不是害羞了?” 灼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扫过耳廓,顾弦歌的身体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几分,喉咙变得干燥而又灼热。 对于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顾弦歌心里又气又恨,可面上却还不能露出分毫,忍得一张脸都扭曲了几分。 “哈哈,阿弦还真害羞了。”萧晔笑得明朗,衬着他湛亮的眼神,仿若火一般灼烧着顾弦歌。 “没大没小!”顾弦歌佯怒地拂袖,将萧晔扫到了一旁。 正此时,兰芷疾步走了进来。 “殿下,陛下差人传话来,说是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知道了。” 顾弦歌飞速地整理好了仪态着装,大步流星地直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兰芷姐姐可知陛下是因何事传见阿弦?”萧晔转头看向兰芷,面上的笑容灿烂明媚得让人提不起丁点戒心。 “奴婢不知,晔公子可等殿下回来了再亲口询问。” 兰芷垂头回答得不卑不亢。 萧晔目光灼灼地盯着兰芷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哈哈一笑:“兰芷姐姐说得对。” 阿弦,我想家了,可你绝不会让我回去的,对么?所以,你莫要怪我…… 顾弦歌来到御书房时,顾北辰正拧眉看折子,而容琛则笑容温和地坐在一旁。 “不知父皇传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顾弦歌拢袖作揖,面上的神色一派恭敬。 “啪。”顾北辰甩手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顾弦歌的脚边。 顾弦歌弯腰拾起奏折,打开一目十行地飞扫而过,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顾北辰此次唤自己前来的目的。 “半月后乃是苗老半百寿辰,朕总该做出些表示。”一提及苗老顾北辰眉头就拧成了一个死疙瘩,心烦意乱之情显而易见。 “儿臣愿去苗疆一趟。”顾弦歌自然知道顾北辰心中所虑,是以非常体贴地为君分忧。 “你?” 顾北辰的目光仅是轻描淡写地一扫,却让人压力陡生。 “苗老乃儿臣外祖父,于情于理都该是儿臣前往。” 苗疆地处西南,划地而治,下辖两省五郡,其地位等同于一个小小番王。加之苗疆气候湿热,毒虫蛇蚁遍地,而且民风彪悍,苗老又从不假以辞色,是以,朝中鲜少有人敢出使苗疆去触那个霉头。 这么个烫手山芋,除了顾弦歌,还真没人敢接。 “如此,你便替朕向苗老问声好了。”顾北辰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幽幽的目光一转便落在了一旁的容琛身上,“六儿毕竟年轻,不若容相陪六儿一同前往吧。” 容琛面上隐有为难之色,垂目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又抬目迎上顾北辰阴沉莫测的目光,终究还是婉拒:“微臣腿脚不便,若与殿下同行,只怕会徒增麻烦。” 顾北辰哈哈一笑,说得戏谑:“朕还不至于穷得连一辆马车都没有。”语气虽调侃,却俨然是不容拒绝了。 第018章 走过最长的路是容相的套路 因着苗疆路途遥远,加之时间又比较紧迫,是以,次日顾弦歌早早地便候在了城门处。 容相的身子比个千金小姐还金贵,所以顾弦歌哪里敢让他老人家等着自己? 顾弦歌在马背上挺立了近一个时辰,容某人这才拨着轮椅慢悠悠地出现在了顾弦歌的视野之中。 顾弦歌嘴角抽了抽,这人难不成是走来的? “殿下可是久等了?”容琛问得一脸歉疚,可眼底深处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顾弦歌扯开嘴角笑:“不久,不过一个多时辰罢了。” 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就是三个小时了,你说我等得久不久? “臣腿脚不便,倒是给殿下添麻烦了。”容琛说得客气而有礼,本想着顾弦歌能够虚与委蛇一番,谁知她竟点头表示赞同,目光扫了周围一圈后,更是直言不讳:“苗疆路途遥远,容相难道打算?” 顾弦歌说着目光转回了容琛的轮椅上。 “马车还在后面呢。”容琛笑得眼睛贼亮,“出门总要收拾点行李,怕殿下等久了,所以臣便先行来此了。” “……”就依容琛那骄奢淫逸、穷讲究的性子,只怕不是一点行李吧。 虽然顾弦歌心里早有准备,可等到拉得满满当当的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中时,顾弦歌觉得自个儿还是低估了容琛此人的套路! “容相真是……好讲究。”顾弦歌皮笑肉不笑。 容琛仿佛没听懂顾弦歌话中深意一般,笑着应和了一声后便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而顾弦歌则快速地整顿好了队伍,然后便押着一箱祝寿贺礼和一车破烂玩意儿上路了。 一路上顾弦歌同随行士兵同吃同喝同住,可怜她一个美娇娥却过成了个糙老爷们,而容琛则一如既往的金贵,品着最上等的洞庭碧螺春,吃着定制的精致糕点,小日子悠闲得就跟出门游玩似的。 顾弦歌一路上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 就在顾弦歌准备掀帘冲进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抢先撩开了帘子。 那手,真是漂亮得不像话。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能透出流光溢彩的光来。 “殿下,如今虽已入秋可这天气仍暑热未退,殿下同众士兵长途跋涉……” 顾弦歌顺着撩开帘子的缝隙瞅了进去——好家伙,马车里面宽敞又明亮。狐毛毯,貂毛垫,碧玉枕头,紫金熏炉缭缭生烟。车中黄花梨小茶几连着车厢,一套白玉茶具稳稳地放在上面,正咕咚咕咚地煮着茶。 这人的小日子真是过得滋润! 顾弦歌心头起了股无名火,连带着容琛和她说的话都没听见。 “殿下?”容琛的一声唤拉回了顾弦歌游走的神思。 “殿下可听着臣说的话了?” “容相说什么了?” “……臣请殿下将这些凉茶分与众人喝了吧。”容琛说着笑得像个奸诈的狐狸,“解暑的。” “哦,好。”顾弦歌伸手接过了容琛随行小厮递来的一桶凉茶,往地上重重一搁,扯着嗓门嘹亮地吆喝了起来:“容相大人怜众位辛苦,特赐凉茶以解暑。” “嗤!” 微不可闻的轻嗤声,整齐得仿佛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容琛随行而来的小厮急了:“大人,这六殿下说话怎么这么……她这不是故意给大人您招来不满吗?” 容琛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用那丫头故意给自己招嫌,自个儿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很讨嫌了……相比而言,与众士兵同吃同喝的顾弦歌自是深入人心。 “无碍。”容琛笑着放下了帘子,再次缩回了他的金窝中。 外面笑笑嚷嚷的声音于己无关,世人赞他贬他,他皆不会放在心上,他只在意,这次,顾弦歌,你还会不会栽在那个小狼崽的手上? 风雨兼程了十来日,顾弦歌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苗疆地域。 苗疆下辖河阳、华阴、沪宁等五郡,顾弦歌一干人等此行正是从华阴郡取道直往苗老所在的河阳郡而去。 河阳郡地处西南边界,隔着一座无为山和云隐国遥遥相望。 无为山地势陡峭,山上草木繁茂,障气弥漫,沼泽横生,加之毒虫鼠蚁随处可见,所以,河阳郡虽为边陲要塞,可因着无为山这道天堑的缘故,驻守此处的守军也不过五千左右。 顾弦歌等人来到河阳郡时,已是日薄西山时分。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顾弦歌也不敢贸然前往苗府拜见,只得先在城中找了个客栈落脚。 让小二备好热水,顾弦歌关上门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顿觉通体舒畅之极。 “呼……”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顾弦歌一边拧绞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思索着明日见了苗老该如何自处。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顾弦歌将浴巾甩在一旁,粗略地拢了下鬓旁凌乱的碎发,然后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开了门。 “有事?”顾弦歌双手抱胸,后背懒懒地倚靠在门框上,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慵懒华贵。 散着的长发还在“哒哒”地往下滴水,泅在顾弦歌身上穿着的一袭薄衫上,使得它更紧地贴合在顾弦歌的身上,越发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姿。 顾弦歌自个儿没觉得,倒是容琛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往她胸口处扫了好几眼。 顾弦歌见容琛愣在门口久久不开腔,心头有些不耐烦:“容相若没什么事便请回吧,本宫要歇下了。” “殿下确定不请臣进去坐坐?”容琛一边说一边探着脖子往里面瞧。 顾弦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侧过身子让容琛推着轮椅进来了。 容琛丝毫没有为人客的意思,自顾自地登堂入室,甚至还左右打量起了房内的布置。 就在顾弦歌忍不住要开口时,容琛却当先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近日河阳郡内貌似来了许多外地人。” “后日便是苗老的半百寿辰了,想来是听闻了风声前来祝寿的人吧。”顾弦歌对容琛所说的话没怎么往心里去。 因为按照惯例,每年的生辰苗老都会解除河阳郡的宵禁,是以,连着那几日便是河阳郡最热闹的日子了。 许多的摊贩更会在那几日里赚得盆满钵满,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临郡的摊贩来此摆摊赚钱。 “苗老的面子倒是不小。”容琛狭长的狐狸眼里精光乍现,不过很快他便敛了眼底暗芒,笑容可掬地做出邀请,“今儿晚上外面热闹着呢,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也好。”顾弦歌抬脚就往外走,却被容琛急急喊住。 “嗯?”顾弦歌挑眉睨向容琛。 容琛以手抵唇,轻咳了几声,颇为尴尬地说到:“入夜了天凉,殿下还是多穿些再出门吧。” “你以为本宫身子同你那般弱?风吹吹都能受寒?”顾弦歌不理会容琛善意的提醒,已经当先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容琛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磨了磨牙,最终还是拨着轮椅慢吞吞地跟着顾弦歌出去了。 “这儿怎地入了夜还这般酷热?”容琛装模装样地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感慨出声。 顾弦歌斜了容琛一眼:热么?她怎么觉得晚风习习地,甚是凉爽呢? “哎,真是热。”容琛继续腻歪。 “热就脱了吧。”顾弦歌一路听某人说‘热’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得开口提了个小小建议。 “那就劳烦殿下替臣拿着外袍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容琛已经飞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扬手朝顾弦歌一甩,“哗啦”声响后衣袍从头将顾弦歌整个罩了进去。 这个准头,还真是好…… 第019章 假意闹翻,做给你看 顾弦歌嘴角抽了抽,看向容琛的眼神中带了探究之意:她怎么觉得那个残废是故意的呢? “嗯,不错。”容琛看着披上自个儿外袍的顾弦歌连点了三下头,可算是把那女人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段给挡住了。 “你这是?”顾弦歌皱眉,抬手打算将外袍给扯下来,却被容琛再次出声制止:“你就这么着吧,挺好看的。” “……是么?”顾弦歌怀疑地低头打量起自己来,然后发现—— 自个儿的胸脯被半湿的薄衫勒出了完美的形状,若隐若现,夺人眼球……更可怕的是,露!点!了! 顾弦歌脸颊一阵燥热,连忙将外袍拉紧了几分,抬目恶狠狠地瞪向笑意盈盈的容琛,气极出声:“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容琛一脸无辜:“出门前臣就说了夜里天凉,让殿下您多穿些衣服。” 顾弦歌磨牙:“你说话就不能少绕点弯子吗?” “那殿下是要臣直说您衣衫不整,有损……” “……够了!” 这次轮到顾弦歌气得眼前发黑了。 “那……”容琛才开口,顾弦歌就气势汹汹地打断了他:“你自个儿慢慢逛吧!” 顾弦歌疾步如风地转身离开,就那么不厚道地将容琛一个残疾人士给晾在了大街上。 容琛在街上随意逛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回去歇下了。 次日顾弦歌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去了苗府,然后礼数周全地投了拜帖。 可她在府门外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里面也没见个人出来迎她进去的。 日头越来越高,虽然秋天的太阳并不灼人,可也顶不住这长时间的炙烤啊。 顾弦歌被晒得面皮泛红,脑门上也出了一层密汗。 而容琛睡足了美人觉,此时才慢悠悠地晃到苗府前。 “咦?” 容琛看到顾弦歌仍杵在苗府门前,不可谓不惊讶:“殿下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顾弦歌勾唇一笑:“等你一起。” 话音刚落,从府门里走出一个老者,点头哈腰地将容琛和顾弦歌迎了进去。 苗老对容琛和顾弦歌的态度那简直是大相径庭。 顾弦歌不笨,自然也猜得到这其中缘由。其实,今儿她就是特意一早过来讨教训的,因为她很清楚,苗老这些年是怨母亲的。 “外祖父。”看着苗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容琛说着话,却自始至终不看自己一眼,顾弦歌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苗老仍旧不理会顾弦歌,仿佛这屋里压根没有这么一号人似的。 “明日便是外祖父寿辰,弦歌特奉陛下之命前来贺寿。” 不提顾北辰还好,一提起顾北辰,顾弦歌明显感觉到苗老的脸更加臭了几分。 “六殿下身份尊贵,一声外祖父,老儿愧不敢当!”苗老这话呛得,连一旁的容琛都嗅到了尴尬的味道。 顾弦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在苗老咄咄逼人的视线中当先转开了目光,一时无话。 苗老回头继续和容琛随意寒暄了几句后,便让下人带着容琛和顾弦歌两人下去歇息了。 “老头子,你说当今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脸庞干瘦,颧骨高耸,一双吊三角眼里精光闪闪。 此人正是顾弦歌的姨父庄普。 “派了个帝女来还不算,就连一朝重相都派来了。”庄普深思了半晌,面上划过担忧之色,“你说圣上这不会是借此来考察的吧?换句话说,他是想收权了?” 苗老横了庄普一眼,捻着胡须回得意味深长:“当今圣上生性多疑,或许,他想考验的人不止我们。” 庄普听得一头雾水。 …… 顾弦歌回到自个儿被安排好的房间后,左思右想下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有必要找苗老谈谈。 于是,等着夜色沉沉之际,顾弦歌悄悄地摸进了苗老的房间。 房间里面一片漆黑,静寂无声,看来苗老已经是歇下了。 顾弦歌正待打道回去时,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下顾弦歌不禁痛哼出声! 就在此时,屋内的烛火“哔”一声被点亮了,随即响起苗老的一声暴喝:“哪来的贼子竟敢——” 待看到顾弦歌白中泛青的面皮时,苗老精锐的眼中暗芒一闪而过。 “砰”地将手中烛台重重戳在桌面上,苗老瞪溜圆了眼睛,怒火烧得那一翘一翘的胡子都快要燃烧起来了:“行事鬼祟,该遭此罪!” 苗老卷着舌头“咄”了一声,那咬了顾弦歌手背一口的毒蝎子飞快地爬回了苗老的脚边,顺着苗老的裤管便爬进了他的掌心之中。 蝎子剧毒,不过片刻间顾弦歌已经嘴唇乌紫,面皮发青了。亏得她内力深厚,强行将蝎毒压下,不然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只怕已经中毒身亡了。 “外祖父……”顾弦歌咬牙,哆嗦着唇一字一句地说到,“母亲当年即便有错,可你实不该将错归于弦歌身上。” 苗老闻言重重冷哼一声,看向顾弦歌的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柄出鞘宝剑:“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的?目无长辈,偷偷摸摸?” 顾弦歌也被苗老刺得来了火气,开口呛了回去:“母亲八年前便死了,没人管教自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苗老一怔,精锐的眼神失焦了一瞬,喃喃出声:“你母亲……死、了?”不可置信的语气配上苗老失魂落魄的面色,让顾弦歌的心没来由地软了几分。 顾弦歌正待软语劝慰苗老几句,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抹短浅的呼吸。 顾弦歌心中一凛,电光火石间脑中已经飞快地转过了几个念头,再出口说话时语气中已经尽是怨怪之意了。 “切……外祖父果然是不知道呢。”顾弦歌冷嗤一声,讽刺的话语仿佛一柄尖刀生生剜开苗老的血肉,“您还真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苗老心头大恸,待看到顾弦歌倔强而又怨愤的神色时,那张脸恍惚间竟和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女儿相重叠,一声“无忧”正要脱口唤出,却突然接受到了顾弦歌打来的一个眼色。 目光往外一扫,细纱格木门上正被月光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 有人在外偷听! 苗老当即反应过来。 “当初她若肯听我一句,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苗老咬牙,语气冷漠至极,“那是她活该!” “外祖父果真如此无情?”顾弦歌的语气也沉冷了下去。 “我与她早已断绝父女关系,何来无情一说?” “况且老儿不才,攀不上六殿下这根高枝,一句外祖父可折煞老儿了!” 顾弦歌的面色彻底黑了。 “过了明日,殿下便哪来的回哪去吧!”苗老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底小瓷瓶,扬手摔进顾弦歌的怀里,语气冷漠,“下次再这般没规没矩,老儿便不会只用区区毒蝎招待你了。” “你……”顾弦歌气得浑身颤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苗老大喝的一声“滚”给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在顾弦歌的面前重重关上,差点夹断了顾弦歌的鼻子。 顾弦歌瞪着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攥紧手中的解药便面色铁青地回自个儿房间了。 隐在暗处的人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瞧了瞧顾弦歌渐行渐远的身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一夜,宁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笠日,一大早便有不少的客人前来登门祝寿,人来人往地直至晌午,候在府门处待客的老管家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已经笑僵。 “呼。” 老管家长呼出一口气,侧头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了几句后,抬步正准备进去喝口凉茶时,却突然被闪出的一个熟悉身影夺去了动作,生生地僵在了原处:“你……你……” 第020章 狼狈也掩饰不了矜贵! 来人臭屁地甩了下额前碎发,咧着大白牙笑得分外灿烂。 “几年不见,陈伯莫不是不认识了?”来人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勾过了老管家的脖子,让他的头枕在了自个儿的肩膀上。 “小少爷在外游历,倒是难得回来一趟。”老管家被人勾着脖子按在肩膀上,黝黑的面皮上不禁腾起两抹微不可见的红晕。 “这不是外祖父半百寿辰嘛,所以本少爷赶紧儿地回来了。”庄景澜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明亮得能将日月星辰都比了下去。 “哎,听说这次……”庄景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追问到,“那谁也来了?” 老管家不解:“小少爷是指?” “嘿,就本少爷那身份尊贵的表妹呗。” 老管家笑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点头应到:“来了。” 庄景澜扬唇笑得舒朗而又洒脱:“十几年没来过一次,这次本少爷倒想好好地会会她。” 庄景澜松开不自在的老管家,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走了进去。 随手逮了一个下人,庄景澜开门见山地问:“鄞城来的六殿下在哪里?” “那……那边。”婢女羞红着脸给庄景澜指了个方向。 庄景澜对着婢女感激一笑,瞬间迷得那个婢女七荤八素的,直到庄景澜都走远了她还在那吃吃地傻笑着。 顺着婢女所指的方向,庄景澜一路悠悠地转来了后花园,大老远地便看见一抹湖蓝色的倩影亭亭立在湖边。 庄景澜上下打量了那背影一番,啧啧赞到:想不到自家那表妹的身材还挺有料,这凹凸有致的……想来,落水了更有看头。 庄景澜蹑手蹑脚地靠近,前面之人仍无所觉。 庄景澜不怀好意地一笑,抬脚对着顾弦歌的屁股就一脚猛踹了过去。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哪里知道前面那人突然侧身躲开,庄景澜收势不住,“扑通”一声猛扎进了湖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顾弦歌,你……咕咚咕咚……”庄景澜一张口说话湖水便可劲儿地往他嘴里灌去,呛得喉咙发痛。 顾弦歌其实一早便发现了身后之人,她之所以不动,不过是想看看某人要玩什么花样罢了。 “你是?” 顾弦歌看着那在湖水中浮浮沉沉的一张俊脸,眉头微蹙。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搜索了前世的记忆,也并不识得此人。 “本少爷是你小表哥!”庄景澜又喝了一大口水,撑得他都快要打嗝了。 顾弦歌闻言扭头就走。 “哎……我,我不会凫水!”庄景澜气得脸都扭曲了,这话更是吼得颇不甘心。 顾弦歌顿住脚步。 庄景澜挣扎扑腾的水声越来越小,呼喊声也越来越弱。 “扑通!” 顾弦歌转身跳入了水中,刚一下水便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往下使劲儿一带,无处着力的顾弦歌毫无悬念地被拉入了湖底。 庄景澜“嘻嘻”笑得十分欠揍,一张俊脸直接凑到了顾弦歌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啃上了顾弦歌的嘴。 他咬破了顾弦歌的嘴皮,血珠刚一渗出就被湖水冲刷成一条细细的红线。 顾弦歌的眼神冷得吓人,她翻手一掌拍开庄景澜,“哗啦”破水而出。 浑身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答滴答地直往下淌水,被水浸透的薄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再加一个红肿破皮的嘴唇,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入非非。 庄景澜也随之爬上了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他扯着嗓子便嘹亮地嚷了起来。 今儿苗老寿辰,苗府内本就人多,庄景澜这番动静,当即便引来了一大拨的人。 于是,原本安静的后花园一下子就热闹沸腾了。男人们的目光带钩似的钉在顾弦歌的玲珑身段上,女人们则是一脸羞愧地别过了头,对顾弦歌好一番指指点点。 这世道,世人对女人的容忍度总是低得很多。 顾弦歌挑唇冷冷一笑,大大方方地接受着众人的打量,目光直逼庄景澜,语带嘲讽:“原来表哥喜欢玩湿身。” 顾弦歌的目光仿佛带着火,一扫及庄景澜便让他“腾”地烧红了脸。 庄景澜心中恼恨,色厉内荏地讽刺出声:“南奚国虽民风开化,可如殿下这般不要颜面的,却是少见。” “听闻庄小公子游学四方,不知这不把嘴的本事是从哪方学来的?”容琛的声音淡淡传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而庄景澜更是直接涨红了一张面皮,杵在那里不上不下。 容琛手拨着轮椅来到顾弦歌的身侧,目光扫过顾弦歌肿破的嘴皮时,素来笑容和洵的容大丞相,眼底明明确确地闪过一抹冷意。 不过那冷意稍纵即逝,快得任谁也没有发现,所有当众人看去时,容大丞相仍旧是惯常笑眯眯的模样。 容琛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自脱下自个儿的外袍递给了顾弦歌。 “多谢。”顾弦歌颔首道谢,分毫不扭捏地披上了容琛递来的外袍。 落井下石之人何其多,锦上添花之人也不少,可雪中送炭之人又有几个? 容琛今日赠予的这份情,她顾弦歌记下了。 顾弦歌将外袍裹紧了几分,抬目轻描淡写地乜了庄景澜一眼,然后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此时的顾弦歌钗环横斜、发髻散乱、嘴唇肿破、衣衫不整……可就是这么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也偏偏无损她分毫的清贵高傲。 所有的围观群众,在顾弦歌走来时自发自地散开至一旁,给顾弦歌来了个夹道送行。 主角走了之后,看热闹的觉得没了意思,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只有庄景澜还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处,盯着顾弦歌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刚才顾弦歌离开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实在是…… 庄景澜的心跳突然就乱了一拍。 抬手按在自己的唇瓣之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甘甜味道。 “哈哈。”庄景澜“刷”地打开了手中折扇,甩了自个儿一脸的水珠,可他却不以为意,咧着白牙笑得甚是开心。 顾弦歌,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此等风骨,来日,你必不是池中之物! …… 白日里闹出的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在热闹夜宴的冲击下,显得不值一提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夜宴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人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连带着看人都带重影的。 宾客酒酣耳热,只是苗老却一直情绪不太高,眉目之间隐隐含着旁人看不透的忧伤落寞。 “砰!砰!砰!” 随着数声巨响,几缕青烟直探云霄,在天空中绽开一片五颜六色。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有的像万寿菊欣然怒放,火树烂漫,虹彩狂舞。 美酒佳肴,礼花齐鸣,宾客们兴致更高,一仰脖子又灌了几大口酒。 此时此刻,还真是热闹至极。 顾弦歌扬唇勾出抹淡笑,抿了口杯中的美酒。 “哐!” 原本热闹的宴席上突然有人倒下,撞在案角上,掀翻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本以为不过是醉酒罢了,众人谁也没有往心里去。 谁知,人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了! 烟花还在当空绽放,凋零的花瓣如雨般坠落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硝粉的味道。 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奈何胸口憋闷,浑身发软,一站起身便又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庄景澜反应极快地一掌撑在桌上,借力一跃而起,身形矫健如鹰地掠至顾弦歌的面前。 第021章 中箭,落入敌国之手 顾弦歌挑眉,正待说话时却被庄景澜抢过了话头:“烟花中混有软骨散,你快戴上它。” 庄景澜说着递给了顾弦歌一面蓝色纱巾:“这用百草汁浸过,应当可以抵一阵子。” 顾弦歌眼神幽深地睨向庄景澜,没有伸手去接。 庄景澜急了,抓耳挠腮地正不知怎么办时,顾弦歌却伸手接了过去。 “我可以相信你吗?”顾弦歌反应敏锐,适才一察觉到不对时便放缓了自个儿的呼吸,是以,她中毒并不深,不过此刻脑袋却仍是有点晕的。 “可以。”庄景澜眼中坚定一片。 正此时—— 空气一阵“嗡嗡”轻鸣,数道黑影从屋脊四方的黑暗中跃了出来,他们手中的弯刀锃亮,反射出凛凛寒光,倒映出他们冷血无情的眉眼。 甫一落地,他们的弯刀便无情地收割着在场众人的性命! 刹那间惨叫四起,血腥扑鼻。 顾弦歌浑身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面色白如银箔:这些人,可都是母亲的族人啊…… 正此时,有人满身鲜血地从门外急冲而入,口中疾呼:“不好了,不好了——云隐国攻……” 话未说完,一抹寒光掠过脖颈,喷出丈高的血雾,那前来报信的人不过眨眼间便被人砍到在了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 顾弦歌虽心中悲恸,可到底捻得清孰轻孰重。几乎是在事态发生的同一时刻,顾弦歌便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庄景澜,我断后掩护,你带着苗老、容相等人速速从后门撤离!” 苗老寿辰,来此祝寿的俱是苗疆有身份有地位之人,若是全部覆灭于此,那苗疆无疑会成为云隐国的囊中之物! 她顾弦歌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庄景澜闻言瞳孔暴睁,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身份尊贵,怎可让你以身犯险!我掩护,你带着他们走。” “正因我身份尊贵,我才能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机会。”顾弦歌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于云隐国而言,她比庄景澜更有价值。 庄景澜神色剧变,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接触到顾弦歌坚定冷冽的视线时,他便知道,对于她的话,他只有服从,没有商量的余地。 庄景澜咬牙:“那你、保、重。”一字一句仿佛从牙齿缝中挤出。 “嗯。”顾弦歌神态从容地点头。 庄景澜凝目深深地看了顾弦歌一眼,然后转身如同一尾游鱼一般飞快地没入了人流之中。 “你……” 察觉到背后的声音,顾弦歌回头,正对上了容琛波澜不惊的目光,不知怎的,顾弦歌竟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你一定要回来。”容琛半眯着波光潋滟的狐狸眼说得十分温和。 “为何不劝我?” “有用吗?”容琛不过一句简简单单的反问,瞬间让顾弦歌哑口无言。 的确,没用……但凡她决定了的事情,任谁劝也没有用。 顾弦歌嘴角上挑,抿出抹迷人的弧度:容琛这个人好像总是能猜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真是奇怪,她时常会有种错觉,好像,容琛才是这世上真正了解她的人。 “呵呵……” 容琛轻笑着伸手捉过了顾弦歌的手,摊开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手心中画着。 顾弦歌不解地乜向容琛,容琛却只是笑着合住了顾弦歌摊开的掌心,让她将那个字符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容相这是?” “以后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你。”容琛嘴角微微上扬,偏过头笑得竟颇有几分羞涩的味道? 顾弦歌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容相大人本就身娇体弱的,还是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为好。”顾弦歌说着双手一上一下地抄过容琛的身子,手下用力一捞便将容琛打横抱起。 容琛:“……” 不理会容琛不太自然的面色,顾弦歌抱着容琛几个大步便拐到了走廊的阴影处,后背抵着廊柱,顾弦歌冷冷出声:“出来吧。” “嗖”地一声风过,眨眼间顾弦歌的脚边便跪了一人。 察觉到容琛扫来的目光,顾弦歌垂首看向怀中之人,挑唇笑得邪肆:“容相大人要向圣上,如实禀明本宫豢养暗卫一事么?” 容琛笑了:“容某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对于容琛的话顾弦歌不置可否:“保护好苗老和容相大人。” “属下领命。” 暗卫说着接过了容琛,脚下一点,身形拔地而起,整个人如鸿雁展翅般跃了出去。 交代好这一切后,顾弦歌转身从阴影中走出。 “主子有令,拿下苗老者,重重有赏!”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句,那些个手持弯刀的家伙便全都朝着苗老撤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顾弦歌哪能让他们追上去,纵身一跃堵在了那几人的面前,笑得美丽动人:“堂堂南奚帝女在此,你们不要,却要那么一个老头子作甚?” 冲势迅猛的几人,闻言齐齐刹住了脚步,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帝女?”来人上扬的语调透露出了他的不相信。 “正是。” 顾弦歌铿然有力地应了一声,将象征着皇室身份的禽鸟羽尾令牌,展示在了他们的眼前。 几人暗下交换了个眼神,最终整齐划一地劈刀砍向了顾弦歌。 帝女的价值,的确远比苗老的价值大。 浮光掠影,寒芒破冰,顾弦歌完全被罩在了一片雪白的刀影之中。 明明是无处可逃,可顾弦歌偏偏却能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闪躲开。 十几招走下来,几人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眼前这个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竟然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将软骨散混入硝粉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倒真是个聪明的做法。” 顾弦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闲话,一边伸手截住了一人的攻击。 “咔!”顾弦歌拧断了那人的腕骨,顺势夺过他手中的弯刀,反手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干净利落地结束了那人的性命。 正此时,脑后一阵劲风扫来,顾弦歌闻风而动,动作敏捷地侧身躲开,却仍被刀刃带起的劲气削掉了鬓旁的一缕发丝。 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顾弦歌也不欲与他们再多做纠缠,一脚踢踏在一人的肩膀之上,借力拔地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嗖!”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中夹杂着弓弦震鸣的“嗡嗡”声。 顾弦歌侧身要躲,另外三支羽箭却从不同方向封住了她的退路! “哧!” 尖刃入肉的锐痛让顾弦歌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弦歌正要强提一口气冲出去时,又是一支羽箭直冲她后心而来! 射箭之人手臂力量不容小觑,加之准头又是极好,一弓一箭竟被他发挥出了劈山裂石之力。 这一箭,顾弦歌躲得颇为狼狈,更是直接被它逼回了地面之上,然后顷刻之间便被冲入府内的云隐国士兵团团包围住了。 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云隐士兵,顾弦歌知道,河阳城已经破了! “南奚帝女吗?” 说话声响起的时候,众士兵齐齐往两边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从阴影中走来。 “看这狼狈样,想来定不会是名满七国的顾羡了……不然我可真是要失望透顶了。” 语气中透着蔑视一切的高傲,这么一个人,他仿佛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顾弦歌闻言微微眯起了眸子,目光森寒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 等到那人在她前方约摸一米远处站定时,顾弦歌这才算是看清了那狂人的脸! 第022章 城门射杀,欠下的总要还 硬朗的面部线条,刀削斧刻般的五官如同是上帝用刻刀精心雕出,配上一双深邃凹陷的鹰眼,越发衬得眼前之人英气逼人、贵不可言。 “皇甫无极。”顾弦歌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儿,双目如钩一般钉在来人的身上。 “殿下认识我?”皇甫无极刷漆一般的浓眉向上一挑,语气听来有些惊异。 怎么可能不认识!前世,就是这个人当着她的面,一箭射杀了苗老! 那一幕,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心口抽痛。 顾弦歌咬牙咽下了满腔的愤恨之意,目光锐利如刀地扫向皇甫无极,皮笑肉不笑地说到:“摄政王之名如雷贯耳,本宫岂有不识之理。” “哈哈。”皇甫无极爽朗一笑,如隼的鹰眼直勾勾地盯着顾弦歌,说出的话自带一股久居高位的压迫力:“殿下既如此钦慕于本王,那便留在此处略尽地主之谊吧。” 皇甫无极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冲上前来拿下了顾弦歌。 如今这状况是敌众我寡,顾弦歌自然不会傻到与之硬碰硬,所以,也只得任由那些人将自己押了下去。 “王爷,属下无能,未能将苗老捉住。”说话的人是一名女子,眉目明艳之中透着一抹冷峻肃杀,此刻她正低垂臻首,主动请罪,“但请王爷责罚。” 皇甫无极闻言薄唇勾出抹意味不明的冷笑:“无碍,有小的在,还怕跑了老的吗?” “况且,此次你潜入河阳有功,本王该赏你才对。” 女子闻言,当即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属下份内之事,不敢受赏。” 皇甫无极英俊的脸庞上浮出一丝淡笑,伸手虚扶了女子一把,示意她起来说话。 “红缨,你替本王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修整片刻,然后连夜赶往华阴郡!” 红缨迟疑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领命下去了。 皇甫无极幽深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越发冷厉。 此行,他必须啃下苗疆这块硬骨头! 趁着消息还未走漏,华阴疏于防备之际,正应该一举拿下才对。 …… 全军原地休整完毕后,皇甫无极便领军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往华阴郡。 顾弦歌被那唤作红缨的女子架在马背之上随行。 之前皇甫无极那一箭正中顾弦歌的右胸口,箭镞锐利并带着倒钩,牢牢地嵌入了顾弦歌的血肉之中,虽然之前顾弦歌将露在外面的箭身折断了,可那嵌在肉里的箭头,她却不敢贸然取出。 于是,这么一路颠簸下来,箭镞越剜越深,鲜血的流失让顾弦歌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顾弦歌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剧痛和唇舌间的腥味让顾弦歌稍稍清醒了一些。 察觉到顾弦歌的动静,红缨垂目厌恶地瞥了顾弦歌一眼,话中带刺:“南奚人生性狡诈,不过你最好别跟我耍心眼,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顾弦歌闻言斜乜了红缨一眼,勾唇笑得不以为意:“红缨姑娘喜欢王爷吧?啧啧,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意。” 红缨面色剧变,提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几分,绷着面皮低喝出声:“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顾弦歌无视红缨的威胁,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我那皇姐名动七国,王爷爱慕于她实在不足为奇。” 红缨本就不好的面色更是难看几分,重重哼出一声,语带轻蔑:“什么狗屁名动七国!不过都是世人吹嘘出来的罢了。” 杏眼中划过一抹狠色,红缨咬牙继续说到:“总有一天,我会好好地会会她,看看她到底是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副实!” 顾弦歌闻言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顾羡’这两个字就仿佛毒瘤一般烂在了她的心里!若不连血带肉的剜出,顾弦歌会死! 所以,顾羡,今生我怎么能让你好死呢?还有你那个喜欢抢别人东西、贱到骨子里的母亲,我也一样不会放过!我必定让她跪在我母亲的坟前忏悔! “羡皇姐容倾天下,足智多谋,我劝红缨姑娘还是莫要自不量力了。” 顾弦歌非常不厚道地‘拔苗助长’,成功地让红缨对顾羡那么个素未谋面之人又恨上了几分。 “呸!” 红缨朝旁边啐了一口,语气阴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眼风一横,红缨目光不善地瞪向顾弦歌,“你他妈再不闭嘴,我要你好看!” 顾弦歌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便也闭口不提那茬了,可周身不断蹿升的冷气压却明明白白地表示着,红缨是真真地恨上了顾羡。 顾弦歌唇角越挑越高:这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 一路快马加鞭,在天边露出启明星时,一行人来到了华阴郡城外。 皇甫无极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所有人提缰勒马。 “红缨,你去查看下情况。” “诺。”红缨双脚一踏马镫,整个人借力凌空跃起,一个利落的空翻便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之上,然后飞快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不消片刻红缨便回来了。 “一路上并无埋伏,但华阴郡加强守卫了。” 皇甫无极嘴角一扬:“华阴全城守卫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余人,有何可惧。” 听皇甫无极那成竹在胸的语气,华阴郡好似已为他囊中之物一般。 皇甫无极俯下身来,眼神挑衅地睨向顾弦歌,一字一句说到:“南奚帝女,你便好好看着吧,瞧瞧本王是怎么收了苗疆的。” 不得不说,皇甫无极此人真是狂妄至极。 生擒了顾弦歌至少也得有好几个时辰了,可他不屑到连问一句顾弦歌的名讳也不曾,张口闭口都是以‘南奚帝女’来代称她。 “这天下本就是男人的天下,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是少凑热闹为好。” 皇甫无极如果知道,若干年之后,正是他此时口中轻言不屑的‘女流之辈’打败了他,并令他终其一生也求而不得之时,他现在只怕立即就会一剑斩了顾弦歌以绝后患! 而对于皇甫无极的狂言妄语,顾弦歌并没有出声反对,这让皇甫无极很满意。 大手一捞,皇甫无极将顾弦歌扣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策马向华阴郡直奔而去,身后一行人连忙紧跟其后。 华阴郡的城门之上,守卫军远远地便瞧见了一阵飞扬的尘土,连忙吹响了迎战的号角,瞬间,华阴郡全城戒备。 “吁……” 皇甫无极在离城门约一百多米处勒停了战马,扬手一甩,毫不怜香惜玉地将顾弦歌扔下了马背。 顾弦歌摔下马背时,尽管她已经极力稳住身形,可还是崴到了脚,当即痛得她呲了呲牙。 “本王放你回去,你且速速逃命去吧。” 皇甫无极下颌微扬,不可一世的目光根本连看也不曾看顾弦歌一眼。 顾弦歌懒得和皇甫无极的目中无人计较,转身便一瘸一拐地往城门走去。 总有一天,我顾弦歌会将今日之辱加倍讨回来! 皇甫无极,你今日将我当猴戏耍,来日,我必定玩你于股掌之间。 “王爷……”红缨眼见顾弦歌越走越远,情急之下正要劝阻时,却被皇甫无极冷冷扫来的目光将剩下的话逼回了肚子里。 皇甫无极挑唇勾出一抹兴奋的笑容,反手从随身箭囊中抽出三支羽箭,利落地拉弓搭箭,锐利冰冷的箭镞直直地瞄准了顾弦歌的后心。 只要城门一开,他会立即一箭杀了那个女人,然后领兵冲进城内。 第023章 贱人顾羡如神兵天降? “大人,那……那人好像是六殿下?” 守城的小兵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随着顾弦歌走近,他才确定——那一瘸一拐地往此处走来的人正是当朝的六殿下顾弦歌! 容琛手撑着轮椅边缘,往前探出了身子,待看到顾弦歌一身狼狈时,容琛转目看向皇甫无极的眼神冷了几分。 “大人,要……要开城门吗?” 小兵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这话问得也是相当没有底气。 “啪!”同样一宿未眠守在城门上的苗老,闻言便一巴掌重重打在了那小兵的后脑勺上,怒极地骂出声:“还用得着问,给老儿开门,赶紧地开门!” 小兵很是为难:“若打开城门,那些云隐士兵会立即攻城而入的,到时候以华阴郡……” “开、门!”苗老面皮紧绷,瞪向小兵的眼神冷厉得吓人,“你是想抗命吗?” 小兵扭头求救似的看向容琛,却发现后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狼狈身影。 小兵抗不住苗老的威压,最终还是小跑着往城楼下走去。 “等等!” 容琛突然出声止住了小兵的步伐,小兵神色一松:果然还是丞相大人顾全大局。 苗老却炸毛了:“等什么等?!不开城门,难道要六殿下死在云隐竖子的铁蹄之下吗?” 容琛微拧着眉峰没有说话。 苗老气极:“容大人,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之前在苗府里,若不是歌儿,你我此刻哪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容琛似乎陷入了思索当中。 苗老见容琛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心中暗咒了一句:“鄞城来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苗老怒气冲冲地一掌掀开小兵:“你不去,老儿自己去!”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直往城楼下走去。 “苗老请勿冲动。” 容琛声音无波无澜:“容某有法子救下殿下。” 苗老一听此话果然停下了脚步,沉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容琛侧头对着身后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那些人便各自下去准备了。 期间,容琛稳如泰山,眉眼不动,看起来倒是镇定得很。 可他那一直紧锁在顾弦歌身上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在乎。 “大人,准备好了。” 容琛点了点头,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到:“你下去打开城门吧。” “是。”小兵领命跑下城楼了。 皇甫无极见此,嘴角不禁越扬越高:果然,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咯吱——” 厚重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慢慢地打开…… 顾弦歌强忍住从脚踝和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拔腿向城门处冲了过去。 “冲啊!” 皇甫无极一声令下,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四蹄如浪地向城门处狂奔而去。 手中弓弦拉成满月,饱涨力量。 皇甫无极手指一松,牛筋弦震鸣一声,三支羽箭斜裹着厉风,疾如流星地向顾弦歌后心射去。 若不能避开,顾弦歌必定当场毙命! “叮!” 金属相击的声音后,三支羽箭被当空打落,趁着这个空档,顾弦歌已经跑入了城门之中。 皇甫无极双目微瞠,抬头一看,正看到一容貌俊雅的男子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而弓弦还在“嗡嗡”颤鸣。 那人……竟然射落了自己的箭!他,究竟是谁?竟有这等本事! 皇甫无极正心中惊骇未定时,那男子又冲身后之人打了个手势。 身后列阵的士兵齐刷刷上前一步,动作利索地将手中铁桶内的液体倾倒下去。 “哗啦”一声,液体泼下淋了一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正当云隐国众兵不明所以之时,漫天的箭矢如同雨点一般罩了下来。 箭矢顶端裹着的火星,一遇地面上的泼油,立即蹿起熊熊烈火,不过片刻之间便筑起了一堵火墙,成功地阻拦了云隐国士兵的攻势。 有些收势不及的,直接马腿儿一跪往前栽倒在地,闹了个人仰马翻,攻城的阵型一时大乱。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华阴郡的城门已经重新关上了。 此次,皇甫无极不仅没能破城成功,竟还让顾弦歌从他手中活着逃脱了。 皇甫无极心中这愤怒和不甘可想而知。 恨恨地剜了城楼上那儒雅公子一眼,皇甫无极下令撤退。 暂时地抵挡住了云隐国的第一波攻击,华阴举城欢呼。 可所有的人都知道,更艰难地还在后面。因为,云隐国摄政王皇甫无极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歌儿!” 苗老大步从城楼上跑下,双手一捞将顾弦歌用力地扣在了自己的怀中,生怕一松手顾弦歌就能不见了一样:“你可算是安全回来了。” 顾弦歌胸口有伤,被苗老这一勒,更是痛得“嘶嘶”直吸冷气,口中一个劲儿地低呼:“疼,疼疼……” 苗老连忙松开顾弦歌,紧张得不行:“哪疼?” “请大夫来瞧瞧吧。” 顾弦歌循声望去,正对上了容琛淡淡含笑的眸子,顾弦歌也扬唇回以一笑:“刚才,谢谢了。” 说话牵扯到右胸的伤口,顾弦歌当即疼得直皱眉头,容琛不由得神色一紧,拨着轮椅正准备向前时,却被一人堵住了路。 容琛:“……”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我带你去看大夫。”庄景澜说完根本不给顾弦歌拒绝的时间,打横抱起顾弦歌便要离开,却被容琛唤住:“男女授受不亲,庄小少爷还是用马车吧。” 庄景澜回头冲容琛灿烂一笑,说话却不客气:“读书人就是迂腐。” 然后,庄景澜抱着顾弦歌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所以,他自然没有看到容琛慢慢冷下来的笑容。 …… 华阴郡守军不过五千余人,还都是些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的散军,而皇甫无极所带的军队乃是由他亲手操练的精锐之军,这实力差距自然也不是一星半点。 这几日下来,皇甫无极领军多次强势攻城,而顾弦歌更是不顾自个儿的伤势,和容琛苗老等人一起亲上城墙指挥战事。 在顾弦歌的带领下,华阴郡守军虽说多次扛住了攻击,可随着时间渐长,伤亡不断,华阴郡守军的士气仍旧不可避免的越来越低。 绕是顾弦歌用兵如神,在此等优劣立显的情况下,顾弦歌应对起来仍是有些吃力。 只怕若援军再不赶到,华阴郡最多还可坚守一日。 这日午时,皇甫无极再次发动了攻击。 或许意识到华阴郡不过是负隅顽抗,这次,皇甫无极的攻击比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 攻城槌撞击得城门摇摇欲坠,顾弦歌身边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 “哐!” 城门在一个猛烈的撞击下应声破开,皇甫无极嘴角勾着森冷笑意,长剑当空一指:“云隐国的儿郎们,冲啊——” 云隐士兵兴奋得喉咙中滚出野兽般的嘶吼,斗志昂扬地冲着那大开的城门奔了进去。 皇甫无极抬头意味深长地乜向城墙上的容琛,鹰目中蹦出棋逢对手的兴奋光芒:是你吗?是你让这场本能轻而易举拿下的战事变得如此难搞吗?呵呵,真是不错。 皇甫无极嘴角笑意加深,双腿一夹马肚,疾如闪电地奔进了城内。 正此时,远处突然刮起了一股“旋风”,顷刻之间便卷至城前。 迅如潮水的玄甲军中,“顾”字军棋迎风舒展,赫然醒目。 不过,对于顾弦歌而言最刺眼醒目的,莫过于那一抹冲杀在最前方的红色倩影了! 顾弦歌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领兵前来支援的竟然是……顾、羡! 那个将她剁碎喂了藏地犬的女人! 第024章 针锋相对 顾弦歌抓在城垛上的手越抠越紧,用力到手指关节都透出了青白之色。 眼球仿佛被人狠狠戳了两刀,泛出猩红之色。顾弦歌的目光,如同钉子一般狠狠地扎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不得不说,顾羡耍得一手漂亮的长枪。 长枪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一挑一刺,不断有人被顾羡挑下了马,然后她高高提起马前蹄,如神祗一般无情地践踏着一条条的性命。 顾弦歌知道,顾羡从来都是一个狠角儿。 不知是不是顾羡的突然出现给顾弦歌造成的冲击太大,顾弦歌一咳之下竟然喀出了一缕血丝,喉头隐隐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顾羡领军如同一柄出鞘宝剑般,狠狠刺入云隐军队的脏腑之内,将其撕开一条大豁口,同华阴郡守军里应外合下,将云隐军逼得节节溃退! 华阴郡守军见此情绪高涨,士气竟空前地得到了鼓舞,杀敌也越急越有劲儿。 原本败局已定的华阴郡,在顾羡的这一番插手下,成功地扭转了战局。 “南奚顾羡在此,尔等降者不死!” 顾羡身着一身红如烈焰的软甲,勒缰提马,腰身笔挺得堪比她手中直指天空的长枪。 那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足以让人跪下来膜拜! 被云隐残兵掩于中间的皇甫无极,看到这样的顾羡,禁不住眼睛发亮:这就是顾羡,这才该是那名动天下的顾羡!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自己的身边! 一旁的红缨注意到了皇甫无极炽热的眼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瞧见了那个孤傲得犹如神祗一般的女人,红缨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捏着弯刀的手更是收紧了几分,用力地手指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强行压下心中的妒意,红缨策马靠近皇甫无极,低劝出声:“王爷,如今战事不利,属下还是护送您先行离开吧。” 红缨说着一刀砍翻了一名近到身前来的华阴守军,脸颊染上了温热的血,让红缨觉得兴奋。 皇甫无极目带留恋地乜了顾羡一眼,扭转马头便直往城外奔去,红缨连忙随身掩护。 一路冲杀,虽然身上多多少少地挂了些彩,可皇甫无极好歹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耳后突起风声,皇甫无极还未及细想,紧接着右肩狠狠一痛。 箭矢未尽的势头带得皇甫无极差点往前栽下马来。 “王爷!” 红缨面色剧变。 皇甫无极稳住身形,不在意地勾唇一笑,微侧过头往后瞧去,果然看到了顾羡空弦的弓。 皇甫无极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怎么办,对顾羡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皇甫无极却不知,这一箭,压根不是出自于顾羡之手,而是顾弦歌。 顾羡骑射之术实属一般,依着刚才皇甫无极奔逃出的距离,顾羡几乎没有射中的可能性! 可她素来自视颇高,就算可能性不大,她也是要试上一试。 所以,刚才她不过是凑巧才举起弓而已,却莫名地收到了那个男人兴趣满满的眼神。 顾羡觉得莫名其妙。 倒是顾弦歌,本就身上有伤,加之刚才又全力射出一箭,直接导致胸前的伤口崩裂几分,鲜血渗透了胸前的薄衫,泅出一团血迹。 顾弦歌手扶着城垛,目光幽深地盯着越奔越远的皇甫无极,唇角微扬:皇甫无极,现今时机未到,所以我不会杀了你。那一箭,是还你当日的一箭之仇! …… 皇甫无极在云隐军的誓死掩护下成功遁逃,所剩的云隐军又宁死不降,不消片刻便被顾羡屠戮殆尽。 华阴郡城楼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引来一群乌鸦盘旋不去。 在这场苦战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华阴守军,此刻齐刷刷地下跪于地,口中呼声震天:“殿下神威!殿下威武!” 顾羡笑意盈盈地接受了这一切的尊崇。 这本来就是她该得的…… “众位浴血奋战,守城有功,不愧是我南奚的大好男儿。”顾羡声音脆亮,犹如黄莺啼于幽谷,让人听起来通体舒畅。 “多亏殿下及时赶到,我们才能守住华阴。”说话之人双目赤诚,面上一片尊敬之色,“殿下勇猛,实乃南奚之福。” “此次胜利乃是大家之功,顾羡不敢独领。”顾羡弯腰扶起跪在当首之人,示意众人起身,“待回朝之后,顾羡定如实向圣上禀明诸将士之功。” 所有人闻言皆面露喜色,看向顾羡的眼中更添敬重。 顾羡这短短的一番话,成功地收买了当前一众将士的心,让他们对她心服口服。 顾弦歌在城楼上淡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微哂:顾羡,你果然是有手段的。 顾羡突然抬头,猝不及防地和顾弦歌来了个四目相对。 顾弦歌一怔,顾羡倒是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 顾弦歌被那笑刺得心头滴血,面上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不动声色地和顾羡对视了一眼,然后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顾羡对着众将有条不紊地吩咐了诸多善后事宜之后,便径自往城楼上而去了。 顾弦歌仍石化般地伫立在原地。 身后传来甲胄磨蹭的声音,那让顾弦歌熟悉无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弦歌的身子也越来越僵硬,此刻,她甚至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也很清楚,此刻,她不能逃避!更不能软弱! 顾弦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之后,这才慢慢地转回了头,正撞上顾羡眼中还未来得及褪去的厌恶。 顾弦歌心中嘲讽,面上却笑得谦和有礼:“皇姐三言两语便令众军臣服,此等风采,真是令歌儿佩服不已。” “妹妹这是怪姐姐抢了你的军功吗?”顾羡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 顾弦歌垂眸轻笑出声:“姐姐退敌有功,这是事实,妹妹不敢居功。” 顾羡闻言往前走近了几步,伸手捉过了顾弦歌的手,慢慢地抚着顾弦歌的手背说得亲切:“这次华阴一战,多亏了妹妹誓死守城,这才能撑到我领军赶来。” 顾羡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双目温和地盯着顾弦歌,说得十分真诚,“论功,妹妹该居首位才是。只是……” 顾羡语气中透出迟疑。 顾弦歌抬眸看向那女人做作的脸,她倒想听听,这女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 “妹妹适才也看到了,华阴守军上下如今对我敬重有加,这守城退敌之功……”顾羡恰到好处地顿住了话头,微挑着眼角睨向顾弦歌。 呵呵……这个女人,果然还是同前世一般虚伪至极、口不对心,而且,喜大贪功! “妹妹明白的。”顾弦歌温顺地表示自己理解了顾羡话中的深意。 对于顾弦歌的懦弱,顾羡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妹妹是个懂事的。” 顾羡面上的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看得顾弦歌心里直犯恶心! “妹妹这般向着我,此次华阴一事,姐姐必不会亏待了妹妹。”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身为南奚帝女,守护南奚的一城一民自是分内之事,况且,这苗疆还是我母妃的故土。” 顾弦歌在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盯着顾羡的脸,果不其然看到她的面色僵硬了一瞬。 “尽孝尽忠,歌儿不求回报。” 顾弦歌的话让顾羡的面色彻底不自在了。 “姐姐去苏州探母,不知青姨身子可还好?”顾弦歌咧着嘴角笑得有些渗人,“青姨的瘸腿可治好了?眼睛可治好了?” 顾羡面上的神色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一般,反复变换了好几次,最终归于一片冷笑:“牢妹妹挂念,家母身子还算不错。” 顾弦歌闻言轻舒出一口气,那模样,倒像是真正为青姨担忧一样,看得顾羡目射冷箭。 第025章 皇宫秘辛,帝王的忌讳 “那我便放心了。”顾弦歌笑着睨向顾羡,说话仍旧暗含讽刺,“青姨曾经对我颇多照顾,于情于理我都该关心下青姨的身体状况。妹妹说话直,姐姐莫怪。” 顾羡“呵”地冷笑出声,咄咄逼近几步,和顾弦歌面对而站。 由于顾羡身高略低于顾弦歌,所以两人这番对视,顾羡是微微扬着头的,而顾弦歌则是俯视。 四目相接,其间自是暗流涌动。 “说话直来直往可不好,今儿是我,我自是不会与妹妹计较,可来日若换了别人……”顾羡顿住话头,嘴角抿出极美的笑容,话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妹妹可得管好自己的嘴。”顾羡说着伸手戳向了顾弦歌的右胸口,力道不大不小,却足够疼得顾弦歌倒抽冷气了。 顾弦歌咬牙:“姐姐忠告,妹妹一定铭记在心。” 顾弦歌虽是在笑着的,可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还有……”顾羡垂眸瞥了顾弦歌胸口处的箭伤一眼,将关心的话说得令人恶心,“妹妹这伤得好好处理下,可别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顾羡说完这话便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顾羡一走,顾弦歌便有些支撑不住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后背抵在了内墙之上,疼得脑门上起了一层细汗。 顾弦歌轻喘出几口气,靠着内墙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解过那一阵疼痛。 不远处传来转轴滚动的“轱辘”声,顾弦歌侧头看去——容琛正手拨着轮椅从另一边慢悠悠地过来。 不知为何,顾弦歌心头有股莫名的火气,所以不等容琛走近来,顾弦歌便当先迈步离开了,独给容琛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留在华阴养了几日的伤,顾弦歌几人便同顾羡一同启程回鄞城。 出发那日,华阴全军夹道相送,声势震天……可顾弦歌知道,那番热闹和敬重并不是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个骑马走在当先、亲切地和众将点头示意的顾羡。 所有人都忘了顾弦歌当初的守城之功,更忘了当初是谁负伤鼓舞士气、指挥战事,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云隐军的猛烈攻击! 他们,只记住了顾羡的风华绝代。所有的尊重和欢呼,全都给了顾羡。 对此,顾弦歌并未往心里去,倒是庄景澜气得跟顾弦歌好一番抱怨。 顾弦歌默默地随在顾羡身后,将左手探进右手的袖口里,缓缓地抚摸着那缠在她手腕之上的玩意儿,那是昨日庄景澜送她的饯别礼——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家伙。 以后回宫之后,可有得好玩了…… 顾羡,我们之间的长,还没开始算呢。希望你能陪我玩得久一点,可千万不要让我无聊才是。 …… 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在大半个月后抵达了鄞城。 顾北辰早就接到了捷报,也知道顾羡领军大败云隐守住苗疆之事。 龙颜大悦的顾北辰,替顾羡在晓月阁中摆下了庆功宴,并下令让朝中要臣及家眷参加,大家一同热闹一番。 期间,未提顾弦歌一语。 顾弦歌轻嗤一声。她从前世就很清楚地知道,顾北辰很疼爱顾羡,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受宠爱的好母亲吧。 苏青不喜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顾北辰便在苏州为她置办了一座别院,每年都会抽空去苏州看望苏青几次,珍稀有趣的玩意儿更是没少往那里送。 峥嵘帝王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按理说,只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架不住帝王这般的疼爱而投怀送抱了吧? 可偏偏苏青对于顾北辰的态度,却仍旧是不冷不热的。 顾弦歌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这一切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故作清高的把戏罢了。 她若真不稀罕,又何故住在那别院里眼巴巴地等着顾北辰? 顾弦歌执起一盏酒,一扬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夸赞奉承顾羡的话如同洪水一般快要将顾弦歌溺毙。 顾弦歌只是沉着脸,一个劲儿地喝酒。 今日,是顾羡得胜归来的好日子,顾北辰却也忘了,今日也是她母亲的祭日! 胸口漫开丝丝缕缕的痛,顾弦歌不由得微微垂下了头。 “华阴一战六妹也是功不可没,父皇可得好好奖赏六妹。”顾羡脆如黄莹啼谷的声音幽幽响起,“六妹如今也已及笄,可宫内却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趁着今儿宴会,不如父皇为六妹指一桩亲事如何?” 顾弦歌侧目觑向笑意盈盈的顾羡,眼底漫上一层猩红之色。 顾北辰拧眉思索一番,嗓音低沉:“不知羡儿可有人选?” “工部尚书次子容貌俊秀,才华横溢,倒是不错的人选。” 顾羡笑着提议。 顾弦歌却拧起了眉头:工部尚书次子柳桓,的确容貌俊秀,才华横溢,可惜……为人阴鸷狠毒,更好床上折磨人的那一套,因此暗地里不知玩死了多少女人! 最重要的是,柳桓乃是顾羡一党! 顾北辰目光幽幽地转向面无表情的顾弦歌,微不了察地皱了皱眉,待再看向顾羡时,却又十足十的一副慈父模样:“柳爱卿的次子的确不错……” “正是,父皇倒不如趁此成全一桩美事。”顾羡继续怂恿。 顾北辰哈哈笑到:“如此,那朕便将柳桓……” “父皇,万万不可!” 顾弦歌疾步冲出,双膝一弯便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顾北辰面有薄怒,沉着嗓音问到:“为何不可?” 顾弦歌低垂的眉眼间腾起一抹戾气,犹豫了好半晌,在顾北辰彻底失去耐心之前,顾弦歌终于开口了:“今日乃母妃祭日,儿臣实不该……” 话未说完,顾北辰却倏地变了脸色,“噌”地从座椅上起身,动作大得差点掀翻了他面前的案桌! “顾弦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顾北辰手指着跪在下面的顾弦歌,厉喝出声。 顾弦歌“砰”地重重磕了一声响头,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到:“今日乃儿臣母妃祭日,儿臣不该……” “闭!嘴!” 顾北辰黝黑的瞳仁中卷起滔天的恨意,一张英俊的面皮更是气成了猪肝之色。 顾北辰腮帮子紧咬,一字一句仿佛从牙齿缝中挤出:“顾弦歌,你好大的胆子!” 顾弦歌不理会顾北辰几欲杀人的威压,掷地有声地说到:“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顾北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面色也由猪肝色转为了青白之色,他抓起桌上的酒盏,恨恨一甩便直往顾弦歌的脸上砸去! 琉璃酒盏砸在顾弦歌的脑门上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后落在地上“哐当”碎成了渣。 甘醇的酒液顺着顾弦歌的脑门往下淌,冰冰凉凉的,却抵不过顾弦歌内心的寒! 她真的一直很好奇,论美貌、才学,母亲究竟哪里比不过那个苏青,何以他顾北辰竟如此不待见母亲! 母亲死了八年,这期间,他不允许任何人或明或暗地烧纸吊唁,甚至……不允许人提起这个人。就好像,要完完全全地将母亲从这世上抹杀掉一般! “顾弦歌,你这是纯心要朕难堪?!”顾北辰的怒气,成功地让底下众臣噤声不语,甚至连气儿都不敢喘一喘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求父皇收回成命。”顾弦歌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顾北辰气得手指微颤,“哗啦”一声掀翻面前案桌,美味佳肴应声摔了一地。 群臣见此齐齐下跪,胆战心惊地高呼出声:“陛下息怒啊——” 顾北辰双目宛如毒蛇一般地盯着顾弦歌,字字透着刻骨恨意:“你和你那娘亲一样!” 第026章 一切都算计好的 顾弦歌以额触地,俯首不语。 顾北辰重重冷哼一声,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晓月阁,而顾弦歌仍跪在原地。 众臣恭送顾北辰离开之后,也一一向顾羡告辞。 不过片刻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晓月阁,清冷得便只剩下了顾弦歌和顾羡两人。 顾羡缓步踱至顾弦歌的面前,伸手扶起顾弦歌,轻叹了一声后劝到:“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去触他逆鳞?” 顾弦歌不动声色地拨开顾羡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嗤一声后话语嘲讽:“看到这,瑞阳殿下心里可还高兴?” 顾羡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故作不懂地问:“妹妹这话什么意思?姐姐……” 顾弦歌抬手按住了顾羡开合的菱唇,声线微冷:“瑞阳殿下还是别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了,说实话,我膈、应。” ‘膈应’两字一出口,顾羡当即面色剧变。 一回宫,她便听闻了顾弦歌近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壮举,也得知了顾湘被禁足折杏宫的真相,她心中暗自惊骇顾弦歌的心机之余,更多的却是不信。 在她过去十几年的印象中,顾弦歌其人一直唯唯诺诺,就算是一个稍微体面点的奴才都可以对她吆五喝六的,而她也从不反抗,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之前在华阴郡时,她对自己也还算是言听计从,一副任己拿捏的模样,可如今,这顾弦歌还真是长进了,竟然敢说她堂堂的瑞阳殿下膈应?! “皇妹怕是醉了吧,口不择言。”顾羡面色肃冷了几分,微微上挑的眼角里噙着寒光。 顾弦歌“呵呵”一笑,将脸向顾羡凑近了几分,半眯着狭长的眸子,晦暗不明地盯着顾羡。 顾弦歌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看得顾羡竟忍不住心里发毛。 “哈。” 顾弦歌悠悠地吹了口气,扑面而来的酒气,让顾羡忍不住皱了皱眉,脚步刚动,谁知—— 顾弦歌抡圆了胳膊,扬手重重甩了顾羡一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顾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得神思混乱,瞳孔爆瞠,瞪着顾弦歌半天没有回过味儿来。 她始终不敢相信,顾弦歌这女人竟然敢往她脸上甩耳光? 直到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顾羡才不得不信,刚才她是真的被顾弦歌那贱人打了一耳光! 岂有此理!从小到大,还不曾有人这般对过她,就连父皇也从未打骂过她。 这个狗胎里爬出来的贱种,她凭什么! 顾羡怒极之下,扬手便准备以长姐的名义教训回去:“六儿幼时丧母,缺人教养才导致如今的没大没小!俗话说长姐如母,今儿我便替你那过世的娘好好教训你!” 掌风扫下,却在距顾弦歌的脸颊仅有不足五公分的距离时,被顾弦歌伸手截住了。 顾羡的面色,一时变得更加缤纷多彩。 顾羡剜眼乜向顾弦歌,却发现后者正阴测测的笑着。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背直往上爬。 “羡儿这才是没大没小呢……” 顾弦歌说话的调子有些诡异,让顾羡平白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顾羡牙齿打颤得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羡目光如盯着般扎在顾弦歌紧捏着自己手腕的手,双目充血。 顾弦歌偏着头“咯咯”地笑出了声,在这空荡的空间里不住回响,渗得顾羡差点就想掉头逃开: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羡儿’这两个字,轮得到她喊吗? “羡儿可还记得我当初怎么死的?”顾弦歌双目幽若寒潭地盯着顾羡,说出的话真是让顾羡越来越不能理解! “顾弦歌,你在说什么!”顾羡简直是要疯了。 顾弦歌却不理会顾羡的暴走,手慢慢地往下按在了自个儿的肚子上,微微偏着头,喉咙中发出一连串的娇笑声,她一边笑一边说:“当时,我明明能感觉到这里面在动的,羡儿,你说他生下来时,怎么就成了死胎了呢?” 听了这话,顾羡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嚓”一声断了,薄唇哆嗦着,双目如同看鬼一般紧紧盯着眼前的顾弦歌。 “陛下不给我请太医,我便只有自己动手了。”顾弦歌说着做了个剪刀手,直直地指向面色苍白的顾羡,“当时难产,我用剪刀,亲手剪开了自个儿的肚子。” 顾弦歌说着拧眉做出个痛苦至极的表情,“那可真是痛……羡儿,你能体会到那种痛吗?” “当时流了好多血,我怕极了……羡儿,当时你就站在旁边,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呢?难道我一直以来对你不好吗?” 顾弦歌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段这八年来,从没有人敢提起的往事,那般详尽,就好像是她曾亲生经历的一般! 那些细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可那时候,顾弦歌根本就不在现场!她很确定。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而且……顾羡目光暗含不安地扫了顾弦歌隐在阴影中的脸一眼,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难不成,苗无忧那个女人借着这祭日回来了? 顾羡虽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此刻也不得不问到:“你,你到底是谁?” 顾弦歌没有回答顾羡的问题,而是沉着脸步步逼近,口中反复地质问:“当初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顾羡被逼得步步后退,身周蹿升的阴风让她浑身不可抑制地微微发起抖来,她咬牙,语速说得极快:“因为我恨你,你害我母亲瘸了腿,瞎了眼,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最后一句,顾羡几乎是吼出来,吼得顾弦歌咄咄逼人的脚步微微一顿。 就趁着顾弦歌这一愣神的功夫,顾羡气喘吁吁地转身跑开了。 一路跑出晓月阁,顾羡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最后竟跑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顾羡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力平复下自己刚才激荡不已的心神。 当年,她其实不仅仅是袖手旁观而已。 她还做了一件群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顾羡正准备回清涟宫时,却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抽泣的声音,顾羡探头一看,一个宫女竟然正蹲在一个火盆前烧纸钱! 顾羡“呵”地冷笑出声,这奴才,真是好大的狗胆!难道不知道宫中是禁止私下吊唁的吗?而且还是在苗妃祭日这么个敏感的日子! 顾羡适才在顾弦歌那处惊了一身的冷汗,心头的窝囊气正没地儿可撒,此时这个奴才主动撞上来,那便怪不得本宫无情了! 顾羡沉着脸转出假山,厉喝出声:“大胆奴才,谁允你在宫中烧纸的!” 那正哭哭啼啼的奴才陡然听到这一声暴喝,吓得手一抖,脚边火盆被打翻,不少的火星子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当即痛得她低呼出声。 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势,眼前那金线镶边的华丽软靴,让她的心往下狠狠一沉。 顺着鞋面往上看去,正对上了顾羡冷如冰魄的目光。 四目短暂相接,顾羡这才觉得眼前这个奴才长得有些眼熟? 正在顾羡思忖这是哪宫的奴才时,那奴才却已经在磕头求饶了。 “瑞阳殿下饶命,奴婢实是无法这才犯了宫规,还请殿下饶了奴婢这次吧…” 顾羡双目阴沉不定,冷哼出声:“告诉本宫,你是哪宫的奴才!” 那奴才听顾羡问起自个儿来历,不由得心里更慌,头也磕得更加卖力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说,哪宫的!”顾羡耐心快要没了。 “奴……奴婢华清宫的……兰芷。” 第027章 娘亲藏起来的秘密 “华清宫?兰芷?”看来,眼前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正是那贱人宫中的人无疑了! 这下,可好玩了。 顾羡嘴角挑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话中带着引诱的味道:“是你家殿下让你在这儿烧纸吊唁逝去的苗妃娘娘,对么?” 顾羡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但凡心思通透点儿的都该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是。”兰芷言辞明确的否认,让顾羡面色哗然一变! 这个奴才,竟敢公然和自己唱反调? 顾羡正待发作,兰芷却继续不疾不徐地说到:“刚才的纸钱乃是奴婢为妹妹衡芜所烧。” 兰芷的话让顾羡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衡芜这个人她倒是知道,据说是先前被顾湘那蠢货收买而叛主的奴才,最后想必不得好死了吧? “衡芜叛主,本死有余辜。”顾羡漫不经心地弹着自己修剪完美得指甲,语气中尽是玩味儿,“想来,你这行为,你家主子并不知道吧。” 兰芷编贝般的牙齿重重咬在了唇瓣之上,逼失了唇上的血色:“六殿下不知。” 兰芷说着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地做出了请求:“奴婢恳求瑞阳殿下不要将此事告知六殿下。” “可以。”顾羡笑着答应得爽快,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诡谲的光芒。 兰芷似乎也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瑞阳殿下竟这般好说话,不解之余竟直接抬头看向顾羡,待意识到自己此举的唐突大胆后,她连忙垂下头来:“奴婢谢过殿下。” “可你总得告诉本宫,你为何背着你家主子躲在这儿做违反宫规之事。”顾羡面上笑容看起来竟有些诡异的和善。 兰芷咬唇犹豫了一瞬,似乎挣扎在说与不说的边缘。 顾羡淡淡一笑:“既如此,那本宫也没必要为你费心隐瞒了。” “别。”兰芷一听顾羡的话,当即便有些慌张,咬了咬唇后最终还是如实说到,“其实,奴婢心里是怨六殿下的。” 顾羡眼底燃起一抹亮光,口中却冷斥出声:“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 兰芷眸中滚出泪来:“衡芜打小与奴婢一同长大,情分自是不同一般。可六殿下竟然命奴婢用那般残忍的手段,亲手处死了衡芜!” 兰芷眼眶周围红了一圈,喉咙中滚出压抑的啜泣声:“奴婢到现在还记得衡芜死时的样子,她就那么恨恨地瞪着奴婢,眼睛里全是恨和怨……六殿下真是好狠的心!” 兰芷的哭声渐渐有些压抑不住地放大,眼底更是飞快地掠过一抹恨意。 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顾羡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想,这个奴才或许可以为己所用。 “罢了,你起来吧,今日这事本宫便当未曾见过。” 兰芷小脸上荡开笑意,叩头谢到:“殿下大恩大德,奴婢谨记在心,殿下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奴婢万死不辞。” 顾羡闻言挑起了眉头,眼底划过暗芒,试探性地问到:“什么都可以么?” 兰芷坚定地点头。 顾羡悠悠一笑,美得如同优昙静静绽于深夜:“那便先让本宫看看你的诚心。” 在兰芷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顾羡从怀中探出了个小瓷瓶,慢慢地塞进了兰芷的掌心中,声音低沉:“六妹在华阴一战中受伤不轻,这是伤药。” 兰芷收手紧紧地攥住了掌中的药瓶,面上的神色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犹豫了好半晌,兰芷意有所指地回到:“奴婢会让六殿下好好敷药的。” “那便再好不过了。”顾羡笑着拍了拍兰芷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身影渐渐融入黑夜之中。 兰芷低头看向手中的药瓶,神色莫测。 …… 顾弦歌从晓月阁出来后,便直往紫棠宫去了。 今儿是母妃的祭日,她想去紫棠宫陪陪母妃。 顾弦歌提着几坛酒,慢慢地向紫棠宫晃去。 紫棠宫经过一场大火之后,变得越发的凄凉惨败,断壁残垣下更是不见丝毫人气儿。 破败的紫棠宫,在黑夜下就如同一只鬼魅,阴邪得根本让人不敢靠近。 毕竟,这里可是死过人的不吉利地儿!若无什么事,也没人愿意来这儿。 渐渐地走得近了,顾弦歌才发现紫棠宫前竟然有一个人? 顾弦歌悄悄地靠近,隐隐听到那人在说话。 “娘娘,虽然未曾见过您,可我也听阿弦说过不少您的事情,我想,娘娘您一定是个性情中人。” “今儿是娘娘祭日,我过来陪您说说话,娘娘可莫怪我唐突才好。” 萧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一边用扫帚清扫着地上的灰尘和落叶。 隐在树影下的顾弦歌,静静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咳咳。” 顾弦歌故意轻咳出声,萧晔果真回头看来。 待看到顾弦歌时,他双目明显亮了几分。 顾弦歌走近了几步,语气淡然:“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可……”萧晔有些犹豫。 “我想一个人静静。”顾弦歌说完便当先走了进去,摆摆手示意萧晔离开。 萧晔眸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下扫帚离开了。 顾弦歌坐在冰凉破败的地上,伸手弹开酒坛上的封泥,提着酒坛便“咕噜咕噜”直往脖子里灌酒。 几坛酒下肚后,顾弦歌也有了醉意,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殿角的那个铁皮箱子里走去。 铁皮箱子上落满了灰,顾弦歌一开箱子,飞扬的灰尘呛得顾弦歌连连咳嗽起来。 箱子里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里面有她小时候玩的弹弓和玻璃珠,还有娘亲亲手给她缝制的小棉袄、棉裤等。 顾弦歌一一翻过,最后才拿起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件花棉袄。 手指一一抚过上面的整齐而密致的针线,然后是领口、袖口、边摆……突然,顾弦歌好像摸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顾弦歌微微蹙起眉头,在殿内翻出一把生了绣的剪刀,对着那棉袄便“嚓嚓”地剪了下去。 棉袄被剪开,里面的棉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被撒下,随之掉下来的还有一张被层层叠得方整的小纸条。 顾弦歌的心跳突然没来由的加快。 这纸条里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何以会让母妃藏得这般好? 顾弦歌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手指微颤地拾起地的纸条,然后慢慢地打开—— “轰!” 待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顾弦歌只觉得自个儿的脑子被一道惊雷给劈成了浆糊,好半晌都忘记了思考。 顾弦歌平复下既震惊又愤怒的心情,慢慢地将那纸条收起放入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苏青,你还真是贱!不要脸到了极致! 没事,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撕开你那虚伪的面皮! 顾弦歌眼底暗芒涌动,沉着一张脸慢慢走回了华清宫。 回到华清宫时,兰芷正眼巴巴地守在殿门口,待看到顾弦歌时,兰芷连忙几步冲上前去,抖抖手中的披风为顾弦歌披上,口中还不忘唠叨:“如今天儿凉了,殿下出门怎也不多穿点?您还有伤在身,可得多注意才好。” 顾弦歌只是闷声“嗯”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兰芷注意到顾弦歌神色有异,便也不再多说,径自下去熬姜茶去了,并差了一个信得过的宫女进内殿替顾弦歌涂抹伤药去了。 兰芷回来时,那叫柳儿的丫头正在为顾弦歌右胸处的箭伤抹药。 “殿下,奴婢熬了碗姜茶,你趁热喝了,免得受寒。” 兰芷将姜茶递给顾弦歌,顾弦歌伸手接过姜茶,规规矩矩地喝了个干净。 “今儿这药膏怎么闻起来味道和前几次有些不一样?” 顾弦歌拧眉,侧头问向柳儿。 第028章 下个套让你钻(求追书,求跟读) “是吗?”柳儿拿起药瓶凑到鼻下闻了闻,随即不解地咕哝出声,“奴婢闻着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啊。” 顾弦歌眯着眼睛笑了:“那许是本宫闻错味儿了。”顾弦歌说着转目看向兰芷,笑着打趣到,“兰芷,本宫的鼻子可都被你那碗姜茶给刺激坏了。” 兰芷温婉一笑,并未多说些什么。 顾弦歌在华阴留下的箭伤,回宫后经过一段时日的精心调养,现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顾弦歌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最近她好像总是犯困,人也很少能提起精神来,偏偏这时候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狩。 最要命的是顾北辰那看似玩笑的一句话——“此次秋狩中,谁获胜,朕便将那能调动五万大军的虎符交于谁。” 那虎符,自然是之前顾羡得胜归来后,亲自交于顾北辰的那枚。 不得不说,顾羡确是聪明。 因为,只要她但凡表现出丁点对那虎符的占有之欲,以顾北辰那多疑的性子,绕是他对顾羡宠爱有加,顾羡只怕也休想全身而退! 相比之下,主动交出那枚虎符便显得聪明多了。 可是……顾弦歌却想不明白顾北辰此番的做法。 她能隐隐猜到,顾北辰只怕是不太想将那枚虎符重交于顾羡手中的,甚至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顾北辰想将那枚虎符交到自己手中…… 如今顾羡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或许,顾北辰想借自己之手来压制顾羡? 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么?呵! “兰芷。” 兰芷正就着桌旁暖黄的烛光做针线活,本就心不在焉的她,突听得顾弦歌一声唤,吓得绣针一下子便戳在了自个儿的指尖上,冒出一串血珠。 兰芷痛得连忙将手指含进嘴里,侧头不解地看向顾弦歌。 顾弦歌轻叹一声:“她让你做什么,竟让你也如此心绪不宁?” 兰芷黛眉紧蹙,老实交代:“她让奴婢偷出秋狩那日的行阵排布图。” “哦?”顾弦歌绕有兴致地扬高了尾调,“那就给她好了。” 顾弦歌说得满不在乎,兰芷却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瑞阳殿下不安好心,若把行阵排布图让她瞧了去,殿下……” 顾弦歌抬手打断了兰芷未完的话,双目灼灼地盯着兰芷,一字一句问到:“我只问你一句,上次的事她可有起疑心?” 兰芷自然知道顾弦歌话中的深意,摇头到:“那日庆功宴,瑞阳殿下是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跑到那处的,然后才撞破了奴婢的事儿。她还自以为抓住了奴婢的把柄,却万万没想到,奴婢其实是……”兰芷说着唇角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专门在那处等着她。” 顾弦歌闻言也笑了。 兰芷的面上露出钦佩之色,随即又有些不解:“奴婢心中有几个疑问,还请殿下替奴婢解惑。” “说吧。”顾弦歌端过一旁的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一,那日在晓月阁中,殿下究竟是如何吓得瑞阳殿下那般大惊失色的?” 顾弦歌闻言瞳仁黑冷了几分,眯眸露出抹促狭的笑意:“我用‘鬼上身’吓的她。” 兰芷闻言更加不解了:“奴婢瞧着瑞阳殿下不像是会信牛鬼蛇神之人。” “可如果她心里有鬼呢?”顾弦歌声音沉冷了几分,面色也变得不善。 通过晓月阁的事情,顾弦歌这才真正明白了,只怕八年前母妃的死,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其中,肯定还另有猫腻! 不知道顾羡在那之中,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 “那殿下又怎会知道瑞阳殿下会跑往那处去呢?”这才是兰芷最为不解的地方。 当初为了提高偶遇的几率,她特意选在了一个离晓月阁不远的地方,却被殿下直接否决,说是瑞阳殿下不笨,那般刻意定会惹得瑞阳殿下怀疑。 可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瑞阳殿下会跑往那处去的呢?毕竟从晓月阁出来后通往各处的路可不少。 顾弦歌嘴角噙着抹世外高人般的笑,故作玄虚:“这个嘛……自然是因为本宫神机妙算、洞彻人心了噻。” “噗嗤。”兰芷被顾弦歌这话逗得竟失态地低笑出声,随即意识到不对,又连忙将笑给绷了回去。 “说正事。”顾弦歌正了脸色,起身从身后书架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锦帛,递给了兰芷,“上次换药一事你虽初步取得了顾羡的信任,可你还需要这次的事情来加深信任。” “殿下的意思是?” “把这行阵排布图偷给她,然后……”顾弦歌附唇在兰芷耳边一阵低语。 话毕,顾弦歌拍了拍兰芷的肩:“待夜深了,便将这东西送去吧。” 顾弦歌说着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明明时辰尚早,可顾弦歌却又开始犯困了。 兰芷有些担忧:“殿下近日来总是困倦乏力,莫不是身子不爽?要不奴婢唤个太医来瞧瞧吧。” 顾弦歌摆手示意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我是犯秋困了。” 兰芷:“……”听说过犯春困的,倒是没听过还有犯秋困的。 “你下去吧。” 顾弦歌摆摆手,兰芷屈膝福了一礼后便退下去了。 夜深之时,一人裹着黑色斗篷,鬼鬼祟祟地出了华清宫,拐过宫中的九曲回廊,直往顾羡的茯苓宫去了。 此人,正是兰芷无疑。 “你拿到行阵排布图了?”顾羡斜眼乜向兰芷,神色间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兰芷垂头,双手恭敬地将手中卷帛奉上。 顾羡伸手接过,仔细确认了一番后这才缓缓打开。 将卷帛上的内容牢记于心后,顾羡这才抬头看向兰芷,眸子里含着笑意:“这次的事情,你做得不错,不过……” 顾羡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卷帛,试探性地问到:“本宫听说顾弦歌待你不薄,你真愿意就这么背叛她,而随本宫做事?” 兰芷闻言笑了:“上次殿下拿一瓶无毒的伤药来试探奴婢的真心,奴婢照做了。如今殿下让奴婢偷行阵排布图,奴婢也照做了,这样,还不足以让殿下相信奴婢吗?” 兰芷走近了几步,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地继续说到:“更何况,覆水难收,殿下觉得奴婢如今还有后退的余地么?” 顾羡闻言哈哈一笑,眼底光芒闪动:“倒没想到你这奴才还是个通透的人。” 兰芷不接顾羡的话题,自顾自地说到:“殿下若记住了便将交还与奴婢吧。” “自然。”顾羡大大方方地将卷帛还给了兰芷。 兰芷接过卷帛,福了一礼后便要推门离开,临走前好心提醒到:“狡兔尚有三窟,六殿下心思诡异,难保她不会临时做出变动,殿下还是要多做防范。” 兰芷说完便裹着黑色斗篷推门离开了,独留下顾羡站在原处凝眉思索: 且先不说兰芷是否完全可信,单凭顾弦歌那诡谲多变的心思,她的确是不得不防。 若是兰芷其心有异,拿假的行阵排布图来欺骗于她。亦或者真如那奴才所说,顾弦歌临时改意…… 顾羡眼神不由得深邃了几分,若顾弦歌察觉到什么而临时改意,那么,她会将皇帝的马车换成谁的呢? 是顾弦歌自个儿的?还是她顾羡的?亦或者是其他人的? 桌角的烛火“哔剥”作响,直到烛火燃尽,顾羡还杵在原处反复地琢磨着顾弦歌的心思。 却不知,在她这般来回琢磨之时,她便已经入了顾弦歌的套儿了…… 第029章 狡兔死走狗烹 秋狩当天,被禁足多日的顾湘,总算是有机会出来蹦跶蹦跶了。 秋狩围场是将位于鄞城郊外的楠山圈出来所建,里面猎物奇多,甚至还有不少珍稀的物种,例如雪狐一类的。 这一日,车队浩浩荡荡地绵延了几百里,顾北辰的御驾混在长如游龙的车队中根本不知是哪一辆,这也减少了当今圣上遇袭的可能性。 一路慢行,于约摸午时时分来到了秋狩围场。 顾北辰端坐在正上首的位置,其余臣子按照官阶高低依次坐于下首的位置,垂首聆听顾北辰狩前的训话。 此次狩猎比赛的胜负直接干系着虎符‘花落谁家’,是以三位参赛的帝女谁也不敢吊儿郎当,全都屏息凝视地听着顾北辰宣布比赛规则。 比赛一共分为上下两场,每场时间为半个时辰,两场合计起来猎物最多者获胜,而且每一名帝女可以从在场中随意选择三人作为帮手。 最先去挑人的是顾湘,她来回地绕着围场走了几圈,最终选了三个骑射中等的百夫长。 顾羡见此嘴角勾出抹冷笑:这蠢货经过护国寺一事,倒是长脑子了。她才从折杏宫解禁出来,若此时再作妖,只怕必定会惹得父皇心下不悦。 待顾湘挑完了人选后,顾羡装模作样地谦虚了一番,让顾弦歌先去挑人,顾弦歌却好似混不在意地摆摆手让顾羡先挑人。 顾羡骑射之术本就不如顾弦歌,适才的礼让也不过是做做面子上功夫,其实说实话,她还真不敢让顾弦歌先挑人。 顾弦歌骑射本就在自己之上,若是让她先将好的挑走了,那自个儿还有胜算吗? “如此,那本宫便先了。” 顾羡礼貌地冲顾弦歌点了点头,然后绕场走了一圈,挑走了在场骑射之术最为精湛的三人。 对于顾羡此举,顾北辰面上的神色,自始自终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任谁也无法从他那滴水不漏的表情中窥探他半分的情绪。 顾湘与顾羡都已挑好了人选,顾弦歌便也慢腾腾地绕着场中走了一圈,然后随意点了两人。剩下一人,顾弦歌扫了一圈场中众人后,拧了拧眉,似乎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此时不知是谁打趣了一句:“听闻当初在华阴时,容大丞相一箭击落皇甫无极的箭矢,救下了六殿下。想来,与骑射一事上,容大丞相倒是造诣颇深呐。” 那人说着捻须哈哈一笑,看似爽朗拓达,实则暗中刁难:“臣看六殿下似是挑不着称心意的人选了,倒不如容大丞相帮了六殿下这忙好了。” 此说话之人正是容琛在朝中的死对头——忠义侯爷陈国潘。 “侯爷不愧是侯爷,竟连远在苗疆的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本相实在是佩服不已。” 容琛素来是个十足十的笑面狐狸,他在说着这番话时,脸上笑意不减,在说到‘佩服不已’时他甚至还冲忠义侯拱手作揖以示佩服,一下子堵得忠义侯的面色甚是好看。 忠义侯悄悄瞄了上首顾北辰的面色一眼,待发觉顾北辰面色并无什么异常时,这才转目瞪向容琛,正准备义正言辞地指责容琛胡言乱语时,却被容琛抢先打断—— “本相腿脚不便,又如何能骑马射箭呢?侯爷还真是会说笑……” 忠义侯的话结结实实地被容琛堵了回去,一时憋得胸口闷痛、呼吸不畅。更可恶的是,容琛仿佛才意识到他刚才还有话要说一般,此时才装模作样地问到:“忠义侯可是还有话要说?本相洗耳恭听。” 容琛在说这番话时,面上的笑容特别温和可亲。 忠义侯面色暗自变了变,咬牙到:“无甚可说的了。”你都把本候的话全给堵回去了,本候哪里还好意思再开口提那一茬! 容琛对此一笑而过,转目看向顾弦歌歉意地笑到:“殿下见谅,本相恐不能助您一臂之力了。” 顾弦歌摇头示意无碍。 正当顾弦歌找不着合适的人时,萧晔肃目往前踏出一步,对顾弦歌拱手抱拳到:“萧晔不才,若六殿下不嫌弃,萧晔愿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顾弦歌审视的眼神上下地打量了萧晔一番,并没有刻意的疏远,而是随意地问了几个相干的问题,然后顾弦歌便将萧晔纳入了自己的队伍中。 顾弦歌、顾羡和顾湘等都已经挑好了人选,在鸣鼓开始计时后,三人一夹马肚,领着各自的小队伍往猎场里面跑去了。 此次的兵符争夺赛,顾湘完全就是来凑个热闹的,她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胆量同顾羡争东西,所以,这场比赛当中,顾湘充当的完全就是个给顾弦歌搞破坏的家伙! 于是,顾弦歌纵马驰骋到何处,顾湘就屁颠屁颠地骑马跟在不远处。每次一遇见猎物,顾湘便抢在顾弦歌之前射出歪斜的一箭,将顾弦歌所有的猎物全部惊跑。 上半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在顾湘的大力帮助下,顾弦歌所猎的玩意儿一双手都可以数清。 更令人无语的是,她有好几次还失手将箭射向了顾弦歌! 一回是巧合,二回是巧合,三回就只怕是故意的了! “嗖!” 顾湘手一滑,一支羽箭再次直对着顾弦歌的眼睛射了过来,箭镞折射出来的寒芒刺得顾弦歌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弦歌微微偏过头,抬手一抓,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顾湘射来的箭矢。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了。”顾湘策马上前来,面上挂着虚伪得令人犯腻的笑容,口中一叠声地道歉,“本宫骑射不佳,射箭也没个准头,误伤了六儿,你莫怪才是。” 顾弦歌狭长的凤眼眯出一抹浅笑,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几次三番地射偏了,四皇姐这只怕不止是骑射不佳吧?” 顾弦歌唇瓣的笑意加深,可眼底却冷光凛凛:“四皇姐会骑射吗?不会的话还是别来此丢人现眼了……” 顾弦歌毫不留情的讽刺让顾湘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愤恨至极地瞪着顾弦歌,顾湘风度全失地咬牙切齿到:“顾弦歌,你别以为你现在自恃有几分父皇的宠爱,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顾湘说完鼻孔朝天地冷哼一声,重重回击到:“之前滁州大旱,因着大姐姐不在才让你有了上蹿下跳的机会,如今大姐姐回来了,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吗?” “更何况,你以为父皇对你那点可怜见的宠爱,和大姐姐的盛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所以……”顾湘策马踱进了几步,眉梢眼角间尽是打击了敌人的嘚瑟,“你不要自鸣得意,有大姐姐在,在父皇面前你连屁都不是!” “毕竟,苗妃是父皇此生最憎恶的女人,而大姐姐的娘亲却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 话落,顾湘成功地在顾弦歌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意料之的挫败与沮丧,于是顾湘更加洋洋得意。 “所以你是希望看到我这种表情吗?”顾弦歌转眼间便收了面上的挫败和沮丧,灿如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蔑视地扫了顾湘一眼,讥讽出声,“你以为尽心尽力地做好顾羡的狗,就能抬高你自个儿的身价了吗?” 顾弦歌毫不留情的话让顾湘面皮难看成了猪肝色,她正待反唇相讥,却让顾弦歌抢先一步:“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你觉得以顾羡的性子,来日她若荣登大位,你这条狗还活得了吗?” “你你你……” 顾湘气得结巴,拉弓搭箭,箭镞直对顾弦歌。 顾湘正待松手放箭时,顾弦歌却甩手将之前截住的顾湘的箭矢扔还了回来! 一箭直接射穿马前腿。 “嘶——” 胯下骏马一声长鸣后跪倒在地,顾湘被狠狠地甩下了马背! 第030章 目睹奸情 “哎哟!”顾湘砸落在地时痛得发出了一声惨呼,她似乎听到了自己腰骨折裂声音。 顾湘面色惨白如纸,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她即便痛得眼冒金星、要死不活的,却仍旧有力气对顾弦歌骂骂咧咧:“顾弦歌,你……你竟敢不顾手足之情,对本宫下如此狠手!” 顾弦歌眯眼一笑,偏着头说得极其无辜:“狩猎之时,流矢无眼,四皇姐可千万要当心,这次射中了马还好,可下次呢?万一误伤了四皇姐,那可真是罪过了。” 顾弦歌一番话说得顾湘面色更显难看,沉着脸冷斥出声:“什么流矢无眼!明明就是你故意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顾弦歌闻言眼底笑意更冷:“你确定要让他们‘如实’作证吗?” 顾弦歌特意咬重了“如实”二字,顾湘面色瞬间如吞了只死苍蝇般难看。 顾弦歌三言两语便噎得顾湘说不上话来,心头堵了一口闷气,顾湘扭头恶狠狠的瞪着身边三个手足无措的汉子,怒喝出声:“蠢东西,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顾湘气得额头的青筋都快炸裂出来了,如果不是腰痛,她铁定早就跳起来,一脚将那几个没眼力劲儿的蠢货踢下马了。 “这这这……”几个汉子哪里被女人这么当众羞辱过,一时涨得面皮通红,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不快点!”顾湘又是一声不耐的暴喝。 那几个汉子立即翻身下马,来到顾湘的面前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在顾湘恶狠狠瞪来的目光中,几个汉子只得硬着头皮去扶顾湘。 顾弦歌见此冷然一笑,策马便奔了出去。 纵马奔出去了好远,顾弦歌还能听到顾湘在“哎哟”惨叫,以及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上半场剩下不足一炷香的时辰,只怕……”萧晔策马走在顾弦歌的身旁,语气听来有些担忧。 顾弦歌却仿佛个没事人一样,神态从容:“输赢乃兵家常事。” 淡定得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波澜不惊的。 萧晔不禁拧起了眉头,侧目细细地打量着顾弦歌:她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已经胸有成竹? 不过转瞬间,萧晔的心中便已经转过了几个念头,可他面上却神色不动:“楠山深处猎物多,不若我去里面瞧一瞧,兴许会有不少收获。” 顾弦歌笑着点了点头。 萧晔笔直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肚,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不过眨眼间,萧晔清瘦挺拔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密密的丛林之后。 顾弦歌挥手示意各人分头行动,然后自己策马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行至途中,顾弦歌调转马头往萧晔之前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走了一段距离后,顾弦歌翻身下马,将马绑在了一棵树干上,然后自己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不远,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顾弦歌猫着腰,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草垛之中,双手扒开草叶,顾弦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去。 萧晔双手抱胸,后背正懒懒地靠在树干之上,多情而又漂亮的丹凤眼里波光潋滟,此刻正深情款款地盯着他面前之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羡。 一瞬间,顾弦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而去,烧得她浑身滚烫,几欲将身周的草丛都焚成冷灰。 “你便是那东临质子?”顾羡说话永远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眉梢眼角间更是自带蔑意。 萧晔压根没将顾羡的轻蔑无礼放在眼中,毕竟他尴尬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从小到大,他受过的白眼和欺辱还少么?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他们的目光,他根本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这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的! “在下萧晔。”萧晔语气不卑不亢,倒让顾羡对他高看了几分。 “本宫倒是没想到,小时那般懦弱可欺的人,长大了竟还有这等风华。” 顾羡挑着眼尾,眉梢眼角间自带一股魅意。 顾羡本就是个长相艳丽至极的女人,她只要勾勾手指头,没有哪个男人不乖乖上套的。 这不,就连萧晔,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最喜欢阿弦”的人,此刻看向顾羡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欲、望。 顾弦歌扒在草丛上的手不由得攥紧几分,指甲刺入肉中,掌心有些湿腻的感觉。 原来,前世他们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勾搭上了!可怜自己竟被那两个贱人蒙了一世,直到死时才得知! 顾弦歌牙齿发寒,忍不住“咄咄”打颤。 “说吧,你特意来找本宫所为何事?”顾羡面上笑意更甚,涂着大红色豆蔻的指甲暧昧地停留在萧晔的唇上,轻挑地来回抚弄。 顾羡虽有才,可那股浪荡劲儿却是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改变过的! 顾羡此人最爱美男,背着顾北辰,她暗下里不知藏了多少美男供自个儿玩乐。 而现在,她又是瞧上了萧晔那白眼狼的姿色了吗? 呵! 顾弦歌心里冷冷一笑,看着那两个越挤越近的身影,秋水双眸中嘲讽尽显。 “我和你做个交易?”萧晔微微躲开顾羡倾压下来的红唇,偏过头轻喘一口气后缓缓说到。 “交易?”顾羡扬眉,如火一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萧晔精瘦的身上上下打量,那种目光赤、裸得萧晔在她面前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萧晔才刚过十四,在顾弦歌的教导下,虽然文武双全、胸有丘壑,可于男女一事之上,却十足十的是一个愣头青。 顾弦歌教他权谋君策、军法谋略,却独独从未教过他应当如何和一个女子欢好。 “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与本宫做交易的?”顾羡伸手,动作粗暴地攫住了萧晔的下巴,指甲用力往下掐,狠狠地将萧晔的脸扳了回来,逼迫他与自己对视着。 “顾、弦、歌。”萧晔喘气的声音渐渐粗了几分,里面带着丝沙哑。 顾羡闻言眼神一暗,顷刻间眼底卷起狂涛骇浪,不过片刻便又归于平静,一字一顿地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提及这个问题,萧晔自得一笑:“我是她最在乎的人,没有之一。” 这话萧晔说得笃定,就好似顾弦歌的心在他面前明明白白得没有一丁点秘密一般。 这让顾弦歌很气! 萧晔这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地将别人对他的感情,利用得如此光明正大? “哦?”顾羡似乎被萧晔的话勾起了趣味儿,“本宫如何信你呢?” “那你不妨试试看?”萧晔笑着提建议。他的笑容很美,美得炫目。 “如何试?”顾羡凑近了问,近得两人鼻息相交。 萧晔的耳根子泛红,浑身燥热得就连汗毛尖儿都在冒火。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情事懵懂,又如何经得住一个美艳尤物的引诱? 萧晔“哼哧”喘气,白皙的面皮涨出紫红之色,他丹唇轻启,侧头一口含在了顾羡的耳垂之上,舔舐着含糊不清地说到:“那你便……” 萧晔贴着顾羡的耳朵说话,嗓音低沉好听,暧昧而又灼热的气息时不时撩拨着顾羡耳后的嫩肉,惹得顾羡气息微乱。 顾羡眼风妩媚地睨着萧晔,扯着萧晔的衣领一把将他拉到近前,然后两人用力地吻在了一起,就如同前世城门前的那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萧晔明显显得主动和兴奋了许多。 不知是前尘往事还是今朝现实刺激了顾弦歌,顾弦歌头皮突然炸裂似的痛了起来,体内冷得发寒,好似就连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顾弦歌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弄出了动静,当即引来顾羡一声暴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