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花好玉圆》 第1章 林妹妹 戴喻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意识就说明没死,很是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运气倒还不坏。 黑暗中,听到一男一女在自己耳边交谈着什么。年轻女人的声音说不用忧心,既然太子复立,说明皇上心中太子的地位还是无人能及的。男人则说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家还是避出金陵为好,免得陷在金陵众多皇子之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眼不见为净。 什么金陵?什么皇上?戴喻有些呕气,自己还昏迷不醒呢,这些同事们就在自己床前闲聊电视剧,真不够意思。 说起来也是倒霉,在急诊室值夜班的护士戴喻,遇到送来的醉汉耍酒疯,被砸中了脑袋,当时就倒下了。 等她恢复了意识又半天睁不开眼,再被同事们的漠不关心一刺激,她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老爷快看,我们黛玉醒了,这回换的郎中,倒是比前几个要强。”一个女人的脸凑到戴喻脸跟前,鼻尖直接贴到了她的脸上,让戴喻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这一退,她才发现,自己竟被人整个抱在怀里。这可把戴喻急坏了,这叫什么事儿,这个女人是谁,自己的父母呢,同事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醒了就好,也是一路上紧赶慢赶,把我们黛玉累坏了。以后便好了,再不用这般赶路了。”一个男人笑呵呵的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叫戴喻看了个正着。 这一眼,让戴喻如遭雷击。光亮的额头,一根辫子甩在身后,还有他身上穿着的石青色长衫,都让戴喻半天醒不过神。 再等她转头看到抱着自己的女子,身着橙红色小袄,下身一条玉色的挑线裙子,手腕子上还压着金灿灿的虾须镯子,这分明也是古人的装扮。 最可怕的还在后头,戴喻发现自己变小了,所以才会被人整个抱在怀里。她死死抿紧了嘴唇,生恐自己一开口,就要大声尖叫起来。 “小人儿气性大,喝了苦药汁子,还在闹脾气呢。”女人笑说着,招手叫一个小丫头过来,细细吩咐道:“调一碗玫瑰卤子过来。” 戴喻还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外头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一个婆子唬着脸进来,曲膝道:“夫人,小少爷烧起来了。” “赶紧派人去叫郎中。”女人慌张的唤了一位婆子进来,让她抱了女儿,夫妻俩搭着手走了出去。 “夫人莫慌,准是路上辛苦,到了地方便要发一发身上的毛病。”男人脚下步子虽快,声音却柔和的很,正在安慰他的妻子。 戴喻被嬷嬷抱着,左转几步到了隔壁屋子里,小丫头的玫瑰卤子也调好了,拿着小勺一口口仔细喂到戴喻的嘴里。 “这里是哪儿呀。”戴喻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自己的处境,但刚才那一声黛玉,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这里是扬州,我们老爷来扬州当官呢。”小丫头老老实实回了她的话。 “外祖家呢。”戴喻的声音开始颤抖,不会是真的吧,她不相信。 也是戴喻年纪小,又刚刚大病初愈,这点抖音,不足以引起注意。 “我们小姐的外祖家在金陵呢,荣国府的老太君就是小姐的外祖母。”抱着戴喻的嬷嬷语气十分骄傲。 “噗……”一口玫瑰卤子全喷到了小丫头的脸上,金陵、扬州、黛玉、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听到荣国府三个字,是再无怀疑。 她穿越了,穿越到了林黛玉的身上。而这个时候,她父母俱在,幼弟尚未夭折。 嬷嬷可不管小丫头的狼狈样,赶紧替戴喻拍背,一边紧张的问道:“小姐呛到没有。” 戴喻眼神呆滞,半天才回过神,摇摇头,“我困了。” 她一开口,屋里屋外的人都动了,打水的拧帕子的准备衣裳的,俱是井井有条。戴喻倒是什么都不用动,自有人将她打理干净,然后被塞到暖哄哄,软绵绵的被子里。 热气一熏,她来不及感怀林黛玉的身世下场,头一沉,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被人拍醒穿好衣裳抱到林夫人屋里,她便看到了一个更小的男孩,一脸病恹恹的小模样卧在榻上,十分惹人心疼。 “黛玉昨天晚上睡的好吗?早起有没有闹气,身上还有没有发热。”林夫人抱过女儿,一脸关切。 “睡的好。”林黛玉自个儿答了一句,林夫人摸摸她的小脸,看她气色的确比前两日要好,欣慰的笑了。 王嬷嬷跟着答了后头两句,“小姐不哭不闹乖的很,身上也不发热了,约摸着养养就好了。” 林夫人总算放下了半颗心,将女儿交还给嬷嬷,“黛玉稍有好转,景玉又病了,你们这几日多辛苦一些,带着黛玉在屋里玩罢。不然两个孩子互相过了病气,又不知到什么时候能好。” 林夫人吩咐的时候,戴喻休息了一晚的脑子终于活动开了。因为她名字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有人拿林妹妹来打趣她。自自然然的,让她对林妹妹的生平经历,多少了解一些。 就比如现在,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刚到扬州任巡盐御史,以此推论,她现在只有三岁,弟弟林景玉二岁。明年就该是林景玉早夭,后年遇到贾雨村,再后一年贾敏过世,林如海托孤,林黛玉初入荣国府。 林黛玉十三岁时,林如海去世,贾家贪了林如海的全部家产修了大观园迎元春探亲。紧跟着便是三年好时光,三年后元春一死,贾家迅速败落。林黛玉也在十六七岁最美的年华里,耗干精血,郁郁而终。 戴喻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如此一算,她穿过来的这一年倒成了林家最后团聚的日子。今年一过,林家便开始厄运缠身,不管是谁,不管早晚,没有一个得了善终。 穿成谁不行,偏穿成这位大小姐,戴喻好想仰天长啸,悲夫命哉、悲夫苦哉、悲夫想大哭三声哉。 趁着她发楞的功夫,嬷嬷已经将她抱回屋,摆好了早饭。 “小姐,不喜欢百合粥和葱香面卷吗?那鸡汤面和翡翠酥皮松饼呢?”王嬷嬷担心的看着小姐,小姐自小食欲不好,吃什么都兴致缺缺,这会儿刚刚病愈,恐怕更加没有胃口。要是吃的少了,夫人一会儿问起来,又该怎么说。 “吃面。”戴喻不知道要怎么装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话,干脆就说的简单些。 王嬷嬷一点都没怀疑,见小姐主动点了,赶紧端了面条来喂。 “我自己吃。”戴喻赶紧申明,被人伺候洗漱也就算了,吃东西也被人喂,她可受不了。 于是早饭吃了半碗面条,并一块翡翠酥皮松饼的林黛玉便成了模范,经由王嬷嬷的嘴,传到林夫人耳朵里。不光厨房得了赏,就是这些伺候着的丫鬟婆子都得了赏。 看一屋子的人喜气洋洋,戴喻砸砸嘴,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该理说,穿越过来的人士就该掂掂自己的斤两,然后低调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谁叫她命不好呢,穿成林妹妹这根弱苗苗。 依着这一家子的行事,几年间把人折腾光了,叫她一个孤女去荣国府过寄人篱下的日子,那还不如再死一回,博一博看能不能穿回去呢。 “去看弟弟。”戴喻指了指门口,她知道自己就住在林夫人的隔壁,出了门转个弯便是。 王嬷嬷习惯性的伸手去抱,戴喻摇头,她要自己走。没走出两步,就听到送客的声音,一个婆子领着一个拎着药箱的郎中出来。郎中看到她,脚步稍顿,微微一笑,算是致意。 戴喻不知别人是否看出来了,在她看来,这位郎中的眼神就象医院里的医生,面对得了绝症而自己却不知道的病人,那种微妙又带有一丝悯意的表情。她心中愈加慌乱,快步走进上房。 “我们黛玉真是好姐姐,弟弟喝过药睡了,上来看看。”林夫人早接到了丫鬟报信,知道女儿要来看弟弟。再加上郎中保证说积食发热不会过了病气,也就任他们姐弟亲近了。 一脸宠溺的抱了女儿,帮她脱掉鞋,让她去看榻上熟睡的弟弟林景玉。 林景玉的外表症状是发热,小脸蛋红扑扑的,好像往外冒着火气一般。也不知道郎中开的药方是什么样的,能不能拿来看一眼。戴喻坐在林景玉的身边哀叹,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看到别人眼里,正是他们姐弟情深。 “一丁点大的小人就知道心疼弟弟了,我们黛玉放心,娘请的郎中是给你治好病的那一位。换来换去,还是宫里出来的御医最好。”林夫人含笑看着一双儿女,一脸的幸福满足。 听了林夫人的话,戴喻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头的阴云越来越大,忍不住用童音童语问道:“娘,弟弟得的是什么病。” 这一个娘字,憋的戴喻脸儿通红,看在林夫人眼里,则是女儿在为弟弟着急,心里对长女又多了几分怜惜与看重。本来不会对个三岁小儿说什么病症的,鬼使神差之下,倒是脱口而出。 戴喻不懂林夫人心里的变化,她只庆幸林夫人没有敷衍她。听到郎中食积化热的诊断,她一双手摸到了林景玉的脚心上,“娘,弟弟的脚心是凉的。” 第2章 礼物 随后乱哄哄的几天,戴喻都被勒令呆在屋里,由王嬷嬷照顾着。期间郎中进进出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就是已经好转的戴喻,也被郎中按着手腕子,一天三回的号脉。 只怪她年纪太小,什么也不敢多问,更没法打听什么。只在闭目养神的时候,让丫鬟婆子放松了警惕,听到了几句议论。 “这起子黑心烂肝的小人,老天爷不会放过他们的。”说话的是屋里的大丫鬟,名唤沉香,最是个爽俐又敢直言之人。 “谁说不是呢,害小姐和少爷遭了这么大的罪,夫人背着老爷哭了好几回。”另一个应声的丫鬟性子柔顺,名唤桂枝。 “你们都小声些,别吵到小姐。要我说,我们小姐是有菩萨保佑的,若不是她一句话,夫人怎么会发现御医是个庸才。”王嬷嬷过来,是让丫鬟们噤声的,可这事闹的太大,让她也忍不住跟着嚼了一嘴舌头。 躺在床上的戴喻稍稍松懈一根绷紧的神经,至少第一关是过了。希望这回的事能引起他们的警觉,不然光靠她一个三岁的奶娃子,能防得了第一回,防不了第二回。 神经一松,她开始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同事,也不知道她的肉身是不是已经火化了。如果肉身没了,她还算活着吗?胡思乱想一通,眼泪也跟着掉出来。是不是以后都没有戴喻这个人了,她从此只能用林黛玉的名字活下来。 王嬷嬷时不时要过来看一眼小姐,见她双眼紧闭,眼泪直淌,吓的赶紧抱起她轻拍,“小姐,快醒醒,是不是魇怔了。” 戴喻不得已,慢悠悠睁了眼,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们。沉香一脸的笑,语气轻快道:“小姐是做噩梦了吧,那都是假的,醒了便无事了。” 大家俱是笑语晏晏,想让小姐把噩梦给忘了。 戴喻有了台阶,赶紧顺着下来,点头之后,不好意思的把脸往王嬷嬷怀里一埋。惹得丫鬟婆子又都笑了,不大点的小人儿还知道怕羞呢。 林家人仰马翻了好几天后,林黛玉被王嬷嬷抱到上房报道。看黛玉小小个人儿在下头曲膝,娇声娇气的给她请安,林夫人嘴都笑的合不拢了。抱了黛玉到榻上,一通心肝肉儿的亲热,最后一指林景玉,“和弟弟玩罢。” 于是戴喻就开始和林景玉大眼瞪小眼,她实在不知要怎么玩才算符合自己的年纪,干脆拿了榻上的瓷娃娃去逗林景玉,“弟弟,给你玩。” 林景玉一把收到怀里,想想不对,又在榻上一圈的玩具里头挑了一个玉猴给她。林夫人都看楞了,摸摸林景玉的头发,“我们景玉也知道姐姐属猴呀。” 戴喻捏着玉猴,一脸的笑意。从十二生肖的玉器里挑出一只玉公鸡,放到咯咯笑着的林景玉身上。 林夫人越发吃惊,什么时候起,二三岁大的小人儿也知道这么多了。再一想到女儿一语道破了景玉的病情,不由蹙眉看向她。 “黛玉,你前几日怎知要摸弟弟的脚心。” 糟糕,被怀疑了,戴喻心中狂跳,表面却镇定,抿了嘴儿一笑,小手指向王嬷嬷,“嬷嬷,摸脚脚……” 林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王嬷嬷在黛玉病中,常摸脚心试探体温,约摸着让这丫头学了去。这才摸了景玉的脚心,歪打正着揭穿了郎中将阴虚火旺错当积食化热的诊断。 眼看她眉尖的拢起渐渐放缓,一脸温情的看着自己,戴喻便知这关又过了。她心想,贾府万般不好,有一点倒是好的,女儿家们都极有学识教养。若不然,林夫人也不会只听了这一句,便察觉有异,换了七八个郎中来复诊,这才敢确诊下药。 “苏子,我记得有对茶花的耳坠子,找出来给王嬷嬷戴。”林夫人吩咐自己的大丫头。 王嬷嬷接到一对金耳坠,喜的眉开眼笑,赶紧谢赏。 林夫人只是摆手一笑,“你是个好的,对黛玉用心,我都看的到。” 摆过早饭,满满一层子人去了耳房歇着,上房只剩下林夫人在听管事婆子报帐,大丫鬟苏子和苏叶,照看着榻上玩耍的姐弟俩。 戴喻心不在焉的摆弄着一圈小玩具,实则在听林夫人处理家务事。林妹妹的性格人尽皆知,不知贾敏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听了半响,黛玉承认,贾敏绝对不是只知风花雪月的千金小姐,管家是一把好手。 如果林黛玉能在她身边长大,应该也不会变成后来多愁善感,病弱敏感的林妹妹吧。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到腰间一紧,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勾住了她腰间的五福络子。 林景玉咯咯笑着,一边拖着一边喊,“姐姐,顽……” 戴喻一把捉了他的手,拿了瓷马放到他手里,“驾、驾,弟弟骑大马……” 林景玉听懂了,笑的见牙不见眼。两条胖腿真个蹬了起来,两只手不知如何放,干脆举过头顶乱挥,驾驾个不停,将自己乐了个够呛。 戴喻觉得有趣,教他将手握成拳,放在胸前做骑马的样子,“景玉做大将军啰,骑大马啰。” “将军,将军……”林景玉跳着跳着,冷不丁跳到她的怀里,大脑袋往她怀里直拱,腻歪到不行。将戴喻吓了一跳,这小东西猛的靠过来,她没预料到,身子被撞的一歪。幸好苏叶见机的快,一把将她扶稳了。 于是胖乎乎的林景玉盘腿歪在林黛玉的身上,头拱到她的怀里。林黛玉斜靠在苏叶的身上做为支撑,两只胳膊环抱着林景玉。感受到景玉绵软带着热气的小身子依靠着自己,看着他咧开大嘴笑的一脸灿烂,间或一仰头看向自己时,眼里的依赖和信任,心就象一块黄油滋到油锅里,一下子融化了。 戴喻低头,抚摸弟弟的大脑门,轻声道:“林黛玉就林黛玉吧,即来之则安之,姐姐会保护你的。” 林景玉仿佛听懂了一样,仰头看她,忽然就笑的两只手直扑楞,大脑袋使劲往林黛玉的怀里钻。 两个小人儿,一起说,大声笑。亲亲热热的样子,惹的进来回事的婆子个个都要看上一眼,再夸上一句夫人好福气。林夫人看了,心下也是欢喜的不行。 上午回事,午时吃过饭小憩一会儿,到了下午,贾敏又将自己的陪房叫了进来。 “你们在扬州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上好的庄子或是铺面愿意出让的,捡那些好的,多少置上几间产业。” “是。”两个婆子一脸喜色,他们俱是陪房,一家子都是过来给姑奶奶效力的。如果没有庄子没有买卖,他们上哪儿出力去。 苏子唤了小丫头进来给夫人捶腿,苏叶则是架起了茶几摆在榻上,不一会儿,厨房里的人就送了茯苓霜和几碟子点心上来。 “茯苓霜拿牛奶滚了,每天给黛玉和景玉上一碗。”林夫人端起茯苓霜,刚吩咐完,就听到小丫头进来回报。 “夫人,老爷的同僚送,送了……一件礼物,已经到了门口。” 贾敏略一蹙眉,不悦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门外又进来一个婆子,请罪道:“这是礼单,请夫人过目。” 贾敏接过礼单才看了一眼,就整个拍到了桌子上。一脸寒霜道:“呸,下贱东西。” 婆子赶紧陪笑道:“可不就是件下贱玩意儿,扬州这地方别的不多,下贱玩意儿倒多,左右不过是件玩意儿,夫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去安排吧。”贾敏把礼单倒扣,推到一边,懒得再看一眼。 “是,老奴想着,既然入府了,当然是先教规矩,不然怎么伺候老爷和夫人呢。” 得到贾敏的颔首肯定,婆子这才走了出去,看来短时间这“礼物”是不会露面了。 一直在喝着茯苓霜的黛玉心里明镜一样,一看就是有新人入府了。林如海是有妾室的,而且是几房妾室,至今为止,她是一个也没见着。但光凭他们成亲多年,一个庶出子女都没有来看,贾敏倒是有些手段。 到了晚上,林如海回府,大概是听说了礼物一事,一路匆匆赶到正房。 贾敏打发了下人出去,亲自上前给他换了家常衣裳,拧了帕子给他擦脸洗手。 林如海向贾敏讪笑道:“扬州风俗,为夫也是才知道,夫人若是不喜,不接也就是了。” 贾敏又递了一碗杏仁酪过去,“老爷先吃两口,填填肚子,已经叫他们摆饭了。既然是风俗,我们少不得要入乡随俗。只看老爷想留便留,不想留,也是老爷出面做这个恶人。妾身还想留个贤良的名声,好给一双儿女结亲的时候使使呢。” 一番话连敲带打,柔中有刚,却不失温柔小意。倒叫林如海有些不好意思了,揽了她的肩,“也是刚来的时候,同僚接风,在外头吃了一回酒……不过是逢场作戏,一个乐子罢了。他们却死心眼,当我喜欢,竟给送来了。” “老爷……”贾敏眼神在儿女身上扫了一圈,嗔怪的推了他一把,“孩子都在呢,又胡言乱语。” 戴喻做为一个明白真相的围观群众,心里给贾敏点了个赞。有这样的主母,若不是早亡,林家本该兴旺发达才对。 “他们玩的正高兴呢,哪里又知道这些了。”林如海凑过去,都要贴到贾敏的脸上了,惹得贾敏头一低,脸一红,娇娇怯怯的喊了一声,“老爷……”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的长长的,就象带了个勾子,勾到了林如海的心底。 第3章 宫里来人 黛玉还以为贾敏拿捏了这个把柄,会使使小性子,或是让林如海将人赶走。没想到,她将人留下不说,还能在面对林如海时,这般大度从容。 身为一个现代人,听到妻妻妾妾就本能的厌恶,但易地处之,谁又能说贾敏处理的不够漂亮大方呢,这本来就是大家主母日常要面对的状况啊。 吃过饭两个孩子就被极有眼色的婆子抱走了,黛玉现在的身体毕竟是个孩子,不多时就困了。刚被塞到被子里,就听到桂枝凑到床前对王嬷嬷说道:“嬷嬷,胡嬷嬷那头是不是真的……” “嘘,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事。”王嬷嬷回头斜了一眼桂枝,轻拍林黛玉的小身子,见她睡的实了,这才吐出一口气。 “嬷嬷,求求您,救救我姑妈吧。”茉莉是林黛玉院里头的小丫头,正是林景玉奶娘胡嬷嬷的侄女,听到自己姑妈要被打发回去的消息,她实在忍不住,便闯屋里,到王嬷嬷跟前求情。 王嬷嬷把脸一唬,“夫人决定的事,我们当下人的怎么敢胡乱议论。别说现在夫人还没发话,就是发了话,也只有听着照办的份。” 王嬷嬷心中一晒,胡嬷嬷仗着奶了府里的嫡少爷,平日里除了老爷夫人还将谁看在眼里。自己侄女也是说塞就塞到小姐跟前,鼻孔就差仰到南天宫吸仙气了。 结果摸脚心的事一出,一个赏一个没罚,她自家就知道要坏事了。若是当时罚了,这事也许就过了,可偏生不仅没罚,还连一句话都没有。明眼人都猜得到,她这个奶娘是当到头了。 “谁让你进屋的,赶紧出去。这个时候倒想起我们嬷嬷来了,平日里干什么去了。”沉香进了屋,看到茉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叉着腰将她骂了出去。 待茉莉一走,沉香脸一沉,便对桂枝说道:“知道你可怜她,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屋里拉。这事你觉得嬷嬷能应吗?就是嬷嬷应了,我也是不依的。她但凡对少爷多用一份心,就轮不到这样的事。这回是有惊无险,若是再有下回,少爷有事,她第一个跑不了,帮着求情的人便能好了?只有你这个躲在后头奔走牵线的人,倒是什么事没有。” 沉香一通棍棒乱打,只将桂枝气了个眼眶泛红,捏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我不过是一点好心,倒叫你说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 一回头,看到王嬷嬷压根没理这一遭的事,心中大恨,哭着跑了出去。 王嬷嬷轻拍沉香的手,“你这张嘴呀,真是得理不饶人。” “我怕什么,左右这个年纪,只要尽心伺候小姐,夫人总要给我一份体面。”沉香见屋里没有旁人,也不怕羞,直接就脱口而出。 王嬷嬷笑的直拍胸口,“我就喜欢你这爽俐劲,你放心,到时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帮你去跟夫人说。” 缩在被子里装睡的黛玉将这些都听了去,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如果不拯救林家,这些用心伺候过她的下人,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摸摸稚嫩的双肩,担子是越来越重,扛不扛的起,也要先扛起来再说。 贾敏迅速发落了胡嬷嬷,还体贴她一个人上路没个伴,让茉莉陪着她一块回金陵。茉莉没想到会连累自己,听到王嬷嬷传的消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拼命磕头。 沉香一把拉起她,“你做这个样子干什么,我们可不是那告密的小人。” 茉莉待要哭,王嬷嬷把脸一沉,“临走临走,还要惊扰到小姐不成。”点了两个壮实的婆子把她押下去收拾东西,当天夜里就赶她去陪了胡嬷嬷。 茉莉一走,桂枝从自个屋里出来,她一直托病躲在屋里,此时却鼓足勇气辩道:“我也不是那告密之人。” 王嬷嬷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是你。” 说完便自个进屋,沉香跟着后头,桂枝磨蹭半天,也跟了进去。 黛玉圈坐在罗汉床上玩着新送来的玩具,有小丫头陪着她玩耍。王嬷嬷则带着两个大丫头进了净室,一指恭桶,“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连小姐平日出恭的时间,形状,气味都要记。” 沉香一曲膝,“还请嬷嬷教我。” 桂枝也跟着曲膝,“还请嬷嬷教我。” “不管小姐还是少爷,都在稚龄,平日有个头痛脑热的,小儿家家只知道难受,哪里说得出个一二三。郎中来了,号了脉,号的对不对,也是需要印证的。 结火和泄肚能是一个病吗?寒包火,火包寒,阴虚还是阳虚,自然都有不同。我们不是郎中,诊不来病症,但至少我们这些伺候的人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加以佐证。” “嬷嬷,是我错了。”桂枝低下头,满脸羞愧,她知道王嬷嬷这是借机敲打她。 坐在窗户边的罗汉床上,黛玉压根听不见他们说话,见他们三个人进了了净室,只当是帮她收拾东西,也没理会。 等他们出来,王嬷嬷说要带小姐去上房,桂枝便第一个赶过来,想要抱她。黛玉把头一扭,冲着远处的沉香招手,“你来,牵手。” 这就是不要抱,牵着她的手她要自己走的意思。沉香笑盈盈的上前,伺候她穿鞋下地,被小姐当众下了面子的桂枝缩到一边,羞了个脸通红。 王嬷嬷只是一笑,“小人家家心里有双眼睛,最是清澈澄净,看人呐,能够看到人心里去。” 桂枝愈发无地自容,也不敢再托病躲羞,再躲下去小姐越发不肯认她了。紧紧跟在小姐身后,一路护着她去了上房。 宫里来了人,这些事原本不该让个孩子知道。但谁叫她太小,没人防着呢。见榻上的两个小儿都睡了,贾敏便屏退旁人,单招了自己的心腹金嬷嬷进来说话。 “夫人,银钱已经点好了,存到了通宝商号,银票都在这个匣子里。”金嬷嬷竟什么都没问,一进屋便捧上了匣子。 “满府的人,也只有你能让我省些心了。”贾敏接过匣子往榻上一放,便是叹气。 “将那位大爷送走也就好了。”金嬷嬷不敢叹气,小心翼翼的挨在绣墩上,只敢坐半个屁股。 “自从那位废了又立,我这心里就没消停过,整日里跟油煎一样。也不知道这日子,到哪天是个头。”贾敏攥着帕子捂在胸口,露出少见的柔弱的一面。 “皇家的事,自有老天爷安排,只要是真龙,迟早能坐上那个位子。到时候,老爷和夫人今日的情谊岂是日后那起子锦上添花的人能比。”金嬷嬷顺着贾敏的话,宽慰她的心。 贾敏又何尝不希望如此,但废太子一事,实在是将她吓的不轻。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希望这位爷受此重创后,能够谨慎行事,平平安安熬到接掌大位之时。 “行了,你下去吧,这件事……” “老奴省的,就是做梦,老奴也不敢泄露半个字。”金嬷嬷跪下磕头,拿了贾敏的赏钱下去。 听到说话声就转醒是黛玉最不好的习惯之一,但此时,她却庆幸自己有这个技能,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家居然和废太子胤礽有首尾,这何止是要命,是要命再加三级的待遇。 至于住到自己家里的那位爷,偶尔从丫鬟嘴里露出只言片语,黛玉便明白是太子派了宫里的阉人来要银子了。 不将林家从太子的船上拽下来,还不如早点死了,省得以后受罪呢。那位四爷可不是吃素的,眼里头更容不下沙子,连得罪他的兄弟都没好下场,更遑论一个臣子呢。 可是要怎么拽,黛玉举起自己笋尖一样的手指,心中悲苦不已,她才三岁啊。真要说出什么太子迟早被废,四皇子最后即位的话来,估计第一个死的就是她。还是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的那种。 带着这些忧心,黛玉化悲愤为食欲,胃口一日比一日好。而小豆丁林景玉则是姐姐吃什么,他就要吃什么,竟将他挑食的毛病扳正了不少。 贾敏知道后,越发庆幸自己打发了胡嬷嬷。这个儿子生的不巧,自从生下来便是有关太子的坏消息,最后更是先废后立,害得她一直担惊受怕,也就没顾上他,全托给了奶娘。 没想到,胡嬷嬷就是这么照看孩子的,不精心不说,还给养成了诸多坏习惯,挑食就是其中之一。虽说现在找的这个嬷嬷看上去不错,但她已经下了决心,不管外头的事如何,自己的孩子还是要自己疼。 想到这里便指了鸭子肉粥道:“给景玉添一碗,是下火的。” 景玉不知道要不要吃,可看到姐姐拿了勺子一脸期待,赶紧张大嘴,肉乎乎的手指还指着自己的大嘴,“我,我的……” 就在众人俱都抿了嘴笑的时候,说好了有应酬会晚归的林如海提早回了。一进屋便道:“赶紧备一份大礼,有位爷奉了皇命下来办差。” 第4章 花好月圆 丫鬟婆子们作鸟兽散,黛玉也被王嬷嬷抱了下去,哪怕她竖起耳朵,也没听到更多的内容。 沉香轻手轻脚的帮她散了头发,小娃的头发不多,拿檀香木的梳子几下就给梳齐整了。手把着一把黑发,啧啧叹道:“我们小姐的头发真好。” “不光头发好,我们小姐长的也好。”桂枝站在一旁当个捧哏的,笑眯眯的没有半点不情愿。 王嬷嬷在心里嗤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股子风气刹一刹也好,没看到院里院外的丫鬟婆子,看到桂枝都受了挂落,都跟着夹紧了尾巴做人。 唯独不受暗流涌动影响的就是林黛玉,她还在苦苦思索这位爷到底是哪位皇子。可是一抬眼,看到镜子里真正是巴掌大的小脸,就沮丧的低了头。她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一个三岁的奶娃娃,还能跟父亲出谋划策不成。 可有时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经过一晚苦思的林黛玉已经放弃了努力的时候,林如海身边的长随回来报信,说有客人到,让夫人准备一二。 扬州地界,能打林如海一个措手不及,还让他紧张到派人回府传话,需要提前准备的人可不多。昨天晚上他所说的那位爷,恐怕能算上一个。 林黛玉被王嬷嬷一把抱起来,回到屋里重新换了衣裳。此时正是冬末春初,一日比一日暖和,前几天还能上身的小袄,这几日已经没人穿了,丫鬟们爱俏,早换上了春衫。 不敢让孩子穿的太薄,王嬷嬷给她换了件桃红色刻丝小袄,。头发还是扎成两朵小髻,在上头簪了两朵粉嘟嘟的绢花。胸前挂着岁岁平安的金璎珞项圈,手腕子上,脚腕子上,也俱挂上了金铃铛。 “咱们小姐这模样,就是抱了去观音座下当个仙女,也是没得挑的。”王嬷嬷将黛玉打扮停当,是越看越爱。 黛玉听了,抿了小嘴直笑,心里也承认,林黛玉的模样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那书里没有半分夸张。 刚抱到贾敏屋里,听说客人已经来了,老爷让嬷嬷把孩子抱到前头见人。于是两个嬷嬷抱着一对打扮的如同年画娃娃一样的小人儿到了前院,贾敏不放心,让自己屋里的苏子和苏叶都跟了去。 “哟,这就是黛玉吧,来,让爷抱抱。”一个爽朗的男声隔着老远传出来。 王嬷嬷一只脚才跨进屋子里,还没来得及行礼,已经有人张开了双臂,几乎是用抢的,把王嬷嬷手里的黛玉夺了去。 林黛玉吓了一跳,定晴一看,自己爹正在一旁一脸苦笑的拱着手,就知道这位一定就是某位爷了。 “林大人好福气啊,这般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真个跟仙女一样。可怜爷是想生丫头生不出来,只有这个臭小子,人嫌狗厌的皮的不行。”他抱着黛玉的这位爷不撒手不说,还招招手,把自己儿子叫到跟前。 “快看,这是你林妹妹,好看不好看。” 林黛玉觉得眼里一黑,有个人直接蹦到自己跟前,真的是用蹦的,她发誓一点也没夸张。先是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然后等他退后几步,才看清他的全貌。 四五岁,又或者五六岁的小男孩,一手拎着一把木头刀,一手拎着个糖人。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似乎在掂量她会不会抢自己的玩具。 大概是发现没有威胁,细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她比阿玛书房挂的那些画里的美人儿还漂亮。” 林如海的脸都绿了,什么画的美人儿,拿自己的女儿跟什么美人儿相比,这一家子果然是轻狂又轻浮。 呃……这位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骂了两句臭小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黛玉还给王嬷嬷。还在继续教训孩子,“她是你的林妹妹,记好了。” 说完从怀里摸出两块玉佩,“第一回见,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两块玉雕的意头倒好,送给他们顽吧。” 林黛玉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点头,这才接过,双手抱成拳奶声奶气的给他道谢。此时才看清楚来人,剑眉星目端的是英气逼人之貌。 “让十三爷费心了。”林如海也拱手谢过。 “爹爹,看琼花。”机会都送到面前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林黛玉知道是十三爷,心中狂跳,这可是根金大腿,一旦抱住了,就跟抱住四爷差不多。 “好,我们黛玉是主人家,带着客人去看琼花。”林如海摸了摸女儿黑亮柔软的头发,姐弟俩带着一位皇孙,并一排下人跟着,浩浩荡荡去院子里看早开的琼花。 黛玉不愿再被人抱,下来去看他的木头刀,故意不屑道:“木头的,假的。” “我有真刀,没带出来而已,再说到别人家坐客,怎么能带真刀。”小男孩急了,什么年纪的男人都一样,最怕被女人瞧不起。 几句话就勾得这傻小子拿了一把木头刀在她面前耍的虎虎生风,林黛玉看不出好坏,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劲风力道倒不小,应该是好的吧。 林景玉可不管这些,被嬷嬷放到地上,拍着巴掌蹦着高的蹬腿,兴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林黛玉也不吝啬的拍着手,“哥哥好厉害,你就留在我们家里玩吧。” “那可不行,我还要回金陵的,额娘还等着我带礼物回去呢。”小男孩子被人挽留自觉十分有面子,上手摸摸林黛玉的小脸。 见她瘪了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赶紧许愿道:“我回金陵也给你送礼物。” “那咱们拉勾。”林黛玉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伸出小手指,对方也毫不犹豫的伸出小手指和她拉在一起。一旁的林景玉也凑过来,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攥成拳头整个往人家手掌里塞。 时间虽短,却足够林黛玉让小男孩倒出自己的家底。但这个家底让自以为十分了解十三爷胤祥的林黛玉大吃一惊,包括眼前这个名叫弘云的小阿哥,根本就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而且据弘云所说,康熙老爷子经常叫他去宫里陪伴,显然并没有冷落一说。不等她问出更多问题,林如海已经打发了人来找。 十三爷胤祥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别说林如海,就是林黛玉也想不明白,他来林家这一趟,究竟是想干什么。 林如海夫妻倒是私下说过那么一回,“难道是知道我们私下给太子进贡,所以来打探一二?” “老爷不是说他一个字也没提,尽问些风花雪月的事吗?”贾敏也愁,更愁的是,“他送的一对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佩怎么了?就是宫制的他们也没什么不能戴的。”林如海倒是知道这位爷素来是个大方的,一高兴给两块上好的玉佩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这个意思,给景玉的倒是无妨,金鸡报晓的图,很是应景。”景玉就是属鸡的,说明准备礼物的人倒是十分用心,听的林如海也笑眯了眼。 “但是给黛玉的那块,雕的是花好月圆,而且只有一半。”贾敏愁就愁在这里,如果是胡乱给的,倒也罢了。偏偏林景玉的这块连属相都对上了,显然不是临时拿出来凑数,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花好月圆是一副图,顾名思义,有花好也有月圆,女儿得的这块是花好,那必然还有另一块月圆。 “不会吧。”林如海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 “如果不是,我会愁成这样?这位爷真真是胡闹。”贾敏脸色仍愤愤的,却看到丈夫面带喜色。 不由急了,“你不会真的想攀附皇家吧。” “看你急的,知道你心里掂着什么,黛玉的事啊,等她大了再说。我这个当老丈人的,可是要看仔细了才会点头。”林如海笑着让她将玉佩收好,心里将那位爷说过的话又重新捋了一遍。 他的确一个字也没提,心想儿女亲家这种事,就算是皇家,也归男方先开口,既然他不说,自己就当不知道也不为过吧。 至于玉佩,林黛玉还没捂热就被贾敏要了去。至于上头花好的图案,看在她眼里,就是玉兰花盛开。至于边角上的半拉月亮,不好意思,她根本就没瞧出这是月亮。 随后几天林黛玉跟着母亲忙了起来,因为据贾敏所说,“外祖母家里的宝哥哥要过生辰了,黛玉想不想亲自给他挑选贺礼。” 呸,要是能挑,她倒想挑块牛粪给他。 可表面上,黛玉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指了自己的玩具,“送哥哥,还有狮子头。” 贾敏笑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的夸宝贝女儿,“知道我们黛玉想着哥哥,吃了好吃的也记着宝哥哥,不过狮子头可送不过去,但是我们可以叫个厨子亲自去做,黛玉说好不好。” “好。”林黛玉也咧开嘴,笑的露出一排小米牙。心里却替本尊叫屈,看着贾敏,只觉得她可怜,心想你心心念念那是你的娘家亲人,你丈夫甚至拿出所有家产托孤,最后你女儿也只得了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下场。 这辈子,若是说有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摆脱贾宝玉大约是头一件。林黛玉陪着贾敏笑,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5章 事发 春暖花开,送到金陵荣国府的礼物已经出发。桩桩件件俱由贾敏精挑细选,无一不是富丽堂皇美仑美奂,黛玉所见,就是贾敏自己也没有穿用的这般好。 贾敏知道女儿机敏,虽然人儿小小,却不是个愚笨的。怕她对外祖家,特别是宝玉心有隔阂,赶紧解释道:“你外祖母是金陵史家的女儿,又嫁到我们贾家,自小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你宝玉哥哥落了地就抱到她跟前养着,心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又在金陵这个地界上,荣国公府的公子,吃用好些也是应得的。咱们跟着你父亲到扬州为官,这个位置烫手的很,多少要收敛一二。等咱们回了金陵,我们黛玉就是照着格格郡主过日子,娘也由着你。” 说了又觉得好笑,这么一大通,这小人儿哪里听的懂。但见女儿一双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她,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露出十分懂事的表情,最末还乖巧的点点头,好似真的听懂了一样。 不由稀罕道:“我们黛玉听得懂?” 林黛玉赶紧回过神来,指了自己的眼睛道:“眼珠子。” 贾敏大笑,抱了女儿直乐,“对,就是眼珠子。” 经过这一遭,林黛玉可以肯定,贾敏只怕从生了这个女儿开始,打的就是嫁回娘家的主意。只可惜,这一世是不能让你如愿了,不仅如此,还要和贾家离的远远的,省的被他们连累了。 林景玉恰在此时睡醒了,揉着眼睛要抱,贾敏一把抱起来,喂了一点清水,便喊人上了点心茶果。 “新进府的扬州厨子,说这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和翡翠烧卖是当地三绝。今儿特特让他做了,看看合不合夫人的口味。”苏子摆着桌,口齿伶俐的将榻几上的东西介绍了个遍。 “给他们一人一块油糕,烧卖就别给他们了,小孩家家,别积了食。”贾敏自己每样尝了一块便放下了,见黛玉吃的眉头直蹙,当她不爱吃,便问道,“不喜欢这滋味吗?” “太甜。”黛玉穿越之前无辣不欢,极少吃甜食,如今落在扬州这个地方,吃什么都带三分甜,自然有些不习惯。 “扬州和金陵饮食多有不同,这里的东西偏甜一点也是有的。告诉厨房,以后把糖减掉三分。”贾敏十分照顾女儿的口味,见她不喜欢便直接吩咐了厨房依着女儿来。 回头见景玉也吃的不够开心,贾敏将她抱到身边,“你又是怎么了?” 景玉嘻嘻哈哈笑着,手里的半个千层油糕落到了榻几上,看样子也不爱吃。 “少爷爱吃甜口的,只怕不够甜呢。”新来的刘嬷嬷小声说道。 “这俩孩子,明明一块养的,怎么口味差的这么远。”贾敏也是奇怪,吩咐苏子将桌的东西收拾了,再换些上来。 苏子赶紧将榻几收拾干净端下去,拢了拢袖口,里头是厨娘孝敬给她的一个荷包。 新的点心很快铺了一桌,有四碟蜜饯果子,一个蜜三刀,另有四碟咸口的酥炸果子。 黛玉只拿了咸口的果子,上头厚厚一层芝麻,香的很。只见景玉小手点到了蜜饯果子上,一样尝了一丁点,最后便只捡了蜜三刀吃的津津有味。 见他吃的香甜,引的黛玉拿了一个,只沾了一口便“哎呦”一声吐了舌头。这东西简直甜到发腻,真不知道景玉怎么吃的下去。 贾敏见女儿弄鬼,也拿起一个尝了,嗔道:“这孩子,全家都没有这般好甜的,他倒是独一份。” “也是少爷命好,投生到这般好的人家,自然要挑挑口。左右吃甜吃咸,都有厨子伺候着。”刘嬷嬷又笑,“再说吃甜好,吃甜长的壮。” 贾敏“哦”了一声,看了看两个孩子,这一看,倒看出区别来了。女儿黛玉一惯瘦弱,小身板细细条条,就连下巴都是尖着的。 儿子原本也是个尖下巴,可脸盘子一长圆,尖下巴便显不出来了,就是病着那几天,也没见他瘦多少。 “这几天老爷有差事宿在衙门里,景玉就跟着我睡吧。”贾敏刚一说完,刘嬷嬷就急了,“这可不成啊。” 一屋子里的看向她,苏叶脸儿一板先开了口,“大胆。” 刘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来,“夫人饶命,少爷晚上爱闹夜,怕碍着夫人,一时口快慌不择言,请夫人责罚。” 贾敏眉头蹙了蹙,又缓缓放开,“好了,一点小事,口快也是有的,罚半个月的月钱,下回不可再犯。” 看着怀里的景玉,贾敏的双臂渐渐收拢,谁也没瞧出异样,只有黛玉心里悄悄吐出一口气,放了心。 身为一个护士,加上担心早夭的景玉身体有什么隐疾,她从穿越过来,便一直十分注意他的饮食。景玉十分爱吃甜,要说小孩子都爱甜,这不足以说明问题。 但景玉的爱甜到了一般甜味的东西,他吃着都是淡口的,只有极甜极甜,甜到发腻的东西,他才觉得是甜的,这就太不正常了。 她又没法直说,上回摸脚心她可以说是无心之举,这回又要怎么说,说弟弟太爱吃甜吗?恐怕说出来,也不会受到重视,只能让贾敏自己发现,才能搞清楚景玉的饮食到底出了什么偏差。 真要说起来,林如海快四十岁的人了,看贾敏的年纪也足有三十出头,夫妻俩成亲多年才得上这么两个孩子。当娘的人,去操心什么废太子立太子的事,管好两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虽说这个年代医疗条件不够好,孩子早夭是常事。但扬州巡盐御史家的孩子,一不缺医,二不少药,三不缺银子,却养的一个早夭,一个是从会饮食便开始吃药,几乎一生未断。 这事不怪贾敏又该怪谁呢,黛玉打心眼里瞧不起不会照看孩子的父母。更何况,林如海身为康熙的心腹大臣,又和太子私通款曲,贾敏就一点也不怕家里有钉子,这般放心的把孩子往奶娘手里一交,这得多大心。 景玉跟着贾敏睡的当晚,夜里就闹腾了起来,睡的迷迷糊糊的黛玉听到哭叫声一下子就醒了。可再侧耳一听,又什么声音都没了。 屋里的火烛点亮了,有人推门进来,往她床边一坐,看了一眼,“小姐没醒,你们可当着点心。”是王嬷嬷的声音。 “是,外头这是怎么了。”沉香压低了声音,听着话音里都打着颤。 “不该问的别多问。”王嬷嬷说完,大概是觉得过于严厉,沉香毕竟是屋里的大丫头,又放柔了声音道:“少爷在屋里闹起来了,左右是将伺候的不好的人打发出去,你只管伺候好小姐就是。” 黛玉的呼吸更均匀了,贾敏,你总算没让我失望。 第二天早起,苏子就过来抱了黛玉去上房,不光丫头,就连王嬷嬷也没让跟着。胖小子景玉没事人一样坐在榻上冲姐姐笑的一脸灿烂,等黛玉过来了,便一个劲的显摆自己的新玩具。 “是金嬷嬷从外头买来的,我们黛玉也有。”贾敏看到女儿,勉强牵起一丝笑容。可她眼眶泛红,眼底还带着浮肿,明显是狠狠哭过一场的。 “娘,带弟弟去院子里玩。”黛玉捏捏景玉的胳膊,她早就想实施这一步了,小孩子还是要多运动,身体才会好。既然景玉身边使坏的人处理了,这一步也该走起来了。 “去吧,苏子和苏叶跟着。”贾敏此时是又悔又恨,巴不得把所有好的都补偿给两个孩子才好。 屋里只剩下金嬷嬷时,贾敏又哭了出来,“这起子下贱小人,我是亏了他们的银子还是短了他们的吃穿,要这样折腾我的景玉。” “夫人,事已至此,万不可让老爷知道。”金嬷嬷言下之意再是清楚不过,林家子嗣不旺,到了林如海这里,上上下下只余了他这一支独苗,连个五服内的亲族都没有。 快到不惑之年才有了两个宝贝疙瘩,怎么个看重法都不够。如果老爷知道伺候的人出问题,肯定会怪当家的主母没有用心。只要夫妻俩起了间隙,可事就大了。这府里,还有满院子的妾室通房呢,加上扬州这里的风气,喜欢互送美人儿,可真不缺少莺莺燕燕的解语花,更不缺生孩子的女人。 “人已经押下去了,一会儿人牙子就来领人,我一个子也不要,只要将他们发卖的远远的,永远别让我见着他们。可是再让我信别人,也是不可能了。”从胡嬷嬷换到刘嬷嬷,贾敏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此时让她再换一个嬷嬷,她竟是不敢了。 “若是夫人信得过,老奴愿意给夫人分忧。”金嬷嬷立刻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与其让夫人开口,让不如自己开口,还落得一个人情。 “嬷嬷,我……”贾敏握住金嬷嬷的手,“嬷嬷到了这个年纪,本来该跟着敏儿享享清福,却还要为了我受累,实在是……” “小姐,只要您不嫌金嬷嬷老迈,谈什么受累,伺候林家的嫡少爷该是多大的荣光。”金嬷嬷一激动,旧时的称呼都跑出来了,也定下了苏叶跟着去当景玉身边的大丫鬟。 “还有黛玉身边的人,以前我是信得过他们的,这会儿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贾敏一脸烦恼,一时间看谁这心里都膈应的慌。 第6章 惊了 金嬷嬷可不会替人去做担保,她只笑眯眯道:“好在小姐也大了,说话可溜呢。再说夫人之前就做的很好,若不是您上心,怎么能抓出这一起子祸害来。” “也是,倒是我糊涂了。索性这几晚,让两个孩子跟着我就是了,不怕问不出来。”贾敏一想是这个道理,慢慢平复了心情。 院子里的黛玉要和景玉玩捉迷藏,黛玉去躲,景玉来找。景玉听了规矩,咯咯直笑,翘起屁股把脸埋到苏子的腿上,大声问,“好了吗?” “没好没好,说了要念到一百呢。”黛玉让苏叶数数,自个儿找好了地方钻进去躲起来。 “少爷,可以找了。”苏叶看到黛玉躲好了,也加快了速度念完,开口对景玉说道。 景玉第一回玩这样的游戏,稀罕到不行,苏子要牵他的手都不肯。小小个人儿,迈着小胖腿一颠一颠的往前冲,嘴里还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找了半天,没看到姐姐,嘴儿一瘪,要哭不哭的,双手捂在眼睛上抽气。 躲在暗处的黛玉再也忍不住了,从草丛里头蹦出来,“景玉,快来,姐姐在这儿。” “姐姐……”景玉看到姐姐,立刻乐的咧开嘴咯咯直笑,弹着腿儿往她怀里扑。一头扑到姐姐怀里,拿脸去蹭她的衣服。 “景玉,我们赛跑,看谁先跑到琼花树下头,赢的人让苏叶编花环。”黛玉很少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苏子和苏叶,见他们神色如常,心道林黛玉大概从小就聪明,心里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自己表现的空间可以稍大一点,忧的是,以后不会让她去做诗写赋吧。乖乖咙里咚,那可是要了卿命了。 景玉根本没听懂比赛的意思,但听懂了姐姐让她跟着一起跑。于是黛玉刚迈脚,他嘴里喊着嗯嗯啊啊,就埋头往前冲。 姐弟俩一前一后到了琼花树下,正好一阵风吹来,吹落了一地白色的花瓣。黛玉仰头伸出手去接花瓣,景玉有样学样,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接,还真被他接到了一朵。 手一缩就被他吞到了肚子里,吓的苏叶去抠他的嘴,好歹把花瓣从嘴巴里给抠了出来。景玉还当苏叶也是在跟他玩,咯咯笑个不停。 就在大家全然放松下来的时候,斜次里冲出一个人跪到景玉面前,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少爷,是我啊,我是茶花呀。我伺候了您两年,任劳任怨,刘嬷嬷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求您,别赶我们走……” “给我拖下去,看看是哪个婆子押的人,让她去领罚。”苏子气的脸通红,指了跟过来的婆子把茶花拖下去。婆子们不敢多言,一个去堵茶花的嘴,一个下手在她身上狠狠拧了一把,此时押送的婆子才赶过来,一看冲撞了小姐和少爷,吓的脸色煞白。 婆子正要下跪,苏叶赶紧摆手,让他们把人带下去。她是知情人,知道这事声张不得。 景玉吓呆了,从有人冲上来抱他开始就呆住了,一直到人被拖走,他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撞到黛玉的怀里,嘴巴一瘪,大哭起来。 苏子和苏叶一人抱起一个,赶紧回上房。刚回房,贾敏接过哭的直打嗝的景玉,不停拍着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们景玉不怕。”看样子,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苏子和苏叶一回来就直接跪贾敏面前认罚,他们带了人出去,却让个准备押走的小丫头给冲撞了,怎么说都逃不开关系。 “这回就算了,若有下回,定不轻饶。押送的婆子打十个板子,再罚一个月的月钱。”贾敏正在用人之际,也不好给两个大丫鬟没脸,只狠狠罚了婆子出气。回头见景玉顺了气,这才有了心情理会一直跪在下头的丫鬟。 “谢夫人,奴婢记住了。”苏子和苏叶站起来,小腿都在打颤,伺候贾敏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跪这么久。 “这几天两个孩子就跟着我睡吧,金嬷嬷去景玉屋里操持起来,你们俩个里头,我想调一个去服侍景玉。”贾敏看向他们,苏子苏叶对视一眼,苏叶自个就站了出来。 “若是夫人不嫌奴婢愚钝,倒想跟夫人讨这个好差事。”苏叶知道自己比不得苏子在夫人跟前得用,八成是让她去,倒不如自个说出来卖个好。 贾敏果然笑了,“你若肯就再好不过了,有你和金嬷嬷在,我这颗心呐,可算是放下了。” 几个人商量着,安排着谁去当小丫头,谁去当粗使。大多都从贾敏自己的院子里调的人,这样一来,正院的人手便少了。 “明天唤了人牙子过来,挑几个备用吧。”贾敏叹气,一进一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在花园子闹了这么一出,瞒是瞒不住了。 “从人牙子手里挑进来的人,头几年也顶不了大用,夫人怎么忘了还有家生子呢。调教起来,总比外头的快,也更贴心不是。”苏子想到金嬷嬷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幼女,因着没有好差事,一直留在家里。这会儿夫人的跟前空出来了,有心做个人情,抢着开了口。 “对呀,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女儿,就看金嬷嬷舍不舍得了。”贾敏冲苏子一笑,转头看向金嬷嬷。 “唉哟我的好夫人,这真是折煞她个小儿了,生下来就是给夫人使唤的,有何舍不得的。就是这孩子没她两个姐姐伶俐,怕她伺候不好坏了夫人的事。”金嬷嬷一脸笑意,谁都听的出来,她这是谦词。 贾敏摇头,“但凡有她姐姐们一半的灵巧,这个差事也当得了。明天便唤来给我瞧瞧,先领着三等丫头的例,让苏子带带就是。” “这可使不得,哪有一进门就领三等丫头的例,该让她从粗使做起的。”金嬷嬷笑的一脸灿烂。 贾敏嗔怪道:“这可不是给你脸面,是给我自个的丫头脸面,要怪就怪她上头两个姐姐太能干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笑了,总算冲淡了刘嬷嬷一伙人带来的阴影。又顺着上头的两个姐姐杏花和杏仁,给她取了个杏果的名儿。 当天夜里,黛玉就留在了贾敏的屋里。她已经一整天没见到王嬷嬷和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丫鬟了,等到快歇下的时候,贾敏果然抱了女儿到怀里,柔声问道:“我们黛玉晚上都进些什么。” 黛玉摇头,林家的确有在睡前给孩子喂食的习惯,但她不喜欢睡前吃东西,自从穿越来了,便不吃了。王嬷嬷也没强求,每回都问,但小姐不要,便不会送进来。 “嬷嬷问,黛玉不吃。”林黛玉明白,贾敏这会儿是高度紧张,最好小心应对。她还是挺喜欢现在的王嬷嬷和沉香,并不想将他们换了。 贾敏暗自点头,这和王嬷嬷跟她回的话一样,又问平日在屋里下人是怎么伺候的。黛玉故意三个词漏掉几个字,饶是这样贾敏也惊觉这个女儿聪慧非常。一连串的事,竟能记的分毫不差,连顺序都是对的。 黛玉若是知道贾敏所想,定是目瞪口呆,她只记得在说话上头找补,别一气说的太溜,压根忘了小孩子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见女儿说话神态自然不似作伪,又问她屋里的人伺候的好不好。黛玉偏头一脸疑惑,贾敏赶紧改口,“你喜欢谁,不喜欢谁。” “喜欢王嬷嬷,喜欢沉香姐姐。”黛玉说完便低头去戳已经睡着的弟弟的脸,一戳一个小肉窝窝,戳一下黛玉便笑一下,直拿弟弟当了自己的玩具。 贾敏又好气又好笑,抱了她并排睡下,“不许欺负弟弟,睡吧。” “呼呼。”黛玉嘟嚷几句,侧过身子,抱住景玉。两个孩子头挨着头,脸贴着脸,不多时,呼吸就交织在一起,最后慢慢同步。侧卧看着他们的贾敏,一脸柔情心都要化了。 黛玉屋里的人战战兢兢一整天,好几个家生子想溜出去打探消息,被王嬷嬷一把拿了。滚地葫芦一样在地上跪了一串,怕他们高声,俱都反剪了双手,拿汗巾子堵了嘴。 “乱什么乱,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咱们伺候小姐尽心尽力,夫人自会知道。别人还没说什么,自个儿就乱成一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做了什么腌臜事,这会儿急着撇清呢。” “嬷嬷,他们也是害怕。”桂枝忍不住替这些小丫头求情,别说他们,她自己也怕。少爷屋里从刘嬷嬷开始,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放过,全部发落出去,叫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怎么能够不怕。 “闭嘴,回你自个屋里呆着去。”王嬷嬷一记刀眼丢过去,刚明白三天道理,又糊涂了,桂枝这丫头,她是不会再费心了,无可救药。 若不是他们就住在上房的隔壁屋子里,不敢惊扰夫人,不用王嬷嬷,光沉香就能叉着腰,顶风骂她个十里地。 王嬷嬷把所有人都拘在屋子里,一直到第二天,苏子过来传话,让王嬷嬷带着沉香,把小姐的衣裳送一套过去。一屋子的人,吊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归了原位。 贾敏什么也没提,只问王嬷嬷一句,“我记得你们屋里的桂枝,年纪也不小了吧,许了人家没有。” 第7章 隐瞒 “是呢,过了今年就十四了,她是家生子,倒没听说家里给她定亲的事。”王嬷嬷一时吃不准出了什么事,心头一跳。沉香和桂枝可是一般大,若是桂枝不小了,沉香又有个什么说法。 “前几日丁家的为了他家二小子求到我跟前,我看了看,桂枝这丫头性子倒好。问问她娘老子是什么意思,若是合适,便放回去,让她待嫁吧。”半个字不提沉香,也不提见桂枝的娘,只让王嬷嬷转告一声便完。 桂枝的娘老子一听是夫人安排的,当时就应了。只当是好事,兴冲冲想给夫人磕头谢恩,结果夫人见都不见,更没有赏赐下来,再看看女儿脸色,这才知道是坏事了。 黛玉几日都没看到桂枝,一问之下,竟然已经走了。沉香见小姐一噎,忙道:“她是要来给小姐磕头的,当时小姐在歇晌,便让她在门口磕了头。” 好歹是她的大丫鬟,只因不得脸,连见主子一面都难了。黛玉由已度人,若是林家倒了,她这个嫡小姐还不是一样要任人搓扁揉圆。想到这里,脸上便带出几分黯然神伤来。 沉香小心翼翼道:“小姐可是要她来见一见。”手指甲都掐到了掌心里,却浑然不觉得痛。 黛玉摇头,知道沉香误会了,却无法解释。她只是感怀自身,并不是可惜桂枝。 想了想,指了自己的柜子道:“赏她。” 沉香的声音跟着欢快起来,“是,奴婢整理出来再给小姐看。” 王嬷嬷自然是第一时间报到贾敏跟前,贾敏一笑,“丁点大的孩子,想事倒是周到,你看着准备就是。”又唤了苏子,把自己这边的赏赐也一并给了。 桂枝一下子接到两份赏,是沉香亲自送了来的。看着她冲小姐住的方向磕了头,也送上了一个屋里头丫鬟婆子的添妆。 “别嫌少,左右是个心意。”沉香心想,若不是小姐开口,谁会耐烦给你一个遭了厌弃的丫鬟添妆。你整天替这个求情,替那个可怜,可最后,还不是主子一句话,你才有体面。主子没发话的时候,谁又记得你一分好。 当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沉香知道自己跟她已经不是同路人,这话不说也罢。糊涂人有糊涂人的过法,这个时候弄明白了,怕是更糟心。 人牙子第一回进林家的大门,摸不准主母的脾性干脆一口气带了二十来号人,只是过一道门便少一些人,最后领到贾敏跟前的,俱是一等一水灵新鲜的小丫头。 “一共十二个,从六岁到十岁。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有会绣花的,有会打算盘的,粗活细活样样来得。知道是御史夫人相召,老妇人拿出来的都是压箱底的货色。若是去别人家,一行人里,最多二三个这样的孩子。也是贵府的妈妈眼毒,一下子将最好的都挑到了夫人跟前。” 人牙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只管将屋里的人从头到脚奉谀了个遍。 苏子上前问了每个人几句话,看他们口齿是不是清楚,问完后垂手到一边。贾敏点头,“这些都留下吧,那些前头不要的,让厨房一人给两个肉馒头吃了再走。” 人牙子又是一通,“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好容易结过银子走了,贾敏便问窝在怀里的女儿。 “黛玉屋里也要补人,你自个捡喜欢的挑四个。” 的确要补人,被王嬷嬷拿下的小丫头们,第二天就被打发了。于是府里三位主子的身边,一下子出了好多缺。 黛玉漫不经心的点了四个年纪最小的,贾敏便让这四个人跟着王嬷嬷下去,让她调/教好了,从粗使慢慢做起来。 贾敏要了三个,剩下五个都给了景玉。就在黛玉快要忘掉这个府里还有一个男主人的时候,林如海回来了。 一进内院就看到许多眼生的婆子丫鬟,等到打帘的人上前,就更诧异了,这小丫头从未见过。 “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回了,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赶紧的,去厨房把炖着的人参鸡汤端过来。”贾敏一迭连声的吩咐下去,屋里的丫鬟婆子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林如海在贾敏的服侍下换了家常衣裳,净了面擦了手,坐到榻上,去逗一双儿女,顺嘴还问道:“怎么院子里多了这么多的人。” “咱们从金陵过来,赶天赶地,安排人手的时候,难免有些疏漏。这不,到了地头一安顿上来,就有些作妖的小人。干脆拿住了,把那些个不安于室的都打发了。”贾敏轻描淡写,实在不愿意和丈夫谈自己的失职。 “哦,那是应该,可千万别委屈了我们的黛玉和景玉。我知道你操心外头的事,可有些事,出了便出了,你就是操心也无用。只管看好孩子,我们林家便欠你一个大恩情。” 林如海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真比喝了蜜还甜。外头怎么忙怎么愁,回来看到这一对宝贝疙瘩,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只顾看着儿女,没看到贾敏脸色急变,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强笑道:“鸡汤来了,先喝一碗,垫垫肚子,马上就让他们摆饭。” “辛苦夫人了。”林如海显然心情极好,刚吃了几口,就听到外头丫鬟的娇叱声。 贾敏眉头一跳,碍于林如海,只能出声问道:“外头何事。” “回夫人的话,是新来的小丫头不懂规矩,石榴已经过去教训了。”帘子外头回话的是苏子。 林如海没有多说什么,用了鸡汤,饭也摆了,吃完心满意足拍拍两个孩子,“我去一趟书房,要是太晚了,夫人就先安置吧。” 贾敏送了林如海出门,回头就召了苏子进来,“刚才怎么回事。” “是后院的郝姨娘,知道老爷回来了,想往跟前凑。杏果这个机灵鬼,拦了不许她进,她便在外头闹起来了。”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忒不要脸。 “你们守着门,看到老爷从书房回来,就直接迎进来。”贾敏眼皮子直跳,后院这几个姨娘,也就周姨娘老实一点,鲁姨娘和郝姨娘这一对表姐妹,就快蹦上天了。还有一个没有姨娘名份,顶着个通房的名头,正在学规矩的尤物。一个个,都不想让她好过。 坐在榻上的黛玉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里叹了一句要糟。这种事岂是瞒得住人的,别说后院还有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姨娘,就是前院那些管事,都是林如海身边的人。最多不主动提起,要是老爷问了,谁还敢瞒? 贾敏不想着得到林如海的谅解,只想瞒天过海,也不想想,一个屋檐下的事,怎么瞒。更何况,夫妻本是一体,这种事也不该瞒。 但她作不得声,只能一直保持沉默。看女儿不说话,贾敏还当她困了,让王嬷嬷抱了下去,金嬷嬷也抱走了景玉。今天老爷回来了,谁敢不识趣呢。 谁也没想到,林如海竟宿在了书房,还叫了不久前送到家里的美人儿服侍。第二日,美人儿就到贾敏跟前磕头,看着花骨朵一样娇嫩的脸庞,一低头露出一截白玉样脖子,正是鲜亮水灵的年纪。 贾敏一脸假笑,“既然老爷让你服侍,说明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那就去书房当值吧,以前你叫个什么来着。” 这位美人儿俏脸一红,低声道:“奴婢前名唤作莺莺,还请夫人赐名。” “这个名儿自然是不能再叫了,改名叫墨香吧,红袖添香也是一段佳话。”贾敏硬生生把莺莺这两个字嚼烂了咽下去,呸,什么莺莺燕燕,一听这风流的名儿,就知道不是正经来路。 忍着恶心叫苏子拿了两匹绸锻给她裁衣裳,等她谢过速速打发下去,省得越看越心烦。 头天晚上,和正房一样没候到人的还有郝姨娘,知道老爷叫墨香给截了胡,大笑三声,“这位新来的妹妹倒是妙人,去,给她送份礼。” “姨娘,夫人最近气不顺,您何苦还要惹她。”郝姨娘是良妾,丫头小环是她从外头带进来的,不是府里的丫头,算是心腹。 “我不惹她又怎么样,她是把老爷分给我了,还是把银子分给我了。”郝姨娘啐了一口,点出两匹布料,又加上一只银镯子,“给她送去,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哪里生得了孩子,她要是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办。” 小环刚出门,鲁姨娘就上了门,她是十来岁进的府,服侍林如海的大丫鬟。等夫人进了门,她和另一个大丫鬟一块提了姨娘,另一个就是如今的周姨娘。 夫人进了林家的门上十年,都没一个孩子,就是这些姨娘也通通没个信。贾敏当时也是慌了,作主要抬个好生养的良妾进府。鲁姨娘就把自个的表妹给推了出来,她是被父母卖掉的,家里亲人都是良籍。 安排了一出好戏,让人在外头吹捧自己姨家的女儿个个好生养,最后把姨家最小的女儿给抬了进来,手把手教她如何服侍老爷。让这个表妹颇得了一段时间宠爱,结果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最后倒好,一直说怀不上的夫人居然三年抱俩,她是有了依靠安稳下来。可是剩下的人,哪个不巴望着有个孩子,这等人家就是个姑娘也是稀罕的。 第8章 事发 贾敏有了一双儿女,对妾室也严苛起来。说是带了孩子辛苦,没精力应酬,便停了姨娘们的请安。 又说孩子不喜欢人多,便不让他们进屋服侍。说是让他们歇一歇,实际上是断了他们和老爷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林如海对妾室又不是那等上心之人,等他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平日里老实也就罢了,这回有了机会,郝姨娘再不把握就不是她了。 墨香进了府便一直被扔到角落里学规矩,好容易被老爷刨出来,整个人就象是沐浴到了阳光里,一下子有了盼头。再等接到小环送来的衣料和镯子,心里已经将林家几房妻妾的情形,摸出个头绪。 她有信心林如海晚上还会宿在书房,她昨天可是扔了鱼饵,不怕这鱼儿不咬钩。 “夫人,前院的书房里运来了一面大鼓。”苏子听到消息,当成稀奇事讲给贾敏听。 “说了是干什么用的吗?”贾敏一楞,没听说老爷有打鼓的爱好啊。 “没说,只说是老爷吩咐的,他们也不知道干什么用。”苏子摇头。 贾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许老爷一时来了兴致吧。”心里却知道必是那位墨香闹的鬼,只是不知道她要一面鼓有什么用,先看看再说吧。 当天晚上,林如海身边的长随回来报信,说是老爷有应酬,让夫人不用等他。 贾敏不以为意,自从来了扬州应酬越来越多,晚归几乎是常事。谁知,当天夜里林如海不仅回来了,还直接歇在了书房,他是如约来看墨香给他跳胡旋舞的。 只见墨香身着一条金光灿灿的舞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高髻,发间没有半点首饰,手腕上却戴了一串银镯,脚上也套着一串铃铛,在一面大鼓上旋转起来,叮叮当当欢快异常。随着墨香的身姿越来越快,最后旋转舞动起来几乎化为虚影,端的是技艺高超。 林如海初时不以为意,看到最后竟都忘了坐下。一舞终了,亲自上前把她从鼓上牵下来,眼里是掩不住的欣赏之意。 “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我们莺莺有仙人之姿。” “夫人给我改了名儿,以后唤作墨香,老爷可要记住了。”墨香化着舞娘妆,一身艳光逼人,真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纤纤玉指点上来,直叫林如海的眼睛都看直了。 等上房的人得了消息,知道老爷又宿在书房,俱都放缓了脚步,生怕触到了夫人的霉头。黛玉此时已经睡下了,和景玉就睡在贾敏的床上。 贾敏散了头发坐在妆奁前,金嬷嬷接过苏子的手,帮她通着头发。一边柔声安慰道:“男人嘛,不贪新鲜就不是男人了,总归卖身契是随着礼单一块送来的,夫人嫌她伺候的不好,拎起脚卖了,也没人有二话。”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既然伺候的好,让她抬了姨娘又如何。”贾敏心中悲凉,面上却不肯承认。 “夫人大度,老爷又怎会不知。且让墨香伺候过了这一段时间也好,省得后院有人嚼舌根子。”金嬷嬷倒觉得是件好事,等景玉的事过了,后院的姨娘就是候到了老爷,也是事过境迁。 黛玉慢慢阖上眼皮,夫妻之间争风吃醋,她就不管了。左右她只要盯好景玉的身体,有他在,贾敏便不会伤心到一病不起,早早离世,林家便不会散。有了林家这颗大树,她才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贾敏未必不懂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小看了后院这些姨娘们想要上进的动力。 比如现在,春意渐浓的书房里,墨香顺着手上的镯子自然就提到了后院的郝姨娘,包括小环来时转告的话,“这些日子后院不太平,姨娘说就不亲自来看姑娘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亲热。” “说起来,前几日有人送了一套金刚石的头面,倒配你这身衣裳。”林如海听到不太平几个字,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心里留下了阴影。随手赏了一副头面给她,当晚安置在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林如海在书房换好了衣裳,去上房和贾敏一块用饭,见景玉肉嘟嘟的脸颊削减了些,蹙眉道:“景玉怎么瘦了。” “小孩子掉奶膘而已,看你紧张的。”贾敏摸摸儿子的小脸,心里又将刘嬷嬷和胡嬷嬷两个人恨上了一回。 她已经派人回金陵,将胡嬷嬷一家发卖出去,这等小人,她是绝对不会留下的。 “随口问问罢了。”林如海笑着出了门,等出了二门,将脸上的笑意一抹,对跟上自己的长随冷哼一声。 “老爷……”长生的额头瞬间冒出一排冷汗,知道瞒不过了,赶紧从实招来。 “小人只知夫人半夜将少爷身边的人捆了,第二天就全发落了出去,这会儿怕是早卖的远了。其他的事,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长生惴惴不安,生怕老爷继续逼问。 “去叫冷管事过来见我。”林如海一边往前走一边吩咐着。 上房里头,贾敏知道老爷特意召了冷管家,失手摔了一只茶盏。 支退所有人,独留了金嬷嬷,贾敏不安道:“老爷一定是知道了,这可怎么办。” “夫人,这事既然老爷知道了,您服个软也就过去了。胡嬷嬷又不是外头来的,谁能想到她会弄鬼。” 贾敏默不作声,金嬷嬷知道她的性子,最是要强不服输的,让她低头认错比什么都难。不敢强劝,说完了便在一边侯着。 林黛玉根本不知这些事,吃完饭便嚷着说看到小丫头踢的键子好看,要带着景玉一块去看。拉着景玉到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景玉便站不住了,要了键子去踢,却怎么也踢不起来,气的两条腿象踩上了风火轮,蹦着高的不依不饶。 一群人去哄他,还是黛玉让小丫头继续踢,景玉见了这才缓过来。学着姐姐拍了巴掌笑,不再闹着要踢。 贾敏屋里的窗子开着,看到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紧了半天的嘴角一松,“等老爷来问的时候再说吧,胡嬷嬷又不是我们贾家带过来的人。” “是。”金嬷嬷表面恭顺,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心说都嫁过来数十年了,又不是新妇,说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岂不是显得外道。但她不敢说,只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应是。 新来的小丫鬟有个特别会*毛键子的,见小姐少爷喜欢,当时就有婆子去厨房要了各色鲜艳的尾羽,让小丫头现扎了漂亮的键子,黛玉和景玉一人一个。景玉不会踢,黛玉便和他相互掷着玩,你扔给我,我再扔给你,景玉高兴的不时尖叫一声,兴奋的手舞足蹈。 “他们以前也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以前挺安静的。”贾敏看的入神,忽然发现,以前家里怎么没听到过孩子的笑声。 金嬷嬷只好顺着她道:“以前是年纪小,这不是刚到撒欢的年纪吗。” 心里想的却是,这两年尽看太子折腾了,又是废又是立,你们天天跟着忧心忡忡。上行下效,嬷嬷们哪里敢让孩子胡闹。 “也是。”贾敏很满意这个答案,她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从来没有疏忽过。 “让他们摆画案。”贾敏手痒了,这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提画笔了。 “哎,马上就好。”金嬷嬷见贾敏高兴,赶紧下去张罗。 等黛玉回屋看到的就是贾敏在刚画的画卷上题诗,画卷上,两个小童一个扔一个接,中间飞着的是键子。围观的丫鬟婆子俱盯着键子落在何处,神态轻松活泼。景玉去接的紧张表情,更是跃然纸上,包子脸少有的严肃,就等着键子到了,好上前一跃抱住。 寥寥几笔,却将欢快的气氛勾勒的让人身临其镜。贾敏毫无疑问是个才女,黛玉越看越喜欢,指了画卷道:“给爹爹。” 心想咱没吃过猪肉,猪跑倒见得多,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可千万别矫情。 不待贾敏说话,金嬷嬷便去卷画,“好,听我们小姐的吩咐,送去给老爷看。” 贾敏微红了脸儿,“看嬷嬷,怎么能这么惯着她。”到底没有反对。 下午长生就送了老爷的回礼,包圆了人家用草编的一筐子玩意儿。有蝴蝶蜻蜓,还有飞鸟鱼虫,编好了还用根草挑着。景玉拿在手里,手一动草一颤,下头的小动物跟着抖几下,仿佛活过来一般,乐得小人儿眼睛都笑没了。抱着筐不肯撒手,非要一样样捡出来看。 贾敏上下溜了一眼,唯独没有给自己的,脸上挂不住,让金嬷嬷给了长生赏钱就睡下了。 两个小人儿也要午睡,睡醒了景玉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嚷着要玩。一手挑着只蚱蜢,一手挑着只飞鸟,满院子的炫耀。黛玉跟在他后头跑,这具身子也要锻炼起来,她可不想每年咳来咳去,落个病比西子胜三分的身体。 到了晚上落衙,林如海倒是回了上房吃饭,席间半句也没问过景玉的事,但吃完就去了郝姨娘那儿。贾敏一肚子苦水,不知要倒给谁。硬生生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一看,眼底便落了青色。 第9章 和好 林如海在几个姨娘屋里歇了个遍,又连着好几日宿在外头。贾敏咬碎一口银牙,却硬是不肯低头。 黛玉可算是看出来了,贾敏这脾气啊,倔着呢。捎带手能帮的她也帮了,比如上回送画的主意。再让她管更多的,那就对不起了,反正他们不可能和离,随便折腾吧。 时间再滑过几日,林如海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宿在贾敏屋里了。她自己也急了,没想到老爷这回气性这般大。可都挺到这个时候了,她也上了火气,怪林如海不体谅她,都不当面问她一句,就定了她的罪,越发不肯转圜。 “快来看,外祖母和宝玉给我们黛玉的礼物到了,也有我们景玉的。”贾敏冲着刚睡醒的姐弟俩招手。 黛玉便知道是金陵的回礼到了,这个时节,凤辣子怕是还没嫁进贾府,贾母年事已高,管家的应该是王夫人。 众多礼物中黛玉拨拉出一匣子宫花,她心想,东西倒是好的,可惜却不是她戴的。故意把匣子里的宫花都倒出来,指了沉香,“你戴。” 贾敏只顾着高兴,这会儿才看到宫花的式样俱是大姑娘用的,根本不合黛玉的年纪。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这笔帐却是算到了王夫人的头上,在她心里,母亲和侄儿都是好的,不好的当然是当嫂子的。 这头黛玉赏的高兴,将一匣子宫花都赏了出去。一边赏一边暗道,我可是给你报仇了,人家给你挑剩的,我直接将花赏给丫头戴。你在天上看着,高兴了就记得保佑你的家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贾敏见丫鬟不敢上前,点头道:“小姐赏了,自然就是你们的。”丫头们这才欢欢喜喜谢了赏,戴上给她瞧。 黛玉抿了嘴儿笑,又拿出一匣子玩意,全部倒到榻上,贾敏见了,笑道,“这些俱是琉璃做的全套家什,小桌子小碗,小壶小杯子,给你和景玉过家家玩的,你娘小时候也玩过这些呢。” 送来的东西倒多,可是别说黛玉,就是景玉也不过看看便罢。东西再精巧,也是他们平时见惯的,换了更好的材质做出来,在小孩子眼里,也是一样的东西。 刚把散了满天满地的东西收拾走,下人来报,又有金陵来的礼,并将礼单奉上。 贾敏打开一看,面上一惊,没想到竟是十三爷送的礼。上头说是小儿弘云答应了林妹妹的礼物,不能失信于人,都是些孩子的东西罢了,请她不必多虑。 叫人把东西抬上来,整整两大口箱子,这一回姐弟俩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特别是景玉,打开一个盒子,扭一扭能发出音乐声,当时就抱到怀里,美的都冒泡了。 还有带着弹簧的老头,按他的头能重新弹回来。执着羽毛扇的童子端坐在牙床上,上了发条能上下摇扇子。还有各种积木和精制的娃娃,最妙的是一整套的京戏班子,上了发条能挥动自己的袖子。 景玉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欢喜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别说景玉没见过,就是贾敏也只认识一小半。和前头贾家的礼一比,就知道差别在哪儿了,贾家的更象一份礼物,反观十三爷送的,更透着一股子亲热劲。 贾敏脸色变了变,很快便平复了,感慨道:“到底是孩子,知道孩子喜欢什么。” “是呢,只有孩子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苏子笑着附和。 表面上挽回了娘家的面子,可是再细细一想,王夫人的亲生儿子宝玉也只比黛玉大一岁呢。难道她就不给宝玉添置最新的玩意儿,只让他玩家里的老物什不成。 但这话谁人敢说,只有黛玉在心里冷笑,你自个蒙蔽了眼睛,只当娘家什么都好。以前的事我是不知,可既然我来了,就不能让你在这条道上走到黑。 接了十三爷的礼,总归是件大事,贾敏想了想,派人去给林如海传了话。当晚林如海来了,贾敏亲自摆饭,笑道:“桂花糖藕是景玉最爱的,我都不敢叫他多吃。黛玉这丫头最怪,人家小姑娘都好甜食,她偏爱吃个咸口的。扬州菜偏甜,我都叫厨娘减了三分,急的厨娘抱了苏子哭,说减了三分还叫什么扬州菜。我跟她说啊,不管什么菜,只有我们黛玉爱吃才是好菜。” 林如海冷清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黛玉恰时指了桌上的酸笋鸡皮汤,“爹爹喝。” 又偷摸在景玉屁股上拍了一把,景玉牢记着姐姐的话,一抬头看到林如海,笑的露出一排小乳牙,“爹爹,吃。”指了自己最爱吃的桂花糖藕,笑的一脸喜气。 “哟,都是他们最喜欢的,平时也没看他们这般孝顺我,看到老爷倒知道孝顺了。”贾敏假意嗔怪一对儿女,实则是在表功。 林如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黛玉干脆爬到他的身上,使出杀手锏,“爹爹抱。” “好,爹爹抱。”林如海抱了女儿,任她坐在腿上,也不许人抱她下去。景玉看了眼馋,手脚并用,也往林如海的身上爬。扯着衣角,蹭着袖口,嘴里咦咦呀呀的笑。 林如海一边叹着气,一边换到榻上坐着,一条腿上坐了一个。黛玉故意将他指使的团团转,景玉有样学样,林如海一餐饭吃下去,直接出了一头细汗。 “夫人辛苦了。”只带了他们一餐饭,林如海便觉得快活是快活,也累的慌。又想起贾敏的好来,管着这么大一家子的吃穿用度,还要带两个孩子,她也从未在自己面前叫过一声累。 “应当应份的事,怎么会苦。”贾敏拿玩具引了两个吃饱的孩子去玩,亲手给他夹了菜,“老爷光顾着他们,自己什么也没吃。” “十三爷送了礼,你就收着,他不是用儿子的名义吗?咱们也用景玉的名义给他回礼,左右他也不过是个闲散的皇子而已,不必太过在意。”林如海吃完饭,放了筷子,跟贾敏说道。 “是,那我听老爷的。”贾敏点头,看到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景玉身上,脱口而出道:“景玉身边的人……” “夫人处理了便罢,留给我,他们连条命都别想留。”林如海摆手不想再说这件事。 “请郎中来看过,说是只要不再吃过量的甜食,便不会有事。老爷,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妾身吓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偏偏老爷又不在家,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偏,我……” 屋里的人早在他们用完饭时,收拾了桌面下去。贾敏倒入林如海的怀里,小声抽泣起来。 “别怕别怕,万事有我在。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只会更好。”林如海心想,罢了罢了,他心里不好受,难道当娘的心里就会好过不成。看她如今日日将孩子带在身边,便知道她是怕了。 “你不是想买铺子和田庄吗?我差人去买,你安心在家照顾孩子便够了。”林如海知道妻子差了自己的陪房满扬州转悠,还没找到合适的,便主动揽了下来。 “真的。”贾敏破涕而笑,除了儿女,能被她记到心里的,也唯有这桩事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林如海看着妻子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愧疚道:“知道你想留在金陵,可现在没法子,只能避出来。” “怎么又提这个,不是咱们说好的,避过风头再说吗?”贾敏端起茶杯递给林如海,“我看墨香伺候的挺好,抬她做个姨娘老爷看怎么样。” “你安排吧。”林如海从来不会跟妻子谈论自己的妾室,但她主动提及,他还是十分受用的。 “那就这么定了,要不要定个小戏班,老爷也请同僚来吃个酒。” “那倒不用,毕竟身份不同。” 林如海只这一句话,贾敏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也就纳郝姨娘的时候,家里摆了两桌酒,其他的姨娘都是选个好日子,赏赐些东西便罢了。 黛玉教景玉玩那套京戏班子的玩具,抽空偷瞄了一眼,知道他们和好了。心里暗笑,贾敏对林如海还是有办法的。只要日后不在儿女的身上犯抽,她倒是能把林如海拿住。也难怪林如海在妻儿相继离世后,都没想过续弦一事,他们是有真感情的。 眼珠子一转,黛玉借机抬头道:“娘,去街上给弘云哥哥买礼物。” 景玉一听上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开始嚷,“我去,景玉也……去。”指了自己,很是认真的看着他们。 贾敏嗔道:“那怎么行,回礼的事,娘会差人去办,买回来给你们过目好不好。” “爹爹……” “爹爹……” 一看贾敏不通融,黛玉立刻调转枪口,面朝林如海,小脸笑的开了花一样。双臂张开,就往他身上扑。 “要不然,下回沐休的时候,我带他们出去看看,多带些人想是无碍的。”林如海哪里架得住这个阵势,一把抱住女儿,又接过扑过来的儿子,求助似的看向贾敏。 “噗,你呀,算是被他们拿住了。” 贾敏一脸的笑,最终点了头。当天晚上,林如海自然是歇在了上房,让一众后院里的妾室们望穿了秋水,也没等到半片衣角。 第10章 风筝 贾敏挑了个吉日,在后院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人布置了一下,送了一套头面,四匹好料子,又打发了两个小丫头去伺候,正式抬她做了姨娘。 “除了这些,再给后院送一桌宴面过去,让他们自个乐和乐和。”贾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是,他们有您这样宽和的主母,真是上辈子修来的。”金嬷嬷笑着吩咐下去。 “衣服赏下去没有。”贾敏等金嬷嬷一走,又问苏子。 “赏了,按您的吩咐,奴婢亲自看过了,那位墨姨娘穿玫瑰红肯定最出彩。特意定了玫瑰金的衣料,配上您赏的头面,倒真是抬举她了。”苏子有些不服气,不明白夫人怎么抬举这么个出身的姨娘,却又不敢问。 贾敏自然不会解释,含笑点头,“这样很好,于她总是件大事,让人去看一眼,可有什么缺的,赶紧补上。不为她,总不能让老爷晚上去了缺东少西的不称意。” “是,奴婢这就安排人去。”苏子出了上房,贾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两个通房抬起来的姨娘,年纪跟她差不多,老爷对他们早没了兴趣。统共是少年陪伴的一点情份,给他们养老罢了。 郝姨娘仗着家里是良民,年纪也轻,俨然以后院姨娘之首自居。新来的墨姨娘身份比不得她,但胜在年轻美貌,又是老爷的新欢。现在四个人住在一个院子,还怕他们不打擂台。 有这个本事串通好了告密,那更应该有本事打擂台才对。贾敏托住下巴,心道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第二天一早,墨香去上房给贾敏磕头敬茶,贾敏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收下她进上的针线活,又让苏子赏了她一副镶了猫眼石的镯子。斜眼见坐在自己旁边的林如海眼神没有乱瞄,抬抬手让苏子扶她起来。 “我们才来金陵时日不久,这房子也是匆忙之中置办的,只收拾了这么几个院子出来先住着。知道委屈妹妹们了,等过些时日,后头都收拾出来,也能让你们住的宽敞些。” 贾敏知道她年轻,也知道她必然貌美,可是看到她美的艳光逼人,还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万般风情,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都说江南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折煞墨香了,墨香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能有如今的日子,能伺候老爷和夫人,已经是墨香的大福分了,万不可再求更多,会折了福缘。”墨香惶恐的站起来,把头压的低低的,只敢看着贾敏的裙摆说话。 贾敏点点头,“我这里倒不用你伺候,你平日无事逛逛园子也好,和后院的几个姐妹做做针线,抹抹牌都好,我是不拘着你们的。只有一条,伺候好老爷,便是最大的功劳。” “多谢夫人。”墨香磕头下去。刚一出门,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春衫,颈间挂着金项圈的女娃娃。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冷不丁视线撞到一块,墨香赶紧福礼,“见过大小姐。” 头一低看到一双小小的软缎绣鞋,鞋面上用金线绣了一条鲤鱼,用珍珠镶的鱼眼睛。墨香好像看到一对鱼眼冷冷的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黛玉知道她就是新抬的姨娘了,矜持的点点头,脸儿绷的紧紧的和她错身而过。 “爹爹。”黛玉进了上房,飞扑到林如海身上,被他一把接住搁到自己腿上。 贾敏看了直笑,摇头叹气道:“他们也不小了,之前是里里外外忙着没有顾上,现在要把规矩立起来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规矩下去。” “他们还小。”林如海摸着女儿的头发,看她眯着眼儿一笑,心都快跟着融化了,哪里还想得到规矩不规矩。 “老爷,不是说带他们上街吗?再不去可就迟了。”贾敏不欲和他争什么,反正规矩是必须要立的,等买了东西回来就开始收收心,该学的不能耽误了。 景玉也被抱了进来,听到上街,跟着起哄。他最近瘦了不少,但却更有精神头了,也不象以前那么嗜睡。 一家四口坐上了马车,要去扬州最繁华的东关街。林如海和贾敏说道:“我让冷管家找的铺子就在东关街上,一会儿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好坏,老爷说好那便是好了。”贾敏一听东关街,心里已经一百个愿意了。早听陪房的说东关街是扬州最繁华,生意最好的地段。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合意的铺子,没想到林如海一句话,便有了。 “风筝……”扒了帘子往外看的黛玉,看到一串的风筝绑在沿街的摊贩上叫卖,指了给景玉看。 “那就先去卖风筝的范家看看。”林如海见儿子指着外头的风筝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大笑着吩咐道。 东关街上的范家铺子,扬州几乎无人不知。春季卖风筝,冬季卖花灯,一双手艺传承了几代人,家主亲手扎的风筝已经到了不预定都拿不到货的程度。 黛玉听林如海侃侃而谈,心想他才来几个月,竟连一家卖风筝的铺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足见他这几个月是真的下了功夫,自己还当他泡在风月堆打滚,倒是冤枉他了。 林如海用的是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也穿着家常衣裳,就是不想惊动太多了,扰了孩子们的兴致。但再怎么家常,这一家人的穿戴和排场都叫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掌柜亲自迎了林如海一家人,请他们到了静室,奉上香茗,又让人把最精美的风筝送过去给他们过目。黛玉知道弘云好武,点了一套十二只的三国演义风筝,关云长舞着大刀,赵子龙骑着白马看上去都是威风凛凛。又点了几个景玉喜欢的仙女,顺便撒娇让林如海保证,到了元宵还要来这里买花灯。 “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让他们带着花灯上门让你挑。”林如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刚让下人拿好风筝,便有人“噗通”一声跪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跪到了林如海的面前,黛玉和景玉当时就被嬷嬷们把眼一捂抱了下去。贾敏也和林如海对视一眼,陪了孩子去马车上等着他。 黛玉心想,这该是戏文上演的事,老百姓被权贵迫害,求告无门,恰遇大官微服私访,泣告之下冤情得以昭雪。 正想着,忽道一声不好。权贵?大清朝谁是权贵。一想到这里,小脸就皱巴了起来,林家已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惹麻烦吧。 不多时,林如海上了车,什么也没提。贾敏什么也没问,只是不经意的抚了抚额头,“忽然觉得头有些痛。” “那就先回去吧,其他的东西我让冷管家去采买,你到时过目便是。”林如海本来眉头微蹙,此时展眉一笑,握住了贾敏的手。 黛玉自然不会闹,景玉抱着自己的仙女风筝,压根还搞不清楚逛街是什么意思,当然更没有意见。于是一家四口逛了一家风筝店,又原样折返。 一双儿女都被嬷嬷抱回自己屋里,贾敏挥退屋里的人,亲手端上茶水递给林如海,“老爷,出了什么事。” 林如海没有接茶水,而是负着双手,在屋里踱着步子,眉头越蹙越深,一句话也没说。 贾敏被他吓着了,一声不吭,好容易等他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是,“太子他……” 一个卖风筝的老头,怎么跟太子扯上关系了,贾敏眼睛瞪的溜圆,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林如海叹了口气,倒是不急了,“我们可能错了。” 什么错了,错了什么,林如海没说,贾敏也没问,两个人只是长时间的沉默着。 黛玉被抱回自己屋里,沉香找出彩线打络子给她看。打出一串五个蝙蝠的五福络子,让她拎在手上玩。每一只蝙蝠只有指甲大,却栩栩如生,黛玉抽出一根彩线要学,王嬷嬷看看日头充足,这才点了头。 “咱们先学最简单的祥云络子,等这个学好了,再学别的便快了。”沉香把黛玉抱到自己腿上,手把手教她怎么编。 “给娘,给弟弟,还有爹爹。”黛玉用力点头,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络子上,她还在想卖风筝的老头那一跪,到底是为何事。 可这些事,她是不会知道了,除了贾敏和林如海,林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看了冷管家选的礼物,又装箱送去了金陵后,黛玉陪着景玉放了一个月的风筝。 一个月后,范家进了两只精美异常的风筝,一只仙猴献桃,一只金鸡报晓。图案和做工一看就是范家家主亲手制作的,最奇妙的是,飞上天,不论仙猴还是金鸡,轮廓都是一圈金光灿灿,象用金线勾过一般。 可拿下来,又看不出端倪。当成笑话说给林如海听,他一笑,“他们倒是有心了,用金粉掺到墨汁里勾的线,放在光亮处就能透出金色来。” “原来如此,我们一屋子人猜了许久,倒让老爷一句话解了惑。”贾敏笑语嫣然,眼里却带有询问之色。 “放心吧,没事的。”林如海看向贾敏,安慰道。 黛玉默默摸了一把风筝,他们这是在对暗号吧,不过看样子,不管是什么事,反正事情是解决了。 第11章 马脚 弘云收到了扬州送来的回礼,最喜欢里头的风筝,特意拿了风筝让阿玛陪他一起放。 胤祥看他傻乐,故意逗他,“还记得林家的妹妹吗?” “阿玛都说一百回了,耳朵都起了茧子,能不记得吗?”弘云吐舌头,林妹妹除了长的特别好看以外,他真不知道为什么阿玛会一直记着。 “傻小子,我这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胤祥一把扛起儿子,“走,拿风筝去你四皇叔家里放去,他家院子大。” “阿玛,放我下来……”弘云气呼呼的蹬着腿,阿玛太坏了,动不动把他往肩上扛,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扬州的天气又湿又热,林家已经来了二年,除了林如海,其他人还是适合不了这里的气候,一个个的开始苦夏。 但十七日是儿子的生辰,贾敏还是打迭起精神准备。吩咐苏子把长寿面端上来,笑着招呼两个孩子,“快过来,今儿是景玉的生辰,小儿家家的不用大办,一块吃碗长寿面,下午给你们一人添一个冰碗。” 贾敏怕小儿脾胃弱,从来不给他们吃冰的,就是冰盆也不敢多搁。只有景玉生辰这天,才会例外给他们吃点冰饮。黛玉和景玉一听俱都笑眯了眼,拱着小肉手,奶声奶气道:“谢母亲。” 所谓冰碗共有三层,下头铺了一层细冰,然后铺上热水滚过的荷叶托底。中间是用鲜藕、杏仁、去了芯的莲子、菱角和核桃仁做主料,处理好了拌在一一起放到碗中,再用糖水一浇。最上头是一勺时令水果切成的丁,水果用冰镇过,带着满口凉意,夏日里吃起来,最是清爽不过。 这东西林如海是每天一碗,两个孩子只能眼馋的看着,偶尔吃上一块冰碗上头的水果粒,便快活的不行。今天能吃一整碗,别说景玉,就是黛玉也觉得开心。 而最让黛玉开心的是,今天一过,景玉便四岁了,应该就能打破景玉早夭的命运。 好容易盼到了下午,景玉的眼睛一直黏在门上,眼巴巴的盯着,让贾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挥手道:“让他们端上来吧,再不端上来,我们景玉的脖子都该长三寸了。” 苏子忍了笑,身子一矮,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催。” 不多时,就拎了食盒进来,除了冰碗还有四色饽饽和四碟子蜜饯。都是景玉平日爱吃的,摆了满满一榻几,景玉舔舔嘴唇,迫不及待的坐上去,自己拿了勺往冰碗里舀。 “咱们黛玉也五岁了,你父亲正在帮你物色先生,一会儿让石榴挑一套文房四宝先给我们黛玉送去。”贾敏看着女儿,这两年的规矩没有白教,无论行止坐卧都是有模有样。比起猴急的儿子,女儿的吃相可就斯文多了,心想若是母亲见了,还不知要多喜欢呢。 “先生?是女先生吗?”黛玉歪头好奇的问道。心里却想,千万别找贾雨村,跟这个无耻小人攀上师徒名份,林家若是兴旺发达,恐怕一辈子都甩不掉这砣鼻涕虫。若是林家有难,他恐怕也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这……”贾敏倒是被问住了,夫妻俩都觉得黛玉年幼,根本没考虑男女大妨,但是再想想,现在年纪是小,等过两年大了,难道又去换人。罢了,这个问题甩给老爷,让他操心去吧。 好在黛玉也不喜欢刨根问底,说完这一句,就劝着景玉,“慢点吃,你看你看,吃的太快耳朵冻掉了吧。” 景玉一听,瞬间张大了嘴,一脸懵住的表情看着姐姐。见姐姐点头,鼻头一皱就想哭,却又强忍着去摸自己的耳朵。一摸之下,发现耳朵还在,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耳朵还在。”景玉一脸得意的摇着小手,又埋头去吃,一丁点都没有被人捉弄后生气闹的脾气。 贾敏和黛玉笑的东倒西歪,贾敏更是指了景玉,“也不知他象了谁,竟是个憨的。” “他才不憨,吃完了自己的,就要往我碗里瞅了。”黛玉才吃几口,景玉连自己碗里化掉的甜水都喝了。果然就往黛玉的碗里瞅,一边瞅一边砸巴着小嘴,黛玉便趁着丫头没注意,不时拿了勺子往他嘴里送一口。 谁个不知他们姐弟俩的小把戏,不过是看着今日是少爷的生辰,纵得他高兴罢了。 贪了凉的景玉半夜就烧了起来,金嬷嬷不敢怠慢,立刻报给夫人,又连夜请了郎中。黛玉惊醒,听到是景玉那边出了事,鞋子都没穿,跳下床就往外跑。引了一串丫鬟婆子跟在她身后跑,沉香抱着她的衣裳和鞋子,急的一头汗。 上房里,贾敏抱着烧的一脸通红的景玉,焦急的等着郎中。 “娘,弟弟怎么了。”黛玉手脚并用爬到榻上,一把抱住景玉,后头跟来的王嬷嬷和沉香,想要上前抱她又怕惊到了少爷,急的直跳脚。 “弟弟只是发热,一会儿喝了药便好,你赶紧回屋。”贾敏的太阳突突的跳着,一扎一扎的发疼。老爷今天又不在家,看着一屋子人,只觉得眼晕。 金嬷嬷一看,赶紧吩咐道,“人都下去,屋里只留苏子,沉香把小姐的衣裳给我。” 人一走,贾敏才觉得人好受了些。看女儿穿着细棉布的中衣便跑了出来,用手点了点她,“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谁家的小姐衣裳不穿鞋子不穿便往外跑。” “娘,我担心弟弟。”黛玉也不分辨,只管抱了景玉不撒手。 训完女儿又觉得不忍心,唉了口气,“以后可不许了。” 郎中来的很快,黛玉特意看了他一眼,不是二年前的御医,刚松一口气又觉得好笑,都知道是庸才了,林家怎么可能还找他。 “只是用了过量的冰食,脾胃受不住而已,吃一贴药下去,发散了,也就好了。”郎中轻笑,写下药方不说,还带好了药。 “管事来请的时候就说清楚了,把常用的药分了几包带来,省得你们再去抓。一会儿让下人按份量分一下,急煎一碗喝下去,若是明天还不好,再来找我。” “多谢您想的周到。”郎中年纪极大了,须发皆白,她也就没有避让,亲自谢了,又送上红封,吩咐金嬷嬷送他出去。 黛玉一直在观察,观察郎中的一举一动,连眉头跳了几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清楚的看到郎中不敢直视景玉的眼睛,不敢直视屋里其他人的眼睛都好解释,一屋子妇人,非礼匆视嘛。 但他为什么不敢看景玉的眼睛,什么情况下,一个医生不敢看患者的眼睛呢?黛玉心中骇然,之前的御医可以说是巧合,又来一个,就这么巧?扬州的庸医都叫林家给碰上了? 郎中一走药就煎来了,黛玉知道这碗药万万不能喂到景玉嘴里。上前一把端了起来,“我来我来,我来喂弟弟。” 女儿历来乖巧,但主意却正,她要做的事,没人拦的住。贾敏只好让她,“小心别洒了,吹凉了再喂。” 黛玉慢慢搅着药汁,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泼掉容易,可是再煎一碗过来更容易,到时候再想抢下药碗就难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药汁眼见凉下来,再不喂,金嬷嬷的手已经伸出来准备接过药碗了。黛玉把心一横,一勺子喂进自己嘴里,不等屋里人惊呼,一口血从她嘴里喷出来,人一歪,软软倒了下去。 一屋子兵荒马乱,冷管事亲自出门,拍了巡抚家的大门,把老爷接回来主持大局。 林如海听到消息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便是勃然大怒。 “拿我的手书,去衙门点人把这狗东西的医馆给围了,一个人都不许走脱。” “是。”长生接过老爷的手书,骑了马就往衙门赶。 林如海吩咐完便赶回家,主人家听到动静,随手把自个家的郎中打包让他带走。 等赶回去,儿子还烧着,女儿已经醒了,一脸虚弱的窝在贾敏的怀里。谁也没看出来,是她喝药的时候,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吐出一口血就地一倒,吓坏了所有人。 这药自然是没人敢再喂给景玉喝了,煎药的婆子端药的丫头也都跪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已经催吐了一回,又灌了一起子绿豆水,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见林如海到了,贾敏的眼泪这才大颗大颗的往下滚,抱着女儿的手抖个不停。 “夫人放心,为夫在此,有我守着,没人敢作乱。”林如海接过女儿,让郎中一一诊治。 景玉只是简单的贪凉食引起的发热,郎中看看林府的状况,十分识趣的开了个外用的方子。让人把药粉捣碎了敷到脚心,根本不用服药,这让被吓破了胆的贾敏很是感激。 至于黛玉,既然已经催吐过了,脉博又十分稳定,郎中便道没什么大碍。 林如海出面留下了郎中,让他在家住上几天。等景玉退烧睡熟,黛玉搂着弟弟也睡过去,天色已经大亮了。 贾敏靠在林如海的肩膀上,泪眼婆娑,“老爷……” “你放心,医馆的人都被拿住了,我会替孩子们讨回公道。”林如海捏了捏贾敏的手,换了官服匆匆离去。 第12章 决裂 林如海一直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不错,出身世禄之家,又是书香之族。几乎从会说话开始,便跟着父亲诵读圣人文章,讲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少年成名,却没有公卿子弟的骄纵习气,从来都是温和有礼,待人宽厚,极少与人动气。 但这回的事却触到了他的逆鳞,妻子儿女便是他的逆鳞。稚子何其无辜,就算是朝堂上的斗争,都有祸不及妻儿的底线。可黑手竟然越过他,直接伸到了他的儿女身上,让他抓住慕后元凶,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拼命压抑怒火的林如海,额头蹙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待看到长生一脸焦急的徘徊在衙门前,心中更是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棘手,长生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等他。 棘手又如何,林如海一甩袖子,哪怕此人高不可攀,他也要拼一拼。为官二十载,若是连一双儿女都护不住,那这一身官服,不要也罢。 “老爷。”长生快步迎上前。郎中被抓竟一丝不乱,反而威胁他,现在不放他走,等他说出主家的名字,林如海也一样要恭恭敬敬送他出这个大门。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林如海率先走了进去,落座之后,听完长生的话冷笑连连。 “把人提上来,我亲自审问。”林如海面色冷峻,可是长生知道,老爷的面色越冷,越说明他气极了。 郎中没受什么苦头,他把话一撂,长生毕竟是个下人,哪里敢自专。只只能等着林如海到了,如实相告,再听他发落。 “可有功名在身。”林如海看他一眼,面无表情。 “并无功名,但……” 郎中话未说完,林如海便扬声道:“来啊,身无功名,还敢见本官不跪,先打十棍,让他懂了规矩再回话。” 噼里啪啦十棍下去,郎中下半身已经全是血水,就象拖死狗一样拖到林如海面前。 郎中面带惧意,但更深的是憎恨,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呸,你今日如何整治于我,改天必将全数奉还。” “还没学会规矩,来啊,掌嘴。”林如海俯视他一眼,轻蔑道。 几颗牙从郎中的嘴里飞出来,他的脸也瞬间肿涨起来,他不敢再拿乔,高声嚷道:“我四……四太纸的人。” 飞掉几颗牙的郎中说话漏风,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可笑。但没人会觉得好笑。郎中猖狂大笑,“识趣的就亲自送我出这个大门,否则……” “否则怎样?”林如海讥笑道,低头看他,就象在看一瘫死肉。 郎中看清他的脸色,心道不好,却仍硬着头皮道:“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帮你向太子求情。” “太子,就你?还想见太子?”林如海摇头,真是无知者无畏。 小小一个郎中,以为自己攀上了通天的大道,又哪里知道夺嫡之争波诡云谲,底下错综复杂的关系。 “你别不相信,我是太子身边朱辰的人,你该知道朱辰是太子的心腹……” “本官当然知道朱辰是太子的心腹。”林如海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手却缩在袖口里紧紧握住。 郎中只当林如海是怕了,心中一喜,正想得意洋洋的告之,自家祖上和林家祖上曾有夙怨,此时也算为祖上报仇了。 林如海从袖口摸出一把没有任何标记的短刃,往自己手腕上一划,然后高喊道:“有刺客……” 守在门口的长生奋力一跃,扑到了郎中的身上,一手捂住郎中的嘴,见老爷点头,捡起这把刀,捅进了郎中的心脏。 压根没反应过来的郎中,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死不瞑目。 当朝三品大员遇刺,在扬州官场可是天大的事。林如海自己却是轻描淡写,“祖上夙怨,亏他记了几十年,找到机会要害我儿,又从发髻里拨了刀想刺杀于我,幸好下人忠勇,才没让他得逞。” 郎中的宗族,早在消息一传出来,就将他们那一支剔出祖谱。就连那一支祖上的坟茔,都连夜挖出迁走。至于郎中的家人,全数没入贱籍,永无翻身之日。 听到这个消息,贾敏连喊三声报应。紧张了几日,总算露出一丝笑影子。 景玉早在事发的第二天就退了烧,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黛玉被观察了三天,日日清汤寡水,眼见确实无碍,这才被放出来撒欢。 林如海看到儿女无事,欣慰之余,眉眼里的郁色却没有稍减分毫。贾敏看出来了,“老爷有心事?” “朱辰这个小人。”说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和朱辰结怨纯属莫名其妙,林如海刚被皇上亲点为探花郎时,遇到太子。谈及祖上之事,略聊了几句,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陪侍在太子身边的伴读朱辰。 只是闲聊了几句奏对而已,朱辰自己技不如人,偏觉得林如海恃才傲物故意给他难堪。林如海当年也颇有些年轻气盛,并不将朱辰的敌意放在眼里。 在金陵时,或明或暗又交手几回。一个是皇上喜欢的年轻才子,一个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可想而知,林如海几乎每回都占得上风。后来还是太子出面,两人这才和解。 也是这个时候,林如海觉得太子颇有君子之风,开始不近不远的交往着。最后在太子的刻意笼拢之下,加之贾府推波助澜,让他倒向了太子。 还以为他和朱辰的恩怨,早就是过去式了,却没想到,自从来了扬州他的大名便没有离开过。 “朱辰,莫不是范家风筝铺子的事惹恼了他?”贾敏一惊,又想到了当初老爷的话,能这么大的胆子将手伸到京城以外,真是朱辰一个人的意思吗? 言外之意,太子未必不知情。 还是贾敏劝他,不要疑心太子,这些都是朱辰个人所为。 可一个太子伴读,敢有胆子对三品大员的家人下手?就算太子不知情,朱辰也一定认为,就算事发,太子也会维护于他,而不是林如海。 夫妻俩对视一眼,林如海苦笑,“两年前出了范家一事,我就想过,他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 “太子,他,他竟然……竟然……”贾敏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贾家也好,林家也罢,在他眼里竟然顶不上一个朱辰。 “老爷,我,我们该怎么办?”贾敏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她自恃才略过人,总叹自己若生为男子,必然不输林如海。可是此刻,她头一回对自己失望,也对太子失望了。 “朱辰此人,我必不会放过。但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候时机。老太君那边……” “必不会透露一个字。”贾敏此时才真正有一种出嫁随夫的感受,身为林如海的妻子,他们一家四口才是一家人。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最在乎一双儿女的安危。 黛玉已经大了,自然不会再让她听到夫妻间的对话,坐在自个屋里,王嬷嬷正在给她读信。 “……五□□龙翱翔在天上,就象活过来一样,城里的百姓好多都在街上跪下磕头,以为自己见到真龙了。皇玛法可开心了,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还厚赏了范家。” “嬷嬷,是我们扬州的范家吗?”黛玉听着弘云给她写的信,讲皇宫的上空,从扬州进上给皇上贺寿的风筝独占鳌头,最得皇上的钟爱。 “正是他们家,每天春季的风筝和冬天的花灯,都是他们敬上的。”王嬷嬷笑眯眯的,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今年送来的孔雀风筝道。 “送给皇上的风筝据说展开有十多米,这么大的风筝能飞上天,老奴可一辈子都没见过。可见真是天意,范家呀,发达了。”王嬷嬷的耳目比黛玉总要灵些,听说的事也多。 扬州早传遍了,范家是做梦的时候梦到神仙,说现在这个皇帝干的不错,赏他们一个风筝吧。等范家的家主醒了,这大风筝的做法,自然就在脑子里了。他们不敢有违天喻,召了全族最好的手艺人,日夜赶工,这才耗时两年,做出五□□龙的风筝给皇上贺寿。 两年前?黛玉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心里一转就明白了,这个主意九成九是林如海的,恐怕还写了折子递上去,于是两年的时间就腾出来了。不管谁想动范家,都要掂量一下,他们可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人。 等两年一到,风筝出世,在这个时代,巨大无比的风筝能飞上天,不是天意还能是什么。龙心大悦之下,依着康熙这个爱撒钱的性格,必然是要厚赏的。若是心情极好,没准还要亲笔题个匾写个词,这就等于自动化解了范家的危机。 那么,问题来了。范家到底得罪谁了,竟然让林如海去借皇上的势来惮压。 如果是太子,借机让父亲远离了他,就再好不过了。可万一是四爷怎么办,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向谨慎,绝不会跑到扬州跟个卖风筝的过意不去。黛玉心里翻来覆去,已经将皇子们盘算了个遍。 沉香“噗嗤”一下,笑了。在她的角度看来,小姐小小个人儿,一脸忧色的托住下巴沉思,怎么不好笑。 第13章 分而治之 皇上果然手痒,给范家题了字,紫檀木的匾额上书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百年范氏”。 范家家主斋戒沐浴后亲自登高挂到了自家铺子上,赏赐的金银器皿之物供在宗祠三日,然后锁入库房,只在大日子里才会拿出来摆用。 之后范家登门拜见,这倒不奇怪,因为风筝正是由林如海敬上的,就连他也一样得了皇上的赏。 黛玉顺理成章在上房见到了范家的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并孙女给贾敏磕头。 他们说了什么黛玉并没有细听,只是看到最末跪着的小姑娘,便知道这是范家的龙凤胎之一范欣灵,她还有一个弟弟,叫作范欣乔。在皇上赏赐之前,范家最出名的事就是儿媳妇生下一对龙凤胎。 “让我看看,这就是双生子里的姐姐吧,果然生的好。”贾敏看了一眼,取下手上的镯子给她当了见面礼。心里却想,谁家父母生了这样一对儿女,愿意送出去给人糟蹋的。朱辰个杀千万的变态玩意儿,实在是禽兽不如。 林如海在书房接待了范家的家主,他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手里捧着范家生意的契书,“小老儿知道这不足以报大人恩德之万一,但这是小老儿全家的心意,您不收下,小老儿便长跪不起。” 范家血脉不旺,一代比一代人少,到现在,也只得一个嫡孙。眼看就要长大成人,却不知被何人传到外头,说范家一对金童玉女体态婀娜,有仙人之姿。 这才引来了朱辰的觊觎,竟让人通知范家,将一对龙凤胎送到京城伺候太子。范家哪里肯应,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就遇上林如海带着儿女去他家看风筝。正在找门路而不可得的家主,一下子猜出林如海的身份,于是就有了后头的事。 范家年年都有厚礼,这回更是把安生立命的铺子都要献上,林如海摸摸下巴上的胡须,“起来再说话罢。” 一连串的事,打乱了林如海给女儿请先生的步骤。等他再想起这事儿,便有人荐了一位候官的进士到他眼前。 林如海觉得不错,回家便与贾敏商议。贾敏之前听黛玉所言,想找位女先生,可林如海说的也有道理。 “左右女儿还小,你真当一位进士会久居扬州当个教书先生不成。迟早轮到出缺,我不过是想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等人物给我们黛玉启蒙了。”林如海拳拳一片爱女之心。 贾雨村有才有貌,谈吐不俗,若是日后为官。他又是黛玉的启蒙老师,对于女儿来讲,岂不是才名的保证。 贾敏也觉出这意思来,点头觉得,“倒是这个道理,只是老爷也知道黛玉素来主意正,若是不先问过,她怕是不高兴。” “这是自然。”林如海觉得女儿必会高兴,很是轻松的摇着折扇。 黛玉早接到了母亲送的文房四宝,沉香还给她缝好了书袋,甚至选出两个陪读的小丫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贾雨村绝对不是她的东风,黛玉表示她会高兴才怪。 “娘,什么叫候官。”黛玉听到贾敏的转述,只盯了候官两个字问道。 “按理进士是由吏部授官,但若是没有出缺,这些人便要候着。”贾敏仔细的解释。 黛玉一直觉得,林如海可能不知道贾雨村曾被革职。毕竟天下这么大,谁会知道一个小小的知县因为贪酷徇私而被革职的事呢。说到底,贾雨村一身皮相极有欺骗性,若不打听,恐怕真有可能当他是什么君子。 小嘴一嘟,“那他一直都在等,没有当过官吗?好可怜。” “这倒没有打听过,不过当了三年知县回来候着的人也不少。黛玉要是觉得好,便安排他来坐馆。”贾敏摸摸女儿的头,和林如海一样,并不觉得她会拒绝。 “嗯。”黛玉的确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她也改主意了,贾雨村既然能摸到林如海身边,就算不给她当先生,也极有可能讨得林如海欢心。于林如海来说,送他一些银两再帮他去吏部打个招呼,只是举手之劳。 如果把他留在外头,他和林如海之间的交往,她是不可能知道的。倒不如让他住进林家,才有机会揭穿他的本来面目。 黛玉刚说完话,外头的帘子打了起来,苏子道:“姨娘们都在外头候着呢,知道夫人在和姑娘说话,一直等着。” “让他们进来吧。”贾敏开了口,一连四个姨娘鱼贯进来给她福利请安,排在最后的便是墨香。 墨香自从抬了姨娘便一日都不曾断过早起请安,哪怕贾敏提前派人去说了不用过来,她也一定会早起在上房门外磕个头再走。 有一回下雨,她就直接跪在雨地里磕头,正好被准备出门的林如海瞧见,回头就赏了她一箱子好东西,嫉妒的郝姨娘眼睛都红了。 自哪以后,几个姨娘也跟着墨香一块早起请安。可墨香又开始敬刺绣活儿,今天一双鞋,明天一块帕子。说了不用做,她也不听,只是闷着头继续孝敬。 今天又送上了一只笔袋,“知道小姐要启蒙,夫人必是准备周全,只是婢妾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小姐莫要嫌弃。” “瞧你,这般多礼做什么,她还能缺了这个。”贾敏接过一看,翠叶白玉葫芦的图案,针脚密密匝匝,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到底是笑了笑,让黛玉收下。 几位姨娘面面相觑,赶紧说自己也准备了礼,一会儿就派人送到小姐屋里。等回了自个屋里,郝姨娘张嘴便骂,说她奸诈。 “我们这等良民,哪里学过这些,还不是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倒好,夫人说不用请安她偏去,结果最后,她倒成了孝顺的,我们这些听话的又成什么人了。今天又是这样,把我们架住,好独独显出她一个。” 鲁姨娘哪好意思说自己提醒过,夫人不让他们请安,也要去。结果被这个表妹一通抢白,只好跟着她一块行事。周姨娘最是个随大流的,见他们不去,也跟着缩了。 “老爷喜欢听话懂事的,我们就做那听话懂事的,不就是请安吗?她会,难道我们不会。我们以后也记得所有好日子,不就是绣活吗,难道就她会做。”鲁姨娘顺着她的话,劝她消气。 “明明这么大的屋子,后头几个院子都是封着的,怎么就不能收拾出来给我们一人一个。偏要挤在这里,放个屁隔壁都能闻到,真真是憋屈死了。”郝姨娘又开始抱怨。 鲁姨娘却没她这么大的胆子,“夫人许是忙吧。” “哼,生了孩子就是不一样。”说完抱着自己的肚子,千恨万恨为什么自己不能怀上一个呢。 鲁姨娘叹了口气,她伺候林如海十几年,是看着贾敏如何十里红妆嫁进林府,又如何吟诗奏对弹琴下棋样样能和老爷应和的。深知他们夫妻恩爱,就是再来多少妾室,也不可能让老爷上到心里去。 表妹是老爷最迫切想要孩子的时候被纳进府的,自然受到老爷的宠爱,夫人也对他们和颜悦色。后头夫人有了孩子,除了不让他们再去上房请安,从没在生活上或是言语上苛刻过他们。所以表妹这心里,还存着天真的妄念,鲁姨娘看的清楚,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郝姨娘一直和墨姨娘比着,若是老爷去了墨姨娘那儿的次数比上她这儿来的次数要多,就醋翻了天。不敢跟老爷歪缠,但第二天定然要寻个由头去刺墨姨娘几句。鲁姨娘劝了几回,发现劝不住,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夫人说,要收拾个院子出来,腾给姨娘们住。”小环从外头进来,插嘴道。 “真的假的。”郝姨娘一听便欢喜的跳了起来。 “是从上房当差的小丫头嘴里听来的,应该不假。”小环是郝姨娘要进门的时候,临时买了带进来的,两个人平时就这样主不主仆不仆,倒是相处融洽。 “要是真的,我就把你眼馋了许久的那支金步摇送给你。”郝姨娘笑的满面红光,让小环赶紧再去打听。 贾敏的确在收拾院子,郝姨娘找着机会偷偷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开始念念不忘。整天念唠着自己要是能住进这么好的院子,这辈子就值得了。请安也变得勤快了,老爷若是留宿也必然要暗示几句。 所有人都看着她上蹦下跳,就连黛玉屋里的沉香都暗中笑话,“那位的脑袋比风筝纸还薄,也就是遇着我们家夫人好性了。” “瞧你这损样,不就是个院子,夫人都收拾了,还能不给他们住。”王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黛玉,见她眼皮子动了一下,赶紧噤了声。 贾敏最后还是把新院子给了郝姨娘和鲁姨娘,出于补偿,赏了墨香和周姨娘各两匹从金陵新送来的西洋布。 到了晚上便对林如海道:“院子已经分了,让郝姨娘他们两姐妹住到了新收拾的院子里。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是宠着长大的姑娘,没什么城府心思,喜欢什么都摆在脸上。我想既然她这么喜欢,干脆就遂了她的心意,老爷您说呢。” “夫人安排好就好。”林如海早就受够了郝姨娘不够高明的暗示,听到她搬出去,竟在心里松了口气。 “留下的两位姨娘,各送了两匹料子,让他们栽了新衣裳穿给老爷看。” “夫人一向周到,我跟贾先生谈好了,他后天便带了行李搬过来。”在林如海心里还是女儿的事更重要。 第14章 挖坑 欢欢喜喜搬了新院子,使着新家具,看着满院子花花草草的郝姨娘,一脸满足。舒服的坐在院子里,“这日子过的才有意思嘛,以后天高皇帝远,想说什么,玩什么,也不用怕人盯着了。” “就是,再不用看到那位扮柔弱扮可怜扮深明大义,奴婢都替她辛苦。”小环得意的晃着脑袋,发髻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金步摇。 这些话一字不拉的传回贾敏的耳朵里,她极辛苦才忍住笑。心道,天高皇帝远,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好好在你的新院子里过着没有皇帝的好日子吧。 后院里墨香只肯住到西厢,说周姨娘来的早,理该由她住正房。最后还是贾敏发了话,她才搬了。反观郝姨娘,当仁不让的搬到正房,欢天喜地的置了席面,小院门一关,俨然一方霸主。 短时间里,还有些糊涂的以为郝姨娘得宠,没看到就连夫人都让她三分,上赶子去巴结。郝姨娘被人一捧,骨头都轻了三分,越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黛玉在一边看着,默默送她一句话,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有哪些上赶子巴结的,不知道苏子冷着脸,都拿小黑本给记下来了,就等着秋后算帐呢。 墨香在外头学了一身技艺,就连睡着了,也要摆出最曼妙的姿态,伺候人的功夫也不是其他几个姨娘能比的。之前和郝姨娘挤在一个院子里,颇受了她几回嘲讽,林如海再来便有些放不开。 她倒从不在林如海这里说什么拈酸呷醋的话,只是院子一分,她便在床第之间放开手脚,还在闲暇时排起歌舞小曲,只等林如海来了,好尽心服侍。 这样一对比,林如海心里明镜似的,握了她葱段似的玉指,“这两年让我们墨香受委屈了。” “老爷何出此言,夫人对墨香照顾有加,又有老爷怜爱,妾身活到现在也就这两年过的最为快活。”只字不提郝姨娘。 墨香越懂事知礼,就衬的郝姨娘越霸道无礼。她花样百出的手段,又岂是郝姨娘能比的。林如海食髓知味,越发爱来墨香这里留宿。另一头小院里的郝姨娘,早被他丢到了脑后。 郝姨娘等不来老爷,这才发现不对。想说上了夫人的当,可院子是她自己开口要的。说夫人善妒,可老爷也没少上墨香那儿。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黛玉就当是看一场戏,心里微微有了一点明白,所谓宅斗,正室只要站在干岸上,创造条件让他们自己去斗就好。贾敏从头到尾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将他们放到一个院子里,第二件就是将他们分开到两个院子里。 谁敢说夫人一碗水没有端平,就是当事人自己也不敢这么说。结果符合贾敏的预期,还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才是正室范儿。 “小姐,歇一歇再写吧。”沉香看小姐悬着腕子练字,都替她累的慌。 “不,写完了再歇。”黛玉额头冒出一排细汗,却不理会。她知道自己没有艺术细胞,对诗词歌赋也没什么兴趣,那至少,要练出一笔好字。 她练完的字往往只挑一张最丑的拿去给先生交差,沉香忍不住问她,“明明有更好的,小姐为什么不挑最好的拿去。” 黛玉抬头,眉头微蹙,“沉香姐姐若是闲的无事,倒不如找时间去看看桂枝。” 沉香收拾书贴的手一抖,敛声屏气道:“是。” 黛玉上午听课,下午小憩一会儿开始练字读书。读完便去上房拉着景玉到院子里蹦一蹦跳一跳,晚上吃了饭,把当天所学的背一遍给贾敏听,作息十分规律。 读完书的黛玉便去了上房,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姐弟两人的笑声。景玉已经很会踢键子了,小丫头在边上数着数,帮他拍着巴掌叫好,都让景玉越发觉得运动是件让人快乐的事。 运动和宅都是一种习惯,一旦习惯便很难改变。黛玉就是要让景玉习惯运动,增强自身的体质固本培元才是从源头抵御疾病的办法。更何况,她也有了机会跟着锻炼身体,至少这一世,她没有如同林妹妹一样,从会吃饭开始就会吃药。 立在院子一角的沉香差点垂了泪,拉了王嬷嬷问计,“您说小姐让我去看桂枝是个什么意思。” “桂枝嫁了也有半年吧,既然让你去,你就去吧,快去快回。”王嬷嬷说了等于什么也没说。 沉香真个去了一趟,回来半天都没有声息。王嬷嬷趁着小姐睡了,拉她到屋外低声问道:“叽叽喳喳的喜鹊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你这是转性了。” “再不转性,怕就要落得个跟桂枝一样的下场了。”沉香哭丧了脸,她去的时候,桂枝正在挑水,挑满一缸水还有全家老小的衣裳等着她来洗。衣裳还没洗好,又要张罗着做一家人的饭菜。 明明还在碧玉年华,却一脸死气沉沉,已经被生活压榨的没有了一丝光华。两年前还和她一样当着小姐的大丫鬟,吃穿用度皆是上好的,洗脚水都有小丫头伺候着。可是如今再看,桂枝就象是掉到了烂泥地里,早就被苦水汁泡透了芯。还不是她被小姐厌弃,不然谁敢如此磋磨她。 “你早该知道小姐的脾性,哪怕年纪再小,她的主意也不容别人驳斥。我们是当下人的,要懂得什么时候该劝,什么时候该乖乖闭嘴听话。小姐素来喜欢你的爽利劲,但倘若爽利变成了多嘴多舌不知进退。你该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等着顶你下来。” “多谢嬷嬷提醒。”沉香脸色越发沉了,想到桂枝的样子,便全身发抖,她绝对不要变成第二个桂枝,绝不。 第二天一早,黛玉去上房请过安用过饭,便回来取了书袋去竹声小馆上课。贾雨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女学生,讲完课便开始一问一答。这是黛玉要求的,说是想从先生这里了解各地风俗人情。 “父亲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是否也曾游历过许多地方,每个地方的人都长的一样吗?母亲说,这世上还有长着黄头发的人呢。”黛玉仰着小脸,笑嘻嘻的给他挖坑。 “黄头发的是西洋人,他们乘着海船从极远的西方过来。至于说游历嘛,是曾到过几个地方,有一处风俗倒是有趣的很,当地山多,人都长的黑瘦矮小,喜食酸辣……” 黛玉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又问了许多当地风俗。当晚林如海下了衙回来,黛玉便问他,“爹爹,先生好厉害,他去过好多好多地方,有个地方的人……” 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林如海也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曾言语。最后一拐弯,黛玉模仿贾雨村的口气,“当地民风彪悍不服教化,就是有了冲突也不来衙门报案,自个开了私堂处理,往往一族之长竟比当地知州还要有威望。” “知州,应该是知县吧。”林如海笑着纠正。 黛玉摇头,小脸板正道:“就是知州。” 黛玉光凭林如海的外表,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只当他没有发现异样,心里头不由沮丧。心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林如海去调查他之前的经历呢。 “时飞兄曾任过当地知县,后升任知州,不过知州这个官职从几年前开始,已经没有了。他大概就是当时调任回京,于是一直没有候到好的机会。”林如海笑着对贾敏解释。 却让黛玉惊着了,感情林如海知道他的经历啊,自己这番惺惺作态倒成了自作多情了。 “先生说当地的银饰式样特别多。”黛玉说完眼巴巴看着林如海。 “这有何难,我去打听打听,有谁从那边回来述职,给我们黛玉带上几套就是了。”林如海摸着腰着的平安如意络子,这是女儿做好的第一件女工,头一份就是他的。他表面没说什么,心里乐的什么似的,天天都要挂着。 “谢谢爹爹。”黛玉抱住林如海的胳膊,笑的眼儿都眯了起来。 “等明年,景玉也要开始进学了。”林如海看看儿子,比起小时候结实了许多,正剥开一个指头大的枣棕扔到嘴里。 黛玉看了故意问他,“这是什么?” “枣棕。”景玉一咧嘴,姐姐又想考他,这回可没难到他,说完还很得意的笑了。 “是,早中。”贾敏听了直笑,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俱都笑了。 黛玉更是笑的东倒西歪,只有景玉剥了一桌的棕叶,还在抱怨,“做的这般小作甚,一口一个,剥起来忒烦人。”压根不知道一屋子里在乐什么。 就连林如海也笑了,他也奇怪了,一对聪明灵巧之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楞头小子呢。景玉这才回过神,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拿起一只剥开的棕子往姐姐嘴里塞。 黛玉左躲右躲躲不掉,不得已一口吞掉棕子,景玉这才得逞般的笑了起来,“姐姐也吃,景玉不是大肚汉。”说完还拍拍自己的肚子,证明没有鼓起来。 原来,他以为大家又在笑话他是大肚汉呢,谁料到说完这句,大家笑的更厉害了。景玉挠挠耳朵,被笑得傻了,干脆使出绝招,双手捂住脸,一头扎进贾敏的怀里,死活不出来了。 第15章 弘云又来了 不出两个月,贾敏就告诉女儿,贾先生去了金陵候缺,以后不能再教她了。 “爹爹没有帮他吗?”最好没有帮,黛玉暗道。 “这个,选拨官员是吏部的事,你爹怎么能随便插手。不过盘缠给倒是给他备足了,你爹不会亏待他的,放心。”贾敏还当女儿担心先生,出言安慰道。 太好了,爹爹好样的,算我没有看错你,黛玉在心里欢呼起来。 “你爹寻访到一位才子,说是书画双绝,若是他愿意坐馆,是最好不过。”贾敏自从听说贾雨村是因贪酷徇私而被罢官的,就象吞了个苍蝇一样觉得不舒服。死活不同意再找什么进士举子,而且让林如海一定要打听清楚人品经历,人品不正,就是才学再好也不行。 “嗯。”黛玉垂眸,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远处,按照轨迹,明年便是贾敏身死,二废太子之年。 若是以前,她大概会单纯的认为,景玉已经活下来,贾敏便该无事。可经历了郎中误诊,胡嬷嬷拿过量的糖水喂景玉,刘嬷嬷为了不让景玉瘦下来,也如法炮制,后又有郎中开出致命药方一事,她已经没有这么天真了。 有人在对付林家,要林家家破人亡。这个人不揪出来,贾敏还是会有危险。 不光黛玉在愁,林如海也一样密切注意着金陵方向的异动。太子复立后,这对皇家父子只亲热了几日,又开始了互相猜忌。如今是父不父,子不子,朝中上下,人人自危。 自从出了郎中一事,林如海已经拒绝了太子三次伸手要钱的暗示,他知道此举肯定会让太子怀恨在心。所以他也在小心的观察,下一步到底要如何走。 “十三爷要来扬州筹措钱粮,你准备一下。”林如海得知这个消息后,和贾敏商量道。 “老爷的意思是说?”贾敏冰雪聪明,已知老爷是要把原本给太子预留的银子转给十三爷充作军饷。 见林如海点头,贾敏手里没停着,一边拧了帕子给他擦汗,一边嗔道:“给谁不好,这位爷到如今也只是个光头皇子。” 言下之意,这笔买卖不划算,倒不如投资别人。 林如海摆摆手,“十三爷这次是为了国事,西北战事紧急,这笔钱留着烫手,倒不如为朝廷尽些绵力。” “都依老爷的,明天就准备好,保证不耽误老爷的事。”贾敏见他如此说,赶紧应承下来。 十三爷来的比他们想像中要快,而且这回,他又带了嫡子弘云。当十三爷的下人雇了马车把弘云送到林府的时候,他本人正在码头和迎接他的当地官绅谈笑风声。 贾敏接到贴子,再等把人迎进来才知道,十三爷的意思是他没有带女眷同来,儿子便拜托给林家照看几天。 十三爷的下人也是进府才知道,十三爷竟没有提前和人家打声招呼。顿时一脸讪讪的拱手道:“麻烦林夫人了。” 贾敏只震惊了很短的时间便赶紧吩咐人手下去收拾出一间屋子,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许是十三爷告诉了老爷,他为了十三爷的差事这几日都在外头奔走,搞不好一忙之下,竟忘了派人回来通传一声。” “多谢夫人体谅。”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深鞠一躬,他是心知肚明自己的爷是个什么性子。林家是不可能忘记这么大的事的,只可能是他们老爷真的没说。在京城胡闹惯了,把扬州当成第二个京城。这脾气啊,让他们这些当下人的真是又爱又恨。 “小姐,金陵来了贵客,上回来过咱们家的那位弘云阿哥,又来了。”沉香探听到消息,赶紧给黛玉重新梳装换衣,一会儿怕是要见客。 “小姐,夫人说有旧时的玩伴来访,请您过去见一见。”杏果一阵风的过来报信。 黛玉抿嘴一笑,站了起来,心里却奇怪,皇子皇孙这么容易离开金陵吗?算了,世界都和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了,规矩不一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杏果打着帘子,黛玉走进去,先是微蹲给母亲行礼,然后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大男孩。 “你们小时候见过呢,一块看过琼花。还有京城送过来的玩具,我们黛玉肯定记得吧。”贾敏笑嘻嘻的问道。 黛玉抿了嘴儿一笑,母亲这是怕她说不认得,让人家难堪吧。赶紧对这位皇子福礼,“见过弘云阿哥,你给我和弟弟写过信,告诉我们放风筝的事呢。” 弘云对这个林妹妹的印象早就模糊了,这几年,是阿玛总在他耳边唠叨,让他记得给扬州的林妹妹挑礼物,写信告诉她金陵好玩的事。虽是被迫的,但精挑细选了两年的礼物,又写了不下数十封信,在此时此刻,终于把林妹妹三个字和眼前的人对上了,倒觉得十分亲切了。 “妹妹,你给我寄了很厉害的风筝,我很喜欢。”弘云的笑容越来越大,阿玛说的对,林妹妹长的真好看呀。 景玉也歇好了午觉,被人抱了过来,看到家里有个比他大的哥哥,倒是极兴奋的跳过去,抱着人家的手臂,仰着小脸,笑的象朵花一样,“哥哥,你会爬树吗?” 头两天无意看到家里的下人爬树帮他摘果子,就好像忽然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哭着闹着要爬树,被母亲和姐姐无情的镇压下来。这会儿看到了弘云,就象找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不放。 “当然会,爬树有什么难的。”弘云十分自豪。 “哥哥哥哥,那我们去玩吧。”景玉矮墩墩的胖身子,一脸景仰之情,弘云怎么会拒绝。 贾敏无奈的放了三个孩子去外头玩,又叮嘱下人看紧点,千万别出危险。 “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你要来住,我娘可以早点把院子给收拾出来。”黛玉见下人都在后面跟着,悄声问他道。 都说十三爷行事不羁,可是也不会这般随意吧。 弘云撇撇嘴,低头不乐道:“阿玛就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更荒唐的事都有呢,你们是没见过罢了。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你没看我娘,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她大概是第一回碰上这种事。”黛玉想想,在这个极讲规矩的世界,蹦出这么个不讲规矩的人,偏又拿他没有办法,还真有有趣。 弘云精神一振,惊喜道:“你也觉得有意思吗?其实我也觉得有意思,但人人都说我阿玛胡闹。”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不自信了。 “当然是真的,你就是你呀,为什么一定要按别人的规矩活着。都说规矩是圣人定的,可圣人出生以前,大家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圣人活着的时候,也没人拿他当回事,倒是他死了,倒成了圣人了。” 不过是他的规矩适合拿来管理罢了,统治者用得上,用得好,也就是圣人了。 “我阿玛也这么说。”弘云有些惊呆了,自己阿玛这么说也就算了,可是这位林妹妹,比自己还小三岁呢。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们一路坐船过来,好玩吗?”黛玉看到他面色古怪,赶紧转移话题。一边在心底警告自己,长点心吧,这些皇子皇孙都是人精呢。 “本来挺好玩的,但阿玛说不能让人发现皇伯伯在船上,所以……啊,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弘云整个人蒙了,答应了阿玛一定不会说的,怎么人家没问,自己倒说了。 皇伯伯?能和十三爷混在一起的皇伯伯,九成九是四爷。黛玉假装没听懂,“你阿玛管着你吗?真可惜呢,我从金陵来的时候也坐了船,可是当时太小,又病了,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水罢了。” 幸好幸好,林妹妹什么都没听出来,不然阿玛一定会揍他的。 弘云教景玉爬树,黛玉就在一边看着,脸上端着笑,心里想的却是。只说十三爷要来扬州,可没说过四爷要来。那四爷偷偷摸摸的是想干什么呢? 不管了,先告诉父母再说,最好提醒一下父亲不可小觑这位四爷。 等安置下弘云,林如海的长随才得空报信,听说夫人已经把人安置下了,长吁一口气,“老爷都快被这位爷吓死了,赶紧派小的过来,不过小的想,夫人肯定早就安排妥当了,不过是白问一声,好给老爷回个话罢了。” “知道你嘴甜,新出的糖果子,拿一把去甜甜嘴。”苏子打着趣,给他抓了一把糖果子。 “多谢苏子姐姐。”长随捧了糖果子走了。 就见黛玉进屋扑到贾敏怀里,“娘,坐船好玩吗?” “坐船呐,晕沉沉的,可不好玩。”贾敏摸着女儿的头发,“怎么,跟弘云阿哥说坐船的事了。” “嗯,弘云阿哥说他一直被他阿玛关在船舱里不许出去,只好看阿玛下棋,看了一路,他阿玛就输了一路。到现在他脑子里都是黑白棋子,他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棋盘了。” “噗,这个小阿哥还真是和他阿玛……”等等,贾敏脸色一正,让黛玉回屋里把没念完的书接着念。 然后召来冷管家,“把这番话,传给老爷,不要让别人听到。” “是。”冷管事砸了砸嘴,神色一凛,贾敏便知道他懂了。 林如海听完,“我知道了,回去转告夫人,明白了。” 第16章 无意 什么人能和十三爷同处一室,什么人能让十三爷输了一路还不敢吭声,贾敏能听懂,冷管事能听懂,林如海自然更能听懂。 想到这里,林如海额角便冒出细汗来,天潢贵胄冒什么险呐。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担得起责任,整个扬州的官员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本想看看十三爷行事,让他在其他人那里受了挫败再献上金银,可此时一看,此举倒不合宜了。 当晚的接风宴上,十三爷三杯下肚,便亲自开口说明来意,“西北战局日益紧张,奉皇命筹措钱粮,江南乃是富庶之地,还望各位大人们鼎力相助。” 说完扫了一圈在座的众人,扫到之处,皆俯首垂眸,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的。心中一沉,总算明白了四哥所言,此行艰难,不出奇招难以制胜。 不对,倒有一个含笑抚须,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朗声道:“即是为国为民,自当尽力。只可惜本官家底单薄,区区五千两,略表心意。”说着身后长随走上前,将木匣递到十三爷身边的内侍手中。 在场官员心中无一不将林如海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却不敢怠慢,不少人连连表态,正在筹措之中。有了官员带头,乡绅还能说什么,只等着宴会之后,问清状况,能少就尽量少拿些吧。 宴会一结束,内侍更俯到十三爷耳边,“爷,林大人送上的是五万两。” 五万说成五千,十三爷先是一楞,然后抚掌大笑,“好个林如海……” 一散席林如海就被知府大人拉走了,好几个人等着他,要讨个说法呢。 林府没有受到官场闹哄哄,乱糟糟的影响,三个孩子玩在一处,黛玉乖巧聪慧从不添乱,弘云大方有担当,知道照顾其他人的感受,景玉天真无邪认准了最厉害的弘云,言听计从。 听完苏子回报,贾敏吁了一口气,“还担心皇家子弟跋扈任性不好相处,没想到,这位阿哥倒是随了他阿玛。” “也是夫人教的好,投了人家的缘。”苏子的恭维让贾敏心里熨贴,对这个大丫鬟也越发倚重起来。 从头到尾,四爷都没有出现,据说十三爷很满意这次南下的效果,很爽快的带着银票回去复命了。 林家后院里,景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满含着热泪,抱着弘云阿哥的腰,哭的肝肠寸断。黛玉在一边讪笑着赔礼,“弘云哥哥要回家看母亲,景玉,你再这样下去,把弘云哥哥的衣裳弄脏了。” “嬷嬷做。”四岁的景玉说话远不比上只大他一岁的姐姐黛玉,众人却都明白,他这是真的舍不得呢。 “等我们景玉长大了,去金陵看弘云哥哥,好不好。”黛玉劝着,弘云保证着,景玉略一犹豫,被金嬷嬷果断抱了下去。 “妹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等回去给你送来。”弘云看着下人忙着收拾东西,侧过身站近了一点问道。 “倒也没……哦,对了,倒真有一桩事。”黛玉在他站近后,头一低,无意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的玉佩,上头半块月亮和带着缠枝莲的窗棂,心想若再有一丛花,倒真好配个花好月圆的意头。 “无论何事,我一定给你办到。”弘云拍拍胸脯,小男子汉一样保证道。 黛玉把目光从他的玉佩上收回,正色道:“父亲正在为我们寻访先生,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了。”弘云胸脯拍的山响,看到林妹妹抿着嘴儿笑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林如海得知女儿拜托弘云给她找先生,不由大奇,低头问道:“怎么会想到找他。” 是自己太忙,耽误了女儿的学业,所以生气了吗?可是没办法啊,自从贾雨村走了,多少人挤破了头往他面前举荐,可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他总要好好甄选一番。还打算等十三爷走了就立即着手,没想到女儿的手倒快。 “因为弟弟。”黛玉指了指景玉,她一个女子,谁都能教。可景玉不行,他是林家唯一的男丁,以后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就是科考不利,凭荫封也是要走入仕途的。 万一是第二个贾雨村,如何是好? 如果是才子,好也不好,遗于乡野之间不得朝堂所用的才子,大多带点愤世嫉俗的偏激。没有经过现实的锤炼,多有一种不谱世事的天真。这对景玉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仕途可不是拼写字作画,念首诗便能安邦治国定天下了。这一点,林如海最为清楚。 从金陵,从阿哥府中出来的,哪怕只是一个门客,至少对时局,对世事,更多一点现实的思考和理解。 林如海越想越觉得这是桩好事,但,自己想的,真的就是黛玉所想的吗?他看看女儿,见她拍着弟弟的头,哄道:“以后有了弘云哥哥请来的先生,你可以天天跟他通信啊。” 原来如此,就算女儿只是想弟弟和阿哥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份聪慧也是难得了。林如海自以为了解了,心满意足道:“那就依黛玉的,我们扫榻以待。” 回金陵的船上,和来时一样,三人同处一室,但多了一堆的卷宗。一位中年男子手持卷宗,看的投入。另一边的十三爷正在逗儿子,“这么说,你就答应了罗。” “当然答应了,阿玛会帮我吧。”弘云趁着十三爷没注意,将棋盘中的一颗白子藏了起来。 “帮,怎么不帮,再不帮,我的棋子都被人偷走了。” 父子俩嘻嘻哈哈这样的场景,一边的男子早看的习惯了。和平常一样,笑着摇摇头,忽然把卷宗一合,回了头。 “弘云说什么,林家小姐让你帮他们姐弟请个先生?” 弘云对这位皇伯父可不敢像对自家阿玛这般随意,闻言站了起来,“正是。” “这个林如海,倒是有意思。”显然,他们把这当成了林如海的意思。 “我也觉得有意思。”十三爷想到那匣子银子打乱扬州官场的盘算,就觉得好笑,虽然,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林如海会忽然帮他。 “你看这里。”男子指着卷宗上关于范家风筝的事。 “四哥,你是说,这范家呈上的风筝竟然是林如海的主意,为了和太子打擂台。” 果然,这位中年男子,正是这回和十三爷一同下扬州,却隐在暗处的四爷。 “只能说太子用人不慎,又没及时调节下头人的关系。为了一个不知俭点的伴当伤了一个大员的心,实为不智。”四爷刚刚点评完,忽然手指一击桌面。 “这银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什么原来如此,四哥又给我打机锋。” “没什么,回去太子恐怕要找我们的麻烦,你怕吗?”四爷一脸笑意,显然,他是不怕的。 “切,我才不怕。”十三爷头一仰,一脸年轻人的神采飞扬,无所畏惧。 独自坐在棋盘边的弘云把棋子偷偷摸到手心,扔到了未下完的棋盒里。再悄悄拿眼去看阿玛,见没人发现,一脸窃喜的偷笑。 时间滑过,从金陵送来的先生已经在林家待了快一年。黛玉不停的数着日子,贾敏有个头痛脑热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贾敏只当是女儿孝顺,不疑有他。 “夫人,墨姨娘又把红糖糕赏给了丫鬟们。”一个仆妇躬身道。 “知道了,还没叫郎中吗?” “没有。” “那便当不知道吧。”贾敏让苏子赏了,手放在额头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夫人还替她高兴?”苏子噘了嘴,这些姨娘们,把夫人当什么人了。 “怎么不高兴,老爷子嗣单薄,不为其他,我也要替老爷高兴。让人盯着点,她想怎么着我不管,但不能把孩子折腾没了。” “是。”苏子应下,心里明白,一个妾室怀孕,不碍主母什么事,更何况是儿女俱全的主母。她要闹腾的,自然是另一对分了她宠爱的好姐妹。 郝姨娘心急火燎找来鲁姨娘,“这事不能拖了,我这几天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就今晚。” “好。” 当天晚上,郝姨娘亲自出马,在半道上截下林如海,姐妹俩围着老爷吃酒,又闹着行酒令,哄得林如海正高兴,打算大被一裹之时,小环进来煞了风景。 “姨娘,家里来的信。” “快拿来。”郝姨娘是平民之女,略识得几个字。时常和家里有书信往来,这些书信林如海偶尔见过一回,斗大的字写的象爬虫,让他当时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们倒是知道自己字丑,竟还请了秀才写信。”郝姨娘当着众人抽出信纸,一手小楷,有模有样。 “家里如何了。”鲁姨娘不识字,一边给老爷倒酒一边问道。 “小环,这信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怎么字还是这些字,我竟一丁点都看不懂了呢。”郝姨娘大奇。 “二门送进来的,还有给墨姨娘的信呢,也是从金陵寄来的。” “呀,一定是送岔了,我就说嘛,咱们家哪有这等学问人,文绉绉的就是写了,我也看不懂呀。”郝姨娘笑了,转头看向老爷,笑靥如花。 第17章 喜讯 “金陵来的信?给墨香的。”林如海略一蹙眉,先拿起信封,上头是奇丑无比的几个大字,写着墨姨娘的名字。 再拿起来信纸,还没看呢,外头就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老爷,老爷,墨姨娘不好了,求老爷去看看。” “怎么就不好了,大白天还好好的。”郝姨娘气的红了眼圈,都不管不顾到屋里来抢人了,真不要脸。 “是真的,已经禀明了夫人去请郎中,可姨娘她一直干呕的厉害。求求老爷,去看一眼吧。”小丫头已经被传了进来,跪趴在地上回话道。 干呕,郝姨娘和鲁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不,可能,是真的吧。 林如海一听,对两人安抚道:“我去看一眼,从外头得了几件小玩意,明天让长生给你们送来。” 眼睁睁看着老爷走了,郝姨娘忽然尖叫一声,“信呢。” 放在桌上已经拆开的信纸,老爷还没看,居然不见了。 一直呆在屋内的小环弱弱出声道:“被老爷拿走了。” 外头一来报信的,老爷就随手把信纸收到了衣袖里,小环亲眼所见,却不敢吭声。 郝姨娘和鲁姨娘重重摔坐到椅子上,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他们好不容易拿到了墨香和外头人不清不楚的证据,结果她又怀孕了?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太清楚对林家子嗣艰难。只要有了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如何的。 “那我们怎么办?”鲁姨娘开始后悔,都是林家的妾室,有什么可斗的,虽然墨香略占上风,但老爷不也没有忘记他们吗? “怕什么,左右这信不是我们编的。”话虽如此,但是截信用的手段却不光彩,打的就是快刀斩乱麻的主意。如果墨香怀孕,这事必然拖下去,最后会不会翻盘,谁也不知道。 墨香半倚在床上,郎中正仔细拿脉,贾敏身边的苏嬷嬷在屋里候着。见到林如海进来,屋里人齐齐矮了一截,苏嬷嬷低头时暗自撇嘴,闹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落了空,就好笑了。 郎中摸完脉,又问了问丫鬟最近墨香的饮食,问完后站起来朝林如海拱手道:“恭喜恭喜,这是喜脉。” “赏,赏。”林如海高兴的胡子都跟着翘了起来,苏嬷嬷一听立刻扬了笑脸,说要亲自回禀夫人,重新安排人照顾。 “老爷,我……”墨香含着一泡热泪,把头埋入了林如海的怀里。 “哭什么,是高兴的事呢。” 贾敏得了苏嬷嬷的回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失神也就这么瞬息之间。很快就安排下去,“多派两个丫头两个嬷嬷去服侍,饮食按我的定例来,她若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可以随便加。” “那怎么可以,也太抬举她了。”苏子听了有些不愤。 “哪里是抬举她,是抬举老爷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贾敏含笑,“一点吃喝而已,还怕我们供不起吗。” 晚上林如海过来,脚象踩着棉花地一般,酒不醉人人自醉。贾敏知道他的心结,林家几代单传,子嗣不旺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年过四十家中还有妾室怀孕,他岂能不高兴。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今天这么高兴的事,怎么不多陪陪墨姨娘。”要说心里不泛酸是不可能的,但她知道,她不能如此。不仅不能如此,还要表现的比他更高兴。 “阖家之福,阖家之福啊。”林如海被贾敏服侍着换了家常衣服,一张纸从袖子里飘出来,落到了地上。 贾敏捡起来,嗔怪道:“谁的来信,怎么连个封儿都没有。” 还当是娘家哥哥来的信,送到了前头,然后老爷顺手带回来了。想也没想,就举起来一看。 “是郝姨娘的,说是弄错了,夫人,这是怎么了。”林如海看贾敏的脸色变了,也凑了过去,只往信纸上扫了那么一眼,就立刻将信纸夺了过去。 “这,这是……” 信中没有开口也无落款,寥寥数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抓紧时间赶快动手。 “信是从哪儿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敏的声音都在发抖,抬眸直面林如海,“又是他们吗?非要置我们林家于死地不成。” 说完声音也不再抖了,朱辰把他们当成什么了,他们可不是范家,任人拿捏。 “老爷,是他吗?”贾敏闭上眼,重又睁开,虽然是疑问,声音却十分肯定。 “交给我。”林如海轻拍贾敏的背部,然后传了冷管家。 “原来是这封信?”冷管家恍然大悟,大门在他眼皮子下头,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清楚。还当是姨娘们又耍什么小花招,他也没有理会,可既然是这种事,他自然不敢隐瞒。 “回老爷,夫人,这封信不是从外头寄来的。是赦姨娘不知上哪儿拿到,然后换了信封拐了个弯从大门寄了进来。” “你不知道上哪儿拿到的?”林如海提高了声音。 冷管家悄悄抹了抹手心冒出的冷汗,“听说墨姨娘身边的丫鬟在厨房认了个干娘,常常去陪她干娘说话,那干娘是守在厨房后门上的婆子。” “还有这种事。”贾敏脸色铁青。 “查。”林如海说完,犹豫了一下,看向贾敏,贾敏缓了口气说道:“小心行事,不要让人发觉,特别是墨姨娘。” 她现在的肚子精贵,不容有失。 “是。”冷管家领命而去。 “没事的,夫人。”林如海的手紧紧握住贾敏的手,两个人都在想,动手,到底怎么动手,如何动手。 “夫人……” “老爷……” 两人异口同声,最终还是贾敏说道:“明天派个人过来算算风水,小儿娇贵,方位布置都要合宜,属相该避的也要避开。” “还是夫人考虑周到。” 府里热热闹闹操办着,郝姨娘一边嫉妒的冒酸水,一边不甘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她现在有孕,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下,老爷说不定就信了。”鲁姨娘直叹运气不好。 “鬼鬼崇崇的,肯定是想干坏事。”郝姨娘咬牙切齿,虽然她并不肯定所谓动手,是指什么。 “别想了,人家风头正劲,可别在这个时候去别苗头。”鲁姨娘叹完气,忽然又高兴起来,“她怀了孕,老爷岂不是经常要来我们这里,要是……”要是他们能有个孩子,多好啊。 “谁不想啊……”郝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眼角都带着泪光,一横心大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明天请大夫人,开补药。” 以前还怕人笑话,现在一想,有什么可笑的。身为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才是最大的笑话。 墨香几次来正房说不想搬家,但贾敏没容得她说不,“这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事情已经定了,你身边属相不合的丫头也都避开了,你就安安心心,只管养着。” “是,墨香多谢夫人,可这丫头总归跟了我一场,能不能让我再见见,给点东西,留个念想。”墨香还是温温柔柔的,哪怕怀孕了,端坐时也要习惯了略略侧身,将身体的曲线露给人看。 “就在厨房当差,跟着她干娘呢,不是不叫她回来,等你生完了孩子喜欢就尽管让她回去伺候。现在可不敢见,你要送什么,让身边的人带去好了,让她在你院子外头磕个头就是了。” “多谢夫人,这便够了。”墨香露出欢喜之色,退下后,却深锁了眉头,真的这么巧吗? 下午被调走的丫头便来她院子外头磕头,虽然不甘,但听到墨姨娘说生完孩子还要她回来,立刻笑了,声音里没有半点被人强迫或是战兢兢的意思。 难道真的是巧合,墨香放了一半的心,让人送了一包东西给她。 半个月后,人赃并获,冷管家将丫头和送菜的婆子分开关押。 “老爷,夫人,确定是从京城来的信。”当天晚上,冷管家便将结果报上。每天给林家送菜的婆子,得了小丫头的好处,让她去城里找墨姨娘的弟弟取家信。 “等在下带着人去了,人已经跑了。打听了,上了船,是去京城。”至于信,冷管家第一时间便交给林如海,他根本没看。 “信上写了一个日期。”林如海展开让大家一观。 “下个月的二十五号,这算是什么,截止日期,还是约定的日期。”贾敏看着这个时间,下意识的往儿女所住的方向看去。 林如海将信纸往桌上一拍,“干脆把她挪到庄子上。” “傻话,孩子呢。”贾敏安抚他。 “为着个没出世的,难道还要害了一家子人不成。”林如海的额头深深绞成了一个川字,头一回觉得,这个孩子来的不合时宜。 “明天挪到新院子里去,把她的东西好好捋一捋。”贾敏拍了板,她想害人,总要有点什么准备吧。不然光靠她一个孕妇,谁的身都近不了。 第18章 圈套 院子还没搬,墨香自个儿来了。不是早上请安,而是老爷下衙回了上房的时间。 杏果第一个忍不住,跳了出来,横眉倒竖,“也不看看什么时辰,我劝姨娘也消停些吧。” 一个妾室仗着有孕就敢去上房抢老爷,这不是反了天又是什么。再说了,府里的大小姐和大少爷都好好的呢,就是生的下来,也轮不到一个小妇养的嚣张。 “墨香并不是来求见老爷,是来求见老爷和夫人。”墨香似乎没看到杏果张牙舞爪的样子,脸色平静道。 “有什么不一样?”杏果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人反应过来并且报了进去。 “墨姨娘请进。”石榴打了帘子,端了茶就退了下去。屋里一个下人都没留,却没一个人觉得奇怪。 贾敏一脸复杂的看着她,看她的表情应该是知道了。也是,能做这种事的人,怎么会是蠢笨的,又是挪人又是挪院子,自然是想到了应对来和他们谈条件了。 条件,贾敏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心中狂怒,她怎么敢。 林如海倒是一脸平常,“这么晚过来,你这是想说了。” 墨香身形一晃,即刻就跪了下去,“老爷,夫人,救命。” “救命,到底是救谁的命,谁又要谁的命,谁又要饶谁的命。”林如海心中气血一涌,果然是她。 “婢妾原为金陵罪臣之女,原本吉玉绣,家父吉阳生。” 林如海一脸震惊,罪臣之女。 贾敏身子一软坐到榻上,却强撑着指向她,“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于我们。” 墨香摇头,“婢妾不想威胁任何人,只想谈笔交易。” “交易,你,凭什么?”林如海回过神来,直直看向她,目灼如火。 “用我肚子里的一条命,换我弟弟一命。婢妾生产时,自会因难产而亡,连个名字都不用留。”墨香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戚色。 “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清楚。”夫妻俩沉默半响,几回林如海话到嘴边,却被贾敏摇头制止。最终,还是她开了口。 墨香此时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了,听到夫人开口,几乎要“哇”一声痛哭出声。 “婢妾姐弟俩人,因家中犯事理应被流放。却被一人所救,弟弟留在金陵,将婢妾送入扬州自小精心调/教。那人曾有一言,若有朝一日,帮他们完成一件事,便放婢妾的弟弟自由。” 墨香说完便以头触地,地面冰凉却抵不过她心中的悲凉之万一。 林如海气的浑身发抖,终日打雁倒叫雁啄了眼,竟叫个这样的人摸到了自己身边。 “是谁?”贾敏这个时候倒是稳了,事情揭开了,倒比盖着好。 “婢妾也不……” “不是问你这个。”贾敏打断她,居高临下看着她。 墨香稍一迟疑,半天才道:“是,大少爷。” 竟然是冲着景玉来的,景玉啊,林家唯一一根独苗苗。依着林家子嗣艰难和林如海的年纪,景玉若是没了,林家怕是就要绝嗣。 “不能留,不能留。”林如海双眼发红,景玉三番两次遇着事,不是意外,没有一次是意外。 “老爷……”贾敏打断林如海的话,对着一直没有抬头的墨香道:“你下去吧,我们知道了。” “是。”墨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嘲的一笑,幸好是林家。若是换一家子嗣繁茂的人家,她哪里还有一丁点活路。也只有林家,才会如此稀罕她的孩子,稀罕到可以帮她。如果不帮,那就是她的命,一家子人去地下团圆吧。 “不能留。”林如海痛心疾首的看着贾敏。 “老爷,先打听打听,先问一问,至少……要试试。求求你了,好歹,先试试。”夫妻成亲十几年,贾敏为人刚强,鲜少露出这样的软弱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为了求子她吃了无数苦头的林家主母,林家的孩子,来的太不容易了。她一个,也不想放弃。 “夫人。”林如海紧紧抓住她的手,越握越紧。 贾敏俯到他怀里大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哭什么。这个孩子,林如海可以放弃,但她绝对不可以放弃。就算咬紧牙关到最后,也只能让老爷去舍,她万万不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黛玉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其实自从墨香怀孕后就开始了,表面上是因为姨娘有孕,私下里,黛玉知道,一定是家里起了更微妙的变化。处处外松内紧,贾敏几乎眼珠子错都不错一下的盯着他们姐弟俩,特别是景玉的身上。 “爹爹,我们要多一个小弟弟了吗?”不管打不打听的到,先打听打听再说,这是黛玉的逻辑。 “是啊,我们黛玉喜欢吗?”林如海心里恨死墨香,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 “喜欢。”黛玉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问了,林如海在她面前自然不会假装,一脸情绪表露无遗。如果她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当然发现不了端倪,可她并不是。所以,她看的清楚,林如海的喜悦之下压着一股狠厉之气。 过了些时日,墨香已经挪了院子,也坐稳了胎,京里的信也来了。林如海跌坐在圈椅上,“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是我将事想的简单了。” “怎么说。”贾敏接过信一看,却看的一头雾水,林如海已经接过信点着了扔到了脚边的火盆里。 “是我挡了人家揽银子的道呢,急不可耐的就想要我让路。”林如海挺了挺背脊,一段时日以来的惶恐,忽然一下子消失了。 “你是想急死我啊。”贾敏捶了他一下。 朱辰的确和他有间隙,但为了这么点事杀人的不多见。这个位置本就是皇上亲点的,为什么是林如海,因为他一无亲族二无牵挂,在扬州拿到的银子大半到了皇上的私库里。就是中间刮了一星半点下来,林家统共这么几个人,林如海也知道分寸。 就是这刮下来的一星半点,也多半给了太子,可太子如今胃口越来越大了。便恨不得林如海能全部孝敬了他才好,朱家便想替了他这个位置。甚至连人都找好了,正是朱辰的二叔。 但林如海好好的在任上,又得皇上信任,他们无法从政务上打倒他,干脆就从别的地方入手。 这些都是林如海根据信中之事分析所出,至于如何分析的,他倒不方便直说给贾敏知道了。 只说道:“他们不敢直接朝我出手,毕竟是朝廷命官,莫名其妙倒下,皇上震怒,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也把水搅混了,他们未必能得着好。知道我们林家在乎什么,如果景玉出了事,我们夫妻必然元气大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几年再一病呜呼,倒是合情合理了。” 一病下来,府中必然空虚,能进第一个墨香,就能进第二个。更少不了打着名医旗号的郎中,真真假假,叫他们如何防备。 “这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贾敏攥紧帕子,话都说不出来了。出嫁前是国公府小姐,出嫁后是探花郎夫人,从未如此直面的感觉到官场的残酷。 “那墨香的弟弟?”贾敏终于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 “太子府中。”林如海说完贾敏身子一软,太子府中,岂是他们能救出来的。 “明天将墨香送到庄子上,这些事你别管了,我总不可能为了她,把一家子搭上去。”林如海见贾敏还想说话,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显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若是他弟弟在别处,林如海也许还会动一动脑筋,可若是太子府,他便知道,这不是什么交换,只是一个圈套。甚至,连墨香都不知道的圈套。 贾敏还是追加了一个会接生的嬷嬷到车队里,讪讪对林如海道:“没别的意思,万一呢。” 等黛玉发现家里已经没有墨香这个人的时候,便知道,这事件已经解决了。 看着父母,看着弟弟,她抿起嘴笑了。 脆生生道:“弘云阿哥说他添了小弟弟,我把前日得的那盒陶人给他玩吧。” 这盒陶人做的精细,是黛玉最喜欢的玩具之一,贾敏解决了忧心事,倒是少有的露出了思索之意,“黛玉很喜欢弘云阿哥啊。” “是啊,他对我好。”黛玉笑了,又指了指景玉,“也对弟弟好。” “祖母家的宝玉哥哥也是极好的,若是见了我们黛玉自然也是欢喜的。”贾敏下意识的帮宝玉说起话来,说完又觉得可笑,几岁大的小儿又知道什么了,自然是见过面,一块玩过的就觉得好了。 林如海是知道贾敏心思的,本来不觉得什么,可是回头看看两家的走礼。贾府的回礼虽然挑不出错,也可仅此而已。 反观人家十三爷的回礼,就走心多了。黛玉生日的时候,弘云阿哥还特意亲手画了一册手卷,绘了金陵十五的灯会。小孩子的手笔,当然谈不上技艺,只这份心却难得。一直到现在,姐弟俩都常常打开手卷,一边看一边猜测金陵的繁华热闹之景。 再看看夫人所提的宝玉,说起来比黛玉还要长一岁,到如今也没见过一件亲手买来的东西。夫人就是再提,女儿怕也没什么感觉。所以说不管什么事,不看说,就看比。这一比,就什么都出来了。 第19章 回娘家 一大早,贾敏便接到了金陵贾府的来信,高兴的一整天唇角就没下来过。 “黛玉,你有新嫂嫂了。琏二哥哥去岁定下了你二舅母娘家的侄女,如今成了婚,你外祖母喜欢极了这个丫头。”贺礼早送过一回,当时也没这般高兴,估计是听到母亲说喜欢,便跟着高兴了。 “不然,你带着孩子回去贺一贺,也住些时日。”林如海忽然说出的话,把贾敏吓了一大跳。 “老爷。”抬头不解的看着他,哪有老爷还在任上,她带着儿女便跑回娘家的,又不是近,来回一趟要二三个月呢。 “回去吧,好好玩一玩再回来。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该说的就说。”林如海又加了一句,贾敏心知肚明,这是需要她回去造势了。 黛玉心里想的却是,这是天意吗?怎么没有丧母也要去金陵,入那个她一点也不喜欢的贾府。 只有景玉什么也不懂,听到要出门坐船,反而开始期盼起来。觉得能出门就算是了玩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好。”贾敏点了头,便开始收拾行装,半点不啰嗦。 为了怕耽误孩子们的学业,先生也跟着上了船,一家老小,带着贺礼便往金陵而去。 黛玉站在船头,倒也感慨万千,至少,她现在不是孤单一人上路。贾府早派了人站在码头候着,一见人来,立刻扑上来相见,一通姑太太,表小姐表少爷,叫的那是一个亲热。 “好,都好,老太太好吗?大哥二哥都好吗?”贾敏明知人人都好的,还是忍不住一个个的都问一遍。 得知都好,坐上马车,黛玉和景玉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往贾府而去。 “快看,那就是你们的外祖家。”贾敏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黛玉恰时问道:“我们要住在外祖家吗?” “对啊,外祖母肯定给我们收拾好了。”贾敏一点也没犹豫,都回金陵了,为什么不住娘家,反正老爷又不在。 “哦,那我能请弘云阿哥来玩吗?”黛玉捅了捅景玉,这话早在船上教过了,景玉的胖脸被姐姐一戳,就问道。 “当然可以。”贾敏半点不以为意的样子,让黛玉在心里淡淡一笑,母亲啊,是时候该让你好好睁眼看看贾府的牛鬼蛇神了。 黛玉不是真正的林黛玉,看到贾府的雕梁画栋还是小小吃惊了一下,一个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的国公府,居然还讲这么大的派场,也难怪贾敏提起娘家总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母亲。”走在黛玉前头的贾敏,快走几步,扑入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人怀里。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贾母对自己唯一的嫡女自然满心疼爱,两个外孙,上前甜甜一声,“外祖母。” 叫的她的心都要化了,放下贾敏,一手搂一个,心肝肉儿的叫个不停。 “有了黛玉和景玉,母亲就不疼我了。”贾敏打趣,眼里泪光闪闪。 “傻话。”贾母也是泪光盈盈,眼见母女俩就要抱头痛哭,众人皆劝,“姑太太难得回来一趟,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对对,大喜事,快,让孩子们见见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有珠大嫂子和琏嫂子。”贾母这才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都站着呢,赶紧指了人给黛玉和景玉认识。 不多日,一溜穿着一样钗环裙袄的小姐们进来,两相厮见。互相都有些好奇,打量之余,便只抿了嘴儿笑,足见善意。 黛玉心道,恍若神仙妃子的凤姐这回到的倒是挺早。大约一个孩子的面子无所谓,贾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说话间,便仆妇道:“宝二爷来了。” “宝玉,快快,叫他到里头来,他姑母和表弟妹们都来了,孩子们正好一块亲热亲热。” 黛玉还以为晚饭时才能得见的贾宝玉,就这么提早了半日,冲到了她的面前。 凭心而论,贾宝玉卖相不差,甚至是相当的好。的确是一位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双目含情的贵公子。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黛玉正要开口,想来个先发制人,这头宝玉人还没跟前,已经嚷嚷了出来。 黛玉抚额,又来了。贾母笑吟吟假意嗔道:“又胡说,你何曾见过她。” 一番面善之言,不仅哄得贾母笑呵呵,就是贾敏也笑的直拍胸口,端的是开心极了。 “妹妹在家读什么书。”宝玉半点不认生,一下就挤了过来,挨着黛玉问道。 “正在学千字文,年后便要开始教四书了。”黛玉含笑看着他,宝玉大概没想到她真个在读书,一噎之下,随口就道:“读这些俗书有甚趣味,改日送妹妹些好书,妹妹一读便知,那才是有趣呢。” 黛玉笑不可吱,扬着小脸便道,“可不就是俗书,父亲就是读了一辈子俗书,当了一辈子俗人呢。还是宝二哥雅致,以后定能光耀国公府的门楣。” 宝玉一楞,众人也都楞了,贾敏赶紧上前拉了一把女儿,“小人家家,半懂不知的倒最爱计较。” “唉呀呀,看我这糊涂的,姑太太一路又是行船又是坐车,早累坏了。就是大人不累,孩子也累了。赶紧下去休息片刻,晚上吃饭,再好好聚聚。”凤姐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明快,笑容可鞠。 “唉呀,黛玉这丫头我一见就喜欢,不如安置到碧纱橱,倒好在我眼前看着。”贾母唉呀呀的只不依贾敏将黛玉带走。 黛玉往贾敏身后一躲,不用人问,也知道是不情愿了。众人又劝,“孩子小呢,知道外祖母疼她,也要慢慢来。” “也是我太心急,罢了,快带下去休息。”贾敏松了口,一行人下去时,景玉早倒在奶娘怀里睡的吐泡泡了。 “这丫头,在家里半点不显,怎么到了外头这般嘴厉,这可是你外祖家。”路上不好说话,到了院子里,贾敏低声斥道。 黛玉冷笑,“人家当着我们做子女的面骂父亲,若是不说话,您是想人家把我们当傻子还是当软杮子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小心眼,你表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贾敏急道。 “就算表哥说的时候不是这个意思,我反驳了,他也该明白了,当时就该道歉。结果娘看看,有一个认为他说错的没有。”黛玉嘴一撇,心想你就包庇吧。反正你眼里娘家最好,娘家的侄儿天下第一。 “毕竟是小的,惯坏了。快别笑了,谁家孩子跟你一样心窍玲珑。”贾敏见女儿还在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宝玉论辈份下头还有侄儿贾兰,论兄弟,下头还有更小的贾环。最小未必,惯坏了倒是一定的。 想到这里,轻轻弹了女儿一下,“你呀。”到底没有再替娘家人辩解。 黛玉也不指望她一二日便能转过心思来,闻言也去了后头洗漱,还没躺下就听说十三爷府上派了婆子来。 贾敏赶紧让人进来说话,仆妇十分知礼,一脸笑的行了蹲礼道:“我们福晋知道林夫人带着孩子们回了,想请您明天带了孩子去家里坐坐。” “福晋客气了,我们景玉还特特买了些小玩意儿,在后头箱子里,准备明天就给弘云阿哥送去呢。” “那感情好,弘云阿哥知道您家的小姐少爷要来,从上路就开始念呢。” “谢弘云阿哥掂记了。”贾敏把明天见面的时间定下来,身上有些乏便打算睡下。结果刚脱了鞋,就听苏嬷嬷道:“周瑞家的来了,说二舅爷想见夫人和两个孩子。” 去见二哥贾敏当然是欢喜的,但是一看,两个孩子早换了衣裳睡下,便穿了鞋,独自去见二哥。 “几年未见,妹妹气色倒好,两个孩子呢,怎么不来见见。”贾政笑着问道。 “怕是睡下了,到了晚上自然能见。”王夫人笑着,亲手给贾敏端了茶。 “听说十三爷府上派了人管事嬷嬷过来。”王夫人知道老爷最好面子,干脆自己问道。 贾敏失笑,居然是为了这点小事,就把她叫来。进门的时候一家子都在,她便没有多想,只想着两位哥哥各有事务,恐怕晚上才能得见。感情贾政明明在家,却没说要见见自己这个妹妹。听到十三爷府上有人来,倒赶紧要见了。 “不是什么大事,十三爷以前到扬州办过差,弘云阿哥和景玉十分投缘,听说我们来了,邀景玉去玩呢。”贾敏一个哈欠没有忍住,用手掩住打了一个,王夫人赶紧扶起她。 “看我们老爷,一听妹妹回了,赶紧要见,要我说休息好了,以后多少话说不得。”王夫人亲自携了她的手送她回去。 转头回来便对贾政道:“还是亲妹妹呢,连你都瞒着,妹夫好好的在任上呆着,怎么忽然回了金陵,回来也罢了,第一天呢,就有阿哥福晋来请,这事,可不一般。” “十三爷身上没差事,又是个光头阿哥,我看呀,是你想多了。”贾政听到孩子之间的事,已经没了兴趣,直怪王夫人小提大作,一甩手回了书房,他还有学问要做呢。 第20章 坐客 当天晚上的家宴,济济一堂给贾敏接风,黛玉也将从扬州带回来的小玩意一一送给姐妹们。 王夫人挟了一筷子腌的胭脂鹅脯,黯然道:“这是元春最喜欢吃的,看到你们姐妹一处,就想到她,实在难忍。” “宫里什么吃不到,二婶娘尽管放宽心。”凤姐第一个站出来替她搭腔。 黛玉可不认为她是凭白喊这一嗓子,头一歪道:“咱们家又不是包衣,为甚要送姐姐去宫里。” 王夫人脸都快气歪了,却又不敢当着贾母的面发作,只能捂了牙,恨恨道:“都是命罢了。” 她开了这个引子,的确是想引的贾敏谈下去,可没想到黛玉一句话把她的脸面直接打掉了。偏她又是个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捂了嘴说牙痛,提前退了席。 贾母冷眼旁观着,她是知道自己女儿的,绝计不会教出这种话来。这个外孙女,倒是比她母亲强的多。可是太强了,他们宝玉会不会受欺负。看向自己的宝贝孙子,正痴痴看着黛玉,半点不知刚才发生的事。 王夫人一走,席间虽然还热闹着,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刻意在贾母面前粉饰太平呢。贾敏脸上发烧,却不能在席间喝斥,好容易散了席。也不赖在贾母处说悄悄话了,拎了黛玉就往回走。 “说,这话是谁叫你说的。”第一天回娘家,怎么就闹出这种事来,谁会去怪一个六岁的孩子,还不是认为是她授意的。 “我有一句说错的吗?国公府的大小姐,送到宫里给人当使唤丫头,娘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黛玉理直气壮,又不是皇宫甄选逃不过去,自己主动送上去,还不让人说了吗。 “什么使唤丫头,是女史。”贾敏的辩解苍白无力。 黛玉看着她笑,在一个皇权至上的朝代,哪怕就是入了阁呢,不也是供皇上使唤的吗?顶着个女史的名,就不是使唤丫头了? “可你怎么能这么驳二舅母的面子。”送元春入宫,是贾敏去了扬州以后的事,她也是接了信才知道。当时很在心里埋怨了几回,又不是破落户,送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入宫这种事,怎么做的出来。 当时还道是家里商议的结果,何况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今天看来,这事定于母亲无关,倒像是二嫂一个人的决定。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不慈,改日黛玉…… 贾敏想到私下与贾母的默契,心中一跳,二嫂这个人实在不好相与。 “明日去十三爷府上,你……” “我会乖乖的,娘放心。或者,你想我给弘云阿哥透露点什么。”黛玉很是干脆的接口。 去阿哥府上捣乱耍心眼,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贾府是个例外,因为她就是要破坏贾府在母亲心中的形像,也要破坏自己在贾母心中的形像。特别是王夫人,她本来就不喜欢黛玉,如今只会更不喜欢。这一点,正合她意。 换贾敏呆住了,她开始有些零乱,女儿六岁了,不对呀,才六岁。她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可以肯定,她六岁的时候才没有这么多的心眼。 黛玉睡下后,贾母身边的鸳鸯亲自过来,请了贾敏过去说话。 他们说了什么,黛玉无从得知。只知第二天一早,他们院里的下人又换了。好几个都眼熟的很,象是在贾母的院子里见过一般。 给十三爷府上的礼物装了满满一车,十三福晋兆佳氏连道客气。贾敏只笑,“您看了就知真不是客气,我们黛玉在路上指着船家进上来的蔬果说鲜嫩,吵着要了二筐给弘云阿哥尝鲜。满满一大车,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若不是她父亲纵着她,又知道您为人和蔼,我是不敢送这些来的。” 虽是第一回见,贾敏却将分寸把握的极好,一下子消化了生疏感,让兆佳氏大笑起来,“那感情好,我家这两位大爷最是喜欢不着调的,可算有人投了他们的缘了。” 弘云站在两位夫人身边,早和黛玉还有景玉挤眉弄眼,脚痒的都快把地砖给刨平了。 “我们大人说话,孩子们听着也无趣,弘云,带林家妹妹和弟弟出去玩吧。多带着人看着,仔细别磕着碰着,这可不比我们家里的混世魔王,皮厚。” 兆佳氏发了话,黛玉和景玉都拿眼看向贾敏,贾敏自然点头,“去吧,听弘云阿哥的话,别胡闹。” 三个孩子团团作揖,一个牵一个的出去。兆佳氏看了眼热,“怪道我们家爷从扬州回来就说家里缺个女孩,别说我们家爷,就是我看了,也恨不得抢回来才好。” 这话就说的有些露骨了,贾敏有些一楞正不知要如何回答,兆佳氏已经转了话题。就好像刚才的只是错觉,她只是羡慕林家有个女儿而已。 “你们回来长住吗?”弘云已经九岁了,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脸庞也开始脱去稚气,有了小小少年的样子。 “应当不会,父亲还在扬州呢。”黛玉摇头,指了景玉道:“他到了扬州病了好几场,母亲说带他回来好好养一养。” 病了还要长途跋涉回金陵,弘云不解,却识趣的没有多问。黛玉指了景玉身边的丫鬟道:“你叫什么来着,赶紧拿帕子去给景玉擦擦汗。” 丫鬟依言而去,弘云失笑,“景玉身边的丫头你都不记得名字。” “也不是不记得,主要是老换。” “换人不换名字不就得了。”弘云打趣道。 “对啊,我怎么这么笨呢,还是弘云阿哥聪明。”黛玉做恍然大悟状,前头的景玉朝他们招手,弘云带着黛玉笑眯眯的跑了过去。 “弘云哥哥也来我们家玩吧。”景玉热情的邀请。 “好啊,你到时给我下贴子。”弘云答应的很爽快,还拍着胸脯说,“到时候带你出去逛街,看天桥下的杂耍,还有戏台子上唱的百戏。” 说的景玉眼睛都亮了,蹦着高的去抱弘云,弘云弯下腰,拿额头抵到他的胖脸上俯着耳朵说绝对不会反悔,这才让景玉满意。心满意足的倚在他的腿上,胖乎乎的小圆脸扬的高高的,笑起来,让人的心都化了。 这样可爱的景玉,就算不是自己的弟弟,想到有人要伤害他,就觉得难受。如果换了是家里人,该心疼成什么样啊。想到这里,弘云便道:“他这一路走过来,身体要不要紧,我让阿玛请个御医给他开点调理的方子。” “又是御医啊。”黛玉撇了撇嘴,摇头道:“扬州原也有回来养老的御医,水平不过尔尔,幸好没信他们。” 御医的水平还是有保障的,听黛玉说的却是连个孩子的发热之症都诊错了,弘云直冒白毛汗,只想赶紧告诉父亲,替林家讨个平安符。 贾敏和福晋从扬州的风土人情聊到金陵最近流行的头饰和栽衣,相谈甚欢,贾敏也适时叫回两个孩子提出告辞。回去的路上,景玉趴到贾敏的腿上睡着了。 黛玉轻声道:“弘云阿哥说请他阿玛出面,给景玉请个御医调理身体。” “是要好好调一调,倒不用劳动阿哥,拿你祖母的贴子去请就是。”贾敏轻拍女儿的手,知道她心里明白。 看看马车里,只有金嬷嬷,便放心的开口道:“家里的许多事我和你爹从来没当着你的面说过,可你也能猜出来,可见是个聪明的。你爹担心和你弟弟的安全,这才让我带着你们回金陵。娘看出来了,你不喜欢外祖家,可至少你外祖家不会有人想要害我们。” “女儿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黛玉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景玉毛乎乎的小脑袋,小声说道。 十三爷的府上,听到林家送的礼里头有两筐鲜嫩的蔬果,大笑道:“这可不全是给我们的,分一筐给四哥送去,说是林大人的家眷送来的。” “你又知道。”福晋笑了拿帕子给他擦手,又招了弘云过来。 “快给阿玛说说,今天跟林妹妹说了些什么。”十三爷心情很好,伸出两根手指在儿子的脑门上正准备弹下去,就见弘云身子一矮,躲过了。 眼看父子俩又开始打闹,福晋不得不镇住场子,“要摆饭了,跑来跑去,成什么样子。” “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哪里还记得。”弘云抓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塞到嘴里,一脸无赖的说道。 “臭小子,那林妹妹说了什么,总记得吧。”十三爷想拿个什么去砸儿子,可是桌上除了碗就是碟,只得作罢。 “这个倒记得。”弘云将黛玉所言一一道来,然后从身后抱住父亲。 “阿玛,景玉太可怜了,帮他找个好的御医看看吧。” “居然会有这种事,林夫人可一点也没跟我提。”福晋大惊,难怪年不年,节不节的把老爷一个人丢在扬州,自己带着儿女回了娘家。 原来,真的是躲难来的。 第21章 又何必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十三爷把儿子一手捞到怀里,趁机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气的弘云大喊一声阿玛,气哼哼的不肯理他。 “好了,说正事呢,又撩拨他。”兆佳氏分开他们父子,有时候真怀疑自己养了两个儿子。 “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别管了。”十三爷吃完饭,难得认真了一回。兆佳氏还没来得及点头呢,十三爷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由气结,“说一句去哪儿会死吗?” “四哥四哥,那筐蔬果吃着可鲜嫩。”十三爷此时勾在人家府上的书房窗台外,露出一颗脑袋朝里问道。 “尚可。” “那就是吃了咯,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领人家的情。林家投诚了,四哥怎么说。” “什么投诚,又不是交战双方,迟早有一天你要毁在这张嘴上。”四爷面容肃然,看向十三的目光却带着温暖。 “要说我,太子哥哥实在是……”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一个上位者偷偷摸摸对付一个几岁的孩子,不光下作,而是让人瞧不起。 “嗯,林如海必然也明白了。”之前林如海也好,他们也好,只当是与朱辰之间有龌蹉。可现在看来,没有太子的首肯,朱辰哪里做得到这一步。朱辰的嫉恨是小,太子想拿下扬州巡盐御史的官职是大。 “贪得无厌,他以为皇阿玛会让他如意?”十三爷一脸嗤笑。 “十三,慎言。”四爷历来谨慎,闻言立刻喝止道。 “这件事,你别管了。”四爷还未说完十三已经一脸笑意,“我来说,就是为了听这句话的,既然听到了,那我走了。” “滚滚滚。”四爷一时为之气结,抓起桌上的一只狼毫就朝他扔了过去。 “谢四哥赏。”十三就象一只顽猴,一个转身接住狼毫,往怀里一收就恬不知耻的打了个千,怕人抢似的,头也不回的跑了。 书房传出爽朗的笑声,送汤水的下人一脸惊讶,他们爷,真的很少笑出声过。 贾敏回京,四处宴请不断,无论是闺阁好友,还是林如海同僚的家眷,但象之前那些言语,无论是黛玉还是贾敏,再未提一言。好像真的就是离家久了,回来看看母亲一般。当然,还有一件事就是为景玉寻访名医,调理身体。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是皇上亲自下令吩咐御医来荣国公府,替林景玉调理身体。 王夫人这回是真的坐不住了,拼命撺掇贾政,“明明可以搭上通天的梯子,凭什么不能提拔一下我们元春,那也是她的亲侄女。” “你们女人的事,我怎么好插嘴。”贾政也有些意动,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这么给林家面子,看来林如海圣眷正隆。 “老爷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好妹妹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元春要是能有出息,难道好处还能是我的吗?”王夫人为什么要把嫡长女送入宫中,她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心狠,她明明是为了老爷和宝玉着想。 贾母再喜欢二房,王夫人也明白,只要大房的人在,这爵位就落不到他们的头上。哪怕贾母的心偏到天边去了,除非大房忤逆,否则他们没有一丝机会。 只有元春有了出息,才能打破这个僵局。进可染指爵位,退至少可以给宝玉一个前程。 否则贾母一死,荣国府哪里还有他们的立椎之地。她为了这个家,做了多少算计,未雨绸缪到了如此地步,可却没一个人领她的情。想到这里,胸口就闷的发痛。 “哼。”贾政冷哼一声,终究没有再说更多。以王夫人对他的了解,自然就是应下了,只是抹不开脸面而已。 贾敏此时正陪坐在屋内,看着御医给景玉拿脉,拿完脉又问了几句饮食和平时的习惯,看出贾敏的紧张,微笑道:“小公子体质的确有异,但这两年调理得当,已经好了许多。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夫人实在不必忧心。” “多谢大人。”贾敏双手合什,显然是真正放心了。 御医想了想,提笔道:“小公子年龄还小,真要吃什么药丸,恐怕不喜。倒不如开几个药膳方子,食补倒比药补更合适。” “您请。”贾敏自然欢喜,这的确更好。 送走御医没一会儿,贾政就派人唤了贾敏过去说话。 “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让你嫂子开库去拿,家里多少还是存了些东西的。”贾政自然一开口就是问景玉的情况。 “还真有些事要麻烦嫂子,御医开的是食补的方子,想在院子里立个小厨房,给他做起来也方便。”贾敏想了想,说道。 “这个简单,我一会儿让她办。”贾政一听这种小事,赶紧应承下来。 “看来,皇上对姑爷很是看重啊。”贾政感慨了一下。 “皇恩浩荡。”贾敏心想,十三爷还真有些本事,不知用的什么渠道,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这会儿太子应该知道了吧,不知道会不会气炸了肺。 “那个,我是说,你需不需要进宫给娘娘谢恩。”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我倒是想谢恩,也要娘娘肯见我才行。”一般来说,贾敏的身份还不够格让后宫里的娘娘召她入宫。 “你不是跟十三爷府上很熟吗?十三福晋进宫的时候,你可以跟她一起进去嘛。” 这,贾敏有些搞不懂二哥的意思了,这么迫切的想让她入宫,到底有何意义呢。 贾政对上妹妹探究的目光,老脸一红,“你嫂嫂想知道你侄女在里头好不好。” “哦”一声,贾敏明白了。 大张其鼓就为了去看一眼,她显然是不相信的。但是想到元春,心里头已经软了。 “我和十三福晋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熟,但是可以多处几回,试试有没有这种机会。” “好好,我就知道你还是我们的大妹妹。”贾政很高兴,却没注意到贾敏脸上的一丝不自在。 这意思是不是,如果不帮忙,就不是你们的大妹妹呢。贾敏问不出口,借口照看孩子,退了出去。 “娘去了荣禧堂?”黛玉在自己的屋里写字,见到贾敏回了,迎出来问道。 “对,你二舅找我说说话。” “不是大舅吗?”黛玉象是随口一问,贾敏却知道,这丫头又来了。 “黛玉,这里是你外祖母家,外祖母喜欢二哥二嫂,让他们住的近些,也方便伺候老人家。” “原来外祖母家里的丫鬟都是摆设用的,昨儿还听说外祖母跟前的鸳鸯姐姐如何得用,今儿就成了二舅舅和二舅母伺候了。”把大房挤到一边,二房住到正房,也只有贾家自己不觉得,但凡讲点规矩的人家,哪里看得上。 “黛玉。”贾敏提高了声音,已经有些恼了。 “先生说当今圣上最重规矩。”黛玉也不多说,搁下这一句便借口读书出去了。 只留下贾敏跌坐到圈椅里,当今圣上最重规矩,太子废而后立,贾家让二房雀占鸠巢住进荣禧堂。一个六岁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贾家人却犹如一叶障目,视而不见。 事实上,贾府远离权力中心久矣,早已失去了该有的敏感和多思,一味依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贾敏站了起来,也许,她应该提醒一下母亲。 “夫人,刚才听鸳鸯姑娘说,明儿把咱们院里的炭拨过来,光银霜炭就有二百斤,还说不够再支。”金嬷嬷进来,报着事项。 贾敏一笑,“母亲疼我。”想起家中当姑娘时的日子,那时贾府比如今还要豪奢。 可是脸色随之一紧,出嫁十几年,她早不是闺阁时不知柴米油盐的千金小姐。别说象贾府这般花用,就是她觉得很是节俭度日的林家,在外头也是多少人羡慕的富贵人家。 金陵城中,天子脚下,天潢贵胄,真论起来,国公府又算得了什么。却奢靡至止,想到这里不说汗出如浆,也有些背生凉意了。 看向金嬷嬷的脸色,更是变了模样,眼眸里带出了一丝询问。 金嬷嬷眼皮一垂,慢吞吞道:“老奴看老太君行事颇有些随心而为,阖府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夫人又何必。” 你已是出嫁女,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再回头管娘家事的。更何况,外人都看的分明,贾府如今之势全是贾母纵容之果,劝,怎么劝?劝她不要宠爱二房,不要宠爱宝玉? 难道要让富贵荣华了一辈子的老太君,到了晚年去节俭度日,虽然这个节俭要打上一个问号。但无论如何,没人敢劝,也没人有把握劝得动。 贾敏双腿乏力,金嬷嬷扶她上榻,“夫人累了半日,不妨歇歇吧。” “好。”贾敏此时心中别扭,也不想看她,把脸转过一边,声音已然哽噎。 金嬷嬷压住心中叹息,退了出去。她不是贾敏的陪房,是林家的家生子,世代跟着林家人。若不是关键时刻,她断然不会出声。 第22章 阻止 黛玉虽在自己房中,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看到金嬷嬷退出来,又看到苏子轻手轻脚掩上门,便知道贾敏应该明白了。 如果她记得不错,今年年底便是二废太子之时。他们只要抗到太子倒台,便再无压力。之后只需对十三爷保持善意,想必四爷上台,林家也不会受到波及。 她哪里知道,林如海已经靠着五万两银子的买路钱,上了他们的船。还在欢喜的算计着,林家是不是无忧。 想到十三爷,黛玉心中一滞,也不知十年圈禁究竟是真是假。再三算计,也只能叹息一声,皇家之事,她无能为力。 弘云果然在几天后如约到贾府坐客,虽然才九岁,却因为从小习武的原因,比一般人高出半个头,板正了身子,颇有皇子威仪。 到了贾府自然要见过老太君,黛玉有些紧张,生怕老太君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可她一句让景玉好生招待,便再无下文。倒让黛玉生出了愧疚之意,杯弓蛇影到了这个地步,实在好笑的很。 “妹妹你送的瓜果蔬菜,父亲吃着很好,又记得皇伯伯喜欢清淡的吃食,就送了一筐过去。” 黛玉一怔,赶紧道:“不值当什么,还劳你记到如今。小厨房里做了碎金枝,是我自己鼓捣出来的方子,不妨尝尝。” “就是桂花蜜酿果子,不过我姐姐新制的,味儿闻着更好,先生都说好。”景玉找到了契口,两个人就着吃食一事,聊的热闹。 黛玉落后一步,心情有些复杂,到底是皇家的孩子,九岁已经懂得许多事了。他特意提到的皇伯伯,肯定是四爷无疑。那么他告诉自己,是说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并转答了吗? 不管怎么说,自己示好的举动别人收到了,这是极好极好的。黛玉一想,也不琢磨了,去给他们张罗场地练箭。 上回他俩可说好了,弘云来教景玉射箭。弓箭是弘云带来的,草垛是沉香一早吩咐小厮给扎好的。黛玉自去厨房,盯着里头的人做了桂花蜜酿果子,自己尝了没问题,这才端了送去。 没想到,她刚去,宝玉便去了,后头的丫鬟袭人亲自端着一盒四色果子,想来也是借着送吃食来打个招呼。 是王夫人硬逼着宝玉来的,贾母也默许了。只有宝玉自己,并不乐意。看到黛玉妹妹在场,自个凑到她身边坐下,吃着黛玉给他的桂花蜜酿果子。 喁喁细语道:“要说这花里头,唯有桂花的味儿最甜。收集起来晾干了,制成香拿来熏衣服最为合适。” 黛玉有些无语,她是个活的不算精细的人,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外头装的淑女,里头还是个大咧咧的芯儿。乍然听到一个男人跟她讲什么熏香,顿时涌起无力感,她要怎么接这个话呢。 总算明白,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妹妹平时喜欢用什么香呢,金陵最出名的几家制香的铺子用的都是几百年的老方子。我倒是喜欢新方子,经常有出人意料的香味出来。” 更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妹妹平日喜欢做些什么消遣?”宝玉再接再励,并不气馁,大概对于女人,他天生就有很好的脾气吧。 “练字,画画。”黛玉只回了这四个字,宝玉却咧开嘴笑了,只觉得自己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妹妹,让她不再生自己的气了。 原来,他一直还记得因为读书的事,黛玉呛了他几句。他倒不觉得受了冒犯,只觉得自己唐突了佳人,十分不安。这会儿,愿意听母亲的话送吃食过来,全是因为可以和黛玉说话而已。 至于弘云阿哥,一个练武的莽夫,在他眼里,哪儿有林妹妹来的可爱。 看到景玉停下来了,黛玉走了过去,亲自接过汗巾去擦他额头上的汗。宝玉也跟了过去,和弘云见礼后,听着景玉兴奋的说着弓箭,宝玉完全不知道如何插话。 “今天日头有些大,别在外头晒着了,正好口渴了,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吧。”弘云瞧见黛玉的脸庞都有些微红了,收起弓,拍拍景玉的肩头道。 “好。”景玉不舍的看了一眼草垛子,还是放下了弓,乖乖牵住了姐姐的手。 “对对,喝茶好。我让袭人把去年存的雪拿来,咱们煮茶吃。”宝玉松了口气,就该斯斯文文的嘛,品品茶闻闻香,岂不快哉。 “不用了,我让厨房准备了果茶。”黛玉自制的果茶,其实就是果汁,取水份大的水果捣出汁,再拿纱布滤掉果渣。几种水果汁混在一起,再加入牛奶调味。 再配上几块松软的糕点,是景玉最爱的下午茶点。 一行四人到了他们住的院子里,厨房掐着点将果茶和糕点端出来。宝玉和弘云就是第一回喝,俱是赞这个主意极妙。 “过段时间皇玛法要去热河,我要是能跟阿玛一起去就好了。”弘云提起热河真是眉飞色舞,能打猎能骑马,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热河啊。”黛玉脸色一白,如果她记的不错,太子就是皇上从热河回来就立刻废掉了。到底在热河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只知道,这种热闹最好不要往前凑。 说是没法提醒,可真的事情到了眼前,黛玉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 宝玉听到这些越发没了趣味,想插嘴又插不小,耷拉着脑袋借口去陪祖母,退了出去。 他一走,黛玉总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真的想去吗?可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去为好。” 黛玉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任何理由阻止他,这个年龄更不可能站在时局的角度去分析,只有仰了头,“我们还不知道能呆几天,你答应过带我们去逛街看百戏,还去温泉庄子里跑马呢。” 景玉一听,立刻学着姐姐,仰着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弘云看到姐弟俩,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一下子着了慌,这可怎么招架的住哟。 “我,我……”一张脸憋了个通红,最后一咬牙,“我不去就是了,留在这儿陪你们。” 反正热河年年可以去,但是林家姐弟可不是年年都会回来。弘云心里淌着血,还在拍胸脯保证。 弘云不去,不代表十三爷也不去啊。可黛玉实在是没办法了,她能仗着年龄小拿话挤兑弘云,让他履行诺言。但总不可能跟十三爷也玩这一套吧,无论怎么想,她也没机会留下十三爷,除非皇上不叫他跟着。 宝玉一走王夫人就知道了,派人把他叫了去,一开口就问,“怎么弘云阿哥还没走,你就先走了?怎么,他们给脸色你看了。” 王夫人还是心疼孩子的,一看宝玉情绪不对,追问道。 “没有,就是说不到一块去。”宝玉低头用脚尖踢着地面。 “说不到一块就学着说到一块,景玉比你还比两岁呢,怎么就能说到一块了。”王夫人也是纳闷了,弘云都九岁了,如果和他们年轻差不多,还好说是玩伴。可明明跟林家的姐弟一比,差着岁数呢,年纪越小,这差着岁数的区别越大。 他们到底是怎么玩到一块,听说还通信送礼物。思来想去,王夫人确定,这一切都是林如海和贾敏教的。 心里腹议这一家人为替孩子铺路,又笑话选也不选个有前途的,十三爷又不是皇子里特别出挑的。等以后新皇上位,一排兄弟,他还不知道要往哪儿靠呢。 想到这儿,气倒是顺了,“去陪你祖母吧。” “是。”听到去陪贾母,宝玉倒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弘云走的时候,和贾敏打过招呼。是景玉和宝玉亲自送他到门口的,晚上贾敏陪着老太君吃饭的时候问道:“家里几个侄子,平日里做着什么差事呢。” 实在是送弘云出门的时候,看到两个小豆丁,这才惊觉,家里的男人呢。大哥醉生梦死,轻易不出自己的院门,只关着门胡闹。二哥身上有差事,但是侄子呢,居然一个不见。 “琏儿好大一个人了,母亲没想过给他寻个差事。”整日游手好闲,哪里是个事呢。听说当初在码头,本该由贾琏接他们,结果船到了,他倒没了人影。后头跑来道歉,说是府中有事,急着去处理。 这种事谁去认个真假,但也可见,的确不象个样子。 “哪里还要寻什么差事,领着府里的事呢。整天跑出跑进,也亏了他跟凤姐两个,不然一大家子交给谁。”贾母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未来的侯府继承人,就让他去管管府里的内务。贾敏抚额,她开始怀疑,母亲真的是在故意纵容吧。再想到贾琏以下,都是一群毛孩子,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还有一件事,想跟母亲说,家里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过几天想带着孩子搬过去。”贾敏看着母亲的脸色,小心说道。 第23章 朱家的人 贾敏说完就后悔了,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她在期盼什么,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她希望母亲能狠狠骂她一顿,然后强硬的留下她,告诉她贾府还是她的家,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她的手交织在身前,绷的很紧。 但是最终,贾母只是惊愕了片刻,就开了口,“也是,你有人情要来往,孩子也要待客,既然安排好了,就让琏儿送你们回去。差了什么,尽量使人来取,有我在,委屈不了你。” 双手忽的松驰下来,垂到了身侧。 “是,母亲。”贾敏低头应下。 林家的宅子和国公府自然不能比,但黛玉很喜欢,想到眼里含着两泡泪水给她送行的宝玉,心中微叹。宝玉真的不是个坏人,但他活的太不真实。他要的是珍珠,是无根的水,而自己要的是一双认清世情的眼睛。 我理解不了你的真,你也理解不了我的现实,如此,甚好。 景玉给弘云送了信,告知了自己家的地址,热情的邀请他来自己家坐客。兆佳氏听儿子说林家从贾府搬出来,抿嘴一笑,“林夫人倒是个清醒的。” “额娘这话从何说起。”弘云不解。 兆佳氏摇头,“你不是答应了要带他们去玩嘛,那就去吧。” 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淡淡一笑。一个没落的国公府,还上不了她的心。 兆佳氏自然不会让自己九岁的儿子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单独出门,叫上了自己的亲弟弟关柱陪着。 关柱是兆佳氏的幼弟,也是唯一的弟弟。兆佳氏的父亲马尔汉连生七个女儿,才在六十岁上头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而兆佳氏正是第七女,自幼便因为年岁相近,和这个弟弟关系最好。 这种事,当然是有事弟弟服其劳。弘云也和这个舅舅关系极好,一听是舅舅带了他们出去,一下就乐疯了。 到林家还在反复跟景玉解释,“我舅舅可厉害了,这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马尔汉的独子,简直是捧着长大的,又不愁前程更不用读书,当然是想怎么玩便怎么玩。论起玩什么,皇子皇孙都不如他,毕竟他可没有一个跟皇上一样严厉的父亲。 所以弘云发自内心的崇拜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景玉听的眼睛发亮,就象黑色的宝石,一眨一眨的,带着膜拜神人的激动神色。 “那还不赶紧走,可不能让人久候。”黛玉笑着提醒。 弘云见过贾敏,带了林家姐弟坐上自己的马车。 关柱在百戏园定了位子,等他们到了桌子已经堆满了八色果盘,四色糕点。互相见过礼,黛玉自知他一个成年人,跟他们姐弟俩是没什么话可聊的,自觉的带着景玉乖乖去看戏台。 戏台耍的是杂技,跳火圈顶坛子,这些在现代都是常见的,而且早就有了更好的技术,黛玉没当一回事。但景玉是第一回见,兴奋的手掌都拍痛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直张着大嘴,一会儿笑一会儿紧张的,黛玉倒觉得,看弟弟的表情比台上的表演还有趣。 “那不是有位置吗?”身后有人一指关柱的位置,一行人走了过来。 关柱一见,起身与他见礼,弘云没有起身,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互相问候的时候,黛玉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朱辰的儿子。 朱辰坐下来的理由是听说百戏园今天有新戏,临时过来,没有定下位置。正好看到关柱,就过来蹭个位子看戏。 黛玉心想,在场的除了景玉,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吧。这人要是真是来看戏的,她可以把头割下来。 朱小公子的身后,有个小厮,不停的往黛玉的脸上扫去。黛玉还没说话,弘云“啪”一声,把桌上的碟子端起来就往这人脸上扔了过去。 “没规矩,往哪儿看呢。”弘云寒着脸,小厮立刻跪下来,一口一声饶命。 “怎么回事,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丢人显脸,给我滚下去。”朱小公子一张嘴,小厮立刻接了话,“小人不敢,实在是听到对方是林家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不提别人,林家姐弟少不得要接一句,我们林家的人怎么了。景玉果然要说话,小手却被姐姐捏住。姐弟俩的默契不是盖的,景玉立刻闭了嘴。 黛玉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我们林家即没作奸犯科,又没贪污受贿,不曾想,在京城还有这般的名声。不就是父亲当年读书尚可,比过了某些自命不凡的人吗?怎么,值得记到如今。” 一竿子支到了朱辰当年和林如海结怨的事上,弘云听小厮又要开口,强势插话道:“我倒不知道朱家的下人都是这般教的规矩,盯着官家女眷看个不盯不说,还要留下来等着赏呢。那爷今天就赏了他,可好。” “来人,掌嘴。”弘云说一不二,下人早在他开口的时候揪住了小厮的衣领。听到掌嘴两个字,伸手就是一通噼里啪啦,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第一掌下去,两颗牙齿从嘴里和着血飞了出来。黛玉赶紧捂住景玉的眼睛,这可不能让他看到。 朱小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没这个胆子和弘云做对。太子如今在京城低调的过份,朱家自然跟着夹紧了尾巴做人。 等掌完嘴,这小厮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瞅着就要不行了。朱家来人把他架了下去,朱小公子也铁青着脸告了辞。 关柱看完这一出好戏,一脸的笑意,“倒比戏台上唱的还要好听。” “多谢弘云哥哥维护。”若不是弘云,黛玉可拦不住这小厮,分明是朱家想好了,要来这里说话的。 “别理他们这群疯子。”弘云说完又觉得失言,但是看看四周,只有黛玉冲着自己笑,其他人的关注都重新回到了戏台上。不由抿了嘴一笑,“妹妹别怕。” “我不怕。”黛玉笑眯眯的摇头,到底是皇家子弟,发起脾气来,果真很吓人。 除了这一个小插曲,他们一天都过的很愉快,看了百戏,逛了街。还在外头的酒楼吃了饭,景玉捡贾敏平日不给她的东西吃了个够。回去的路上,恨不得黏在弘云身上,跟着他回家才好。 最后还是黛玉让他选,“是跟着弘云哥哥家去,还是跟我回去。” 景玉绞着胖胖的手指头,一脸为难,“我可不可以晚上跟你回家,然后白天去弘云哥哥家。” “你这个坏家伙。”黛玉毫不客气的啪啪了两下,打在他肉墩墩的屁股上,半点都不疼。 弘云笑的差点仰倒,“乖乖景玉,先跟你姐姐家去,得空了,就带你出去玩,好玩的可多了。” 景玉这才不闹腾了,乖乖跟了她回去。 一到家,黛玉便跟贾敏说了百戏园子发生的事。听到是朱家来挑衅,贾敏气的眉毛都快要立起来了。 “混帐东西,我们还没找他,他倒找上门来欺负了。” “娘,女儿看那个小厮模样倒生的极好,竟和我们家墨姨娘长的很像,看年纪,只怕比墨姨娘稍小些。” 果然,贾敏一顿,该死的墨香。回过神来,看到女儿还看着她。 沉默了一阵道:“墨姨娘感染风寒,去了庄上静养,前一段你父亲来信,说是已经去了。” 就是说,死了? 黛玉点点头,“女儿明白了。” 十三爷正在家里问儿子跟林妹妹玩了什么,林妹妹又说了什么,听的津津有味。 兆佳氏私下跟陪房叹气摇头,“幸亏这丫头才六岁。” 要是十六岁,她肯定以为他们家的爷看上了人家。 陪房捂了嘴笑,“许是爷想要个女儿呢。” 十三爷这一房子嗣艰难,到现在也才两个儿子,也许真是这样吧。 “什么,她说不让你去热河。”十三爷惊觉道。 “不是不是,不是她不让我去,是我主动说不去的。”弘云赶紧摆手,可不能因为这事,让阿玛不高兴她。 “这事,可由不得我们决定。”皇上定了谁就是谁,除非病的不能动,不然谁敢说我不去。 还真被十三爷说着了,皇上定了十三父子俩同去。弘云无比愧疚的告诉黛玉,他失信了。 黛玉看着信,心头微缩,这运气,真是杠杠的。 提笔写了回信,让他一切小心。交给仆妇后,又忍不住嘱托,“让弘云哥哥别凑热闹,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仆妇是十三爷家中的,闻言只是温温柔柔的笑,“是,小的一定转答。” 背过身去,却是晒笑,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黛玉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但说都说了,就当是她年纪小,词不达意吧。 第24章 回来了 中正殿内,一位大人正低头回事,若是林家人在场,必会认得,正是宫里出来给景玉调理身子的御医。 “这么说来,这孩子的确是身体有亏?” “是。”御医想了想措词,才回答道:“所幸年纪小,调理得宜,日后并不会埋下什么祸根。听林夫人所言,也是运气不佳,接二连三遇着了庸医所致。” 说完之后,上座之人一直一言不发,良久才淡然一句,“你下去吧。” 御医如蒙大赦般,赶紧退出大殿。 上座之人冷冷一笑,心中自有所得。江南是何地,数一数二的豪富之地,比之京城也不差什么了。林如海又是谁,扬州能排进前五的大人物,他的嫡子接二连三遇到庸医。说出来,鬼都不信。 黛玉自然不知宫里这番对谈,只知道十三爷带着弘云走了。贾敏也带着他们姐弟俩赶回扬州过年。 “我们黛玉这是怎么了,一路闷闷不乐。”贾敏见女儿忧心忡忡,十分不解。他们回去一趟,看了母亲,诉了冤情,诸事顺利,不明白女儿这是在担心什么。 “晕船而已,母亲不必担心。”黛玉展颜一笑,心里却如同开水一样翻滚。怎么能不忧心,此去热河,太子必然被废,十三爷和弘云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 十年圈禁始终是根刺,让她心头难安。 林如海亲自在码头迎了他们,刚到家,林如海便被神色慌张的下属请走。黛玉心知,这是事发了。 的确事发了,太子在热河被拘,回京便直接圈禁,然后下了废太子的文书。虽说热河发生了什么事,对外瞒的死死的。但大清有一点不好,互相之间都是亲戚,这张网织的大了,难免疏漏。 还是有一二丝风声漏出来,太子在热河欲行不轨之事。这不轨之事看起来就四个字,此时却有千斤重。没人敢说出口,心里却都明白,太子终于忍不得,逼宫了。 “给弘云阿哥的信,还是送不进去吗?” 已是来年三月,春暖花开,身量见长的黛玉穿着一件鹅黄色衫子,手持一把绣花团扇,一脸忧心的问道。 “是啊,信不让送,东西也不让送。”贾敏倒没多少感慨,皇上的家事,轮不到她去操心。女儿让她送,她就送,送不到,也怨不到她身上。 “这个傻瓜……”黛玉气的直拍扇子,果然还是发生了这种事,好好一个大活人,在家里关上十年,光想想,也足够让人沮丧了。 十三爷府上,任谁都觉得会是愁云惨雾,兆佳氏也的确是如此。消息刚来的时候,强撑着身子伺候浑身是伤的爷俩个。等他们好了,立马倒下了。 偏他们父子俩,却跟没事人一样,不让出门就不出门,关在家里半点不见消沉。 “爷这样也能叫无愧于心。”兆佳氏终于找到机会,给十三爷问个清楚。却被气的仰倒,都这样了还无愧于心。 “太子想害皇上,我拦了,用性命拦的。可皇上想杀太子,我也拦了,同样是用性命拦的。不管是子弑父还是父弑子,都是不应该的。”十三爷这个当事人,反倒淡然的很。 抱起一本册子道:“这下正好,等爷好好露一手,也省得被人打扰窥视。” “我也来帮忙。”弘云蹦着高的跳了起来。 “好,我们做的这个东西,叫玻璃,做出来,吓你一跳。” “阿玛又吹牛皮,你上回说练钢,结果白白废了人家好多生铁。” “那是意外。”十三爷提高了音量,但明显底气不足。 “还有还有……” “闭嘴,臭小子……” 一转眼,黛玉已经十岁,前年得了消息,弘云被皇上叫到宫里,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她还是年年送信送礼,可年年都被拦到门外。哪怕仆妇们交到弘云的手上,也被他退了回来。 傻瓜傻瓜,我怕什么连累,私下里黛玉咬着帕子郁闷不已。竟将我想的这般胆小,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想着心事,黛玉便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院,看了一眼方向,干脆迈脚去父亲的书房坐坐好了。 “爹爹,刚才那是什么人?”从书房里走出个四十许岁的中年男子,瘦瘦小小,一双眼睛倒是精明的厉害。 黛玉见人过去才进了书房,扬声问道。 “哦,不相干的人。”林如海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叹了一口气。 “是八爷的人吧。”黛玉毫不在意的一句点破。 “这孩子,是谁告诉你的。”林如海脸色一沉,家里是谁这么不守规矩,真该打死。 “需要人告诉我吗?他穿着的是京城最流行的衣料子,大约是从京城而来吧。出门时脸色不虞,说明他的建议您没有采纳。这人虽然不俗,但也不到您面前拿乔的地步。想来,倒像是被人驱使的幕僚一类人物。” 说到这里,林如海已是色变,可黛玉却没有就此住口,反而接着说道:“一个被驱使的幕僚敢在我们府上就露出这等脸色,想来他的主家无非就是皇家那几位。这几年为了争太子之位,几位爷们再怎么掩饰,也掩不住这野心。” 此时,林如海已经过了震惊了阶段,反而安静下来。直视着自己的女儿,难掩目光中的惊艳之色。反而脱口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是八爷的人呢?” “他不是被尊称为贤王吗?既然贤,自然要礼贤下士。”黛玉信口胡绉。 大皇子有心无力,四皇子城府极深,八皇子有贤名在外,十四皇子有战功傍身。这些人里头,会做出拉拢林如海一事的,只能是八皇子。 林如海笑了,笑的极为欣慰,“你要是个男儿家,倒不怕林家后继无人了。” “女儿家又怎么了,我不是也姓林吗?”黛玉倚了林如海坐下,“爹爹不会真的答应他吧。” 依林如海的个性,你真立了太子,倒有可能巴结一下,送点金钱。说道皇子,他不得罪,也不可能随便被拉拢。 “你当爹爹眼皮子这么浅吗?这么容易就被拉拢。”话虽如此,但他已经四十几岁,儿子却还年幼。如果皇上有个什么不测,他不站队不一定会受到打击,但也不一定会得到重用。至少现在的这个巡盐御使就做不下去了,那么等景玉长到能够入仕之时,他又如何。 在清闲衙门里等着致仕吗?没人帮扶一把景玉,那说到底林家的复兴之路又要断了。他苦读一场,还不够惠及儿孙的,又有何用。 “我上回听爹爹说,四爷仿佛去了户部查什么亏空。”这是四爷最为艰难的时光,如果这个时候能帮上他一把,是最好不过。黛玉眼睛亮亮的,看向父亲。 林如海愕然,然后摇头,“你这丫头,是把父亲往火坑里推啊。” “也对,太坑爹了。”黛玉眉头一蹙,这事得罪人不说,万一有什么黑锅,也是旁边的人帮四爷背了。她知道四爷肯定无事,但帮他的人呢,可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什么乱七八糟的,坑爹,哈哈哈哈,还真是坑爹的很。”林如海大笑,倒是冲淡了来人引起的不快。 “父亲打算回金陵了,我们黛玉想不想回去。”林如海看着女儿,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心中越发欣慰。 “好啊。”其实在什么地方无所谓,但她一想到几年没有音讯的弘云,就觉得心里难受。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看一眼。 “反正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女儿也是愿意的。” “甚好甚好。”林如海的确开始想后路了,他当初离京到这个位置,他自己心里清楚,是帮皇上填平内库的窟窿。如今也填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退,这些皇子们打破头,没准就要用些非常手段让他退了。就好比当初,太子从他府里下手一般。 于是林如海每次上折开始在末尾加上一两句思念皇上的话来,慢慢图谋。 十二岁那年,举家从扬州搬回金陵,这回不光贾琏,就是贾政也上了码头迎接。黛玉看着他们殷勤的相迎,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是鄙夷。 贾府没了当初林家那注意外之财,这些年怕是已经掏空了吧。 元春的好消息还要熬几年,那贾家这几年岂不是过的很艰难。说起来,贾敏好像全无知觉,并没看出他贴补娘家之举。想来,贾母不说,王氏不想在她面前丢面子,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吧。 看到问讯赶来的宝玉,黛玉心中恶寒,他,不会还没放弃吧。 “妹妹,你跟我家去吧,家里来了宝姐姐,还有湘云妹妹也常来作伴,你定是极喜欢的。” 喜欢你妹,等等,自己不正是他的妹妹吗? “改日定到你家坐客。”自己有家的感觉真好啊,去你家只是坐客。 第25章 初见史湘云 林家人一回,贾府里头的人就开始坐不住了。办了宴,请林家人坐客,又请了史家大小姐一并过来认亲。 黛玉也是头一回见到了宝钗,果然是团团脸,通身富贵的薛家大小姐。只是这一回,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绣鞋上镶的指甲大小的珍珠,一抬手,水汪汪碧绿的翡翠镯子,比起豪富的薛家,她是半点不差。 她再不是寄人篱下的孤苦无依的表小姐,而是堂堂正正的林家大小姐。再与史湘云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仔细打量对方。 “瞧我们姐姐妹妹,竟然都是第一回见,也怪不得要多瞧几眼。”宝钗最是个会说话的,拉了他们入座。 “湘云都这么大了。”贾敏感慨一声,对于宝钗终是淡淡的,一个是官家夫人,一个是商家小姐,终不是一路人。 “是呢,表姑姑,以后可要记得常接湘云来玩呀。”史湘云笑嘻嘻的,一派天真浪漫。 “那是自然,以后亲戚间,可要多走动。”贾敏笑的十分开怀,林家上门的都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只能称一声族人。也多是打秋风走关系的,称不上亲戚。 能走动的亲戚只有贾家这边,她自然愿意多多走动。 黛玉知道这事是劝不了的,只要别想着将她和宝玉送作堆,别的也就罢了吧。 “表姑姑果然疼我。”史湘云就势滚到贾敏的怀里撒娇,不知道的,还当是亲母女呢。 戏台子搭起来,以贾母为首,大家伙依次坐下,衣香鬓影环佩轻摇,好一副荣华富贵图。 景玉早过了让姐姐牵手的年纪,蹬蹬蹬跑到贾母跟前,一点也不认生,“外祖母,我要看武松打虎。”他最不耐咦咦呀呀的文戏,只喜欢武戏。 “好,好,就点我们景玉喜欢的。”贾母开了口,景玉最小又是远来的客,接着便让史大姑娘和宝钗点。 他们点是点了,点的却是贾母或王夫人平日里就爱听的。即没拂了好意,又表了孝心。看到这些夫人赞赏的目光,她顿时明白了,在别人眼里,她大概就是个古里古怪被贾敏宠坏了的娇纵大小姐。 可是,娇纵又如何。她是林如海的女儿,只要父母俱在,她就可以一直娇纵下去。若不然,她就是再聪明乖巧懂事,也不过是个人人轻视的表小姐。 想到这里,黛玉不自觉的挺了挺背脊,这一世,她就代林妹妹肆意的活一回吧。 史湘云点的是文戏,一众旦角在上头边唱边哭,偏这哭声又婉转悠扬,听着竟不觉得烦闷。戏到正酣,一个素服女子登台,只听得史湘云大大的“噫”了一声。 别人都看史湘云,只有黛玉抬头看了戏台。 果然是了,戏台上的女子身段袅袅,削肩膀,水蛇腰,一身白衣更添楚楚动人之姿。 再看这脸庞,黛玉“噗嗤”一下子笑了。果真和她有三分相似,俱是瓜子脸柳叶眉,只是五官更粗糙些,远不如黛玉精致。但在普通人家里,生成这样,已是相当不易。 黛玉似笑非笑的朝史湘云看了一眼,史湘云脸儿顿时涨的红了,本来已经咽下了的话,看到她这一眼,再也忍不得脱口而出。 “这戏子和我们姐妹当中有一个人长的相似,你们猜是谁?” 原来,这感觉是这样的啊,黛玉听完反倒了然。她根本没有被史湘云的这句话激怒,只觉得好笑。一来她不是真正的黛玉,没有那玲珑心窍,二来她父母俱在,又不用寄人篱下,又甚可自卑的,根本不惧别人的调笑。 “还用猜啊,不就是我咯。”黛玉看到几位姐妹的脸色,坦然笑了。戏子,你们称为戏子,几百年后可是大明星,谁会觉得跟大明星长的像而不高兴。 景玉却是土生土长的孩子,知道这不是好话,狠狠瞪了史湘云一眼。若不是记得这是亲戚,怕是已经嚷了起来。 “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是你姐姐自己承认的。”史湘云被他一瞪,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乍着全身的毛发跳了起来。 前头这些孩子的把戏全被大人听的一清二楚,贾敏看了一眼史湘云,只是笑笑便别过了头。到底是父母双亡的孩子,谁好意思说什么。 贾母看戏看的入迷,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其他人,就更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了。一时之间,史湘云嚷完这一句,竟是满场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史湘云“哇”一声大哭了起来,抬腿就要走,宝玉却一把将她拉住,又是好姐姐又是好妹妹的将她哄住了。哄完极是得意的看了一眼黛玉,只得了黛玉一个白眼。 “妹妹,幸亏我今日哄住湘云妹妹,不然闹起来,多难看。”哄完了,宝玉便上黛玉这里来讨巧。 “闹起来又如何?是呢,国公府的小姐,我们这些草民可比不了。”黛玉慢悠悠的喝着茶,极是不耐的和他说话。 “到底是亲戚,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宝玉嚅嚅的说话,底气却不如刚才足了。 是了,和和气气的姐姐妹妹围着你一个人打转,你当然觉得好。黛玉不便说出这等话来,只轻笑一声,“这么说,倒是我不和气了。” “妹妹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宝玉的汗已经下来了,偏偏不管这位妹妹说什么,他都生不了气,只觉得自己无用,不能哄得她开怀。 “过两日去隔壁府里听戏,妹妹来吗?”宝玉倒也聪明,赶紧转了话题。 隔壁府,那岂不是秦可卿那个府上。也是宝玉和袭人…… 微一蹙眉,黛玉摇头,“刚到家中,怕还有事,到时再看吧。” “也好,到时给妹妹下贴子。”宝玉担着心怕她拒绝,虽然没答应可也没将话说死,不禁高兴起来。 宝钗频频朝他们看过来,黛玉回头冲她一笑,不管她以后再沉稳圆滑,至少现在年纪还小,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史湘云早离了戏台,由探春陪着吃茶,见黛玉他们也来了,噘着嘴提前告辞。走时又抱着宝玉的手摇个不停,“你可要记得常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我,接我来玩。” “放心吧,过两日就接你来玩。”宝玉送走史湘云。 回来还想陪着黛玉吃茶,没想到,林家也告辞走了。贾敏本来想多留一会儿,偏景玉不肯,贾敏也只得依他。 “景玉为着史家大小姐的事不高兴呢,小姑娘家家斗嘴就罢了,你别跟着掺和。”贾敏不喜欢儿子学着妇人样小里小气,颇为严厉的喝斥道。 “儿子才不理她呢,我要去弘云哥哥家里看看,是不是我们上门也不见。” 景玉早忘了刚才那一出,贾敏见是这样这样,掩口一笑,她怎么忘了呢,自家儿子凡事不往心里过,这种小事他怎么会纠缠。 “是,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们。”黛玉也点头,他们到金陵的当日就走了拜贴,却被退了回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收不见不回。 黛玉和景玉便商量好了,亲自上门一趟,看他见是不见。 “爷,他们走了。”下人战兢兢的回话,不明白为什么小主子就是不肯见他们。 “嗯,以后再来,也是如此。”弘云如今已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身量已长成,容貌也脱去了孩童时的青涩,已是英姿勃勃之态。 “爷,这是何必,林家也是难得。”一直没吭声的一位年长者,终于开了口。 “就是因为难得,何必把他们卷入其中。”弘云面色沉静,哪里还有当年的稚气。 黛玉看到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敲敲他的头,“别想太多了,弘云哥哥是皇家子弟,本就心高气傲,乍然碰到这种事,不想见人也是有的。不光我们,听说和其他人也都断了来往。” “我知道,可我还是难过。”景玉的话真的让黛玉只想叹气,是啊,明明知道,可是,还是会难过啊。 “父亲回家了没有?”黛玉踏进家门,转移话题道。 “老爷回了,和夫人在说话呢。”下人回话,黛玉和景玉双双进去拜见。 “你们回来了正好,皇上给你们父亲派了新的差事,以后我们可以长住金陵了。”贾敏喜笑颜开,黛玉和景玉也俱扬了笑脸。 林如海是回京述职,他的差事明眼人都知道是等着皇上发话,他自己私下走动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由皇上决定。 “是去户部给雍亲王帮忙。”林如海说的很淡然,唇角却掩不住喜色,显然这一回至少在品级上是升了。 “事情会不会很难办?”黛玉忧心,户部可是一堆乱麻啊。 “不难怎么显得出来为父的本事,你们休要忧心,好好玩乐便好。”林如海不以为意,这事上哪有不难的事。要是没点本事,皇上用谁不好,为何要用你。 第26章 误会 贾敏私下和女儿说话,因为离开贾府,贾敏先回了家,姐弟俩拐了个弯去了趟十三爷府上,所以路上没有时间好好说话。 “今天史家大姑娘让我儿受委屈了吧。”贾敏摸着女儿的头发,眼里流露出不忿之色。 但她一个官家夫人开口喝斥一个亲戚家父母双亡的孩子,不管理由是什么,传出去也是她仗势欺人。可事后,怎么想都觉得生气,越发觉得没父母管教的史湘云没有规矩。 “这算什么委屈,想想父母再想想她,谁会觉得我委屈。再说了,这世上长的像的人千千万,难道一个路边的乞丐长的像我,我就是乞丐不成。”黛玉十分轻松,一来她的想法本来就和这些古人不同,二来她也知道,跟史湘云计较,一个欺负孤女的名声就跑不了掉了。父亲刚刚回京,还是低调为好。 “不过,我仿佛听说这位姐姐定过亲了。”黛玉咬了咬嘴唇,她可以不跟史湘云计较,但实在不想再看到她。 “倒是听说过,定的这门亲事也着实不错。”贾敏作为长辈,自然是清楚。 “那她还有时间到处坐客。”其实是想说缠着贾宝玉不放,但怕这话母亲听了受不了,临时换了个词。 “我的儿。”贾敏感慨万千,怎么景玉就没学着黛玉的一分呢。一个是心中什么都明白,一个是万事不往心中过,真真是不同。 贾敏果然出去坐客时,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半句,这话传到了史湘云未来夫家的耳朵里,亲自往史家跑了好几趟。再到后来,就是贾府去请,史湘云也难得出门一趟了。 为了这事,史家的人还亲自去贾府跟贾母解释,贾母听了,赏了一堆东西下去,再不提请史湘云过府一事。 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乎黛玉的预料,原以为,不过是紧紧她的弦,怎么一下子严厉的连门都不给出了呢。 心中惴惴不安的黛玉不敢去问贾敏,只偷偷问自己身边的王嬷嬷。 “我的好小姐,不管史大姑娘自己明不明白,史家人可清楚的很呢。当初史大姑娘还小,被您的外祖母接到贾府养了好几年,和宝玉一般带在身边。” “然后呢?” 然后王嬷嬷不肯再多说,只是一个劲的笑,这笑也笑的古怪。 黛玉立刻就明白了,原来,贾母曾经动过让史湘云配宝玉的念头,这才接进贾府亲自养育。 但又为什么放弃了呢,黛玉再次看向王嬷嬷,王嬷嬷见小姐懂了,心中惊叹,话却不敢再瞒了。 “小姐听史家姑娘说话,就没觉得奇怪吗?” “嬷嬷是说她,大舌头?” 王嬷嬷还是笑,这笑却是轻松写意,一脸如有荣焉。 因为史湘云的这个缺点,所以贾母放弃了她,但是再如何她也曾被当作宝玉的未婚妻观察过。别人不知道,贾母知道,史家的人知道。那么,如果史湘云的夫家也知道了呢? 肯定不愿意她再往宝玉身边凑,黛玉默默在心里说道。 “夫人的心,哪里会向着外人呢。”王嬷嬷说的意味深长,黛玉攸地一下子笑了出来。真没想到,贾敏的报复心还挺强呢。 “当然,她是我娘。”黛玉一扬小脸,笑了。 贾敏向着女儿,但也向着娘家,贾府的宴请,黛玉是不好不去的。可这一回,去只有母亲去了,让他们姐弟留在家中。 黛玉心叫不好,贾府有多少破烂事,她是知道的。单独叫了贾敏,绝对不会是分她几两银子花花。不是倒了东墙,就是塌了西墙,去叫贾敏做那个补墙的人。 贾敏回来,黛玉试探着上前问了一句,“外祖母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外祖母好着呢。”贾敏也知道自己脸色不济,怕吓着了孩子,说道:“银钱不凑手,找我周转几个罢了,小事情。偏他们抹不开情面,害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贾敏这几年已经知道女儿早慧,心思比一般的孩子要灵巧许多。轻易也不敢瞒她,怕她想的多了,慧极必伤,反倒不好。 黛玉却知道绝非借钱这么简单,若真是借钱,贾敏的脸色绝不会这么难看。林家别的不敢说,内里的底子还是足足的。用银子可以解决的事,又是娘家,贾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一定是用银子都解决不了的呢,那么什么事要用到贾敏,却和银子无关呢。答案也很简单,自然是官场上的事。 叫来身边的杏果,到了京城,贾敏便把杏果拨给了女儿,和沉香一样,拿着一等大丫鬟的例。 “去打听一下,薛家可有什么动静,他们家有什么人来了。” “是。”杏果兴奋的跳了起来,小姐对她一直不如沉香倚重,这会儿亲自交待了事,可一定要办好了。 薛家有事瞒不了人,一家子住在贾府,里头的下人都知道杏果是贾府第一金贵的外孙女身边的大丫鬟。林家人出手都大方,拿了银子哪有不知道的事。 感慨了一下,黛玉心想,下人们已经开始卖主,主人家还沉浸在花团锦簇里,这就是衰败的征兆吧。 “薛家的大爷回来了,好像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命官司。王夫人急的到处帮他疏通,求到了夫人跟前。” 一回来就是糊涂事,母亲一定气蒙了吧。拿这种事找母亲,她都不用问,贾敏肯定不会答应。林如海的官声不说白壁无瑕,但也十分爱惜羽毛。断不可能为了一桩官案去奔走,何况还是无理的这一方。 果然听到杏果继续道:“我们夫人没有答应,听说我们夫人走后,王夫人砸了一只茶盏。” “知道了,去王嬷嬷手上领赏,这事做的好,不过……” “奴婢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就连我娘都不说。” 黛玉这才露出笑意,微微点头,“好。” 但是,贾敏没有答应,会有别人答应。贾雨村当初拿着林如海送的银子到了金陵,不出意外是跟贾府的人勾搭上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帮贾雨村谋个缺应该不难。 这事,她要不要管,该不该管呢。 黛玉在家里转着圈,左边冒出一个小人,生气的吼道:“我们是外人,管什么管,管他去死。” 右边也冒出一个小人,斯斯文文道:“难道见死不救。” 这个死,不是说别人,当然是说甄英莲。如果不帮,最后被薛蟠的正室夫人夏金桂凌虐至死,不就是从这儿起的头吗?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还是个孩子啊。 景玉拿着风筝冲了进来,“姐姐,快看,范家人送了风筝过来。” 黛玉抿嘴一笑,这范家还真是知恩图报,这么多年了,还在送风筝。她根本不知道,范家的铺子被自家老爹拿了大头。 “是范家的大郎亲自来了,母亲召了他在说话呢。”陪着景玉过来的苏叶说道。 范家,对了,范家。黛玉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拎着裙角飞快的跑了出去。景玉拿着风筝目瞪口呆,“姐姐没看到我吗?” 苏叶尴尬的笑道:“小姐定是有急事。” 黛玉在贾敏的屋外转着,她不能当着贾敏的面说这些话,因为她没法自圆其说。她也是在听到范家来人时,忽然想到的主意。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儿女,范家老爹那一跪,黛玉可是印象深刻。 这个世上,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胜过一切的。所以,甄英莲的事,她不方便出面,但有一个人是绝对方便出面。那就是英莲的老爹,那位土财主甄士隐。 想了片刻,黛玉经了通报走了进去,见到来人是范家的大郎范欣灵,一脸惊喜道:“我正想了个做风筝的新法子,信里又说不清楚,可巧你们就来了。” 然后缠住贾敏道:“母亲,让范家哥哥陪我说会子话。” “怕了你了,没一刻消停,去吧,让你弟弟跟着。”这是他们进京后范家第一回来人,她这才见见。不然,家中仆妇见过了,都算给了范家面子。在贾敏眼里,范欣灵就是个管事一流,见自己的女儿,也是下人见小姐,倒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景玉自然是跟着,黛玉早知道这个弟弟心宽,让他忘了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有个和你当事一样的事,你愿不愿帮?”黛玉带着他离开,去了景玉的屋子里说话,一开口就表明了来意。 范欣灵一楞,随即拱手道:“愿闻其详。” 黛玉说完,范欣灵上前一步,“只是找到这位老爷,带他上金陵?” “是,让他们父女相见,其他的事,你就就用管了。但这事,牵扯到我舅母家的亲戚,我们不方便出面。你也不要跟我父母提起,他们是肯定不知道的。我想你们范家找几个和你们没关连的人出面,应该不是难事吧。” 黛玉将名字,大概地址都说了,她想,只要甄士隐活着,这事应当就好办了。 范欣灵却将这事想歪了,林家大小姐安排的事,自然就是林家的意思。一定是碍于亲戚的面子,不得出面,但又想伸张正义,所以才找到他们。而且这种隐秘之事交给他们办,一定是想看他们当不当用。 当下就磕头道:“小的明白,此事与林家任何人无关,就是打死小的,也不会说出一个字,小的自会办妥。” 咦,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不是说了和父母无关,只是帮自己办件事吗?黛玉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得拿了银子出来,还没说话呢,范欣灵便道:“小姐若是给银子,就是看不起小的。” 他们范家还留有一部分股份,加上皇上提字,生意不知翻了几翻,银钱上是不愁的。 “哪有办事还不给银子的。”黛玉讪讪的,越发觉得,这里头好像真的有误会。 “小姐不用说了,此事耽误不得,小的会亲自督办。”范欣灵义正言辞,马不停蹄的出了金陵,竟真的当个大事去办了。 “难道我真的有主角的风采,让人一见就有拜倒的冲动?”黛玉沾沾自喜两下,又摇头,管他那么多,人来了再说。 第27章 插手 范家去找人再把人带到金陵,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可不短。黛玉已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拖一拖时间。 可是要怎么拖呢,还没想明白,下人过来,说是老爷有请。 林如海进了户部,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就是家里人也见得少了,特意请了小姐去说话,还是第一回。 “听说前些日子范家来人了。”范家的人来了,原本是小事,结果见了女儿一面,不回家,直接跑到别处去了。 “嗯,是啊,本来是女儿找他们有事,结果他们倒给女儿说了桩趣事。”黛玉一派天真,似乎浑然不觉父亲话中之意。 “哦,什么趣事。” 趣事当然就是范家来金陵,发现了一桩稀奇事。他们的下人以前曾在别人家当过下人,这事不稀奇,稀奇的是,竟无意中看到了以前主家的女儿在别人家当婢女。 “这算什么趣事,家道中落也是有的。”林如海笑自家女儿不知人间疾苦。 “父亲教训的是,但女儿还没有说完呢。这婢女是从小被人拐了来,卖给一户人家的小少爷作妾。结果又被别人看上,直接将小少爷打死,将她强抢了来。” “还有这种事?”林如海最烦听到这种欺男霸女的事,连连摇头。 “是,这位下人也是极忠义的,求了范家大郎想给旧主报信。范家大郎便问我,该不该应。父亲,您说该不该应。” “臭丫头,还算计到为父身上来了。”林如海听完这句,就知道这事跟自家女儿脱不开关系。 不然范家大郎又不是个傻子,问贾敏也不可能问到黛玉头上。 “父亲……”黛玉绞着帕子,一脸委屈的低下头。 “行了行了,这事我问问。”林如海一句问问结束了谈话,黛玉也将心放回了肚子。 案子一拖就拖到了甄士隐进金陵以后,案子不大,扯出来的事却多,一时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贾雨村同时面对老恩公,新金主,一时方寸大乱。 “这事是谁传出去的。”贾雨村咬牙切齿,这事一传出去,他要怎么判。 “老爷还是想想如何判案为好。”已经发生的事,还能说什么,师爷腹诽道。 事已至此,贾雨村只能两厢不得罪。判了薛蟠当时动手的几个下人给死去的小少爷抵命,又判甄士隐拿银子从薛蟠手上赎了女儿回来。 其实就是知道薛蟠爱煞了英莲,给他们一个来往的借口,若是甄老爷同意,岂不是正好。在贾雨村眼里,甄家一场大火已经败落不堪,将女儿舍给薛家,哪怕作妾也是一桩美事。 谁知道甄士隐坚决要带女儿回乡,薛蟠恼了便要他拿五千两银子来赎人。甄士隐哪里拿的出来,事情便僵持住了。 黛玉知道越发不喜薛蟠为人,再去贾家坐客便带了三分不客气。 “听外头传言薛家似乎少了银子周转,都是亲戚,我在外头听了也脸面无光。妹妹倒有几个私房银子,不如借了姐姐使使,也省得外头胡说八道。” 宝钗的脸都变紫了,一时作不得声。 宝玉赶紧道:“妹妹别听外头瞎说,是那英莲喜欢表哥,并不愿走。” “我倒不知道,自己亲爹来了,还轮得到一个姑娘家说喜不喜欢。女人家不懂事也就罢了,大人也不懂事吗?男人也不懂事吗?若真有担当,让人骨肉团聚,再亲自上门提亲,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这般扣着人不放,好似强盗行径。” 黛玉看着宝玉,越发觉得他这一身胭脂气甜的让人发腻。事非不分,恩怨不明,只知道喜欢不喜欢,他喜欢过黛玉,喜欢过晴雯,喜欢过很多人。可最后,他保住了谁,看着这些女人死在自己眼前,他除了哭,还做过什么。 无用的东西,黛玉冷哼一声,面对宝钗,“银子我拿来了,你接不接,说句话吧。” 她是官家上姐,除去亲戚身份,面对一个商贾之女,这态度已是不错。 宝钗面色苍白,眼眶泛红,身形摇摇欲坠。看的宝玉是心疼不已,想伸手去扶,又怕黛玉多心。一张粉脸憋的通红,试探道:“不如就放了吧,表哥若有心,亲自上门提亲,甄家看到诚意必是愿意的。” 可这就坐实了他们大人不懂事,男人也不懂事,宝钗心里发苦,面皮僵硬,却不得不强撑着说道:“妹妹的银子,姐姐哪里敢接,此事必给妹妹一个交待。” 黛玉的意思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人人都会想,这是不是林如海的意思。薛蟠犹自不肯依,却被妹妹一通发落,“哥哥是想林大人亲自发落你,你才肯依吗?” “他,他……”小霸王也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不关他的事,这几个字,终是不敢说出口。 甄英莲被甄士隐带回老家,临行前,老头强撑着身体,摸到林家府外,规规矩矩冲林府大门磕了三个头才启程。 担心给父亲惹祸,黛玉偷偷摸到父亲的书房认错。林如海却大笑,“我的女儿,何错之有。这些商贾之人,没有家教,我儿作为亲戚,管教一二,他们就该受着。” “他们不会怪到父亲头上吧。”黛玉仍然忧心。当初一时义愤管了这件事,又觉得纠缠太久出手教训,办事的时候傻大胆,办完了倒是有些后怕。 “他们敢。”林如海根本没当一回事,黛玉这才走了。 “母亲。”刚走出几步,就看到贾敏过来,不由惴惴不安。 “别怕,我们黛玉做的好,这事我会亲自跟外祖母解释。”贾敏也没有怪罪女儿,放了她走,自进了书房和老爷说话。 咦,母亲也变了样,黛玉摸摸下巴,倒有些不敢相信起来。 到了晚上,贾敏亲自来到女儿房里,黛玉心想,果然还是要教训她吧。 没想到贾敏竟是跟她说,“以后再有这种事,别一个人强出头,父母俱在,你将我们置于何地。” 黛玉讪讪垂手,“女儿也没做过什么。” “这样很好,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点结案,对几家都好。省得被一起子小人攀扯到你父亲身上,无辜被咬。” 咦,还可以这样啊。不由脸带喜色,扬脸看向贾敏。 “你呀,姑娘家说话,还是要柔和些。这些事,尽可让娘出面替你料理。” “娘,我是担心,毕竟是外祖母家里的事。”黛玉靠到贾敏的肩膀上,贾敏心向娘家,谁都知道。 “就是因为事关外祖母家,才要插手,不能由着他们胡闹。事办好了,没人想着我们,事办差了,便都是因为仗着我们的势。”贾敏已将事情了解个清楚。 贾雨村曾是女儿的先生,得过老爷的资助,又与贾家两个哥哥交好。这事,无论如何,林家是摘不干净的。既然摘不干净,就要判的干净。 “我们黛玉长大了。”这案子拖了一年才判,几家的纠葛,又有人命,又有被拐,想要家家都满意,实在不易。薛家蛮横无礼,最后还闹着不松口,已经惹得御史来问。若再不了断,真个就要闹到皇上跟前,丢脸的还不是林家。 反正国公府已经是这样了,也无所谓丢脸不丢脸了,就连贾敏自己也这样想了。想到自己小时候,家中荣景,再看看现在,心中酸楚不堪。偏娘家哥哥乐在其中,一丁点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女儿其实没想那么多。”黛玉赫然,她起初的心思只是想帮这个可怜的姑娘,根本没想过还关自己家的事。 “回了金陵便是这点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贾敏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过几日带你回外祖母家走动走动,别生疏了。” 到底,是不愿意和娘家疏远。 “好。”黛玉知道,这事不能逆着贾敏,应了就是。 贾敏果然露出笑颜,这回的礼,给薛家加了三成。老爷和小姐都当了恶人,她这个当夫人的只好出来当个和事佬。 黛玉送了母亲出去,回了屋里,拿起画笔,有一搭没一搭的画了起来。回京一年多,十三爷府上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弘云阿哥时常进宫,算是外出外,不管哪位主子,都是从不出门。就是兆佳氏的娘家来人,也不是次次都能进门。 她除了摸清弘云进宫和回府的规律外,一无所获。 桌上有景玉留下的风筝,她笑了笑,吩咐杏果,“扔到十三爷府里。” 风筝飞起来断了线,飘到十三爷的府里。范家的风筝本就做的精致,又是特意为林家人做的,更是华美异常。下人捡到送到十三爷手上,他翻过裱字一看,笑了。 “给弘云送去,是他的。” “是我的?”弘云拿到手,翻来覆去的看,百般滋味,不知该作何想。 第28章 司棋使计 再去贾府坐客,宝钗已然恢复常态,一如既往的亲热又不过份奉迎。宝玉一脸,你看吧,宝姐姐没有和你计较的模样,叫黛玉看了脑瓜子痛。这个活宝,什么时候脑子里能塞一点姐姐妹妹以外的事呢。 贾敏这回没带儿子,实在是景玉和贾府的所有人年纪相仿的少爷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加上人大了,课业也重了,贾敏便很少再带他去贾府坐客。 探春匆匆过来迎接,张口便道:“我刚得了琏二嫂子一包好茶,不如去我那儿吃茶。” 宝玉赶紧说道:“如此甚好,再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叫来一块吃茶。” 一群人拥着黛玉去了探春的屋子,探春虽是庶女,却是个爽利人,行事也大方,在王夫人和凤姐面前都有些面子。因此在这府里头,过的很是不坏。 惜春很快就来了,姐姐妹妹一通叫的亲热。探春指了自己的丫鬟,“二姐姐呢,又不肯来。” 丫鬟福身一礼,“奴婢没有见到二小姐,只听她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身子有些乏,睡下了。” “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请郎中。”宝玉一听,怜香惜玉的心思马上就跳出来了。 黛玉心中一动,“既然知道了,就去看看吧。” “是。”丫鬟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见探春点了头,立刻应声,拎着裙子准备去通报。 “等等,你去通报,我们还去看什么。既然是去看望的,就要有个看望的样子。”黛玉拦住了丫鬟,宝玉连连点头,“林妹妹说的对。” 到了迎春住的地方,几个小丫头看到他们也不行礼,反而慌慌张张往里跑。 探春恼道:“二姐姐屋里是谁管教的,怎么这般没规矩。” “怕是才来的小丫头,搞不清状况吧。况且大丫鬟守在二妹妹边上,自然顾不得管教他们。”宝钗笑着调笑两句,她是借住的客人,断然不会让主人家尴尬下不来台。 黛玉充耳不闻,脸面如常走在这些人中间。到了跟前,迎春跟前的司棋迎了上来,福礼道:“没曾到几位小姐都过来了,我们小姐……” “你为什么哭了。”黛玉微眯了眯双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司棋。 司棋张大了嘴,半天才合拢,神色顿时慌乱起来,“没,没有。” “哦。”黛玉直接跨过她的身侧走了进去,司棋站起来,一咬牙跟了进去。 “二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探春看到迎春一脸木然的坐在一角的藤椅上,屋里的衣柜,箱笼甚至包括床榻上的铺盖都被翻的四脚朝天,好像被强盗过境一般,横扫一空。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宝玉也跟着追问,又问跟进来的大丫鬟司棋,“快说,二姐姐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宝钗和惜春从进来便没有说话,只有黛玉在屋里扫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似乎是首饰没了。” 大家顺着黛玉的思路再看一次,好歹看出不同了。虽然屋里翻的乱七八糟,但该有的都有,没少什么东西。只有妆奁大开,里头除了几枝通草花和不值钱的绢花,再无他物。 家里的姐妹都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开始打扮的时候,迎春再如何不得宠,也不至于连根金银制的簪子都没有。 “何苦来哉,没了便没了,何必去找。”坐在藤椅上的迎春放下手里的书本,一脸惆怅的站了起来。 “小姐。”司棋提高音量,似乎是怕有人拦住她一般,一口气说道:“您的攒珠累丝金凤头面是老夫人赐下的,府里每个姑娘都有,若是没了,逢个大日子,别的姑娘都戴,只您不戴,要叫老夫人怎么看。” 司棋说着说着跪了下去,冲着众人磕头道:“好小姐们,劝劝我们家小姐吧。若是不把这事弄清楚,我们这些丫头被赶出去事小,我们小姐也要吃排喧。” 探春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亲自拉起司棋道:“别说了,这事有我在,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宝玉也虎着脸,“二姐姐屋里的东西竟然就这么不见了,可见是有贼,不抓住这个贼,难保再有下回。” 司棋一脸感激,止不住的去抹脸上的泪,“二爷说的正理,若不然,这屋子今天丢了这个,明天丢了那个,可叫我们怎么活。” 黛玉看了半天的戏,有心激一激宝玉,“这么说宝哥哥是要接了这个差事,好呀好呀,这可比戏台子上演的有意思多了。” 宝钗心中一跳,去年史湘云才说过她长的像戏台子上的角儿,今年她就说贾府里的人上台亲演了一出戏。这可比长的像厉害多了,好好的小姐少爷们,都成了戏里的角儿。 她盼着宝玉能明白过来,再不然探春总能明白。结果宝玉一脸激动,就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办好此事。探春只顾着问司棋,这前前后后都有谁来过。惜春根本不关心这些,反而捡了迎春放下的书,随手翻看起来。 宝钗摇头,亲自唤道:“妹妹,你看,这些家务事,恐怕我们看着并不好,不如去我屋里喝杯茶。” “不用了,这里一杯茶总是喝的上的。”黛玉不仅不走,反而开了口,迎春再木也知道吩咐人收拾了隔壁的屋子给他们落座。 惜春无趣提前走了,宝钗也觉得这事不适合她插手,但黛玉在这里,她便留下陪客。宝玉和探春问了半天,探春知道这事怕要长辈插手才行。宝玉却不管这些,只嚷着让人把迎春的奶妈妈给绑了来。 探春和宝钗都去劝宝玉,黛玉得了空,把司棋招到身边,“来而不往非礼也,司棋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吧。” 司棋大惊,抬头看到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神色里却露出淬了冰的冷意。她飞快的低头,战兢兢道:“表小姐说的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不懂,我看你是太懂了。二姐姐的东西不是今日丢的吧,早不闹晚不闹,偏偏我来坐客就闹出来了。还装病引了我们来看,如今我们来了,你要怎么说。” 司棋再也站不住了,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表小姐慈悲,搭救我们小姐一把吧。” 听她说明缘由,竟是觉得她肯替英莲出头,面对自家亲戚,更该出头才是。 黛玉耸肩冷笑,“我还真成了菩萨,有求必应,菩萨还要求一根香火,我又求什么?” “小姐想要什么?”司棋心中一动,大胆应了一句。 原来,真不是个傻的,不光不傻,胆子也大。 “我身边有个丫头杏果,最是爱说闲话。” “奴婢与杏果姐姐一见如故。”司棋几乎是没有停顿的接上。 这厢说完话,那厢邢夫人已经得了信,一来就指了迎春骂,“你就不能省省心……” “大舅母,这事可不怪二姐姐,明明就是有人欺二姐姐没了娘。”黛玉过来,迎头赶上一句。 不待她面红耳赤想着怎么回,黛玉已经略一福礼,“这事既然有大舅母作主,必然是无事了。我也该去看看母亲,陪外祖母说说话才好。” 宝钗赶紧陪着她去了,宝玉也跟了上来,只探春留下,回邢夫人的话。 “好妹妹,这事必有结果,你不必忧心。”宝玉讨好的冲着黛玉说道。 “二姐姐姓贾,要说忧心,宝哥哥该比我忧心的多。再说了,长辈都知道了,哪还有用得着我们忧心。”黛玉不硬不软的回了一句。 宝玉垂头,实在不懂,为何这个妹妹如此难以讨好。明明她对别人都是和气的,偏到了自己这里,也不说不好,就是不管说什么,总能被她一句话噘回来。 “不管用不用得着我们忧心,总是姐妹一场,被我们知晓了,便不能当没看到。这事有了结果,必会派人去吱会妹妹一声。”宝钗裙袂飘飘,笑语晏晏,滴水不漏。 黛玉抿嘴轻笑,“那妹妹就静候宝姐姐佳音了。” 你们一个宝姐姐,一个宝哥哥,合该是一家人。 黛玉去的时候,贾敏正和老夫人说着闲话,看到三个孩子并排过来,老夫人笑眯了眼。 “家里正该多些孩子,看着就高兴。” “怎么不见几个姐妹。”贾敏没看到三春,奇怪道。 “刚刚才分的手,他们被大舅母叫住了。”宝钗没有细说,这种事,阖府都会瞒下老夫人,她自然懂。 黛玉也不叫破,只作憨憨的笑,一派天真无知。 “母亲和外祖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黛玉在回去的车上冲贾敏假意嗔道。 “还不是为了你,总要叫你外祖母面子上好看。”英莲的事传的到处都是,自然也没法瞒住贾母,贾敏便亲自过来解释,当然是往林如海的差事上推。 “就让外祖母知道是我的意思又如何,我又不吃他们家的饭,知道我的性子也管不了我。” “你这孩子。”贾敏正要说她几句,忽然微微敛目,沉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第29章 交待 黛玉一楞,眉眼俱是一展,“女儿该听说什么。” 心底却是一沉,她明白了,贾敏还未放弃把女儿嫁回娘家的想法。在她眼里,娘家虽然势微,可到底还是国公府,而宝玉这个侄儿性子温顺,旁的不知,但知他对女儿家十分疼惜。 “没什么,这不是怕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吗?”贾敏轻轻一笔带过,黛玉越发觉得可疑,却知道这事问她,是问不出来的,倒不如,问问别人。 这个别人自然就是司棋,杏果得了信,很快和司棋打的火热。惹的贾府的仆妇都说二木头的丫头倒是灵巧,知道去讨表小姐的喜欢。 不管别人怎么说,到底只是丫头之间的事,迎春也不是个重要的人,没人会在意。 杏果却在几天后悄然回报黛玉,“司棋说府中下人多贪财,奴婢便作主使了些银子给她用。” “使了多少让王嬷嬷双倍返你,以后这种事直接从王嬷嬷手上拿银子便是。”林家底子厚,瞧着外头节节俭俭,还不如国公府花团锦簇,但实打实打使银子的时候,却比国公府要有底气的多。 黛玉又得老爷夫人宠爱,手里没缺过银子,自然不虞这点小事。 “谢小姐。”杏果继续说道:“王夫人有意和薛家结亲,但老夫人心里头钟意小姐。” 这事黛玉心中有数,但从杏果嘴里说出来,便知道贾府里的有心人,怕是十分明白主子的意思。 “还有吗?” 黛玉对这桩大事的淡然,让杏果一惊,赫然道:“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嗯。”黛玉的脸半掩在窗棂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至于脸上的喜怒,更是让人瞧不出端倪。 贾母还没有正式同贾敏提,她便不能急,总之她的亲事要通过林如海。到时候抱着父亲的胳膊撒撒娇,再让景玉说几句宝玉的坏话,相信足以让林如海不喜欢这个扎在女人堆里的脂粉英雄。 但她不能被蒙在鼓里,不然什么都不知道,被他们定了亲再知晓,便是抱着大腿撒娇也无用了。 迎春的头面迟迟没有找回来,宝玉记挂着要给林妹妹一个交待,可满府的大人都拿他当个孩子,处处敷衍。谁也没想到这位小爷一时急了,一状子告到了贾母跟前。 贾府一下子炸了窝,贾母捂着心口叫来了大儿子贾赦,一顿劈头盖脑的骂。 “你媳妇管不了家也就罢了,左右还有宝玉她娘和凤丫头给我解忧。可居然连家里的姑娘都照看不好,好好一个大姑娘,竟让个下人拿住了折辱。她若是管不了就尽管家去,给我换个管的了的人来。” 贾母本来就不喜欢大房,迎春更是个不会讨她欢心的,可外孙女一句诛心之言叫她犯了疑。欺她没有娘,让贾母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何意。 刑夫人就是迎春的嫡母,当着她的面说迎春没有娘,岂不是就是说贾府没有教养。越发恨大儿媳妇让她没脸,骂起来半分情面也不留。 “儿子错了,定不饶她。迎春那丫头竟敢将事闹到母亲跟前,胆子也忒大了些。”贾赦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见天关在自己屋里胡闹,眼里除了满府的漂亮丫鬟,哪只眼睛能看到自己女儿身上。 “有你这样当人老子的,女儿头面都被人拿去换了银子,一府里的姐姐妹妹都知道了,就你半点不知道。” “竟然有这等事,邢氏到底干什么吃的。”贾赦气呼呼的,一个劲的怨邢氏无用。半点也不为女儿想想,她的处境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邢氏步履匆匆,脚下却仿佛有千斤重。到了贾母和贾赦跟前,犹如老鼠见了猫。还没站稳,一个茶杯已经砸到自己脚下。又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让茶水溅了一身。 王住儿家的也被绑了来,她是迎春的奶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颇为得脸。这一时被绑,面皮都被丢了个干净。一来便在贾母跟前磕头,说是受此大辱,自个也不要活了。 “东西当真不是你拿的。”贾母见她不似作伪,质问道。 “若是奴婢拿的,尽管天打五雷轰。”王住儿家的一丁点惧色也无,浑然是受了冤屈的模样。 贾母一时也拿不准了,恰在此时,凤姐也得了消息前来。几句话哄得贾母高兴了,也顺势将判明真伪一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保证将事情办的漂亮,找回二姑娘的东西。” “也只有你能托付了,也好,本来就是你的妹妹。”迎春是大房的人,算起来,可不是和她最亲。 “难道三妹妹四妹妹,还有黛玉妹妹就不是我的妹妹了。天仙儿似的妹妹,我可不惧多,越多越好。” “你这张嘴儿,又是抹了蜜来的,甜的我牙都要倒了。”贾母有了笑模样,大家伙俱是松了口气。 贾赦巴不得有人给他分忧,邢夫人自知又在儿媳妇面前丢了面子,可是无法,咬着帕子走了。 凤姐让人带了王住儿家的下去,回头拎到跟前,“你当我是老夫人呢,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 老夫人不是糊涂,而是到底年纪大了心软。愿意府上和和美美,什么事也不出。 “不敢瞒二奶奶,真不是奴婢。”王住儿家的跪地求饶。 “这么说,你前几日在外头输的一百两银子,是你自己的啰。”一个下人,敢输一百两银子,光凭这一点,也知道有问题。 王住儿家的抖了抖,咬牙道:“头面被奴婢拿去作了押,套了几个印子钱,改日就能赎回来。” 凤姐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嗤笑道:“你在威胁我。” “奴婢万万不敢。”王住儿家的俯下身子,以额触地,恭敬有加。 没几日,平儿便拿着头面亲自送回给了迎春,由司棋接下来,没口子的感谢。 “平儿姐姐即来了,好歹吃口茶,我们姑娘定会亲自去给二奶奶道谢。” “自家小姑子的事,二奶奶不办谁办。让二小姐别放在心上,二奶奶屋里事多,我去忙了。”平儿笑着拦住司棋,只让她收好,以后可别再丢了。 宝玉得了消息,若不是王夫人拦着,恨不得亲自去传消息,最后派了仆妇去传。 “让她去母亲那边回话,我一会儿就去。”黛玉得了信,便让人把仆妇带到贾敏处。 “是。”沉香下去了。 黛玉去了上房,仆妇正回着话,“是上回您和表小姐来的时候出的事,表小姐一向和几个姐妹关系好,便让我来回一声,东西找到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解决便好。”贾敏没听女儿说起,自然也不知道有这种事。 “给表小姐请安。”仆妇站起来,又向黛玉回礼。 黛玉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那就好,二姐姐想必很开心。” 贾敏给了赏钱,按理就该告退了。可她看向黛玉似乎还有话说,黛玉转过头,一脸困惑,“这位妈妈还有话说。” “没有没有,奴婢告退。”宝玉的确是让她问问,表小姐有没有话带给他。但当着贾敏的面,她哪里敢问,只得这样走了。 贾敏的一句没规矩噎在喉咙管里没有吐出去,问了女儿几句,觉得不是大事便丢开了。 其实在这位仆妇来之前,杏果已经通过司棋知道了全部。凤姐把事揽了过去,东西找回来不说,王住儿家的也好好当她的差,不损分毫。至于这事的交待,其实也就是没有交待。 黛玉不认为凤姐会特意包庇王住儿家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王住儿家的拿住了凤姐的把柄,大家做了一回买卖。至于是什么把柄,想到贾赦父子俩的一身漏洞,她也就没有刻意去打听。 左右这事解决了,黛玉把心思放到了学业了,画画和练字是她最看重的,如今也略有小成。 这位先生便是当初十三爷帮她寻的,一直用到现在,从金陵去了扬州,如今又从扬州回了金陵。 没过多久,贾家传来消息,说是宁国府的蓉儿媳妇秦可卿病了。贾敏收拾了东西,让人送去,并没有亲自去看。 “母亲,外祖母家好像很看重她啊。”黛玉对秦可卿的事心知肚明,却不知母亲是否知晓。 “那是自然,她的身份,嗯,生的倒是好。”贾敏及时绊住舌头。 “的确生的好。”黛玉点头承认,也难怪惹人觊觎。 她这一病,怕是起不来了,黛玉心中有数,缠绵病榻许多,最终不治。就是这丧事,还是凤姐去帮着治的,也因为这一场丧事,让凤姐在两府之间的声望一时高涨。 不知道是个什么病,听到杏果回话却是,“司棋说,已经能够坐起来进食了,应当无碍。” “无碍啊。”黛玉蹙了眉头,那她怎么死的。 第30章 选择 秦可卿病的时日有些长,贾敏也带女儿过去瞧了一回,原本就是卿卿佳人,病中犹显可怜。 贾敏去过了西府,自然要回一趟娘家。黛玉跟着母亲从西府出来,跟着王嬷嬷走在后头。又有西府的管事嬷嬷过来和王嬷嬷说话,黛玉不耐烦等,便走快了两步。 恰好听到两个门子上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听的本不甚清楚,门子又见到客人经过,哪里还敢说,立刻噤了声。包括跟着黛玉的沉香和杏果都没听到,黛玉疑惑的看了两个门子一眼。 两个门子吓的几欲要死过去,一脸惊骇的表情,就是黛玉没有听到,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按下心中怀疑,什么也没说,看到母亲站在前头等她,快步走了过去。 杏果即担了和司棋交好的名声,自然要去看看她。这一看又看出一桩事来,说起来也是凑了巧了。 杏果常跟着黛玉进贾府,偶尔也自己过来找司棋,一路上的下人都是识得她的,无一不是客客气气。她在林府就因为娘老子的关系是个得宠的,从来也没那小里小气的奴婢作派。 一路闻着腊梅香味,就顺着香味走了,心想先看看,若是开的好,叫贾府的下人折了一枝给小姐,定是喜欢的。 贾府的角门子边上还真种了一颗老梅树,星星缀缀的开的煞是热闹。杏果觉得欢喜就凑上前去闻了闻,结果花香没闻到,倒被人推了一把。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也敢往跟前凑。” 杏果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当下就恼了。长这么大,就是小姐也没这般教训过她,凭什么被个粗鄙的妇人给欺负了。 “哪里来的婆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可有管事妈妈,叫来与我说话。”杏果是陪小姐夫人去西府看病人打扮,穿的比平常素净,也没去弄什么钗儿环儿的往身上挂,没想到,竟就让人小瞧了去。 这话说出口,妇人一楞,显然是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口里唱着喏,一转身竟跑了。 杏果也是个傻大胆,竟跟着追了一路。看着这妇人钻进一间抱厦,瞬间钻出许多人来。倒叫吓了她一跳,难不成,这妇人还敢仗着人多打杀她不成。 自然是没人敢的,当头出来一个仆妇,自称王住儿家的,逮住顶撞了她的粗使婆子,连扇几个巴掌。又赔了许多好听的,听说是想折梅花,赶紧折下一枝好的,连人带花送到黛玉跟前。 黛玉看到一枝好腊梅,倒来了兴趣,一回家便取了只圆肚青釉瓶,修修剪剪把腊梅插了进去,唤了沉香,“送去母亲屋里。”剩下的,还能再插好几瓶,自然是父亲的书房和景玉屋里都不会少。 “你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说折就折了这么大一枝腊梅。”黛玉还当她是见了司棋回来的路上折的,心道折就折了,这么大一枝,象颗小树似的,她骇了好大一跳。 杏果委屈道:“这不是奴婢折的,是王住儿家的替奴婢折的。” “你怎么遇着她了。”黛玉也奇了。 杏果其实也纳闷着,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黛玉越发稀奇了,“腊梅树到抱厦有多远?” “也就十几步路。”要是远,杏果也不会追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吧。”黛玉是知道的,王住儿家的喜欢赌钱,必是赌瘾犯了聚众开赌呢。推杏果的仆妇定是把守望风的,粗使婆子不识杏果也就不奇怪了。 杏果一脑门官司退下,黛玉轻抚额角,王住儿家的偷了小姐的东西,还回来就当没事了?不仅没看她低调做人,反而气焰嚣张到敢在白天就聚众赌博。再是有体面的家生子,也没这个底气,到底是谁给她胆子。 回溯到上一回追回累丝金钗的时候,就是凤姐经的手。能在凤姐手里逃脱,毫发不伤回来,还真是个人物。若是别人必是两眼一抹黑,可若是黛玉,却能猜出一点端倪。 一个仆妇能有什么手段,自然是拿住了凤姐的把柄。而能让凤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也不会是什么轻省的事。 印子钱,三个字落入黛玉的眼里。 可这事,还轮不得她来管。只能作不知的,静静围观他们继续作死吧。 不过杏果没去,司棋却有消息来,说是王夫人与宫里频频联系,不知道说动了什么门路,竟偷偷跟着位夫人入了一趟宫门。只是这事,贾府里都无人知道,司棋也是留意着,看出了端倪。 王夫人入宫还能是干什么,自然是去见亲生女儿元春。只是,元春和贾府联系素来是靠内侍。递些银票,递些话,足够了。什么事,值得她亲自进宫跑一趟呢。 要知道,王夫人进宫不易,这一趟还不知是走了多少人情,花了多少银子换来的。一定是什么不能假他人之口的话或东西,而且还是能切切实实帮到元春,才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黛玉又记起一事,秦可卿死了没多久,元春就被封了妃。现在秦可卿正病着,这个时间点,掐的倒是巧妙。什么事能给元春这么大的帮忙,小小一个女官,莫名其妙就封了妃,连个过度都没有。 以前不觉得奇怪,可现在身处其中,倒是真正奇怪起来。 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贾府人口也不算多,竟然就有这么许多事,还是自家好,简简单单。 不多时,沉香端了一碟子百香蝴蝶酥进来,“夫人说这是宫里的方子,厨房试做的,正巧刚出锅,端来给您尝尝看。” “景玉那儿有吗?”黛玉吃了一口,倒是觉得十分适口。 “奴婢出门的时候看到少爷身边的丫鬟也端了一碟,必是有的。” 过了几日,黛玉去贾敏的屋里请安,看到苏嬷嬷抱着两盒老参进来。 “这是谁病了。”这两支老参都是成了形的,不是凡品,一口气拿出两支,莫不是谁府上的老人病了。 “唉。”贾敏先叹了口气,“凤姐打发人来说,蓉儿媳妇更是不好了,竟有些起不了身的样子。” “她年纪又不大,女儿看家里也是供养的极好,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十几岁的年纪,又没生养过,忽然一病不起。黛玉知道她是心病,但贾敏必然是不知的。 “只盼着她快些好起来才是。”贾敏有些魂不守舍,打发人将老参直接送去西府,不多时下人回禀,说西府回了极重的礼,还派了仆妇过来给贾敏磕头。 “蓉大奶奶倒是颇有人缘。”黛玉听了仆妇回话,轻轻一撇嘴。 “你是不是又听了些什么浑话。”贾敏将人都赶出去,独留了女儿说话,“娘知道杏果那丫头爱往贾府跑,原本丫头之间怎么交好,也不碍什么事。但若是她浑说些什么,带坏了我的女儿,就是有天大的脸面,我也不会容她。” “母亲,这话从哪里说起,杏果不过是跟司棋说说话罢了。莫说司棋,就是二姐姐,在府里又是个什么样,母亲难道不知道吗?”主子都能被一个奶妈妈欺上头去,她的丫鬟又能知道些什么,还能通过杏果搅动到林府不成。 贾敏也知道八成是自己想多了,说到底,是她心中存了事,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才会觉得女儿别有深意。 “没有就好,以后让她消停些。” “是母亲说外祖家什么都好,我才让丫头跟他们亲近的,这会儿怎么又怕人教坏我了。”也就是亲母女,才敢这般说话。 “你这丫头,说来说去倒成我的不是了。”贾敏被她给气乐了,“去去去,说是给你爹绣个荷包,半个月也没见一根草。” 直接将她赶了回去,黛玉拍拍手,越发觉得,贾敏一定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替娘家掩饰呢,定不是好事。 想知道倒也不难,黛玉嘿嘿一笑,拿起了绣花针,左右无事,倒不如听听响动。 “王嬷嬷,你说选个什么花样子好。”黛玉拿了花样子,随口问道。 “既然是给老爷绣的,竹啊松的就很好,不是说君子四友吗,老爷出身清贵,可不就是君子。”王嬷嬷语带轻快。 林家最大的得意就是林如海的出身,他是正经科考出来的,最是清贵不过。 “嬷嬷知不知道扒灰是个什么意思?” “哐当”王嬷嬷手里端的绣棚子砸到脚面上,惊的一张老脸快要被震成几瓣。站起来就关上了房门,返身捉了黛玉的手。 “好小姐,您是打哪儿听来的腌臜话,可不能污了耳朵。” 黛玉的手被嬷嬷包在掌心,感觉到她指尖颤抖,连带着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嬷嬷怎么怕成这样,难不成是大逆不道的话?”黛玉十分疑惑,歪了头,迷惑道。 等跟黛玉说完话,再三叮嘱黛玉不可再跟第二个人说,最好马上忘了,再也不要想起来。直到黛玉应了好几回,才蹭蹭蹭的跑了出去。不用问也知道,是去问贾敏了。 “是老奴没有看顾好小姐。”王嬷嬷哭的快要断气了。 贾敏急的直甩帕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是说啊。” “……那日,夫人和小姐一同去西府看了蓉大奶奶,出门的时候,您走在前头,小姐人小脚子迈的慢,走在后头。偏老奴被西府的嬷嬷拉着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叫小姐听到了腌臜话。” “我当是什么呢,什么腌臜话叫你吓成这样。”贾敏一听不是女儿的事,先松了口气,又想到西府,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他们事多呢。 “原是两个门房里的门子,堆在一头说话,不知小姐走过去,一时忘了形,说什么扒灰不扒灰的,正叫小姐听了去。” 又是一声“哐当”,贾敏手里的茶杯砸到了桌面上。 “还好小姐不知其意,以为是什么乡下俚语。老奴已经再三叮嘱,这是骂人的粗话,让小姐千万不要再提。”王嬷嬷说完就开始找补,看贾敏的脸色越来越坏,急的原来站起来的身子,再次跪到地上。 “行了,你先下去吧,别吓着黛玉。就是粗话,忘了就是。”贾敏转头叫来了苏嬷嬷。 “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在西府当过差吧。”苏嬷嬷是她的陪房,正经贾府出来的家生子,早年前东西两府的奴婢没分开的时候,的确在西府当过差。 “那是奴婢小丫头时候的事了,难为夫人还记得。”苏嬷嬷笑的脸上的褶子开了花,心里却在想,西府出了什么事不成。 “西府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这就很明显是想叫她去打听事情了,苏嬷嬷立刻拍了胸脯,“就是不认识,为了夫人也能认识,都是一家子亲戚,找找人总是没问题的。” “那你过来,此事入得你耳,再不许传第三个人知道。” “夫人放心,老奴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吗?”苏嬷嬷一力应承下来。 “若是不好打听,从门子入手。”贾敏想到黛玉是从门子那儿听来的,低声嘱咐道。也是不想她惊动太多人,省得被人发觉。 “是,必不会叫别人知道。”打听亲戚家的烂事,当然不能叫亲戚知道,不然以后怎么见面。 苏嬷嬷很快有话回来,呆在贾敏屋里,把丫鬟都赶出去,关上门说了半响。苏嬷嬷是得了赏走了,贾敏的脸色骇的跟鬼一样,从心尖开始往外发凉。 黛玉便是这个时候来的,“母亲,可是有什么不好,快让人去叫郎中。” 丫鬟刚应了声,就被贾敏叫住,“谁都不许去,我没事,吃盏热茶便好了。” “母亲,女儿原本还有话想回禀的,吓的我倒是不敢说。”贾敏心中有事,又刚刚受了大惊吓,哪里还禁得住,抱了黛玉差点没吓死。 一迭连声的问,“我儿,可是有什么不好。” 黛玉见她真的吓着了,十分愧疚的倒了茶送到她手里,“女儿好着呢,就是谁不好,女儿也不能不好。本来是当个笑话说给娘听的,您脸色这么不好,女儿哪里敢讲。” 知道女儿无事,又喝了口热茶,贾敏的慌乱终于缓了回来。 “你一惯懂事,哪里是说什么笑话,想说什么便说吧。”贾敏前后一联系,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不喜欢外祖母家。明明母亲喜欢她,姐姐妹妹,包括宝玉也待她极好。偶有不好的,比如说史家大姑娘,早出手惩治了,不能再登贾府的大门。 但事实证明,娘家一桩桩的事做的不地道,不庄重。到了西府的事,已经不是自家人昧了良心就可以混过去的错事。 “娘,您知不知道二舅母为什么瞒着全家人进宫。” 贾敏一怔,“她入宫做什么,她怎么能入宫。” 若是走了路子,宫里的主子娘娘发句话,让人入宫时捎带上她,也不是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她入宫能干什么,贾敏脸色一白,就急道:“她怎么敢,这,这怎么可以。” “娘,您还要瞒下去吗?”如果王夫人不进宫,管他们有什么秘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但事涉宫闱,谁知道王夫人这种蠢货会不会连累到别人。贾府好歹还有一个老太君,有块爵位挡着,他们家能挡在前头的只有林如海的血肉之躯。 以前,黛玉只想着不能让母亲将她许给宝玉,可王夫人一进宫,想到以后元春封妃,三年后病死,荣国府的下场,竟给她惊出了一身汗。贾敏是出嫁女,按理不妨碍她什么,但她这样热心娘家的一个人,岂会袖手旁观。 这泥潭,踩上一脚就往里陷,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陷进多少人去。 如今,只有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才好计较。 贾敏闷了半天,终于决定摊牌,可声音如同蚊蚋,“你二舅母,恐怕是进宫去说蓉儿媳妇的事。她的身世,颇有些妨碍。” 秦可卿,一个从善堂抱回来的养女,能有什么身世。竟惹得贾敏忌惮,王夫人特意拿到宫里去说。 贾敏只得从头说起,“那时候,我们一家子正准备跟着老爷下扬州,我回娘家跟母亲辞行。哭的狠了,脑袋发晕,无意间睡到了母亲屋里的屏风后头。母亲只当我睡在厢房,在外头待了西府来的客。” 当时贾敏睡的晕沉沉的,听到西府的贾珍过来跟母亲说话。竟是为着一个女娃娃和贾蓉的婚事,想要现在就定下来。 贾母把对方的家世一看,就奇了。原本如果女儿家出色,家世略平些也无妨。可是这么早,那里看得出来好坏,又不图家世,究竟为什么急成这样。 贾珍看瞒不过去了,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过来说这段公案,想叫贾母当个见证的意思。 “到底是什么公案。”黛玉实在是好奇的很。 贾敏有些难以启齿,可是女儿这些年看过来,事事端正,又极有主意。她已经起疑的事,如果不说,出去胡乱打听,或是让老爷知道了,反而更坏。 “曾经被废的太子爷,是个风流人物,也是机缘巧合中意了一位女子。只因这女子身份低微,不好抬进府,就放在了外头养着。” 黛玉心想,太子看中的女人,就是奴婢也一飞冲天了,所谓身份低微,恐怕根本就是身份有碍。其实她想的离事实不差,这女子是个新寡的妇人。 二八年华,一身素白小袄,袅袅亭亭的身段,自有一段风流。她初时并不知道太子爷的身份,只当攀上了一个官家,若是生下一儿半女,进了府也就有了可以依靠的下半辈子。 等知道了太子的身份,先是狂喜,平静下来,她也不傻,自知身份有碍,便舍了银子去打听,象她这样的,可有先例。 等打听来的消息,吓了她一跳。象她这样的绝不可能进门,就是在外头伺候,若是府里有人知道了,也是一碗绝子汤灌下去。侥幸怀上孩子,最好的结局无非是去母留子。若是心狠些的,连子女都留不下来。 谁会想死,更何况她年华正好。只希望怀不上才好,可越不要,越来什么。她真个儿怀上了,一丝不敢露出来。偷偷在身上藏了银子,扔了一只绣花鞋到河岸边上,做个假死的样子,竟然跑了。 她也没跑多远,知道有个同乡的小姐妹嫁到了京城,好歹是个官家。她就托上门,想求收留。只说这是遗腹子,家里叔伯容不下,她跑出来的。 收留她的就是秦家人,结果生下孩子,小寡妇一直流血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这才说出孩子的身世,求他们周全。 秦家愁的没有法子,当娘的都死了,他们又怎么说的清。太子更不是个好性,万一发作他们,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身恐怕也不保。干脆就转了一道手,假托是从善堂收养的一个孤女先养在了身边。 这种事,当太子的不一定敢认。上头有皇上,下头有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兄弟,都在找他的错处。秦家打的主意是,太子不敢认,皇上总敢认吧。等太子登基,还怕他不认自己的女儿吗? “西府打的恐怕也是这个主意吧,他们府上娶了格格,若是太子登基,他们就是附马,而且身份未明时求娶的,情份更重。皇上也会觉得亏待了这个遗珠,自然要好好补偿。” 一个女人能补偿什么,好处当然是男人的。西府这个算盘打的倒真是啪啪直响,再没有更好的。黛玉冷笑,是有多没出息,才会把堂堂国公府的未来交到一个女人的命运之上。 “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当时想的是极好的,母亲也只好应了。”贾敏叹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国公府想也没想到吧,太子不仅没有顺利登基,反而二度被废,如今被圈禁已有多年,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知道这事十分要紧,哪里敢现身,只好继续装睡。母亲一走,我便起身,看到窗外有个影子晃了晃,推了窗看到个背影,竟象极了你二舅母。”贾敏从来没说过这件事,就是贾母都不知道女儿知道。 “二舅母居然偷听外祖母说话。”黛玉有些吃惊,下限真是一步步刷新啊。 “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你二舅母一惯爱到老太太跟前走动,可能跟我一样,无意中听到,害怕被人发现,反而不敢走了,只好继续听下去。” 这个解释倒极为合理,儿媳妇来伺候婆婆,不带丫头,只打算亲力亲为,倒也说的通。 “她把这事说给元春听又有什么用。”贾敏说完,倒是全身轻松,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也累池。 “怎么没用呢,废太子虽然被圈,但他生的阿哥和格格,都一样好生教养着,看皇上的意思,不会牵怒。”黛玉抬了下眼皮,皇家的事,怎么古怪她都不觉得古怪。谁知道皇上会怎么想,难道元春知道,所以准备拿来做文章? 黛玉总算知道为传到贾珍会打上自己儿媳妇的主意了,身份贵重的天家血脉,又有这般的才华,最妙的是性子温婉和顺。几重好合了一重,贾珍这种色中恶鬼,怎么会不馋。 贾敏即知她的身份,又知道这件事,便在心里将贾珍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即知道她的身份,怎么好胡来,这下可怎么是好。 “蓉大奶奶活不了了。”黛玉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贾敏握了帕子,呼吸已经快要停了。艰难道:“总不至于……” 及时住了嘴,怎么不至于呢。 无春在宫里等了多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怎么肯放过。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必会在一个皇上感怀早逝的皇子或是皇孙,又或者感怀自己的元配皇后时,恰时跳出来。 甚至都不会跳出来,只是将皇上听到她一番感人肺腑的话。知道原来还有个可怜的格格被贾府所救,不然还不知要流落到何方。 如此一来,秦可卿必死无疑。如果不死,贾珍做的这点事,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贾府满门也不一定抵得住皇上的一口气。 只有秦可卿死了,知情人都灭了口,贾府一惯对这个媳妇如何,连外头人都知道的。 元春得了这个上达天听的机会,又是贾府里出来的嫡长女,皇上投桃报李,必有回馈。 至于怎么死的,秦可卿这样的人,找个人在她面前露点口风,让她以为自己的事外头人都知晓了,别人不让她死,她也是必要寻死的。 黛玉极是郁闷,她能想得通,可是,却救不得。救了她,贾府上下,还有林家,她不敢去想这个后果,也承担不起。 “这几个月,好生拘在家里做做针线,金嬷嬷最近身子不太好,让杏果去伺候着,过段时间再回小姐跟前当差。”贾敏也想通了,她一丝也没犹豫,谁的生死利益,也大不过自己家里的人去。 “是。”黛玉乖乖听了,知道自己被禁了足。 她松了口气,贾敏的作为也让她没了犹豫的立场。都不能出门,眼线也被砍断了,她什么都不能做。那么,就不能怪她不救。 “就这样给了自己借口吗?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黛玉心情沉重,看着王夫人送秦可卿去死,虽不是自己经手的,可是眼睁睁什么都不做,又好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可卿死讯传来的时候,黛玉病倒了。半夜发烧,烧的说胡话。吓的贾府将她挪到自己屋里,日夜守着,就怕别人不经心。 一场病,来势汹汹,林如海亲自贴子请了御医过来,才慢慢好转。等她能坐起来,秦可卿的头七都过了。只听说身后事极其哀荣,把半个金陵城都惊动了。 “人都死了,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还在乎这些。”黛玉叹气,心情越发郁郁的。 “虽说是这样,可总是说明,没有白白来世上走一遭。”王嬷嬷自那日以后,没露出过一个字,就象完全没发生过一般。 “夫人回了。”沉香迎了上去,自从能坐起身,黛玉便不肯再留在母亲的屋子里,又挪了回去。 “母亲。” “你们下去吧。”贾敏将人都挥退出去,轻轻抚上女儿的小脸。 “瘦成这个样子。”女儿本来就瘦,说是弱柳扶风也不为过,大病一场更是瘦脱了眶。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一双宝石似的大眼睛,看在她心里,怎么不疼。 心病还需心药医,贾敏知道,似乎是下了决心般说道:“娘探听到的消息,皇上有意策封元春为妃。” 果然来了,黛玉深吸一口气,“二舅母居功至伟,只可惜锦衣夜行,一定憋的很难受吧。” 轻拍女儿的手背,贾敏想到王夫人的样子,还真是被女儿猜中了,一点不差。 “你有没有想过,秦可卿现在不死,等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就能活的下来。” 黛玉惊愕的抬头,王夫人对她点头,“我以前曾有个闺阁好友,还没嫁人家里就出了事。一家子女眷没入教坊司,当场碰死一大半,只剩了几个苟且偷生。后来遇到大赦,被放了出来,就连苟且偷生的这几个,也只能一头碰死了事。” “你是个聪明的,自个慢慢想。你只该明白一件事,有些事做下了,对女子来说,身份越高越无生路。” 贾敏走了,吩咐人不要打扰小姐,她要自个静一静。 黛玉一个人偎在被子里,一直坐到掌灯时分,嘴角一丝苦笑。母亲说的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她怎么做,秦可卿都绝无生路。提前死,还能救贾府众人一命。 虽然残酷,却是最实惠的选择。 “我饿了,要吃东西,很多很多的东西……” 沉香喜极而泣,小姐终于有胃口了,真是太好了。 “是。”响亮的答了一声,亲自下去吩咐。 第31章 不成 黛玉的病很快好了起来,杏果也再次回到她身边。两个瘦了一圈的主仆面对面,都叹了口气。 “你瘦了……” “小姐清减了……” 杏果被金嬷嬷拘着学规矩,很受了些搓磨,幸而是亲母女,也不担心她吃多大的苦头。但小脸尖尖,显然这段日子被念叨的够呛。 黛玉却比以往更热烈的热衷于打听消息,从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情报。看着别人成为最实惠的选择,她无力改变什么,但她至少不能让自己某一天也变成别人嘴里最实惠的选择。就算最终改变不了什么,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绝不能这般憋屈的被蒙在鼓里。 秦可卿的丧事办的多风光已不用再提,黛玉关注的是,凤姐借着给西府帮衬,把门子上的人换了个干净。这些人去了哪儿,居然没人知道。 王夫人果然好手段,利用这段公案助了元春,逼死秦可卿,再让凤姐收拾首尾。从头到尾,西府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处已经被人拿完了。 “还有件事,蓉大奶奶房里的一个使唤丫头,认了蓉大奶奶为义母,去了家庙说是终生不踏出一步,为她念经祈福。” “知道了。”黛玉明白了,所以说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呢,看看,还是有个尾巴留下了。 贾敏把这事说给了女儿听,却不敢说给老爷听,到底是她的娘家,出了这等腌臜事,她哪里有脸说。从自以后,她便极少在林如海面前提贾府的事,更不提要为他们办些什么了。 就连林如海知道贾敏的心思,偶尔问她娘家那个侄儿如何了,书读的怎么样。贾敏也只是淡淡的,“老爷说什么呢,人家的儿子书读的如何,我怎么知道。到是知道景玉如何,老爷该给他紧紧了,京里这么大的孩子都送去国子监,您说景玉要不要送呢?” “送国子监自然是好的,就怕夫人舍不得,里头的先生都是大儒,规矩大的很。”林如海一听就知道夫人的心思淡了,也不再追问,顺着话题拐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上。 “规矩大些怕什么,只要以后有出息。”贾敏哪里还敢把女儿送回娘家,看看王夫人做下的事,这城府这心计这狠辣,十个女儿捆在一起都不够她一锅烩的。 她原先看中娘家,就是想着娘家清静,宝哥是个心疼人的。自家把嫁妆备的足足的,亲娘亲二哥看着,自己也能说得上话,女儿不受委屈罢了。如今再看,这是动辄被人算计的骨头渣子都没了,委屈反倒是小事了。 林如海做事雷厉风行,前脚贾敏同意了,后脚就把景玉扔进国子监。每旬月才能回来一回,一时抱怨个没完。 “左右爹爹的主意是不会改了,你与其抱怨,倒不如早点考取功名,自然就不用去了。若不然,哪怕念到三十岁呢,咱们家也不是出不起束脩。” 景玉果然被唬住了,一脸骇然,“不是真的吧。” 再看姐姐憋的一脸笑,知道又被她调戏了,又好气又好笑,“弟弟都要去受难了,姐姐还舍得打趣我。” “这叫什么受难,男人也就小时候读点书,以后有一辈子的随心所欲呢。”黛玉说到这里,心里有些难受。 “谁说不是呢,爹爹无缘无故封了西府的家庙,也够随心所欲的。”景玉还笑了一下,大概觉得这事颇为好笑。 “西府的家庙,这是个什么事,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黛玉一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 景玉也慌了,“没什么,我说着玩的,是西府的家庙里进了贼人,父亲知道过问了一声,又说反正没人,封了了事,也省得以后被人记着。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了一嘴,怎么,这事有蹊跷?” 又自己干巴巴解释道:“西府的家庙好多年没人去了,里头根本没几个人,应是无碍的。” “是,肯定是无碍,我也就是觉得奇怪。跟你一样,觉得好笑罢了,怎么办差正好办到自家亲戚头上呢,可不就是巧了。” 黛玉生硬的将话圆了回来,搁下这一遭,送上了自己的表礼,又安排好他下头传话的人。万一有什么缺的,又不方便跟母亲开口,便指了人来找她,左右她荷包厚。 黛玉不知道的是,此时林如海也挥退了屋里众人,把一份密折甩到贾敏的面前。 看着贾敏的脸一寸一寸白下来,林如海缓缓开口,“皇上是何等人,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刚得知这种消息,人就没了,相关的丫鬟婆子都找不着一个。也只有无知妇人,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多周全。” “老爷。”贾敏跌坐,手抖的密折簌簌作响。 “四爷漏给我,算是给了我们家一份体面。”林如海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四爷想要收服他,拦了下来卖个好给他。只要这个折子递上去,谁敢说姻亲的事和他就真的全无关系。为官的人,谁也经不得攀咬,咬下去扯出萝卜带出坑。 他及时堵上了漏洞,明明和他无关,却要他去收拾,还要承四爷的情。 “妾身……”贾敏的眼泪倏地滚落,竟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要多想,谁家里没几个纨绔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呢。你知道就好,那边便远着些吧。”能叫林如海这样的君子说出这种话,已经是很严厉了。 “是,妾身也不会和他们来往。”可能是说话说的太过悲伤,引得林如海搓搓手。 “不是不让你和娘家来往,只是西府那边就远着吧。” 贾敏得了意外惊喜,眼泪还掉着,却又笑出来,看上去甚是古怪。 “你娘家有老太君在,定是知晓分寸的。”林如海当初算是得了宁国公的,也就是贾敏父亲的赏识,将自己的嫡女下嫁,这份香火情林如海一直记得。 元春的妃位很快正式下旨,宁国公府大打中门接旨,很是热闹了一阵。贾敏也在次日带了女儿上门恭贺,不然是用什么铺路,好歹打熬出来。 王夫人特特穿了件洋红色的撒金裙子,发髻上戴着巴掌大一朵金色拉丝镶宝石的簪子,整张脸洋溢着的喜气,早盛不住溢了出来。 被亲戚围在中间,恭维的不行。王夫人一边说折煞,一边将各色好话收进来。见到贾敏进来,不再象以前立刻站起来迎接,反而面带倨傲的略一点头,“姑奶奶回来了,快坐快坐,今儿客多,怕招呼不周。” “我去看母亲,二嫂尽管坐,不用管我。”贾敏本来还想恭贺一声,看了她的样子,又心知肚明她今日的荣光是怎么来的,心中鄙夷,竟连面子情也懒得顾了。 只带了黛玉越过众人,去给老太太道贺。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可也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不是。 “外祖母大喜。”黛玉上前就笑。 “圣上隆恩。”贾母今日一早就说身子吃不消躲到了屋里,只让来人去围着王夫人转,自己并不出面。也只有亲近如贾敏,才会直接摸到屋里来。 黛玉到听这几个字就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了,只说圣上隆恩不谈其他,说明她对这件事是淡淡的,并不热衷。 既然不是她促成的,她也不热衷,出风头的事也就懒得掺和。但皇上新封的妃位,不满也没人敢出口妄言,否则就是怨望,就是藐视皇恩。 “我陪母亲说说话。”贾敏连提都没提一句,和平日里来看贾母一样,说说家常话,讲讲金陵里的八卦。但有一种不同了,贾敏再没有赶黛玉去和宝玉或是府里的姐姐妹妹们一块说话。 她下意识里,已经不希望女儿去接近娘家的人了,只除了母亲外。 “也难为你总想着陪我,也要多陪陪姑爷,他是个好的,你就该更恭敬。” 有一搭没一搭,黛玉静静听着,倒听了不少各门各户的稀奇和八卦。隆科多抢了自己岳父的小妾,弄在家里当正头老婆敬了起来。竟还让她出门待客,一些面皮薄些的人家,主母被羞的无地自容。 “那位也太嚣张了吧,一个妾室还敢去人家家里坐客走礼,真是活打脸。”贾敏是文官的妻眷,来往的人和勋爵不同,隆科多是真正的权臣,贾敏的交际院子是绝交不到那头去的。 贾母虽然已经很久不出门坐客,但毕竟辈份还在这儿,常有亲戚故旧过来看看。都是有爵位的人家,难免要打交道,这才知道些。 “谁说不是呢,可你觉得活打脸吧,有人还要上赶子巴结呢。你知道有这号人物,惹不得就够了。”贾母一是随便说说八卦,二也是提点的意思。 千万别以为人家是一个妾侍就小瞧了,不用巴结,可也别得罪了,惹不得躲得起。 “想来也是无碍的,女儿的位份可够不着这尊大神,还是去臊别人家的主母吧。没曾想位低还有位低的好处,替那些夫人们想想就觉得不值。”贾敏忍俊不禁,头一回不去羡慕这些高位的夫人们了。 “你二嫂今日格外不同吧。”贾母揶揄起女儿来也不遗余力。 “女儿有这般造化,就是不同也正常。再说女儿是来陪母亲的,借着这个机会罢了。”贾敏淡淡的,娘家有这种大事,她当姑奶奶的不来岂不是让人怀疑两家有隔阂。 “你放心,这个家到底有我在……”说着贾母亲亲捏住女儿的手,看了黛玉一眼。 贾敏立刻笑了,“看您说的,要女儿说,您的福份还没够呢,尽管享着,让他们尽心伺候。” 贾母一愣,颇有些不自在。这些年,她虽未和女儿说破,但默契是有的。平日里,也是一说一笑,说一半,大家笑笑,心照不宣。 贾敏今日的反应还是头一遭,压根不接自己的话。是因为黛玉在边上,怕她听了出来,还是改了主意呢。 一想到这里,贾母便坐不住了,握了女儿的手,蹙眉道:“恁谁得了多大的脸,这个家,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贾敏有些尴尬,转头对黛玉说道:“不知道几个姐妹在做什么,你也无聊吧,去找他们说说话。” “是,我去找二姐姐说话。”黛玉心花怒放,她听的明明白白,知道贾敏改主意了。就是说嘛,王夫人做了这样的事,贾敏就是心再大,也不敢把女儿搁到她手里当儿媳妇呀。 黛玉根本没有要去找谁说话的意思,带了沉香在园子转转便罢了。左右母亲也说不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说完了话,就该告辞了。 黛玉一走贾母便牢牢抓住贾敏的手,“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看母亲一脸焦急,贾敏哪里说的出口,说出二嫂的全盘计划对母亲来说又如何,这是家里的人,二嫂又是宫中妃位的亲生母亲,没得女儿刚晋了妃位,家里就拿她亲生母亲开刀的事。 更何况,会不会开刀还是两说呢。 贾敏只得扯了林如海做大旗,“女儿冷眼看着,薛家极得二嫂看重。” “这是什么话,这种事还轮不得她插嘴。”贾母是偏疼宝玉,才爱乌及乌,对于儿媳妇,她并没放在眼里。 “母亲,我知道母亲疼我,可若是二嫂有了什么想法,您知道老爷那个人,是个再骄傲不过的性子。黛玉在他眼里就跟宝贝一样,怎么容得了这一丝不如意。” 这个招牌倒是好用,贾母一时也没了话,姑爷是个有出息的,她自是看重。更知道姑爷是个骄傲的性子,如果知道王氏另有属意,的确不会答应。 “唉,这,这也太可惜了。”贾母没想过让女儿去挑战姑爷,只是叹了几声可惜,神色都蔫了。 第32章 修园子 黛玉在花园子里转了转,杏果自然是一溜烟跑了,她和司棋也算是处出真感情来了。时常说司棋忧心二小姐,觉得老爷夫人不靠谱,想让小姐亲近亲近老太太。 偏她那个性子,完全是随波逐流,半点不愿争取。 “杏果怎么还没回来呢。”黛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沉香去喊,她身边就一个人也没了。干脆带了沉香一起去,和二姐姐随便说几句话,也算交差。 “她这丫头,说起话来就没个完,哪里还记得时间。”沉香也笑,穿过花园时,一个小厮领着一个年轻人和他们走到了一条道上。 年轻人脚下虚浮,眼底发青,脸色苍白的象个鬼。面相也算齐整,就是这双眼睛,咕溜溜乱转,看人都带着贼光。特别是看到黛玉他们过来,一双眼竟在沉香的胸口转了好几下,气的沉香当即就“呸”了一口。 小厮脸色也不好看了,仗着是大老爷的世交之子,也不能在家里这样打量人吧,就算是个丫头呢,那也是姑奶奶家里的丫头。 给沉香后头的黛玉打了个千,立刻加快了脚步,“孙大爷,这边请,我们大老爷还等着呢。” 竟是贾赦的客人,连客都似主人形,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辈。 方才一看到人,沉香就上前挡到了黛玉的前头,所以黛玉并没有看出来人的目光停留在什么地方,只道是这人看了沉香一眼,惹得她恼了。 本不打算理会,待回想方才小厮的一句孙大爷,忽然恍神,这人竟是孙绍祖?哪二姐姐她,竟然来的这般早吗? 还没走到,杏果已经回了,贾敏来叫他们的人也来了。三人一块回去,贾敏只当是找姐妹们说了话,也没细问。 王夫人这一日过的可谓是称心如意,从未如此的满足。待听到老爷说,皇上可能会下旨省亲,家里怎么也要修缮一下,更是喜的不能自持。 “真的吗,是真的吗?”女儿恩宠至此,当娘的激动的说话都在颤抖了。 “娘娘传回来的消息,八成没错。”只是,需要一个妹妹做为代价。一个庶妹而已,贾政觉得连商量都不需要。 “太好了,那……”王夫人想到府中的银子,不由懊恼,“哪里来的银子呢。” “找亲戚借一借,挪一挪,你总是有办法的。”贾政觉得老婆天生就是用来干这些事的,根本不觉得为难。 第二天就兴冲冲叫了人过来,看看怎么修缮才好。总要配得上元春的身份,也要配得上皇上给的恩宠才好。 看来看去,竟然提出一个重新修建园子的想法。 “老宅格局已定,根本没有修缮的余地。倒不如直接重建,还来的利索。”贾政说的欢快,根本没看到贾母还有众人的脸色。 王夫人脸都白了,这可不是随便挪借一下的事了。重建一个园子,按老爷的说法,还要有得玩,有得赏,处处亭台楼阁,没个几十万两白银,怎么起的来。 贾母压根不吭声,反正元春是他们的女儿,别人说不行就是扫了娘娘的面子。只要他们拿得出银子,她老人家乐先其成。 听说贾府要建园子,黛玉几乎要喷出一口水。这回林如海可好生生活着,不可能将所有的身家都借给贾府,他们准备怎么建这个园子。 贾敏在和林如海说话,“老爷说借多少合适,我是觉得他们心太大了。既然娘娘是思念家里,回老宅看看不是挺好。修的再好的园子,也不是娘娘小时候住过的。看一日就回宫而已,何苦来哉。” 完全不借是不可能的,对方都开口了,又是这么近的姻亲关系,端看借多借少了。 “一万两吧,也别提借不借了,让舅兄用着,就当是我们孝敬娘娘的。”林如海这般大方,贾敏倒不好意思了。 “这也太多了。” “自家亲戚,又不是外人。”林如海只是笑,家里亲眷少,又只有一儿一女,他攒的那些银子,怎么都够了。 如果不是直接给,今天借一点明天借一点,还不知道还不还得上。倒不如一口气给一大笔,不让他们还,以后想必也不好意思再跟他们开口。 听到说不用还,王夫人的眼睛很是闪了一下,本来想说薛家借了他们十万两,也闭了嘴。薛家的银子是要还的,林家的是不让他们还的。她很是矜持的牵了宝玉的手,“姑奶奶这样,倒叫我着实不好意思了。” 贾敏原本只是想帮帮娘家,但王夫人的作派却让她不喜起来。特意把宝玉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在宝玉的份上我才给的银子吗? 原来不言不语,的确是抱着女儿嫁回娘家的心思,可现在这心思没了,她一个小姑子,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左右娘娘也是我的侄女,孝敬娘娘也是应该的。我记得宝玉比我们景玉还大几岁吧,怎么天天在家,我家的景玉都被他爹扔到国子监去了。毕竟我们家比不得国公府,又没有爵位可继承,也没占着外戚的身份,只能读书这一条路而已。” 王夫人没料到今天小姑子象吃了火药一样,竟然呛了起来。 “薛家给我们家推荐了一个卖太湖石的商家,我还要去看看。”王夫人拿人的银子手短,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小姑子,找了个借口,也是变相说明薛家帮的忙很多。 “薛家大小姐倒和宝玉年岁差不多,如今又住在一个屋檐下,是该好好亲近亲近。”贾敏真心诚意的笑着,起身告辞。 宝玉的脸忽的白了,退后一步看着王夫人,“母亲……” 他日日在贾母处厮混,哪里不知道贾母的心思,此时听到姑母的话,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这孩子,去祖母屋里玩一会儿吧。”王夫人根本不知道儿子的心里活动。 贾敏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心里松快了不少。抛开原有的念头,此时反倒觉得自己以前执着的可笑,满金陵的好儿郎,怎么就看中宝玉了。又不能袭爵,又不爱读书。难道一辈子守着老婆的嫁妆银子过日子吗?就算日子不难过,也膈应人不是。 黛玉解决了心头大事,一时之间好不快意,画画练字都有了时间。更有时间去想,十三爷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能理解弘云不欲连累她的心理,但一句话都不肯说,拒绝的这么强硬,好像要把她吓走一样。十三爷的情形,有这么糟糕吗? 不等她想的更多,贾敏开始带她出门坐客了。 “一季八套衣裳已经够了,怎么这一回又多裁了四套。”黛玉开始还不知贾敏的用意,只是觉得自己衣裳太多,似乎没这个必要。 “快来看这套头面,拉丝的工艺是江南那边流行的,不象这边的首饰,死沉死沉一个,又不是比家财,忒俗。”贾敏指了一套拉丝工艺的蝴蝶头面,翅膀上缕空的图案,就象蝴蝶身上的花纹。胡须也颤巍巍的,随着人的行动,在发髻上振动,好像活物一般,的确是工艺不凡。 “我平常在家,最多是去外祖家,要这么隆重的首饰干什么?”黛玉倒是觉得好看,就是觉得和年龄有些不符,自己也太小了吧,才十二岁呢。 “都这么大了,当然要经常出去走走。娘这几天接了几张贴子,都是曾经的手帕交,正好也让你走动走动。”贾敏一脸欣慰,幸好自己决断的快,现在带女儿出门正当时。 黛玉脸色僵硬,她已经想到了,贾敏要开始拉她出门交际了。别人相看她,她也相看别人。天呐,她才十二岁好吗? 贾敏只当女儿是太欢喜了,把首饰交给沉香,让她放好,对女儿道:“你不是最喜欢往外跑的,这下合心意了吧。” 免强勾了下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黛玉叹气道:“合,太合了。” 反正反抗是无用的,干脆,就往好的方面去想吧。听说温家有颗百年的桂花树,极是难得。不如,就当是去看景的吧。 温家门第说起来比林家略低,更不能和荣国府来比,但家族兴旺,枝繁叶茂,出仕的子弟极多。温家老太太老太爷身体都健硕的很,一大家子住在祖宅,光主子都有几十口人。 黛玉认了许久都没办法认清这许多人,只得作罢,只记得年纪大点的喊姐姐,年纪小点的喊妹妹,总是没错。至于是排行第几的姐姐妹妹,她是没那个本事记了。 温家三房是嫡出,而温三奶奶就是贾敏的手帕交。当初两人在女学里还当了一回同窗,只是学不了几年,便各自回家待嫁,这才疏远了。 温三爷也是今年刚刚从外地回京述职,正在走动关系想留在京城或是上跳一步,换个好地方。亲朋故旧走动开了,发现贾敏回京,成了意外惊喜。 温家老太爷的职位都比林如海低,温三爷更是不如,温三奶奶便有些格外的奉承。还是贾敏握了她的手,“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还来这些,今天你客人多,好好招待。改天你闲了,我们再一块说闲话。” 知道贾敏还同以前一样看她,温三奶奶颇有些感慨,果然是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和那些小门小户的不同。这些年在外头,和当地官家女眷应酬,可算是苦死她了。 第33章 金桂 黛玉听到他们说话,就估摸着,这一回可能真的只是上门坐个客,没有其他。放下心来指了远处的桂花树去磨贾敏,“母亲,我想去看桂花。” “去吧,带上沉香和杏果。”贾敏见女儿扬着笑脸,也开心不已。相看的事不急,总要慢慢带着女儿踏入这个圈子,让人知道林家有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子,才会接到请帖,有意的无意的场合穿插着去,才显得从容而不刻意。 黛玉欢呼一声,百年的老桂树,这个时候刚缀了黄色,还未盛放已随着风儿闻到缕缕甜香。 “温家的宅子有上百年了,这颗桂树听说还是当时的第一代家主亲手种下的。”杏果第一次温家,偏她的消息又比旁人快一步。 “真壮观,他们家的桂花糖桂花糕,怕是吃都吃不完。”黛玉本来只是说句玩笑话,没想到,又被人截住了。 “这等风雅之物,怎么能只想着吃呢。”一个穿着鹅黄色衫子配着金色撒花裙子,头上顶着贾敏嗤之以鼻的老沉老沉的金色桂花冠儿的小姐从树后转了出来。 黛玉轻笑一声,“姐姐是个风雅之人,不象我。”只是一句客气话罢了,都是来别人家坐客的。 “也是,咱们本来就不是一个身份。”戴桂花金冠的小姐看了一眼黛玉的衣着打扮,清清淡淡,头上的簪花倒大,却不是实心的,一看就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温家就是这般,想必来往的人家,也是差不离的。 黛玉已经蹙了眉头,这人说话好生无礼,眉头一挑,杏果已经报上来人的名号,皇商夏家的独女夏金桂。 竟然是她。 黛玉眉梢动了动,颔首道:“的确不是一个身份,官商有别,夏小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温家仁厚,想必并不会给你脸色看。” 说完哪还有兴趣去看什么桂花,带着沉香和杏果便走。 “你……”夏金桂气极,跟着的丫鬟却省事,赶紧拦下小姐。 “您别急,先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小姐要骂人,也要骂到痛处不是。” 夏金桂缓缓点头,愿意跟皇商来往的官员,多数是手数拮据。但她哪里知道,只知道人家吃的不如她,穿的不如她,还常被人奉承。早先的一点敬畏早磨得平了,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要说起来,林家真正的交际圈子,夏金桂是高攀不上的,这回到温家真正是凑了巧了。 “快去打听,我倒要看看,他们家是不是没拿过我们家的供奉。”夏金桂气急,家里生意做的大,撒出去的钱也多,她就不相信这家没拿过夏家的银子。没准头上的首饰,就是拿夏家的银子打的呢。 丫鬟去打听人,她则跟在黛玉的身后回了花宴厅,再一看,原来是温家三奶奶的客人。夏金桂轻蔑的一笑,这三爷跑官的银子都是夏家出的,跟他们家来往的,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家。 她坐过去,正听到温家三少奶奶在夸黛玉头上的簪子特别,不似这边的工艺。 贾敏无不得意道:“是江南的手艺师傅,他们的手上功夫的确不一样。” “我看是那些手艺师傅想着法的替人省金子吧,薄薄的打一圈,说一句手巧,替了多少呢,真是会过日子。”夏金桂插了一句嘴,竟然还坐下了。 温三奶奶一惯不喜夏家的这个大小姐,骄纵粗鄙从来把自己很当成一回事,别人在她眼里都是草芥。但她是已婚妇人,平日也不用和她相处,不过是请客时安排下,也就忍了。 但现在当众嘲笑她请的客人,已经不是失礼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在替他们夏家树敌。替夏家树敌也就算了,可别把温家也拉上啊。 温三奶奶脸色一沉,黛玉已经抢在她前头说了话,“可不是,哪里比得上皇商夏家,这是抗不动,抗得动只怕要把库房融了顶到头上招摇才好。江南鼎记的手艺替人省金子也是正解,他们进到宫里的薄如蝉翼,怕是替皇上省了不少银子呢。” 鼎记的工艺,素有一两金子一两工之说,意思是工艺费和首饰的材料费几乎相当。不是豪富之家,真不一定舍得这种投资,一般土豪更愿意把工艺费省下来压到头上显富贵。 夏金桂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丫鬟刚打听了消息,就看到小姐进去得罪了人,当真是拉都拉不住。急的在旁边跳脚,却更不敢说了。 贾敏轻轻打了一下女儿的肩膀,嗔道:“又浑说,皇家也是你能编排的,小心你大姐姐知道了,下旨让宫里的嬷嬷来教你的规矩。” 温三奶奶很是舒心的松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夏金桂,“听说荣国公府正在修园子迎驾呢,是不是真的。” “唉呀呀,刚才还说我家闺女会编排,这会儿又加上了你。宫里的事,听旨行事便罢。”贾敏也笑,不经意的露出一只盘金镶多宝镯子,正是今年鼎记敕造的一批首饰当中最受人追捧的一类。 普通的镯子都是浇铸的整,上头镶宝石也好,刻花也好,左右逃不出这个意思。但这批镯子是由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金丝扭在一起盘成的,扭出如同活物一般的花形动物形,再用彩色宝石镶了眼睛或是花蕊儿,不一而足。 听说工艺极难,宫里份位低一点的贵人都分不到,没曾到,这位夫人的手上倒有一只。 一朵朵紧扣在一起的莲花还有花叶,繁复的花叶相缠,花蕊是打磨的光滑璀璨的各色宝石。真论这只镯子,再贵夏金桂也不是买不起,但这只镯子代表的是身份,不是什么东西拿着钱就能买到的。 夏金桂呐呐无言,贾敏拂下袖子,她一直是个低调克制的人,这一点犹得林如海欣赏。所以,她保持的很好。但她并不介意偶尔让人看看,低调不代表我就不如你,克制更不代表在被人无礼对待的时候,还要奉上笑脸。 一个外姓旁人,贾敏脾气再好,也不会容忍她。 “夏小姐,我们家七小姐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呢。”温三奶奶好言提醒,这傻孩子,赶紧走吧,别留下碍眼了。 “是,我和七小姐约好了。”夏金桂难得的收敛了傲气,站起来,去寻给她解围的七小姐。 “我说夏姐姐,你去招惹他们干什么,他们是户部林大人的妻子和嫡长女,这位林夫人出身荣国府,是荣国府老太君的嫡女,就是他们家刚出了一位贤德妃,是林夫人嫡亲的侄女呢。” 一连串的名称让夏金桂叹为观止,户部林大人,荣国府,贤德妃,每一个都是夏金桂永远都挤不进去的圈子。 “是我大意了。”夏金桂耷拉了脑袋,倒叫七小姐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夏金桂服过软。但是想想也明白过来,这个世上哪有真的不服软的人,只是没遇上罢了。这会儿遇上了硬角,自然也就服了。 夏金桂心里难受,早早退了场,回家便摔碟打碗的,不得安宁。遇到这种比不上的人家,她也只能拿自家撒气了。 贾敏和黛玉都没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跟着贾敏开始了热热闹闹的出门坐客之路。 只到宫中正式下旨,正月十五,许贤德妃回家省亲。整个金陵哗然,这等恩宠,实在是少有。 荣国公府自然是张灯结彩,就连丫鬟婆子都栽了新衣,宁国公府与有荣焉。四王八公其余的十家,也各有重礼送到。一时之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将荣国公府的热灶烧的更旺三分。 这个时候,贾敏反倒淡淡的,尽量不去贴过去。由得王夫人出风头,再有薛姨妈,这一时陪在王夫人身边,享尽了奉承,脸上都亮了三分。 贾府派人下了贴子,贤德妃回家省亲,想看看自家姐妹和兄弟,请贾敏全家过府。 贾敏当时便拒了,说是娘娘回家本来时日短,见自家姐妹都来不及,黛玉就不用往前凑了。可贾府回信,说是娘娘传的口信有黛玉妹妹,贾敏只能憋了一肚子气答应。 林如海肯定是不去的,他用不着靠着一个后宫妃子攀交情,反而不能将自己归在外戚的身份上,躲都来不及。林景玉留在国子监,理由充分,学业为重。 最后只能是贾敏带着女儿回去,心里还有埋怨王夫人,仗着女儿的身份指派她非来不可,气的肝痛。 一手握着女儿交待,“在娘娘面前谨言慎行,没人让你说话,就别说话。” “女儿知道。”黛玉去了才知道,不光她一个外姓姐妹,久未出门的史湘云,也都来了。 她和史湘云之间的过节,说不得提不得,但心里清楚。史湘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关在家里做针线就是拜林家所赐。她深恨这对母女,表面上宽和不跟她计较,还博了个好名。转身就弄鬼,让她辩无可辩。 第34章 惩治 史湘云对林黛玉没个好脸,但谁都知道今天的意义特殊,她倒没敢说什么,只故意冷了脸不理她罢了。 黛玉打算当个锯嘴的葫芦,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熟人了。这熟人不是别人,而是夏金桂。她规规矩矩跟在迎春后头,说是贾府的远亲。 贾府的远亲虽然非常非常多,但黛玉可以确定,这很多个的中间,不包括夏金桂。但这事儿也不难猜,贾府的大观园修建的时候,只顾着精益求精,施工完了结帐,才傻了眼。 薛家借的银子根本不够,还差一半,好在王夫人有了贤德妃这面大旗,不知是她主动的,还是夏家主动的,反正是夏家借了另外一半,应了贾府的急。 出了力的夏家想让女儿在今天出现,王夫人总不好意思过河就拆桥,这才应了,特意让迎春带着她。 一家人盛装迎接贤德妃,众人随着贾母跪下,被元春亲自扶起,“祖母……”喊出这两个字,便已哽咽。 再和王夫人想见,母女相拥,泣不成声。看到宝玉,元春紧握他的手,“一别经年,宝玉都这么大了。” “大姐姐。”宝玉眼眶泛红,旧时模糊的记忆似乎都回来了,神色越发激动。 看着感人重逢场面,黛玉只做个局外人,该跪就跪,该笑就笑,除此以外,她可不耐去装什么姐妹情深。 不过,也亏的这样,她才有闲功夫去观察每一个人。迎春身边的司棋,一找到机会就小声的跟迎春说着什么,不停的拿眼神去示意她,上前和娘娘亲近。只迎春完全不搭理她,让司棋焦虑不已。 最后,迎春更是将她打发下去,不让她在跟前伺候了。司棋无奈,走的时候一步一拖,脸色发白。 夏金桂倒是好几回想凑到娘娘跟前,却牢牢被探春拖住,除非娘娘发问,否则不许她主动凑上去。 见礼之后,元春和王氏有体已话要说,剩下小姐们呆在这里,夏金桂顿时发作起来,“你拦着我干什么,王夫人是让你伴着我,又不是让你看管我的。” “姐姐这是何意,什么看管不看管,我怎么听不懂呢。宫里的规矩,主人不问,下人是不许说话的。虽然时间短了点,可该教的规矩也教了,姐姐没记住吗?”探春一点也没有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的自觉。性格甚至颇似凤姐,王夫人也十分看重她。同样是庶女,比起迎春,她活的自在,且自得多了。 “我又不是下人,我是你们家的客人,还是王夫人亲自请的。”夏金桂脸黑黑的,如果探春一直这么碍事,她岂不是无功而返。 “我竟不知道,夏小姐竟觉得自己比国法还大。感情皇商夏家,进宫都不用磕头请安的吗?”探春有些烦燥,今天是多难得的一天,没准这辈子就只有这个机会能见见大姐姐了,竟还要带个拖油瓶。若不是知道关节,真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撵走。 “好妹妹,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哪里是这个意思呢。”夏金桂总算安静下来,心里却忿忿不平,一个国公府的庶女也端得好大一个架子。 探春原意也不是想跟她斗嘴,见她服了软,便罢了。 热闹了一天,黛玉什么话都没说的人都觉得累脱了一层皮。贾敏婉拒了在贾府休息一晚的建议,带着黛玉回家。 杏果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黛玉才知道,司棋竟这么聪明。她竟看出孙绍祖的不怀好意,一个劲的想让迎春能借着这次元春回来的机会,给她的婚事求个保障。 “司棋说,二小姐今年就要及笄了,可是到现在为止,邢夫人都没有带她出过一回门,更请不到别人来家里坐客。而这个孙少爷三不五时的上门,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并未娶亲。” 金陵的风俗,十五及笄就该定亲,准备个一二年的嫁妆,成婚正好。及笄之前的一二年,就该走动起来相看。象迎春这样的,还真是难办。邢夫人身份不够,而且根本不会管这个庶女。王夫人更不会管大房的事,贾母又年老,眼里只看得到一个宝玉。说不得迎春到了年纪,就会被大老爷随口给许出去。 杏果说的时候,沉香也在屋里,听了不由“啐”了一口,“这种坏胚子还让上门,若是来林家,早被人打了出去。” “咦,他什么时候招到你了。”黛玉只记得在贾府看过一眼,哪里知道当时他用目光猥亵沉香的事。 沉香脸色一红,“反正我知道。” 黛玉蹙眉道:“就是上一回的事吗?”沉香泼辣归泼辣,这些年,年纪渐长日渐沉稳,轻易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既然说了,必有所指。 “嗯。”沉香脸色胀得通红,却毫不犹豫的点头。 杏果听了一脸恍然,“难怪司棋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一脸恨不得咬死他的样子,看来,定是吃过他的暗亏。” “给司棋几个银子,让她去问问,这个孙绍袓找大舅舅有何事,目前又办到什么地步。”黛玉发了话。 司棋聪明,又熟知大房的人头。只是手里没银子罢了,有了银子自然知道该找谁打听。 “诶,奴婢这就去办。”杏果转身去了。 沉香反而不好意思了,“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不过看了奴婢一眼,实在,实在是当不得大事。” 黛玉摇头,“你是我的人,他敢这样轻薄,就要付出代价。你只记得,这事……” “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沉香快速的说完,福身一礼。这些年的陪伴,她早明白小姐是个心里有数的,而且对于贾府从头到尾都抱着极大的戒心,和夫人那种一头热的样子,是天差地别。 黛玉不敢说自己有救人的本事,可没有事情撞到眼前,还当不知道的。更何况,孙绍祖还给了她理由,冒犯了她的人,她不惩治一二,怎么出这口恶气呢。 孙绍祖是来跑官的,借着世交之子的关系,攀到了大老爷的跟前。贾赦借机收了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吃了喝了却没那个本事帮孙绍祖办事。偏孙绍祖又利用旁人跑到了官,有了底气来跟贾赦叫板,贾赦还不出五千两,便拿女儿迎春抵了债。事情的经过,黛玉其实心中有数,只不知,目前办到什么地步了。 司棋有了银子,又是为了自家小姐,自然尽心尽力。很快消息就通过杏果传了回来,孙绍祖果然在找贾赦还钱。 司棋得知后也在劝小姐,“这事透着蹊跷,小姐可要想法子自保才好。如今之计,唯有把这事捅到老太太跟前,才有一条活路。” 迎春满脸的不赞成,“父亲欠了人家的债,本来就是家丑,二房的人巴不得看大房的笑话,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帮忙就算了,哪里还能火上烧油呢。” 司棋看着小姐,一嘴的苦味,想倒都倒不出来。她的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成为现实之前,说出来就是罪过。可要是真的成了现实,小姐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为父抵债的新娘子,到了夫家能有几分尊重。更何况,这人心术不正,平时看到貌美的丫鬟,眼里的邪性半点都不遮掩,哪里又是什么良配。偏小姐半点不替自己筹划,叫她有苦说不出。 “是,是奴婢僭越了。”司棋闷闷不乐的退下,听得下头的小丫头都在欢天喜地说着搬家的事,她也不得舒缓。 贾府的小姐们搬到大观园里,新建的园子,景儿又好,屋里的物什全是新的,自然是人人满意。就连贾敏知道了,也给每个人随了一份礼,给侄女们添个搬家的喜庆物件。 “母亲是不是漏了一份。”黛玉已经开始跟在贾敏后头学着理事管家,看着礼单,笑笑说道。 “还有谁。”贾敏纳闷了,明明是按人头来的呀。 “自然还有宝玉。” “怎么可能,他如今的年纪,怕是要搬到前院。”宝玉已经十四了,比黛玉还大上一岁,厮混在后宅,哪怕是自家姐妹呢,也太不好听了。 黛玉没有说话,母亲觉得不可能,她却知道是可能的。贾母惯宝玉已经惯出天际了,在贾母的眼里,宝玉十四了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比婴孩还要纯洁的孩子。 贾敏虽然口说不可能,还是打发人去贾府问了一声。结果回来的婆子小声道:“宝二爷也要搬的,老太太说了,左右他们年纪还小,过一二年再搬出去也使得。” 贾敏气了个仰倒,“糊涂,糊涂。家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怎么能这么糊涂。” “母亲准备礼物就是,有什么好气的,反正是别人家的事。”黛玉不过片刻就将礼品单子拟好,呈给贾敏看,“母亲看看,可还使得。” “就这样吧,已经很好了。”贾敏的后槽牙都咬的作响了,心里也在想,娘家到底怎么了,做下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 女儿这句反正是别人家的事,让她心里叹息不已。可又不能怪女儿,只能在心里将王夫人骂了又骂,认定了是她在作妖。 送礼物的事,贾敏交给了苏嬷嬷,少有的没有借着这事往娘家跑。就连林如海都奇怪了,“夫人怎么不回去看看,听说园子修的不错,好好逛逛吧。” “看老爷说的,我眼皮子就这么浅吗?一个园子就勾住我了,扬州什么好园子我没看过。”贾敏说的倒是,在扬州地界上,富商云集,又喜攀比,家里的园子修的清新雅致的,大气奢华的,什么样的没看过。 “夫人是怪为夫没给你修个这样的园子吧。”林如海笑的直爽,惹得贾敏也笑了出来。 “老爷说的什么话,我哪种没眼力劲的吗?”林如海虽比不得勋爵世家,但深得皇上重用,若是贾敏不管不顾的撒银子,岂不是自己递了把柄给政敌。他们这类人,和勋爵不同,注定过日子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女儿也大了,咱们家在金陵也没什么家底,你趁着这几年看看铺子庄子,不拘什么,捡合适的置办起来。女儿大了,儿子也不小了,这些日子就要累夫人操心了。”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匣子。 贾敏打开一看,竟是十万两的银票,心里呯呯直跳,嘴里干涩的要命。 “老爷,你也知道咱们家的家底,并不缺银子,再说了,您好好的,比银子重要。” 林如海见她激动的抓着自己的手,心里一暖,不由自主的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你别担心,是四爷还的人情,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替他筹了军饷。” 贾敏这才拍拍胸口,一脸嗔怪的看着他,“老爷吓死我了。” 林如海最喜欢的贾敏的,就是这一点。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并不拿金银之物当什么头等大事。从来也没撺掇过林如海去外头捞银子回来,就是林如海送回来的,她也要再三问过。甚至暗暗规劝着,让他别在外头落下把柄。 比起一些同僚的夫人,巴不得老爷弄个银山金海回来,眼皮浅到有重礼就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能办的事。林如海就越发觉得,当初岳父待他真是不错。 就他呆的那些位置,若真娶个眼皮子浅些的,又有一大家子亲戚想攀上来分一杯羹,他还真未必能平平安安坐到现在。 岳家近几年虽然办了不少糊涂事,但到底自持身份,并没有找他的麻烦,或央他去办什么不能办的事。所以,他对岳家发生的事,也就宽容了三分,并不计较。 贾敏忙忙碌碌的置办家业,黛玉忙忙碌碌的盯着孙绍祖。终于等来了消息,贾赦不敢将丢脸的事捅到贾母跟前,已经写下了八字给孙绍祖,用女儿了结这桩债物。 这事一直瞒着贾府里的人,打算让孙绍祖合了八字,他直接写下婚书,再让他请人上门提亲,做做样子,让面上好看点。到时候,贾母再反对也无用了,她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不讨喜的孙女,做出悔婚的事来。 “孙绍祖现在在哪儿?”黛玉问道。 “已经使人盯住了,住在云来客栈的上房。听说,听说……”杏果吱吱唔唔了一下,还是小声道:“夜夜召了伎子为伴。” 沉香又“啐”了一口,颇有些不满意,“小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这种事,也是小姐能听的吗?” 黛玉给了杏果一个鼓励的笑容,但也不反驳沉香的话。她出生的年代,所受的教育和他们截然不同。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改变的,面子情做一做,心里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 “明天找个机会逛逛街去。”黛玉平素并不贪玩,所以一提想上街,贾敏便允了。 “等几日行不行,这几日母亲约了人要去外头看几个庄子。”贾敏跟女儿打商量。 “我不过是出去逛一逛,有这么多人跟着,怕什么呢?”黛玉求了几句,贾敏也就允了,除了婆子和丫鬟,又上前院点了几个看家的护卫跟车。 也给车夫叮嘱好了,别的地方不许去,只在前门大街附近转转,买些东西就回来。 云来客栈就在前门大街附近,黛玉一下车就去了一间绸锻铺子,这间铺子里的东西只是中下品,而且因为滞销还在削价出售。婆子谄媚道:“小姐,这里的东西,怕是不合您的眼,奴婢知道几家好的,不如去那里看看。” 这里的东西,就是沉香都不一定看的中,别提小姐了。没想到黛玉摇头,“我就是出来逛逛的,又不是非买不可,看看民生物价而已。” 这么说,倒也没错,婆子不敢拦了,小心走在左侧,防着人撞到小姐。 孙绍祖在客栈听伙计说了一嘴,倒觉得正合适,他去贾府提亲,总要准备礼盒。他哪里舍得花大价钱置办,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他捡了最便宜,最花哨的锻子要了四匹。正要付钱,就看到外头马车上下来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眉眼如墨山淡水般雅致清悠,瑶鼻樱唇,新鲜的象晨露挂在枝头。最妙的是一对会说话般的眸子,灵动的象林间跳跃的小鹿。 孙绍祖的心如同猫抓一样,脸上也现出陶醉神往的样子。前头的婆子瞧见,当即“呸”了一口,“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滚开。” “呔,你个婆子,少狗眼看人低,这是孙大人,你们又是哪家的。”孙绍祖身边跟着个小厮,刚刚跟了他,正是图表现的时候,此时当仁不当的站了出来。 杏果从黛玉身头钻出一个小脑袋,带着怯意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我们可是荣国府的亲戚。” 不得林家,只提荣国府,就连沉香也没带在身边,就是来诱他上当的。 果然,不听荣国府还好,听了荣国府的名头,孙绍祖笃定,这几个人是荣国府的远房穷亲戚。他窃喜的想,若是跟贾赦提一提,没准能将此女一同要去,同享齐人之福,好不快活。 小厮一听,也乐了,态度更是嚣张,“那感情好,我们孙大人正是荣国府的女婿,说不得,咱们还要好好亲近亲近。” 婆子气急,正要回嘴就被小姐从身后拉住衣角,低语道:“你别说话,等我说气死人也,你直接上前扇他的巴掌。” 黛玉叮嘱完,便自行开了口,“怎么可能,荣国府的姐姐们,都没有议亲,你少糊弄人。”声音软软懦懦的,没有一点杀伤力。 孙绍祖巴不得和她多说几句,嘻皮笑脸道:“妹妹是哪家的,和荣国府是什么关系,等以后也好关照关照自家亲戚。至于真不真,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我可不信,看看你买的这些锻子,就是荣国府的婆子都不屑穿,你这穷酸还想娶荣国府的姑娘,我看你是痴心妄想,得了失心疯吧。真真是气死我了,难得出来一趟遇上这等疯子。” 婆子上前就是一巴掌,毫无防备之下,孙绍祖被扇了个正着。小厮一看主人受辱,嗷一声就往上扑。杏果早出去叫了护卫,瞬间几个护卫扑上前,婆子和杏果护着黛玉上了车。护卫将孙绍祖胖揍一顿,扔到了路口,长扬而去。 看着出行的三辆马车,还有上头林家的徽记,孙绍祖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荣国府的穷亲戚。这是荣国府的正式亲戚,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林如海林大人的家眷。 同样挨了打的小厮还叫嚣着要报官,被孙绍祖一脚踹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叫着倒霉。 想不通林家的女眷怎么跑到这种铺子来逛,又只带一个婆子一个婢女进店。可想不通也得罪了,只盼着回头定了亲,靠贾赦居中调停,把这一节给抹了去。 黛玉在车上冷笑,沉香已经让人去客栈摸到了庚贴,送到小姐手中,上头正是迎春的八字时辰。 回到家,黛玉把人都赶了出去,磨了墨开始写字。她从小读书习字至今,能画一笔画,算不得多好,能见人而已。还能习得一手好字,颇能拿得出手。 但无人知道,她前世是左撇子,后来又强迫自己学习了右手写字。所以,她左手两只手都能写字。这一世,她稍加练习,也能做到左右手习字画画,而且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所写所画。 她的左手擅长模仿,照着庚贴模拟完,就象原本的庚贴扔到了火盆,一把烧了个干净。再将这张新的庚贴放在桌面晾干,只等贾敏回家,便好告状。 贾敏回来的很早,听婆子说小姐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了,还没等她招女儿来问,黛玉已经自己来了。 “这是怎么了。”女儿眼眶红红的,袖子皱巴巴的,怎么活像被人欺负了。 “娘,女儿不活了……”不管不顾的扑到贾敏怀里,嚎啕大哭。 贾敏问不明白,赶紧叫了杏果进来,“怎么回事,叫你们这么多人跟着小姐,都是吃干饭的吗?”气急败坏的让杏果赶紧说。 杏果的嘴皮子很溜,“……盯着小姐看个不停,我们恼了,骂了他一句,他竟说他是荣国府的女婿,谁也不敢。还腆着脸说要关照小姐,去扯小姐的袖子。” “呸,什么狗屁玩意儿,胡说八道,来人,去请老爷,这起子无耻之徒,还反了天了。”贾敏气的直抖,把出门的人叫来,统统骂了一通。还是黛玉拦着,说若不是他们护着,自己还脱不了身,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手里的庚贴递上去,贾敏翻开一看,疑惑道:“这是什么?” “是护卫揍他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杏果机灵,捡了回来。” 贾敏再一看,“这是,这是探春的八字。” 黛玉疑惑道:“竟然是真的,我只当他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比迎春和探春都小,不知道他们的八字,实属正常。 贾敏愣住了,没听说侄女们在议亲啊,而且议亲的对象居然是这种色胚,怎么可能。 林如海被家里人从衙门里催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还好吧。” 母女俩好端端的在屋子里坐着,就是脸色都不怎么好。贾敏把今天的事一说,林如海的眉头重重的绞在了一起,“庚贴呢,拿来给我,来人,递我的贴子去荣国府,就说明天我去一趟。” 又问女儿,“你怎么想到去那家铺子的。” 黛玉一脸委屈,“女儿这段时间跟着母亲管家,发现女儿完全不知经济,这才想上街去转转,本意也不是想买什么,不过了解一下民生物价罢了。没得说了解物价,只看贵的,当然是贵贱都要知道个大概。” 这解释合情合理,林如海点了头,“不是爹爹不相信我们黛玉,既然是去问个清楚,自然要有理有据。” 黛玉点头,“爹爹,能不能不让三姐姐嫁给他,这个姓孙的,不是好人。” “放心吧,爹爹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林如海对孩子极是慈爱,让人扶了黛玉下去休息,又吩咐人去请御医,要开些安神的方子给女儿喝。 黛玉喝了药,杏果趁着没人偷偷问道:“那边不会将错就错,把三小姐给许出去吧。” 黛玉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二舅母会答应就怪了,那可是大房惹出来的祸事。”她敢肯定,这事二房绝不会替大房兜着,百分百第一时间捅到贾母跟前。 第35章 重逢 贾政接到林家送来的贴子,定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不由奇怪,妹婿林如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入了金陵就进了户部,协助雍亲王理事。平日里,拒绝一切宴请,就连岳家的门都极少进。 若不是贾敏常常登门,三礼四节从来不怠慢,外人还真当林家和荣国公府疏远了呢。 他特特这个时候送了贴子来,是个什么用意,贾政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这事就连贾母都惊动了,叫了贾政来问,最后母子俩揣着一肚子疑问睡了觉。 贾政是中午过后来的,见了贾政便将庚贴往他手里一放,“听说你们家三小姐要许人家了。” “听谁说的?”贾政一脸茫然,打开庚贴,吓了一跳,这不是自家女儿的八字吗,怎么会在林如海的手上。 “什么孙绍祖,我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贾政听了林如海所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的女儿,再不济也是贤德妃的妹妹,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随便发嫁。更不提,他早已应下元春,关于探春的婚事,由娘娘来安排。 “不过……”林如海是个精明人,如果不搞清楚,恐怕不会冒冒失失上门。贾政拿起庚贴,又仔细看看上头的字迹,有些惊讶,看起来倒像是大哥的笔迹。 想到大哥,贾政变了脸色,唤了小厮进来,“去请大老爷过来,就说林妹婿在我这里。” “该我们亲自去才好。”林如海站起来,他最重规矩礼法,贾赦是大哥,哪有二哥和妹婿坐着,让大哥跑一趟的道理。 贾政自知让外人看了笑话,赶紧喊回小厮,找补道:“妹婿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劳动的。”但也跟着站了起来。 “无事无事,亲去拜见大哥也是应该的。”林如海笑的分外和煦。 不等他们走到,贾母派了人过来请他们过去说话,自然也有人去请大老爷。林如海这才转了方向,去见贾母。 “女婿自来是个知事的,比我这两个儿子都强,若是有什么事,还请直说。”贾母虽然这些年不爱管事了,只一心惯着宝玉,但遇到大事,还是打点起精神,生怕有人给荣国府招祸。 “说起来是件蹊跷的事,黛玉昨儿出门逛街,被一人冲撞了,本来小女儿家不跟他计较,只叫护卫打一顿也罢了。偏这人拿着荣国府的名号招摇撞骗,口口声声说是荣国府的女婿。 “哪有这种事,当时就该送官。”贾母气恼不已,她的女婿就在面前,孙女婿还没到挑选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女婿。更何况,冲撞了黛玉的,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林家绝不可能打人家一顿。要知道,这女婿素来低调的很,轻易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定是气的狠了。 “黛玉也是这么想的,偏她身边的丫鬟人小,趁着乱捡到了从他身上掉来的庚贴。黛玉看了也不知真假,赶回来给她母亲一看,才发现,竟真跟荣国府有些牵连。敏儿特意让我过来跟两位兄长说一回,若不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让我一定转告,此人品行低劣,不是良配,到底是荣国府的女孩儿,还是细细挑选的好。” 林如海把庚贴呈上,顾着贾母的面子道:“有岳母在,还能有什么事呢,我们这些晚辈,不过是白操心罢了。” 贾政再次申请,“这庚贴的确不是儿子写的,再说我也不认识这个孙绍祖其人。” “母亲。”贾赦过来,将将听到孙绍祖几个字,心里一跳,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就算提前知道了,贾赦也并不担心,迎春说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庚贴都写了,还能不认吗? “孽畜,孙绍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贾母看到大儿子便没个好脸色,色字头上一把刀,整日里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情。看看这张脸,知道的是荣国府的大老爷,不知道的,还不知是上哪找来的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脸猥琐之像的老头子。 知道是怎么回事,贾赦的心也就定了,满不在乎道:“他是世交之子,上金陵选官,见过几回,难得的少年才子。” “大哥说的这个难得一见的少年才子,不知是哪一届的进士,说不得好好讨教讨教学问。”林如海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赦,态度却是一惯的亲热和煦。 贾赦再笨也知道,孙绍祖怎么敢跟林如海相比,赶紧笑道:“我不过随便一说,妹婿折煞他了。” “他在外头自称荣国府的女婿这件事,大舅兄可知道。”林如海继续道。 “这孩子,嘴也太快了吧。”贾赦咧开嘴一笑,心道,早知道该叫他今天就来提亲才是。 “这么说,你真的打算把府里的姑娘嫁给这起子小人。”比起贾赦,贾母当然相信女儿女婿的话,女儿素来不干涉娘家的事,都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把她气的不轻。 “母亲说的,儿子怎么听不懂呢,孙绍祖虽然家道中落,可他自个立的起来,又授了官职,这门亲事,倒也配得。” 说完还看了看林如海,言下之意,林如海虽祖上风光,不也是没落了,靠着自己才重振了门楣吗? 众人都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呆了,林如海更是气乐了,“大舅兄可知孙绍祖在金陵呆的一二年间,进出客栈房间的伎子就高达百人,更不提三不五时的出去喝花酒。”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这都是小节。”贾赦老脸一红,却有些恼羞成怒,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他心里有鬼,觉得林如海是在讽刺他,心里不爽,脸也垮了下来。 贾政却忍不住了,“大哥,虽然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安排侄女们的事我本是不该说什么的,可好歹母亲还在。我这个当父亲的也还在,再不济,宫里的娘娘也看着呢,你就这样闷不吭声的把人许了出去。” 贾赦嗤笑,“看二弟这赤急白脸的样子,孙绍祖不日就要来府中提亲,母亲自然看得到。” “混帐,他还敢来提亲,告诉门房,不许这个姓孙的进咱们家的大门。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贾母当着林如海的面,怎么会丢面子,先把事情抹平,把外人送走再说。 “小婿请了假出来,也不敢多耽搁,这事兴许里头有误会,解开了就好。”林如海一眼看出贾母的心思,整了整衣裳起身告辞。 林如海一走,贾母的脸色就变了,“说吧,你和那个孙绍祖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见林如海走了,也松了口气,再见丫鬟婆子都被挥了出去,死乞白赖的跪下,抱住贾母的腿求救,“母亲,救儿子这一回吧,这不是没有办法了。” 到底是将自己收了人家的钱,花光了却办不成事被追倒债的事给倒了出来。 “所以你就用我的女儿抵债?”贾政见他亲口说出来,站起来就去揪他的衣领,贾赦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老头哪里扛得住,唉哟哟就往后倒。 倒下的时候,忽然咂出味来了,大叫,“怎么是你的女儿,明明是我的女儿。” “到底是谁,你自己看清楚,这字是不是你写的。”贾母把庚帖扔到大儿子的脸上,他正好半躺在地上,顺手的很。 “是,是我写的,不,不是,不是我写的。”贾赦只见笔迹,一见就是自己的,说完才发现,上头的八字并不是迎春的,赶紧又否认。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贾母气极了,这人是自己生养的儿子吗,半点气度都无,看着就生气。 “字是我的,但儿子写的分明是迎春的八字,这个八字是谁的,我不认识。”贾赦也急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啊,怎么变得这么复杂呢。 “现在事情清楚了,你们兄弟俩自己下去给我断清楚了,我只要结果。”贾母听到现在,脑瓜子都是疼的。早就当了甩手掌柜这么多年,哪里还耐烦听这些扯皮的事情。 只要不是毁了荣国府的大事,她还懒得掺和。一句话就支了他们下去自己商量,她担了半晚上的心这会儿放下了,正好去歇个响。 兄弟俩你瞪我,我瞪你,最后都没了脾气,这事要解决也简单,拿五千两银子还上就行了。贾赦一句没钱,谁管家谁拿银子,就把还钱的事支到了王夫人身上。 “这银子是别人给你的,你又没入公帐,怎么可能让公家还。”贾政嫌恶道。 “那我可不管,这事本来都安排好了,银子的事也了了,迎春那丫头的婚事也正好解决了。再也没有的好事,怎么就不行了。”贾赦见他还要说话,抱了头道:“八字的事我真不知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妹婿作的怪,他不满孙绍祖调戏了他闺女,给我们找点麻烦也不是不可能。” 贾政这回没有动手,冷着脸道:“我先跟你弟媳商量看看再说。” 说到底,要银子。 贾赦看弟弟松了口,哼着小曲走了,早知道这事这么轻松,就早该告诉他们了。现在过了明路,有人还债,他乐得逍遥自在。 王夫人听到五千两,骇的手都握不住茶杯了,“他,他他……” 捂着胸口慢慢坐下去,揉了半天才皱眉道:“养着他们一家子,还不知足,还要添这些麻烦。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老爷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接驾修园子,咱们家背了二十几万的债。一个薛家一个夏家,亏得是亲戚,没有催我们还……” “别给我扯这些,妹婿来告了一状,无论如何,这事要办得漂亮。”贾政虽然碍于面子不明面上巴结林如海,但心里清楚,林如海是荣国府最有力的姻亲关系,没有之一。 “又是他们家,哼,上回修园子,就给了一万两,前几日姑奶奶还去外头看庄子,说要买呢。” “停,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贾政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王夫人平素也不是这样不知趣啊,怎么今天尽跟他胡搅蛮缠。 王夫人暗自撇嘴,不阴不阳道:“反正探春的年纪也到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许出去,反正他们离得远,以后不在母亲跟前转悠就是了。你的那三个妹妹,不也是……” 贾政那一辈,除了贾敏这一个嫡女,还有三个庶女。早早发嫁到外地,再也没有回来过。 “啪”一声,王夫人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贾政看,他,居然为了一个庶女打自己。 “我跟你拼了,又不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什么清倌人,又不是我拿了人家的银子还不出来,你冲我发什么疯。”王夫人疯了一样扑上去,又撕又打。 贾政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往外跳,脑袋都快炸开了。一时被王夫人压的不能动弹,脸上着了一道,直接抓下一道油皮。 奋力推开她,贾政大吼,“探春的亲事谁也不许应,那是娘娘交待的。你少给我打这些有用没用的心思,美的你。” 没有正妻真正能平心静气的看待庶出的儿女,探春又颇为能干。王夫人自知掩不住她的风芒,平日里也作个慈爱的样子,左右慈爱也不花钱。可到了五千两银子的关头,庶女就成了随时可以抛出去的弃子。 “娘娘交待的,难道,还要给她造化不成。”王夫人不敢相信,只有她的元春才是最好的,配得上最好的一切,怎么能给别人。 “你别管了,娘娘说有安排就是有安排,不要的打听,只管听着就是。”贾政隐约有点知道元春的心思,却不好明言。 “好,娘娘交待的,咱们自然要听。但是大房也是有女儿的,论起来,迎春比探春还大一岁,让迎春嫁了也就是了。”王夫人心里不痛快,也知道要给女儿作脸,只能先搁下不提。 “你还不明白吗?这已经不是让谁嫁的问题,是谁都不能嫁。”贾政怕她缠夹不清坏了事,只得解释,“妹婿上了门,点名此人人品低劣,还惊扰到了黛玉,如果我们还和这等人作亲,妹婿怎么看。” “他爱怎么看怎么看,他还以为自个多了不起吗?我们现在宫里有娘娘在。”王夫人一直对贾敏心气不顺,娇生惯养的国公府嫡小姐,没嫁之前那个排场哟,大的都没边了。偏一家人都顺着她,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谁敢多说她一句,公婆就要给脸色。 等嫁了人,王夫人没少暗地里等着笑话她。再是探花又如何,就是状元在官场混不出来的,也不少。没想到,他一步步爬上去,成了皇上的心腹人,官位越来越高。 贾敏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外头不显,可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小姑子的家底厚着呢。好容易她熬到了女儿成了宫中主位,难道还要被她压一头吗?不行,心里这口气怎么都憋得慌。 “呸,你当皇上是什么人,还能被人妇人拿捏住。你少糊涂,赶紧把这事抹平了算完。”贾政见王夫人实在说不通,骂了几句头发长见识短,直接下了命令。 也不管王夫人在后头哭的稀里哗啦,捂着脸上的伤,躲回屋子里。这半个月,他是别想出门了。 不等贾府凑起五千两银子还给孙绍祖,这人竟然被撸了官。 黛玉听了消息不由纳罕,“怎么会这样?”一时有些怀疑,难道是父亲动的手。 杏果抿了嘴笑,“这回可不干老爷的事,是他自个喝花酒的时候,冲撞了十七阿哥,还把十七阿哥的人给打伤了。” 冲撞了皇家的人,这样的小官,说撸就撸简直不用多想。 “这,真是……”黛玉哭笑不得。 林如海也哭笑不得,他是打算动手来着,可他讲究谋定而后动,肯定不会让人拿住把柄,结果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被人结果了。 想了想,他往四爷府上送了份礼,四爷也回了一份礼。一份岁岁平安的笔筒,林如海一笑,派人给女儿送了去。 居然是四爷,这人可真是…… 不声不响的替人把事给办了,幸好跟他打交道的是人精林如海,黛玉心想,换了自己肯定想不到。 孙绍祖成了白身,王夫人立马就变了脸。白身连贾府都进不来,他敢拿着条子去告,就让他试试什么是官家两张口。 贾母也趁着这个功夫,随便点了个日子还过得去的史家远亲,把迎春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并教训贾赦,“好歹是自己的骨肉,不为她想也要为荣国府的面子着想。”当初她把三个庶女发嫁的远远的,就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但无论是人选还是嫁妆,她都没有亏了他们。 苛待庶女的名声好听吗?贾母连庶女都容得下,更何况,迎春还是她的亲孙女。 “是,母亲说的极是。”贾赦老实恭敬的弯着腰,银子不用还,女儿不用他操心,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他是满意极了。 “走吧走吧。”贾母看到大儿子就觉得心烦,赶了他下去,转头去看自己身边早就空了的座位,神色晦暗不明。 黛玉出门一趟,回来就看到自己屋里的窗户换成了透亮的玻璃,还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是,哪儿来的。” “这是西洋镜的铺子里新出的,亏的夫人拿了老爷的名贴,不然还哪儿这么早轮到我们家,听说预定的都排到了明年呢。”沉香快手快脚的拿了布去擦,“您看,又亮堂又防雨,还不用老换。听说还有能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镜子,过两日就能送来。” 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黛玉抚额,用手去摸玻璃,微微带着凉意的玻璃触手硬冷,却让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脸上也带了笑意,心里默默说道,能重新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西洋镜的铺子一眨眼开到了金陵最好的地段,只知道有皇家的后台,具体是哪位爷,目前还没有消息。又听说,江南也开了分店,在富贵窝子开下这么一间店,简直就是个重磅炸弹,预定玻璃的,都排到后年去了。 金陵的皇亲国戚多,贵人多,热闹的事也多,西洋镜的热闹一过,就开始上新的八卦。 杏果神神秘秘的跑到黛玉跟前,“小姐,您还记得那个夏金桂吗?” “她又怎么了?” 夏金桂自从被王夫人称为亲戚,在元妃省亲当日上过贾府的门,便真的缠上了王夫人。一门心思想认下王夫人当干娘,改换自己的身份。 “她就算认了王夫人当干娘,又能怎么样?”黛玉不解,干的就是干的,谁还能不知道吗? “人家的心,大着呢。”杏果意味深长的一笑,被黛玉拿一颗花生扔了个正着,笑骂她,“别弄鬼。” 这才正经道:“她想进皇家的门呢。” 黛玉嘴都张的合不拢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国公府真正的小姐,也不一定有这个造化。” “走大门当然是不可能,走角门呢,兴许有几分胜算。” 给某位阿哥当个妾室,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按夏金桂的脾气到了阿哥的后院,那可真是一团热闹。黛玉想想就觉得好笑,“且看舅母应不应吧。” 王夫人还真应了,甚至准备了酒宴,请了亲戚过来,正式认下这门干亲。 贾敏推辞不过去,带了女儿去贾府,宴会刚刚开始,宫里的小黄门过来贺喜,送了一套内制的首饰给干妹妹当贺礼。 小黄门的嗓子尖细,“娘娘说,是她当姐姐的一点心意。” 夏金桂当场就拿着全套的首饰去了内室,换了发髻全部插戴上。等再出来,当真是耀眼夺目。她如今自觉身份不差什么了,又是家中独女,身家不菲,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在座这些人,以前够都够不够,现在,还不是平起平坐。 所以说,只要有钱,没什么是办不到的。十来万两银子买了王夫人干女儿的身份,家里人都说不值,可她觉得太值了。 如今又有宫里娘娘的亲口承认,谁还敢小瞧她。 看到黛玉倚偎在林夫人的身边,母女俩不时小声说笑,她的心头就开始冒火。以前她不敢造次,如今还怕什么,趾高气扬的上前,下巴一挑,皮笑肉不笑道:“今日饭菜不知还合不合姑母和表妹的口味。” 黛玉失笑,府里这么多的金枝玉叶不缠,干嘛非歪缠自己。 她似笑非笑,“外祖母家的厨子一惯是好的,不知夏小姐用不用得惯。” 开玩笑,认个干亲就觉得自己是主人家了,老太太可是连面都没露。老太太说的很清楚,认不认是王夫人的事,与她无关。与老太太无关,可不就是说和贾府无关吗?没有阻拦,可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可能是看在元妃的份上,反正是没有半分面子给夏金桂的。 夏金桂一噎,哼了一声,她自幼锦衣玉食,家中无人敢拂她半点心意。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性子,说话难听算一个,但要是正而八经跟人打机锋,一百个捆一起也不是一个林黛玉的对手。 “史表妹给我下了贴子,不知林表妹收到没有,明日倒是可以好好快活一天。”史湘云约了夏金桂和贾府的几位小姐去她家坐客,独独没有请林黛玉。 “明日我们黛玉要去雍亲王府上坐客,你们姐妹好好玩吧。”贾敏微笑,一双眼却不带一丝温度。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商户女就敢在自己面前叫板,真是不知死活。 雍亲王,夏金桂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恨恨的看着她。一跺脚跑了,若是有机会和她的干娘王夫人交流一下心得,应该颇能互相理解。一个对贾敏,一个对黛玉,都是耿耿于怀。 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偏偏觉得人家有的,自己也该有,若没有就是别人的错。 “娘,明天真的要去雍亲王府上吗?”黛玉有些怯的慌,他可是未来的皇上啊。 “王爷喜得麟儿,满百的日子,叫了人去热闹热闹。你跟着我就是,不碍的。”贾敏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茫然。明天弘云阿哥也会去,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老爷故意说给自己听是个什么章程。 当年的花好月圆玉牌,一直好好收在自己的妆奁里。对于弘云,贾敏没话说,这孩子的教养气度俱是上佳。可就是这身份,以后少不得妻妾成群。满人的规矩和汉人不同,嫡福晋之外的侧福晋,庶福晋都是能上玉碟的。这后院的关系,想想就头疼。 就连景玉也在头一天的晚上被接回家,看样子明天的百日宴是要举家前往。景玉的个头蹿的很快,已经跟黛玉比肩,而且这几个月来,衣裳鞋子几乎是月月做新。看样子,不用半年,黛玉就只能抬头看他了。 看到和雍亲王站在一起迎客的弘云,黛玉的眼睛倏地睁大,景玉也快走两步,想上前相认又不敢的样子。黛玉把景玉一拉,低声道:“走。” 根本不理弘云看过来的目光,反正她跟着母亲去后院,和男人的宴请是分开的。结果景玉一直挣脱她的手,黛玉恼了,凶巴巴的回头,“你干什么?” “姐,我才不跟你去后院。”原来是景玉大了,不想再和母亲姐姐跟去后宅,和妇人呆在一起,可劲的挣扎。 “噗嗤。”有人在后头笑,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把景弟交给我吧。” “弘云哥哥。”景玉还是小时候的习惯,被黛玉打断,“叫弘云阿哥。” 然后一福礼,“弘云阿哥莫怪,我弟弟是个傻的。” “你们怪我,原本,也是应该的。”弘云苦笑,他伸出手,想去摸景玉的头顶,才发现他竟然这么高了。干脆拍拍他的肩,“走吧,先去前头给叔叔伯伯请个安,我再带你去后头给福晋请安。” 贾敏笑着和弘云打了个招呼,让景玉听弘云的话,这才带着女儿往里走。 “他们家不是不出来坐客吗,怎么这会儿倒不忌讳了。”黛玉心里有气,他想如何就如何,真是好大的威风。 “小孩子家家的,气性倒大,我记得你还给他送过风筝。”当然不是指以前送的那些,是指后头隔着墙头扔进去的那一只。 “所以,是线断了。”黛玉板着脸,那是她最后一次尝试着去给儿时的伙伴一个鼓励。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她便再也没有去试图联系他。没想到,他居然又出现了。 “一会儿进去可别鼓着脸。”贾敏笑的捏了捏女儿的脸,黛玉瞬间笑了,雍亲王本来就子嗣艰难,她若还气鼓鼓的进去,岂不是讨打。得罪谁都行,怎么能得罪这位爷呢,她胆小,可不经吓。 像模象样的蹲礼,不等蹲实了,就被上头的人笑着给免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呢,以前竟没有见过,可见是长的太好,被父母藏起来了。”这种话,黛玉每回出门见客都要听一听,温温柔柔的抿了小嘴直管笑。自有见面礼塞到她手里,道完谢就可以退下了。 来的人随便摸错一个都是皇亲国戚,黛玉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也低了头握着自己的怀里发呆。 “喂,你是林妹妹?” “你是?”黛玉抬头,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一脸稚气的看着她,不由哭笑不得。 “是林姐姐。”黛玉逗她,觉得这小丫头胖乎乎,和豆芽菜一样的小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十分有趣。 “哦,对哦,是林姐姐。”小丫头歪头看着她笑,两人头一回见面,竟好像是老友重逢,没有一点生疏,直接就成了熟人。 “我是乌兰,跟我哥一块来的。他可讨厌啦,不许我吃糖。”说着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碟子里的松子糖噘起了嘴。 黛玉赶紧抓了一把放到她的手上,“慢慢吃,不过,你哥哥也是为你好,蛀了牙,以后就什么都吃不上了。” “他也这么说。”这个叫乌兰的小姑娘用胖胖的手指抓起松子糖往嘴里塞的样子,象极了一只胖乎乎的松鼠。 “真好吃呀。”小姑娘吃了一半,象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惹得黛玉轻笑,点点她的鼻尖,这么长时间也没人过来问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丫头。 “林姐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出门呢,你呢。” “我呀……”一大一小,竟然聊开了,乌兰小姑娘最后拉着黛玉的手,撒娇道:“姐姐跟我拉勾嘛,以后一定来看我,不许说话不算哦。” “好,好。”黛玉拗不过她,只得拉了她的小胖手摇了摇,算是有了约定。 “大哥,出门逛街三趟,我卖你一个情报。”乌兰小姑娘被乳母从黛玉身边带去,刚刚还哭的直打抽,等见到了自家大哥,立马把脸一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你又作什么妖,闻到你一身松子糖的味了,吃这么多,小心胖的进不了门。”大哥很有威严的蹙着眉头。 乌兰并不怕他,反而学着大人的样子背了双后在身后,蹙着眉头道:“这可怎么办,松子糖是林姐姐给的,我吃了一半,还剩一半,打算给大哥吃的,结果有人不领情,那就算了吧。” “喂,什么林姐姐,哪一家的林姐姐。”大哥心中一跳,佯装镇定道。 “当然,是阿玛常常提起来的林妹妹啰。”乌兰小姑娘慢吞吞的样子,象极了一只钓鱼的小花猫。 “给我。”乌兰小姑娘的大哥弯下腰,去掏小姑娘的荷包,被小姑娘死死捂住。 “松子糖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约了她逛街啦。”乌兰小姑娘打掉大哥的手。 就听到大哥低呼一声,一把抱起妹妹,“我们乌兰是最能干的小棉袄。” “我不光是阿玛的小棉袄,还是哥哥的小棉袄,你才知道我能干呀。”乌兰小姑娘被举得高高,半点不害怕,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逛街嘛,什么时候。”大哥也就是弘云,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小妹。 “当然是我约好了林姐姐的时候。”乌兰笑的象只小狐狸。嘿嘿嘿,有了傻子大哥跟着,买单不用愁,出门也不愁阿玛额娘不让,真是太美好了。蓝蓝的天空啊,清清的绿水啊,我乌兰就象一只自由的小鸟飞翔。 第36章 掌嘴 黛玉没有在雍亲王府遇到什么小姐跳水,换裙子这等花边新闻,更没遇到有人暗讽拿捏她。 若硬要说有的话,有些人自持身份,觉得林家身份不够,不怎么搭理他们罢了。主动为难这等事,倒是没有。 百日宴的主角,被包在襁褓中只在最上首的一桌子被围观了一圈,象黛玉这等只远远瞧见了一角大红色的衣角。然后一圈夫人小姐们好像有透视眼似的,跟着说了一通孩子长的如何好,如何康健这等的大瞎话,也就散了。 黛玉在门口看到等着他们的景玉,知道父亲被留在了雍亲王府,他护送母亲和姐姐回家。 “景玉,你在外头是一直跟着爹爹的吗?”黛玉看他献宝一样,递了块圆镜给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问道。 “爹爹哪有空管我,是弘云哥,嗯,是弘云阿哥带着我的。”景玉倒是很老实,一问就全招了。 “这个也是他给的?”黛玉指了圆镜。 景玉讨好似的打开水银镜,露出里头纤毫毕现的人影来。“弘云阿哥送的,你一块,我一块。” “谢过人家赏赐没有。”黛玉冷哼,用手指夹住镜子扔给一边蹲坐着的沉香。 “黛玉,别阴阳怪气的,跟你弟弟好好说话。”贾敏本来一直在假寐,看女儿气性越来越大,但开了口。这个傻儿子,从小就黏着姐姐,哪里争得过她。 “傻小子,人家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说理你就理你,你是什么,随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想到这几年的事,黛玉还是有些不舒服。 如果就此了断了关系,她也就算了。又或者解释几句,这几年自身难保,不想连累别人,也可以呀。偏偏什么都不说,一下子出现在面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叫黛玉心口发闷,怎么都转不过弯来。 自从林家无忧,人口齐整,又打消了和贾府之间关于她和宝玉之间的默契,她就象是松了口气,只求过顺心自在,越发随心所欲起来。 景玉见姐姐接受了礼物,嘿嘿一笑,即不恼姐姐的气话,也没有恼弘云。他心里的想法是,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了。 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弘云阿哥这几年听说过的不好,不想见人也是应该的。现在还去提以前的事,岂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大家相逢一笑不就好了,象姐姐这样计较实在没什么道理。 幸好黛玉不知道弟弟的想法,不然肯定当场跳起来胖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乌兰小姑娘的来访让人大吃一惊,黛玉并没想到,她真的说到做到,当着贾敏的面委屈道:“林姐姐说了来看我的,陪我玩的,结果迟迟不见人,就想着,她是不是讨厌我。” 小姑娘说话时,一双眼睛仿佛也在跟着说话,水汪汪又可怜兮兮的看着贾敏,让贾敏一时慌了神,赶紧搂到怀里,又是安慰又是劝。 “怎么会呢,你林姐姐一定是还没腾出空来,这几天日日跟着我管家算帐呢。” “真的吗?”乌兰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就象一只欢喜的猫儿,急切道:“那我可以让林姐姐陪我出去逛街吗?” “这……”贾敏想到女儿前些日子出门遇到的事,就有了一丝犹豫。 可就是这一丝犹豫,乌兰立刻小嘴一瘪,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贾敏不得不妥协,“行,等我把人手安排的足足的。” 黛玉被请过来的时候,贾敏已经答应了女儿陪乌兰上街的事。黛玉稀里糊涂的被推了出去,就连乌兰是哪家府上的人都不知道。不过看贾敏这般放心的样子,黛玉耸耸肩,有出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乌兰小姑娘和黛玉并排坐了一辆马车,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胳膊自来熟的挽到了黛玉的胳膊上,头还靠在她的胳膊上。想靠她肩膀上来着,无奈人矮够不着。 “林姐姐,你平常喜欢做些什么呀。”这腻歪歪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 “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就是偶尔画一笔,再练练字罢了。”黛玉想了想,发现自己酷爱管闲事,但这事没法往外说,就捡了能说的说吧。 小姑娘嘴一嘟,“这样啊。”尾音拖的长长的,活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那你呢,喜欢做什么?”黛玉装作听不出来小姑娘的失望,问道。 “我喜欢大人不让我做的事。” 这么直白,现在的小姑娘也不差啊。黛玉看看她,“大人要是不喜欢你念书呢。” 呃,她怎么知道自家爹爹就是这么镇压她的。 “这间茶楼是我家开的,我请姐姐喝茶。”乌兰小姑娘指了一处茶楼,黛玉看过去,三层的雕花小楼,布置的也雅致,自己还没在外头喝过茶,便点了点头。 一进门,乌兰小姑娘就往一个人身上扑去,一边还大喊,“大哥,怎么这么巧,你是特意过来给我付帐的吗?是不是今天我想买什么都可以。” 弘云一把抱住她,一脸无奈,“买买买,想买什么记在我的帐上。”真真是个人精,也不知道像了谁。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乌兰小姑娘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头去牵了黛玉的衣角,一副生怕她跑掉的模样。看来她倒是清楚,要是林姐姐回去了,她的帐就没人买了。 “林姐姐,看,那个傻子是我大哥,你不用理会他,只当是身边多了一个会走路的荷包就是。” 黛玉这才知道,难怪贾敏答应的那么痛快呢,感情这是十三爷府上的小格格。自己居然被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给骗了,当真是情何以堪。 “这荷包的款式还真是特别。”黛玉哼了一声,发现小姑娘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想要挣开,恐怕还要费些劲。干脆抬腿上楼,跟着乌兰格格去雅间喝茶。 他们上楼,有人下楼,在楼梯上错一错,不是你让我,就是我让你。偏今天出门也不知道谁没看黄历,夏金桂从楼上下来,看到黛玉带着个孩子往上走,后头还跟着一个俊郎的少年。 她眉头一蹙,已经停住了脚,黛玉早看到了她,眉头一挑意思是你怎么不让道。莫说她今天带了乌兰格格,就是没带,也没有官家小姐让一个商户女的道理。 夏金桂也有自己的道理,她不是认了王夫人当干娘吗?那她也算林黛玉的表姐,姐姐哪能让妹妹呢,该妹妹让姐姐才是。 两人对峙,眼神一来一回交流的过程中,乌兰忍不住了,“呔,你是谁,还不给我让开。” “哟,哪家的小丫头这么没规矩,让姐姐教教你,小朋友也要知道礼仪。”夏金桂并不知道乌兰是谁,但她知道林家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贾府的远亲里头,孩子倒多。林家人在外头装的心善,想来这应该是上林家打秋风的亲戚家的孩子。 夏金桂会这么想,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乌兰格格为了方便出行,换上了了便利简洁的衣裳,就连个项圈也没戴。加上十三爷府上也惯是个低调的,孩子的衣裳也不会做的花里胡哨,两处一相加,夏金桂就是想不误会也难。 “柳嬷嬷,给我掌嘴。”乌兰是皇族贵女,当今皇上的亲孙女,皇子皇孙还要顾忌一二,生怕行事不谨惹得皇上震怒。对于格格们,皇上就宽宥多了,讲究真性情,爱憎分明敢爱敢恨才是正途。 遇到人不让道,还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已经很烦了,一看又是个跟林姐姐不对付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掌嘴吧。这等人,都不必费神跟她解释。 跟着后头上楼的一个嬷嬷越过众人“蹭蹭蹭”三步半作两步上了楼,扬起手就是一个嘴巴抽了上去。夏金桂当时就被抽的滚了下去,捂着脸不敢相信。 “你……”手刚伸出来,不等说话,就被楼下的下人架好,供走下来的柳嬷嬷继续抽。 “一,二,三……”黛玉默默数着,看到柳嬷嬷整整打了十下,才收回手。乌兰看都没看瘫软到地上,目光象淬了毒汁一样看着他们的夏金桂。 牵了黛玉的手,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林姐姐,快点,这里的茶果,茶点心可好吃啦。” 弘云坐在他们的对面,腰背挺的笔直,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黛玉,“林妹妹,我托景玉送你的小玩意儿可收到了,喜欢吗?还有些大件没有做出来,等做出来了,我抬几个送过去。” “谢弘云阿哥赏赐,民女要不要磕头谢恩。”黛玉微微勾了一边的唇角,充满了讽刺。 弘云一脑门的汗,阿玛说的果然对,林妹妹是个记仇的,而且心眼小,不不,是心思重。 乌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借了点心单子掩住一脸笑意。头一回看到大哥的囧态,完全可以再多敲诈一笔。 “乌兰,你去催一下,怎么上的这么慢。”弘云咳嗽一声,看向乌兰。 乌兰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吗?外头站着那么多奴才,难道是好看。可是看到大哥快要杀人的目光,只好慢吞吞的站起来,“我去催一催,林姐姐慢坐。” 一边说要走,一边放慢了脚步,期望能再听到一句半句的。听是听到了,听到的是,“乌兰,再耽搁下去,你恐怕没时间去买东西了。” 然后是乌兰小姑娘飞快的脚步,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 黛玉一直冷着脸,坐着没动。弘云有些急切的说道:“林妹妹,这些年,实在对不起。” 听到他说对不起,黛玉的眼泪差一点没有忍住。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才压下鼻腔里的酸意,她对弘云,对十三爷的善意,她一直十分感激。若不是十三爷的几次出现,恐怕父亲也不会最终站到了四爷的阵营里。 所以她对十三爷和弘云出于感激也好,出于回馈也好,很希望他们知道,不管他们遇上什么事,她总是拿他当朋友的,不会改变。谁知道他会冷着脸,拒不接受她的好意,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么多年,她表面不在意,但在心里没有一刻释怀过。 现在看到正主,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想让她轻轻松松当没发生过,真的很难。 “也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是阿哥,生而尊贵,想理人想不理人,都由得你,别人哪有资格说什么呢。再说,幼时发生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黛玉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冲着外头道:“若是再不上茶,我们可就走了。” 茶水和茶点快速端了进来,黛玉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举杯道:“以茶代酒,祝君前程似锦。” 喝了茶,吃了茶点,黛玉便告辞而去。 等在别外大吃大喝的乌兰小姑娘知道后冲进来,只看到紧紧握着杯子不肯放的傻大哥。对面的伊人,早就不见了。 小姑娘摇着头,大叹特叹,“少了我,真是什么都不成啊。”说完用特别可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哥。 弘云满心沮丧,哪里还有心思去陪妹妹逛街,轻飘飘扔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拿去,快走。” 乌兰小姑娘将银票搂在怀里,只用了三步就蹿出了房间。大哥这个人,傻是傻了点,但是说一不二,万一翻了脸,银子可就飞了。 黛玉回到家,早早就歇下了,贾敏纳了闷,女儿是不是跟出门有克,每回高高兴兴出去,都早早回来,而且还不开心。 贾敏还没来得及招了女儿的下人来问,就听说王夫人来了,她略有些吃惊,这个二嫂,自来极少登门。自从女儿成了元妃,就更没登进过林家一步,好像主动上门显得不够尊贵似的。 怎么这个时间,不年不节的跑过来。 下人十分有眼色的加了一句,“舅太太新认的干女儿也来了,戴着帷帽没有露脸。” 王夫人气的脑仁都是痛的,她也和夏金桂一样,以为是贾家这边的穷亲戚,讨好了林家过去打秋风的。贾敏手面素来大方,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结果问了一圈,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才亲自带了夏金桂上门。她才认了夏金桂几天,正经摆过酒的,居然就被林家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她若不出面,这张脸还有谁会认。 贾敏见王夫人一脸怒容,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入了内室,揭了帽子露出一张惨不忍暏的脸来,不由大惊。可惊归惊,却忍不住了不去询问。反而让人上茶,请他们入座。 “姑太太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贾敏吃惊的看着她,“嫂子带着这么个人过来找我,莫不是让我帮着请御医。” “你敢说你不知道?”王夫人的声音尖锐,就象手指甲划到了玻璃上,刺耳的让人难受。 夏金桂的早哭了好几轮,眼睛都肿得眯成一条缝了,这会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的身份明明越来越高,为什么反而受到了这样的屈辱,若不讨个公道,她那还有脸皮出门。 那个女童,她要是知道是谁家的,非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不可。 贾敏收敛眼色,脸上已经浮起了冷意,目光也冰凉如水,“嫂子这话我真的听不懂,你若是说不清楚,不妨换个能说清楚的来。” 一来就乍乍呼呼,大惊小叫的,好像这事跟他们有关似的,等等,难道是黛玉。 “你们家的小姐跟个男人去茶楼喝茶,被我们家小姐看到,就打了她,连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也是一顿拳打脚踢。”站在夏金桂身后的仆妇实在忍不住了,这位王夫人真是脓包,说句话都说不清楚。 贾敏将茶盏重重的一放,“你是什么人?” “我是夏家的人。”仆妇犹不知死,十分傲然的抬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 “是夏小姐的亲长?” “不敢,我是小姐的下人。”莫不是看她穿着打扮奢华,所以误会了,仆妇还自觉十分有面,竟觉得十分开心。 “主人家说话,没有询问,下人也敢随意插嘴,果然是商户人家,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在别人家管不管我不知道,在我们家,这等仆妇都是掌嘴二十,若敢再犯直接拖出去卖掉。” 贾敏深恨此人出言无状,恨恨看着王夫人,“看来嫂子是问都不打算问一声,便给林家的女儿定了罪。当真是好威风,好排场。” 二房虽然是国公府嫡出,但袭不了爵,谁都知道一旦老太太没了,大房袭爵,他们便要搬出去。贾政身上只挂了一个闲差,身上也没本事,分家出去单过,恐怕只能仗着宫里的娘娘接济了。 就是这样的人,也敢在自己面前耍威风,难怪女儿不喜,果真是小儿的眼睛纯净,什么丑的恶的都看的一净二楚。不象自己,一心为着娘家,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为了银子认的干亲。 “还有什么可问的,赶紧让侄女把人交出来。”王夫人一咬牙,夏家的十万两银子的借条还在呢,当初说好了,认了干亲,借国公府的势帮夏金桂嫁入一户高门,这借条便作废。 她刚开始奔走,干女儿的脸就被打成了这样。还是自家人干的好事,这怎么能依,必要让她出了气才好。不过一个小儿,又不让林家交自己的女儿出来,有什么为难的。 “我若是不交呢?”门外头传来一个娇嫩的女声,已有奴婢打了帘子,黛玉换了一身烟红色的衣裳,袅袅亭亭走了进来。 “你敢不交试试。”夏金桂已经气的糊涂了,当场就发作起来。 “噗,我还真不知道夏家的门庭高贵到可以到林家来撒野,若不是舅母带着,就你这样的人家也配上我们家的门。”黛玉丝毫不掩眼中的厌恶之色,已经撕破脸了,何必还要装呢。 “黛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好歹是你的表姐,在外头见了,不说维护她,怎么还让她被人打了呢。”王夫人蹙眉,细声细气的说道。心道幸好女儿成功了,不然儿子若是被逼着娶了这等毒妇,她当真要被气死。 “你们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被打的呢?”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金桂,一副笃定你不敢说表情。 夏金桂急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下楼,你上楼,你身边的人不给我让道还打了我,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贾敏一听,紧紧握住的手掌,又松开了,神色一松,开始喝茶。 夏金桂喜道:“干娘你听,她都亲口承认了,就是他们的错。” 王夫人还以为林家会赖到底不肯承认,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认了。到底还是小孩子,经不得吓。神色也是一松,“本来当着你母亲的面我不该说什么,但到底我也是你的长辈,虽然你年纪还小,但跟个男人一块出入茶楼这种地方,实在不当。” “和我一同去茶楼的是个小姑娘,只是在茶楼中巧遇她的兄长罢了。心里想着什么的人,眼里便会看到什么,这种事问心无愧即可,无需解释。” 黛玉挨坐在贾敏的身边,微微笑着,带着一种天然的从容大度之姿。 夏金桂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了,讨厌她这么从容的姿态,看任何人的眼神都落落大方,好像这个世上没什么值得她羡慕,也没什么值得她谄媚的人或事。这一点,让她讨厌,格外的讨厌。 “谁让你解释了,你只需把人交出来。”夏金桂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张脸,可她知道,自己动不了林黛玉。就是有王夫人撑腰,也不过是言语挤兑几句罢了,更何况,言语都不见得能讨到好。只能朝那个小姑娘下手,她的恨只能发泄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我多嘴问一句,我若是说出她是谁,你想怎么办?”黛玉有些好奇的问道,此刻的表情,真象个天真不谱世事的小姑娘。 “当然是让她生不如死,家破人亡。”夏金桂面目狰狞,可惜的是她现在一脸青紫红肿,只能辨得出是颗猪头,倒减弱了脸上的狠厉之色。 “哦,舅母也赞成吗?”黛玉再次望向王夫人。 “你只需把人交出来,我们稍加薄惩也就罢了,不会要了她的命。”应该是亲戚的孩子,要命不至于,让她无处安身立命倒是可以。 “舅母可真让我为难啊,为了你们好,我觉得还是不说了。”黛玉叹了口气,让众人以为她下一句就要供出对方的时候,忽然又转而不说了。 王夫人和夏金桂皆是大怒,王夫人怒道:“那便请妹婿来分说一二,若是他知道自家女儿在外头如此跋扈,恐怕会连累姑太太吧。” “唉呀呀,我好怕,我明明是为你们好,可惜没人领情。既然这样,我说便说了吧。”黛玉含笑,贾敏无奈的摇头,明明知道女儿在戏耍娘家人,她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相反,还期待的很。果然,情份这东西,越磨越平。 第37章 天作之合 王夫人身体前倾,夏金桂更是全神贯注,准备在黛玉说出人名后,便去拿人。 “也不是谁家的,十三阿哥府上的格格罢了,后头遇到的,是十三阿哥府上的弘云阿哥。” 黛玉面色平静,就见王夫人脸色急变,夏金桂的表情因为脸肿着看不出来,但她的嘴倒是没闲着。 “这不可能,你,你骗我。”以为故意说出阿哥府就能蒙混过关吗? “是真的,十三阿哥府上的小格格亲自来家里邀了黛玉出门。嫂嫂不信,我这儿还有小格格上门时送的贴子,要不要一观。”贾敏暗笑,为了银子真是什么脸面都不要,夏金桂这种人也能沾,你也不怕被她拖累死。 黛玉开了口王夫人还有可能不信,如今贾敏都开口了,她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坐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夏金桂捂住嘴,不可能吧,她怎么会认识十三阿哥府上的格格,关系还那么好。明明那个孩子紧紧牵着她的衣角,生怕她跑掉的样子,怎么会是格格,这怎么可能。 见两人都不说话,黛玉微咳一声,“夏小姐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好像没有听清,好像是什么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来着。还有,你后头的仆妇之前说过什么来着,我跟一个男人随意外出。啧啧,敢叫皇家家破人亡的,你也算头一份了,勇气可嘉。”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黛玉充满揶揄的目光微笑着看向她,还有什么可说的,佩服佩服。 “府上还有事,老太太身边可一刻都离不开人。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王夫人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就走,身手矫健的一点都不像个中年妇女。理也没理跟她一起来的夏金桂,或者就是怕被她缠上吧。 “都是她,都是她挑拨的,我什么也没说,我把这个下人赔给你们,你们随便怎么处罚就是。”夏金桂也明白过来,指着身后的仆妇,汗出如浆,顿时透湿了三层衣裳。 仆妇自然是跪下磕头,大喊饶命,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夏金桂的尖叫和仆妇的不管不顾的嘶喊求饶。 贾敏蹙了眉头,“都给我闭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贾敏一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家的下人又算是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弄脏我家的地方。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也配。拖出去,以后但凡夏家的人,都不许进门。” 立刻有如狼似虎的健仆过来,拖住他们两个人,直接推出了林家的大门。 黛玉吐出一口气,“夏家也不知道借了舅母多少银子,堂堂侯府的夫人被一个商户女当枪使,说出去,没得丢了母亲的脸。” “我有什么可丢脸的,在外头我可是林夫人。”贾敏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知道女儿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娘再不会和以前一样了。”又加了一句,拍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夏金桂惶惶不安了好几日,一回家就将乱说话的仆妇仗毙,躲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有人来抓她下大狱。几日的功夫,瘦的都快皮包骨了。 夏太太亲自带着借条去找王夫人,结果连门都不让她进,分明是不认夏家这门干亲的意思。气的回家数落女儿,“你还说认了干亲就把借条还她,要不是我说太便宜他们了,趁势给你找门好亲事这才拖下来,否则如今就连借条都没了,看你怎么办。” 夏金桂哭哭啼啼的抽泣,“借条在手又有什么用,我都快要死了,母亲还在乎这点银子。” “呸,谁说你要死了。林家的丫头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十三爷虽然是皇子,可早就因为几年前的废太子一案被皇上冷落。到如今都没有出府,只是让几个阿哥和格格偶尔出出门罢了。” “那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想摁死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夏金桂仍旧在哭,皇子凤孙那是说着玩的事吗?皇上不喜是皇上不喜,但不代表能被普通人折辱。 “林家人想说早就说了,这几天都没有动静,就是不敢说。她能和十三爷府上的格格交好,必是下了死力气的,怎么会轻易去说这些话,王夫人再不济也是她的舅母呢,她也不怕人说她凉薄。” 夏太太是生意人,她觉得黛玉自己会算这笔帐,说出来图一时痛快,但总会扯出她外祖家,要冒着被格格厌弃的风险,还不如干脆不说,维持现状的好。 怎么看,都是维持现状比较合算。 “真的吗?”夏金桂的脸已经消了肿,青紫还未褪,尖尖的下巴,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在夏太太眼里,心痛的象被刀割一样。 “当然是真的,再说了,这金陵城的皇子又不止十三爷一个,他们林家以为有十三爷撑腰就了不起了。还有更厉害的呢,万一不行,奉上家财,我们也不是巴结不上。”夏太太以往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真的打算去做,毕竟太子未立,他们这些商人还是稳妥些,各不得罪为好。 是女儿遇上了事,这才一时逼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只是想给女儿壮壮胆。 的确是给了夏金桂一个极大的安慰,她抱住母亲急切道:“有这种机会,您为什么不早说,早早走上了关系,还有荣国府什么事。” 关于她内心的计较可不能跟女儿说,万一在外头不小心露了一句二句,跟今天的事比起来,可就真是摊上大事了。 只能温言劝道:“我们是皇商,一切以稳妥为上。” “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管这些。”夏金桂越发热切了,早知道自己家就有通天的路子,还在外头认什么干亲,简直是浪费心情。 “总要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再选个合适的方式,不想好了,那能随随便便就往上冲。”夏太太的话,让夏金桂暂时安下心来。 想嫁入皇室的这颗心,一直在夏金桂的身上跳动着。如今,越发响亮有力了。 黛玉的确是吓吓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外传。就象夏太太所想的,传出去扯出荣国府,林家难道就脸上有光吗?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夏家竟然倒向了九爷。黛玉清清楚楚记得,只要三年光景,雍正便要登基,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关头押错了宝,这酸爽。 黛玉摸摸鼻子,暗道,这可不能怪我,我什么都没做。 这事,还是乌兰格格告诉她的。当然,乌兰格格又来了,黛玉这回不肯上当了,只留她在家里玩。 可谁能抵挡得住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萌物,抱着你的腿,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冲着你请求呢。 黛玉恨恨牵住她的手,“你最好说实话,这回真的就我们两个。”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西洋镜出了新货,别人都没看过,我带你先挑。”乌兰格格头点的飞快,大哥是钱袋子,她必须抱紧点。 “那好吧。”黛玉点了头。 西洋镜的店面极大,后头还有带着花园的住宅,被隔成一间间的库房。乌兰拉着她的手,带到其中一间,“快看看,切割打磨完美的宝石,看到这些,有没有觉得以前的宝石都白戴了。” 这是……现代的切割工艺,将宝石切割出极小的剖面,打磨的极为光亮通透。自然光线下,颗颗都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有了这样的宝石,传统工艺打磨出来的宝石,顿时比成了石头。 “乌兰格格,你知道西洋镜是谁家的产业吗?”黛玉心中狂跳,又是玻璃又是镜子,现在又出了这样的宝石,让她不想都不可能。 “我这么小,怎么会知道。”乌兰格格垂下头,压住神色里的一丝不自然,忽然又扬起笑脸,“不过,我大哥知道,你想知道就问他呀,只要是你问的,他一定会说。” “其实,是谁的也没什么重要的。”黛玉把心思重新放到宝石上,选了好几袋,让人送到林家。母亲肯定会喜欢这样的稀罕的东西,黛玉敢肯定,若不是乌兰的面子让她提前来选。等摆出去,哪里还轮得到她来抢。 “哦。”乌兰格格叹了口气,往门外一个青色的身影上看了一眼,随手抓了一把,“我就要这些吧。” “是,一会儿就给两位小姐送到府上。”带着乌兰格格进来挑货的掌柜,脸上堆满了笑。 “怎么了,不开心?我请你去玉阁楼吃他们新推的鲜花点心好不好。”看小姑娘踢踏踢踏,好像要磨穿鞋尖的样子,低头问道。 “真的吗?我每种都要尝一尝。”乌兰对吃食比对宝石上心多了,讲了一路的点心花样,黛玉不时“真的呀,听着就好吃”的呼应她,越发觉得高兴起来。 “这回没有挡路的狗,真舒心。不过,她可没我家的狗长的好看。”乌兰发散性的思维,不一会儿,话题就不知道翻到了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儿,又自动翻了回来。 “夏家想带着资产进九叔的家门呢,可把她美的,就凭她。”乌兰的话让黛玉去拿点头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样啊。”九爷是众人皆知的八爷党,这几年,这几位抱成团的爷可没少折腾。如此想着,四爷当真是不容易,一个人顶着下头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 “你别多想了,就我九婶那样的,肯定不让她进门。”乌兰格格晃悠着腿,在家里,被看到这种不规矩的动作,可是要被嬷嬷骂的。还好,林姐姐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你九婶什么样啊。”黛玉就笑,六岁的小丫头,跟个小人精儿一样,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人说皇家的孩子早熟呢。 “九叔这些年的生意做的太多了,九婶不喜欢。”九爷热衷于做生意,本来也没什么,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呢。但人家都是派了下人去做,或是利用自己的名儿挂份干股。这位爷是个真正喜欢做生意的,亲自参与不说,热情还一年比一年高。 出身高门的九福晋怎么能够高兴九爷喜欢商贾之事,更遑论抬一个商户女进后院。那不是给瞌睡的人送枕头吗?哪怕夏金桂本身并不出色,但架不住两人有共同语言啊。 黛玉倒一点也不担心,真进门了又怎么样,一个小妾还能翻出一朵花,连大门都出不来。更何况,用不了二三年,这些人圈的圈杀的杀,没一个落得好下场,她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过,想到她手里攥着的借条,放在夏家当然没什么威慑力,如果换到九爷手上呢。 没事没事,元春现在还是宠妃,应该能抗得住吧。你们贾家的事最好还是自己解决,可千万别拖累到父亲才好。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会是在想我家的傻大哥吧。”乌兰促狭的挤着眼睛。 “你大哥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想他。”黛玉掂了一块玫瑰糕撕下一小块扔进嘴里。 就听到对面的乌兰小姑娘兴奋的叫了起来,“这个这个,阿玛可喜欢这样扔东西吃呢。可是不许我学,我只敢偷偷在屋里试,扔的满地都是,后头被额娘盯紧了,再也不能学了。林姐姐教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又有什么关系,还能吃了我不成。”黛玉好笑的撕开糕点,教她怎么掌握力度,又怎么注意别卡住喉咙。 乌兰扔了一会儿,成功扔进嘴一块,得意的嚼了,眉梢都乐的要飞起来了。想到刚才的话,迫不及待咽下嘴里的糕点,“被人看到了,不会说不规矩吗?” 自己的额娘还有嬷嬷,说的最多的就是规矩,无时无刻都像套着个枷锁在自己身上,累的慌。 “规矩呢,是人定的,定下规矩的人都是为了给别人用的。你先好好想想,这些规矩都是谁定的,好处又是谁的,便知道所谓的规矩究竟是什么东西。”黛玉轻松惬意的喝着花茶,吃着鲜花糕点,别说,经常有个人陪着出来逛逛买买吃吃喝喝,着实痛快不少。让她想起以前的日子,就象是昨天发生的,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乌兰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虽然聪明却参不透黛玉所说的话,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啊,把脸搁到桌上,仅用拳头撑住下巴,就那么看着她。 “意思就是,给女人定下规矩的都是男人,男人怎么想,当然是希望女人越规矩越好,越贤惠越好,最好不出家门,要会生孩子,会管家,还要不嫉妒后院里其他的女人。定下这种狗屁倒灶规矩的男人呢,那个不是天天往外跑,爱干什么干什么。所以说,规矩这东西,听听就罢了,大面上全了礼数,毕竟我们不能跟所有人对抗不是。但是私下里,我们要清楚,这些所谓的规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乌兰拍起巴掌,一脸崇拜道:“要是我额娘也这么想就好了。” “你额娘不一样,她是皇家的媳妇,你是皇家的格格,所以,这话我会跟你说,但不会跟别人说。因为,许多人,包括我在内,是没有任性的资本的。你呢,比我们总多出一丝自由。不过,并不是所有的规矩都是坏的,你也要学会分辨。” 黛玉有些后悔一时口快说的太过,后头便开始往回找补了。 乌兰大气的挥手,“林姐姐别描了,我懂,这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林姐姐又加了一句,“不过,也要懂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己活的好好的。” 人生在世,哪里真能够随心所欲,只不过是在规矩和随心所欲中间找一个平衡罢了。 “林姐姐,我还想逛逛范家的风筝店。”范家早在三年前将分店开到了金陵,虽然黛玉和景玉大了,但范家还是会按季节送来制作精美的风筝,但更多的是趣味性的,比如说巴掌大的成套小风筝,可以放在手边把玩。 “好。”黛玉想到了两家互送风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乌兰有些失望,却不敢说的太多,牵了她的手蹦蹦跳跳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去放风筝,桃花也该开了。” 黛玉不可置否,她哪里听不出来乌兰格格在是干什么呢。对于弘云,她觉得自己以茶代酒的那一杯,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来过范家的铺子一二回,一去就被掌柜的认了出来,赶紧上前见礼。别人不知道,掌柜的可知道,林家才是他们的大东家。 乌兰格格看到漂亮的风筝,眼睛都直了,吱吱喳喳挨个点评了一番,又要了许多,黛玉小声吩咐,“一会儿送到十三爷府上,银子记在我的帐上。” “是。”掌柜的点头,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们家的小姐过些日子要嫁到金陵来,老爷和少爷护送过来,到时候肯定要去给您磕头。” “是吗?那太好了,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黛玉抿嘴直笑,她对范家人的观感不错,这等婚姻大事,说什么也要去给她撑个腰。 “是你的旧友吗?”乌兰格格听了一耳朵,顺嘴问道。 “是扬州的旧友,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了,没想到竟会嫁到金陵来。”黛玉笑笑,把人家是龙凤胎的事告诉她。果然,听到龙凤胎乌兰格格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龙凤胎,这一回一定要见见。” “他们长大了,不知道还像不像,小时候,真是挺像的。”黛玉牵了她的手,刚跨过门坎,就看到隔壁店里走出来一个老熟人。 孙绍祖脸皮直抽抽,这个女人简直是她的噩梦。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婚书。”孙绍祖的婚书明明放在客栈的行李里,却被人说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 他的婚书明明是贾家的二小姐,却被改为三小姐。贾赦认为是他故意的,嫌自己的女儿不好,所以想办法偷了三小姐的八字,到时候来提亲就可以耍无赖把三小姐娶回门。 天地良心,他根本没有修改婚书。而他把这件事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就嚼出问题来。婚书偷就偷了,为什么要改成旁人呢。因为这个偷婚书的人,利用了贾府大房和二房的不合,让这件事掩不下来。 否则只需贾赦出面,强硬一点把二小姐嫁了他,二房的人根本就不会出面多事。说不得,还会在老太太面前打个掩护瞒下来。 可这事把二房也挑了进来,互相怀疑之下,这事才彻底曝光,并激怒了老太太,让迎娶一事变得没了转圜的余地。 而这个偷婚书的人是谁,也就昭然若揭,否则,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去那种铺子里看什么货呢。要去也是去什么万宝楼、丝蚕斋。所以一看到黛玉,想也没想,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里却咯噔一下,他不是已经被撸为白身了吗?怎么不回乡,还呆在金陵呢。 “什么人在街上喧哗,滚。”不待黛玉身边的婆子开口,已经有人越过他们挡到了黛玉的身前,斥责道。 “你,你……”孙绍祖被忽然冒出来的少年气的不轻,手不由自主的指住他。 “啪”不等他说出什么来,伸出来的手指已经被人用刀柄抽了回去。 抽完一个大汉抱住刀,站到了少年的身边,轻蔑的看着眼前的孙绍祖。 孙绍祖抱着手指直跳,却咬牙忍住不敢骂娘。这少年人的穿着虽低调,但腰间带的玉却不是凡品。还带着一个刀客当保镖,他知道是自己不能惹的人。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口,明明林家这个小姑娘也是他惹不起的,无非是想出其不意,看看能不能榨出来。 结果什么都没榨出来,反折了一只手,抱着肿的跟桃子一样的手,连找场子的话都不敢扔,直接跑了。 “你没事吧。”少年人自然就是弘云,回头去看被他护在身后的黛玉。 “多谢弘云阿哥。”黛玉中规中矩的福礼,将乌兰格格往他面前一推。 “正想送格格回府,弘云阿哥来的正好,我也该告辞了。”黛玉一直垂着头,不去看他一眼。 黛玉一到家就被贾敏叫了去,还以为母亲知道弘云的事,打算说教。没想到,她是来告诉她,九爷亲自为夏金桂保媒,将她嫁给了孙绍祖。 “啊……”黛玉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 “也没这么奇怪吧,孙绍祖投靠了九爷,夏金桂也是,凑到一起也是……”想说天作之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贾敏知道内情,夏金桂瞒着父母委身于九爷,想谋一个侧福晋的位置。 九福晋哪里肯依,只说他们家后院没有这等不清不白的女人。别到时候九爷府上的女孩都嫁不出去,再来怪她这个主母。 九爷便将夏金桂塞给了孙绍祖,说是这几日就要办喜事了。 但这种事,她总不好跟女儿说,只得道:“我这心里头,总有点不对劲。” 黛玉叹了口气,“母亲要是觉得对劲才是奇怪了,他们两个人手上都握着贾府的借条,又都投靠了九爷,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贾敏脸色一白,她就是这个意思。 “母亲还是和父亲商量看看吧,这种事,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了事再找补要强。” “也只能这样了。”贾敏如今是不想再和王夫人打交道了,又不好拿这事去跟母亲说,干脆告诉林如海,让他转告大哥二哥一声,让他们早做应对。 第38章 踏青 林如海听了这事,的确是急着出了门,贾敏只当他是去荣国府,也没细问。还是黛玉吃饭的时候不见父亲,唤人来问了一声,才知道竟是去了四爷府上。 “是公事吧。”贾敏蹙眉,还在想自己说的事,老爷到底听进去没有。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黛玉轻叹一声,今天有新揉的桃花饼,光闻着就一室清香,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贾敏挟着桃花饼的筷子就停住了,“他们还真敢打官司?”就算有九爷撑腰,国公府拼着一口气卖些东西也能还了这份银子,但得罪宫里的元妃又有什么好的。 “他们要的可不是银子。”黛玉一顿,十来万两银子看着多,对这些皇子阿哥来讲,又算什么。他们哪里是把银子放在心里的主,他们看的怕是另外的东西。 这几年,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爷绑在一起,任谁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九爷这时候把夏金桂和孙绍祖笼在手里,绝不是看中了他们手上的欠条,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哄了荣国府跟他们一路罢了。 荣国府别的不论,总有个宫里的贤德妃深得圣宠呢,怎么也是一份助力。 “荒唐,老太太不会应的。”贾敏一搁筷子,也想到此节,连饭都不想用了。 “是,老太太不会应的。”可是他们若能瞒得老太太不知道呢,王夫人是元妃的亲娘,要老太太同意什么呢。但这话,黛玉不想说,她不希望贾敏犯糊涂,又一头栽进去。好容易清醒过来,最好继续清醒下去。 贾敏虽然这样说,到底晚上没用多少,黛玉快睡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母亲院子里还等着灯吗?” 沉香打发小丫头去跑腿,回来说,“不光院里点着灯,还打发了人去二门守着,等老爷回了,好请进去。” 黛玉便知道贾敏是要问个清楚了,她又不能拦着,便道:“都歇了吧。” 林如海正搂着贾敏的肩宽慰,“没有影子的事,你怎么想的这般多呢,我去见王爷,是公务上的事,和这些不相干的。” 怎么不相干呢,贾敏一说他便知道坏了。九爷打的什么主意,林如海脚指头都能想得到,最重要的是,二舅兄不能承爵,偏又有个坐上妃位的女儿。如果有人在爵位上头许下什么来,说不得二房就动了心。 贾敏安下心,“老爷这样说,我才安了心。看我,竟顾着问这些,还不曾问过老爷吃过没有,让厨房用鸡汤下碗面条过来可成。” “在外头吃过了,热水烫烫脚,快歇了吧。”林如海摆摆手,今天晚上的谈话累的很,他不想再说什么了。 没几天,消息就漏了出来,人人俱知孙绍祖要和夏金桂成亲。贾府里头,也知这事不对头了。 凤姐一脸寒霜,倒梢着眉头,怒道:“他们敢,姑妈且等着我写信回去给父亲。” 一时情急,连娘家的称呼都出来了,王夫人按了她的手,“乖儿,银子能解决的事,哪里就要劳动你父亲呢。说不得,把另一头的事紧一紧,也就得了。” “也只能这样了。”凤姐知道王夫人打的哑谜是什么,放印子钱的事,虽是王夫人的主意,却都是凤姐在张罗。这里头的利格外厚,平日里为着不出事,都是能缓则缓。现在急着用银子,少不得要让这些懒骨头动一动。 刚和凤姐商量完,贾政已经派了人来请王夫人。 “夏金桂不是认了你做干娘吗?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贾政在外头听到两人的婚事,颇为纳罕,再一想到这两人都捏着自家的借条,便觉得应该过问一二。 王夫人满脑门的官司,没生好气的说道:“这门干亲再也别提,就是个惹祸精。” 得罪了十三爷府上的格格,并被掌嘴的事,这才告诉了贾政,却瞒过了她带着人去林家找场子的一节。 “一个小格格,能记什么仇,当场打过了也就罢了。她现在投到九爷的门下,既然认了干亲,就送份礼吧。”贾政爱面子,他可不愿意别人把他们借条的事宣扬出来。 “知道了,老爷。”王夫人再不愿意也不能拂了贾政的面子,只得应承下来。 女方有添妆一说,王夫人必是不会亲去的,派了身边的妈妈去了。送了一对镶青金石的对钏儿,带回来的话却不甚好听。 “夏小姐提了借条的事。”嬷嬷哪里敢照实说,夏金桂说的可真难听,什么官太太有这等闲钱添些面子货,倒不如倒腾倒腾把银子给还了。好歹家里出了个娘娘,怎么娘娘赏的园子倒叫他们去修。若不然,把这大观园分了一半给夏家,这银子不要也罢。 听的嬷嬷脸皮发烧,臊的不下来台。也幸好旁边没人,不然真真是丢脸丢大了。 “果然,商户女就是商户女,眼里哪有情义,只有臭哄哄的阿堵物。”王夫人只能又跑一趟,催着凤姐快把外头的帐给收回来。 凤姐一叹,“已经在往回拢,可若是逼得紧了,那些烂人把心一狠抹了脖子上了吊,又是一桩头痛事。” 王夫人把唇一咬,“这可怎么是好,夏家这个再不能善了。” “不然让薛家再挪借些,总是自家人,好说话。”凤姐想到王家好几个女人都在帮着贾家东挪西借,他们自个儿倒是坐的安稳,也连叹了好几声。 “再不能够,你表哥刚接下了事,要一大注本钱盘货,还要出一趟远门。”穷家富路,更别说是这等富贵人家,薛蟠这回带走的银子定断不会少。短时间,怕是没法再顾得上他们了。 凤姐没法子,急的嘴边都上了燎泡,平儿给她泡了清火的茶端进去。细声细气的劝道:“往年都不是这样办的,今年改了样子,少不得一些人要卖儿卖女,若是再有些逼的狠了,怕是要闹出人命。” “我怎么不知道,话都说了,可婶娘哪里肯应。面子也要里子也要,可不就是我活受罪。”凤姐说到这里,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历来是个好胜心强的。当初应了这门亲事,头一桩就是因为这爵位。 可看看现在的日子,琏二爷跟她不是一条心,还整日在外头沾花惹草。家里头说是凤姐管着家,实则是拿自己的嫁妆往里填。偌大一个荣国府,从老到小,填到何处才是个头。 就说这放印子钱的事,原不是她自个想的,王夫人寻来的事,自个不做却点了她去做。不做就是坐吃山空,做了几年家里的日子才缓过来。又要修园子接驾,幸得薛夏两家出了银子这园子才修得了。 接的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可这债呢,不就是背在了荣国府的身上。这爵位就象个胡萝上吊在前头,为了吃着就要跟驴一样不停的拉磨。 平儿拿了帕子替凤姐把泪抹了去,“写给夏家的借条,也没限定时间,商量商量也不行吗?” “没有好处,夏家哪里肯。”最重要的是,王夫人如何会拉下面子去求她。 “让下头的人抓紧去办吧,不能让宫里的娘娘没了面子。”凤姐长叹一声,把眼睛紧紧闭上。 乌兰格格接到了风筝,没几天就下了贴子,请黛玉去城郊的桃花林踏春。黛玉想了想,便叫人提前一天接了景玉回来,又提前与格格说了一声,带了景玉同去。 “啧啧啧,林姐姐防着你呢,看看,人手都找好了。”乌兰格格接了信,自然是说好,转个身就告诉了弘云,拿这个去笑他。 “那袋宝石我会跟你额娘说,从你的月例银子里扣。”弘云弹弹衣角,半点表情都没有。 倒是乌兰格格绷不住了,抱住他的大腿嚎哭起来,“大哥,我再也不敢了大哥,你就饶了小妹这一遭吧。” 眼里一滴泪都没有,还从指缝里偷偷去看他的表情。 “少弄鬼,记得让家里的扬州厨子做些点心带上,那边的点心是极好的。” “是,乌兰记得呢。”谁不知道这是因为林姐姐在扬州呆了好几年呀,可她再不敢多嘴。若不是因为大哥托了她约人,她这些日子哪里能这样出门呢。 “傻小子。”十三爷让人把弘云拎过来,看他的样子,不由笑了。 “阿玛。”弘云声音里带着嗔怪,这几年若不是为了父亲所谓的大局,他又何尝会和黛玉生分。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十三爷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知道是自己害的,“首先呢,你得要人家解释清楚,不能腋着藏着,不然这口气不去,怎么能原谅你呢。” 弘云一记刀眼过去,当初是谁说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谁也不能告诉谁也不能连累。现在倒成了他的错了,若不是这些年在外头历练,被搓磨的沉稳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他能马上跳起来去揭阿玛的短。 十三爷尴尬的嘿嘿直笑,这事是他办的不地道。可是不这么办,又有什么办法。 等了半天,也没见儿子挪步,不由奇道:“你还有什么事?” 弘云脸都黑了,“还有呢?” 你只说了一个首先,有一就有二没准还有三,怎么说了首先就没下文了呢。 十三爷大笑,拍拍弘云的肩膀,“这就对了,追女孩子就该这样,脸皮越厚越好。好了,去吧,阿玛是你坚强的后盾。” 什么跟什么啊,弘云气的直哼哼。额娘说的一点没错,阿玛就是个小孩子,到现在还没长大呢。 到了踏青这一日,乌兰身边果然又有弘云,美名其曰是怕跟上回一样,有不长眼的过来冲撞。 这边的黛玉带着弟弟景玉,景玉还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半大少年,一点没开窍,见弘云也在,只当是为了他。拉着弘云就走,只说,“我们一处去玩,跟在我姐姐后头,就只能听她的唠叨了。” 弘云拿眼去看黛玉,黛玉盯着自己的脚尖,头都不抬。倒是乌兰绷的脸皮发紧,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抱着肚子大笑一场才好。 半天得不到黛玉的回应,弘云只得被景玉拖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回头望,就盼着黛玉说一句话,好把他们留下。 放风筝的时候,乌兰格格放飞的是一串的百花风筝,每朵花只有巴掌大小,一串缀了几十朵,上头还串着小铃铛。放到天上,团团鲜花还配着响,别提多炫目了。 乌兰格格一直放到手都酸的抬不起来了,才舍得给别人,还要叮嘱,“继续放,我爱看它在天上飘着。” 另一头,已经有人请了他们去吃饭。黛玉来之前,乌兰格格就说了,他们准备好了吃食,让黛玉什么都不用带。 不过黛玉还是带了些水果,让人切成片拿蜜腌了,这会儿取出来当饭前饭后的甜点正好。 等去了才知道他们的巧思,竟架了锅子烧火,吃起了涮锅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引得好多人探头探脑的瞧过来。 “我大哥想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乌兰声音很是骄傲,眼神却偷偷对弘云飞小刀。若不是为了林姐姐,大哥且不会对自家人花这么多心思呢。 “吃的舒服,当然是好的。”黛玉避重就轻的接了一句。 弘云让下人带了一套灶具,别人在外头吃的是冷食点心,他们倒好,涮起锅子来,热腾腾的汤,一碟碟切好的肉食,蔬菜烫熟了拿料蘸着吃,原本的七分好,坐在外头就成了十二分的好。 大家席地而坐,在外头也不计究什么男女分席,只一块坐了,下人拿屏风竖起,略挡了挡别人的目光。 薄薄的羊肉片用筷子挟子,在锅子里翻了几翻就熟了,青绿的小菜倒到汤里一滚趁着脆性捞起来,又鲜又嫩。吹着小风,吃着涮锅子,大家都是心满意足。 只有弘云心怀鬼胎,不时朝黛玉看过来。一看她停了筷子,也跟着放了,“这么快就吃好了,不要再用一点吗?” “不用了。”黛玉摇摇头。 “要不要去转一转,消消食,那边的桃林花开的不错。” “去嘛去嘛,你们赶紧去,我和林家哥哥再吃一会儿。”乌兰正和景玉抢肉,明明是景玉涮的,一看熟的,她偏要捞走。景玉也不恼,又往里头下,乌兰已经捞了一碗,自己不吃,只和他捣蛋玩。 “别欺负人家。”弘云责备的看了一眼妹妹。 乌兰只冲他挤眼睛,大有,我不这么做,怎么拖住他的意思在里头。 “格格跟我闹着玩呢。”景玉大咧咧的笑,露出一口白牙。 两个人身边自然还跟着人,沉香和杏果都缀在后头,弘云的小厮是个机灵的,挨着沉香和杏果,一口一个姐姐,哄着他俩眉开眼笑。 “新出的镜子你还喜欢吗?”指的是昨天他让人送到林家的几面一人多高的水银镜。 “西洋镜虽然是你们家开的,但这样送人情,十三爷不会恼吗?”黛玉抬头去看桃花,开的满满一树,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是接下来的之子于归,宜家其室家,让她的脸微微一红,把这首应景的诗经从脑袋里扇掉。 “原来你猜到了,也是,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不过,本来这件事也没打算瞒你。”弘云微哂。 黛玉在心中微叹,我自己猜到的和你告诉我的是两码事。这中间的区别,大着呢。 见黛玉不说话,弘云想到阿玛的首先,赶紧说道:“这些年,是我不对。” “没关系。”黛玉指了头顶的一支桃花,让杏果折了一小枝,拿在手上把玩。 弘云碰了个软钉子,一时倒不知要如何开口了。只紧跟在黛玉身后,慢慢的就走到了桃花林的最高处,下头有一处农舍,这个时候正冒着炊烟。间或传来几声狗吠鸡鸣,很有一些生活的气息,倒是打破了笼罩他们身上的冷清气氛。 “那是什么?”黛玉眼尖,看到几个小黑点你追我赶的往桃花林里跑。不由掂起了脚尖,想要看个仔细。 “小的去看看。”弘云身后的小厮一溜烟跑了下去,没跑几步,上头的人也看清了。 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姑娘在前头跑,后头是两个男人在追,越离得近了,看的越清楚,这分明不是踏春嘻闹的意思。 待看到上头有人,小姑娘越发跑的快了,刚喘了口气喊了声,“救命。”脚步一滞就被后头的人逮到了。 “救人。”弘云喊了一声,小厮已经赶到了,不知说了什么,押着两个男人走了上来。 两个汉子见到弘云,齐齐跪下磕头请安,那个被追的姑娘也跪了下来,只知道他们是贵人,跟着一起磕头。 弘云打量了一番,便叫他们起来回话,“怎么回事呢,大白天的强抢民女呢?” 汉子当中的一个大约口齿伶俐些,主动赔笑道:“这位爷,如今太平盛世,又是天子脚下,哪里敢呢。是这位小娘子家里欠了我们主子的银子还不上,要拿了她抵债。” 小姑娘大哭,却也还说的出话来,“我们只借了几两银子,你们却让我们还五百两,逼死了我爹娘,连我也不放过,我宁死也不去那脏地方。” 因有外人,沉香一早就挡到了黛玉的前头,她只在后头听着,暗吃一惊,借了几两还几百,就是驴打滚也太多了吧。她没历经过,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果然两个汉子就笑了,“你们借了五两银子看大夫人吃药,说好了一个月还,如果还上了,利钱不过是二两银子。如果还不上,第二个月开始本金加利息一起算,你自己算一算,大半年下来,可不就是这个数吗?这位爷是读书人,自然也知道我们算的对。” 这是在挤兑弘云,他们收帐呢,你要么替他还钱,要么就别管。 “朝廷对民间借贷也是有律法的。”弘云嘴唇一翘,关于利息也做过约定,都有一个定数,不能超过。 “这是自然,我们都是按着律法办的呢。”两个汉子笃定了别人拿他们没办法,谁一时半刻算得清五两银子滚上半年要还多少钱,还不是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半年时间,按律法最高的上限,五两银子要还上七十多两,我就给你们算八十两吧,五百两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不妨说给我听一听。” 谁也没想到,看上去和经济毫无关系的大家公子,一口气就能报出这么复杂的计算结果。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会说话的人立刻改了口,“许是我们记错了,可就是八十两,她也拿不出来,还是要跟我们走的。” 弘云看了一眼黛玉,只见她的目光停在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目露怜悯。便道:“把她的欠条拿来,我替她还了。”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露出为难之色,弘云微眯了双眼,“怎的,有人还银子不不好。这般大的姑娘,卖出去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怎么也平不了你们的坑。” 大汉腹诽,二三十两那是卖给人家为奴为婢,若是卖到那种地方,这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怎么也能值个百八十两。不过,他们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犹豫,实在是有人已经提前定下了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姑娘已经冲着弘云磕头了,头砸在地上“呯呯”响,幸得是泥地,若是铺了石板,光听这声响已经要血流成河了。 “你们两个,快点拿借据,我们家少爷没那么多空陪你们废话。”小厮恰时跳出来,指着两个汉子,态度越嚣张,两个汉子反而越不敢翻脸。 “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带到身上。”大汉好不容易找到理由,“不如明天,明天我们带了借据过来。” 这种事,也就是当时遇上了就遇上了,等回了家,谁还耐烦明天再来一趟啊。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他们早带着人跑了,他们上哪儿追去。 “行啊,人我们带走了,你们记得带借据来换银子,留个地址给他们。”弘云一指小厮,留他与大汉交涉,带着一行人往回走。 地上跪着的小姑娘一脸喜色,赶紧站直了身子跟上。 他们回来的时候,屏风也撤了,一大套的灶具也撤了,只摆了点心和水果,还有调好的玫瑰卤子等着他们。 “咦,你们上哪儿去了,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乌兰一指跟在后头的小姑娘,惊奇道。 待听黛玉说完,哈哈大笑,“也是巧了,这等话本子上的事,我以为都是胡编的呢,没想还真叫遇上了。”说完了又是大笑,只到看到大哥象刀一样飞过来的目光,笑声戛然而止,就象是被掐住了喉咙的猫。 第39章 血溅 对于弘云来说,这件事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不耐烦听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继续感恩戴德,让小厮领她下去,塞到管事手里,明天事情一了好生送她走就是。 “大哥,我和景玉哥哥说好了,他帮我放风筝呢。”乌兰说完一指景玉。 景玉一脸苦相的点头,显然是刚才被她给拿住了,不得已答应下来的不平等条约。 “林妹妹喜欢放什么样的风筝,我也帮你放。”弘云笑眯眯的,总算对自己的妹妹顺眼了一点。 “那朵白云的吧。”黛玉一指杏果,让她捧了一只白云的风筝出来。还真是一朵白云,放到天上,谁能看得出来是风筝。 “范家还做这样的风筝。”弘云失笑。 “我们小姐自己画的图案。”杏果胆子大,见小姐只低头不说话,便笑着回了一句。 “果然巧思。”弘云夸奖起来毫不心虚,倒叫黛玉心虚了,白云的风筝做出来,家里无人不笑的。倒是她看着是个没脾气的,实则是个倔脾气,非要带出来放一放不可了。 弘云放风筝的动作一气呵成,很快一朵白云飞上天,不细看,真不知道这原来是风筝。还当是天空飘来的一朵浮云,行的比别的云快些呢。 “你怎么能算的那么快。”黛玉想到刚才,轻咬下唇,这可不象是皇家子弟干的事。 弘云一愣,随口道:“这有什么,若不算的比人快,就要被人吭死了。你不知道那些行商的老家伙,个个奸似鬼,当着你的面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转个身就能把你卖个大价钱。谁知道私地下,怎么嘲笑我们这些皇子皇孙不懂经济呢。我偏不让他们如意,让他们看看,任你们个个奸似鬼……” “也只配喝老娘的洗脚水。”黛玉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四目相对,黛玉快速撇开目光,顺势抬头去看天上的风筝,发现一会儿没追着,竟然已经分不出天空上谁是风筝谁是白云了。 弘云吭哧吭哧笑了半响,才接口道:“就是这个道理。” 黛玉无奈的咳嗽几声,真是,干嘛管不住嘴呢。 弘云当然不会放过现在融洽的气氛和良好的开端,微笑着接着说道:“说起来,你当时还劝我,不要去热河,若是听你的可能也没有后头这些事了。我问过父亲后不后悔,你猜他怎么说?” 既然西洋镜是十三爷家里的产业,黛玉心里便清楚了,十三爷的身上恐怕也藏着和自己类似的秘密。想来,他比自己更应该知道此行的后果,可他还是去了,可见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阿玛应肯定不后悔。” “是,阿玛正是这么说的,当年之事,凶险的很,若不是阿玛,恐怕……”弘云顿了一下,当年之事,只能略略一提,是万不能细说的。 黛玉也懂得,短短一句话,说明当时是真的有状况发生。搞不好废太子当年是想弑父,被十三爷拦上了一拦,又或是救了圣上,都有可能。 “只是,后头的事我当年太小,实在打听不到,知道的人又咬死了嘴巴不吭声。反正我只知道皇玛法震怒,阿玛没有下旨圈禁,他却自己将自己圈禁了起来。这些年,只跟四皇伯走动一二,别的关系全都断了。就是额娘同娘家,都停了来往。” 当年的事,已经有七八年之久,但梗在弘云的心里,没有一日敢忘。说出来,倒像是搬开了一块压住心口的石头,整个人都松快多了。 “不过,这些年,阿玛虽然不能出府,却一刻也没闲着。”既然开了头,弘云便不准备停下来。左右四处无人,下人远远的缀着听不到半分。四处空旷,有人靠近,远远的就能看到,这个地方说说话,比什么地方都强。 “阿玛自从便有些与众不同,想法也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教育孩子也是,嗯,别出心裁。他在家里呆了几年鼓捣出了几样东西,就是现在西洋镜里卖的玻璃和水银镜。他也不敢派别人出面,便点了我亲手经办。但只有一条,不许和任何人来往,不能让任何人打听到我做的事和经手的银子流向。” 说到这里黛玉便懂了,四爷哪里不需要花钱,一个亲王的奉禄够什么用。他是把自己彻底隐藏了自己,做了四爷的钱袋子。 “那几年八皇伯在皇玛法面前十分得意,我们便越发艰难,我一出门,不管干什么都有人盯着。开始没经验,被人破坏了好几回,不仅没赚钱,还赔了钱进去。后来才慢慢好了些,等四皇伯慢慢站稳了脚跟,我们也越发好了。” 连一个皇孙拿着这样稀罕的货物,都会赔钱,这哪里是赔了,明明就是被人抢了骗了。虽然他说的坦然,但黛玉却能想像的到,当中情形是如何的艰难。 “总算是过来了。”黛玉的声音发涩,垂下眼睑,自己的不理不睬,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是啊,过了,便好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弘云笑了,伸过手去握黛玉的手,被她嗔怪一眼,缩了回去。 手没握成,弘云仍笑的十分开心。 二个月后,贾府的王夫人拿着银票去把夏金桂和孙绍祖两人手中的借条都收了回来。此时,他俩已经是夫妻了。 夏金桂还有些不甘心,斜了一眼孙绍祖,“这样就完了。” “妇道人家,懂个屁。”孙绍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何况,这个媳妇娶的憋屈。 “放你娘的狗/屁,我不懂你就说到懂为止,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的,和九爷做个连襟兄弟还委屈你了。有本事找他闹啊,就说你嫌丢脸,要休了我。” 在夏金桂眼里,孙绍祖就是个掩护,自己还是九爷的人。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成了别人的老婆,反而更方便来往。虽然进不得九爷的后院,当他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你给我闭嘴。”孙绍祖被九爷点了一个小官,留在了金陵,虽然捡了人家的破鞋,但有了官身,对于他来说还是占了便宜的。不过心里有点过不去,还想着夏金桂念在自己对不起他的份上,给些补偿。只是没想到,这个婆娘如此生冷不忌,这种事也敢直着嗓子嚷出来。 “告诉你,别在我面前装大爷,咱俩怎么回事,你清楚,我也清楚。你愿意好好过,就过,不行,就和离。”夏金桂半点不怕他,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腰一扭水蛇一样摇了出去。 当晚,夏金桂打扮的花枝招展出了门,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将孙绍祖气了个仰倒,不甘失弱的拉了个丫鬟上了床,胡闹了一晚才稍解心头郁闷。 夏金桂第二天回来,看到孙绍祖耀武扬威的搂着个丫鬟对她摆脸色,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用手一指,“给我拖出去卖了。” “你敢。”孙绍祖看着上前的仆妇,和他们撕打在了一处。到底是男人,仆妇又不敢伤他,三二下把仆妇推开,将丫鬟护到了身后。 “我有什么不敢,这丫鬟的卖身契在我身上,我愿意卖就卖,你不让我卖,那就打死好了。”夏金桂轻飘飘的一指,“再这般没用,便将你们都卖了。” 仆妇有了指标,不敢再让着孙绍祖,几下就将小丫鬟从孙绍祖的身后拎了出来。听小丫鬟叫的好像杀猪一样,随手摘了汗巾塞到她嘴里。 仆妇下了狠手,噼里啪啦几十下,当场就给打没了。夏金桂得意洋洋的看了一圈,一指孙绍祖,“房子是我的陪嫁,丫鬟也是我的陪嫁,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摆上大爷款了。” 腰一扭,走到孙绍祖的跟前,“你不是不告诉我吗?没关系,自然有人告诉我。你们不就是想逮着荣国府放印子钱的把柄,好将他们收为已用吗?哼,我还当是什么呢,宝贝的什么似的,知道这么点东西就在我面前拿大。” 孙绍衣脸色铁青,拳头握的紧紧的,关节都发白了。却不敢真的对这个女人打下去,只能重重一拳捶到桌上,将桌上的茶具都震的原地跳了三跳。 十三爷府上的小厮等了一场,来了个斯文的小伙计,说是主家交待的,借条奉上,银子就不用了。弘云身边的小厮听到信跑出来,对方的人已经走了,只有拿着借条的门子一脸茫然,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呢。 小厮跺脚,点着门子大骂,“不知道的事你往身上揽个什么劲,不知道让他等,蠢货。” 门子被骂的头都不敢抬,等人走了啐了一口,“几十两银子的事,不要就不要了呗,这也当成大事。” 弘云拿到借条,听小厮说完前因后果,蹙眉道:“算了,人家有心算计,与你无关,把门子换了。懈怠了这么多年,是该好好整顿整顿家里的人了。” 乌兰也在,听了半耳朵,小厮一走,半懂不懂的问道:“大哥,几十两银子的事,值得这么紧张吗?” “就是因为几十两银子才不值得呢,若是被人参上一本,你说值当不值当。人家在折子上可不会写上多少银子,只说你是强取豪夺。”弘云曲起手指去敲妹妹的脑门,就见乌兰一双小胖手挡住脑门,迈着小短腿跨过了门坎。 还记得回头对他吐个舌头,“净欺负我,有本事,欺负别人试试。” 这个别人,除了林黛玉,不作他人想。 “大阿哥,桃花姑娘不走。”小厮又来了,借条拿回来了,就该送人回家了,没想到,她居然不走。 乌兰已经跑到了门外头,一听这话又跑了进来。 “什么叫她不走了?”一脸惊奇。 “桃花姑娘说她家里没人了,这些人知道她的下落,万一再追了去。”这担心也是对的,一个小姑娘,人家半路把她截了去,她还能怎么办。 “问问她家里的叔伯亲戚或是族人,由得她不走就不走吗?”弘云摇头,救了她一回,难不成还要管她一生。 “那小的再去问问。”小厮哪里会不明白,无非就是问明,得个准话。既然大阿哥都说不留了,哪怎么都有办法送出去。 桃花哭哭啼啼的被小厮送回了叔叔家,小厮看她还在拉拉扯扯,不由变了脸色,“我说你这个姑娘家,怎么一点也不知羞,我们阿哥是好心救了你一场,怎的还被你赖上了不成。我们府上是什么地方,你心里不清楚,是你想留就留的地儿不成。” 说完也不管这家人是个什么脸色,把人推了进去。 桃花一缩脖子,怯生生喊了声,“叔,婶。” “嗯,让你婶领你回屋先歇着吧。” “等等,屋里的东西还没归置好,让桃花在外头坐坐。”一个女人亲亲热热的笑着,转头将屋里铺好的被褥抱了出去,只铺上了稻草,扔了一床旧被子在上头。 “娘,这又是咋了。”这家的姑娘跟桃花差不多大小,帮着她娘收拾东西,不明白就隔着一天,怎么娘的态度就大变样了。 “你傻呀,原当她是攀上了富贵人家,好个面子先送回来,再好好抬进去的。这会儿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那个小哥可把话说的再清楚不过,就是帮了一把,别痴心妄想。 桃花的事按下不提,荣国府里的几个女人,几乎是抖成了一团。 凤姐攥着帕子,一叠连声的喊,“二爷回来没有。” “已经去找了,二奶奶别担心。”平儿的手脚都是凉的,手心更是冒着虚汗,虽然在安慰着凤姐,声音却飘着,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王夫人这个时候病了,说躺就躺下了。俱事都推给凤姐,只说这些事自己不懂,半点不沾手。 “明明就是王夫人的主意,这会儿倒好,一推六二五一竿子全甩到了二奶奶身上。”平儿掐着自己的手,这会儿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别说了,先把事圆了再说。” “是。”平儿也知道她这性子,历来掐尖好强,能让人去找琏二爷回来商量已是不易,再让她去别处哭求,绝无可能。 贾琏急匆匆回来,还没注意到屋里的低气压,甚至瞅了个空,朝平儿抛了个媚眼。凤姐倒是瞧见了,可这个时候谁有空跟他生这种气。 只抚了胸唉哟哟道:“出了大事,死了人了。” “这是怎么了?”贾琏一听死了人吓了一跳。 凤姐边哭边将这几年他们私下放印子钱的事说了出来,唬得贾琏连连色变。见凤姐还抓着他的袖子哭,不由一甩袖子,用手指了她,点了半天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敢,你嫁过来是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就非要赚这等黑心钱。真真是丢我们贾家的脸,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女人。” “你当是我愿意,我的嫁妆大半都贴了进去,你有本事给我发注横财,让我也松快松快,当个万事不愁,穿金戴金的二少奶奶。老太太万事不管,只拿私房去贴宝玉,公婆哪里管得了我们,不管有理无理,还要到我这里横钱。家里的小姐少爷一堆人,这个也不能薄了,那个也不能怠慢了,还有打秋风的亲戚,一个月总有几十拨。” “国公府的收益不是都交给你了,外头的铺子,庄子,年年都有进项。”贾琏管着府中庶务,越说声音越小。 凤姐先还哭,这会儿倒不哭了,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你也知道铺子庄子,有多少收益,你不比我更清楚。就凭这些收益能抵得住家里的开销,哪年我不贴个三五千两进去,要是逢上大事,一年贴个万儿八本也是有的。桩桩都有帐可查,我又没自个贪了去。还有这回的园子,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几万,本来以为夏家的银子不用还了,又碰上这种事,非还不可。不还丢的还不是荣国府的面子,可怎么还,你告诉我,除了这个办法,我还能怎么办。” 一串串的话砸到贾琏的脸上,砸的他脸皮子生痛。可这事,已经出了,夫妻俩互相埋怨一通,还是又重新凑到一头,商量着要怎么办。 “事情到什么地步了。”贾琏踱着步子问道。 “有户人家把闺女抵出来,又后了悔,一个撞到衙门的柱子上死了,一个告了状。”凤姐想到这事,胸口又是一窒,这些人怎么这么狠,死在什么地方不好,要死在衙门口。这事都传开了,封都封不住。 “这怎么说的,这事,这事……”贾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事闹的这般大,铁定瞒不住了。 “赶紧把生意收了,把人散到外地,这几年不许回来。”为今之计,只能把知道凤姐的人都散出去,切断这件事和贾府的联系。 凤姐抬头,死死的盯着他,颓然的往身后的迎枕上一靠,这番动作要花多少银子打发,以后怕是再也支不起来。明年的日子要怎么过,后年大后年呢,还有薛家的银子可一文都没还上。 “别想以后,先想想如今,万一惹上身,这火星子一碰就能烧起来。” “难道还真能拉了我去坐牢?”凤姐的眼神锐利的象一把刀,她愁的是这事怎么交损失降到最低,可没想到现在就收手。薛家打死个人也只是下人赔命,怎么到了她这儿,比薛蟠还不如吗? “糊涂,你的事跟薛蟠怎么比。”贾琏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说说,怎么不能比了。”凤姐粉面含霜,一双凤眼煞的是威风凛凛,看着贾琏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断人财路,果然如同杀人父母。 贾琏常在外头跑,自然知道印子钱这事是朝廷深恶痛绝的东西,就是怕乡坤豪强拿这个侵吞田地。若是被爆出来,又是公卿世家做后台,说不得皇上都会过问。 这些话却哄不住凤姐,她梗了脖子冷笑,“别忘了,宫里还有位娘娘。” 就为了这位娘娘的面子,也不会办了他们吧。 “没有子女的娘娘算什么娘娘,也不想想皇上多大年纪了。”贾琏这一句声音倒低,堪堪能让凤姐听道。 皇上都五十多岁了,坐上这个位置的少有长寿。娘娘若是不能怀孕,以后就是小偏殿一搬吃斋念佛的命。就算生下来一个小皇子,长到成人起码十几二十年,那个时候,还不一定是个什么天呢。 贾琏最见不得家里几个蠢女人拿娘娘当个尚方宝剑,以为能降妖呢还是伏魔呢,其实就是个摆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娘娘要是聪明,赶紧把家里的爵位传下来是正经。他父亲是正经的长房嫡子,偏偏老爷子一去,承爵的折子上了无数回,也没发下来,大家伙这么不尴不尬的挤在一处,实在是不像样子。 凤姐倔强起来,贾琏完全不是对手,她固执的认为,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 “你去求求姑太太,她对你们几个侄儿一向好,让林姑父在外头帮我们圆一圆,想来并不费事。”凤姐还在出谋划策。 “姑姑是对我们不错,不过她对老太太更好,你就不怕她把这事捅到老太太跟前。”贾琏嘴角一撇,他可不愿意跟林姑父打交道,这个人看着温柔和善,实则大智若愚,那双眼睛一眼就能看出人的斤两,他可不敢往跟前凑。 “这……”凤姐一想也是,可她父亲远在金陵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先去衙门问问这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他们又知道多少,我们两眼一抹黑的,能商量出什么来。” 一听这话还有点样子,凤姐摸出几张银票,“你快去,这事若能平安过去,我再好好谢你。” 贾琏倒没傻到自己出面,绕了几层关系,去打听里头的事。这边还没打听出什么来,那边已经有人递了贴子给王夫人。 “什么人,就说我病了。”王夫人在额头上搭了块帕子,装病装的非常专业。 “太太,您看。”下人的手都抖了,王夫人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发贴的人是九爷府上一位庶福晋的娘家妹妹。”下人一口气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他们家夫人有多久没有接到过这等档次的贴子了,上一回还是在贤德妃回家前后呢。 自从收了夏金桂为干女儿,这种贴子几乎要绝迹了,没曾想,竟然又看到了。 王夫人摩挲着贴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只是,这等人家,恐怕容不得她拒绝。 病很快就好了,还特意上凤姐这儿交待,“我找了个关系,帮着你去打听打听,等我的消息。” “也只有婶娘才会为我这般打算了。” 凤姐一脸感激,等她一走,脸上的表情迅速换了一样。什么叫帮你去打听,这些银子,可是有一半落了你的口袋。没有这些银子,这些年元春在宫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40章 我相信 贾琏去打听的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林如海。他下了衙,第一时间就回屋问贾敏,“琏哥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贾敏一脸莫名其妙,“琏儿,他怎么了,在外头惹了什么祸吗?” 能问这些话就说明是没有了,林如海蹙眉,“你娘家有没有私下找你借过银子,或是拉你做生意入股。” 贾敏赶紧摇头,“老爷,这种事我怎么敢瞒你,再说他们能有什么做生意的门路值得我去入股。”家里的铺子庄子,在金陵和扬州都有,光这些她都忙不过来呢。 “我不是在乎银子的事,你确定没有?”林如海的声音有些严肃,吓的贾敏捂住胸口。 “老爷,你莫吓我,是不是琏儿他们做了什么。”再傻也明白,定是出了什么事。 见林如海不说话,贾敏有了几分清醒,赶紧说道:“没有,真的没有,绝对和咱们家没有任何牵扯。老爷以前就交待过,我记得清楚,怎么会犯呢。” 林如海这才舒展了眉头,“这就好,既然夫人这么说,我肯定相信的。夫人做的很好,这事我还需要再看看。” 这就是说,现在不会说了。 黛玉第二天一早来给贾敏请安的时候,就看到母亲的眼底有些发青,关切道:“母亲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早上补个觉吧。” “黛玉,你,知不知道,算了,没什么。”贾敏有心问问女儿,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好似太过多心。女儿又不可能知道贾府钱财上的事,问了也白问。 “我不知道母亲想问什么,不过,女儿听说,外祖母家硬气的很,把夏家的借钱都还清了呢。”黛玉想了想,最近好像只有这么个消息。迎春的亲事定了,司棋一心扑到了针线上,忙着给小姐准备针线活,已经很少有有用的消息传过来了。 “还,还了?”贾敏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上十万两银子,这才几个月,说还就还了,这银子上哪儿来的。 也不怪贾敏不知道,本来借银的事,两家就没有声张,只有亲近的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银子更不会声张了,瞒的是密不透风,外头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司棋也是赶了巧了,为着迎春备嫁,常和管事打交道,见过几回平儿。根据前后的脸色猜出一点,倒也和事实十分相符。 “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昨天晚上,父亲一回来就往母亲屋里去,连书房都没进,可见是有事。 “母亲一个人着急有什么用,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女儿好歹学着管家,知道一点不是坏事。” 见女儿这般沉稳,贾敏的心也稳了下来,失笑道:“这丫头,也不知道像了谁。”自然是像极了林如海,当年,他也是这般,才得了国公爷的青眼。 当下也没瞒着,将贾琏在外头打听的事,说了出来。黛玉听完当即蹙了眉头,“这是闹出人命来了?” “不一定关他的事,这家人与他没有相干,就怕他不知轻重,在外头胡乱应承下来替人出头。” 黛玉摇头,“娘这段时间还是别回外祖母家,过段日子再看吧。” 安抚贾敏几声,回了自己的屋子。拿起笔在纸上涂抹着,不时在人名边上再加上注解。 这一写就停不下来了,等黛玉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写上去,再摊开来一看,这条线也就捋了出来。 九爷将夏孙两人收入麾下,并非是为了讨得这些银子,而是为了收荣国府为已用,是她之前就已经想明白的事。但九爷显然比她想的更为阴毒,拿银子威胁人,显然不够保险。 肯定是知道了贾府放印子钱的事,利用借条逼他们铤而走险,这样一来,下头就容易出事。焉知这些人的死和九爷的人马有没有关系,反正现在是算到了荣国府的头上。 这事要不要揭盖子,取绝于荣国府要不要配合他们。 等等,黛玉放下笔,这条线上还有问题没有说通。得宜于前世带来的便利,加上这一世的观察,印子钱的事,是王夫人提的议,却由凤姐一手掌管。得了利,有王夫人的一半,若是出了事,王夫人大可推的一干二净。 荣国府自己都不是铁板一块,若是要宫里的元春配合,王夫人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所以,黛玉摸摸下巴,忽然笑了。 王夫人和凤姐,有趣有趣,看样子,真要好好盯上一盯,看看他们想搞什么鬼。 这回的事,再靠司棋便有些难了,一是她有了着落要跟着迎春出门子,不像之前浮萍般飘着,二是怕出了事连累到小姐,也不敢再生事。 杏果年纪又小,来往些丫鬟倒成,那些积年老仆却不是她能勾搭上的。就算明面上收了她的银子,没准转个身就把她卖了。 贾敏身边的倒有从贾府带出来的老仆,只是,若被人抓住把柄,实在太显眼了,嫁出去的姑娘使人鬼鬼崇崇打听娘家的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心里藏着事,再和乌兰格格出门时,脸上便带了些出来。 “这是怎么了,我还当你心里什么事都能藏得住呢。”乌兰的小胖手上掂着一朵花,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摘来的。 “也没什么……”等等,这事貌似跟弘云有些关系,口风一转,“我们中午去哪儿吃饭。” 乌兰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已经跟我大哥和好了。” 黛玉嗔了她一眼,“什么和好不和好,不过是你的大哥罢了。”说的好像跟他好过一样,脸皮慢慢的浸了些红,转过头不肯理她。 乌兰摸摸鼻子讪笑,“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如何哄小妞了,可是自己也是个妞。”双手一摊,她人小个矮,说话一轻,别人便听不到。只有贴身的丫鬟模糊听到了几个字,眼皮子一垂,自家这个格格屡作惊人之语,只当听不到了。 吃饭的时候弘云果然已经在雅间点好了菜等着他们,看着一桌子扬州菜,黛玉抿嘴一笑。 乌兰吃的快,吃完了便咋咋唬唬要去隔壁的铺子,说是人家上了新货,带着丫鬟便去了,生怕有人留她一般。她一走,整个雅间安静下来,弘云用勺子舀了鱼眼下的肉送到黛玉的碗里。 “阿玛总说这块肉是整条鱼的精华。” “那你也吃。”黛玉挟了另一边的鱼眼肉给他。 “小时候吃鱼,鱼眼肉就是我和阿玛一人一个,额娘总笑话我们。后来连四皇伯都知道了,吃饭的时候也会挟给我。可把弘时羡慕死了,说四皇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和蔼过。”弘云见黛玉态度的确松软了,也放松下来,说起了身边的事。 “四爷和十三爷的关系真是难得,仿佛和其他阿哥之间,也一直这般和睦。”黛玉意有所指,弘云果然抬了头,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九贝子这段时间的动静十分之大,你这个做侄儿的,也没说关心关心。”四爷和十三爷早就是一体了,弘云身为长子,必然是清楚内情的。 那么九爷想干什么,怎么可能和弘云无关,想清这一点,黛玉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是说贾府的银子已经还了。”弘云竟然还知道这件事,黛玉便知,她找对了人。 “就是还了,才糟糕的很。”黛玉点到为止,并不再多说,弘云也没有多问,知道怎么回事,细节派人打听就知道了。 “谁家没一二个糟心的亲戚呢,很不必如此。看看我,就该觉得省心了。”弘云有十几位皇叔伯,十几位姑姑,朝中大臣,也多和皇家联姻,个中亲戚关系,简直就是一部大部头的编年史。 想到这里,黛玉“噗嗤”一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家亲戚的,该打。” “那你打。”说着竟伸出手递到她面前,黛玉笑着拿两根手指拍下去,却被他反手握住,目光粼粼就象含着一口深潭,想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黛玉轻咬下唇,“放手。” “阿玛说,当年曾送过你一块玉牌,竟从未见你戴过。”当年他还不懂,这几年额娘起了心思帮他相看,却叫阿玛拦下来,很是得意的说了玉牌之事。 玉牌,黛玉面露不解,忽然想到弘云腰上常年系着一块白玉,同样的大小,十三爷第一回到林家,仿佛就送了这么一块,被贾敏以太贵重为由要了去,帮她保存。 “额娘这段时间慢慢和外祖家开始来往,想来过不了多久,也能出府走动。到时候,自会寻你母亲说话。”弘云慌慌张张的说完,神色虽慌,词儿却是极熟的,就象是,在家里练过了一般。 “还有,四皇伯也会和你父亲,嗯,商量的,你,你……”见黛玉一直不说话,弘云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泄光了,沮丧的垂下头,难道,是她心里不愿吗?如果,如果真的不愿呢,到底是自己这么多年不通消息,这才与她生分了。 少年人的心思,七上八下,起起伏伏,已经脑补出一部黛玉与旁边倾心相许的画面来,这颗心顿时碎成了渣,缝都缝不起来。 黛玉哪里是不说话,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意思是…… “又是我父亲,又是我母亲,我怎么听不懂了呢,也不知道乌兰一个人闷不闷,我还是去找她吧。”黛玉边笑边说着,心里也紧张的很,对方才多大,自己才多大。 “我,我心悦你。”弘云觉得有一股气顶到头顶,直觉告诉他,非开口不可,不然一定会后悔。 黛玉的心“咚”的一下,就象是一记重槌敲到了鼓面上,震得她发麻。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里翻腾起来,弥漫全身,红晕从脸上一直铺到耳朵根。她,她竟然被一个少年给表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起身就走,却被弘云一把拦住,忍不住后退,身后是雅间冰冷的墙壁。一只手举起撑在墙壁上,两个人离的那么近,近到温热的男子气息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烧得她头晕脚软。 “我是说真的,没有骗你。”弘云有些急切,看到如桃花般明媚的女子脸,还有微粉的耳尖,声音也暗哑下来。 “你让开。”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没有恼,只是伸出手想将他推的远些。 “哦。”弘云的脸色灰败下来,沮丧到了极点,心也跟着沉下去,身子如同浸到了雪水里,冻的骨头都在发酸。 见他真的依言退开,一言不发垂下头,不由轻抿唇角,“我又没说不相信。” 一句话犹如甘霖下降,滋的弘云四肢百骸都舒缓了过来,整个人也活了回来,一脸喜色,“那,那……” “我出去找乌兰格格。”黛玉实在不忍心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轻啐一口,开门跑了出去。 没想到乌兰格格那头更热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跪在乌兰格格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是怎么了?”黛玉赶紧过去,看到乌兰格格被嬷嬷护在身后,应该是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这不是那个送大哥救下来的姑娘吗,已经送她家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忽然跑到我面前哭。”乌兰一脸不解。 “求格格收留民女,不然民女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离开的,是大阿哥非要赶我走,求格格收留。”桃花的说辞已经引得一些人围观了,听到这一句,不少人挤眉弄眼,显然是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死路一条,怎么个死法,说来听听。”黛玉蹙眉,现在是多事之秋,忽然蹦出来的牛鬼蛇神,怎么注意都不过份。 桃花昂起头,看到这个女子,一身天水碧衫裙,腰间系着可以滴出水来的玉环压裙,手指纤细,腕上还戴着掐金丝镶多色宝石的镯子。宝石折射出来的光芒,几乎要晃花她的眼睛。 就是她身边的婢女,都是一水的绸锻衫子,手上也有金的银的戒指,有一个甚至戴着光面的金镯子。想到这里,她再没有什么是不能开口的。 “大阿哥不肯收留民女,让人送回民女叔叔家,天天吃不饱穿不暖,鸡叫三遍就要起来劳作,没有一刻停歇。求求格格发发慈悲,救救民女。”声音分外的凄凉,头压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 乌兰虽然有点孤拐脾气,但到底年幼,听到这种事,顿时觉得是极惨的,刚要开口,却看到林姐姐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代替她问道:“你叔叔家可有儿女。” 桃花一时不明白,为什么贵人会问这个,但还是依言答道:“有一个堂妹。” “你们是不是一块吃饭。” “是,不过……”堂妹是做惯了的,和她怎么能一样。 “闭嘴,小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一个字都不许多说。”沉香发了话,吓的桃花把后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那你们是不是一块劳作。”黛玉再问。 “是,可……” “想来是叔叔家境贫寒所致,他们是不是也一样终日劳作呢?” “是是。”桃花不住的点头,自己家曾经还有良田,爹爹又有一手漂亮的木工活。若不是娘先病了,将家里的良田卖净,最后还是熬不住走了,爹爹又跟着生病,实在没办法才借了印子钱,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当初,她也是爹娘娇养长大的姑娘。 “既然他们和你一样,同吃同住同劳作,又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呢?”只要不是虐待于她,穷人家的孩子,哪有吃闲饭的呢。 围观的人这个时候才听出味来了,不过前头大阿哥不肯收留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阿哥当日和我们一道出游,看到你被人追债,也是一时可怜,替你赶走了坏人又还了银子,再送你到叔叔家。难道做的还不够?你想怎么样,到阿哥府当格格吗?下辈子请早吧,投胎,是个技术活。” 总算把最重要的因给点了出来,不少人嗤笑起来,分明是眼里看到了别人家的富贵,救了人还不够,还要让人救一辈子呢。 听到耳边传来的嘲笑,桃花恨不得捂上耳朵,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应该觉得她可怜,将她带回府里吗?先跟着格格,反而有机会接近大阿哥,只要,只要让大阿哥看到她,她的心乱了,不由失声痛哭起来。 乌兰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扯了扯黛玉的衣袖,“我们走吧。” “大哥呢。”乌兰坐上马车,仍在不解,“明明是救了她,怎地还会这样?” 你大哥去了哪儿,我可真不知道,大概是出了雅间从另一道门走了吧。这个问题也就自动忽略了,直接说道:“这便是得陇望蜀,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觉得有一便好,可等真的有了一,又觉得不够了。” “如果你不来,我可能会真的将她带回去。”乌兰想了想。 “带回去也不打紧,格格只要记得她是平民,除非她自卖其身,否则不能为奴为婢。”又想想,乌兰就算不懂,家里人也懂,并不需要她操心。 弘云到了晚上才听到妹妹讲了外头的一慕,不由蹙眉,早知道有这种事他就出去亲自喝斥了。无奈为了打听贾府的事,他急匆匆走了,正好错过。 “大哥不在才好呢,林姐姐说大哥要是在场,反而麻烦。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虽然老套,但也没几个男人招架的住。” “乌兰乖,林姐姐还说了什么,快些一并告诉我。”乌兰忽然捂住嘴,一脸沮丧,“我答应了不说的。” “大哥保证不告诉林姐姐,不就行了。”弘云还在哄骗小朋友。 “大哥骗人。”乌兰果然不好骗,迈着小短腿就跑。 弘云今天心情很好,以至于十三爷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结果接到这么个消息,失笑道:“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事吧。” “儿子不是为这件事。” “哦,那是为什么,难道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十三爷故意调侃他。 弘云恼了,“阿玛……” “好了好了,不打趣,让我看看,这可真是有意思。贾府会怎么办呢,找人打听打听好了。”十三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果然引得弘云竖起了耳朵。 “阿玛准备让谁去打听。” “咦,怎么管起阿玛的事来了,你的事都不许阿玛管。” “阿玛……”弘云又恼了,逗得十三爷大笑,自从不能出府,最大的爱好就变成了逗儿子发火。明明还是个孩子,偏严肃冷峻的装大人样,实在是逗死了。 “好了,不逗你了,找你福叔去。”十三爷也知道儿子大了,逗的十分有分寸。 听到福叔两个字,弘云眼睛一亮,“嗖”一下就不见了。 然后乌兰格格每隔二天便会派人送信,时不时的会带上一把刚掐下来的鲜花,又或是刚出炉的点心,甚至是宫里新制的脂粉或是香膏。林林总总,吃喝玩乐,几乎都包括了进去。 信自然是弘云所写,是这段时间贾府的情况。凤姐病急乱投医,王夫人稳坐钓鱼台。看样子,王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信的最后却画了一枚小小的骰子,她捧信微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大家都等着王夫人的决断,谁也没想到,宝玉带着小厮上了林家的门。贾敏虽然已经没了那个心思,但对于侄子还是非常好的,赶紧让人接进来,一把搂过,“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姑妈,您好长时间没有回去,我和祖母都想您了。”宝玉只说想她,并没有其他,又张望着,装作无意的问道:“怎么不见表妹。” “你表妹这会儿怕是在画画呢,我让人叫她来。”亲戚之间,该见见礼,但是是在贾敏在的情况下。 黛玉来了,当着贾敏,宝玉除了问好就是发痴。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有话说,但却不敢当着贾敏的面说。 走的时候,宝玉主动说道:“让妹妹送我一程吧,我还有点事跟她打听呢。” “去吧。”贾敏虽然疑惑,但在自己家里,丫鬟婆子跟着,想来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来。 “妹妹,明天你想法子出门一趟,我有极重要的事跟你说,一定要来。”宝玉压低了声音,凑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立刻直起身,再无逾矩的动作。 第41章 拒绝 黛玉回了屋,沉香把别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自己,压低声音问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去。” “让我再想想。”黛玉蹙眉,她不喜欢宝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宝玉绝不是坏人,他只是太过天真,又过于软弱。 从初一见面,宝玉便对这个妹妹有好感,时时想着亲近,是黛玉一直在回避他。他大概是知道了什么,虽然每回看到她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却没有过不规矩的行为。对于所有的女人,他还是保持着比别人更多一点的尊重。 所以,他忽然前来的行为便显得十分可疑了,极有可能真的知道了什么想要告诉她。 “他约的地点也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就算被人看到了,跟自家表哥一块喝个茶,也不算什么。”黛玉心想,若是小树林,寺庙等地,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大概他也清楚,才定在了这样的地方。 “小姐……”沉香还想再劝,黛玉手一抬,“明天就说跟格格约好了喝茶,格格有事未到,偶遇宝哥哥。” 黛玉看了沉香一眼,“若是被母亲知道,我便不留你们了。” 沉香“噗通”一下跪下,“奴婢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只是把后果先摆出来,愿意做就愿意承担后果,如此而已。用不着挑战我的底线,我这人怪的很,别人不能忍的也许我能忍住,但别人能忍的,没准我一点也不能忍。” “奴婢今天什么都没听到。”沉香不敢去挑战小姐的底线,这几年,小姐不动声色之间,将所有不合心意的丫鬟,一个个打发出去。除了她这个大丫鬟,竟没有一个人发觉有异,就已经是能耐了。 “下去吧。”黛玉放心的很,李嬷嬷年纪大了,平常无事并不往跟前凑,只管着一院小丫头,将诸事料理干净。自己跟前有沉香和杏果是贴心得用的,另有白露和兰芝管着衣裳首饰和帐册,平时不怎么跟她外出,却将屋里料理的清爽。 第二日,黛玉到的时候,宝玉已经相候多时了。一见她,便激动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相扶,却被沉香不动声色的隔开。 手里落了空,宝玉讪笑着落座,“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茶。”说完又自言自语,“我竟连妹妹喜欢什么茶都不知道。” “我不爱喝茶,平常喝点花茶是个意思罢了。”黛玉略和他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道:“宝二哥不会是为了和妹妹喝茶,才特意相邀吧。” 宝玉听到这话,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幻再三,最后一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母亲有意插手你的亲事,你一定要小心。” “你是说王氏?”舅母都懒得喊了,一句王氏已见亲疏,她凭什么能插手自己的亲事,她的父母还没死呢。 宝玉脸色一黯,总算知道妹妹为什么不亲近他了,一定是因为母亲。话都开了口,也没必要说一半藏一半,干脆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倒了出来。 “昨日史家来人,史家大太太想替史家表哥求娶表妹。母亲说,她会尽力。我想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知会你一声才是。”宝玉口中干涩,母亲分明知道他的心思,却半点不愿成全。只一力想将他和薛家表姐凑成一对,薛家表姐虽然可亲,可他待她只有姐弟之谊,没有儿女之情。 “谢谢宝二哥。”黛玉微蹲,十分慎重的向他福礼。认识他这么久,唯一这一句是最真心诚意,就是行礼也十分甘愿。 “不,不用这样,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宝玉咬牙说出这一句,已经快哭了。黛玉走的时候,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痴了。 小厮十分不忍,嘀咕道:“不若跟表小姐说明心意,万一……”心里也知道,表小姐大约是没有这个万一的,从来都躲着自家二爷走,怎么会有这个万一呢。 “她若能顺心顺意,我便知足了。”宝玉心里有一股痴气,想法和别人是不太一样的,小厮心里有数,也敛目息声。 谁也不知道,黛玉从茶楼出来,街对面的雅间窗户里正好有两双眼睛看着。没过一会儿,宝玉又从里头出来。 一位少年人便笑道:“这不是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小子吗?我看着,和前头那个女子仿佛是表兄妹,他们关系倒好。” “没想到,七哥连闺阁女子都认得清楚,倒是没枉费博闻广记的好名头。”另一少年垂眸,眼里的冷色凉入眼底。 没几日,贾敏便拿了贴子进来,“你外祖母家过几日有宴请,你和娘一道去吧,到时候把景玉接回来,也该认认史家的亲戚,有不少人都没见全呢。” 史家一门两公,人口极多,自然不可能一回将所有人见齐,这些年零零星星也见过一些。想必这回又有以前没见过的要露面,这才请了贾敏带孩子一起去。 “又要碰到史湘云,她可不喜欢我。”黛玉和她统共没见过几回,但看她那意思,是恨上这个林家表妹了。 “她都快出门子,还出什么门。就是来了,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日后自有婆家管教。”贾敏这意思就是说,史湘云说了什么,保证马上就能叫她婆家知道,还没嫁过去就叫婆家嫌弃的儿媳妇,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对不喜欢的人,有两种报复法子,一种就是当面鼓对鼓锣对锣,一种就是事后让你吃个暗亏。贾敏对亲戚一向信奉和睦相处,就是有了不愉快也别当面闹出来,事后找补就是。 若不是有了宝玉报信,对于和史家认亲的事,她还不会这么防备。可有了这桩事,她自然是防之又防。步步不离贾敏左右,和史家一众表姐妹见礼,也并不往前凑,只略笑笑说上几句便罢了。 史家的大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上头两个已经成亲,只剩最小的一个,今年十五,差不多到了相看的年纪。 两个儿媳妇都抱了孩子来,史大太太掩口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你们也松快松快,别拘着,凤姐那儿起了牌桌,你们也去玩一把。” 贾敏随口笑道:“是个疼媳妇的,象你这样的婆婆可不多。” 史大太太眼睛诡异的一亮,颇为自得,“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只盼着他们自个儿过的好,并不指着儿媳妇在跟前伺候什么。我没有闺女,自然就是拿媳妇当闺女,都是从姑娘家过来的,我可不做什么恶婆婆。” 贾敏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引来她这么高的兴致,也只能跟着点头。又见史大太太的幼子上前请安,这个幼子还是第一回见,看史大太太的表情便知道,是个极得她疼爱的。 黛玉低着头见礼,也能感觉到两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心中不悦,坐下时,便微微侧了侧身子。 “瞧着就精神,是个好孩子。”因是第一回见,贾敏送了表礼,又夸赞了几句。 史大太太眉眼俱是得意,特意高声道:“远儿,带表妹过去和湘云妹妹一块说话。” 贾敏当下眉头一蹙,若是宝玉,这么吩咐也就罢了。一来是主人,二来是正经亲戚。史家这位三少爷,虽是亲戚,关系却实在远了些。 黛玉轻笑,“这是外祖母家,我哪里就需要人带呢。景玉,你和表哥一块玩吧,省得回去又说娘拘着你不得劲。” 景玉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我陪着三哥哥去找宝二哥吧,前头听着热闹,也不知道是在玩些什么。” 史家三少爷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又看了黛玉几眼。和景玉说说笑笑的往前头去了,贾敏的脸慢慢阴沉下来,借口去看贾母,带了黛玉起身。 “唉呀,你家这个女儿我是越看越爱,不如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史大太太笑着留黛玉。 “黛玉许久没见外祖母了,也想去看看呢”黛玉跟着贾敏站了起来,转身去了贾母的屋子。 贾母年纪大了,家里的宴请一般都由王夫人和凤姐出面招待,客人则是去她院子里拜见。 贾敏生气了,黛玉心知肚明,却还想试探一下贾敏的态度。 “母亲,史太太怎么奇奇怪怪的,三表哥干嘛老瞧我,难不成又觉得女儿长的像谁。” “他们,哼,最好别到我跟前提,没有这般折辱人的,还国公府的大太太呢,我呸,行事还不如个小家子的。”贾敏骂了几句,才去了心中邪火。史家分明是不将林家看在眼里,有和林家联姻的心思却不说,反而借着亲戚的便利,让儿子来相看黛玉。 但这种事,人家没有明说,女方就是猜出来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贾敏带着黛玉去了贾母屋里,一直到走的时候,都没有和史大太太打照面。 景玉心这么大的人也有些疑惑,“三表哥一直在问我们家的事呢,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眼皮子浅呗。”贾敏是知道这个史大太太的,她是继室,身份并不算太高。而史家这些年和贾家一样,都在慢慢衰落。而贾家好在人少,还能撑得起来。史家正相反,除了常带出来的嫡子嫡女,家里庶子庶女也有一大堆。人多了,分到每个人身上的自然也就少了。 幼子不能承爵,以后少不得要分家单过。给幼子找个有力的岳家,嫁妆丰厚的妻子,实在最平常不过的父母心。但千不该万不该,做事这般没规矩。 事后史大太太下贴子过来,贾敏全找理由推了,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再她。 史大太太自知得罪了人,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这般拿大,娶回来还了得,岂不得供起来。罢了罢了,我们再看看就是。” “母亲。”史远这么一喊,史大太太才笑了,“我儿,这是极中意了。” 做出万般为难的样子,“既然我儿中意,为娘的就是再难,也要帮你如意。” 也不想一想,林家可有半分愿意的样子。 再去贾府,回复王夫人,“林家姑娘虽然看着纤细了点,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但胜在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又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想来定是个好的。还要托老姐姐帮我这个忙,给林家递个话,也好操办起来。” 王夫人当时并不在场,还不知道这场眉眼官司,闻言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我就说两家孩子极是般配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其实若无之前的事,王夫人正正经经来提,贾敏未必不会考虑。史家长房的嫡幼子,家世相当,再看看人品,若是端方有才,没准就入眼了。 但有了上回之事,贾敏只淡淡一笑毫不犹豫的推了,“黛玉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呢,如今金陵的风气也是晚嫁,我又只有这一个女儿,何必早早嫁出去。” “只是想先定下来,又不是现在就过门。史大太太你也是见过的,对她前头两个儿媳妇是极好的,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还怕她对黛玉不好吗?”王夫人是知道贾敏的心思的,必要找一户对女儿好的,所以专门提起来。 “我们林家别的没有什么,好歹知道点规矩。这事你不用再说了,我不应。”连一句跟老爷商量,或是打听一下的话都没有,直接就是不应。王夫人一下子懵了,她算计的极好,用黛玉把史家的人笼络过来,也等于把林家绑上了战船。 结果第一步就受了挫,贾敏直接给了她个没脸。没有对小姑子还摆谱的婶婶,只能忍下这口气,灰溜溜的回了府。 越想越气,“呸,史家这样的人家,就是天仙也配得了,怎么就配不得黛玉了,还指望女儿配个阿哥当上福晋不成。” 这么气的原因还有一个,宝玉和史家三少爷的身份相当,甚至还略有不如,史家那是长房,她还是二房。结果贾敏说拒就拒,连个借口都懒得找,半点不将史家人看在眼里。那对他的宝玉呢,是不是也是这般看的。 “老奴看林家也没那么好,还不是靠着娶了咱们府里的小姐才有今天,倒不如替史家再看一门亲事。”王氏的心腹嬷嬷见她气的狠了,低声劝道。 “你懂什么。”王氏摆摆手,让她下去,这些事就是连心腹嬷嬷也不曾知道的。对方最看重的,其实就是林如海,他得皇上的青眼,又受雍王的看重,这些可不是白来的。 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对方连她想推凤姐出去挡灾都算出来了,连这个把柄一并捏住。如果让凤姐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这张脸哪里还好意思去见兄弟。 可对方许下的实在诱人,如果能让老爷承爵,以后荣国府便是宝玉的。这一点,让她怎么能不心动。可是难度也不小,林如海要抓到手里,元春要为他们所用。 怎么辖制住林如海,想来想去也只有替林黛玉结一门亲,史家本就是八爷的人,顺理成章就能让林如海为他们所用。 这门亲,非结不可。王氏捏着帕子,叫进了自己的心腹嬷嬷。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这么多年没好好办一办,今年也该好生热闹热闹。” “夫人就该这样,儿女双全又是个有大福气的,这种日子就该办的热闹让人瞧见才好。”嬷嬷很是欢喜,这种事是有旧例的,赶紧找出单子去找管家的添减。 贾敏看到贴子倒是笑了,“往年过生辰,连人都不请,今年反倒办的这么热闹。” “我们夫人也说,有老太太在呢,也一个晚辈办什么生辰,实在没有必要。但宫里的娘娘来了信,说夫人这么多年辛苦了,她不能到承欢膝下,这种日子就想着家里人能够好好热闹热闹,她知道了心里也能欢喜几分。” 赔着笑的送信人,小心说着理由,注意着姑太太的脸色。夫人可是说了,一定要请来姑太太不可。 “既然娘娘都发话了,谁敢不去。”贾敏冷笑,有本事你就请女儿赐婚啊,动不动抬娘娘出来,她还不是皇后呢,能管得到我家的事不成。 “还请姑太太带上表小姐,老太太常挂在嘴边念呢。”说到老太太,贾敏便没了脾气。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跟嫂嫂说,我必去的。” 贾敏被王氏拿了娘娘出来压人的事,气的胃疼,晚上饭也吃的少了。 黛玉便吩咐厨房熬粥,“拿虾仁煮了粥上来,又开胃又养人。再配几样下火的小菜,要清爽开胃的。” “这丫头,什么话,下什么火,哪里来的火。”贾敏还在嘴硬。 “母亲连女儿都瞒吗?谁不知道舅母的贴子一下,母亲就气坏了。”黛玉只管掩了嘴笑,拿娘娘出来压人的事,她都听到了,还能不知道母亲生气的原因吗?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贾敏心想,把自己请去了,还能逼着自己答应吗?恁她说的天花乱坠,她只不应就是。但是想到王氏想拿捏自己,便觉得心头火起,真当自己是好惹的。 黛玉的筷子便停住了,“母亲,前几日舅母亲自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眼神躲闪,没有就怪了。 “是吗,母亲不说,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过几日去了外祖母家,舅母安排人和女儿在后花院偶遇,女儿是防还是不防。”黛玉轻勾唇角,外祖母当然不会害她,但是外祖母家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啊,比如怀有心思的王氏。 “她敢。”贾敏高声叫了出来,又觉不妥,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才道:“我儿这般聪慧,想来也明白史家的心思。王氏过来递话,被我拒绝了。” 拒绝了还办什么生辰,把人请了过去,什么意思,真打算来个花园巧遇私定终生,落水救人肌肤相亲吗? 不管对方敢不敢,真发生什么事,就来不及了。贾敏眼睛都红了,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她若是敢行这种下作之事,我就敢把荣国府给掀了。” “有了防备还叫人算计了去,这得多傻啊。既然是舅母的一场热闹,依女儿看,合该多带几位小姐去凑热闹才是。” 黛玉眨眨眼睛,贾敏便懂了,“噗嗤”笑出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善。”黛玉作出夫人的样子,摇头晃脑,惹得贾敏大笑起来,倒把新送上来的粥喝了个干净。 “人选我去安排,保证让史家满意极了。” 贾家别的不多,依附于他们的族人可多的很,明面上叫小姐,过的可能还不如贾府得用的丫鬟好。依贾敏的大方性子,这样的人认识的倒多。 从中择出几家有“上进心”的姑娘,扯了好料子,好生打扮一番,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姐便出炉了。 于是王夫人的生辰当天,贾敏身后便跟上了四个个头差不多,身形纤细的姑娘家。说起来另外三个都姓贾,给本家的婶婶拜寿,再是名正言顺不过。 “嫂嫂可别怪我多事,我也是听嫂嫂派来的人说,是娘娘的意思,说您平日辛苦了,该大大方方热闹热闹,这才特意请了几位族里的姑娘一块过来。我们这些人再多也热闹不起来,就是小姑娘多了,才能热闹。” 当着宾客的面,贾敏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听到。偏她声音里一团欢喜,脸上带着团团的笑,想说她找茬都不好意思开口。 “可没有这样的事,都是这些仆妇,知道姑太太是个好性,跟着开玩笑呢。”王夫人赶紧否认,家里还有老太太在,这又是辛苦又是热闹的,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嫌伺候婆婆辛苦,还是嫌婆婆没给她面子让她热闹一场。 贾敏也不听她的解释,带着四个小姑娘进去,她算是半个客人,随意的很。 第42章 白玉簪子 史大太太果然也在,带了幼子史远不说,还带了两个女儿,上前请安时细声细气,看人的时候从脚到头,怎么看都有些小家子气。史大太太只生了三个儿子,这两个想来是庶女。 以前从来没见史大太太带庶子庶女出门,这回倒好,直接带了俩,而且都和黛玉年纪相当。相互见礼后,果然一左一右就围了上来,将黛玉一顿好夸,从头夸到脚。就连压裙的一块白玉上打着的五福络子,在他们嘴里也成了从来没见过的稀罕东西。 贾敏被凤姐拉了去待客,贾敏便和女儿对了一个眼色。见女儿胸有成竹的对她点头,这才执着凤姐的手过去。 史大太太便笑,“我也要到前头给表嫂帮忙,他们第一回来,还要麻烦黛玉帮着招待一二。” “我一见两位妹妹就心中欢喜,自然是一处说话。”黛玉微一福礼,算是答应了。 “我和妹妹都是第一回来呢,听说荣国府上的大观园端的是美仑美奂,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说话的是年轻稍大的史红,很是会自来熟。年纪小的史青也连连点头,一副对大观园十分向往的表情,跟着说道:“今日我和姐姐就跟在林姐姐身边了,大观园这般大,我都怕迷了路。” “大家一处坐吧,这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怎么会迷路。”黛玉把身后的三位贾家族小姐也介绍给他们认识,今日的宴请将女客请入大观园之中,一边赏园一边吃茶说话,不论其他,这番招待是人人称好的。 史红和史青可不想跟贾家的族小姐一起坐,但又没有合理的理由反驳,只得赶紧赔笑,“正是,我们几个人正好一桌呢。” 迎春的好日子就在两个月后,越发不出来见人了。探春跟着王夫人身后招待客人,惜春是个目下无尘的,绝不会和史家的庶女走到一处。宝钗和宝玉坐在一处,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的拿帕子掩了嘴,眉梢眼角露出的情意浓的能将人甜死。 只他们一行人最是热闹,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一方是有心讨好,另一方是听其言观其行,一时间竟是无比的投契。 “能在这里喝着茶看着景,当真是神仙一样的享受。”史红联想到史家,颇为感触。史家说起来宅子比荣国府还大,可还是那句话,架不住人多。主子多,妾室多,分到各房头各人身上,就没多少了。 少爷们还稍好些,他们这些小姐,特别是庶女,哪个不是每日针线不停。象这样坐在园子里看景的好事,一年也轮不到一回。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呢,这园子是为了接驾修的,当真是神仙居所。”贾琴接了口,一双眸子说不出的闪亮。 “打上回三哥回去,就不停的说荣国府多好多好,都快夸到天上去了,我们可是求了母亲好一会儿,才把我们带出来见世面呢。”史红抿了嘴笑,拿眼轻瞟妹妹史青。 “对,三哥哥说荣国府景儿人也好,如今一看,可不就是这样,象林姐姐这样的人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黛玉喝了口茶,“两位妹妹真会开玩笑,史公子说的应该是贾府的两位妹妹,你们今儿也该见过了,人的确是好的没话说。”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不姓贾。 “林姐姐也算贾府的表姑娘嘛,一样的。”史青又笑。 “史妹妹说的对,你们姐妹也一样是贾府的表姑娘,俱是一样的。” 这话让两位史家小姐不知该怎么接好,黛玉目光微冷,他们到底在唱什么戏。早点唱完,大家也好安生。 贾琴试图将气氛重新融洽起来,笑道:“光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来打双陆。” 贾梅叫着好,她性子略活泼些,也不怕生,喊了小丫头给他们端棋盘,就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有什么当彩头,一时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 正说着话,小丫头上来给他们添茶水,一不留神撞翻了林黛玉的茶杯,茶水直接浇到了她的裙子上。几位少女惊呼着起身,杏果是个火爆脾气,推了一把小丫头,“你干什么呢,倒个茶都倒不好。” 这一推,她手里还拎着茶壶呢,又连累旁边的贾琴和贾梅一个湿了衣衫一个湿了裙子。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赶紧的,送小姐们去前头更衣。”立刻就有婆子过来,沉香是大丫头,环顾一圈,立刻道:“我们小姐有替换的衣裳,白露赶紧去取来。琴小姐和梅小姐来的匆忙,恐怕来不及带替换的衣裳,还要麻烦妈妈准备。” “她上哪儿准备去,我那里还有几套栽了没上身的衣裳,去我那儿拿两套吧。”宝钗看到,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贾琴和贾梅赶紧道谢。 “去我屋里换吧。”探春听到声音也过来了,倒把一个婆子一个倒水的小丫鬟急的不行。 到底是在外祖家呢,王夫人怕还不能一手遮天,黛玉在心里暗知,谢过了探春。 探春干脆亲自陪着,黛玉和她接触不多,想到前段时间还利用她的八字将二房拖下水,闹得两房人不合,毁了孙绍祖和迎春的亲事。这事虽然是救迎春于水火,对探春其实是不够厚道的。 要说依探春的精明,又在府中帮着理事,未见得猜不到这里头的猫腻,却没有多说什么,见到自己更没有针对一句半句,待她还如从前一样。这般清风明月,颇有林下之风,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 “倒是麻烦你了,琏二嫂嫂正依重你呢,倒专门为了我们耽误事。”黛玉一手拎着裙子,另一只手被探春扶住,两人走在最前头,贾琴和贾梅老实的跟在后头。 “不过是帮嫂嫂跑跑腿罢了,算什么依重呢,倒是林姑母说,姐姐已经学着当家理事了,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探春说到这里,心里不由一叹,有母亲手把手教着,和她这样全靠自己摸索着强贴上去的,怎么能一样呢。 若不是得空在老太太跟前露了个脸,琏二嫂子为了贤名才捎带上自己一点,恐怕这会儿还和迎春一样呆在角落里生灰呢。 “我算什么当家理事,跟着胡闹罢了。倒是有机会听了外头许多趣事,以前是没机会听到的。”黛玉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黛玉明显的感觉到她手臂一僵,开口道:“有了趣事竟不说出来让姐妹们好生一乐,该罚该罚。” “这趣事就是呀,皇上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和亲,就让那些娘娘呀,王妃呀,到处认干女儿,认下了给个封号就成了替死鬼。你说,这是不是趣事。” 探春想说,这算什么趣事,简直就是人间惨剧。姑母这个女儿是不是娇养的呆了,竟连好坏都分不出来。 不对,这位林家的姐姐,和他们姐妹从来都不亲。但说话办事,不像是糊涂人。还是第一回跟自己这般亲热的说话,难道是……意有所指。 可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她猛的抬头,有些艰难的扭动脖子,朝林黛玉看去。只看到她一双潋滟似水的眸子对着她一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来。 “果然有趣的紧。”探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几个字的,连嫡母交待她的事,也早抛到了脑后。 关于自己的八字,她总算明白了,她当初为这件事气了小半个月。但是因为迎春也得宜于此事摆脱了孙绍祖,她气忿之余也只能罢了。如今想想,真觉得嫡母看走了眼。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摆布的呢。 “别去这一间,对面这间。”硬生生换了房间,黛玉感觉得到,探春的声音都在打颤。 杏果很快送了衣裳过来,探春陪着她换了衣裳,有心想多问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黛玉看她手中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越发闭紧了嘴。这件事,她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根本不可能帮得上忙。 她能做的只是让探春提前知道,有所准备。如果她能自救,是最好的。就算不能,起码也能想清楚,提出几个条件来。总比打个措手不及,直接被人拿捏住的好吧。 探春不停的抖着,抖到最后,她忽然苦笑一声,“我有姨娘,有弟弟,我……罢了罢了,多谢姐姐。无以为报,只能提醒一句,是母亲让我带几位姐妹过来换衣的,其余的事我也不知道。” “妹妹放心。”黛玉换好衣裳,探春借口头痛留在了自己的屋里。 东西两侧厢房是特意清理出来待客的,万一小姐中有个头痛脑热,或是身体不适,又或是临时换个衣裳,由主人家陪着,又是小姐的院子里,自然放心。 世人以为东为尊,以探春这么周到的性子,必然会将林黛玉请入东边的厢房,而另外两位贾家的族小姐,自然是去西边的厢房。怕是探春想到了这一点,才临时换了方向。 而沉香又是跟在贾琴身后的,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今天黛玉又特意和另外三位贾家小姐梳了一样的发髻。下人没有敢盯着小姐看的,若是只看沉香,恐怕真以为贾琴才是林黛玉。 “梅小姐换好了,琴小姐呢。”杏果看到贾梅已经换好衣裳等着他们了,却不见贾琴出来。 “无事,琴小姐让奴婢先出来伺候小姐,说她认得路。不如让杏果等着,一会儿送琴小姐过去。”沉香心想,没有让自家小姐等着的道理,更何况,这里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早点回到宴席上才好。 “那杏果你留下来吧。”黛玉从善如流,和贾梅一块回去,茶点都吃了一半,才看到杏果带着人匆匆赶来。 贾琴告了一声罪,脸色却比之前红润了不少,就是眼睛也更了几分。杏果拿眼在贾琴的头上溜了一圈,沉香立刻发现,插戴在贾琴头上的一只白玉莲花簪不见了。 借着去净房的机会,杏果凑到黛玉的耳边道:“奴婢去的时候,一个窗外,一个窗里,还在互诉衷肠呢。什么第一回见就什么根什么种,又不是种花,奴婢真听不懂史家三少爷在说什么?” 黛玉嗤笑,“跟谁学的这般贫气。”当下就去捏杏果的包子脸。 杏果嘻嘻哈哈的捂着脸不依,“奴婢这么忠心能干,小姐不说打赏还捏人家,奴婢好生冤枉呢。” 嘻闹一番又道:“史三少爷还说什么天地可鉴,好像戏文里的臣子跟皇上表忠心一样。说的真真的,就差诅咒发誓了。” “琴小姐也没说破,任他胡闹?” “她怎么会说破呢,反正隔着窗户,谁也看不到谁。史家三少爷的话可真多,奴婢都替他心急的很,最后从窗户缝里递了一个镯子进去,奴婢看的真真的,是只金丝掐花镶蓝宝石的。又见贾琴姑娘递了头上的白玉莲花簪出来,史家三少爷跟见了宝一样,塞到怀里,捂的紧紧的。” 黛玉笑的直耸肩,忽然想到,如果是自己进了这间房呢。 只要在他出声的时候就叫了丫鬟进来,或是离开,不与他私相授受,也没人能拿她如何。隔着窗户,他想进来也不是易事,必然会惊动下人。 倒不是说王氏给她留了余地,安排在探春的院子里,又安排了这么一出。看上去,好像打的宽宽的,没有下死心。 实际上,王氏是即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帮着史家牵了线做了事,最后林家若闹大可一推三四六,若不是姑娘自己有意思,谁还能强了她去听这些,更没法强了她互送定情之物不是。 王氏上头还有个贾母呢,不如此行事,被贾母拿住了,可有她的苦头吃。当真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到,用足了心计。 “行了,咱们出来的够久了,一会儿还有一场大戏要听呢。”黛玉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知道后头他们要唱什么戏。 贾敏既然拒绝了对方的提亲,怕是史家要将这件事做到铁板钉钉,让贾敏不嫁也得嫁。真不知道史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底气,觉得林如海能忍得了自己的嫡女被他们如此算计。 席面上的双陆已经开始厮杀,史家两位姐妹只作观棋的,不时小声低语几句,别人只当他们在谈棋局,也不介意。 “如果三哥真能娶到林家姑娘,趁着咱们刚立了功的热乎劲,姐姐一定要跟母亲好生提一得,给你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臭丫头,这种话也能外头混说。”史红见没人留意到他们说话,这才接口应了。 “不在外头说,在家里更没地方说了。”想到家里狭窄逼仄的屋子,说句话隔壁有几双耳朵听着的日子,说出来的话更是出于肺腑,“只要姐姐好了,到了外头别忘了妹妹,有空提携一二,妹妹必感念大恩。” “若能称心如意,必不会忘了妹妹。”史红捏住妹妹的手,只望嫡母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史家三少爷已经被王夫人领到宝玉身边,“你也不知道帮着招待表哥,你们兄弟先呆在一处,一会儿再去前头见客。” 宝玉无奈的同史家三少爷一拱手,“表哥。” “表弟勿要多礼。”对于这个贾家的表弟,史远颇为羡慕,怎么他就能厮混在后院,这么些姐姐妹妹,也没有说避着他的。 自己才十岁就迁到了前院,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呐。眼见他左右皆是红粉佳人,一双眼睛忍不住打量起来。 宝钗面露不悦,站了起来,“我去和林妹妹说说话,宝玉好生招待史家表哥。” 史红和史青赶紧走到史远跟前,他们是亲妹妹,倒不用避嫌。只史远有些遗憾,他倒宁愿呆在身边的不是亲妹妹呢。 一错眼看过去,林黛玉的身影在众中之中就象一抹清丽的亮色,一下子将其他人都衬得如同庸脂俗粉。想到今日能够如愿,心中也如小鹿乱撞,眼里有着藏不住的喜色。 史家门槛高,家底却不厚,又是不能承爵的嫡幼子,想寻一门又有里子又有面子的好亲事,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但史远并不知道,只知道母亲天天说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许配给他。 母亲也常带了他出门相看,通常都是他瞧不上人家,又要美貌出众又要气质独特,折腾了半年都未相中。史家想求的,人家又看不上,更别提让自家的女儿给别人相看了。 史大太太是真糊涂,史远是被母亲哄骗了跟着糊涂,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不打招呼先去相看人家小姐的事有什么不对。 对于林家的拒绝,史远比史大太太更加生气。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样样皆好,凭什么林家会拒绝。再加上,林黛玉的模样是真的入了他的心,心心念念要对她诉衷肠。 此刻,他的心已经定了,唇角微翘捏着着袖子里的一支白玉莲花簪子,心情就象滚水吐着泡泡,欢畅不已。 “三哥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收的这般紧,难道怕妹妹抢了不成。”史红咯咯笑了起来,史青与她一唱一搭,闹着让史远把得到的好东西拿出来一观。 史远眼睛一瞪,他再糊涂也知道私下交换信物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他心中欢喜归欢喜,可没打算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但两个妹妹平常在家里见了他好像耗子见了猫,这会儿倒装的兄妹情深,一味的闹着他这个三哥。 “就是,一定是三哥偏了好东西,妹妹也不要你的,拿出来看看可好。”史青掩了嘴笑,还跟宝玉解释,“平常我们在家里玩闹惯了,宝二哥哥可别嫌我们姐妹粗俗。” 宝玉是见了姑娘家就走不动道的人,见了漂亮的无事也要凑上去说几句,可这会儿,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只拿眼去瞪史远,又疑惑的去看黛玉,心里七上八下吊的他难受极了。 再怎么看,自己也比这个史远强几分吧。难道真的看上了史家这个小子,可是没道理呀。 在黛玉心里,宝玉和史远还真是半斤八两,反正都不是她想要的。 “别闹了,哪有什么好东西,倒有两块玉牌,你们分去玩吧。”史远不知这是母亲吩咐的,只当是两位妹妹当着外人的面借机讨要他的东西,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玉,分给他们。 谁知道史红眼尖,借着去拿玉牌,一把将他袖子里的白玉莲花簪抢到了手上,得意洋洋的举过头顶,“还说没有好东西,那这是什么?” “快还我。”史远大怒,上前就去抢,也不知道史青那来机灵劲,把簪子抛给史红,自己被他捏住手腕,用尽了力气尖叫起来。 这一叫,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前头也有仆妇慌慌张张过来,又急急报到了前头。 “这是怎么了?”王夫人第一个出场,她是主人家,来的早些也不奇怪。 “二婶婶,是,是我们不好,跟三哥哥闹着玩,把他宝贝的不得了的一支簪子拿出来,害得他恼了。”史红一边哭,一边仍紧紧攥着那支白玉簪子,丝毫没有一丝放松。 王夫人眼睛一闪,克制住自己隐隐的笑意,“青儿莫不是在说笑,远儿一个少年人,怎么会有姑娘家用的簪子。” 众人一听,皆是哗然,对啊,史远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用的簪子。只有宝玉心中大定,别的男人也许认不清这些钗儿环儿的,宝玉却只用一眼就能认出这白玉莲花簪子绝非黛玉之物。 贾敏对女儿所用之物十分讲究,讲究低调奢华有内涵。白玉的簪子一定是上好的羊脂玉,没有一丝瑕疵才会让她戴到头上。 这只白玉簪子虽然也是好东西,但见惯了贾母所藏之物的宝玉可以一眼就分辨出,这是富贵人家拿出来做表礼,简单说送人用的。份量不轻,值得一些银子,但也谈不上特别贵重。 王夫人对黛玉远没有这般上心,自然不知道儿子将黛玉身上穿戴之物早研究的透彻。还当是拿到了证据,隐在蹙成川字的额纹之下的,是她自以为得逞的笑意。 “远儿,这支簪子是谁的东西,我的儿啊,你,你想急死我吗?”史大太太过来,从史青手里接过白玉簪子,耀武扬威的冲黛玉所站之处,挑了挑眉头。 黛玉应声一笑,温温柔柔的站在原处,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刺到史大太太的眼中,没来由的心中一跳。被拿住了证据,竟一点也不害怕吗?还是巴不得嚷出来,让事情变成定局。 她有些犹豫,就在犹豫之间,贾敏也赶了过来,“好端端的,史家表嫂跟这些孩子闹什么。” 沉香已经偷偷溜到前头,将事情说了一遍,她让沉香转告女儿,一切交给她作主。 “我闹,我闹什么了,我儿子身上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一定是今天才得的,我当然要问清楚。”史大太太的那点犹豫在贾敏出声之后,立刻烟消云散。 第43章 娶妻还是纳妾 王夫人身为主人家,自然是一脸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席中的小姐和你儿子私相授受不成。席中都是自家亲戚女眷,你这是将我们置于何地。” 贾敏不阴不阳道:“也难怪嫂嫂生气,换了谁不生气呢。好好的少爷,出入都有下人跟着,怎么就能得着一支簪子呢,真叫人不可思议。” 史大太太一听赶紧辩解,“这种事,就算是我儿子不对,也要先找出人来,我们才好道歉。”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黛玉身上转,心想,等找出人来,我可要好好拿拿乔,你不来求我,再赔上丰厚的嫁妆,我可不会要你家的女儿。 “也对,在荣国府就能做下这等事,到了外头还不知要如何呢。”贾敏也寒着一张脸,直勾勾看着史远,这样的人,也想高攀自己的女儿,真是不知死活。 史远绷紧了脸,无论史大太太怎么问,他都不肯吭一声。只死死盯着脚面,双拳攥的紧紧的。他打定了主意,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等明天让母亲去林家提亲,这事就算了了。 见史远不说话,黛玉倒是有些诧异,这个小纨绔倒比自己想像中的更有担当一点。但今天这出戏,他只是个配角,命运可不掌控在他的手里。 “什么不了得的白玉簪子,问问是谁丢了不就行了吗?没准是远表哥捡着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呢?”黛玉拿团扇轻摇,慢条斯理的说道。 史大太太目光微动,只道她是急了,顿时心中大定,越发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她。 “远儿,这簪子真是你捡的。”史大太太问儿子。 史远总算松了口气,以为母亲高高抬起轻轻放过,赶紧道:“对对,是捡的。正想私下找个机会交给王婶婶代为归还,结果被妹妹不小心给扯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正好,我们远儿也把史家祖传的一只掐丝镶蓝宝石的镯子丢在了贾府,不如大家伙帮着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捡着了能归还给我。”史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眼里的意思似乎在说,你出门时特意揣进怀里的东西,当我不知道吗?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捡。”有人傻呼呼的问了一句,被人扯着袖子拖了下去。捂住嘴告诫,“不说话憋不死你。” “敢问史家婶婶一问,若是有人捡着了如何,没有捡着又如何。”黛玉轻笑,这事可得砸实了。 “这是我们史家祖传的,一代一代留给儿媳妇的。这叫我说什么呢,自然是奉上厚礼。”史大太太目露不屑,婚前传出这种事,就是嫁进来也没脸,少不得服服贴贴。到时候拿嫁妆来贴补家用,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太好了,这只镯子被我们琴姐姐捡到了,史家婶婶赶紧厚礼相送吧。”黛玉转过身看向贾琴,两人的目光相汇,俱是了然。贾琴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也是她自己争取的。身处现在的环境,史远是她能谋求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哪怕婚前传出什么,事后大被一盖,几年之后,还有谁记得这桩小事。 她十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从怀里拿出镯子,细声细气道:“不知道是不是这只,恰巧捡到了,如今完璧归赵。” 史大太太和史远俱是脸色一变,史远是痴痴看向林黛玉,他以为这是黛玉为了脱身而施的一计,反正他不会说破就是了。史大太太也一样,暗叫林黛玉狡猾,可她却不惧。 皮笑肉不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处捡到的,我们远儿一直呆在前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前院。”话里话外是要扣住贾琴,如果不说实话这顶帽子扣下来,她可没脸见人了。 王夫人看了史大太太一眼,不满道:“这是什么话,她一直和黛玉坐在一块,除了中途去换了身衣裳,哪儿也没去。”听起来是为贾琴开脱,其实把是林黛玉也扣在了里头。 “那我就不懂了,难道镯子能长了脚跑到后头让人捡到不成。甘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跟在少爷身边的吗?” “夫人呐,这事,不能在这里说,不能说啊。”小厮甘草声泪俱下,跪到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史远看着甘草,一脚踢上去,气的嘴唇发抖,厉声道:“你敢。”他总算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找机会让他自己问姑娘,人家愿不愿嫁他,说什么得了准话,才好厚着脸皮去登林家的门。 母亲肯定就是在算计林家,算计林黛玉,这样就算娶了她,她也要背上一个污名。他看向母亲,目光中露出恳求之意,只要母亲此时收手,一切都来得及。 “说,不说的话,当场打死。”史大太太咬关牙,声音里有藏都藏不住的戾气。 甘草畏畏缩缩的朝林黛玉看过去,期期艾艾的指证道:“是少爷将镯子送予了林家小姐。” 满场皆惊,贾敏更是当场啐了一口,“胡说八道。”看史大太太的眼神就象在下刀子。 “小的,小的没有胡说,这支白玉簪子就是林家小姐送给少爷的,的……定情信物。”甘草又挨了史远一脚,正踢中心口,缩成一团,喷出一口血来。 史远却不肯停,一边踢一边狂叫,“打死你这个背主的小人,去死吧。”却不知,他出于泄愤,却将互送定情信物之事给坐实了。 甘草开了口,史大太太哪里还管他的死活,给儿子出出气也好。仿佛胜券在握般,充满怜悯的看着贾敏,啧啧道:“这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呢。” “慢着,感情一个小厮就能定下两家少爷小姐的名誉,国公府好大的威风。你说这东西是我们黛玉的,我呸,也就没见识过好东西的人家才肯信。这种质地的白玉在我们家也就是赏人的时候用用,从来插不到主子的头上去。我问一句,史远可是亲眼见到我们黛玉了,面对面你送了镯子,她送了簪子?” 贾敏厉声揪住史远不放,她一直都是个好性的,实在是因为一生平顺,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她去操心着急的。但真遇着事,国公府长大的嫡小姐,二品大员的夫人,怎么可能真的跟你好性。 史远磨磨蹭蹭不肯说,贾敏便冷哼,“那也好说,揪了你见官就是,几板子下去,想不想也要说了。” “你不说也行,这支簪子上有无印记。”贾敏的手几乎要指到史大太太的脸上去了,史大太太拿了一看,在莲花下头找着一个“琴”字。 蹙眉道:“这有什么,有些店家喜欢在上头印自己店的记号,不足为奇。”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琴姐姐的首饰,不都是刻了一个琴字的吗?”说完似乎才发现自己失言,赶紧拿帕子捂了眼,吓的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拿着镯子的贾琴福身一礼,虽然不说话,但这态度,也表示默认了。 史远这个时候却开了口,“不可能,怎么是你呢,不是你,不是你。” “你自个送人的东西,不会连脸都没瞧见吧。”贾敏出言讽刺。 “隔着窗户,可是,不会错的,怎么可能是她。”传话的人明明告诉她是这一间,不会错的。 “西厢房第三间,是也不是?”黛玉忽然出言,史远连连点头,目光又充满了希望。 “那就对了,我们小姐是去东厢换的衣裳,我就在跟前伺候,没离过人。琴小姐和梅小姐去的西厢,琴小姐回来的最晚,发髻上少了一支簪子,奴婢以为她收起来了,这才没说。”杏果见火候到了,站了出来。 “这事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随便拉一个问一声,他们都知道。”杏果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 贾琴身子摇摇欲坠,泪光盈盈的看着史远,“是公子自己说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特拿了祖传的镯子当信物,明天就去我们家提亲。这支簪子跟我手上的镯子是一套,皆有一个琴字作为铭记。是家母过世前,亲自为我订制的。” 贾敏掩口失笑,“唉哟,感情是两情相悦,反正是家世相当的两家人,我跟老太太报喜去,这可是喜事。”将喜事两个字咬的极重,看向史大太太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我们走。”史大太太说这话时,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史远一脸苍白,忍不住拿眼去看黛玉,只见她笑的分外开心。可能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与他对视一眼,眼里就跟淬了冰一样,看的他浑身发冷。 “史国公府的人都欺负上门了,这事二嫂不管,我也是要管的,谁叫我也姓贾呢。这丫头的嫁妆,我添五百两,嫂嫂看着办吧。”贾敏冲王氏丢下这句话,带着女儿和三位贾氏女走了。 送三位贾氏女回家后,贾敏一回屋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女儿都没见。黛玉微叹一声,端了粥进去。 “娘,其实这样也好,与其给他们机会以后为难景玉和父亲,倒不如一次做个了断。”这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氏帮着外人算计自家小姑子,以后她就是说到天上去,贾敏不再帮她一分一毫也没人敢说她不对。 “景玉和你父亲才不会为难,他们两个男子,大不了撕破脸,谁还怕谁不成。她明知道女儿家最重颜面,偏挑着你下手,就是赌咱们不敢声张,只能吃哑巴亏。这事我必不能与她善了,不把贾琴三媒六聘抬进他们史国公府,我跟她姓。” 贾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谁也没带,直接拍出五百两,当着老太太和二哥的面说是给贾琴那丫头嫁入史家添的嫁妆。贾母隐约知道昨日生了一点事,但不知道已经到这地步了。 “小姑子说笑了,都说奔者为妾,他们私相授受纳妾也就是了,怎么可能为妻。”王氏皮笑肉不笑的接口,这事还需要她从中斡旋,史大太太一早就来了口信,最多纳为妾,绝不可能为妻。 “二嫂这话说的可笑,贾家的女儿抬到亲戚家为妾,我自家女儿姓林都觉得丢脸,荣国府可是有几位未嫁的小姐,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虽说这事是贾家和史家的事,容不得我一个外姓人多说,可少不得要讨讨嫂嫂的嫌,多说一句。史家少爷出门坐客还带着祖传的信物,说他们不是预谋,也只有嫂嫂这般良善的人才会相信。我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头可就多了。” “谁说你是外姓人,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国公府的嫡女,不比谁都金贵。家里谁敢给你脸色看,容不得你,就一棍子打出去。我还没死呢,就容不得我的女儿,等我死了,岂不是任人欺负。”贾母这话说的极为不讲理,就象个偏心的没边的老太婆,可任谁敢说一个不字,连贾政就只有跪下请罪的份。 贾敏心中酸涩,她知道,母亲一定是明白了这事和她有关,却不好明着说王氏算计小姑子。因为这么一说,宝玉成了什么,岂不是难堪。只能隐下这一节,再毫无道理的替女儿撑腰,反正小姑子为难嫂嫂,在谁家都说的过去。 “可这毕竟是史家的事,他们如果……”王氏请罪归请罪,却还是咬定了为妾不肯松口。反正她没有待嫁的亲生女儿,她才不怕。 “既然嫂嫂都咬定了贾家女可以为妾,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族人那里,嫂嫂尽心安抚吧。”谁也没想到,贾敏明明咬的死紧,忽然就放弃了,深深看了一眼王氏,竟然说不管就不管了。 贾敏还没走呢,就有人报到堂下,“族里,族里的几位叔伯过来了,说不为族人作主,贾琴就撞死在荣国府的门口。” 逼死族人,这事可大可小,就算按最小的后果来算,有了这一条劣迹。二房想要继承爵位,几乎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再不可能之事。 王氏脸色煞白,显然是明白了后果。安抚住了史家有什么用,后院起火,她的念头也成了白搭。 “请几位叔伯进来,政儿,好好跟他们说,史家若不肯娶琴儿过门,就亲自到我跟前说。”老太太发了话,贾政赶紧去接人,王氏再不甘心,也只能唯唯喏喏应下来。 不管史大太太在家里怎么闹,都没逃过史家遣了官媒去贾府提亲。有了贾敏的添妆,王氏也不得不添了五百两,心肝都恨不得在滴血。 出嫁前,贾琴来林家拜谢贾敏,贾敏拿了一只木匣出来,“说起来这事最委屈的人就是你,里头的簪子当我给你的添妆,下头还有五百两,你贴身带着,别告诉任何人。有点钱防身,总要好过些。” “姑母,您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史家算计,哪有我的机会,不过一点污名,比起过日子来,算不了什么。我一点也不委屈,真的。”贾琴倒是豁达的很,她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求仁得仁,所谓污名,换了她的一生安稳,换了继母好好待她弟弟,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若不然,她就是有贤名又怎么样,空有个贤名还能当饭吃吗? 见她自己意志坚定,贾敏心里的负罪感也减速轻了许多,黛玉知道她跟母亲说完话,也送了一套头面当作添妆。 “你是贾家出嫁女,这门亲事又是二夫人一手促成,你该好生感谢,就是今后,也别断了来往。” “这是自然,她是贾府的当家主母,我自然要跟她多多亲近。”贾琴一听便明白了,别以为顶个污名在史家抬不起头来。不光要抬起头来做人,还要大大方方拉了王氏做挡箭牌。 这事是你们俩人联手做下的,这会儿想栽到别人头上,再也休想。所以贾琴大可不必怕她,若自己不立起来,就等着被史大太太喝血吃肉吧。 两人相视一笑,贾琴抱着匣子出去,当天晚上就将银票卷在了一根木头做的簪子里,谁也没想到,这支簪子最后竟救了她的命。 黛玉眼见两家在最短的时间走礼并定下婚期,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很快接到乌兰格格的贴子,约了她出门赏花。 “没想过金陵还有这种地方。”牡丹园,中间的牡丹开的极热烈奔放,房屋类似福建的土楼,围了一圈将牡丹围在中间。二屋的雅间装着玻璃窗,将下头的景色看的一清二楚,还不耽误说话聊天吃饭,很是有趣。 黛玉啧啧称奇,不是乌兰带路,她自己绝对找不来。 “当然啦,金陵什么都有。”若不是跟着你出门,一路都有大哥安排,我也不知道有这种地方呢,乌兰暗自得意,再次为自己的英明叫好。 乌兰的手被黛玉牵着,一蹦一跳的往楼上走。就在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愤怒的骂声,“小爷又不是没有银子,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对不起了这位爷,牡丹园只接受预定,没有预定就是没法进,要不,您现在预定一个。”伙计的声音平稳而恭敬,抱拳躬身,礼数十足。 杏果回头一看,顿时一双杏眼倒竖,“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莫不是跟着我们来的。” 黛玉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史远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因为躲避黛玉的目光,甚至低下了头。 “跟我们无关的人,理他所甚。”黛玉不打算去打听他是跟来的,还是无意中遇上的。反正,这个人跟他无关。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史远听到。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追着黛玉的背影,可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也没有等到她的一个回眸。 “大哥。”乌兰跳进雅间时就叫了出来。 黛玉脸色也不像以前一样,听到他的名字便脸红。只是微嗔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投向园中的牡丹,不去看他。 “最近西洋镜又来了一车海外的新鲜东西,你有时间的话,我陪你一块去挑挑。”弘云帮她倒了茶,又点了几味牡丹园的招牌菜,给乌兰使了一眼。 乌兰认命的站起来,“我去园子里逛逛,这么看不过瘾。”说完噔噔噔小跑着下了楼。 “史远的事,气坏了吧。”弘云将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史家大老爷是因为……”黛玉恍然大悟,史大太太因为这纳妾还是娶妻一事上,和王夫人很是拉锯了几天,可以说是撕开了脸皮。后头不知道史大老爷怎么回事,忽然发了一顿脾气,史大太太才利索的把事定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就跟皇伯伯露了一句。”弘云眼眸低垂,心里并不十分好受。若不是还有一个四皇伯,他对这种事,几乎是束手无策。 “多大点事,怎么能麻烦雍亲王。”黛玉说完,弘云眼神一闪,带有一丝愕然,随即苦笑,“也是。” 气氛为之一凝,黛玉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咄咄逼人,尴尬的拢了拢额边的碎发,“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去求人,雍亲王什么身份,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麻烦他。我自己解决不了,还有父亲,如果父亲也解决不了,就是你不想帮,我也必去找你。” “我怎么会不帮,只要是你们家的事,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弘云唇角飞扬,眼里含着笑意,刚才低压的气氛早被他这一笑给打的粉碎。 “不过,也不算麻烦他,史家蹦达不了多久了。” 黛玉一惊,蹦达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史家要倒。弘云只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笑容,黛玉便抿紧了嘴巴。这种事,最好别问。 “你经常跟林夫人去贾府,是不是表姐妹之间的关系特别好。”弘云状似无意的闲聊。 “还好吧,二姐姐快要出嫁了,她以前也不爱跟我们一处玩的。三妹妹跟着琏二奶奶管家理事,忙的很。四妹妹和宝玉还有薛家姐姐天天都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很好。我去了,就是一个客人,一块说说话罢了。”黛玉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有多好的关系,有一个宝玉夹在其中,这关系想好也好不起来呀。 “贾府的宝二爷倒是个名人,听说衔玉而生很是了得。为人也颇为清雅不俗,和一般人很有些不同。”弘云眯起了眼睛,别的他没看出来,只看出来那小子长的倒是一副好皮相。 “这种话你也信啊,自家人哄老太太玩的。”黛玉嗤笑,她从来都不相信衔玉而生的鬼话。一直觉得这是王夫人为了增加宝玉在老太太跟前的筹码,特意编的。 事实她也如愿了,因为衔玉的话让宝玉自小跟别人不一样,老太太都要高看一眼。自己的亲孙子,看的多了,岂不就是越看越爱,最后抱到身边,成了王夫人的护身符。若不然,就算邢夫人是继室,但好歹是长房媳妇,未必就没有机会管家。 第44章 棋局 弘云嘿嘿笑着抬头,入目一片晶莹白皙的肌肤,就象温润的白玉,散发出一层润泽的珠光。如画的眉眼,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正笑成月牙般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黛玉一句话噎的弘云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赶紧站了起身,不管不顾先做一个深揖,才说道:“被九皇伯家的弘祥引去看到你和宝玉一前一后从茶楼出来,不过,我知道你们无事。” “你若信我们无事,便不需要我的解释。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黛玉面带一丝傲然,宝玉千般不好,这回为了她,可以说是背弃了自己的母亲,这份情她肯定要承。既然承情,她便不会把这件事往外宣扬,就算弘云是个可靠的,也不行。 “我信。”弘云十分干脆,林妹妹虽是女子却自有傲骨,他信她便不该试探。 端起刚送来的果酒,“我自罚三杯,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陪你三杯,有任何事,我都会直接问你,你说的,我便会信。只是信人不易,若有一回相欺,这一世便是陌路。”黛玉举杯,目光清澈如水,眼里即有柔情万分也有一丝倔强。 “这一世,若对你有一句相欺,便让我肝肠寸断而死。”说完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黛玉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放下酒杯,看到黛玉的手还搁在桌上,宛如最上等的白瓷,泛着莹光。弘云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指尖。果然细腻幼滑,就象一块暖玉,直接暖到了他的心里。 最妙的是,黛玉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嗔了他一眼,扭头去看下头的牡丹园。他更大着胆子将她的手握入手心,就象握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林姐姐,我给你摘了一朵牡丹,最美的,你看看美不美。”打头的是捧着牡丹跑进来的乌兰,后头是送菜的伙计。 弘云感觉到手心一炙,就象一条小鱼滑出自己的手掌。黛玉的手已经缩回去,正接过乌兰手里的花大加夸赞。 “我帮你插戴上。”乌兰给她别到了发髻上,粉白娇嫩的花瓣,衬托少女明媚的眉眼,粉面含春,俏娇可人。自有一段风流神韵,看的弘云呆立当场。 “他们不让我摘,还是报出了九伯的名号,才给了我一朵。”乌兰一说黛玉便明白了,这牡丹园是九爷的产业。 “小姐,史家那小子在街对面。”黛玉下楼上马车的时候,杏果去扶她,低语了这么一句。 “不用理会。”说是不理,到底撩开车窗的布帘,看了一眼。史远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站在街对面,看着她的这辆马车。 黛玉回到家,贾敏正在翻看礼单,见到女儿便扬声道:“回来的正好,史泪云的婚期就在这几日,苏嬷嬷帮着定的礼单,你也来看看。” “我看苏嬷嬷想的很周到,就按这个来吧,找个眼睛亮些的嬷嬷去送礼,省得跌到史家的坑里爬不出来。” “我们黛玉说的对,让苏嬷嬷亲自去送吧。”贾敏轻笑,将礼单交还给了苏嬷嬷。 下人定的礼单,周全之余,肯定留有主人家为示亲热,要自行添加的位置。可两位主子没有一个人说添,小姐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家里绝不会有人去为这位史家小姐添妆,苏嬷嬷也就明白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了。 史家说起来门第比贾家还要高些,可这些年,大家伙冷眼旁观,这些勋贵人家,极受当今的冷落。空有个爵位,下头请封世子的折子年年递年年留中不发。是个什么意思,没人敢妄议,心里却有一本帐。 史湘云嫁人之后,便是史远的婚期,将人迎娶进门,三天回门之期,贾琴只回自家小坐,便去了荣国府给老太太磕头。 回去的路上,一直闷不作声的史远忽然开了口,“你不去林府看看吗?她也是你的姑母。” 这个姑母扯的有点远,但史远开了口,贾琴动作一僵,很快恢复了正常,“夫君说的是,我怎么忘了林姑母呢,只是礼盒没有备下,这……” “没关系,我备下了。”史远唇角微微一勾,贾琴黯然垂下双眸。这条路比想像中的还要艰难,那又如何,她已经走了第一步,她相信后头也一定会走好。紧握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松开,轻轻用掌心摩挲着裙子上的花纹,用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黛玉颇有一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的荒谬之感。贾琴三日回门,去了荣国府不说,居然还到自己家来了。这算什么,是回门还是串门子。 贾敏笑着迎了两人进来,看了一眼史远,“可惜你们没有提前说,不然该叫景玉回来招待客人的。” “不妨事,我去前院走走便好。”史远很是客气,贾敏没有办法,只好让黛玉的先生出来陪客。这位先生还是十三爷当年送去扬州的那一位,后来跟来了金陵,景玉送去了国子监,黛玉开始学着管家,他便到了林如海跟前听用。 说是幕僚也不为过,但因自身学问尽有,行事又潇洒,与林如海十分相得。出来招待一下晚辈,也算全了林家的礼数。 黛玉听说贾琴来了,也过来一见。仔细观察,见她面色平静,想来过的也不算差,十分欣慰道:“看到姐姐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贾敏便放了他们自去说话,黛玉引了她往自己院子里走,贾琴无不羡慕道:“还是林家清净,史家说起来是世家豪门,住的满坑满谷,若不是有外头那一道大门,我还当回了荣国府的后街。” 荣国府的后街是依附于贾府而居的族人和下人居住的地方,贾琴这么说惹的黛玉笑了起来,“那样也好,省得琴姐姐认生。” 两句玩笑拉近了不少了距离,旁人看来,他们说说笑笑,关系真当是不错。 进了屋,贾琴便收敛了笑容,低声道:“夫君让我跟妹妹说一声对不起,他说,他当初并不知情。” 黛玉失色,“你怎么……”居然帮史远传这种话给另一个女人,就算是史远对她有芥蒂,也不用如此委屈求全吧。 “我能怎么样,婆婆不喜,夫君不愿,若是还不听话,岂不是成了一件摆设。”贾琴应该是怨恨的,但声音却十分平静,就象在陈述这件衣裳是红色的,那支簪子是白色一样,只是事实,而不带一丝感情。 “你说完了,就早些回去吧。”黛玉真不知该怎么评价,只能请她走了。 贾琴福身一礼,也不说话,跟着丫鬟出了门,去前院见了史远,一块出了林府。 “我原样说了,妹妹很是惊讶,看样子不太高兴。” “好。”史远的手搭到了一直绞着帕子的贾琴的手上,贾琴一震,乖乖被她握住。 史远没有娶成林黛玉,要说最气恼的人,除了史大太太,再一个便是夏金桂。她此时浑身软的象没有骨头一般,紧紧缩在九爷的怀上,就像一只打着呼噜的猫儿。 偏语气却不善的很,“您把桃花塞到十三爷府上被拒了,您给史家安排的好亲事,也被林家给毁了,这口气,您就噎的下去。” 见九爷微眯着眼不说话,夏金桂不甘心道:“就不能请皇上赐婚,皇上下了旨,林家还能抗旨不成。不然他们连史家的面子都不给,就是再换一个人也一样。” “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是赐婚。”九爷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皇上也不可能随便给臣子赐婚,除非是两家都有这个体面,求到了皇上跟前。就史家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求得皇上赐婚。 “我看,不如爷干脆纳了她,看看林如海还敢不敢跟在别人身后鞠躬尽瘁。”夏金桂是铁了心不想让林黛玉过上舒服日子。 “少浑说。”九爷自己当然是不可能的,皇上也不会同意。不过,自己不成,自己的儿子总是年岁相当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摸摸夏金桂半露不露的雪白兔儿,翻身将她压到身下,“还是先让你为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九爷神清气爽的撂下瘫软成泥的夏金桂,自去了一处隐秘的住处。表面上是他为了一位青楼的红粉知已置下的外宅,实则是他们兄弟几个会面的地方。 “八哥,这次的事是弟弟办差了,我自个领罪。”九爷一抱拳,被八爷一把扶住。 “九弟运筹帷幄,已算至极致。谁能想得到林家哪般狡猾呢,真不愧是老狐狸生的小狐狸,一般的滑不溜手。”八爷一脸的清风明月,光看外表确实符合外人所传的贤王名声,颇有林下之风。 “不过我也想到了补救之法,我家的弘祥今年十六了,给林家留个侧福晋之位,想来他也不敢拒绝。” 八爷微蹙眉头,“此事不可劳动皇阿玛,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才好。” “那是当然。”九爷一脸得意,史家把事办砸了,是他们蠢。自家还能办砸了吗,绝不可能。 “不过,四王八公这些人都已经老朽了,皇上也不甚看重他们,八哥为何还要拉拢他们。”这是九爷一直不甚明白的地方,象林如海,他倒是能理解,皇上倚重的臣子,又为四哥所用。但那些人,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因为他们不被皇上看重,如果不靠过来,等着他们的就是削爵或是降等。几代之后泯然众人,子孙皆为平民,他们如何愿意。为了能够保住爵位,他们只能拼了,没有退路可走。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姻亲故旧当中,颇有些人能用。到时上折,从勋爵到能臣,甚至忠于四哥的臣子个个看法一致,你觉得会不会影响到皇阿玛一丝丝,觉得我才是天命所归。” 关键时刻,能影响一丝丝也是好的。更何况,声势真的这般浩大的话,给到谁也要掂量一下这份重量。 九爷似乎看到了美好的将来,兴奋的搓起手来,“我这就去办,确保万无一失。” “不急,小心策划,力求圆满。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日。用林黛玉绑住林如海,再拉拢四王八公,加上原有的一些臣子,份量也差不多了。要是能说动舅舅就好了,可以事半功倍。”八爷一想到此,就觉得遗憾。 九爷撇撇嘴,“林如海如果是老狐狸,隆科多就是狐狸它祖宗。” 八爷静默不语,也知道皇上没有说话之前,隆科多是绝不会表露任何情绪,更不会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 贾敏接到了九爷府上的请帖,请她赴宴赏芍药花。贾敏拿着这张请帖去了林如海的书房,过了几天,便借病推掉了。 “父亲可知九阿哥打算做些什么,推掉了这个芍药花会,还有杜鹃花会,菊花花会,再者我们总要出门走动。”黛玉可不认为推掉了,这事就不存在了。得知这件事,她没去找母亲,而是直接找了父亲。 “忍过这段时间便好了,爹爹保证,以后不会有芍药花会,也不会有杜鹃花会,什么花会都不会有了。”林如海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能说。 “既然爹爹这么说了,女儿就相信爹爹的话。”黛玉的头轻轻靠在林如海的肩膀上,虽然林如海很少单独跟她说什么腻腻歪歪的话,但正是因为有他在,她才能过上如今的日子。 林如海自回了金陵,便苍老了许多,虽然依旧风度翩翩,额间眼角的皱纹和发间的银丝都证明这些年他有多么的劳心劳力。黛玉也想到了,跟在工作狂一样的雍亲王身后,父亲只能比他更勤奋,才能得到信任。 想到这里,林黛玉才惊觉父亲如此辛苦,她竟从来没有好好孝顺过。回头交待李嬷嬷,给她准备了阿胶和黑芝麻、红枣、核桃仁、枸杞还有糖块和黄酒。 将这些打碎到一处,小火熬制,再放到冰窖里凝固成形。最后一块块切成指头长短的小片,每天给父亲和母亲添上一小碟。若是不吃完,她必是不依的,不依不饶也要看着他们吃下。 “亏得你想出这么多的心思来,想做什么,你只开口,自有人去做。”贾敏吃着固元膏,虽然不算稀罕东西,但是女儿亲手做来孝顺他们的,心里却极为受用。 “是,姑娘家家的,别燎到了头发,热到了也不好。”林如海含笑看着女儿。 “实在算不了什么,被爹爹和娘这么一说,好像女儿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样。”黛玉还准备去寻一些养生的药丸给林如海服用,雍亲王是个拼命三郎,早早熬干了心血倒下,她管不了别人,可不愿意父亲也跟着如此。 “我的女儿,就是了不起。”林如海是越看越爱。 “过几天为父沐休,让景玉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给祖父添灯油钱。”林如海给祖父祖母都点了长明灯,年年都要派人去添香油钱,偶尔也亲自去。 “好啊,好啊。”黛玉头点的象小鸡啄米。金陵城外的栖霞寺建在半山中,而整座山都种满了杜鹃花,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满山遍野的开放,任你再是国色天香,名贵花种,也比不上这肆意蓬勃的生命力。 每年这个时候去上香的人最多,林如海拿出名贴才定到房,一般人,都只能宿在山脚下的民宿。得知还能住上一晚,黛玉更是开心极了。 女儿兴奋之余,恨不得今天就开始收拾行李。见女儿走了,贾敏嗔道:“老爷还说这段时间我们要低调些,怎么这会儿又要出门。” “还不是怕你们闷,有我护着,没事。”林如海眼光闪烁了一下,搂住了贾敏的腰,贾敏顺势往他怀里一倒。 林如海举家去栖霞寺的事瞒不了人,更瞒不了消息灵通的人氏。九福晋面若寒霜的冷笑,“病的出不了门的人,这会儿倒有精神头去上香。” 九爷掂了碟子里的酸甜果儿吃了一颗,浑不介意道:“反正明面上他们林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早说过,是你自己不信。反正我只要一个结果,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九福晋待九爷走后,直接将他吃了一颗的酸甜果儿给掀翻到地上。 “当我是什么人,自个儿一肚子男盗女娼,就以为别人跟你一样。” 九福晋自然不肯跟史家大太太一样去安排这等下作之事,那是阴谋,她不屑。这个世上除了阴谋还有阳谋,她觉得,只要自己当着人的面开了口,贾敏总不可能拒绝自己。 说她是以势压人也可以,反正她能接受以势压人,接受不了去偷偷摸摸坏人的名声。 但林家的人居然干脆不露面,让她的阳谋落了空。满金陵,还少有这样不给她面子的人,可如今才发现,人家当真不给你面子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办法应对。 “让人把林家的动向告诉弘云,他要做什么,我不会帮他,但也不会管着。”弘祥不是她生的,更不是长子,她不拦着他去讨他阿玛的欢心,但也别想自己帮他。 “是。”仆妇敛目低头,领命而去。 林家马车直接驶入寺庙,黛玉贪看了一路的好景,此时跳下车,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花香。 “今天只在寺庙里逛逛,明天带你们爬山,山顶上有一颗百年以上的杜鹃树,极为难得。”林如海难得松乏一日,挥了挥胳膊,动了动腿,先去添香油钱。 “太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黛玉拍手。 等林如海回来,便带了他们去吃素斋,一路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任何一个预料之外的人,黛玉这才真正放下心。看来父亲这张招牌当真好用,往这儿一镇,牛鬼蛇神都不敢来了。 “吃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贾敏替女儿挟菜,少有看到女儿这么放松开朗的时候,越发觉得是被前段时间连连下请贴的九爷府上给吓到了。 “怎么没人跟我抢,你们看景玉。”黛玉气急败坏的指着景玉,他是骑马上来的,早饿坏了,这会儿吃的自然也快。 “那就再点一桌。”林如海大笑,景玉吃饭之余给姐姐做了个鬼脸,吃完饭一前一后打打闹闹追了出去。 “姐,前段日子史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景玉昨天晚上才回家,今天一早就跟了车进山。可看样子,仅仅一晚也得到了风声。 “是有不妥,不过已经被打发了,你不用在意。”黛玉摘了一张树叶放在唇边,吹了半天没有动静,恨恨的丢掉。半路上看到有半大的孩子挑着柴,拿着树叶吹出调来,当时就心里痒痒。 “看我的。”景玉也摘下一片树叶,开头憋红了脸也没吹响,被黛玉笑话了半天,最后终于吹响了,声音却极为不雅,别说成调了,简直就是灾难。 “你这是豆子吃多了吧,哈哈哈……”黛玉笑的肚子发酸,弟弟可真是个能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噗嗤”明显不属于他们的笑声从树林里传出来,黛玉立刻警觉了。 将弟弟护到身后,“快走。” “走什么走,我看看是谁,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好人。”景玉哪里肯走,反而把黛玉推到自己身后,要去树林里把偷窥的人揪出来。 “是我。”一个熟悉的身形从树林里转出来,十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他明明是先来的好吗?正准备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们姐弟比赛吹叶片,这么丢人的一面,他还从来没看她做过呢,当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弘云哥哥,怎么这么巧,你也来上香吗?”说完景玉一摸脑袋,再单纯也知道不对劲了。 “是皇伯伯让我过来,有些事要转告林大人。” 景玉立刻释然了,原来是有正经公务,赶紧道:“我父亲应该在后头,我带您去。” “既然如此,你们慢忙,我先回厢房休息了。”黛玉赶紧福身一礼,带着婢女离开。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弘云看着远去少女的背影,目光温柔,情深缱绻。 为什么弘云会来,黛玉可不相信雍亲王让他带信的鬼话。人家多的是可以跑腿的人,什么事非要一个侄儿跑来呢。定是他自己的主意,肯定是。 却不知弘云已和林如海碰了头,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手谈一局。景玉在旁添茶倒水,听着他们打机锋,却半个字都没听懂。 “我这个儿子不如他姐姐,只有一条可取,就是忠厚老实,你让他做什么,不会自作聪明去添添减减,让他做的事一丝不苟,不让他做的事,他能把持住碰也不碰。”对这个儿子,林如海是有些遗憾的,明显没有继承到林家人的聪慧。 但遗憾的同时,也十分庆幸,幸好不是个自作聪明的。否则,按林家现在的态势,早不知被国子监的学生挑拨多少回,撞了多少祸事了。 “林大人是严父,看自己人总是苛刻些,我倒觉得景玉这样十分好。再说有这样一个姐姐,还能眼看着他吃亏吗?少不得带了帮手去帮衬。” 景玉十分好奇的问道:“这个帮手是谁?”姐姐有什么帮手,他怎么不知道。 弘云微咳两声,看了一眼林如海,“自然是你以后的姐夫。” 林如海笑着将白棋下到一个关键的位置,“承让。” 第45章 孝心感人 景玉还在晕姐夫这个词,林如海已经推了棋局,弘云见他一脸疲色,赶紧道:“不打扰大人休息,我和景玉四处转转去。” “也好,今日栖霞寺怕是会招待许多贵人,景玉跟在弘云阿哥身边,别冲撞了别人。”林如海仔细交待儿子,又谢过弘云,这才回了自己的厢房休息。 弘云和景玉正准备去将黛玉叫出来,三人一块转转,就看到远远一个华服公子笑着迎了上来。 “一来就听寺里的僧人说你在这儿,我还不信,以前也没见你来过呀,没想到真的是你。”弘祥笑吟吟的,倒叫弘云不好板着脸,只得为他介绍身边的景玉。 “你也是来上香的?”弘云微眯了眼,看着是一团和气,谁也没看到隐藏在眼里的一丝轻蔑和不屑。 “是,顺便摘移植一颗桂鹃回去给额娘看看。”弘祥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真这么巧?”景玉也感觉到不对了,虽说金陵的贵人多,但栖霞寺并不是最出名的寺庙之一,里头也没有高僧大德,唯一出名的就是这遍山的杜鹃花。 林如海会在这里给父母点长明灯,实在是因为林母生前就十分喜欢这里的杜鹃花,否则林如海也不会选在这里。弘祥会出现在这里,任谁也猜得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弘云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捏住,心里升出强烈的危机感,娶媳妇的道路,任重而道远啊。 黛玉听到杏果报信,赶紧抹了把脸,出去跟他们汇合。栖霞山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寺庙则反其道而行之,一颗杜鹃花都没有,只有一片梅林和竹林,杜鹃花开的时节,寺庙里头反而找不出一朵盛开的花,强烈的对比之下,倒也颇为有趣。 “听说九爷府上的弘祥阿哥也来了栖霞寺,要给他额娘挖杜鹃花是吧。”有杏果在,黛玉自然耳目灵便,不多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吩咐过了,弘祥的厢房离我们远着呢,晚上多派几个人值夜,谅他翻不出花来。”弘云对这些人的手段腻歪极了,史家不成,就亲自上,九伯真是商人当久了,都忘了自个是什么身份。 “弘祥阿哥是冲姐姐来的?”景玉只是老实,又不是真的蠢笨,听到这儿怎么可能还听不出其中意思。 “有我在,不用担心。”弘云轻拍景玉的肩头,景玉却极为肯定的又加了一句,“肯定是的,史家的人和九爷交好,史家的事,也是他们安排的咯?” “我们景玉也会举一反三了,厉害厉害。去了国子监就是不一样,以后姐姐岂不是都骗不了你了。”黛玉忙着岔开话题,景玉这个脾气,若是跑去找弘祥闹起来,岂不是现成的把柄落到人家手上。再怎么弘祥的身份摆在哪儿,不是景玉可以招惹的。 “还以后呢,现在已经骗不了了。”景玉嘟嚷了一句,没有再提这个话头,黛玉松了一口,殊不知景玉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楞是办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当天晚上大家一块用过饭,弘云送黛玉回厢房,景玉则说自己吃的撑了,要去转一转消消食。 这一转就偶遇上了弘祥,景玉憨厚的模样,懵懵懂懂的言语,让弘祥笑眯眯靠了过去套近乎。 入夜,弘云披了衣裳起身,门外候着的小厮狗腿的奉上茶水,“主子,弘祥阿哥那边,貌似去了山顶。” “山顶?”这和他观察到的不一样啊。 说好了放火的,怎么说改就改呢。弘云有些头痛,“他带了几个人。” “就带了一个人。”小厮也不懂,明明弘祥阿哥的马车里有几桶说是捐给庙里的香油,却迟迟没有拿出来。他们参详了半天,大致猜出弘祥是想放火,趁着失火的功夫救出衣冠不整的林家小姐往僻静的角落一带。 所以他们这些人整晚都没睡,有盯梢的,有放哨的,有护卫主子安全的。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大半夜的往山里跑。这又是什么新花样,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猜的出来。 弘云哪里还肯躺下,也不许点灯,坐在黑沉沉的屋子里等消息。 好在,他们没有等多久,才一个时辰,弘祥带上山的长随就一个人跌跌撞撞下了山,狂嚎一般惊醒了寺庙里的静谧。 “救命,来人呐,主子掉下山崖,快,快来人呐……” 不用别人来报,弘云已经听到了,嚯的站起身,“赶紧出去看看。” 长随露在衣裳外头的皮肤被山石和山间的荆棘杂草割的满是细小的伤口,虽然流的血不多,样子却可怖的很。衣裳也被拉成了宽布条,正跪在地上诉说原由。 “主子忽然说要上山挖杜鹃花,小人苦劝不住,只得跟上,没想到才挖到一半,主子就脚下打滑滚下山崖,小的一个人喊了半天,也没听到主子的回音,只好下山求救。” “弘祥阿哥真是一片孝心可感天地。”有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弘云一回头,见是景玉,沉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外头的呼救,父亲命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景玉说完,便招手让自家的下人举了火把随他们去救人。 “这跟孝心有什么关系。”弘云总觉得景玉这话似有玄机。 “哦,弘祥阿哥不是去挖杜鹃花吗?杜鹃花大白天挖是种不活的,只能晚上去挖才好养活。弘祥阿哥难道不是趁着夜去给他的额娘挖杜鹃花吗?真是孝子。”景玉的话被寺庙里的赶来的僧人听到,赶紧作证杜鹃花移植确要避开阳光。 有了僧人的话,明着是佑证了景玉所言,更一方向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这样一来弘祥是为了挖杜鹃花,才会半夜爬上山顶的事,几乎就成了事实。 寺庙里的人,弘云身份最高,又和弘祥关系最近,自然是安排人去山上寻找弘祥。饶是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在大山里,这点光亮实在算不了什么,别说没找到人,就是找人的也一身狼狈。 好在弘云已派了人回京报信,又让寺庙的人去山脚把村民都叫起来帮着找人。林如海知道弘祥遇了险,哪里还能睡,却被弘云一力拦下。 “本来不关您的事,您一出面,九伯府上倒打一耙岂不是冤枉。反正有我在,一力承担下来,皇玛法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林如海这才应了,却不敢离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终于找到了昏迷在半山腰的弘祥,大家才松了口气,林如海马上带着家眷下山。 景玉这回没有骑马,而是和黛玉老实呆在一辆车内,黛玉拎了一把他的耳朵,“说,弘祥会半夜上山,是不是和你有关。” “谁说的,我只是跟他讲了个故事而已。”景玉一脸无辜。 “什么故事?”黛玉不信,她对这个弟弟实在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比起父母,她觉得自己更了解景玉。遇到这种事不慌不乱,别人只当是他是大家公子,举止有度。只有黛玉知道,这恰是他心虚的表现。越心虚,他脸上的表情越少,因为表情少,才不会轻易被人看出端倪。 “当初祖母喜欢栖霞山上的杜鹃,曾趁着夜色去挖杜鹃花,想移植到自家的院子里。结果遇到睡不着觉,上山观月色的祖父。两人一见钟情,遂上门提亲,做了一世的恩爱夫妻。” 黛玉吃惊的看着他,“你,你怎么跟他说这些。” “难道我有说错?” 事实上,景玉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林家的祖父母真的是这样认识的。但是,鬼才相信弘祥是听了这个故事,才会半夜上山。他上哪儿去遇着一个同样半夜上山的女子跟他一见钟情。 “你,你是不是骗他我也会上山。”电光火石之间,黛玉已经想明白了此中关窍。 “我又没有明说,他非要这样想,关我什么事?”景玉双手一摊,十分无辜的看着姐姐。若不是存心不良,怎么会听个不真不切的一言半语,就半夜上山。有本事说是人引你去的啊,看看有没有这个脸皮说出来,说出来等于是自认起了歪心思。 “好你个景玉……”黛玉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怎么长的呀。” “白白浪费了两天,净赶路了。”景玉一点也没有挂心这件事的后续,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路人,擦肩而过,这事就与他无关了。 回了家才知道金陵巨变,弘祥受伤反倒成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史湘云所嫁的卫家家主因一桩阵年旧案被推到皇上跟前,惹得皇上震怒,卫家被抄,家主被判斩立决。而此事事涉史家,史家家主已经上了折子请罪,目前结果未明。 弘祥被送回九爷府上时,除了他自己的额娘,九爷甚至没时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弘云作为救人者,十分尽责的描述了弘祥的孝心,“……幸得人没事,可见也是孝心感动了天地,庇佑于他,否则这么高的山崖滚下去,怎么可能没事呢。” 弘祥的额娘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也只能捏着鼻子吞下去,还要对弘云感激涕零,“若不是你,还不知会怎么样,万幸这孩子捡回一条命。我此时心已经乱了,改日定叫你九伯亲自去谢你。” “这怎么敢当,本就是侄儿该做的。”弘云潇洒的走出去,上了马,唇角才微微勾起,须臾才露出轻笑。 贾府全乱套了,贾政回来一说外头的局势,王夫人就骇的要晕死过去。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都说是阵年旧案了,为什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他们安排好了要联明上折请立八阿哥为太子的时候发作。卫家只是冰山一角,处理的好,弃卒保车,处理的不好,拨出萝卜带出泥,后头的人全部跟着倒霉。 贾政更是将王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早说不行不行,现在不就出事了,幸好我还没有上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夫人被骂,却一声都不敢发作,她不敢让老爷知道她是因为放印子钱被人拿住把柄。她更不敢让老爷知道,她将主意打到了小姑子女儿的头上。 “老爷别急,不如找人给娘娘递句话。有她说一句,比我们说百句都强。”这是王夫人最大的依仗,她的女儿是贤德妃。 “去吧。”提到女儿,贾政也骂不下去了,只得寄希望于女儿圣宠正盛,将这件事的影响对贾府降到最低。 不待给宫里递话,史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说倒就倒,快的没有一点征兆。夺爵的消息传开,别说贾府上下心惊肉跳,就是黛玉也颇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林如海解开秘底,“这等人家,头上的王爵本就是根刺,不说藏起来,还要搅进夺嫡之争,这是生怕皇上找不着削他们的理由,自己硬生生递上一个啊。” “我娘家会不会有事?”贾敏急道。 “有贤德妃在宫里,圣上总要顾忌几分颜面。”只要他们不造反,总要给娘娘留几分面子,圣上对妻儿一向宽容,想来这回不会对贾府动手。 “那就好,母亲这一辈子过的安安稳稳,到老了,若是被儿孙连累,实在是……”贾敏说的是真心话,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对于娘家的牵绊,仅仅只剩下了贾母,其余的人,早已经不在她的心里。 贾府有事,有了喜事。 探春被记为格格,以公主的身份下嫁外邦王子。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探春还是没有逃掉命运里的轮回。探春出门之前,特意派人请了黛玉,想跟她说说话。 上回见面还是表姐妹,这回见面,身份已是天壤之别,境遇也同样是天壤之别。 “安顺格格金安。”黛玉大礼参拜下去,立刻被人扶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自家姐妹说说话。”一挥手,这些人齐齐退下,看举止象是宫里派出来的人。 “监视我的,怕我死在家里,要是万一死了,谁来当替死鬼呢。”探春的下巴明显尖了,短短月余不见,她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我给弟弟求了一间田庄,算他的私产,不管以后怎么样,他和姨娘总有个地方能安置。”探春叹了口气,看着黛玉,“谢谢你。” “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黛玉有些惭愧,这种感觉和明知道秦可卿会死,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一样。 “怎么没帮上,既然事情躲不过去,提前准备总可以捞点好处。”探春笑的很讽刺,这种笑大概是对贾府最后的控诉。 黛玉带了一箱子药丸,“你是皇家的公主出嫁,少不了金银之物,你嫁过去又是王妃,想必也不缺这些。只是故土难离,少不得水土不服,准备的都是和好的丸药,路上有些不适,也她服用。” “这些东西,比金银之物要难得多了。”看着这一箱子成药,探春又不是不知事的稚儿,自然知道送这样一箱子药,银子并不少花,看上去却没有送一匣金银之物好看。也只有真正为他着想之人,才会费这些心思。 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情谊,也不存在难分难解,送了东西,探春谢过,黛玉便告辞了。 宝玉等在了黛玉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妹妹,如今探春妹妹可还好。” “宝二哥住在府里,没有去看过她吗?”黛玉有些奇怪,不由抬头看他,姐姐妹妹什么的,宝玉从来不避嫌,怎么还来问她。 “我,我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去看她。”宝玉垂头丧气,眼里隐有泪光。 黛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宝玉定是猜到了贾府的处境,也明白这是为了摆脱贾府的困境,让元春在宫中示好,以亲妹妹为替死鬼,换回了贾府的安宁。 那么,等于是王夫人,也就是宝玉的母亲亲手将探春推到如此境地。他身为人子,怎么好意思去见她呢。 想到这里,黛玉目光复杂,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 “已经发生的事,说的再多也无用。探春最放心不下的想来是自己的亲人,你此时若还冷着她,岂不是让她心寒。” “我怎么会冷着她,我,我这就去见她。”宝玉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疾步而去,都没有顾得上象平时一样,磨磨叽叽的和黛玉套近乎。 “这个表少爷,对姐妹倒好。”沉香摇摇头,对于宝玉的观感,其实只要是女人,就很难讨厌他。 “是啊,他对女子总是好的。”对这个好,对那个也好。只可惜,他的好太过廉价,真的有事的时候,他谁也护不住。 宝钗从后头匆匆赶过来,见到黛玉停下来见礼。黛玉见她气色不佳,心想,挂心这样一个处处有情的人,恐怕累的很吧。也不说破,见礼后,正准备走,却被她叫住了。 “林妹妹,史家妹妹的事,你可听说了。”史家妹妹指的自然是已经出嫁的史湘云。 黛玉点点头,史湘云是出嫁女,已经是卫家的媳妇了,卫家出了事,想必她也不好过。 “唉,卫家的人放出来了,但是家产被抄,什么都没了,嫁妆都没保住。现在一大家子挤在史家的一处田庄里,日子怕是十分难熬。”宝钗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她。 “哦,那又如何。”黛玉不是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史家也被削了爵,还要将大宅子腾出来,还给皇家。史家势必会分家,那么之前救济卫家的田庄肯定也要拿回来。 史家虽然倒了,但好歹还有财钱旁人。卫家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家主斩了,其余人投入大牢。出了牢房,家没了,钱没了,就剩下一个光身子。 但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以前和史湘云关系好,她出手帮一帮也不是不行。但他们以前的关系就不好,人家又没有找上门,让她主动去帮,实在是没有理由。 “我想着,大家总是姐妹一场。”宝钗没想到黛玉是这样的态度,解释道。 黛玉但笑不语,现在知道大家是姐妹一场了,当初指着她长的象戏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姐妹呢。当初,姐妹们都在场,不是也没有人替她圆场吗。如果她是真正的林黛玉,早被她气哭了,所幸她不是,才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耽误妹妹了,我去看看三妹妹。”宝钗掩下眼神里的失望,匆匆离开。 “回去不要让母亲知道这件事。”黛玉吩咐身边的人。 “小姐是怕夫人会帮他们吗?”沉香应下后,沉吟片刻问道。 “母亲应当不会,只是万一。”黛玉想了想,觉得母亲应该不会这么做。她应该明白,薛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当然不怕。但林家不同,林如海在朝为官,如果和卫家这等人扯上关系,算什么,算对皇上的判决不满吗? 不过,很快事情又有了变化,从大牢里出来史湘云的夫婿身子就坏了,被史家牵出田庄时,一命呜呼。 史湘云成了寡妇,卫家看史家自顾不瑕是不可能帮他们了,便一腔怨恨都泼到了她的身上。说她是丧门星,自从娶了她进门,卫家就没有一件好事,接二连三的出事不说,最后还克死了夫婿。 最后,还是贾母出手,用一个小宅子的代价,接了史湘云回贾家。她一直都喜欢来贾府坐客,每回都说能长住就好。这回终于如愿了,却是这样一般情形。和当初姑娘家时的境遇再也不能比,贾母也不喜欢她往自己身边凑,嫌她身上戴着孝,不吉利。 只是碍于史湘云总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孙女,不能让别人家随意糟蹋。接回来后,不拘哪个角落,总少不了她的一口饭。 贾敏听说后,眉毛都没动一下,苏嬷嬷问要不要送份礼,贾敏直接给拒了。 “有母亲安排着,我添什么乱呀。”这些下人不知道卫家,史家怎么倒的,贾敏能不清楚吗。 “是。”苏嬷嬷便知道了,以后这位史氏的事,除非是死了,不用再报到夫人跟前。 史家分家分的七零八落,史老太爷一削完爵就蹬了腿,也是,家里传了几代的爵位,毁在了他的手里,这口气没吊起来,去了。 史远随着父母住进一套三进的宅子,大家分了,小家还没分。上头有史大太太史大老爷,下头有三个嫡子二个庶子,四个庶女。一大家子好容易挤进去,比以前的老宅反倒显得宽裕,不为别的,因为下人都被打发掉了。 只除了史大太太房里和嫡子身边有伺候的人,为了节省开支,庶子庶女身边都没留人。 史远一下子从公侯家的嫡孙变成了平民家的三儿子,这落差不可谓不大。两个哥哥还在怨天尤人,史远却主动开口,想去家里的铺子上学着做生意。 两个哥哥还没说话,两个嫂嫂不干了,撺掇着自己家人不让小叔子去铺子里。把他把持住了家里的庶务,以后一大家人,不就是指着这点东西过日子了吗。 还是贾琴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让史远去盘下一个店面做生意。史远没说什么,第二天将自己的几个妾室打发了,惹得史大太太哭了一场,口口声声贾琴作贱她的儿子。史远回来,直接把在史大太太身边立规矩的贾琴拉走。 被婆婆骂了一天的贾琴没哭,在被史远拉走后,却哭了。抱着史远痛哭一场,哭过之后,夫妻俩的关系倒更近了一步。 第46章 定亲 黛玉是在贾琴上门后,才知道这么多的,得知他们夫妻俩已经搬离了父母身边,住到铺子的后院,一心一意打理生意,也算是替她放了心。 “可就苦了你了。”想到当初,贾琴愿意替她,也是因为可以嫁到好人家。可如今,沦为平民,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 “不,我一点也不苦,反而觉得很好很开心,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般开心过。”贾琴知道娇养在林府的这个妹妹虽然聪慧,但恐怕永远不能理解她的处境。 若不是嫁给史远,继母虽不敢打发她给人作妾,但给人当个填房换些银子,又或者将她嫁给粗鄙的人家故意不让她好过,都是极有可能的。 至少史远面貌堂堂,受过最好的教育,哪怕是沦落了,也比市井中的人要强出一头来。更何况,他如今一改身上的骄纵之气,肯低下头学着做生意,已经是意外之喜。 “你开心比什么都好,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银子的话,我……”贾琴赶紧拦住,连连道:“这么一说,我是再不敢来了,我绝非是来找妹妹借钱的。”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大意就是想与她攀个交情,容她逢年过节进来说几句话便是极好了。 “这有何难,你若得空,尽管来说话就是。”黛玉见她知礼,随口就答应下来。 贾琴来的时候还带了礼,并不贵重,是一架她自个绣的插屏,也算难得。黛玉便还了自家厨房做的糕点,和一匹新得的料子。 贾琴一走,沉香便蹙了眉头,“小姐,有句话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跟我还来这套,我若是不让你说,你是不是就不说了。”黛玉斜了她一眼。 沉香嘻笑道:“那婢子也定是要说的,琴小姐这是扯起虎皮做大旗呢,您可别被她给骗了。” 说穿了,她的心思也不难猜。在外头开铺子做生意,三教九流皆要打交道。若是背后没有个人撑腰,在金陵这个地角上,随便来个人就能摁死你。 贾琴如果能随时进出林家的大门,一个林家小姐闺阁蜜友的身份,便可以在外头唬住不少人。 “可以帮他们省不少事呢,所以说,小姐,您可要考虑清楚。”沉香是个婢子,自然对这样的心态更早洞窸。 原来是这样,黛玉一笑,满不在乎道:“这算不得什么,闺阁蜜友这个身份能省却的麻烦,估计也都是小事,帮她挡一挡地痞无赖也无妨。真是大事,都是需要疏通的,我们不理不就行了。” “到时候不理,岂不是折了您的面子。”沉香还是觉得不妥,小声嘀咕了几句。 黛玉失笑,这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从来不是一个把面子看的有多重的一个人,不过,很快沉香和黛玉的对话便调了一个个。 贾敏替沉香安排了一桩亲事,沉香早前三年前就该嫁出去的,结果未婚夫死了,期间还传了些难听的流言。贾敏便多留了她三年,又重新找了一个合适的。 “沉香是个好的,也因为伺候你耽搁了,我想趁现在把她嫁出去。过二年生了孩子,再调回你身边当个管事媳妇。”贾敏和女儿细细商量。 黛玉只是听着,却不说话,因为明摆着,这是贾敏给她安排的,以后出嫁的陪房。 “我都听母亲的。” 沉香得了信回来,羞的不好意思见人,黛玉打趣她给她添妆,才走出自己的屋子。四匹绸锻,二百两银子,外加一套银头面,黛玉的添妆让沉香一下子红了眼眶。 “这太重了。” “再重也比不过你伺候我这么多年,好好过日子,过几年,你若愿意,还回我身边。” “奴婢愿意,愿意的。” “那咱们说好了。”黛玉看她哭的泪人一样,满心想逗趣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黛玉这里顺风顺水,九爷府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成年的儿子包的跟棕子一样躺在床上,好几处的骨头折了,脸也划伤了。 御医说,至少躺个半年才许起身。就是好了,恐怕行走也比正常人稍有不如,总之,这个儿子的前程算是没了。 朝堂上什么都可以容得下,身体有缺陷的却容不下,就连当今的亲生儿子,九爷上头的五爷,因为腿疾,都如同一个隐形人。更何况一个孙子呢,皇上一点也不缺孙子。 九爷心里的火不等蹭出来,已经灭了。牵头的卫家灰飞烟灭,积极响应的史家削爵,暗中策应的贾家赔上一个女儿代真正的金枝玉叶和亲。所以这一切,都让人心惊胆寒。 此时,八爷、九爷,包括下头的十爷和十四爷济济一堂,面色均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八爷更是脸色苍然,“汲汲营营几载,皇阿玛只动了动小指头,一切都成了水中花,镜中月。这不是天要亡我,是皇阿玛要亡我。” “八哥不要这么说,上头轮着数,能够得着的,也就那么几位,除了八哥,谁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们坐上去,还有我们兄弟的活路吗?皇阿玛若是想保全这么些儿子,也该考虑考虑外头的名声,哪有一个比得上八哥。”十爷恨恨不平,却和其他人一样,对皇上无可奈何。 “天威难测,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暂时蛰伏吧。”八爷再不舍,也知道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发落这些人,八爷总觉得皇上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想到皇上看他时,阴测测的眼神,就觉得脊背发凉,有一种想要躲藏起来的冲动。可越是这样,这个位子对他的诱惑就越大,只要坐上去,他出身的卑贱,都可以洗涮的干干净净。想必,额娘若是地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 “我觉得,我们只在文臣这里使劲,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在皇阿玛眼皮子下头,想要讨好太难了。”十四爷觉得他们的方向有些不对,指了出来。 “皇阿玛是千古明君,有什么事逃得过他的眼睛呢。与其在金陵这里折腾,惹得他厌烦,倒不如去外头做些功绩,实实在在的功绩,想必,皇阿玛总能看到眼里去吧。” “十四弟是想……”八爷有些了然,十分感动,他们这些皇子凤孙,几个吃过这样的苦,十四弟这么做,明显是为了帮他拉高地位。 “是,弟弟就是这么想的,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奋力一博。我会找机会,也望几位哥哥从旁策应。”十四一拱手,其余众人皆是拱手应是。 十爷和十四爷结伴走了,只剩下八爷和九爷,九爷犀利如鹘鹰的眼睛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也不看八爷,似乎是自言自语,“真的是为了八哥吗?” “他说,我就信。”八爷也不看九爷,只盯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叶在其中浮浮沉沉,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起起伏伏。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浮起来的机会,就算是冒险,也要一试。 “八哥,不是我说,你也要劝劝八嫂,没有嫡子,抬几个身份不差的侧福晋,生了儿子也不比嫡子差。你府上现在这个样子,皇阿玛怕是不喜欢的。”皇上历来对女色不上心,讲究的是雨露均沾,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对儿子也着实不错,福晋、侧福晋都一一指过去,有时候还顺手给添几个伺候的人,就是怕儿子过的不好。 如果说皇上最讨厌儿子过成什么样,废太子就不提了,第一条怕就是容不得女人嫉妒。八福晋这样摆明了车马嫉妒的,他们这些捧场的赞一声八哥有情有义。但在皇上眼里,这就是无能的表现。连自己的福晋都辖制不住,还管得住谁。 “你八嫂不容易,我,实在不想委屈她。”八爷一脸不想提的表情,九爷跟他关系再好,也只能点到为止。 “林家的事就这么算了吗?”九爷想到自己家的弘祥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孝心感天,这是拿他当傻子耍呢,谁不知道弘祥是被他们给算计了。 “侄儿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能算了,让朱家去提亲。”八爷略一沉吟,便出了一个主意。 “朱家?那不是……”九爷惊骇。 “四哥以前不是一直力挺废太子吗?朱家也只有朱辰这一支受了连累,另一支不是活的好好的。失了废太子这个靠山,想要靠上四哥不是很正常吗?”八爷挺直了腰板,只要不谈及家里的事,他又恢复了从容。 “好,八哥这个主意妙。让朱家出面恶心恶心林如海,也让皇阿玛看看,废太子的原班人马,现在倒向四哥,皇阿玛会不会在心里拿四哥和废太子作个比较呢。高,真是高。”九爷拍手,此事甚妙。 至于朱佑会不会同意,压根不在九爷的考虑范围。朱佑敢不同意吗?他们朱家早就不是太子在位时的朱家了。 贾敏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被人算计了,她接到了贾母的口信,让她回去一趟。 贾母最近很烦,薛姨妈几回在王夫人跟前抱怨,说宝钗都十六了,再不定下来,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薛老爷等等。无非是逼着贾府松口,定下王夫人和薛姨妈私下商量好的两家的亲事。 贾政是可有可无,反正薛家有钱,他也觉得儿子找个嫁妆丰厚的媳妇很是不错。至于是说多满意,也没有,他也想更好的,只是他没那个能力找得到,自然也就乐见其成。 贾母是一百个不满意,宝玉是他最心疼的乖孙子,在她心里就是配个格格也是配得起的。薛家这样的商贾,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孙子。除了嫁妆丰厚,真是再无用处。没有得力的岳家,等她百年以后,宝玉还有什么,想想就觉得心痛极了。 所以,她还想再努力一把,试试女儿的态度。 “我都这么年纪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什么好的没见识过,这辈子足够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孙儿这一辈成亲立业,元春我是不担心了,探春已经算是皇家的格格,自有她的福气,迎春也嫁了。剩下的,惜春自有她爹去安排,只有宝玉和黛玉让我放心不下。” 贾敏明白母亲的心思,看她一头白发,还在为孙子辈操心,心里软里的跟棉花似的,一戳就要塌下去。 可嘴里却不得不说,“我看二嫂是个精明能干的,哥哥身上又有差事,宝玉的婚事怎么会差呢。至于黛玉,老爷那边已经给我交底了,让我不要管,他自有安排。” 女儿是自己的,女婿却不是,更何况林如海如今是二品大员,怎么都不是贾母说一句话能改变的。贾母知道没有办法了,手紧紧攥着女儿的袖子,眼睛涟涟。 贾敏也忍不住流了泪,“母亲,女儿不孝,您就怪我吧,只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贾敏一走,贾母便招了王夫人进来,早擦过脸,让人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王夫人知道贾母这是下决定了,低眉顺目的垂手而立,心道宝玉已经十五了,您这把年纪又不常出去走动,除了知道一个黛玉,还能知道谁呢,不依也得依了。 黛玉她是不担心的,以前也许担心过,但经过史家的事,贾敏是摆明了车马不待见她。依她这么傲气的性子,怎么可能还让女儿嫁进贾府。 “你想好了?” “是,媳妇觉得宝钗这丫头实在是招人喜欢。” “结亲乃是结□□之好,宝钗这丫头品貌端正,我也知道,但这远远不够。当今圣上看似宽和,却并不待见这些开国留下来的勋爵,他觉得我们这些人享福享的够久了,久到他不愿意再让我们享福下去。否则,为什么扣着你大哥的世子之位不放,不是因为大哥自身品行有污,就算是换一个人,也是一样。大势面前,这些都是小节。我只怕,等我身后,宝玉没个有力的岳家支持,万一有什么,银子是最靠不住的。” 贾母还是头一回跟王夫人说这么多的话,王夫人眼神闪烁,表面恭顺,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回这么大的事,还不是宫里的娘娘一句就摆明了。 见儿媳妇眼里深处的不以为然,贾母的心都凉了,无奈的挥挥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了,你自己的儿子,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王夫人得了准话,喜不自胜。回头就热热闹闹办起了聘礼,老太太所说的话,半句没有入耳。 贾敏因为定亲也去走了礼,贾母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看着真正象是风烛残年的老太婆,惹得贾敏又哭了一场。 “你只答应我一件事。”贾母还是放心不下,“不管怎么说,宝玉是你的侄儿,万一有什么事,你要保他平平安安。” “母亲……女儿,答应你。”贾敏觉得这真是自己人生当中,最艰难的一次对话。 宝玉和宝钗定亲的事,如果说有人比王夫人更高兴的,那就非黛玉莫属了。简直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她亲自去给宝钗添了妆,一支镶了红宝石的梅花簪子,上头的红宝石是从西洋镜的店铺里拿了特殊切割过的宝石。 就连薛宝钗见了,也惊为天人,“这东西妹妹竟得着了,母亲去了好几趟,想定几一套头面都没凑得齐。妹妹真该自己留着,这东西太难得了。”红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流淌出炫目的光芒,几乎不能直视。这等风华,哪个女子不喜爱。 “只是凑巧得着的,我年纪还小,以后多的是机会,姐姐切莫推辞。”黛玉只是客套,却不知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宝钗怔松了一下,马上堆出笑容,却掩不住她眼底的一丝悲意。但她生性豁达,很快将这点情绪抛到一边,专心和她说起话来。 “宝钗姐姐要变宝二奶奶,这下真的不用走了。”惜春很是高兴,比起其他人,她更愿意宝钗当宝二奶奶。说话间,还无意有意的看了一眼黛玉。 “湘云姐姐也想来的,不过她说不吉利就不来讨人嫌了,让我把这只镯子带给你。”惜春拿出来的镯子水头不错,宝钗却蹙了眉。 “这是湘云妹妹随身的东西,让她留个念想吧。”宝钗知道史湘云接进贾府的时候,全身上下也就这一只她娘留下来的镯子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她非要我送过来,我也没办法。”惜春微嘟了一下小嘴,把镯子往宝钗手里一塞,“要还你去还,我可不还。” 黛玉趁他们说话的空隙告了辞,心里想着,史湘云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宝钗。 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沉香,才想到,沉香已经回去待嫁,身边跟着的是杏果和白露。一回头,杏果嘴里塞满了怡糖,就象一只偷食的松鼠,两颊涨的满满的,没想到小姐这个时候回头,噎的她直打嗝。 “好了,慢点吃。”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一凛,自己屋里还是缺个人啊。王嬷嬷老迈,已经很少再管她屋里的事了。沉香一走,杏果和白露被提了起来。 他们的忠心肯定没有问题,只是毕竟年纪小,以前有个沉香顶在前头,杏果习惯了听人指挥。这会儿没人指挥了,她反倒不适应了。 “小姐是在疑惑镯子的事吗?”白露主动开了口。 “咦,你怎么知道。”黛玉还真是小看了自己的丫鬟,这个白露以前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老实料理屋里的事,从来不多话。还是第一回在她面前主动开口,特别还是在外头。 “小姐自看了镯子就蹙着眉,奴婢自然看得到。奴婢大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概没人愿意当一辈子寡妇的。”白露说完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黛玉欣赏的看了她一眼,“说的不错。” 史湘云的确有理由巴结宝钗,为了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点,为了贾母百年后也能待在贾府,邢夫人指望不上,指望宝钗的确是条路。但只是这样,还不至于她下这么大的血本。 人人都知道这只镯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她说拿就拿出来了。看上去很像是投诚,对宝钗投诚的理由呢,宝玉可以纳妾。 是了是了,如果说寡妇再嫁,贾府也不吝再赔上一副嫁妆,但是她一个寡妇之身,能够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卫家的事,史家的事,她不心寒吗?恐怕在她眼里,世上只有贾府能够让她安心。 那么,做宝玉的妾是最好的选择。宝钗大度,宝玉是她的表哥,自小一起长大,互相都有情份。 想必宝钗也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解决。 “小姐。”杏果总算把怡糖全吞了进去,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眼里还含着一泡泪。 “行了,又没说你什么,以后不可如此了。”黛玉是真没觉得怎么样,不过是含了两块糖。 “哦。”杏果低下头,狠狠瞪了一眼白露,沉香刚走就冒出头了,真是个奸的。 贾敏听了这场镯子的官司,只是掩了唇笑,“宝钗根本不用为难,王夫人绝对不会许的。” 看女儿双目微扬,笑着指点她,“她是从卫家接出来的,贾家养着她,与别人无关。如果宝玉纳了她为妾,虽然妾的亲戚不算亲戚,但史家又和别人不同。” 不用再多说,黛玉也就明白了,史家那么大一家子人呢,如果史湘云给宝玉为妾,还怕史家找不到机会上门吗? “再说了,史湘云觉得是情份,宝钗会觉得是情份吗?”姐姐妹妹的时候是情份,但共侍一夫的时候,情份就成了穿肠□□,宝钗岂会不忌惮。贾敏一一替女儿指出来,又道:“妻是妻,妾是妾,妻妾分明家里才能不乱。最忌妻妾不明,什么表妹为妾,落魄的亲戚为妾,万万不可取,那都是乱家之源。” “咦,说起来。”黛玉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父亲的妾室呢。 “你父亲呐,那还有那个心思。”贾敏知道女儿是想起来了,掩唇轻笑,一笔带过。当初墨香闹的事,吓的林如海狠心下了杀手。剩下的三个妾室,一直扔在小院里,形同软禁。这三个妾室,二个是奴婢抬起来的,一个是小家女,没有一个敢闹的。 若是换一个跟家里沾亲带故的试试看,黛玉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厉害。 第47章 离家出走 朱佑这个名字黛玉是第一回听到,咋一听还以为是在说猪肉走了音。等明白他和朱辰的关系,便知道来者不善。 伸手从贾敏手里拿过贴子,“母亲还是不要去了,两家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面子可给。” 朱家和林如海的纠葛追究起来,起因于朱辰对林如海的不忿和嫉妒,升级于林如海恰好每回都占了朱家想要谋划的官职。朱家又倚着太子,来来去去也就结下了怨。 可如今,谁还会把朱家放在眼里,莫名其妙的给贾敏下贴子,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贾敏当然不会去,不说两家的龌龊,万一皇上怀疑林家能废太子的人有什么瓜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能干什么,见风转舵吧。”黛玉不以为然。 没想到,贾敏不去,朱夫人却亲自上门了。轮年纪,她比贾敏还要大上一轮,亲自上门贾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往外推。 朱夫人是个温婉大方的妇人,出身丝毫不比贾敏差,否则当年也不会嫁给世家长子朱佑,谁也不会想到当初如日中天的朱家,会随着废太子倒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林夫人不必担心,我过来,只是坐一坐,没有恶意。” “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大驾光临,我高兴还来不及,当年在闺阁中就听闻过您的才名,一直有心一见,却不得机会。”只谈以前,不谈现在。 朱夫人真的略坐过就走了,让贾敏都不敢相信。 三日后,朱家给最后一个未定亲的嫡子下了定,贾敏和黛玉这才惊觉。 “她过来,真的什么都没有说?”黛玉给贾敏挟了菜,就他们母女俩一块用饭,没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当然是真的,就说了一点闲话,跟这些边都不沾一下。” “就像是有人逼她来的,不得不来,却不敢说真话。”黛玉说完,母女俩对视一眼,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所以说,也不是人人都是傻的。好了,不理这些,吃饭。”贾敏笑了笑,朱家倒是鸡贼。 九爷气哄哄听了下人的传话,说是朱家去了林家一趟,被拒了,灰溜溜的回来给儿子另外定了亲。他还没开口呢,倒是夏金桂忍不住了。 “下头人怎么办事的,我就不信奈何不了她。”夏金桂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夏金桂一直等不到九爷开口,顿时急了。 “你就那么讨厌她?”九爷对林黛玉无所谓好坏,在他的认知里,她是林如海的女儿,利用价值只和林如海挂勾。但经过了弘祥一事,才对她这个人,有了真正的观感,当然,绝对不是好的一面。 “哼,我讨厌她干嘛,还不是替爷心疼。好好的孩子躺在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夏金桂只是随便说说,却不料正说中九爷的心事。 弘祥这么一躺,越来越痴肥不说,脸上的一道伤口直接斜斜划过鼻梁,破了相,腿还瘸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挥退下人,九爷盯着夏金桂看,看的夏金桂心里发毛,伸手在他腰间摩挲,语气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爷,您这是怎么了?” “也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夏金桂脸色微红,娇嗔着抚着他的胸,整个人几乎化为一瘫泥倒入他的怀里,“爷,您坏死了……” “不是这个意思?”九爷推开她,夏金桂被他推的一愣,才明白过来,九爷的意思是让她去对付林黛玉。 在背面撺掇别人去对付是一回事,自己亲身上阵又是一回事。夏金桂的脸色没逃过九爷的目光,面色一冷,微哼道:“你不愿意?” 夏金桂心口狠狠一缩,九爷近来已经很少找她了。如果再遭了他厌弃,一想到回家要看孙绍祖的脸色,就觉得难以忍受。 立刻堆了一脸假笑,“看爷说的,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不是妾身太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 说着又依偎了过去,九爷心情稍好,又被她哄了许多甜言蜜语,顺带着就在书房办了事。 办完事九爷走了,留夏金桂一个人系着裙子,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计,风风火火回去揪了趴在丫鬟身上努力的孙绍祖起来。 “你想不想要一房美妾,这回我是说真的……” “你没疯吧,要死自个去死,别拖上我。”孙绍祖虽然是个色中饿鬼,可也没有失心疯。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哪里惹的起,把自个的小命玩丢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怕什么,你只要把事办下了,有九爷在后头给你撑腰,还怕林家敢跟九爷叫板吗?”夏金桂得意不已,她可是奉了九爷的命令办事,自然有九爷给她兜着。 “真的?”孙绍祖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心动起来。夏金桂说是嫁了他,这么久连个衣角都沾不上,孙绍祖也不敢跟九爷叫板,这么一想,补偿他一房美妾,倒是应该的。 贾敏哪里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被人盯上了,正兴致勃勃的跟老爷商量明年女儿的及笄礼。 “说是明年,但是黛玉的生日早,翻过年就是,眼看着入夏,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时间准备。该做的衣裳,该打的首饰,都要预备起来。正宾要请谁才好,赞者倒不用愁,贾家的女孩倒多。” 絮絮叨叨一大通,倒难为林如海都听了进去,还帮着出谋划策,“正宾你若没有合适的人选,交给我来办就是。赞者听听女儿的意思,不拘什么身份,只要和黛玉关系好,就可以请了来。” 正宾要选德高望重或是身份贵重的妇人为好,贾敏心里倒有几个人选,可见老爷揽了过去,立刻闭了嘴。赞者一般是由闺阁好友担任,没出嫁的年轻女孩即可。 “我想过了,钗冠就用我嫁妆里那只白玉的,也是御赐之物。再用西洋镜的红宝石新打一根五尾凤簪,我看了匠人画的图,每根凤尾上都镶上宝石,再口衔一串红宝石做的流苏,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华丽。” “无妨,姑娘家的及笄礼,本就该高调些。”林如海说无妨,贾敏自然兴兴头头的去打首饰。 除了凤簪,又拿蓝宝石和桃红宝石打了两套头面,又在银楼定了一套珊瑚和一套猫眼石的,才意犹未尽的回来。的及笄之后,自然需要更多的首饰,都该先备下才好。 贾敏兴冲冲没两天,又拉长了脸,不为别的,娘的侄儿,快要大婚的宝玉,竟然跑了。 早上带了两个小厮,说是出门听戏,到了戏园子便打发了小厮在外头等。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哪里还有宝二爷的影子,两个人傻了眼,屁滚尿流的赶回贾府报信。 贾母听到消息就晕了,贾敏少不得赶回娘家,心急火燎不说,还要被王氏怀疑是不是隐下了宝玉的踪影。儿子的心思,当娘的最为清楚,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宝玉是不是痴气犯了,跑去林家。 贾敏见她如此,气的一肚子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指着不阴不阳说了半天话的王氏骂道:“你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我自己养的闺女我也自己知道。谁不知道谁是怎么回事,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没得看不上的人定了亲反倒成香饽饽的事。你做的那些黑心烂肝的事我都没找你算帐,在母亲和二哥跟前一个字都没露过,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在忍让你。我是为母亲着想,为荣国府着想,为宫里娘娘的面子着想。若单是你一个,我早几巴掌甩过去,抽不死你个臭婆娘。” 当着二哥的面,当真是一点情面没留。直接把王氏吓的连连后退,暗恼她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又后悔自己不该招惹她,为了宝玉乱了分寸。 贾政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二哥,你敢说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你事前是不知道,但事后你就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你们哄了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哄自己的良心,你们就不怕自己做的坏事报应到儿女身上?母亲还病着,嫂嫂不去跟前伺候,反到跟我个小姑子缠夹不清,怎么,看我好欺负,欺负上瘾了是不是?” 一席话说的贾政头都不敢抬,小妹的话句句说中他的心思。如果没有他的假装不知情,变相纵容,她怎么可能在府里决定这么多的事,又能至今无恙呢。 贾敏发泄一通,留下给母亲的药材便走。 回到家,又哭了一场。黛玉听说,赶紧去安抚母亲。贾敏哭完便道:“若不是为了你外祖母,我何须忍气吞声到现在。” “娘,您回去又不是看他们,是看外祖母的,她有什么资格给您脸色瞧,咱们且看看,荣国府以后是不是她的。”黛玉明白,贾敏一直忍着不和王氏翻脸,就是顾忌贾母。撕破脸以后再去登门,哪怕不是看他们呢,她这心里总有些障碍。 “罢了,少回去些就是了。”贾敏想到母亲一把年纪,说是满堂儿孙,却不得清净,少不得又是一把泪。 “大舅舅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有什么资格不让你回去,倒叫她说出口来听听。”黛玉不以为然,心里又将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跑有什么用,跑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两天后,还没找到宝玉,连贾敏都开始暗暗着急了,黛玉只管安慰她,“他身上又不是没有银子,能吃什么亏呀。再说他穿成那样,一般人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在金陵这个地界,当流氓无赖也是需要眼力劲的。宝玉穿的戴的就跟个移动的珠宝库似的,一看就知非富即贵,被骗了被偷了倒有可能,谋财害命倒不至于。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长嘴,真遇着危险了,报出荣国府的招牌想必也没人敢真要了他的命。 “话是这么说,可这孩子从来没离过家,想到这两天不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痛。”宝玉当女婿是不够合适,但退回侄儿的身份,贾敏还是很疼爱他的。 宝玉丝毫不知别人对他的担心,或者说,就是担心也不在乎,一直到景玉叫醒他,才抹抹眼睛爬起来,“该吃饭了?” “宝二哥,你今天总该回去了吧。”景玉也很郁闷,他离家出走上哪儿不好,偏来找他呢。 “等我娘退了亲我就回去。”宝玉盘腿坐在床上,床头放着他穿出来的衣裳和一身的饰物。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一件国子监里最常见的宝蓝直裰,腰间只系了一个荷包,通身半点饰物也无。打眼一看,谁也认不出这是贾家那个穿的跟个雉鸡似的贾宝玉。 “退亲,你疯了,退了亲宝钗姐姐要怎么办?”景玉还是第一回听他说是因为这个原因跑出来的,顿时变了脸色。 “她,她应当会明白的,不会怪我的。”宝玉抱着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里一片混沌。只希望他这一跑,祖母就会出面依着他的心意安排好一切。就象小孩子,只要撒撒娇,祖母便什么都依他了。 景玉十分无语,这不是人家明不明白好吗?无缘无故被退了亲,你让女方以后怎么议亲。不知道的,还当女方有什么不得了的丑事被贾家发现了呢,这种关系都退亲,岂不是正是坐实了女方有问题。 “那你跑出来,家里人到底知不知道?”景玉抚额,宝玉初来时,什么都没说,只让景玉替他保密。景玉知道二舅舅管他管的厉害,还当是做错了事怕被二舅舅打板子呢,谁知道,竟是这么回事。 宝玉躲躲闪闪,半天才道:“好弟弟,你就救我一回吧。”说了许多求情的话,逼着景玉不得不答应下来。 景玉无法,赶是不敢赶的,万一从他这里出去出了事,怎么是好。赶紧写信给姐姐,叫她想办法把人弄走。 黛玉接了信才知道宝玉居然跑到国子监躲了起来,不得不佩服一句,这主意实在不错。国子监都是这般大的少年人,穿着差不多的衣裳,混在当中,谁知道你是谁呀。贾府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国子监去。 至于退亲的话,黛玉就当他是发了痴,当大家只有三岁,玩过家家呢。今天定亲,明天退,不用别人,他那个假道学的爹能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宝玉必须回去,却不能从景玉这里被找到。否则王氏这张嘴又有话说,就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不好听。 想了想,黛玉写信给弟弟,细细叮嘱一遍,然后装作送日常用品的样子,给他送去。 景玉接到信一看,脸都黑了,难怪他哪儿都不跑,偏要跑到自己这儿躲着呢,感情还是个有心眼的。 其实这倒是景玉冤枉他了,他倒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有心亲近黛玉,下意识的就到景玉这里来了而已。根本没想过,自己如果在景玉这里被家里发现,会给别人带去什么不好的影响。 就象他也不会去想,如果退亲,会给宝钗带来什么影响一样。犯起痴来,根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丝毫不去考虑世俗和现实。 “宝二哥,你躲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说为了退亲,一来舅舅和舅母真的知道你的想法吗?二来宝钗姐姐又没做错事情,这么做,不合规矩。如果只是不想成亲,弟弟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宝玉已是骑虎难下,他并不是一个多有主见之人,闻言喜道:“快说快说,我就知道我找对了人。” 景玉在心里一哂,表面却摆出十分为他着想的凝重感来,“不如入学国子监,说你不考个举人就不打算成家。这是正经事,想来他们都不会阻拦,再者你也躲开了家里这些事,有了时间可以许许图之。否则你这回被捉回去,估计以后想出府一步都难了。” 这倒是,宝玉倒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这么一来,这个主意倒真是不错。如果一直考不上,想来宝钗自己也不愿意空耗青春。再者为了自己入学,父亲也不会过份责打。越想越觉得两全齐美,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景玉入学这么久,上下十分熟识,直接带着他去办了入学。荣国府的嫡孙,贤德妃的亲弟弟,入学资格是没有问题的。又有景玉作保,很快入学分班,连宿舍都分下来了。 “你回去可别说这主意是我说的,我也当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这一出。反正你来求学,我身为亲戚帮你的忙,十分简单的事。” “是是是,绝对不会连累表弟。”宝玉十分有担当的拍着胸口保证。 这么一露面,贾府的人当天就找来了。宝玉被带回去,景玉也陪了他同往,贾母搂住他就是一通心肝肉儿的哭嚎。 贾政气的发抖,眼看就要下手,被贾母一吼,“你瞪什么瞪,就是你瞪的他怕了,才不敢在这个家里呆。你敢动宝玉一根指头,我就死给你们看。他在外头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关心爱护就罢了,还要打他,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听到消息,贾敏赶过来接景玉,正好听到里头的人说话。 “母亲,是应该问问,怎么谁都不找,偏去找了林景玉。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宝玉才离家出走的。”王氏心中火起,好好的儿子说跑就跑,要说没人教唆,她可不信。 景玉闻言道:“是呢,是该好好问问,宝二哥忽然跑去国子监要读书,真是吓了我好大一跳。若是没什么事,怎么表哥这么多年不去,偏现在想通了呢。不过,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心向学什么时候都不嫌晚的。” 王氏的话已经引得贾母怀疑,回头看她,“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你儿子,你儿子想什么,当娘都不知道,还要问旁人。幸亏是遇到了景玉,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万一遇着宵小,是要心疼死我啊。” “景玉若知道表哥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早该命人递信过来了。我只以为表哥是和舅舅商量好的,这才没有察觉,让外祖母担心了,是我的不是。”景玉长揖一礼,贾母赶紧把他也拉入怀中。 “别理你舅母,她是糊涂了。外祖母知道,我们景玉是好孩子。”贾母说完又瞪王氏一眼,王氏缩到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贾敏当场埋怨道:“也怪我,家里出了事,只忙着到处打听,却没想到给你报个信。原以为你呆在国子监念书,哪儿也不去,应该是最遇不到的。没承想,还是叫你遇到了。” 我儿子好好念书,被你家的破事扰了清净,还有脸怪到我家头上,有病吧。这就是贾敏的意思,贾政听的明白,闹了个大红脸,又把王氏瞪了一眼,都是你乱说话。 “行了,你们兄弟俩以后在国子监有多少话说不得,赶紧回去,明天早起赶回去念书。”贾敏抓了儿子的手,“你回去,老爷定要考较你的功课,赶紧准备准备。” 一听父亲考较功课,景玉赶紧冲宝玉告辞,“那咱们明天国子监见了。” 贾敏带着景玉一走,贾母就拍了桌子,“这是怎么回事?老二媳妇,你说说看,敏儿是哪点没入你的眼,让你这么容不下她。” 连宝玉离家出走的事都要栽赃到她身上,贾母就是太迟钝,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给小姑子脸色看,媳妇实在是,宝玉离家这几天,媳妇的心都乱了,刚才说了什么,媳妇自己都不知道了。”王氏连连叫屈,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 看了一眼老爷和儿子,想叫他们给自己解围,可看看两人的脸色,便知道不揭发自己已经算好了,解围是再也没有的。 “宝玉,你又是为什么离家出走,到底哪点不如意,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什么去国子监读书,拿来骗骗外人可以,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祖母,孙儿,孙儿只是觉得应该多念念书。”宝玉看了一眼父亲隐忍着火山爆发般的能量的眼神,明智的选择了最有利自己的一面。就象他一直以来的那样,本能的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第48章 玉牌 林如海没能考较成儿子的功课,因为儿子被女儿借走了。景玉正在对黛玉描述贾母是怎么骂贾政又偏袒宝玉的,听的黛玉乐不可吱。 “这几天宝玉肯定不敢回家,一准在国子监里呆着。你既然和他沾着亲戚关系,就要好生关照一二。读书就要有个读书的样子,好好看着他上课,包括检查他的课业,经常考较他的功课也是要的。” 景玉笑眯眯的,“我都听姐姐的,不过,估计用不了三天,他就要后悔的逃回去了。” “就是要让他后悔,不然真以为自己那点破事就塌天了。有爹娘祖母罩着就知足吧,没了他们,他什么都不是。”黛玉撇嘴,若不是王氏和薛家这样的关系,宝玉哪里够得着宝钗这样的好姑娘,他就知足吧。 没过多久,十四爷作为西征统帅领兵出征,一连几个大捷传回金陵,八爷一势的声威又重新旺了起来。 四爷一如即往的低调务实,似乎外头的风潮涌动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林家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贾府的喜事终于办了,宝玉在国子监呆了半个月后,在景玉的关心之下,逃一样回了贾府。再也不提中了举了再娶妻一事,顺利的迎娶薛宝钗进府。 婚事办的十分热闹,碍于亲戚关系,林家全家都去了贾府观礼。黛玉暗想,在这个时代,亲戚真是永远没办法捋清的关系。不管关系怎么样,都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两家不和,否则就是家丑,有个不好还会引得御史弹劾。 所以表面上,林家人要全部到场,装出亲热的样子给外人看。 黛玉随大流去了新房,看到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微笑的薛宝钗,矜持的笑笑。走的不早也不晚,却在去前头宴席的路上,看到月亮门里露出一角玉色的裙摆。 大喜之日,贾府就连奴婢都穿的喜气洋洋,怎么还会有人穿的这么素净。不过黛玉转念之间,已经想到了,贾府上还有个孀居的史湘云呢。 她不想理会,却没想到史湘云却看路上只有她一个,竟然走了出来。 眼睛瞪着林黛玉,“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开心。” “你现在什么样子?”黛玉仔细看她,原本英姿勃发,圆鼓鼓的小脸已经瘦的脱了形,打眼看过去,只剩下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衣裳松松的罩在她的身上,整个人瘦的都挂不住衣裳了。 “我现在什么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又和以前一样,寄居在别人家,不,甚至不如以前。”以前寄居在叔伯家,好歹是本家,那本来就是她的家。现在寄居在贾府,不伦不类越发显出凄凉来。 “这些都不是你能决定的,我有什么可笑的。”黛玉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她沦落到如今,卫家被抄她决定不了,卫若兰早逝她也决定不了,史家削爵,她更决定不了。 从头到尾,都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落到如此下场。那么,又有什么可笑的,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还有你娘,去我婆婆哪儿说我的坏话,不许我出门。”史湘云浮现出一抹讥笑。 “那是因为你做了讨厌的事,惹了不该惹的人,就要承担后果。但承担完了后果,这事也就完了,我没那么无聊,揪着这么点小事一辈子不放。” 史湘云攥紧帕子的时候,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黛玉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当作添妆的礼物托惜春送给宝钗的。看样子,是宝钗又给她送回去了。 “你的命,比我好。”史湘云从来不信命,也不肯认命,可是连番的打击之下,她也要承认,命好比什么都强。 “也许是吧。”黛玉不欲与她多说,上前一步,想越过她往前走。 “卫家被抄,根本不是因为十几年前的旧案,我知道为什么,我有证据。你帮我一个忙,我便将这东西给你。”史湘云提高了声音,急切的将一切托盘而出。她没有机会了,再等下去,未必会有比林家更适合的人出现。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林黛玉回头,眼里闪烁的光芒没有逃过史湘云的眼睛。 “你懂,我公公这人谨小慎微,事事都要留一手,我现在手上就有八阿哥和我公公的通信。” “你的忙,我不一定帮得到。”黛玉没有问为什么不把信交给贾府的蠢话,经历了这么多,她想必明白,贾府已经隐约站到了八阿哥的身后。 史湘云脸上露出一抹嘲笑,“你也认为,我想给宝玉作妾吗?” 黛玉默然,她真是这么认为,宝玉似乎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老太太不会答应的,宝钗也绝不会答应。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这么想过。毕竟,我已经当了十七年的史湘云,不可能再去做另一个人。”她用尽了力气说出这些话,她很喜欢很喜欢宝玉,可是,她无法选择把自己放在一个妾室的地位去喜欢他。 “那你想要什么?”不是给宝玉当妾,黛玉先松了口气。镯子的事,她就当作不知道。 “不拘什么出身和年纪,只要是官身,我想,当个填房应当不是奢望。”史湘云说这话的时候,头压的很低,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好,有了消息,我会让我娘来找你。”黛玉没有多加犹豫就应了下来。这是给自己的父亲在雍亲王面前加重筹码的好机会,她不想错过。 他们说话的时候,杏果和白露一前一后守着路口,见小姐离开,立刻跟在了她的身后。杏果几次欲言又止,看白露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她捏了捏拳头,也将脸色换成无忧无虑的模样。 一回家,黛玉就跟着林如海,进了他的书房,“父亲,有件事……” 林如海眉头一挑,“没想到,史家这个女儿倒有几分胆色。” “那,父亲觉得可行吗?” “左右不过是一桩亲事,不管有没有用,就当是做件善事吧。”林如海看着女儿,温和道:“其实,不管有没有这封信,都没有关系。为父只希望你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只有风花雪月,没有柴米油盐。” “既然父亲都说只要我喜欢就好,那我很喜欢现在这样,我宁愿看到丑陋的真相,也不愿意看到粉饰的太平。至少,我要明白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仅仅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天生便站在了许多人的对立面。指望别人总有落空的时候,父亲以为呢。” 林如海愕然,心里却在想,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安感。他永远无法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就不一样了。而且,争嫡之路有多危险,这一路要踩着多少人的尸骨上去,黛玉比任何其他人,更早有了这种觉悟。 父亲已经是稳稳的四爷党,看在八爷眼里,必是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自己就是父亲的软肋,谁都想拿捏一下,试着想用她控制父亲。 “去吧,只要你高兴,记住,父亲永远在你身后。”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林如海仿佛随意想起似的对贾敏说道:“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外侄女孀居在家对吗?有多久了?” “快了,也就二三个月吧。”贾敏一听就知道林如海的打算,“怎么,老爷这边有合适的人。” “嗯,三十多岁,元配生孩子没了,前头留了三个女儿,公婆也都不在了。就是出身乡野,家里底子薄的很。”不过人还是不错的,有些前途。林如海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但却没有说出来。 “要是能成,也是一桩功德。不然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才十几岁,这一辈子且长呢。”贾敏和女儿一样的心思,之前的事过了便过了,你做的事让我不高兴,我报复过打击过了,这事便算完了。没有一丁点小事,还巴不得别人去死的想法。 “那你改天回去提一句,若是有这个意思,我就让人等,到了时间再去提亲。男方家里没什么人了,到时,夫人可得帮衬一下。” 见老爷这么上心,贾敏便知道应当是老爷的心腹,至少是得用的下属。点头道:“那是自然的,算不得什么。” 贾敏自然是去找的贾母商量,贾母倒是十分豁达,“一嫁从父母,再嫁从自身。只要她愿意,男人又是女婿挑的事,我少不得赔上一副嫁妆好好送出门。” 再嫁之人还能找个官身,上头无公婆,下头没儿子,除了穷一点,几乎没什么可挑的了。 王氏也在跟前,听到嫁妆,十分刺耳。在她眼里,贾母手里的私房都是宝玉的才对。不知不觉用手攥住衣角,露出一丝忿然。 贾敏装作没有看到,笑道:“怎么能要您的东西,女儿来准备就好。” “胡说,我的侄孙女,赔一副嫁妆算什么。”贾母出嫁时,正是史家最鼎盛之时,真正是十里红妆,难怪她不在乎这些。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王氏,越发从心里瞧不上她。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年轻时还不觉得她眼皮子浅,怎么现在儿子都成亲了,反倒一副见什么都想要的德性。 贾敏高兴的回去交差,过了三个月,挑好时间男方请了官媒上门提亲。很快走礼,将婚期定在了二个月后,最早的一个吉日。 定下婚期后,贾敏亲自见过史湘云,送了她一副头面,拿回一个木匣,说是史湘云的回礼,几块她亲手绣的帕子。从帕子里头找出一封信,贾敏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原样交给了林如海。 史湘云的婚期一过,翻过年便是黛玉的及笄礼。 林如海请了十三爷的福晋兆佳氏当正宾,黛玉请了惜春给她当赞者。又请了乌兰格格,宝钗,贾琴和贾家一众族妹等人过来观礼。 这里头就有贾敏手帕交温家三奶奶的几个女儿,一个温如颜是嫡长女,另有两个只差着月份的庶女温如玉和温如婉。 温如颜比黛玉还要稍大一点,正在议亲,下头两个这段时间也频频带出来坐客,也是到了年纪,正在挑选合适的对象。 他们送的都是自己绣的荷包或是帕子,黛玉瞧了瞧,哪一个都比自己强。 亲手插上发簪,礼成之后,贾敏安排了宴请。 贾敏自然是陪着兆佳氏,就听她赞叹一声,“出落的真水灵,上一回见还是她小时候呢。” “是啊,多年未见,福晋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贾敏拍了一记马屁,说实话,她可真没想到,老爷会请到兆佳氏当主宾。看样子,十三爷府上的门禁应当是解了吧。 “我还记得我们爷,当年第一回见黛玉就喜欢的不得了,回来一直说想要个女儿。今儿出门之前还在跟我说呢,说要是黛玉到我们家,定拿她当女儿疼爱。” 贾敏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她倒是听的懂,不过,真的可能吗? 兆佳氏说完这一句,便转了话题,有些事,急不得。 温如颜无不羡慕的说道:“原来,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院子,真好。” “人少就是这点好处,我倒巴不得家里人多热闹些。”黛玉指了院子里自己种的一颗玉兰树,“你看,花开的多好,可是也只有我一个人看。” “嘻嘻,姐姐是嫌我们挤着你了吗?”温如玉是个脸盘圆圆的姑娘,闻言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啊是啊,嫌弃死了。”温如颜作势对她挥着帕子,姐妹俩笑闹着,看上去感情倒好。只有温如婉坐在一边,时时蹙着一双眉头,一脸愁苦。 黛玉问她几句话,她答话都不敢看人,又不知哪一句触动了她的心情,忽然就想哭不敢哭的样子,拿帕子掩住眼,做坚强状,“让林姐姐见笑了,是我自己感怀身世,实在抱歉的很。” 温如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想说又不敢说,温如颜已经拉下了脸,“我倒不知道妹妹还有什么身世是我不知道的,不如说出来让姐妹们听听,你是什么身世。” “姐姐,我,我不是……”一低头,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伤心。 黛玉已经石化了,要说各式各样的人她也算见得多的,有象宝钗那样事事圆满无从挑剔的,也有盛气凌人的,直爽的天真的,不屑的瞧不起的,就是没见过无事迎风三尺泪的。 白露赶紧上前,“奴婢带温家小姐去擦把脸吧。” “好,赶紧去吧。”黛玉赶紧让白露扶了她下去,不然让人看到,还当他们怎么她了呢。 “你别理她,她跟她那个姨娘一样,没事哭丧着一张脸,就跟有人欠他们银子似的,晦气的很。”温如颜和黛玉不是第一回见面,却是第一回身边跟着温如婉。 “温姨一定头痛死了。” 这话立刻得到了温如颜的共鸣,“可不是吗?幸好她最小。”后头一句近乎耳语,还是被黛玉听到了,心中一哂,可不是吗,如果年长要排在前头议亲还不知温三奶奶要多恶心呢。 “林姐姐,我要回去了,你快送送我。”乌兰蹦蹦跳跳蹿到黛玉身边,去拉她的手。 “你快去吧。”温如颜赶紧开口,心中越发羡慕,这可是格格呢,可看她跟林妹妹说话的样子,一定是关系特别好。 乌兰扯了扯黛玉的手指,黛玉知道她这是有话说,蹲下来迁就她的身高。 “林姐姐,你的玉牌呢。”乌兰俯在她耳边说完,又用手比划,“这么大,跟大哥挂在腰上的玉牌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玉牌。”黛玉还记得,玉牌是十三爷第一回见她的时候,给的见面礼。被贾敏收起来了,一直没有还给她。 “嘻嘻。”乌兰的小胖手捂住嘴,一脸得意的小样儿。 “额娘,我来了。”看到不远处贾敏陪着的兆佳氏,乌兰一溜小跑着过去。 黛玉和贾敏亲自将人送上马车,转头黛玉便把温如婉的事当笑话说给贾敏听了。 贾敏也笑,“这么一说,我倒知道三姑娘的姨娘是谁了,当年还为这么个人闹了一场,人还是留下来了,夫妻情份也伤了。” 看女儿亮晶晶的眼睛,贾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三姑娘的姨娘是下头的商人为了讨好温大人送过来的,打小□□起服侍男人的玩意儿,虽然女人都不喜欢这样的,但特别讨男人喜欢。温大人没经历过这些,一下子被迷住了。当时你温姨也是傻了,一个妾而已,又是那么个身份,养着呗。非要跟她较劲,弄得自己苦了好几年,回头总算醒过神来了,这才好了。” 黛玉有点奇怪,贾敏平常不会跟她说这些的,怎么今天没了顾忌,是因为及笄礼一过她就算是大人了吗? “女儿大了,多听听也没坏处,有些弯路别人走过了,既然知道是弯的,就别跟着淌下去,是不是这么个理。”贾敏苦口婆心,又让她,“以后离温家的三姑娘远着点,另两个倒是不错,值得一交。” “嗯,女儿知道了。” 黛玉撒娇似的挽住贾敏的胳膊,把头倚在她的肩膀上。等晚上送走所有的客人,贾敏便把一块玉牌从她的妆奁里拿了出来。 “这是小时候十三爷这你的见面礼,当时怕你太小失手给摔了,就帮你收了起来。如今你也大了,自己保管吧。” “这……”黛玉还记得这块玉,用手摩挲一下,入手温润沁凉,的确是块好玉。 女儿一走,贾敏便问林如海,“今天福晋的意思,老爷可明白。” 林如海微微一笑,“弘祥阿哥是个好的,难得这般年纪,又是这样的出身,却十分踏实可靠。” “我当然也觉得弘祥阿哥好,但是两家的身份,会不会……”贾敏有些担心,前些年,皇家是不与汉族通婚的,后头慢慢转了规矩,但通婚的也多是极得皇上倚重的汉臣,相当于是一份殊荣。 贾敏倒不担心林如海会没这个资格,但是,女儿家高嫁并不是什么好事。外头看着风光,进了婆家还不知道会不会受气。夫妻关系,更不知好不好处理。 “如果是别人府上,的确不好说,但十三爷府上,大可放心,这位爷非常人也。”林如海对十三是极为推崇的,当年他之所以被皇上厌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替雍亲王受过。 他一声没吭,杠起皇帝的苛责,这份情,如果某一天,雍亲王能够如愿以偿。如今对他不屑一顾的,以后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最重要的是,这样侠义心肠又豁达的人,绝不会是那种挑剔儿媳妇的人。 “十三爷归十三爷,他也管不着后院的事啊。”女儿嫁人,打交道最多的是婆婆,十三爷府上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和寻常人家的小妾还不一样,光想想她就愁死了。 “你呀,男人哪里是管不着后院的事,端看想管不想管而已。福晋管的很好,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林如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 贾敏目光一闪,知道老爷是想起了墨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幸好这事当年她是一丝边也没沾,不然回过头来,还不得怨到她的身上。 “我们景玉也十四了,是不是也该看起来。”听老爷的意思女儿的事算是和对方有了默契,那就该考虑儿子的事了。 “不急,过几年再看。”林如海一听赶紧摆手,“十六七岁再议都算早的了,十七八也不嫌晚,现在,没那个必要。” “老爷都不嫌晚,那妾身就更不急了。”贾敏是担心林家一脉单传,想早些让景玉成亲,可既然老爷都不急,她自然没有话说。 只是多少从这声不急里品出一丝味道来,要说林如海如今圣眷正浓,官位也高,又得雍亲王的看重。此时结亲,可选择的余地十分之在。别说现在,就是二年前就开始有人问过来,问了女儿问儿子,反正都是香饽饽。 现在不急,是不是说以后还能再进一步。到时候儿女婚嫁上,自然更好。但贾敏没问,因为她知道老爷也不会说。夫妻俩默契的对视一眼,笑了。 第49章 心思 朝中的关系渐渐从混沌走向清明,明面上谁也不敢说,私下里,八爷和四爷各成一派。只是四爷为人低调,下头的人也和他相仿,极少跳出来张牙舞爪。八爷行事则完全不同,特别在十四爷出征西北立功后,更是跳的欢。 一众人等行事也轻狂起来,特别是九爷,本来就在经商,接触的人最多,谁都看的出来,这段时间九爷心情甚好。 九爷的庶子弘祥也终于痊愈,九爷看到脸上留着一条淡淡痕迹的儿子很是欣慰,幸好没瘸。看来御医也没有白威胁,他并不知道爱新觉罗在后世有着医闹世家的美誉,此时还颇为自得。 “好了就好,明儿起就帮你阿玛做事。”九爷想到自己的失算才让儿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就有些不自在。夏金桂那个女人也是岂有此理,在他面前打了包票,回头又是卖痴又是哭闹,说她实在找不到机会。 “是,阿玛。”弘祥就怕阿玛把他给忘了,现在得了差事,自然是一脸喜色。 有了差事,就有自己的班底,有自己的人手。上回的事,弘祥紧紧捏住拳头,此仇不报,他怎么噎得下这口气。 黛玉丝毫不知自己又被人瞄准了,她和温如颜共同经历了温如婉的尴尬后,一下子交了心,经常走动起来。时不时互送点心和小玩意儿,还给对方写信,今天我家种的花开了,明天我家厨子又琢磨出新的菜式了,让贾敏很是放下心。 以前觉得女儿聪慧归聪慧,但是太过冷情,除了家人,在外人看谁都是淡淡的。那么多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交好她,都被她不动声色打发掉了。现在有个同龄的伙伴处的这么好,让她觉得女儿总算正常了。 温如颜定了亲,对方是田文镜田大人的长孙田茂。黛玉一听便知道为什么贾敏会和温家来往密切,原来,大家都是四爷党。 黛玉接到温如颜的信,给她画了几个特别的花样子,直接去了温家。 温如颜看到她高兴极了,“你怎么自己送来了,打发个人送来不就行了,这么热的天,还自己跑一趟。” “哟,果然是定亲了,马上就不一样了,说话都体贴多了。”黛玉笑着打趣她,两人闹成一团。 “快喝,冰镇过的酸梅汤,这天热的,放一放就没凉气了。”温如颜把酸梅汤递给她去暑气。 “这些图案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啧啧……”温如颜翻看黛玉带来的绣品的花样,有一组以小动物为主题的,圆乎乎十分可爱。 “我听说田家的孩子多,花儿草儿的估计也见得多了,没点新鲜东西怎么显得出我们如颜的本事来。”黛玉笑着喝了酸梅汤,这组动物图案是她特意画的,加入了前世卡通的特点,小孩子肯定喜欢。 温如颜嗔了她一眼,害羞低头,心头却是喜孜孜的。她在定亲之前,跟着母亲去庙里上香,偷偷看过一眼,心中也是极为满意的。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了。”温如颜的丫鬟挑开门帘脆声报道。 “请他们进来吧。”温如颜和二个妹妹挤在一间小院里,有点动静就被人听了去,知道黛玉过来,他们不可能装不知道。 温如玉人未到,声先闻,手里端着一碟香瓜,“拿井水膨过的,刚切了就听说姐姐过来,赶紧吃块瓜解解暑。” 黛玉捡了一块送到嘴里,又脆又甜,“好些日子没见了,过来瞧瞧你们。” “黛玉姐姐跟大姐姐感情真好。”温如婉捏着帕子,斜着眼角看人。这动作放到一个妾身上,去看自家老爷倒能品出别样的风情来,但放在这种情境之中,他们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吧。 温如玉打过招呼便退了出去,见温如婉还不肯走,上前拉了她的胳膊往外拽,“我正想问问你呢,你上回弹的那个曲子,我怎么弹都弹不来,快教教我。” 温如婉眼见有话想对黛玉说,却被温如玉拉走了,温如颜叹了口气,“又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呢,你是你,她是她。你爹不是都明白了吗?再说了,这不是正好,温姨借着这个机会不管了。”黛玉说的这个事,也是前段时间在温家闹的不可开交的事情。 温家几房人都住在老宅里,温如颜议了亲,就该温如玉和温如婉。两个人年纪差不多,温三奶奶就一块打听着合适的人选。 刚挑出一个合心意的,把话递到温三老爷那里,就被这位媚姨娘知道了,在温三老爷面前要死要活,又叫女儿装病,死活不肯同意。还要说这是夫人为了报复她,所以要害她的女儿。 温三老爷被挑嗦的刚起了一点怀疑,温三奶奶就拒了对方,还帮人家牵了条线,介绍到另一户人家去了,没几天就定要亲。 这事按说是温三奶奶吃了哑巴亏,可后头脚挨脚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就是隔房堂姐的表哥来温家坐客,恰巧遇到温如婉摔倒在地,扶了她起来。而又这么巧,温如婉身边连个丫头都没跟,这位表哥只好扶了声称自己无法走路的温如婉送到院子门口。 事后隔房的二奶奶阴阳怪气好几天,口口声声说有人不自量力,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脚上还带着行院里的泥呢,就敢往世家大宅里踩,忒不要脸。 虽然是针对温如婉,却把三房整个都带上了,气的温三奶奶连饭都吃不下。直接将事闹到了温三老爷跟前,他才恍然明白了夫人的难处。 再接着,就是之前温三奶奶挑中的人家,虽然这一家子没有亲族可靠,但父亲是个会做官的,刚刚高升一步,踏入五品官的行列。家里的夫人是个商家女,当年的陪嫁十分丰厚,日子过的十分殷实。家里没有妾室通房,又只得两个儿子。 这回说亲的是次子,以后不用掌家,只躲在父母大哥后头享福就成。对于温如婉这种人来说,真的是极好的选择。若不是温三奶奶厚道,也不会给她挑这么实惠的人家。 “是呢,你不知道,最近媚姨娘跟疯了似的,天天往我娘跟前凑。我娘才不理她呢,这几天正给我二妹妹议亲,说不得就要定下来了。我娘跟我爹说了,让他自己挑,她反正不管了。”温如颜捂了帕子笑,这么多年嗑嗑绊绊,看到他们母女吃瘪,真是太痛快了。 “过几天我跟我娘去庄子上避暑,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几天。”黛玉过来,也是想邀她一块。不然就他们母女俩,实在没什么意思。 “你们家真好,还有避暑庄子,温家其实也有,可惜啊,只有巴掌大,谁去谁不去呢,干脆就都不要去了。”温如颜又开始羡慕,还是黛玉打趣她是不是恨嫁,因为去了田家,这些没准都能实现。 “到底去不去嘛,我娘肯定要问你娘。”不过黛玉心里清楚,温三奶奶未必能扔下这么一摊事走人,特别是听说了温如玉的婚事正在议。 “去,怎么不去,不趁着这个时候松泛松泛,我傻呀我。”定了亲的姑娘家,在家里就是父母都轻易不会说一句半句的,这个时候想要什么多半也能得到。 跟着林家的人去庄子上避暑,想来温三奶奶不会反对。 “那就说定了。”黛玉看看天色,“再晚日头就更大了,我趁着这会儿回去了。” 黛玉刚走,温如婉的屋里就传来响动声,“你们去打听打听,这么热的天,林小姐亲自过来一趟,一定有什么事。” “小姐,大小姐都定了亲了,有什么消息恐怕也……” “让你去,你就去。”温如婉拿出一个荷包丢出去,“贱蹄子,不就是要赏钱吗?我给你,快去。” 被丢中了脑门的丫鬟含着泪,拿着荷包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黛玉刚一出门,就听到马蹄的响声,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么热的天,怎么自个出来了。” “过来看看温家姐姐,顺便邀她去庄子上避暑。”黛玉灿然一笑,被太阳晒的浑身燥热的心情,也跟着清凉了起来。 “前些日子新开了一家店,他们家的冰碗做的不错,想不想去试试。”弘云骑在马上,额头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子,黛玉便问,“远吗?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坐马车。” “不远,马车闷的慌,不如骑马爽快。”弘云的眼睛亮晶晶的,感受到了她话里的关心,嘴角都忍不住要裂开了。 “小时候景玉最爱吃冰碗了,又怕他人小肠胃弱,不敢给他多吃。每回都眼巴巴看着,好不可怜。” “听起来和乌兰差不多,她额娘也不肯给她吃冰,热的吐着小舌头在床上打滚。硬是闹得阿玛去看她,闹到了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汤喝下肚,才肯乖乖的。” “那个,玉牌,玉牌的事……”弘云偷瞄了一眼,没在黛玉腰间看到玉牌,微微有些失望。 “我娘给我了。” “那,那怎么没见你戴。” 黛玉看了他一眼,嗔道:“我为什么要戴。” 弘云知道自己傻了,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阿玛让我等一等。但是,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呸,你什么心意我才不想知道,什么变不变的。”黛玉啐了他一口,心情却很好。能在这个朝代,遇到一个让她感觉到踏实的人,是她最大的幸运。 “我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从那只风筝飞到我的院子里,我就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脱困,会重新站到你的面前。堂堂正正告诉你,我心悦你。” 黛玉按着心口,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呯呯呯,清晰的让人害怕。 “你别不说话,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阿玛知道我的心意,额娘也知道。只是现在的时局,阿玛怕这个时候提出来对你父亲不好,所以才……” 弘云看黛玉不说话,一下子急了。 黛玉“噗嗤”一笑,“傻瓜。” 弘云笑了,笑的真的象个傻瓜。 黛玉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这块玉牌,打了一个络子系到了腰间。 吃饭的时候贾敏看到,轻挑一下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娘,我邀了温如颜跟我们一块去,温姨如果不去,她能去吗?” 温三奶奶忙着给温如玉定亲,的确走不开,贾敏已经问过了。 “我跟你温姨说说,跟我们一块,怕什么呢,快出嫁了,还不让女儿轻快轻快。”贾敏打了包票。 温如颜屋里收拾行李的动静是瞒不了人的,温如婉很快打听到了,林黛玉邀了大姐去外头避暑。 她绞着帕子在姨娘跟前哭诉,“都是一家子姐妹,竟只请了她一个,都是定了亲的人,还到处乱跑,田家的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们温家的女儿轻狂。” “算了,不过是去庄子上住几天,又见不到什么人,有什么可稀罕的。”媚姨娘最怕的是夫人不带温如婉出门,不让外人看到,温家颜色最好的女儿是三姑娘。其他的事,她倒并不是那么太意。 “娘,你错了。”温如婉跺脚,“今儿夏天这么热,大家都去了外头避暑,哪家会办宴席。再说了,林家的庄子定是好地段,说不得就和阿哥们的庄子连在一处。” 媚姨娘一拍大腿,“唉呀,还是我们姑娘聪明,林家的小姐可是没有定亲的。跟着她,一准有好事。” “我也想跟,可是人家只请了大姐姐。”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不怕,我跟你爹说去。”媚姨娘拍拍胸口,这点小事,她觉得一准能拿下。 温三老爷的确觉得不是大事,回头就问温三奶奶,“一个也是去,二个也是去,如玉要议亲去不成,让如婉跟着一块,也有个伙,单撇下她,象个什么样子。” 温三奶奶笑了,“老爷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妾身置办的庄子,只准这个去,不准那个去的。人家林家的庄子,林家的人愿意请谁就请谁,只知道被请的人答去还是不去的,没听说被请的人越过主人家,还要带别人去的道理。我可没这么教过女儿,就是不知道老爷是打哪儿听来的,别让三姑娘跟着学坏了,出去丢的是我们温家的脸面。” “什么学坏不学坏,我不过随便说说,一句话倒招来了你这么多话。”温三老爷摆摆手,到底不再说什么了。 温如婉没等来父亲的发话,自己跑到温如颜边上,磨磨叽叽绕了一大圈,见大姐姐不说话,刚一出门就掉了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如颜怎么她了呢。 “三小姐越来越过份了,我们小姐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好哭的。”温如颜的丫鬟替她生气,传到外头,一个欺压姐妹的名声传出来,好听吗? “理她做什么,她和她那个姨娘呀,一个德性。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想要,要也不直接伸手,还得别人送到她手上。她当她是谁呀,无聊。”温如颜翻了个白眼。 果然到了晚上,温如玉就来了,“又出什么事了,三妹妹从姐姐这儿出去后,一直哭到现在,听说晚饭都没吃呢。” “爱哭不哭吧,我是受够她了。”温如颜跟她说了几句出去的事,“不是不带你,你自己也知道,大事比较重要。”说着还冲她眨眨眼睛。 温如玉嗔了她一眼,才道:“该我不好意思才对呢,若不是我,母亲这会可以和你一块出门避暑,何必为了我留在这里受累。” “看你说的,难道你不是母亲的女儿吗?受累也是高兴的。”温如颜送走二妹妹,暗叹要是三妹妹有二妹妹一半省心就好了。 温如玉找了自己的姨娘说话,丁姨娘正在替温三奶奶做贴身的小衣,见了女儿赶紧让进来,“快去把西瓜切了端过来。” “姨娘留着等爹爹过来再吃吧。”温如玉去拦,却没拦住。 “傻话,缺了谁还能缺你爹的份例。快点坐下来,擦把脸,这天热的,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听了女儿絮絮叨叨说了今天的事,丁姨娘只是笑,“我们二姑娘是个聪明的,只按着你想的去做便成了,反正姨娘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姨娘怎么会拖我的后腿,姨娘帮了我许多。”温如玉把姨娘的手指握住,上头满是针眼,也不知这些多年,给夫人究竟做了多少东西。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外头过苦日子的。你母亲已经算不错了,她给你挑的亲事,不会错的。” 温三奶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她讨厌每个姨娘。但她这人,吃软不吃硬,也做不出要人命的勾当。丁姨娘服了软,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到她面前作妖,她便当看不到你这个人。 “你嫡母这个人,虽然有些容不下人,但对你们这些女儿倒是不坏。而且她出身大家,为了温家的名声,她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在你们的婚嫁上使坏。她开了口的,你就尽管嫁,保证亏不了你。可千万别跟那边学,自作自受。” “人贱自有天收。”温如玉说起这事,也是开心不已。 只有丁姨娘摇头,“天,天才不会收呢。姑娘以后是要嫁去做当家夫人的,该好好学学夫人的手段。” “什么手段,这门婚事明明是他们自己不要的。”温如玉不明白,丁姨娘笑的总是那么温柔。 “姑娘呀,媚姨娘这个人,典型的爱慕虚荣,别人家嫁女儿第一等的面子和里子都要,第二等的要图个实惠,第三等自然就是面甜心苦,最末才是面子里子皆无。我都猜得出媚姨娘的想法,夫人难道还猜不出来。她眼里哪里看得到实惠,怕是只有面子。到底是那种地方养的姐儿,上不得台面。”丁姨娘出身也不高,但婢女抬起来的,从小生活大宅门里,见识也比媚姨娘那种人强的多。 “姨娘的意思是说,露出对方的情况,媚姨娘自己就会不依,坏了这门亲事。夫人正好借着这个理由,不管她的事。男方的情况,时间一长自然有人说出来,不管是父亲还是外人知道了,也都会说是媚姨娘不懂事,毁了这门好亲,不会怪到夫人头上。” 温如玉骇然,头一回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下,还有这么复杂的算计。 “我也就是一说,没事自个瞎琢磨。姑娘听听就罢了,可千万别……” “放心吧,女儿省得。反正,我真心拿她当母亲敬着,她自会给我一份体面。女儿懂得,姨娘放心。”温如玉吃了西瓜,擦了脸才走。 丁姨娘默默拿起小衣,在上头绣花,郁郁葱葱的竹叶,放在夏日里,十分合宜。 温如颜收拾好了行李,就等黛玉出城的时候过来接她。当然,她也带了马车和下人,只需加入他们的车队即可。 温三奶奶把女儿送到门外,和贾敏打过招呼,放心的往回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安排的马车本来只有一辆的,这个时候却变成了两辆。 黛玉把温如颜叫到自己的车上,“一块坐吧,还能下个棋说说话,不然一个人太闷了。” “咱们下棋吧,新出了一种棋,可以升官发财,你玩过没有。”说着还捧出一个棋盒。 黛玉当然也有,而且是金陵第一个拥有这种棋的人。西洋镜的新产品,乌兰送来的,还和她玩了一天才走。 类似于她前世玩过的飞行棋,只是这里改成了升官发财,从县丞一直升到内阁大臣,很是风靡了一阵子。 “好啊。”黛玉答话,还没等棋子铺开,就有她马车里的丫鬟跳下车,跑到前头,“我们后头跟着一辆车,不象是林家的马车。” “什么意思?”温如颜一脸茫然。 “我们的车队后头缀着一辆马车,不是林家也不是温家的,可是,一直跟着我们后头。”丫鬟急了,十分不安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家小姐。 “我让个人去问问,如果是无关的路人,就让他们离的远些。”黛玉说完,杏果就跳下了车,带着一个跟车的侍卫去问了。 过了一会儿,杏果满脸古怪的爬上来,“是温家的三小姐,她说她是奉温大人的命,过来陪伴大小姐的。” 温如颜几乎要跳起来,“她简直无耻,谁让她跟着的,赶紧让她回去。” 黛玉摇头,“人都跟出来了,我娘知道了,也不会现在赶她走。算了,她爱跟就跟着吧,庄子上能有什么,一点野味罢了。她就是不守规矩,也不过是遇着几个大胆的农夫。还能在泥巴地里捡个金龟婿不成,大王八没准能掏出一窝来。” 温如颜的怒气被她这么一呲,立刻就消了。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黛玉打发了人去前头给贾敏报信,回来的人果然传话说,“夫人说了,既然来了,就一块去吧。” 第50章 兄妹情深 后头缀了个不请自来的温如婉,温如颜心里就象扎了一根刺,碍着黛玉的面子没说什么,可看她坐立不安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烦燥。 “行了,来都来了,烦着也是过几天,高高兴兴也是过几天,你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啊。”马车上放了冰,又是赶的一大早,难得的凉爽,结果温如颜还冒出了一头油汗,看着就热。 “你说的有理,不理她就是了,真是……”温如颜过了半天,才开口。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臊的慌。嫌温如婉在外头丢了温家的面子,让她在黛玉面前抬不起头来。黛玉表现出的浑不在意,这才打消了温如颜心里的尴尬,让她重新展露出笑颜。 “真是对不住,你和伯母是出来避暑休息的,好心带上我,结果还扰了你们的行程。” “这么多下人跟着,劳累不到我们,不过是多准备一间房我一双筷子的事,偏你看的严重。你不当一回事,自然她就什么都不是。” “你说的对。”温如颜虽然这么说了,但显然只是客气话,她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她是觉得,林家人口简单,恐怕黛玉根本无法理解庶妹这种生物如果长歪,是多么讨厌的一件事。 出了城,日头也升了起来,烧在马车顶上,闷的里头的人一身是汗。把车帘打开,让空气对流,也解决不了问题。 “还有冰吗?”黛玉有气无力的倚靠在车垫上,明明垫的是竹席,仍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已经化掉了,夫人说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到了。”丫鬟轮流打着扇,却起不到一丝作用。 黛玉也就是白问一声,家里带出来的冰走到现在,就是有多的,也该化掉了。庄子里没有冰窖,就是有,庄头大概也想不到半路送冰这种事吧。 “别扇了,扇也没用。”而且你们越发热了,气温升高,马车里的温度更高。 “奴婢和杏果到外头去,车里人少,小姐能凉快点。”白露识趣的带杏果坐到了车辕上,好歹上头还有点遮阳的,不用直接暴晒。 杏果瞪了白露一眼,用口型说了谄媚两个字,偏过头去不理她。 “有人来了。”白露坐在车辕上,用手搭了凉蓬去看,杏果这才眯起眼看过去。远远的就能扬起这么高的尘圭,肯定是骑马的人。 不一会儿,前头就有人过来了,是贾敏身边苏嬷嬷。 “十三爷府上的格格派人送了冰过来,赶紧拿进去搁起来。” 杏果听到冰,赶紧跳下来,帮着把冰搁进马车里。黛玉赶紧让两个丫鬟进来,又问苏嬷嬷,“大家都有吗?十三爷府上的格格怎么在这儿?” “都有,送了许多过来,乌兰格格说他们府上的避暑庄子就在我们庄子的旁边。她是昨天跟着弘云阿哥一块过来的,等着小姐去了跟她作伴呢。” 黛玉听了轻笑,难怪那天知道她要去避暑,什么都没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冰块管够,就连后头温如婉的马车上也送了。为了成功跟上他们而不会一开始就被赶回去,媚姨娘让人在外头租了马车。又偷偷收拾了行李,帮她瞒天过海,果然如同媚姨娘预料的一样,走在半路上被林家人发现了,也不会把她送回去。 他们的车上本来就没有放冰,两个丫鬟扇的手都快断了,这会儿搁了冰块,瞬间凉爽起来。温如婉听到是十三爷府上送的冰,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看到了吧,这就是跟对人的好处。” 两个丫鬟噤若寒蝉,今天被逼做出了这般大胆的举动,还不知道回去了有没有命在,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到了地头,庄头带着一干仆妇一早迎在了路边,“房间昨日就收拾好了,热水早就烧上了,厨房里头也备下了,就是不知道主子的口味。” “做些清淡爽口的,不要油腻的就可,劳动白庄头费心了。”贾敏一脸倦容,庄头也就识趣的没有多说。 泡完澡换了衣裳,又吃了几口清爽可口的小菜,黛玉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餐桌摆在小院的葡萄架下,又凉爽又遮阳。 贾敏只吃了几口就捶捶肩道:“我这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要去好好躺一躺。一会儿你们别忘了去隔壁给乌兰格格道个谢,人家特意快马送冰,不然只怕我们都要过了暑气。还有三姑娘,还是打发人请个郎中过来看看才好。” “母亲放心吧,我和如颜都省得的,您尽管安心。”黛玉胃口甚好,喝了一碗粥,又用了不少菜肴,温如颜也和她差不多,但听说温如婉就惨了。 她本来坐的就是外头的马车,闷在里头象蒸笼似的,先头还挺的住,结果冰一送到,一热一凉身子有些受不住,到了地方,还是丫鬟硬将她搀下来的,步子都挪不动了。 黛玉知道她这是体温失衡引起的感冒,喝点药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还是命人给她请了郎中,郎中过来开了药,黛玉看着药方关切的问道:“这位姑娘的心火有些大,我看是不是要用些去火的药,比如说这味药的量,是不是应该加重一些。” 郎中从善如流,潇洒的在黛玉用手指着的黄莲这一味药后头,将份量加重了一倍。 除了温如颜,没人听到,她朴楞朴楞的眨着眼睛,显然没有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 黛玉无事人一样转了身,进屋安慰温如婉,“一会儿好好喝药,郎中说先喝上三服,如果不好就再喝三天,总有好的一天。” 温如婉小声啜泣,“给林姐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好好歇着吧。”林黛玉没那个功夫跟她扮演姐妹情深,她做为主人家不能让客人病着不管,但也不代表她会待见这种恶客。 “真想看看她喝药的样子啊。”温如颜很是遗憾。 “不光你想,放心吧,一会儿回来,我保证你连一丝表情都不会错过。”黛玉看了一眼已经不在身边的杏果,有这种好事的时候,杏果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乌兰格格听到他们来了的消息,扔下庄户送来的狗就跑,小奶狗迈开四条小短腿跟在她后头疯跑。黛玉看到的就是乌兰格格被一条小奶狗追的疯跑,然后弘云斜次里走出来,一把拦住乌兰。 “好好走路,别以为你额娘不在,就没人管你了。” 然后小奶狗一嘴咬到弘云的腿上,吓的众人都叫了出来。 弘云好笑的把小奶狗拎到自己眼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忠心的,看好你的主子。”然后把小奶狗往乌兰怀里一塞。 “路上没热到吧。”这是转过身对着黛玉说的。 “你没事吧。”那一口可是结结实实咬上去的,黛玉看的清楚。 “它才多大呀,牙都没长齐。”弘云不在意的摆摆手,“赶紧进去说话,有冰镇过的绿豆沙,我尝着味儿还好,你们喝一口试试。” “是呀是呀,绿豆沙是一早起来让厨子熬的,还有一早从城里送来的樱桃,哦,对了,我哥还自己跑到林子里头摘了水果,我偷偷尝了一个,好甜。”乌兰格格抱着小奶狗半点不消停,小奶狗大概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窝在乌兰格格怀里,粉嫩的小舌头讨好的舔着她的手指,一声不吭。 “咳咳。”弘云咳嗽两声,才打断乌兰的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看到你们请了郎中,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回城请个御医过来。”弘云问道。 “没什么事,是温姐姐的妹妹路上中了暑气,郎中已经开了药,吃几贴就没事了。”黛玉坐下时,交握在腰间的双手自然放开,搁到了椅子的扶手上。腰间挂着的玉牌露出来,被弘云一眼看到,脸上的笑容,顿时收都收不住了。 乌兰顺着大哥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哦”字刚吐出一半,就被弘云抓了一把樱桃塞到她嘴里。 一脸温柔的看着她,“看这孩子急的,吃个樱桃也抢成这样,不会好好吃东西吗?” 乌兰被他的温柔吓的浑身一哆嗦,认命的捧着樱桃细嚼慢咽,嘴里塞的太满,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几声,低下头。 从进来到现在一声没吭的是温如颜,标准的把脸埋在碗的鸵鸟动作,非礼匆视,非礼匆听。 当着这些多人的面,林黛玉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谢过了他们送礼之仪,乌兰格格趁机约了他们第二天去采树梅。弘云偷偷对乌兰竖了大拇指,等黛玉一走就掏出一把银票,数也不数塞到她怀里。 他们回来还没坐稳,黛玉让白露把弘云送的樱桃分一分,给贾敏和温如婉送去,然后拉着温如颜坐下。 “小姐小姐,有好戏听不听。”杏果叽叽喳喳闯了进来,她一下午都呆在温如婉屋里,美名其曰,代表林家好好照顾她。 黛玉冲温如颜挤挤眼睛,意思大有,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杏果跟台上唱戏的一样,说到激动处还手舞足蹈,“三小姐喝了一口,差点把碗给打翻了,哭哭啼啼说不喝了。奴婢当然不能让她不喝吧,就说小姐交待了,如果三姑娘病的不好,就要赶紧送回去,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们小姐可待担不起。她一听,就不哭了,喝了半碗下去,整张脸都苦的揪到了一起,奴婢都替她冒苦水。喝了一半就哭,说什么乡下郎中不中用,开的药方不对,口口声声有人故意整她。” “呸,不喝尽管回去,谁留她不成。”温如颜听的心花怒放,觉得杏果可真是个人才。 “是呀是呀,奴婢就说,既然乡下郎中不行,还是送三小姐回城,去请御医吧。她立刻就不说话了,象上断头台似的,闭着眼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喝了。奴婢闻着空碗,都觉得苦的掉渣,亏她怎么喝下去的。结果她刚一喝完,就吐了。奴婢可不能看着她这么糟踢身子,赶紧让人又煎了一碗,为了三小姐的身体着想,少不得奴婢要当个恶人,劝着她喝下去。又盯了半个时辰,确实没吐,奴婢才走的。想来这会儿,三小姐一定好多了。” 杏果的口齿是出了名的伶俐,说是口灿莲花也不为过。特别是她还不忘角色扮演,不时仿佛出温如婉的动作,什么含泪低垂,目光盈盈,又什么痛哭流涕到最后的目瞪口呆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心理变化,演的可谓是活灵活现。 “你这个小促狭鬼,哈哈哈……”黛玉放声大笑,温如颜早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和黛玉滚成一团。 温如颜当即脱了手上的一串珍珠链子,“拿去玩吧,赏你的。” 杏果看小姐点了头,这才脆生生谢了赏,当时就戴到了手上,还得意的摇了两下,特意装出小人得志的模样,惹得温如颜又笑了一场。 只有白露看的出来,杏果摇手腕的时候,是冲着她的方向,她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垂手立在小姐身边,含笑听着。 两个丫鬟退下去,温如颜赶紧扯了扯黛玉的衣袖,小声道:“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黛玉知道她想打听什么,她和弘云的亲事看样子是两家有了默契,但还没到公布的时候,自然不好多说。 温如颜也不要她承认,看她的态度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脸上堆满了笑,“这下我可放心了。” 温家隔房的伯母还替自己的儿子打听过,被她母亲当时就推掉了,事后还落得伯母的抱怨。还惹得媚姨娘借机发挥,让父亲也怪母亲不替温家着想。 当时母亲跟她说过,林家的女儿肯定会高嫁,温家的长子长孙都够不着,更别提随便一房的嫡子了,她绝不会开这个口惹人笑话。他们现在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一旦黛玉的婚事定下来,是十三爷府上的长子,想必伯母和父亲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越发好了。 晚上杏果又去监督温如婉喝药,温如颜知道后,胃口大开,晚上多添了半碗粥。 第二天一早,乌兰格格便趁着清晨凉爽,找他们一块出门。贾敏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叮嘱跟着的人看牢了,“带你们出来,就是为了玩的,不过也别在日头下久呆,更不许去水边,上哪儿都要带着人。” “是,母亲大人。”两个人自然是没口子的应了,两个人的丫鬟一人拎了一只蓝子,庄头也让他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并两位婆子跟着去伺候。 树莓是一种生长在坡地山林里的野生果子,外表有些象透明的桑椹,比桑椹的颜色也更浅一些,由浅玫红到深玫红不等,最深的可以达到浅紫色。 每一颗树莓只有拇指大,鲜美多汁。最大的缺点是不耐存放,摘下来拉到城里,一筐就只剩下半筐了,而且卖相也不好。再加上又是野果,都是庄户上的孩子自己摘着当零嘴吃了,根本没想过往外送。 是乌兰格格来的第一天,有庄户人家的孩子讨巧摘了送她,这才想了这么个点子。反正目的是把黛玉约出来,干什么并不重要,乌兰想,这应该就叫一举两得。 弘云是打着保护大家安全的旗号来的,小心的走在黛玉的左右。而温如颜也识趣的和乌兰结伴,加上小奶狗的加入,二人一狗相处的分外和谐。 “你拎着蓝子就行,我来摘,你别看这小东西,叶子边缘还带着小刺,别扎到手。”弘云信心满满的下手,结果是被涂了一手的果浆。 树莓太小,稍一用力就爆了,直接飚人一脸果浆,恼人的很。 白露赶紧上前,“奴婢来吧,前头好像开了不少野花,小姐看看花可好。” 这事其实也轮不到白露,她带的小丫头加上庄头的女儿一起,很快就捡了一蓝子。白露小声交待他们,“拿回去洗洗,然后捡水晶盘子装好再送回来。” 白露将洗好的树莓悄无声息的送到黛玉面前,被弘云接了过去,递到黛玉面前,“你家丫鬟倒是贴心。”关键还很识趣。 掂了一颗到嘴里,一碰到牙齿就自动爆出一口甜浆。黛玉有些惊喜,“你也尝尝,难怪乌兰会喜欢,有些意思。” 乌兰早在另一边吃的一手浆汁,小奶狗也被喂了几颗,嘴巴上的白毛被染成了红色,看上去十分可笑。 “大姐姐。”一声低唤,百转千回,一个俏生生的人儿立在树间,吓的温如颜直拍胸口。 “你走路没声儿的呀,不是病着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又闷又湿的,别又犯病了,赶紧回去躺好。”温如颜看她一身月白,头上插戴着一朵珠花,却奇异的不觉寒酸,只让人觉得她柔弱无依。 “大姐姐的吩咐妹妹不敢不从,可屋子里实在有些闷,要是惊扰到了大姐姐,我还是回去吧。”温如婉上回在林家见过乌兰格格,知道她是十三爷府上的掌珠。对她行礼时,故意撞上她的视线,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她的病是大姐姐吩咐的,说她有病就是有病,多么委屈可怜却为了保全大姐姐的名声不得不妥协。 只可惜,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温如颜是习惯了她这番作态,乌兰格格是根本没有听出来,就算听出来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中。 “那你赶紧回去吧,省得晕倒在这儿,我们也玩不成了。”乌兰格格挥挥手,很是自然的接了她的话。 温如婉几乎要气晕过去,眼睛不停的搜索着,终于,被她发现了林黛玉和另一个人的背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火,“总要给林姐姐打个招呼,不然岂不是太过失礼。” “又不是出来见客,什么招呼不招呼的,你病着呢,谁会挑剔这个。不知出门的事,你跟我娘打过招呼了吗?”黛玉离的又不远,全程听到了她的话,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不是说规矩吗?那你在别人家坐客,出门的时候知会一声主人家,是最起码的规矩吧。她一眼就看到温如婉的身后一个眼熟的婆子都没有,如果跟贾敏打过招呼,黛玉还不知道她的风格吗,总会让两个婆子跟着的,不会让她带两个丫鬟就出门。 温如婉一下子傻了,她当然没有跟贾敏打招呼,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有鬼。先入为主的认为贾敏肯定不会让她出门,所以千方百计的瞒了她出来,没想到却在这里被黛玉拿住了把柄。 也亏她脸色不变,细声细气道:“如婉出门的时候,林夫人睡下了,不敢打扰,只有回去再行请罪。” “三小姐说笑了,你是客人,动不动请罪,说的好像不是来坐客,倒像是来坐牢的。”黛玉只管笑,你不是喜欢演全世界都欺负你,你还要忍辱负重,保持心地纯洁善良的女子吗,那就好好演给我们看。 温如颜“噗嗤”一笑,硬生生让温如婉破了功,一脸哀怨的表情裂开一条缝,已经有些崩不住了。 弘云自转了身,便一直蹙着眉头,心中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人,会不会看人脸色啊,这是你出现的时机吗,是你该出现的时候吗,真是不知所谓。 温如婉却好像才发现弘云,一脸吓住的表情呆立当场,迟疑半天才弱弱的问道:“大姐姐,这,这是……” 心中疯狂的叫嚣,能出现在这里,怎么也是有身份的人吧。 没人说话,黛玉是不会介绍他的,温如颜更不会。倒是乌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奇怪的问道:“你问我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居然是位阿哥,温如婉身体都开始颤抖了,微微哆嗦着,兴奋的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是好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乌兰的话,轻咬下唇,眼眶里含着一包春水,似掉不掉。 “格格恕罪,如婉不知。”然后轻拎帕子,对弘云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低头的时候,轻轻偏了偏,露出一段优美白皙的脖子,隐隐还能看到一截锁骨,不动声色的展露了她的柔弱。 “起吧。”黛玉代弘云说了一句,心想,她大概能理解一点温如颜的心情了。不过,幸好,温如颜没有被她影响。 温如婉站起身的时候,正好吹过一阵风,将温如婉手里的帕子吹走了,正落在离弘云不远的脚边。黛玉暗骂一句,老天爷是有多偏心,居然还帮着她勾搭人。 她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想看又不敢去看弘云的表情,被她演的丝丝入扣,层次分明。这要是放在前世,活脱脱一个,不,十几个小金人都不在话下啊。黛玉看的津津有味,甚至都没看到弘云恼火的眉头都快绞到一起了。 “喂,我说,你的帕子被风吹跑了,你看不见吗?不让丫鬟去捡回来,站着不动是什么意思,还指望着谁帮你捡呢?要是我的丫鬟瞎成这样,早打一通板子赶出去了。你们真瞎还是假瞎啊,不然我试试眼珠子能抠得出来不。”别人没看到弘云的表情,不代表她没看到啊。 他们家的兄妹之情可是很深的,建立在一张张的银票之上的革命友谊,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拍马屁。 温如婉身边的丫鬟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格格,要是真抠了他们的眼珠子,别说小姐,就是老太爷也不会给他们作主啊。 心里不由越发埋怨,人家是什么人,是阿哥,是皇孙,会给你捡帕子吗?更何况,还是当着林家小姐的面,瞎子才会看不出来,这位阿哥明显有意于林家小姐。 温如婉这回是真的害羞了,拿着自己的帕子,怯生生的道:“如婉有些头痛,不打扰你们玩了。” “那就回去歇着吧,记得喝药。”温如颜殷勤的叮嘱。 温如婉内心忿恨,表面却不得不作柔顺状,知道自己今天讨不得好,只能静待来日,“是,多谢大姐姐关心。” 明明是提前走的,可是温如颜和林黛玉回去的时候,温如婉还没有回来。温如颜顿时急了,“这个臭丫头,尽给人添麻烦,我让人去找。” “你的人连路都不知道,我让庄子上的人去找。放心吧,她一看就知道是来过避暑的女眷,没人敢对她不敬的。”黛玉倒不担心她出事,天子脚下,这里的农户也是有眼力劲的,绝不会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她只担心,这一片多是达官贵人的避暑山庄,她别遇到不该遇到的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吧。到时候,她嫁谁不嫁谁本来是与林家的无关的事,因为她客人的身份,搞不好还会连累林家。 第51章 是谁 杏果一大早盯着温如婉喝了药,看她睡了才回去休息,结果听到她偷偷溜了,气的半死。这会儿气呼呼的跟着庄子上的人,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找人了。 贾敏也听说了,把女儿叫过去问了一声,黛玉老老实实把她的事说了,贾敏冷笑,“也亏你温姨忍了这么久,大可不必担心,她自己作死可怨不了别人。温家满房儿孙,还能容忍她胡闹不成,再说了,脚长在她身上,出了事,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黛玉听她这么说,心中稍安,“温姐姐还气着呢,我一会儿好好劝劝她。” “你温姨就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不过,这样也好。”贾敏一错眼看到女儿腰间的玉牌,再看看桌上摆放着的樱桃,心中一哂。 “十三爷托了雍亲王保媒,你父亲已经应了。但十三爷说,他现在出府不便,谈及婚事把委屈了你们。想再等等,过些日子他想上折求得皇上原谅,到时候光明正大出来走动。你父亲本来说无妨,但他执意如此,也是为了我儿体面。”贾敏轻拍女儿的手背,极是欣慰。 “嗯。”黛玉声如蚊蚋,轻哼了一声,害羞的躲了出去。 走出屋子,这才抹了一把脸,羞意尽褪。为了装的和别人一样,简直累死。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下人过来报信,温如婉回来了。 她匆匆赶过去,温如颜比她早了一步,离得老远就听到她的咆哮声,“你去哪儿了,这是在别人家里,一点规矩都没有,跟谁学的这么任性妄为。你要是这个样子,干脆回家去好了,省得在外头丢我们温家的脸。” “大姐姐,我没有,我只是胸闷,沿着河走走罢了,不知不觉就走岔了道。”温如婉哭的是梨花带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反衬的温如颜就象一个恶毒的泼妇,欺负一个弱女子。 黛玉进门就笑,“人回来了就好,温姐姐你也真是的,人家是来玩的,又不是来坐牢的,走走怎么了,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说完冷眼看着温如婉,“三小姐也累了吧,早些歇着。”说完拽着温如颜出去。 “你拽我干什么,趁这个机会把她送回去多好。” “送回去岂不是由得她张嘴胡说八道。”黛玉头痛,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真的算不到她会做什么。 “她敢,再说了,我娘在家呢。” “总归是我们不在,你娘又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婆子守着,这几天寸步不离。赶紧去厨房,你答应了乌兰格格的乳饼,要是晚上之前不送去,她可是会骂人的。” 温如颜这才想到,自己还夸下了海口,要给乌兰格格做自己拿手的点心呢,赶紧一拍脑袋,“我这就去。” 做好的乳饼给贾敏送去了一份,又让白露给乌兰格格送去了一份,黛玉指了温如婉的方向,“不给她送?” “我才不送,咽不死她。”温如颜烦都快烦死她了,哪里还会给她送。 “送吧,反正她也不会吃。”黛玉越发她,吩咐杏果送去。 杏果也机灵,福身道:“谢温大小姐赏。” 摆明了温如婉不敢吃温如颜的东西,说不得就赏给下头的人分了。但温如颜作为姐姐,该做的也做了,没有为一碟点心还要落个刻薄庶妹的话柄。 “温姨肯定不会在这些事上头克扣他们。”黛玉手指也有些痒了,指挥下人去采些荷叶,再挖些岸边的湿土回来,她要做叫花鸡。 “我娘才不会这么小气呢。”温如颜一想,好像是这样,对比之下,自己倒显得小气了。 “一点吃的喝的罢了,克扣了也省不了几两银子,外头还要传嫡母苛刻,多不划算。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大事,第一是投胎,这个没法控制,第二就是嫁人,你娘是个明白人,懂得抓大放小。” “我娘给她找了门好亲,是她自己作死作掉的,怪得了谁。我娘说了,她的事是再也不会管的,媚姨娘天天找我爹哭,让我爹把她貌若天仙的女儿嫁到豪门世家做当家夫人呢。” 说完温如颜自己愣住了,难道,她娘是故意的? 黛玉看出她脸上的表情,轻轻接口道:“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要堵住悠悠众口,少不得需要多费点脑筋。” “可她若是应了呢?”温如颜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要是这么听话,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从心底认定了,你娘不管干什么,都是在害她。”黛玉轻笑,捏了她的手,“来,陪我做叫花鸡。” 黛玉叫人选了几只童子鸡,宰杀拨毛送上来,在肚子里塞上香料,用荷叶一包,再拿湿泥糊成一个泥蛋,搁到灶里,用小火烘烤。 杏果到了晚间和小丫鬟换了班值夜,黛玉见是她,笑骂道:“又弄什么鬼?” “小姐,温三小姐在撒谎。”杏果偷偷说道。 “怎么说?”黛玉也压低了声音,身子前倾,悄悄问道。 “三小姐的鞋一点都没脏,两个丫鬟的鞋面也只是沾了些灰罢了。”这些天都没下雨,只有河边有湿泥,如果去了,怎么可能一点湿泥都没沾上。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河边又没有吸引她的东西,散什么步,白白挨了晒。她知道杏果必然看出了点什么,不然不会特意留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话。 果然,杏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奴婢让庄户上的人去问过,都没人瞧到有人在河边散步。奴婢特意去走了一圈,三小姐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岔路口,如果拐错了,是去皇庄的方向。” 从采树莓的路回来,只有一个岔路口,而且明显到不是瞎子绝不会走错。所以找人的人,恐怕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走。但杏果是知道这位三小姐的,特意拐去了皇庄的方向。皇庄是雍亲王献给皇上的庄子,据闻他经常过来下地,亲手种种粮食蔬菜。 黛玉心口一紧,杏果赶紧道:“奴婢特意过去了一趟,看到皇庄外的守卫十分严密,奴婢想,就是三小姐走过去,估计也进不去。”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黛玉心想,似乎也没听说皇庄里来了人。如果有人来,弘云肯定会提前知道消息,既然他都不知道,想来是无事的。这么一想,她才放松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乌兰格格亲自过来,说是昨天的荷叶鸡和乳饼十分好吃,特意过来道谢。身后却不见弘云的身影,乌兰却没提弘云,只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野趣的吃食。 黛玉想了想,“想野趣也简单,这个时节野菜一定长的极好,采一些凉拌或是清炒。再不然下河捞条鱼收拾干净烤着吃或是片成片和村民腌的咸菜一起入汤也是极好的。咸鲜咸鲜的,这个时节吃很是开胃。” 乌兰听了,老实的点头,还福了一礼,“多谢林姐姐,等我得空了,再来找你说话。” 乌兰一走,黛玉手一伸,白露将她牢牢扶住。感觉到小姐手心的汗,也惊出一身冷汗。杏果跟着他们身后,似是自言自语,“奇怪,乌兰格格身后跟着的人好没规矩,容易擦这么浓的香粉。” 温如颜昨天吃了叫化鸡,嫌不好听,硬是改名成了荷叶鸡。今儿又使人做了几个,照例送了贾敏和隔壁的乌兰格格,端着自己做的成果过来给黛玉献宝。 “尝尝我这个徒弟的手艺,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黛玉已经恢复了从容,略尝一口,连声叫好。 “三小姐那儿,今天没什么事吧。” “安静着呢,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干什么去了。”温如颜也使了人守在温如婉的屋子外头,加上黛玉的人,她是绝不可能再从他们眼皮下头溜出去而不被人发现。 “我们下午出去钓鱼吧。”黛玉忽然提议。 “会不会太晒了。”温如颜有些犹豫,晒黑了出嫁的时候可不好看。 “不会,我都打量好了,就在大树底下,有树荫,让丫鬟们钓就行了,我们就是白看一场。再叫人去捞菱角,给我们剥着吃,生菱角可甜可嫩了,回了城可吃不到这么鲜嫩的东西。” “这敢情好,歇了响就去。”温如颜拍着巴掌,很容易就被鼓动了起来。 “把这个消息漏给三小姐,告诉守着的人,如果三小姐要出门,别拦着,使一个人偷偷报给我知道就行了。”黛玉私下叮嘱杏果,安排完这一切,手心还是凉的,可是心绪总归是平静了一点。 现捞起来的菱角很嫩很鲜,黛玉使人给乌兰格格送了一筐。白露性子稳,特别适合钓鱼,不多时,脚边的鱼篓就多了几条肥美的活鱼。帮着温如颜垂钓的丫鬟,一条都钓不起来,被温如颜大加嘲笑。越气越钓不上来,最后只好去请白露帮忙才没空着篓回去。 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眼瞅着太阳也没那么毒了,温如颜总算敢踏出树荫,拉了黛玉去看野花野草,又听说高粱杆是甜的,死活要扯一根起来尝尝。 “这东西就是嚼个甜味,比甘蔗还不如,你尝可以,别在这儿尝,让丫鬟们带回去,切成小段,在屋里尝。”黛玉见温如颜又对豆娘起了兴趣,赶紧拉住她。 “小心别扑到田里,摔个一嘴泥。你扑它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养,不就是看看吗?它在这儿飞,也不妨碍你看。”象豆娘这一类的,蝴蝶也好,蜻蜓也好,翅膀上有一层天然的形成的鳞粉,人类的手触摸之后,破坏掉了鳞粉,便不能飞了。 你以为你只是玩玩就放了生,实际上,你放生之后就是它的死亡之时。自从知道了这件事,黛玉便从来没有用手摸过他们。 “你告诉我,是不是温如婉有什么问题?”四周都是农田,一眼可以看穿,不用担心任何人偷听。温如颜借着追豆娘,把丫鬟都甩到了后头。 黛玉沉默了一下,温如颜越发肯定了,“你一个下午都在心绪不宁,时时盯着路口,你在等什么?” “温如婉明知道我们下午出门,她却没有跟过来,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黛玉不确定自己想的是不是对的,不敢随意说出来。 “弘云阿哥没来,她过来干什么?” “可她怎么会知道弘云阿哥不来呢?”黛玉的确是在等,可是消息虽然有,却都是温如婉安份守纪,没有踏入房门半步的消息。这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是啊,她又不知道还有谁,按她的个性,怎么都会跑过来看看缠住我们才对。怎么这么老实,难道是真病了。”温如颜很快甩开自己的想法,从小到大,温如婉就喜欢说自己身子不好,可真正病的卧床不起,几乎从未有过。 “如果她得偿心愿,当然就不用再出门了。”黛玉有些艰难的说完,只希望自己猜的不对。 “得偿心愿,她,她……”明明是夏天,温如颜却觉得寒气从心底冒出来,背后起来一层密密麻麻的白毛汗。一把握住黛玉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是凉的,冒着冷汗,黏黏乎乎很不舒服,这个时候却没人在意。 “是谁……”温如颜的声音都有一种找不到实地的飘乎感。 “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想,我们还是早些回城。” “早天就走。”温如颜的脸褪的没有一丝血色,温如婉是她的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他们这一房的姐妹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更有甚者,会有损温家所有姐妹的声誉。 温三奶奶从小就教育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再不喜欢她,也要有个度,看看笑话没什么要紧,但大事上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她不好,一家子姐妹一个都跑不掉,个个都要被连累。 果不其然,居然在这个时候,闯出这么大的祸,温如颜此时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嗯。”黛玉忽然一脚滑下田梗,整个人跪下去,吓的温如颜惊呼一声一把将她拉住,自己也滚到田里。 “我的腿伤了,你受到惊吓发烧,明天我们就回城。”黛玉在她耳低语,温如颜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等婆子把黛玉背回去,贾敏已经得了信,上回的郎中也请了过来,给两个人都开了安神养气的方子。 郎中一走,乌兰格格就得了信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位御医,贾敏眼神闪烁了几下,闭紧嘴巴什么都没问。 御医是见惯了贵人的各种矫情,重新开了一份用药更贵重的方子,又留下一瓶伤药。 “万幸没伤到骨头,只是擦伤,养上几天便能好,也不会留疤。”听到不会留疤,贾敏连连道谢,还是御医好啊,一下就说出了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谁也没问为什么乌兰能从这个地方找来一个御医,反正不用黛玉想办法撒娇,也不用温如颜装病,贾敏当天晚上便开始收拾东西,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城。 杏果也回来告诉小姐,温如婉乖乖收拾行李,没有一点异动。 “奴婢觉得三小姐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法。”黛玉倚靠在迎枕上,半躺着和杏果说话,手里捧着一碗杏仁酪慢慢喝着。 “奴婢不敢说三小姐如何,只知道她身边的丫鬟,刚来的那天,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还塞了荷包给奴婢,满心讨好。自从那天走失了回来吧,两个丫鬟完全不一样了,看人的时候恨不得下巴抬到天上去。就说三小姐吧,奴婢今天已经听到她冷哼了好几回。” 以前她只会示弱,从来不会冷哼。真是不一样了啊,黛玉心想。 不管怎么不一样,明天把人交给温家,只能让温三奶奶去头痛了。 “只能对不住你娘了。”第二天回城,贾敏先送他们回温家,温如颜下马车时,黛玉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要这么说,我以后就没脸见你了。”温如颜捏捏她的手,一夜之间,她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黛玉回到家,才发现弘云的贴身小厮文筝,已经等在了林家的门口。他上前一步给黛玉和贾敏进礼。 “我们主子让奴才过来给林夫人和林小姐请安,也让奴才转告,他现在实在脱不开身,能脱开身了,再亲自过来给二位赔罪。” “弘云阿哥客气了,他何罪之有,男人就该去忙正经事,我们避暑不避暑的,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你快回去吧,省得你们主子没有人用。” 黛玉也点头,“你就说,我们知道了,让他照顾好乌兰格格。” 文筝骑着快马走了,贾敏一把将女儿的手挽住,“跟我进屋。” “你是不是怀疑了什么?”贾敏开门见山。 “温如婉可能见到了什么人。”黛玉蹙眉,想到弘云的不出现,想到御医,就觉得温如婉见到的人应该不简单。 今年已经是康熙六十年,她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来破坏现在的一切。如果被人误会温如婉是受林家指使的,岂不是冤枉。更何况,这个时候皇上的身体应该已经不好了,忽然送个女人,能让人不多想吗? “她那样的,皇上绝不会喜欢。你爹就是傻了,也不会找个这样的人送进去。”贾敏直接将话说开了,唬得黛玉一跳。 贾敏极少见女儿被吓到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我还当我家黛玉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原来,也会害怕呀。” “娘……”黛玉抱住贾敏,只叫不依。 “不怪你,你年纪小不知道,圣上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忸忸捏捏,酸文呷醋的腔调。后宫里得宠的娘娘哪一个不是明快人,就是心里有那千回百转,也只敢在圣上面前当个直肠子。要是别人呢,能被她的西子捧心媚惑一二,换了圣上,是再不能够。”贾敏畅快的大笑。 “为什么呀?”不是说男人都吃这一套吗? “先帝爷在位的时候,迷恋董鄂妃,当时的皇后受了多少气,若不是有太后护着,真是……反正,圣上是不喜的。”这段话贾敏没有多说,但足以让黛玉听明白,感情这是有心理阴影。 先帝爷喜欢的宠妃估计就是柔弱无依的模样,让当时年幼的圣上印象深刻,等他长大了,这样的女子自然不能入眼。别人不知道,作为心腹大臣的林如海想判断出这么点东西想必不难,贾敏也就不难知道了。 “万一是,是别人呢?”如果是四爷呢,他应当不会疑到林家头上,只是温姨的日子,以后就难过了。 “如果是别人就更不怕了,哪家后院也不差这么一个二个的。”贾敏说完,黛玉彻底安了心。 女儿一走,贾敏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虽然当着女儿的面说的极为轻松,可她听的出老爷这段时间的口气,皇上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常常发些没有道理的脾气。 懂药理的人多少都知道一点,如果一个人身上有疾病不能治愈的时候,脾气就会很大。 这话林如海都没敢对她说,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其实,她也并不能肯定,现在的皇上还是不是以前那个英明神武,对人宽待的皇上。 温家在温如婉偷跑出去当天就炸了锅,温三奶奶把媚姨娘禁了足。若不是贾敏使人报了信回来,让她安心,她且等不到他们自个回来,早杀过去把人拎回来了。 女儿一回,非要等父亲回来,当着父母的面才肯说话。温三奶奶无奈,派人去衙门把老爷请回来。 温如颜忽然跪下去,吓的夫妻俩对视一眼,一起上前把女儿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女儿没照顾好妹妹。”温如颜眼泪滚滚,死活不肯起来。 “……妹妹说是父亲让她过来陪伴我的,我也就信了,更不好当着林家人的面送她回家,只得腆了脸对林夫人说,想多个玩伴。到了庄子上,她过了暑气,便让她歇着。” “……没跟林夫人打招呼,直接找过去,说话又惹到了乌兰格格。爹娘是知道的,哪有格格是脾气好的,女儿这样的脾气,在格格面前也是尽量哄着,顺着。她便提前要走,因为身边跟着丫鬟,加上路也近,女儿便疏忽了。” “……等她回来,才知道是去河边散了步。可是庄子上的人都说河边劳作的人,根本没看到她。女儿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可是第二天,林小姐摔伤,乌兰格格忽然带了御医过来,女儿,女儿不得不多想。就怕她冲撞了贵人,到时候家里不知情,出事的话连个缘由都找不到。只愿是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想多了才好。” 温三奶奶一把搂起女儿,“我的儿,你的婚期已定,如玉的亲事已经换了信物,万一出了纰漏,让我怎么活。还有大哥家的,二哥家的,还有七叔家的,都在议亲,完了完了,这,这……老爷,这可怎么办?” “贱婢,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女。夫人给她定下的多好的婚事,都是她自己哭掉的,还有脸怪别人。”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可以容忍女人勾搭自己,得意于这是自己有魅力,却忍受不了女儿也做同样的事。 “赶紧找个人把她嫁出去。”温三老爷看着三奶奶,“不拘什么人,只要不是作妾。” “老爷,这事我不能办。不是矫情,也不是记恨她之前的嘴脸。这一回,我们连她闯了什么祸事都不清楚,如果冒冒失失把她发嫁出去,最后发现不妥被人嚷了出来,老爷丢得起这个脸吗?” 温三老爷颓然坐下,“让我想想。” 第52章 赐婚 温如婉犹如凯旋的将军般来到媚姨娘被禁足的院子里,母女相见,先是抱头痛哭,后是喜悦的倾诉。 “姨娘,我保证,您以后可以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再也不用看人的脸色活着。”温如婉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满脸都是骄傲。 “我就知道我儿是个能干的,看看,只要有机会,可不就是发达了。快快,是哪一家的公子,什么时候来提亲。”媚姨娘激动的都快晕倒了,女儿敢这么说,肯定是比温如颜所嫁的门第更高。 “是皇上。”温如婉的每一根发丝都透出无限的欢喜。 “我儿,我儿……”媚姨娘两眼一翻,直接厥过去了。 “孽障。”温三老爷刚好听到最后两句,抬脚把门踢开,走了进来。 “跟着三小姐出去的是哪两个丫头。”温三奶奶紧随其后,眼风冷冷扫过。 院子里两个丫头“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眼睛还巴巴的看着温如婉,“小姐,小姐救命。” “看到没有,人家眼里只有小姐,可没我这个夫人。”温三奶奶添了一把火,温三老爷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两丫头给我绑了,立刻卖出去,越远越好。” “爹……”温如婉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温三老爷的大腿。 “不管嫡母还是大姐姐在背后编排了女儿什么,女儿都不敢喊冤,只有这两个丫头,是跟着女儿长大的,一向伺候的好,求爹爹开恩,给女儿留条活路吧。” 真是字字泣血,句句伤心。若是平时,温三老爷一定会疑心,是不是她又受了蹉磨。可是这会儿,他只是飞起一脚摆脱她的纠缠。冲着跪在院子里的人大喊,“再迟一步,把你们统统发卖出去。” 院子里的人如同潮水般退去,两个丫头在第一时间被堵上嘴拖走。等人都走光了,温三老爷一脚把晕死在地上的媚姨娘踢醒。 “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你救救婉儿,救救她啊。”媚姨娘一醒,所做的动作和刚才温如婉一样,去抱老爷的大腿。 “姨娘,你没听懂吗?我见到皇上了,是皇上,是当今天子。”温如婉高声叫了起来,她看媚姨娘的眼神就象在看一个疯子。 “原来是遇到了皇上,你是怎么遇到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温三奶奶自己找了个椅子安然坐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家老爷。看看吧,这就是你宠着爱着,生怕委屈了一丁点的女儿,瞧瞧吧,多懂事,多体贴啊。 温如婉再傻也发现不对了,父亲看她的眼神,嫡母看她的眼神,都是这么的不对劲。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皇上会接她入宫。 她挺直了腰杆,“……女儿回头的时候,一不小心走岔了道,正好遇到皇上带着雍亲王下车。皇上十分和蔼,不仅免了女儿冲撞圣人的罪责,还问了女儿的名字。” “就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温三奶奶看她的脸色却知道不止这些。 “只是这样。”温如婉心想,自己的表情,动作,每个发丝都在告诉他自己想入宫,只要是男人,都能听得懂吧。 更何况,皇上问她怎么会一个人走在外头,她还告了弘云和林黛玉一个小状。当时皇上还笑了,似乎觉得她十分有趣。自己也说了凑趣的话,就连雍亲王都说她心思灵巧,难道不是夸赞她吗。 温三老爷和温三奶奶对视一眼,温三老爷便道:“你和你姨娘一块禁足吧,等这件事过了再说。” 院子里还有另外二个姨娘,三奶奶一一叮嘱好,这才跟着温三老爷一块回去。 “想办法搬出去吧。”温三老爷看着逼仄狭小的房舍,三个女儿挤在一间院子里,几个姨娘也挤在一处,夫人一惯喜欢伺弄些花草,在老宅也没有办法施展。 “嗯,这回出了门禁的事,妾身就在想这个问题,幸好立哥带着媳妇在外头,若是等他回来,就算住的下去,你又舍得委屈他。”温三奶奶叹气,他们常年在外任官,她就是当家太太,回了老宅,多少有些不习惯。 管家的大嫂并不是说不好,可是人一多,难免有些看顾不过来的时候。如果是她自己当家,怎么可能让庶女在一个姨娘的帮忙下就能跑出去。 听夫人提到儿子,温三老爷也浮现了笑容,“等他们几个人的婚事办了,咱们就找个借口搬出去。咱们,也过几天松散日子。” 他们的大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一直在任上。以后总要回来,如果再多生几个,想一想,呆在老宅还真是住的太委屈了。 “她的事要怎么办?”温三奶奶不由头痛,“要不要跟老爷子知会一声。” “她说只是见了一面,应该无事吧。”温三老爷还在侥幸。他当然知道,温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但出仕的子弟众多,有清流中一向有着不错的声誉。这样的温家根本不需要一个入宫的女儿来抬高身价,相反,这样的事,只会毁了温家在清流中的名声。 “老爷既然这么想,那就当妾身什么都没说过吧。”温三奶奶深恨媚姨娘母女,偏生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她暗自捏紧了拳头,如果连累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出这口气。 温如婉还在劝媚姨娘,“我知道姨娘是觉得女儿委屈,可是女儿一点也不委屈,嫁进高门大户又怎么样,还不是有个难伺候的婆婆的。还不如进宫,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就尽够了。” 她还在信心满满,等着去过好日子,皇上老是老了点,但那有什么关系,不是去年还有嫔妃产下小皇子吗? “进宫哪有那么好的,以后骨肉分离再难相见。好孩子,去求求你父亲,让她帮你定门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才是正经。”媚姨娘此时也不求女儿能嫁到什么高门了,只希望她能嫁出去,而不是去皇宫伺候一个老人,哪怕他是当今天子。 温如颜知道媚姨娘母女被禁了足,写了封信交给身边的丫鬟送去给林黛玉。 “跟她报个平安,就说我没什么事了,问问她的腿好些没有,说得空了,我去看她。”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丫鬟知道这封信只是一个借口,借她的口告诉林家小姐温如婉禁足才是正事。 黛玉一回来,景玉听说姐姐摔伤了,赶紧回来看。贾敏笑道:“幸亏当时没让你一块去,不然折腾二天又折腾回来,累的慌。” “娘怎么不说,如果我去了,姐姐就未必会摔伤了。”虽然看过了,姐姐行动如常,说是一点擦伤,但他还是很不满意。 “好了,看你满头大汗,赶紧散散暑气,住一晚上明天大早趁着凉快再去书院。”贾敏打发了儿子,心里头忧着自家。 老爷回来就说了,皇上和雍亲王一时心血来潮去皇庄看收成去了。猜测温家三姑娘遇到的可能是皇上,因为他们还没回来,林如海也无从打听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皇上和雍亲王回来,弘云第一时间到林家探病。 “什么病不病的,早好俐索了。”黛玉嗔怪的看着他送来的药材,一个小小的擦伤,现在连痂都掉了,结果还送了人参鹿茸,也太夸张了。 “放心吧,有四皇伯在跟前呢,再说了,她那点小心眼一万个绑在一起,也不够皇玛法一眼看的。”弘云想到温如婉就摇头,真是找死。 “不说这个,你做的荷叶鸡皇玛法和四皇伯吃了都说好,还有第二日送来的鲜菱角,四皇伯尤其喜欢。“弘云高高兴兴的说了半天,又指着一包糖,“这是乌兰送的,她是想跟着我去松快松快的,结果在皇玛法跟前拘了两天,这小家伙,一回来就躺下来,估计也累的够呛。” 想到乌兰一本正经的过来道谢的样子,黛玉也掩口轻笑,“可不是,难得看到她规规矩矩的,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 温家刚将温如玉的婚事定下来,温三奶奶就跑到林家来问消息。皇上已经回了,以林家和雍亲王这样的关系,总该听到一点风声吧。 林如海还真知道,他更知道雍亲王动了怒,当着他的面在皇上面前告他侄儿的刁状,他怎么能忍。如果说有逆鳞,十三就是他的逆鳞,这些年,他对弘云这个侄儿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怎么受得了这个,也亏他忍气功夫好,才没找人把温如婉给弄死。 贾敏就是知道也不敢透露出去半分,只能问温三奶奶,“你们家是怎么想的。” “老爷不肯告诉老太爷,先让她禁了足。” 就只是这样而已,贾敏愕然。转念一想,他们恐怕根本不知道温如婉说了什么吧。 贾敏正想着怎么说才好,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夫人,圣旨……” 一句没规矩憋到了肚子里,贾敏忐忑不安,赶紧派人去请老爷,又打开中门准备香案。冷管家笑眯眯拿了一个厚厚的封塞给内侍,内侍笑的比他更灿烂,冷管家便心中有数了,应当是好事。 温三奶奶总不好留在别人家等圣旨,只好先告辞出去,却留了人打听,看看到底是何事。 林如海匆匆赶回来,看夫人按品大妆,还有女儿一脸无措,赶紧安慰道:“是雍亲王跟皇上求的,好事。”只来得及说这些,内侍已经走上香案,众人赶紧跪好。 内侍前头念了半天的骈四俪六的溢美之词,最后终于说到了实质,“林家长女秀外慧中,温婉贤淑,特赐婚十三贝子府上长子弘云为福晋,钦此,谢恩。” 众人三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林如海陪着内侍说了几句话,又将他送走。 随着圣旨赐下的,还有足足十二抬的赏赐。有衣料和头饰还有官窑里出来的瓷器,打头的一抬更是一对通体无瑕的玉如意,被贾敏安排细心的下人仔细收到了库房里。 林如海送完内侍这才去了内院寻夫人和女儿,正瞧见女儿在帮夫人卸发髻上点翠的头冠。 乖巧可爱的女儿,识大体会持家的夫人,还有在国子监求学的幼子,林如海的心,一想到他们就软的不象话。掀开门帘进去,贾敏赶紧站起来迎上去。 “这么大的事,老爷怎么不派个人先来报个信。” “我也是刚知道,才一出门,就看到你遣来报信的人。”林如海乐呵呵的看着妻女,女儿的亲事总算是落定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有关皇家的事嘛,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变化。 “十三爷约了我明天见面,家里的事就有劳夫人了。” 贾敏笑意盈盈,“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黛玉的嫁妆打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只是如今是嫁到十三爷府上,只怕还要加。” “加就加,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把身家给她带过去又何妨,景玉是个小子,以后有本事自个赚去。” “爹,娘。”黛玉撒娇。 林如海看着女儿白玉一样的脸庞,轻拍她的手背,“你放心,虽然是嫁到皇家,但家里不需要你委屈求全,挺起胸膛过日子,你爹和弟弟永远是你的后盾。” “女儿知道。”黛玉的眼眶红了,如果真正的黛玉知道,一定也会替她高兴吧。 那一头的温三奶奶正赶到家,就听到圣旨来了。吓的差点没从马车上溜下去,还是跟着出门的婆子警醒,一把扶住才站稳了。 急急赶了回去,温如婉换了鲜亮的新衣,一脸高傲的昂着头。温家人人惊疑,到底怎么回事,温三老爷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心想到了这一步,也没办法了,只能指望皇上既然有这个心,多少能得点宠爱吧。 温三奶奶又气又急,恨恨看着自家老爷,早把她往家庙一送,也没了今日之事。可恨他还心存侥幸,这下好了,以后说起她温三奶奶,就成了送庶女入宫博前程的无良嫡母。 内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温家人,快快宣了旨,拿了红封就走,多一刻都没留。 温如婉还在茫然,将她赐给二阿哥,二阿哥是谁。耳边听到媚姨娘的一声惨叫,“我的儿……” 炸雷一般在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二阿哥就是被圈禁的废太子,她要被送给废太子。 这回轮到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温三老爷觉得自己只剩半口气了,老太爷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没头没脸的往他身上砸。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人家,谁愿意跟废太子扯上关系。他们温家跟废太子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忽然下这么一条旨意。不由得他们不多想,已经快想到皇上厌弃他们,马上就要满门抄斩的那一步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几个小孩子忽然就哭了起来,不知情况的妇孺也跟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家的老太爷挂了呢。 大老爷赶紧让人把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带下去,带着三弟去了老太爷的书房。后头还有温三奶奶,事涉温如婉,恐怕温三奶奶也会知道些什么。 “三弟,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大老爷简直有一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的感觉,莫名其妙的,皇上到底是针对温家还是针对温家三房,又或者有什么内情,不搞清楚,他连觉都睡不着。 温三奶奶走上前,狠狠瞪了一眼温三老爷,“由媳妇来说吧。”温三奶奶没有隐瞒,将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事是媳妇的错,让她从府里跑出去,又碍于面子没有当时就把她追回来。事后,事后……” “事后怎么不一碗药灌下去,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老三。”老太爷盯着自己的儿子,恨声道,“妇人之仁,出了这种事,怎么不早来回我。她死了,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活着,还要害我们一大家子。还有你那个妾,整天煽风点火,撺掇着你跟你媳妇闹,家里谁不知道你媳妇是个好的,你就是个糊涂蛋,你现在说说看,你亏心不亏心。” “那,那现在……”温三老爷自己没说下去,也知道晚了,早点没灌药,现在灌了算什么,怨怼吗?那一家子就真的完蛋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让你媳妇去林家走动,再让人问清楚,那贱婢当日到底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漏。这事交给老大家的去办,管个家管到一个姑娘家自己跑出门,让她将功赎罪。”老太爷将事情分配完,又单独留下温三老爷。 “把两个姑娘的婚事办完,你就分出去单过吧。”老太爷不理温三老爷的哀求,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温三奶奶还没顺过气,媚姨娘闯了进来,不停的对着她磕头,“太太,太太,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挑嗦小姐的,不关她的事。救救您,求求她吧。我这条命交给太太,任由您处置。” 满室皆静,没人敢开口说话,媚姨娘抬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她的确是下了死力气去磕头,而没有耍花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晚了。 “救你,谁又来救我,谁又来救老爷,谁又来救温家这一大家子。”温三奶奶懒得解释,反正媚姨娘也听不懂。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得到男人宠爱就能无往不利这一条真理。 “谁让你在这儿的,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要让再让看到她。”回来正看到媚姨娘跪在地上的身影,同样是这张脸,却再也泛不起惹人怜爱的心情。 “老爷,求求你,救救婉儿,不能送她去二阿哥府上啊,不能啊。”媚姨娘惨叫一声,被温三老爷一脚踢中心窝,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温三奶奶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在林家听消息的下人回来了,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惊若寒蝉。磨蹭半天才战战兢兢上前道:“林家的圣旨是圣上给林家的大小姐赐婚,赐婚十三爷府上的弘云阿哥。” “竟然是赐婚。”温三奶奶对林家女儿的亲事是心中有数的,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但对于皇上下旨赐婚,还是有些意外。这说明什么,十三爷解禁了,还是说皇上对弘云这个皇孙另眼看待。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好事。 忍着痛到快裂开的脑袋,安排人送了贺礼过去。 很快,大奶奶那边也有了口供,温如婉当着皇上和雍亲王的面说了什么,一个字不差呈到当家人的面前。 温老太爷一拍桌子,“荒谬。” 当着雍亲王说他十三弟儿子的坏话,当着皇上说他孙子的坏话,中间还有一个皇上心腹大臣林如海的女儿。 温如婉别说是送去给废太子为妾,就是送她去死,温老太爷都没有二话。 把三老爷招过来,还有另外几个儿子,“反正只是去伺候二阿哥,又不是正经亲戚,明天就把人送去,这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备一份,不是,是三份重礼,雍亲王,十三爷还有林大人。我亲自去送,快去准备。 拿温如婉出过气,就放过温家一马吧,这是温老太爷最希望达成的愿望。 媚姨娘被踹的狠了,不仅没给请郎中,还被一大早送去了家庙。大家都明白,这辈子也别想再看到媚姨娘了。至于温如婉,一辆简薄的马车送她去了内务府,从此再没人过问过她的消息。 第53章 山大王 黛玉知道了温如婉的下场,不由唏嘘,但她对这种人并不抱有同情。她只同情那些自己无力决定命运的人,绝不会同情自食其果的人。对于温如婉来说,未尝不是求仁得仁的结果。 十三爷近十年第一次出府,直奔林家,下聘礼的十万两银子,和一对活的大雁打头,后头的八抬子海味,一对椰子一对一米长的大鱼,以及酒肉生果茶叶一类,都不用提了。 贾敏盘腿坐在榻上,身边放着清单,正跟林如海商量,“聘金肯定是原样给黛玉带回去,三个庄子和四个铺子是一早就定下的,再加十万两办其他的东西。再派人去江南采买首饰,木料是一早预备好的,现在可以请人开工了。估计办个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没有问题,还能多几万两银子,给她压到箱底带过去。” 林如海仔细听着,“聘金和我们的十万两,一共二十万给她压箱底。庄子和铺子原样赔过去,采买另外出银子,五万两够不够,我一会儿让冷管家把银票给你送来。毕竟是嫁到皇家,又是长子媳妇,嫁妆不多怎么压得住。” “行,就怕景玉……”就两个孩子,景玉过不了几年就要娶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一碗水端平,就怕他们日后起间隙。 “我的儿子,如果没出息到这个份上,不认也罢。”林如海摆摆手,让她不必再说。贾敏想了想,也释然了。他们姐弟俩从小就亲,应当不会在意这些。 温家因为一个庶女被送入废太子府中,让温如玉的婚事泡了汤。加上温家其他几房阴阳怪气,口口声声暗示她没教好庶女,气的她一下子病倒了。 黛玉随着母亲去温家探病,温家的大奶奶亲自在二门迎接,黛玉上前给她见礼,因着已经是皇上赐婚的准福晋,大奶奶侧身只受了她半礼。 等见着人,看温三奶奶脸色腊黄,人更是瘦的脱了框。贾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怎么说的,不是风寒吗?怎么就瘦成了这样,怎么调养的。” “林夫人快劝劝我们奶奶吧,吃什么都没胃口,别说病着,就是好人也禁不住这样不吃不喝啊。”温三奶奶的大丫鬟已经跪下,要给贾敏磕头了。 温如颜和温如玉一个端着药碗,一个端着小米粥,双双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两个丫头,也是泪水琏琏。 黛玉被温如颜带到她屋里说话,温如玉略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温如颜眼睛肿肿的,“二妹妹心情不好,你别怪她。” “傻话,她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八字不合而已,是他们没福气。”对方以八字不合退回了庚贴,但谁都知道这是借口。也只有黛玉这么理直气壮的讲出来,从声势上就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温如颜羡慕的看着她,“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你是三房的嫡长女,上头还有个亲哥哥可以依靠,你凭什么不可以理直气壮。如果你可以早点壮起胆气,你娘也不会一个人撑的这么辛苦。”黛玉拖过她的手,这些话,她是看温三奶奶太过可怜,只说一次。温如颜能听便听,不能听,她以后再也不会说一个字。 “这种时候,人人都在看你娘的笑话,如果你不帮她,谁帮她。指望你爹,还是指望你的那些伯娘婶子们。温姨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个女儿不做她的心药,还能指望谁。” 温三老爷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只是太过多情,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优容三分而已。在外人眼里,这根本不是问题。可他自己的优容容出了错,没人会怪他,都是怪温三奶奶治家不严。 这个时候,温如颜不站出来,温三奶奶的精神垮掉了,就真的垮了。 “我……”温如颜攥紧帕子,失声痛哭了起来。这段时间所受的精神上的折磨,是她以前根本无法想像的。连她都郁结在心,只想躲起来不肯见人,父亲日日醉酒,逃避一切。想想母亲,她身上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黛玉轻拍她的后背,“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是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发泄过了,就该想想,能为你母亲做些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你。”温如颜自己动手拧了帕子擦脸,又拿粉出来遮住脸上的倦怠之色。 他们说完话,贾敏那头已经让人来请黛玉过去。 “你娘她精神很差,我就不多留了,你多陪陪她,跟她说说话。说句难听的,事情又不是发生在她养的孩子身上,这事能闹多久,等无聊的人说够了,这事也就过了。” 温如颜亲自送贾敏出去,贾敏拉了她的手,使劲摇了两下,就怕这孩子不明白。 “谢谢林伯母,如颜以前太糊涂了。”温如颜送走他们,便来到母亲屋外,使劲揉了半天的脸,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去。 “幸好如颜的婚事早就定下了,田家也是讲规矩的人家,不然更是要愁死了。”贾敏叹了口气,又教导女儿,“姨娘哪里教的好,再不喜欢,她也跟自己生的一个姓,教不好就要管的严,两样都不成,可不就出事了。” “女儿不会的。”黛玉笑语晏晏,知道母亲是在借机告诉她怎么做。 “你心里明白就好,明天让御医过来给你合些养生的药丸。皇家就是这点不好,不讲究嫡庶有别。”普通人家里,为了避免乱了嫡长之位,都是等妻子生下了儿子,才许妾室怀孕。只有皇家,恨不得多多开枝散叶,根本不讲究。就连皇上都有庶长子,更是在阿哥们没有娶亲之前,送一堆小老婆去伺候,从来没有喝避子汤的说法。 “女儿的意思是说,他不会有庶出的子女。”黛玉嫣然一笑,眼里冷意翩飞。 “黛玉,你可不许乱来。”贾敏一惊,女儿不是一直善良大度,聪慧练达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嫁到别人家或者能靠林如海强压下女婿,可是嫁到皇家,倔脾气只能是自己吃亏。她开始后悔了,如果早知道女儿有这种想法,她宁愿一早就替女儿选门实惠的亲事。 “我怎么会乱来呢?当然是有理有据的来。他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随,他若薄情寡义,我便辣手摧花。”黛玉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已经很倒霉了,从独立又自由的地方穿到这么一个世界里。为了不落入书中即定的结局,她费尽心思才有了今天。 难道她做了这么多,是为了和一堆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吗?不,绝不。 贾敏真急了,“哪个阿哥没有侧福晋庶福晋,就是自己不纳,皇上也要御点。你要想的是怎么让阿哥心里有你,只要他敬你爱你,就是再多女人,又算什么。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你这样明火执仗,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娘,你别担心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明白后果。”黛玉决定不多说了,自己就不该一时嘴快,让母亲跟着着急。 已经到了家,贾敏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女儿回了自己的院子。苏嬷嬷请的绣娘已到位了,各自绣了自己拿手的活计给贾敏挑选。 “我看看,绣的好就都留下吧,那边有一大家子呢,多少东西要绣。”贾敏仔细看过,能被苏嬷嬷选上来的,手里的活计都是错不了的。 “是,那老奴就给他们安排到玉兰院住下了,明儿就开始。”苏嬷嬷将手里的清单交上,满满几页写着要做的活计种类和数量,问贾敏要不要添减。 “按这个做吧,想到了什么再加也成的,你帮我多想着点。”贾敏把这事一交,就开始头痛,闺女啥时候有了这种想法,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这事又不能跟别人商量,别说商量了,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漏。这一急,再加天一热,冰镇过的酸梅汤喝的急的,积在了心里,当天晚上就烧了起来。 黛玉半夜听到动静,让杏果去打听,才知道母亲病了。赶紧穿了衣裳起身,到的时候贾敏已经催吐过了,把积的食吐出来,人立刻好了许多,再一碗药灌下去,烧才退了。 “赶紧回去吧,我没什么事。”贾敏到底是不年轻了,折腾了一下,脸上的皮肤眼看着耷拉下来。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显得憔悴又无神。 “娘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黛玉回去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中一动,解下自己腰间的玉牌,举到面前,对准了天上的月亮。 “花好月圆,原来,你就是月圆。”黛玉自言自语的把玩了半天,这才收好玉牌回到院子里。 贾敏的病算是急症,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再看,除了精神有些不振,人已经没什么事了。为了养胃,早餐是煮的鸡丝粥,配的也是软糯好克化的主食。 黛玉陪着她喝了一碗,就听说贾府的礼送来了。 来人是鸳鸯,一进来就福礼道:“恭喜姑太太,恭喜小姐,老太太得了信,本来昨天就要来的,结果打开私库挑花了眼,足足挑了一天,这才拖到了今天才来。” “瞧你说的,赶紧给鸳鸯姑娘看座,老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贾敏接过从鸳鸯手里递过来的礼单搁到了一边,不管送什么,都是老太太的心意,她都领情。 “老太太挺好的,二少奶奶每天过来陪老太太说话,哄得老太太可开心啦。”鸳鸯笑呵呵的说着,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匣子,此时才打开了递上去。 “这一份没上礼单,都是老太太年轻时的陪嫁,说是留给表小姐当个念想。”匣子里是个点翠的小花冠,即贵重,又不是做的很繁复,小小巧巧,十分适合年轻的姑娘家用。 “这个我知道,小时候还看母亲戴过,这个花冠太贵重了。”贾敏心想,母亲是真心疼黛玉的,只可惜,母亲没给自己找个好儿媳妇。 礼单中还有一架沉香木雕的屏风,放在哪儿,隐约能闻到一股香味。而且看雕工就知道是个老物件,一般人家哪里能有这般有底蕴的东西呢,自家银子自不必说,但这等撑场面的大物件,是不能跟国公府比的。 另有几册善本几卷前朝的名人画作书作,看到这些东西,贾敏便知道,母亲一定是细细思量过了,全是送的林家不容易在短时间采办到的东西。 “回去跟母亲说一声,过两天我带着黛玉回去看她。” “是,老太太听了,估计能多吃半碗饭。”鸳鸯笑着起身告辞,走的时候,苏嬷嬷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封。 点翠的小花冠黛玉十分喜欢,又特意去摸了摸沉香木的屏风,她前世曾在一个朋友家里见过一件,只有巴掌大小,当成藏品收在玻璃柜里,连摸都不给人摸。 这么大一件,要是放在前世,真是无价之宝。就是这个时代,也是稀罕物。上头的雕着的是四季花卉,牡丹、荷花、桂花和梅花。每朵花瓣上的纹理都仿佛镌刻进时光的厚重,让人一见就心生平静。 亲自去给老太太道谢,这个肯定是要的。如今宝玉成了亲,她对贾府也没了抵触之心,该有的礼尚往来还是要做的。当然,如果以后贾府真换了王夫人当家,她是再不会踏进一步。 宝钗梳起妇人头,加上她体态丰腴,更适合如今隆重的华服和发饰。头上一支珍珠流苏垂在额边,走动间微微摆动,珍珠颗颗圆润撞击在一起,悦耳的环佩轻鸣之声,处处显示出她刻意盛装而来。 “恭喜妹妹,听到这个消息,你宝二哥兴奋的觉都没有睡好。”宝钗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只见黛玉淡淡一笑,压根不予置评。 说完宝钗便后悔了,暗恨自己也成了那种无知妇人,去做这等暗中刺探别人反应的事。她心里原本是明白的,宝玉根本就是单相思。她以为,他们成了亲,他自然就会收心。可是她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他的心。时间越久,越失望,难免对另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她想得得不到的东西的人,产生了嫉恨。 只是她的理智并没有让这种嫉恨蔓延,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她承认,她还是破功了。 “快进去吧,老太太只怕都等得急了呢。”宝钗急于掩藏自己的失控,赶紧亲热的挽住黛玉的手。 “听说嫂嫂天天过来陪老太太说话,也亏的有嫂嫂在,宝二哥也长大了,不能象小时候承欢膝下,老人家难免寂寞。”黛玉只是无话找话,随便应了一回,宝钗却摸到自己的肚子上,一脸黯然。 宝玉很快就到了,他现在被贾政拘在家里读书,特意请了先生来,要逼他走科举之路。好容易找到借口,立刻请了假过来见客。 “姑母,妹妹。”宝玉的欢喜是发自心底的,一点也不加隐藏的表露在了脸上。 “你妹妹出门的时候,你们带了几个小的,都去林家凑凑热闹。”林家没什么亲人了,就是族人也不见几个。娶亲的时候,总要人多才有意思,贾母才有这么一说。 “弘云阿哥他,对妹妹好吗?”宝玉又犯了痴气,也不看看场合,看着黛玉,就眼眶泛红的问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习惯了宝玉的作派,没人当一回事。 “极好。”黛玉言简意赅,只管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那便好。”宝玉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心碎的一瓣一瓣的。脚步沉重的拖了几步,跌回椅子上。 手背一暖,宝钗的手压到了他的手背上,一双美目看着他,笑嘻嘻道:“妹妹和弘云阿哥也算青梅竹马了,听说还是十三爷亲自挑中的儿媳妇,怎么可能不好。” “还有这事啊。”老太太还是第一回听说,目光转向了贾敏。 “黛玉几岁的时候,十三爷办差到扬州,到我们府上坐客,看到黛玉就说想要个这样的女儿。当时是送了一块玉牌,不过也没有明说。后头是雍亲王保的媒,老爷应下的。回顾起以前,倒真是缘份了。” 贾敏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宝钗,笑吟吟解释道。 老太太这才点了头,“也真是缘份了,嫁妆置办的怎么样,缺了什么不好采买的就开口,琏儿这几年做些庶务倒是越发上路了。倒能替你跑跑腿,自己侄儿你尽管使唤。” “那就多谢母亲了,如果有需要,女儿一定开口。”贾敏倒真有几样东西,想找个人替她去江南看一趟。这么说来,贾琏倒是合适的人选。 贾敏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宝钗趁机对黛玉说道:“我娘家嫂嫂过几天要办一个花会,想给你下贴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薛蟠已经成亲了,黛玉有些奇怪,她居然没有听到风声。 宝钗也尴尬道:“他们是在外头办的婚事,成亲之后才来的金陵,想借着办花会,认识认识家里的这些亲戚。” 难怪,略过亲事直接办了认亲会,这倒是有意思。黛玉点头,“那我是必去的。”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隔天黛玉就收到了请贴,一看就是宝钗代笔的,暗纹带着熏香的花笺,一笔好看的簪花小楷。这个嫂嫂什么来路,居然办个花宴都不自己执笔。想到薛蟠本该娶夏金桂为妻的,结果在她有意无意的介入下,夏金桂和薛蟠连面都没见上。 结果等见着了人,别说黛玉大吃一惊,就是应邀而来的史湘云,贾琴,以及一些不常见面的薛家或是贾家的远亲,俱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哪里是什么薛大奶奶,分明是一只母大虫。两道粗粗的眉毛,极精神的眉眼,见人不是行礼,而是抱拳。 走路的时候虎虎生风,只见一步迈出去,丫鬟们要小跑才能跟得上。说起话来也是声若洪钟,一抱拳朗声道:“感谢各位姐妹前来捧场,我山槐别的没有,酒水一杯,以示敬意。” 说着真的倒了一杯酒,当着众人的面,一口饮尽了。就是自诩英雄的史湘云也傻了眼,更别提其他人。几乎所有人都石化了,还是宝钗赶来,“嫂嫂,你怎么不等等我。”暗恼母亲拉着她说话,结果耽误了时间。 “见你和母亲说话,我就先出来见见各位姐妹,果然都跟画中的仙女似的,好看是好看,恐怕上马爬山都是不行的,更别提拉弓射箭了。”一脸可惜又笃定的样子,让人不由开始思考,什么时候金陵变了风向,女人也要上马拉弓了吗? 黛玉轻笑,“这么说来,薛大奶奶是经常骑马上山的啰,拉弓射箭又是作什么,打猎吗?”薛蟠娶的妻子有意思,看来他这个混帐倒是有点受虐体质,找的都是厉害的女人。就连夏金桂都能掐住他,这个山槐想来是不在话下了。 “当然,山寨里的人怎么能不会这些,我们……” “嫂嫂,该请客人落座了。”宝钗强势打断,山槐懊恼的一拍额头,“看我,又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黛玉憋住心里的疑问,很是好奇,这个山槐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你们没人喝酒吗?都喝茶?”山槐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却不知,别人也同样不可思议。 “我嫂嫂出生山野,天真烂漫,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姐妹不要怪罪。”宝钗打了圆场,其他人才敢说话,不然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投壶,山板一个人赢了所有人,换了打双陆,她才消停了。又问人,金陵什么地方能够跑马。 “城里是不能跑马的,要跑得去城外,薛家不知在外头有没有庄子,那边找一处开阔的地势,倒是能跑跑。”黛玉见她实在可怜,搭了一句。 “真的,那咱们有吗?”这是问宝钗的。 “有,嫂嫂想去,让哥哥陪着你。”宝钗笑的脸都僵了,黛玉还是头一回见到长袖善舞的宝钗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54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史湘云已经和史家恢复了来往,贾琴算起来还是她的堂嫂,两个人坐在一块说话。 “听说刘大人把他乡下的老婆孩子接回来了,明儿请了人去暖屋,你收到贴子了吗?”史湘云说的是自家老爷向希生的同年,几个境况差不多的人,互相走动的很勤。 “收到了,正想着送些什么才好。”贾琴因史湘云关系处的不错,所以也搭上这条线,经常和向家熟悉的人来往。史远现在已经务实了许多,贾琴总想着再过几年,手里有了银子疏通,就求向大人给他寻个差事做一做。做生意有她就够了,男人还是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去闯闯。 “刘大人为了买房子一直过的紧紧巴巴,别送花哨的东西,送些实用的就好。”史湘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跟她走礼的人家,是几刀腊肉,几罐茶叶就能打发的。可就算这样,她也十分知足,总比呆一个小院,孤老终生的强。 “店里新进了几匹好绸锻,送两匹给刘夫人裁衣裳穿可好。”贾琴反倒极适应现在的生活,可以称的上是如鱼得水。 “这就极好了。”史湘云笑笑,又说自家的三个女儿,最大的一个这两年也该说亲事了。 不光是他们,其余宾客也各自聊着,反正都是亲戚,互相熟的很,只好趁着来坐客松泛一日。 除了黛玉,几乎没人跟这位薛大奶奶说话。实在是这位薛大奶奶太出乎大家的预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几乎没有办法用得上。 比如说,这种场合,总要问问仙乡各处,父母兄弟都是做何营生的。到了她这儿,通过宝钗的插话,明摆着成了禁忌。 再问你平常都读些什么书,做什么消遣。好像,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这花开的真好,山上的野花也美,却不会长的这么大这么富贵。”山槐揪下一朵芍药,插到了发髻上,顺手将发髻上一支金步摇取了下来,扔给了身边的丫鬟,“收起来,晃来晃去的,晃的人头疼。” 是真的扔,就手抛出去,丫鬟扑上前双手接住,看丫鬟委屈却不意外的表情,应当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了。 “嫂嫂。”宝钗斜了她一眼,薛大奶奶立刻举手道:“好了好了,我再不扔了。” 走的时候,贾琴特意等着黛玉,一脸笑道:“不知姑奶奶哪天有空,我想去请个安。”她是贾家人,嫁了人也一直用着贾家这边的称呼。 要说起来,林家和贾琴也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在她坚持不懈的走动下,总算是对了贾敏的脾胃。每回过来讲些市井中的新鲜事,带些新出的小玩意儿,每回哄得贾敏喜笑颜开。 “我回去帮你问问,再让人给你下贴子。”黛玉也喜欢她的伶俐,很是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就算是精明,也是不让人生厌的精明。 等隔了几天贾琴过来,便带来了有关这位薛大奶奶的消息。 “听说是薛蟠去外头行商时,错过了宿头,半夜走山路,被山寨里的好汉连人带货掳到了山上。山寨里的大王就是现在的薛大奶奶山槐,想必是见惯了泥腿子,乍然见到一个公子哥,便要嫁了他为妻。薛蟠急于脱身,也只得允了,等成了亲,不知怎么劝的,竟让这山大王自愿去向当地官府投诚。薛蟠从中斡旋,竟保了山寨众人平安,收编的收编,不能收编的,由薛蟠买了良田请他们耕种。谁都以为这是脱身之计,谁料得到,他竟带了山槐回老家上了族谱,真个儿拿她当了正头夫人看待。” 贾敏听的无言极了,“这这,薛太太就任由他胡闹?” “娘,帝王将相都宁有种乎呢,人家一个女子,妻凭夫贵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看薛大奶奶只是不通风俗,缺点礼仪,人倒是不坏。”黛玉再怎么装,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注定了看法会和他们不一样,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也要高得多。 “你们是年轻,不知道轻重,山大王是干什么的,杀人掠货无恶不作。”贾敏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这样的人居然挤身进自己身边的亲戚圈子,细思极恐。 “这些我也不懂,只是茶余饭后听来的一点,当个笑话听呗。反正,薛家这位大奶奶也不在外头走动,横竖以后难得碰到。”贾琴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捡了贾敏爱听的说道:“我弟弟也大了,他又不是科举的料,跟着我在铺子里帮忙,进货出货,最远还跑过西北。我想着,这段时间为妹妹置办嫁妆一定需要人跑腿。我这个弟弟,别的不说,人还算老实,有什么差遣,您吩咐一声就是。” 这话贾敏的确爱听,林家什么都好,就是人少。人多虽然也有人多的烦恼,但人少的确也是一桩愁事。特别是置办嫁妆的事,跑到外地,哪有那么简单方便的事呢。事前定的缠枝莲,临去了可能发现缠枝莲没货,又或是有更好的。管事的办事都是只求稳妥,很多情况之下,不敢擅自作主。 若是自己家的人,哪怕是亲戚呢,办起事来,总是比管事要方便的多。 “好好,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贾敏笑眯了眼,把之前薛大奶奶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嫁妆里头分几处大项,一处是衣裳绣品,包括床上全套的铺盖,已经请了绣娘住到玉兰院赶工,一处是家具,也已经下了木料请了人在赶制。另有两处,一是金银首饰,二是室内摆件。 金银首饰并不单指钗环之物,还有胭脂水粉,香熏等物。这些贾敏已经攒了部分,但是还想去江南富饶之地捡些最时新的样子。 室内摆件更是包罗了古籍善本,山水画作,瓷器花瓶,自鸣钟,盆景等等。贾敏想让人去广东一带,看看有没有新奇的东西,搜罗一些回来。 还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就更多了,贾敏恨不得伸出八只手来忙,人手是多多宜善。 人人都忙,反倒是黛玉闲了下来。她刺绣水平一般,也没想过自己绣嫁妆。只拿针绣了几条帕子,毕竟给弘云的东西,还是要自己亲手绣的。 乌兰老实了几天,又活了过来,给黛玉下了贴子,要请她吃荷叶鸡。方子是黛玉写给她的,拿回去折腾了几回,自觉是青出于蓝了,便要想师傅炫耀炫耀。 “封在泥里,这会儿打开也是热气腾腾。我一口气做了十只,结果连只鸡腿都没捞到,全被人分了个干净。特别是阿玛,吃了还不算完,偏说这是叫花鸡。” 他们相约在外头见面,乌兰格格一边敲开泥壳,一边报怨道。 “叫花鸡,你阿玛真这么说。”黛玉顾不得去闻荷叶鸡发出的香味,失声叫道。 “对啊,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生气,我阿玛呀就是这样的,跟他气不来。”乌兰格格很是豁达的摆手,一副饱受摧残,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没生气,就是,就是奇怪而已。”黛玉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些怀疑,现在,不用怀疑了,他一定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 怀抱着这种心情,乌兰格格再说什么,她便听不清了。 “死人了,死人了……”下头忽然传来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乌兰格格迅速打开窗。他们的雅间,是对着街面的,开了窗,下头的事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穿着骑马装,一手拉着马的缰绳,一手持着马鞭去抽倒在地上的一个男人。男人被他抽的唉哟打滚,狼狈的不成样子。围观的人是有,可没有一个去拉的,叫的欢的倒多。 “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去问问。”乌兰一脸喜色,立刻让丫头去打听。结果丫头还没跑下去呢,杏果已经蹬蹬蹬跑上来了。 “小姐小姐,下头两个人,您猜猜都是谁?”杏果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黛玉几乎能想像的到她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人家店子门口晒太阳,顺道再加入一群中年妇女中间听听小道消息时,眼里放出精光的样子。 “快说快说,说的好我把这个赏你戴。”乌兰格格一听,脱下手里的珊瑚串冲杏果招手。 杏果赶紧福礼,“可不敢偏了格格的好东西,奴婢是跟小姐说着玩呢,只因这两个都是认识的人。骑马的是薛家的大奶奶,被抽的满地打滚的是娶了皇商夏家大小姐的孙绍祖。” 竟然是这两个人,黛玉也愣住了,他们之间怎么闹了起来。杏果没让人失望,小嘴吧嗒道:“奴婢看的真真的,薛家大奶奶大约是迷了路,下了马问路,被孙绍祖凑了上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被薛大奶奶用马鞭抽到地上。不过,围观的人都说,孙绍祖不是什么好人,跟这附近的一个,那什么,奴婢也没听清楚。” 黛玉知道她不是没听清楚,怕是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当下也不揭破,扬声道:“白露,下去给薛大奶奶请安,她若赶着回去,就给她指个路,不赶着回去就请她上来坐一坐。” 后头这个坐一坐,是看乌兰格格一脸期盼,才临时加的一句。 薛大奶奶收了马鞭上了楼,见到黛玉爽朗的大笑,抱拳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话有些不伦不类,黛玉也当没听出来,替她介绍,“这是十三爷府上的乌兰格格,这是皇商薛家的薛大奶奶。” “格格,那你就是公主啰,天呐,我居然能看到公主,那我要磕头吗?”薛大奶奶眼睛亮晶晶的,让乌兰格格当场笑出声音来。 “本来是该磕头的,不过,本格格免了你的礼。”乌兰让伙计上来清桌,重新布菜。 “那敢情好。”薛大奶奶大大方方的坐下,又让伙计上酒,很是潇洒道:“我请。” 黛玉忍住笑,“那多谢薛大奶奶了。” “你真是从山上下来的吗?”乌兰格格下一句话就问出口了,看样子八卦无所不在啊。 “对呀。”薛大奶奶一点也没犹豫,一身大红的骑装,用一支岁寒三友的木梳将发髻别在脑后,再无任何首饰。将马鞭搁到一边,手放在桌子上,让人看的明明白白。一双粗砺的手和他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是完全不一样的。 “竟然是真的呀,那你杀过人没有。”乌兰格格很是兴奋,看她的表情几乎要扑到人家怀里了。 薛大奶奶瘪嘴,很是不屑道:“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只要钱,不杀人,更不会劫掳妇女。不过,如果他们想杀人,我也不会饶了他们。”等于是低调的默认了她也会杀人。 “你怎么这么厉害,教教我好不好。”乌兰格格已经去拉她的袖子,想要拜师了。 “乌兰,薛大奶奶既然已经来了金陵,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行事了。她现在有夫家,有婆婆和夫君要伺候,别给她惹麻烦。”黛玉只好打断,又冲着山槐道:“她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介意。” 薛大奶奶不耐烦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你们也有你们的规矩。坏了规矩,嫁都嫁不出去,你们又不比我,连抢都没处抢去,不怪你们。” 敢情薛蟠真是他抢上山的夫君啊,无意中得到了当事人的证实,黛玉不知道该不该叹自己的运气好。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惹你了。”乌兰早忘了,这个孙绍祖还跟她有一面之缘。 “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当我好骗呢。”薛大奶奶提起孙绍祖,一脸轻蔑。她是不识路,也的确不懂金陵的规矩,可人家好歹是雄据一方的山大王,手下管着几十号人,怎么可能让别人当成无知少妇给骗了去。 “这个人固然打的好,不过金陵这地方,达官贵人太多,以后薛大奶奶出门,还是带个丫鬟的好。”这回是遇上好欺负的,万一换了不好欺负的呢,岂不是要吃亏。 黛玉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人,还是第一回。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她是愿意看到一个女人活的这般肆意奔放的。鲜衣怒马原来也可以是女人,这感觉,相当不错。 “我知道了,唉……”薛大奶奶没什么形像的趴在桌子上,就象一只困在笼中的鹰,显得无比焦燥。 “这里的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不过,你的身份也不一样了,慢慢适应总会好的。”黛玉有些同病相怜,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也一样惶恐不安,无时无刻都想要回去。若不是林家即将到来的危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怕她当时的反应比薛大奶奶还不如。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大家只当我是怪物一样,隔的远远的看一眼,一走近连呼吸都不敢了,好像我会吃人一样。”薛大奶奶叹气,薛蟠也想带她出去交际,可惜每回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她也懒得出去了。 “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来说,会杀人跟吃人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他们无法想像的。”黛玉掩口轻笑,两个世界的人,很难彼此理解,这本来也不是谁的错。 “可你们就没有当我是怪物。” “总有异类,或者说是傻大胆。”黛玉拦下酒壶,“喜欢就带一壶回去慢慢喝,一个人在外头喝不合规矩。” “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真是让人郁闷。”薛大奶奶的确郁卒的快要死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是女人最好不要饮酒,变通之后你可以关起门来和夫君一起痛饮,也可以邀三五个和你有同样爱好的人慢慢喝。但是人前,该守的规矩总要守。你越不理规矩,规矩越会束缚你,让你寸步难行。与其那样,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规矩对自己更有利。”这番话和之前对乌兰格格说过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乌兰马上点头,“真的真的,我以前可讨厌学规矩啦,可后来听林姐姐的话,把规矩学好了,扣住规矩说事,额娘再也没有说过我了。” “那我听你们的。”薛大奶奶受了启发,顿时有了干劲,让她畏之如虎的规矩,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这边聊的热火朝天,那边孙绍祖灰头土脸的溜回去。夏金桂自从失宠于九爷,他们夫妻又没了利用价值,如今夏金桂是怎么看都觉得孙绍祖碍眼。 “怎么,被人家小寡妇给打了呀。是不是这个月的银子没给够啊,半掩门就是半掩门,装什么良家妇女,还不知跟金陵城多少人成了连襟,还好意思学着人养外室,月月去孝敬。”夏金桂张嘴就来,一点也不顾忌。 孙绍祖一张脸憋的通红,他怎么能不憋屈呢,明明是他的媳妇,却压根不让他碰,跑去给九爷睡就算了,可现睡不成,还天天拿他出气。绿帽子戴就戴了吧,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若不是这婚事是九爷促成的,他早恨不得休了这个妇人。此时只能跟死尸一样往床上一躺,随便她说什么,就是不吭声。 夏金桂骂够了,回屋去配明天穿的衣裳首饰,“明天有皇商薛家的人,务必要穿的隆重些。” “这件杏红织锦牡丹图案的衫子配这条撒花遍地金的裙子,再戴珍珠头冠,配上翡翠耳扣和镯子,夫人觉得如何。”丫鬟尽心尽力的出着主意。 “换猫眼石的那套头面。”夏金桂满意了,第二天穿戴齐整,便遇到了跟着薛蟠一块出门的薛大奶奶。 这是夏金桂第一回见薛蟠,只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朝她走过来,相貌其实并不符合现下的审美,有些过于壮硕,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味道。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比如山大王山槐,比如夏金桂。 夏金桂觉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然后就腾腾的跳个没完。原来皇商薛家的大公子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她以前怎么完全不知道呢?没来由的,她升起了悔意。 什么借钱给贾家修园子,什么投靠九爷,都是过眼云烟。如果她早点看到薛蟠,这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了。看到薛蟠身边的薛大奶奶,夏金桂微眯了双眼。 如果换个人,面临这种情况,可能就是暗叹几句,再垂泪说上一段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也就罢了。 但那是别人,不是夏金桂。对于夏金桂来说,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九爷那是皇子,九福晋那是皇家儿媳妇,她一个都惹不起,只能认命。但薛蟠不是,薛大奶奶更不是,这两个人不足以让她认命。 “夏当家,久仰久仰。”薛蟠抱拳,商户人家,对于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格。如果家里的男人不够能干,女人也是可以出面的。比如夏家,只有一个女儿,嫁的夫君又不够有出息,她继续抛头露面,也没人觉得不妥。 “不敢当薛当家的久仰,倒是我对你们夫妻久仰才是。想想以前我还经常去贾府坐客,与令妹有过几面之缘,让人印象深刻。竟到如今才见到薛当家的,想想真是令人唏嘘呢。” 听她提起妹妹,薛蟠咧开笑容,“她呀,人人都夸的。” 这倒是,少有人不喜欢薛宝钗的,夏金桂也承认,她瞧这个那个不顺眼,可瞧薛宝钗却顺眼的很,看样子,他们真有缘份。 “这位就是嫂嫂吧,真个和人形容的一样,英姿勃勃风采照人。”夏金桂拉住薛大奶奶的手,无意中摸到她掌心的老茧,心里晒笑,表面却无知无觉,一个劲的夸她。 薛大奶奶笑的爽朗,一点心机都没有的跟她成了朋友,将自己的底兜了个底朝天。夏金桂笑的更甜蜜了,这么好骗的傻子,竟然能嫁给薛蟠,真是傻人有傻福。 只可惜,遇到了她,这福气也要到头了。 第55章 婚期 夏金桂和薛大奶奶次日成了好友的事,黛玉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日送走薛大奶奶,弘云掐着点过来接乌兰回府,“偶遇”黛玉自然要先送她回府才是正理。 “日头还毒的很呢,以后出门可以戴个帷帽。”弘云看她脸上浮着一层红晕,鼻尖还挂着几颗汗珠,不由有些心疼道。 “哪里有这么娇气,说是出门,也就是上下马车而已。薛家大奶奶还在外头跑马呢,也没见她如何。”黛玉轻笑。 提到这位薛大奶奶,弘云也忍不住笑了,“薛家这位大公子虽然是个荒唐人,但这事办的倒有担当,也难怪能撑起薛家的家业,蠢是蠢了点,大面上倒没含糊。” “你觉得,他是有担当吗?”黛玉心中一动,有些意外。 “他是个男人,既然娶了她为妻,怎么能随便抛弃。只有妻凭夫贵的,没听说男人要靠娶妻升官发财的。”弘云掏出自己的帕子去擦她鼻尖上的汗珠。 黛玉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一瞧,嗔道:“怎么是素帕,你身边连个会刺绣的丫鬟也没有吗?” 弘云嘿嘿傻笑,“大男人用的东西,要那么花哨干什么,我也不爱那些。” “这么说来,我倒是自作多情了,你知道我刺绣不精,别人的东西都交给绣娘了,偏给你绣了几条帕子。早知道你不用,我也不用费那个功夫了。”说着把素帕往他手里一塞,笑眯眯的看着他变了脸。 弘云结结巴巴的正不知道要如何挽回,黛玉已经轻轻抽出一条绣了一只风筝的帕子递给他,“以后除了我绣的,还用不用别人绣的帕子。” “不用,除了你给我的,别人的都不用。”弘云轻吁一口气,幸好他这人不爱讲究这些,不然今天肯定得不着林妹妹亲手绣的东西。 “那人呢?”黛玉紧盯着他,歪头一笑。 弘云一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半天才脸色一正,“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有你而已。” “可是按例……” “我不要,阿玛会帮我的,再说皇玛法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到我身上来。”给儿子赐小老婆也就算了,到了孙子这辈,基本上他就不再操心了。 “你说了,我便信,可我平生最恨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若无情我便休,我不能好过,也绝不会让你消遥痛快。你若不能接受,现在还来得及。”她才不要去做个贤良人,替人养小老婆,养孩子。 “来不及了。”弘云看着她,灼灼目光几乎要烫到她的心里,唇角定格一抹笑意,执住她的手,不理她的反抗捂到了自己的心口。 “这里,已经来不及了,除非能把我的心挖出来。”弘云的声音低低的,一股属于他的独特气息,牢牢罩住她,让她感觉飘在云端上,悬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黛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微温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一个吻,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防备。黛玉抬头,眼神复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让我现在回答,大概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她在那里,不管什么样子,什么脾气,你还是那么喜欢他。”随着这句话,他的唇覆了上来,温柔的,轻轻在她的唇上碾压。 撩妹技能一百级啊,黛玉泪流满面,自己这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撩了吗?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轻轻呼出的气息让他的耳尖蹿红。 “在我还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自己将来的结婚对象,除了你,我的脑袋里没有出现过其他人的脸。”黛玉心想,自己这样,能算反撩吗?反正,她不能表现的太怂。 弘云覆盖在她背上的掌心越来越热,大有隔着衣裳都要灼出一个洞的炙热之感。黛玉去推他,双手触到他的胸膛,硬硬的,象推在一块铁板上。黛玉咦了一声,他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料。 捉住她的手,“我想求阿玛把婚期定的早些,你愿意吗?” “这事你让你阿玛跟我爹商量去。”黛玉勾起唇角,把手挣脱出来,“我到家了。” 何止是到家了,马车夫放着近路不走,足足绕了半个城,才把他们送到家。可这时间,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快太快了。 弘云率先跳下马车,小心扶着黛玉下来,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他们才能一起回家。 转个头就回去磨他的阿玛,“阿玛,儿子都十九了,下头的弟弟也都大了,我这一耽搁,耽搁了自己不要紧,耽搁了弟弟们,就太罪过了。” “小小年纪,不多读点书,就想娶媳妇,你甭替他们着急。我看,是你自己急了吧,要不要给你先搁两个屋里人。”十三爷最喜欢浑身软的象没有骨头一样窝在椅子里,把腿翘的高高的,再拿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边啃来啃去,谁说了也不听,非说这动作能治他的相思病。 最后大家一致认定十三爷又犯了臆症,也就随他去了。 “别别别,阿玛可千万别害儿子,什么屋里人屋外人,万万使不得。”弘云对着他额娘还正正经经,对着阿玛,要是正经说话,能累死自个,这是他早就总结出来的经验。 “哟,跟人家小姑娘约法三章了,说什么来着,阿玛能不能听。”十三爷把狗尾巴草吐出来,一脸兴奋。 “告诉你那不乱套了吗?阿玛就不想早点喝上媳妇茶。”弘云急了,两家已经在商量请期的时间。他知道阿玛有意将婚期放在后年,说是大师算过,这样比较旺家宅。 “阿玛当然想,但是弘云呀,后年办事,你想办的多隆重,就有多隆重。不管身份还是品级,都不会委屈人。”十三爷掰着手指头叹气,只可惜,人人都不明白他的苦心。 “黛玉,她不会在意的。我们是落魄无人理的阿哥府时,她也没有嫌弃过。” 说到这里,十三爷终于松了口气,沉吟片刻,“所以说,还是阿玛的眼光好,一早给你定下了林妹妹,这样的品貌,上哪儿找去。” “阿玛。”弘云无奈的看着他,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作出沉思的样子,然后马上同意他的请求吗? “行了行了,媳妇娶进门,老子丢过墙,我早该知道会是这样。”十三爷自编的乱七八糟的成语,每回都能把弘云的脸笑裂了,这回也一样。 “阿玛,你放心,丢过墙也是咱们阿哥府,到不了别人家。”弘云一听就知道老头子松动了,飞一样的跑了,急着去翻皇历,总要找个最好最合适的日子。 “擦,媳妇还没娶过门呢,臭小子。”十三爷在他背后笑骂着,将地上的狗尾巴草捡起来扔向他。 林如海看了对方提出的吉日,明年的春天,距离现在还有七八个月。时间紧归紧,但是再拖下去,对方说的也很巧妙,弘云身边连个屋里人都没有,里里外外可不就指望着早点娶媳妇回去帮着管一管。这话让林如海无从拒绝,里子面子都有了,也就允了。 这头刚定了婚期,那头温如颜嫁了。刚说了温如婉的事,温家的意思是低调一点,但温三奶奶偏不肯,说是她又没干亏心事,越是这样越要给女儿做脸。把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出来,加到了女儿的嫁妆里。 “是该好好热闹热闹,这种时候低调,明明什么都没做,都显得心虚。”贾敏拿着温家的事指教女儿,“为什么有些人家,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就是这当家人呐,脑子里差一根弦。这种人,就是机会来了也把握不住,该。” 田文镜是什么人,温家跟他结了亲家,不想着把婚事办的热闹些,一扫之前的晦气。还想因为之不着调的人影响正而八经嫡女的婚事,这就是典型的轻重不分。 “好在温姨厉害,没让他们压下来。”黛玉表示受教了,若不是温三奶奶强硬,女儿岂不是刚一嫁过去就要被婆家看轻。 他们今天是女方的客人,黛玉去了温如颜的屋里,全福夫人正在给她绞面,屋里坐着温家尚未嫁人的女孩子,吱吱喳喳说着话。至少看他们现在的表情,温如婉的事应该已经过去了。 等温如婉盘好头发,换上大衣裳,已经变了一个人般,褪去小儿女的稚气,开始有了女人味。黛玉等她穿戴好所有首饰,从袖子里倒腾出一个木匣,递到她手上,“我昨儿才得的,听说田夫人信佛,给你留着送人用。” 温如颜打开才知道,里头是一串蜜蜡手串,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缕空雕了一尊罗汉。材质就不说了,光这雕功就不得了。 “不行,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温如颜连连摇头,林家给她添妆送的礼比自家大伯母都重,这时候又来这么一件好东西,她真受不起。 “听我说,这是大佛寺的天机和尚亲手雕刻的,东西再好,送到合适的人手上才最有价值。你若过意不去,改日给我添妆的时候,加重些就罢了。但这东西,只有你拿着,才能让它的价值最大化。东西永远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东西是贾琴的弟弟出门一趟,送回来的第一批东西里头,最有来头的。因为是高僧亲手所雕,所以显得格外吉祥。但若是信佛之人,这份感受又不相同。所以黛玉才觉得,送给温如颜才能物尽其用。 “今日我也不于你说什么谢来谢去的话了,我只说,这份情我存在心里了,绝不敢忘。”将匣子慎重的交给她的贴身丫鬟抱好,随着外头一首首催妆诗送进来,温如颜的堂兄已经过来,要背她出门了。 黛玉随着贾敏在温家吃了女方的酒,林如海带着儿子去了田大人家,他们父子是男方的宾客。 贾敏带着女儿一出温家,便看到了牵着马的弘云阿哥。他很是自来熟的上前行礼,“小侄从这里路过,没想到在外头看到了林家马车,想着等一等,送伯母和林小姐回去。” “那就多谢你了。”贾敏笑的十分慈爱,儿女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在合适的场合之下,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也是极好的。夫妻之间,有感情和没感情那可是天壤之别。 好的例子比如她和林如海,不好的例子也是现成的,温三老爷和温三奶奶。 弘云骑着马,就在马车旁边,通过薄纱的车帘可以看到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他想要打一支金流苏,插戴在她的发髻上,移步之间,流苏轻垂在发丝上,一定是异常美妙的画面。 他还想了许多,要为她搭一个秋千架,在院子里种上她喜欢的玉兰花。冬天带她去泡温泉,夏天带她去避暑,一起骑马打猎,一起看云卷云舒,日升日暮,花谢花开。他所有对未来的憧憬,都有她,他所有对未来的计划,都有她。 不自然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正被撩开车帘的黛玉看到,轻呢的拿眼神刮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娘问你渴不渴。” 马车里备了水,拿琉璃杯盛着去火的菊花茶,递了出去。 “好甜。”现在就是拿□□给他喝,他恐怕也喝不出别的味道,反正,很甜就对了。水很甜,人也很甜,就连空气,也是甜的。 弘云送了他们回去,林如海和景玉还没回,他只好告辞,看着林家的大门,一步三回头。 贾敏很是满意,“就算是之前没见过面的,刚成亲的夫妻,感情也不会差。怕就怕在过日子的时候,一点点把情份给磨光了。你公婆都是好人,可是好人未必是好婆婆,不要仗着以前的情份就觉得可以懈怠。敬着她,顺着她,总是没错的。还有,你是长媳,下头一堆还没成亲的小叔子小姑子,尽管大大方方的,反正以后他们不是要嫁人,就是要分出去单过。不就是银子吧,出就是了。” 长子继承家业,但同时长媳要承担的事也多,说到这里,贾敏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老爷要给女儿这么厚的嫁妆。这等人家的长媳,嫁妆少了还真是压不住。 有这样的父母当靠山,她还怕什么呢。黛玉忽然眼中泛起泪花,侧身抱住贾敏。 贾敏怔忡一下,轻拍女儿的后背,“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就是,舍不得你和父亲,还有景玉,还有我院子里的玉兰花。”林家所有一切的一切,她都舍不得。 初到时,她只是一个异世的灵魂,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她拿他们当靠山,她想,她也拯救了他们的命运,互相利用,都不吃亏吧。可是现在,她知道,她错了。 亲人之间,哪里存在互相利用,只有为了你倾其所有。 “傻瓜,你的院子,我永远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住。你的玉兰花,娘会让人好好看着,让它每年都开花。你又不是远嫁,离的这般近,想我们了,就回来看,谅他们也不会不答应。别以为他是阿哥就怕他,你爹可不怕他。” 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黛玉反倒过了伤心劲,不好意思起来。 “娘,我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你和爹爹难过的。” “这就对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忘了吧。娘也年轻过,成亲前谁不胡思乱想一通呢,都是这么过来的。” 黛玉想了很久,才想到,贾敏是在说她不许弘云纳妾的事。而且,还隐讳的指出,她这是婚前恐惧症。 “娘,我说过什么,我自己都忘了。”黛玉为了让她放心,赶紧认了。 “那就好,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偶尔想岔了道也不要紧,拽回来就是了。” 又细细叮嘱她,“一定要趁着新婚的时候,建立起情份来。比如说他吃东西的口味,生活的习惯,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管家管家,别以为管家是什么大事,抓住男人的心才是大事。” 他喜欢什么,黛玉一想,好像除了风筝,她真的想不出来,他喜欢什么。看来改天要贿赂一下乌兰,不然人家吃甜,你送咸,岂不是好笑。贾敏算是深刻理解这一点吧,抓住男人的心,他肯替你兜着,有什么管不好的。 看贾敏看着她,赶紧点头,“我记住了。” “也是我太着急了,巴不得一下子把什么都塞给你。你不要思虑太多,放宽心养好身体。” 贾敏已经请人御医给她合了养生的药丸,黛玉自己看了药方,见的确都是养生的东西,也没什么相克的,便放心吃了。 她前世是个护士,多少懂一些药理,若不然,也不能在当时及时发现给景玉用的药不对,而救下他。后头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再出手的机会,却养成了看医书的习惯,只不过,没人知道她懂这些。 她隔天请了乌兰来家里坐客,乌兰一见面就问,“姐姐喜欢下雨天吗?” 黛玉一愣,“怎么这么问?”她并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对下雨天,阴天,有什么过多的绮念。 乌兰耸耸肩,大哥找工匠非要打什么雨丝,差点把工匠给逼哭了。她还当是林家姐姐要的,不然大哥怎么这么着急呢。 “什么,你打听我哥的口味,他呀……好吃的,都爱吃吧。”乌兰虽然比同龄人要更聪明,但如今也就是个八岁的孩子,她真心没观察过大哥爱吃什么,毕竟他们都不在一个桌上吃饭。 “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打听呀。”她不知道没关系,乌兰还是拍着胸口保证,问问不就行了。 改天就让人送了信过来,黛玉拿着信,清淡为主,多素少盐。不会吧,年纪轻轻,又不是出家人,怎么吃的像个和尚。 说这是雍亲王爱吃的她倒信,连父亲都说过,说四爷这人不重口腹之欲。只爱吃清淡的时蔬和菇类,每一餐都是定时定量,十分克制。林如海说到这时,当时脸上的表情是由衷的佩服。 记得当时黛玉还嘲笑过,这有什么不了起。被父亲尅了一顿,意思是说,七情六欲是人的本能。观世事观人事,哪个不是被七情六欲牵着鼻子走。能克制人本能的*,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当天晚上就罚黛玉不许吃厨房炸的藕夹,要知道藕在这个时候不是人工种植的,只有野生的,十分难得。气的黛玉当时一晚上没睡着,还是景玉半夜去厨房偷了藕夹给她吃,才平了气。 吃到藕夹的第一口,她就满足的不要不要的,同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能克制自己*的人,不仅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这个人,也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但是,黛玉一点也不希望弘云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她自认是个俗人,俗的不能再俗的人,一身烟火气,眷念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声色犬马。所以,她希望弘云和她一样,是个满身烟火气的普通人。 她的烦恼没过多久,弘云便托人送了东西到林府,贾敏看过,将一支金步摇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转给女儿。过了贾敏的手,便不算私相授受,她自然是乐得看弘云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 金步摇的造型和时下的大不相同,一朵金色的云朵勾勒出随性又舒展的造型,下头的流苏捶的极细极薄,就象一道下的密密匝匝的雨幕。 “云下便是雨,这想法极妙。”她总算明白乌兰上回问的雨是什么意思了,想必便是这支云腾雨幕的金步摇。 信虽然没有封口,可没人打开看过。黛玉展开,细细读着。 “我喜欢雨过天晴后,天空的湛蓝色,也喜欢绿油油的青草绿,看了让人心情极好。我喜欢合欢花,粉粉的须须让我想到你的脸庞,我喜欢咸咸的点心,不挑食,只要不跟四伯一样,天天拿他当兔子喂,他便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噗嗤”一声,黛玉笑了出来。 又拿起之前乌兰写给她的信,扔到火盆里烧掉了。这个小小的偏差很好猜,乌兰没有任何理由给她难堪。只能是给她提供消息的人弄鬼,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她已经准备好了。 第56章 又是这一套 秋天一到,桂花飘香,特别是金陵有个属于夏家的桂花林,更是犹如一片金灿灿的云霞罩在天际。加上飘过来的浓郁甜香,让这里成了夏家在金陵人眼里最重要的标记。 今年还有一桩盛事,夏家从外地买了一株树龄在百年以上的老树,移栽进自己家的桂花林。借着这件事,夏家大办筵席,还请了戏班子唱堂会,又是赏花又是听戏,十足成了一桩盛事。 薛大奶奶作为夏金桂的密友,自然是得到了盛情相邀,她在金陵还是第一回有人下贴子给她,兴奋的拿去给宝钗看,想让小姑子跟她一块去。 “听说夏家的桂花林是极有名儿的,我们一块去松泛松泛,岂不是好。省得你天天上老太太哪儿立规矩,吃个饭也要人伺候,真正是没劲儿。” 薛宝钗失笑,却知道这个嫂子是真心拿她当家人看,才会这么说。若是别人,她也就去了,可是夏金桂,别人不知,她却知道和自己的婆婆之间有些恩怨未清,她实在是不方便去的。 “那怎么叫立规矩,那是我孝顺老太太,老太太也肯让我孝顺呢。嫂嫂若是喜欢,就多带两个丫头一块去吧。宝玉整日苦读,总要有人伺候汤水,再说了,他那么爱玩的人,知道我一个人跑出去玩,把他扔在家里读书,岂不是要气死。” 山槐对宝玉的印象还不错,闻言点头,“也是,没得让你们夫妻起了间隙,倒成我的不是了。那我请林家表妹一块去,还有乌兰格格,他们又没嫁人,肯定有空。” “千万别,他们跟夏家,关系不太好。”薛宝钗汗都下来了,谁不知道夏金桂被乌兰格格当街打了掌嘴的事。偏这位嫂嫂一点都不知道,差点就出事了。 “还有这种事,乌兰格格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呀。”薛大奶奶眼睛都瞪圆了,看着年纪一下子小了好几岁,一脸呆萌可爱的等着宝钗给她答复。 “乌兰格格是皇家的公主,身份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她讨厌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呢,讨厌就讨厌了,打了就打了,谁还敢去问为什么呢?” 宝钗忽悠山槐这样的,一张嘴能管一百个。山槐不过脑子的点了头,“那我便不叫他们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是跟他们不好,是以后有别人请客赏花,再叫他们。” “嫂嫂这样想,便很好。”宝钗心道,乌兰格格和林黛玉,是你想叫便叫的吗?人家心情好,对你和颜悦色一点,并不代表是拿你当朋友的。但这话在她心里滚了滚,半个字没吐口。 山槐羞涩的一笑,“夫君总说我若是能学得妹妹的一半,他便不担心我在外头闯祸了。” 薛宝钗一愣,哥哥竟然也会说这种话吗?被男人保护是个什么滋味呢,想到宝玉,她便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抵是感受不到了。 黛玉还是去了夏家的赏花会,陪着乌兰格格一块去的。因为乌兰格格对桂花林忽然有了兴趣,至于夏金桂是谁,什么,还被她赏了几个嘴巴子,她早忘了。记得又如何,这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有了兴致,夏家敢不接待吗? 她还大大方方拉了黛玉陪她一块去,黛玉心道,夏金桂看到他们大约都能气的喷火了吧。但她又不放心乌兰格格一个人去,小说里夏金桂给人下毒的事,她记得可清楚着呢。 薛大奶奶见着黛玉和乌兰格格自然很是高兴,心想,看来小姑子是想的太多了。说不定以前的事是误会,早就解开了,很是欢喜的招呼他们跟自己坐到一起。 山槐做的十分自然,她也没有多想,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会多想。自恃身份地位都比薛家要高的一位夫人,皮不笑肉不笑的挡到了山槐的前面,直接对乌兰格格伸了手。 “格格千金之躯,怎么能和商户人家坐到一块去,主人家安排的是上座,要让贵客坐到下头去了,主人家招待不周都是小事了,这可是藐视皇室的大罪。” 乌兰格格心中不悦,她是想和山槐坐到一块的,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夫人说的对。她的身份注定了,是不可以随便坐的,座次代表的不是她个人,是对皇家的尊重。 “这有什么,我们坐上去,请薛大奶奶过来陪坐不就行了。这位夫人多虑了,薛大奶奶只是跟乌兰格格请安而已。”黛玉微微一笑,轻轻松松化解掉山槐呆立当场的尴尬。 又带着乌兰格格去了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冲山槐招手道:“格格叫你呢,还不过来。” 薛大奶奶看了看那位夫人,又看看他们,走了过去。虽然她理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她很明白,这位夫人在给她难堪。而黛玉帮了她,反倒给了这位夫人一个难堪。 因为这位夫人伸了手,是想把乌兰格格请到她坐的地方去。但黛玉却另挑了地方,显然也是从侧面告诉她,山槐不够格,你也一样不够格。在皇室格格的眼里,你的身份和山槐的身份,并没什么特别的不同。 山槐没有犹豫的就坐了过来,也不提刚才的事,只指了桌上摆的点心道:“桂花糕,桂花饼,炸桂花,还有桂花蜜调的水,再闻着桂花香气,要我说,这片林子真是个好地方,就是给个皇帝也不换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可不需要拿东西来换。”黛玉梭了她一眼,给乌兰格格倒了一杯桂花蜜。 “桂花还可以酿酒,薛大奶奶若是喜欢可以问问夏家有没有往年存的,不然自己回家酿也是可以的。”还是换个话题比较保险。 薛大奶奶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乌兰的脸色,见她没有吩咐人把自己拖下去砍头,总算放了心。暗骂自己混帐,在山上胡说八道惯了,下山之后她已经改了许多了,没想到一时嘴快,又忘记了忌讳。 赶紧道:“真的吗?那敢情好,我一会儿找金桂要几坛子,咱们找地方好好喝一顿。” 乌兰正捡了炸桂花吃,一朵朵的桂花和到面粉里,摊的薄薄的扭成花型放到油锅里一炸。上头再刷一层桂花蜜,当真是又脆又香。香甜和酥炸混到一处,吃一块下去,唇齿留香。让人忍不住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送,等想起来,已经吃多了。 见丫鬟劝了几句,乌兰也不听,黛玉便又给她倒了水,一个小人儿,喝的一多,就吃不下去了。停下嘴还意犹未尽,吩咐自己的婢女,“去问问怎么做的,我们回去也做着吃。” 丫鬟应了一声走了,他们这桌有人上来给他们换茶水,倒水的丫鬟步子大了一点,踩住了自己的裙角,身子往前这么一倾,眼看就要连人带茶壶扑到薛大奶奶的身上。 黛玉脑子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惜这胳膊腿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就看着这丫鬟飞扑了过来。 紧接着,好几个人都捂了眼,不用说肯定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呗。结果薛大奶奶身形一拧,手伸出去那么一带再一转。小丫鬟已经被她揪住后脖子,直接化去了力道,原地转了一个圈,原模原样的站到了原处,手里还死死攥着茶壶。 “天呐,你会功夫。”乌兰格格第一个叫了出来。 黛玉也没想到,她不光是会骑马拉弓,还有这等小巧功夫,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薛大奶奶很是得意的冲乌兰一抱拳,“那是当然,我师傅可是很厉害的。” 山大王居然还有师承,乌兰起了兴趣,一桌子人把换茶水的小丫鬟扔到了脑后。只有黛玉去看她,招手让她过来,“这身衣裳不是你的吧。” 黛玉只一低头就看到小丫鬟的手,又白又嫩,耳朵上还挂着一对金丁香,一看就是在屋里伺候人的。和那些在外头端茶送水的小丫头,完全不一样。 “是管事妈妈让奴婢穿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鬟吓的魂都要飞了。 “你猜,管事妈妈看我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会怎么想。我猜猜看,她可能会觉得,你已经出卖她了。告诉我,你拿故意把茶水泼到薛大奶奶的身上,是为了引她去换衣裳。你说,我猜对了吗?” 黛玉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彼此的声音。小丫鬟的身子已经抖糠似的抖了起来,哆嗦道:“奴婢没有,没什么,什么也没说。”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看,你抖成这样,如果不是告密,怎么解释呢。如果我现在说破,你说,夏金桂会不会把你扔出来当场打死呢?”黛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邪恶的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丫鬟终于哭了,夫人当然会把她打死,只有打死她,才能撇清自己。 “看,你也知道会是这样吧。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这样,你就不用死了。”黛玉笑着,只有离得近的人才看得到,她的眼底冰凉一片。 黛玉的运气不错,小丫鬟怕死怕的要命,而且,为了保密,夏金桂找的人手,全是自己的心腹。他们不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能猜得到别人要做什么。 小丫鬟换了茶水是被杏果送走了,还送了她一个荷包,说是她讲了许多关于桂花的传说和故事,林家大小姐十分满意,赏了她的。 黛玉又给乌兰倒水,结果手一滑,竟将水泼到了薛大奶奶的裙子上。他们尖叫一声,薛大奶奶的丫鬟立刻回马车去取衣裳,有夏家的丫鬟带了她去换衣裳。 乌兰等薛大奶奶走了,才出声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呀,为什么不许我听。” “因为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可以听。” 乌兰心有不甘,却只能乖乖听话。小孩子的直觉是最灵的,她知道林姐姐虽然比大哥温柔的多,也会照顾她,甚至还会给擦嘴倒水。但有一点和大哥一样,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对她妥协。 薛大奶奶走了一会儿,乌兰开始觉得没趣了,“她还要跟我讲打仗的事呢,都没有讲完。” “没关系,下回请她出来讲。”黛玉看了一眼去入厕回来的杏果,杏果微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缩到了她身边站好。 乌兰微微惊愕于,为什么不是等一会儿她回来继续讲,而是下回。 不由抿了抿红润润的嘴唇,“她,不会有事吧。” “你放心。”黛玉看了她一眼,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寻常吗?她还没有意识到,是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引起了乌兰的警觉。 他们等人的期间,有许多人过来给他们打招呼,夏金桂身为主人,也陪坐下来,“妾身刚才去迎弘祥阿哥,太得晚了,恕罪恕罪。” 九爷虽然对她没了兴趣,但夏家一直孝敬颇多,他也就当夏家是归自己罩的。这种时候,当然要给他们一点体面,让人知道知道夏家背后的人是谁。于是他便让自己的庶子走了一趟,坐一坐,喝一杯水酒再走,也算表明了态度。 “弘祥哥哥没去桂花林移一株桂花树回去送人吗?”乌兰明知故问。 打人不打脸,乌兰这一下,真是实在打到了对方的脸上,如果当事人听到,估计会气疯吧。 夏金桂也尴尬的一笑,知道乌兰是在笑话她,却只能忍了这口气,继续赔笑。 心里想的却是,你们不是同薛大奶奶要好吗?一会儿,你们就亲自做个见证好了。 见证薛大奶奶野性难训,和外头的贼勾搭成奸,借着夏家的地方偷情,结果被人闯破。再然后,可以预见的,她会被薛家扫地出门。这个时候,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他的命。 恢复自由之身,再陪上夏家的家业当嫁妆,想来,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住这种诱惑吧。 等到黛玉终于说道:“奇怪,薛大奶奶怎么还不回来呢,都这么久了。” “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好了,她更衣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夏金桂一副主人家尽职尽责的样子。 “那就有劳了。”黛玉笑着起身。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觉得夏金桂的提法古怪,也没有一个人觉得林家小姐应的古怪。只有乌兰微张了嘴,砸了砸又重新闭上了。 更衣的房间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欢爱声,夏金桂身后的一个丫鬟顿时叫了出来,“里头有个男人。” 这一叫,本来就一直注意他们动向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呼啦啦一大群人围了过来。纷纷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家还是回去吧,我先看看再说。”夏金桂十分为难的,用救助的眼神看向林黛玉。那意思好像是在说,里头的是你的朋友,你说怎么办吧,能帮我一定帮。 “人都来了,不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走,算什么呢。”黛玉替围观的人说出心声。 指了门对杏果道:“把门给我踹开。” 杏果半分犹豫都没有,“嘡”就是一脚,这扇门被踹的洞开。房间不大,一张贵妃榻上,一个男人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正上下起伏着,干劲十足。 大门垮掉了才一把扯住一床薄被捂到身上,一转头,一脸不怕人看见,还十分得意的不知冲着谁挑了挑眉。 “夏家的门禁管的可真严,这个男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后院。别告诉我,他是你的夫君孙绍祖。”黛玉先发制人,一把扣住夏家的过错往夏金桂的头上推。 “这人我也不认识,绝对不是我们家老爷。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夏金桂一脸快要昏倒的样子,被她身后的丫鬟扶住。 “我不与你们这些娘们分说,我与人约了在这里私会。郎有情妾有意,关你们什么事。”男人捡起丢到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起来,慢条斯理,从容的很。当然,这个时候,夏家已经有人拿了屏风,将贵妃榻遮了起来。 “既然是夏家的私事,那我们还是不打扰了。”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金桂,想要知道她会怎么做。 “什么夏家的私事,这男人我们不认识,女人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关我们夏家什么事。怪只怪我们太好心,竟然无意间创造了条件让人苟且到我们家里来了,呸……到底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夏金桂啐了一口,许多人都在心里赞同。 事发到现在,大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薛家大奶奶可不就是个野路子,真没想到,竟然会做出如何伤风败俗的事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个人拨开众人,施施然站到了黛玉的身后,一拍她的肩膀,亲热十足。 旁边是乌兰格格,显然两个人是一块来的。 乌兰格格赶紧撇清,“她回来的时候,你们都走了,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呆着,才让我一起来的。”可不是她自己跑来的,虽然她也很想来凑这个热闹。 “对呀对呀,我带她来的,怎么了这是。”薛大奶奶的出现,让众人的脸色就象开了染坊,个个精彩极了。夏金桂更是蹭蹭后退,如果薛大奶奶在这里,哪里头的人是谁。 薛大奶奶可不管那么多,一手把屏风扒拉开,从贵妃榻上揪起一个女人,一身细皮嫩肉未着寸缕就这么被她给曝了光。 “秋雁。”夏金桂身后的丫鬟一下子叫破了她的身份,正是和她一样,伺候夏金桂的贴身丫鬟。秋雁和秋香,夏家谁不晓得是夏金桂的心腹。 秋雁捂着脸,嘤嘤哭泣着,薛大奶奶“咦”了一声,大声道:“你不就是给我带路的丫鬟吗?怎么回事呀,有两情相悦的情郎就让他上门提亲呀。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我们山里人也晓得没有拜天地,是做不得夫妻的。犯了这种错,都是要浸猪笼的。” 得了,该明白都明白了,夏金桂设局害人,结果没害到人,反害到了自己的丫鬟。果然是商户女,一点规矩都没有,这种人绝不能再来往。 不该明白的,哟,贴身的大丫鬟,说跟人苟和就苟和了,还是大白天呢。丫鬟都是这样,伺候的人又能规矩到什么地方去。一早听说夏金桂和九阿哥传出些风声,搞不好,是真的咧。 夏金桂的脸色早就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又五颜六色,哭,哭不得,笑,笑不出。僵在原地,恨不得干脆晕过去算了。 薛大奶奶把秋雁一扔,直接扔到了夏金桂的脚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头闹腾了这么长的时间,男人都知道穿衣裳,她竟然还是什么也没穿。只有薛大奶奶暗笑,衣裳,笑话,你能找着自己的衣裳,算我的轻功是白练的。 “这么个脏地方,以为弄点花香就能盖得过去吗?我是再也不来了,省得脏得脚。”薛大奶奶仰着头,带着丫鬟,趾高气扬的往外走。黛玉和乌兰对视一眼,黛玉牵了乌兰的手也跟着往外走。 他们刚走出去,薛大奶奶一上马车,当着黛玉的面,“哇”一下,哭了。边哭叫说,“怎么能这样,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呢?我知道她没有象她说的那么喜欢我,我都知道。可我想,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肯这样对我好,拿我当朋友,就够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她这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她说我戴的珊瑚珠子好看,我二话不说取下来给她了。她说想搭着薛蟠的路子进货,我也帮她在薛蟠面前说话。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薛大奶奶被秋雁带去的时候,顺手帮她倒了一杯茶。她一个山大王,对于这种暗算人的药物,多少通一点,更何况,已经被黛玉点过了。她本是半信半疑,但闻到药味,就知道竟是真的。 什么也不说,直接打晕了秋雁,把一壶水给她灌了下去。再把她往贵妃榻上一扔,自己跃上横梁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等人一来,她悄无声息下了地,捡起地上秋雁的衣裳,从扇子里飞了出去,半点没被男人发现。她还抱有侥幸,说不得这事跟夏金桂无关,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呢。 她藏在围观的人身后,听到黛玉至少两回都在帮夏金桂兜住这件事。如果夏金桂维护她,第一回反应不过来,第二回也该反应过来。可是没有,她半分都不肯,甚至亲自上阵,证明里头的人是她,是薛家大奶奶。 “这有什么,人嘛,藏在心里的龌蹉谁知道呢?或者,她是嫉妒你比她美貌又嫁的好。”黛玉一点也不在乎,她今天才知道薛大奶奶和夏金桂居然有些交情,断了才好,不然迟早有一天被她毒死。 秋雁被打的半死扔出去,熬不过去死掉的事传出来后,大家以为,这件事也就这样了。大抵就是夏金桂闭门不出躲羞,夏家和薛家也算是结了仇,再也想不到,事情出了新的进展。 孙绍祖居然死了,死在一个小寡妇家里。而小寡妇躲在床下逃过一劫,亲眼看到他是被一个男人给刺死的。这个男人的画像一出来,和当日跟秋雁苟和的那个人,对上了。 第57章 灯下黑 一般人的思维是这样的,夏金桂打死了别人的爱侣,那么转过头来,人家杀了你夫君,也算是报仇了。 但黛玉并不会这么想,这男人明摆着是被夏金桂收买了,来对付薛大奶奶的。从他根本不认识秋雁,不知道自己扑错了人的行为来看,这一切都是夏金桂设计好的。 那他怎么可能会为了秋雁去杀孙绍祖呢?难不成是良心发现,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秋雁。 能为了钱就做出毁人清白之事,黛玉可不会看好这种人的良心,会忽然大爆发。 这事闹的极大,海捕文件很快铺天盖地发了出去,又有人出来作证,说这人名叫作路任行,是一直遭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按理说这种人都是远离金陵的,谁也没想到,他会跑到金陵来看中个丫鬟,然后冲冠一怒为红颜,就这么杀了一个人。 黛玉还没想明白呢,弘云带着一位梅嬷嬷进了林家的大门。贾敏端坐上首,弘云坐在客位,他的身边就着这位梅嬷嬷,一件枣色衫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根梅花簪子牢牢别在脑后,一根发丝都没乱的。五官平平,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挑不出来的那一种。眼睛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带着的,独特的,属于宫里出来的气息。 贾敏心里不些不乐,女儿嫁入皇家,请个教养嬷嬷也是应该的。这事贾敏也在托人,想找个能干的,又不折腾人的嬷嬷回来供奉。真要女儿为了学规矩吃苦,她是不愿意的,自己的女儿,规矩学的,好着呢。 但是,那是女方的事,男方巴巴送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算怎么回事?怎么,嫌林家的女儿教养不好,他们赶紧弥补吗?想到这里,贾敏都恨不得端茶送客,把人赶出去了。 弘云感觉到了气氛的低压,却一时没摸着头脑,还是这位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他才恍然大悟,真是当局者迷,赶紧开口解释。 “小侄听说林小姐自幼体弱,好容易让额娘打听到一位极擅长做药膳的嬷嬷,所以……” 原来是这样,贾敏刚烧起来的心气当时就降了下来,抿嘴一笑,“弘云阿哥有心了。” 贾敏神色一松,凝固在房间里的低气压也就散掉了。弘云大喜,当时就让梅嬷嬷上前见礼。 贾敏见他眼睛一直往外溜,被她发现了,立刻指了门帘道:“也不知是用什么串的,别外倒没见过。”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少年人一脸的窘迫。 “也难怪你没见过,这是草珠子,野地里长的,金陵的人家哪里会用这个。是黛玉喜欢这个野趣,说是生机勃勃,看着比刺绣的锻子有趣。又透光亮,夏日里拿出来挂一挂,说起来,也该收拢了。”到了八月间,秋意已经起了,这东西也的确该收了。 贾敏假意不知他的窘境,一段话说完,弘云脸上的臊意才稍减。心里想到,原来,是她喜欢的吗?那么,她还喜欢什么呢? “小姐过来了。”一个丫鬟打开门帘,后头一抹水红色的身影迤逦而来,就象一根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荡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细不可闻的涟漪。密密的象一圈电波,传导到他的全身。 两人互相见礼,贾敏便让黛玉跟梅嬷嬷见礼,“以后梅嬷嬷就掌管小厨房,再拨几个人供她用着。” 林家的厨房只有一个,统共也只有四个主子,要什么,随时让厨房去做,也就没有多事去立什么小厨房。不过贾敏既然这么说,竟然就是要新起一个小厨房,专门让梅嬷嬷管着药膳这一块了。 “以后要麻烦梅嬷嬷了。”黛玉来之前就知道,就手赏了她一个玉镯子,又叫白露,“请嬷嬷去安置,拨个小丫头伺候着。” 宫里的嬷嬷出来没有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一说,都是供奉。签了契约,到期了随时可以走人。都是好吃好喝供养着,图他们身上的某一个技能罢了。 黛玉送弘云出去,弘云趁着机会道:“原本还打算写封信来,这下亲自告诉你也是一样。最近尽量少出门,出门一定要带上梅嬷嬷。” “出了什么事?”听这意思,药膳恐怕只是个噱头呢。 “可靠的消息,路任行没有离开金陵,躲起来了。最近查的厉害,担心他狗急跳墙。”弘云想到,上回路任行的事,就是黛玉揭开锅的,担心他报复,这才紧赶慢赶亲自挑了人送过来。为着这一个人,还被四皇伯打趣了半天。 “薛大奶奶知道这消息吗?我得给她送个信。”黛玉一想,这事里头不光沾着她呢,还有山槐,如果说报复,山槐才是最有可能的报复对象。这种江洋大盗,可不跟你讲道理。他若觉得是谁坏了他的事,没准就找上谁了。 “行,山氏本身好武,路任行未必敢找上她,不过,提醒一句也是好的。”弘云忽然顿住身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双拳都攥到了一起,鼻尖都冒出了汗滴。 “还有更严重的事?”黛玉看他这样子,也吓住了。 “你,你都喜欢些什么?”问出来了,终于问出来了,弘云提上来的一口气一散,鼻尖的汗冒的更盛了。 啊,猝不及防之下,黛玉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便开始轻笑。指了指天空和大地,“我喜欢大道无形,我喜欢天空也喜欢泥土,更喜欢一切活泼的蓬勃的自然生长的美丽,不管是美丽的人,还是美丽的花,甚至是一道美丽的风,一道美丽的光,我都喜欢。” “怎么这么巧呢,我也很喜欢。”弘云笑了,看着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闪出了星光,他想,他还从来没有在别人眼里看到过星光呢,只有她,是不同的。 有情人的眼里,对方本就是格外不同的。 “别送了,过些日子,我带你和乌兰出去打猎。”弘云心中一动,又想到了一个见面的主意。 “我不会骑马。”黛玉掩唇轻笑,弘云却不当一回事,“到时候我教你,很容易学的。” “嗯。”黛玉停在二门外,目送他离开。 回屋就给薛大奶奶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过去。送信的人是杏果,回来带的是口信。 “薛大奶奶说,她正在学认字呢,还不会读信,也没法给小姐写回信。所以让奴婢带个口信回来,说她知道了,谢谢您这边挂心。她还说,这个路任行跟她有旧仇,这次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啊,还有旧仇,这是黛玉完全没有想到的。 其实薛大奶奶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是路任行,他们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山上的当家还是山槐的师傅。那个时候山槐还小,而且路任行也不会想到山大王会变成少奶奶。 “她不会想自己动手吧,这事有官府在,怎么可能任一个江洋大盗在金陵猖狂呢。”任书上把这些人夸的天花乱坠,太平盛世也没人真敢和官府对上。这个路任行被擒是迟早的事,黛玉真不希望山槐卷到这件事里。 “奴婢也这么问了,但是薛大奶奶不肯说。”杏果眨巴两下眼睛。 黛玉心想,她一定是无心之中说露了嘴,等反应过来就不肯说了。她几乎可以想像出她一脸懊恼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 大家都以为,路任行这等江洋大盗,官府这般重视,用不了几天就能落网。可事实上,半个月过去了,别说落网,就连行踪都查不到一丁点。这下子,不说人心惶惶,总归是有一些人的日子要难受了。 就连女眷开个花会,聚在一起也要讨论一下,这个人到底会躲到什么地方。每当这个时候,薛大奶奶就听的格外仔细。 还特意问黛玉,“什么叫灯下黑。” 黛玉特意让人拿了盏灯过来点上,然后指了灯下的阴影道:“你看,一般人用灯下黑比喻想像不到的地方,一般出事了,你们都是往远看,反而看不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这么说,他是躲在一个我们都想像不到的地方咯。”薛大奶奶粗粗的眉毛一挑,“难不成躲在我家里。” “他就算以前不知道你是谁,现在也该知道了,怎么可能这么傻自投罗网。”黛玉笑话道。 “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未必记得我是谁。”薛大奶奶叹气,黛玉忍不住道:“他到底怎么坑过你师傅。” 如果薛大奶奶的师傅都对付不了,薛大奶奶行吗?但是又不对,当初薛大奶奶可以从房梁上跳下来拿走了秋雁的衣裳,也没惊动到他们的。这好像是一个悖论,怎么都说不通。 “他这个人武功不高,可是心肠却黑的很,当初骗了师傅,黑吃黑拿走了我们过冬的粮食。当年年景不好,没日没夜的下雪,根本没有行商的人路过。寨子里头,饿死了十几个人,我最好的朋友叫大妮,我清清楚楚的记得,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一个几岁的孩子,一把都能抱得起来,轻的就象一根羽毛。她死的时候,是我亲手把第一捧土撒到她的脸上的,盖住她已经没有人形的脸。” 薛大奶奶讲到这里,泪盈于睫。当年的事,想必太过惨烈,就算再轻描淡写,细细一想,都能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发凉。 “后来,你们没有再找过他。”凭山槐这样的性格,有仇不报绝不是她的为人。 “我师傅让我当着他的面发下誓言,永远不许找路任行报仇。”山槐一脸憋屈,“师傅说就我这点心眼,遇上他,不等报仇就被他玩死了。” 黛玉心道,她师傅说的其实有道理,山槐的心思太过简单,肯定斗不赢路任行这种老江湖。不过,世事无绝对。 “那你现在找他,算不算违反你师傅的誓言。” “应该,应该不算吧,我已经不是大当家了。我现在是薛家的少奶奶,身份不一样了。”山槐带着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小狡黠,为自己辩解。 “嗯,有道理。”黛玉“噗嗤”一笑,山槐很多时候,都可爱的象个孩子。 “对吧,你也说我有道理吧,我觉得下山这么久,我也算是有心眼了,没有以前那么笨了。”她说完又有些不自信的摸摸脸,好像,是的吧。 “我看也是。”黛玉笑的合不拢嘴,顺嘴道:“我倒是可以给你支个招,化解你师傅的担心。” 山槐的师傅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没人家心眼多,被人骗了吗?想要骗人,总要开口才能骗吧。 “你只要遇着这个路任行,直接把自己的耳朵一堵,他说什么都听不见。上去就是一顿揍,等捆起来往他嘴里塞只臭袜子,不就结了。心眼再多,不让他说话,他还能怎么着啊。” 果然,山槐的眼睛都亮了,激动的一拍大腿,拍完又觉得不妥,赶紧拍拍下摆的裙子,装着抻裙角。 抻完了裙角才由衷赞叹道:“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黛玉暗笑,她要是能想到,她就是不是被师傅下令发誓的山槐了。就连她自己,也是看了多少连续剧和小说,才得来的经验呢。 “现在只剩找到他。”山槐恨恨的咬牙,仿佛多咬几下,就能得出路任行的下落一样。 “最近,夏家没有什么动静吗?”黛玉从头到尾都觉得路任行杀了孙绍祖这一事,怪的很,从逻辑上来讲,根本不通。 “孙绍祖死了,她哪儿还有脸出门,听说就是有关系极好的姐妹上门去看她,都被拒之门外了呢。”山槐倒是注意着夏家的动静,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又说不通啊。别人不知道她和孙绍祖是什么关系,黛玉心里却有数。她根本就是找了孙绍祖做个掩护罢了,哪里有什么夫妻情份。她会为了孙绍祖的死伤心难过,黛玉是半分都不信的。 如果……黛玉脑子里好像有一道流星划过,她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些什么了,结果流星一闪而过,她什么都没抓住。 她直觉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没有想到结症在什么地方。 “我就知道你们会找个清静的地方躲着,果然,真是会享受。”温如颜从外远转过来,老远看到他们就开始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来不了吗?”黛玉很是惊喜。 这回的花宴田家也收了贴子,后来听说温如颜的婆婆病了,必是来不了了,没想到这会儿会看到她。 “你婆婆没事吧。”黛玉赶紧张望,却没看到别人的身影。 “嗯,已经好了,不过没什么精神不想出门,便叫我来了。”温如颜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看样子,是过的不错。 “这么好的婆婆,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她。”黛玉打趣,温如颜嗔了她一眼,俯到她耳边说了一声,“谢谢。” 这是谢她当天送的高僧亲手雕刻的朝珠,看样子,投其所好当真有了作用。 “我婆婆对我也很好。”山槐看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嘴道。 黛玉抱着温如颜笑成一团,“我还知道你夫君也对你很好呢。” “那是。”山槐半分没有一般人的扭捏,相反,她是一脸得意。 这份自得和坦然,让黛玉和温如颜越发笑的大声。温如颜一个劲说,“我算是知道黛玉为什么喜欢你了。” “为什么呀?”山槐跟着黛玉认识了乌兰格格,认识了温如颜,有了这个小圈子,别人对她也客气的多了。早摆脱了当初人看人厌的窘境,最多是不理她罢了。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自己好到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如今温如颜问起,也挑动了她的疑问。 “因为,你是个真人呀。”温如颜笑。 “还有假人吗?”山槐愣了,蹙住眉头开始了思索。 “没有,她逗你呢。”黛玉出来解围,山槐这才转忧为喜,“我就知道呢,我也故意逗你们的。” 说完做出一个蹙眉的样子给他俩看,又引得一片欢声笑语。 在别人眼中很可怜的,躲在家里伤心逃避的夏金桂,正被人摁在桌子上,桌子脚有些支持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夏金桂将头偏到一边,闭上眼咬着唇。 上头不断怂动的男人传出桀桀怪笑,“怎么,后悔了,我可是按你说的全部都做了。没让我做的,也做了,怎么,还不满意?” “谁让你杀孙绍祖的,我都没有怪你搞错了人,还是一样给了银子,为什么不赶紧走,为什么还要回来杀人。”夏金桂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找了一个胆子大的地痞混混,想要害了薛大奶奶的清白而已,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哟,小美人儿,现在就不认帐了,是谁说睡了更衣室的女人,再去杀了孙绍祖的。一桩是一桩的银子,我当然要都赚到手。” “路任行,你不要太无耻了。我且不说你搞错了人,后头的事就自动作废。就算是你杀了人,我也认了,银子给足了,为什么你还不走。”夏金桂简单要被这个无赖给气疯了。 “姑奶奶,我也想走啊,可是谁叫错过了一个小寡妇,把我的脸给露了呢。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是路任行,我还怎么走。你懂不懂什么叫请佛容易送佛难,我走不了,不上你这儿躲着还能上哪儿。再说,你就不怕我被抓了把你给供出去?” 一声低吼,路任行狠狠抽动几下,趴在了夏金桂的身上。 “我不可能永远都不露面,时间一长,一样会有人怀疑。”现在还可以说她思念亡夫伤心欲绝,可是时间一长,这说法就站不住脚了。夏家是皇商,就算是女人也不忌抛头露面的,她不可能永远不出去。 “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呢。”路任行倒是一点也不急,睡着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这种日子总要容他过几天再想对策。 九阿哥府上,弘祥正在为了银子的事烦恼着,想有自己的势力,哪里离得了银子。光靠府上那点月例,够干什么。就是帮着阿玛做事,拿到的银子也不够花。 “主子,奴才倒有一个主意,皇商夏家不是一直投在府上吗?不如,去找她支一笔。”一个骚眉耷眼的下人,正替他出主意。 “这合适吗?”这个女人跟自己阿玛之间的那点事,真不算什么秘密。和其他那些单纯为了做生意投在九阿哥名下的,还真有那么一点不同。 “怎么不合适,就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守得住。主子到时候替她保一门好亲事,给点谢媒礼怎么不合适了。” “那怎么行,她可是……” 下人不敢说话了,涉及到九阿哥,他知道分寸,但表情却写的明白,夏金桂早被九阿哥弃之脑后了。九阿哥对她又不上心,哪里还会管她嫁不嫁。 “可也没有热孝的时候提这种事的道理。”弘祥略略有些心动了,其实保媒不保媒就是个借口。只是借着这个理由让她掏银子罢了,这些商人一听就明白该干什么,最后成不成功,反倒无所谓了。 “不如,主子写封信让奴才带给她,奴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那还要写什么信?” 下人头压的更低了,“这不是为了让她相信吗?不写的话,怕她还当是奴才自己有什么想头,拿点三瓜两枣就把奴才给打发了吗?” 一听有理,弘祥写了信,婉惜了一下夏金桂年轻轻轻守寡,表示同情的同时,承诺她给她保一门好亲事,也好让她终生可依。 自觉写的十分真诚,高高兴兴封了信递给下人,下人揣好信溜了出去,七拐八拐之后却没有直奔夏家。反到溜去了一家小小的饭庄,叫了一碗面,吸溜的起劲。 原来是肚子饿了,这倒是怪不了他,皇帝也不差饿兵呐。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和他擦身而过,一封信就有一个人的袖口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袖口。 小厮快速跑上二楼进了包厢,将袖子里的信递了出去。而此时,将面条吸溜完的下人已经往夏家去了。 二楼的包厢里出来一个人,带着小厮直接走了后门。后门停着两匹马,双双上马后,直奔雍亲王府。 “弘云阿哥来了,主子还说有几天没见了,可巧您就来了。”门子热情又周到,跟他回自己家也没什么两样。 小厮抛了荷包出去,笑道:“就你会说话,赶紧的,帮我们爷喂喂马,要上好的豆料,这一天都在外头,也没正经吃上啥好的。” “是是是,黑豆饼,记着呢。”黑豆饼是弘云的马最喜欢吃的豆料,连门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58章 来如此 弘祥的小厮到了夏家,不出意外的被拦到了门外。回去报信时,小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弘祥的脸色说道:“奴才没有报出阿哥的身份,也没有引人注意。想着明天再去一趟,夏家的门子,有一个是认识奴才的,今日恰巧不在。” “嗯,也好。” “呼”小厮轻吐一口气,看来弘祥也明白,在没有九阿哥的吩咐下,大喇喇的派人去夏家,在没有得手之前,并不明智。就算九阿哥不在意,但弘祥还有兄弟呢。 黛玉在家陪着母亲吃饭,十分奇怪道:“父亲不是在书房吗?为什么不来吃饭。”父亲明明在家,却不跟他们一块吃饭,这是极少见的情况。 “有事忙着呢,派人过来说过了,早把他的份送过去了,今天梅嬷嬷做的是什么。”贾敏问桌上的汤,这梅嬷嬷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日日汤水不断,味道好又有功效,贾敏跟着喝着一段时日,都觉得气色好多了。 得知是补气血的,贾敏便道:“一会给你爹送一罐过去。” “嗯,在灶上温着呢。”有好东西自然不能忘了爹娘。 吃完饭,白露拎了汤,杏果端着核桃酥,陪着黛玉去前院老爷的书房。 书房里的幕僚听到小姐过来,赶紧起身告辞,黛玉和一进一去之间打了个照面,相互见礼。等进去了,黛玉把汤水端给父亲,摆齐核桃酥,又叫两个丫鬟去外间等候。 “父亲,我看张先生的脸色,似乎是遇到了难题?”黛玉眼神一棱,在桌面上看到一封信。旁边还摆着写了一半的信,两封信似乎一模一样。 不,仔细看还是看的出,这笔迹有些微的差别。 “嗯,是有一点,总是会解决的,别担心。”林如海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还真是有点担心。事前找好的模仿高手,居然这么巧,竟然出外跑马时出了事,手臂骨折,根本提不了笔。 消息传来,简直是一片哀嚎。这件事,一环扣一环,少了哪一环都不行。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岔子,难道是天意。 黛玉走出门,林如海还以为她要走,却听得女儿吩咐白露和杏果,“你俩回去吧,白露把我这几天画的画拿过来,你一个人送过来就行。” “这件事,父亲自己能解决。”见女儿行事,林如海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黛玉却固执的摇头,“父亲做的事,必然是大事。能少一个外人知道就少一个最好,更何况,就算出了事,谁能想到女儿的头上。” 自从上回模仿了贾赦的笔迹写庚贴,林如海便知道女儿大约是有这个本事的。但他没有当面问过,更没有想过要利用女儿为自己做事。 “父亲不信,一看便知。”黛玉拿起信仔细观摩,再摊开纸,执笔书写。她自幼练习字画,便一心想练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右手如同常人一般,练习女儿家最常用的簪花小楷,左手便练习模仿别人的笔迹。数十年如一日,硬是让她略有小成。 白露抱了画站在书房门口,却没有去敲门,只是安静的站着,就象一个在放哨的卫兵。 这一站的时间很有些长,杏果一直硬撑着等小姐回来,却抵不过熏熏而来的睡意。等黛玉和白露回来时,便看到歪坐在小杌上,身子抵在门板上,头一点一点睡的正香的杏果。 黛玉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上床后,白露帮她揉了半天胳膊才下去。杏果拦住退出屋外的白露,斜视一眼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老爷要看小姐的画,大概是又教了小姐运笔吧,我怎么听得懂这些。” “就是这样?”杏果悻悻的,为什么小姐不让她去送呢,偏点了白露。 “还不是小姐偏疼你,你不知道老爷说到了兴头上,连时间都忘了。我站在那儿,腿都麻了。” 杏果想笑又拼命忍着,头一扭,偏过下巴看了她一眼,“都一样是伺候小姐的,什么偏疼不偏疼的,好好当差才是正经。” 白露的脸隐在黑暗中,实在忍不住勾了唇角,“你说的是,赶紧睡吧,我可是累死了,腿都不像自己的。” “让小丫鬟给你端盆热水泡泡解解乏再睡。”杏果说完,点了小丫鬟给白露端水,自个倒头睡下。 第二日,弘祥的小厮如愿进了夏家的大门。夏金桂的屋里竖起了一道屏风,她端坐在一个圈椅上,后头是一只手按在夏金桂肩膀上的路任行。 看到屏风弘祥的小厮,夏金桂声音抖了几下,最终落在了调上。 “可是弘祥阿哥有什么吩咐?”夏金桂感觉到肩膀上的手重了三分,她不由紧了紧喉咙,吞下口水。 小厮慢慢转了一个角度,趁着阳光照射的光度,看到了夏金桂身后的人。不由一阵心安,口舌也伶俐起来,“我们主子有封信送来给夏当家的。” 夏金桂的丫鬟托了信递进去,看到她身后的路任行,微不可闻的蹙住眉头轻叹一口气。 “这么多银子,我怎么筹得出来?”夏金桂看到信里弘祥一开口就要二十万两银子,顿时冒起了火气。真是个个都欺负上门了,她好歹跟九阿哥是这种关系,这些阿哥们她是惹不起,但对方出难题在前,九阿哥不至于会纵容吧。 “这信虽是我们阿哥写的,但你应该明白,这事,是九爷的意思。如今大事可期,干什么不用银子,你乖乖掏了,以后有你的好处,九爷说以后许你一门好亲事。”小厮像模像样的说着,把夏金桂唬的一楞一楞的。 “大事可期,什么大事可期?”夏金桂觉得不对劲了,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不该问的事别瞎问,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厮背负着双手,一脸傲气,这股子理直气壮,还真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加上路任行这段时间以来呆在夏金桂的屋里,搅得她精神混沌,遇到九爷府上的上,立刻深信不疑。 如若是以前,她还有可能出府去找九爷当面问一句。可现在,她根本没法出府,更不可能让九爷来夏家见她。心虚之下,一口应了下来。 小厮一走,路任行就跳了出来,摸着下巴面带喜色。 “好好好,所谓乱世出枭雄,你跟的这位爷,是条汉子。”以路任行的心眼,已经听出小厮的意思,这是要抄家伙上,要造反的节奏啊。这种重要的时刻,怎么少得了他路任行,真是老天都帮他。 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再背着江洋大盗的名声东躲西藏,甚至有可以封官列爵,他这心啊,美的都快飘起来了。 夏金桂看着他,心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想去找九爷,那真是再好不过,这些龙子凤孙都骄傲着呢,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个江洋大盗。她压根没有深想什么大事可期的事,管他什么大事,反正都是男人的事。 路任行当然不会现在就去,他等着夏金桂筹齐银两,拿着银子去找九爷当投名状呢。夏金桂也想早点把人打发走,筹出五万两银子,把银票装进信封里。 “二十万两一时半会谁能筹得到,九爷必然也是知道的。不会逼迫我立刻就拿出来,总是应了的事,慢慢来吧,这五万两你不会自己揣进兜里跑了吧。”夏金桂的心情有些复杂,即希望路任行拿着钱跑掉,再也不回来,更希望他拿着钱栽到九爷手里。 “我若真的跑了,你岂不是要独守空闺,等我投到九阿哥府上,干脆讨了你做娘子如何?”路任行装起信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 “哼,赶紧走。地址拿好,别走错了。”夏金桂心想,九爷手下的能人多着呢,会收下你,做梦去吧。 地址是城中一处酒楼,专供达官贵人所用,价钱不菲,一般人是不会进来的。弘祥阿哥的人带了信,说是在酒楼的包厢相见。 小厮一脸无奈的看着弘祥阿哥,“对方应是应了,筹了五万两呢,正是因为金额大,非要当面交给您不可。奴才想着,的确不好替主子收下这么大一笔银子,这才应了。” “以后不可如此了,一个商户,用用就行了,别太抬举了。”嘴里摆着谱,脸上的表情却是放松极了。心里更是狠不得哼起歌来,五万两啊,姓夏的女人果真好骗。随便开个口,就献了五万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他干什么不成。 小厮眼见两人都坐入包厢,很识眼色的退了出去,一直走到后门,冲楼下一个伙计施了个眼色,飞快的牵了一匹马,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步军统领衙门办案,闲人回避。”酒楼上上下下都被包了个水泄不通,乍然一个大嗓门亮起来,把楼上包厢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弘祥极是不满,冲着门外道:“去看看,是谁不长眼的在下头乱叫。” 步军统领衙门全称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又称九门提督,时任步军统的正是隆科多,就是弘祥见了,也要称呼一声舅公爷。当然,这种出来巡查的小事,隆科多是不可能出面的。所以弘祥才会觉得,摆一摆架子应该也没什么。 可是他不管怎么喊,门外都没人回应。弘祥沉下脸,他刚觉得这个奴才聪明,怎么这会儿就开始懈怠了。 坐在他对面的路任行紧张起来,是针对自己的吗?明明化了妆才出门,怎么可能有人识得出他来。难道是夏金桂这个女人告密,可她不怕把九阿哥府上拖下水吗?她应该,不敢吧。 夏金桂当然不敢,或者说她敢也没办法。路任行走之前也做了措施,灌了一杯蒙汗药下去,能一觉睡到今天晚上。 背上的冷汗一道道趟下来,路任行的目光变得冷厉阴鸷,这个时候,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建功立业,都不如保命来的重要。 就在步军统领的人冲进包厢之时,路任行拨出一把匕首,一跃上桌,将匕首架到了弘祥的脖子上,接着便是一声大吼,“谁敢过来,我便杀了他。” “别杀我,快,快救我,我阿玛是九阿哥,我是弘祥。快点救我,救我……”弘祥傻了,刚刚明明谈笑甚欢,甚至有意投靠他的这位好汉,怎么忽然就反了水。到现在,他脑子里都是混沌一片,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呢。 居然有一位阿哥,这回带队的一个小旗,心里暗叫不好。也怪他立功心切,得到线报就带人过来捉拿人犯。为了怕人抢他的功劳,谁也没通知。 现在知道急了,有功当然是他一个人的,要是有罪,岂不是也是他一个人的,连个分担的都没有。施了个眼色,远远一个下属溜了出去,希望他机灵,赶紧回去报信。 现在重点不是缉拿人犯,反而变成了保护阿哥,这位小旗说话的声音都颤了,一听就知道是个初入衙门的,根本没什么经验。 路任行松了口气,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个老手,他必须在增援来之前赶紧逃掉。他一手拖着弘祥,一手把窗户打开,往下一瞧,路上早就清了场,一个行人都没有,站了一队士兵。 “让他们全部撤掉,不然我烂命一条,临死拉个阿哥垫背还有得赚。”路任行知道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心中庆幸,幸好还有这条退路。 “撤,全部撤。”小旗已经不想着立功了,只希望弘祥能够平安无事。 他眼看街道上的官兵撤离,又拖着弘祥下楼,“把店里的人都撤走。” “都撤,都撤。”一楼的官兵流水般撤走,只剩下掌柜和几个伙计吓的缩在柜台后头,根本不足为惧。 不对,还有人,路任行目光一错,看到一楼的大堂里,杯碟狼籍,偏还有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独自坐在桌前。 只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大约是吓傻了,吓的都不会走动了吧。没看到,她的身体不停的在抖吗? 他拖着弘祥走到大门口,又开始要马,“马呢,快拉一匹马来。” “我可以给你马,但你要放了弘祥阿哥。”小旗沉不住气了,事都照做了,怎么还不放人。 “少废话,不然你们就等着收尸吧。”路任行只庆幸自己从夏家得来的银子都贴身放着,这一走,虽然遗憾,但好歹捞了一大票。当然,弘祥怀里的银票,他也正好顺道带走。 手一紧,弘祥的脖子上立时出现一道血印,吓的弘祥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照做照做,照他说的去做。” 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他是尊贵的皇孙,还有许许多多的好日子在后头,他真的不想死。一脸糊的又是泪又是鼻涕,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潇洒模样呢。 小旗别说额头,浑身都在冒冷汗,不时探头去看增援的人到了没有。至少,有其他人跟他一起看着这人挟持走弘祥阿哥,也能多个人跟他一块扛火。 增援的人到的很快,但根本不敢拢过来,理由是怕凶徒看到官兵走近会忽然发狂伤害弘祥阿哥。于是小旗就承担了所有的压力,看着他带着弘祥阿哥上马。 “你们敢追,我就把他抛下马,你们有本事拉住马,不踩死他是你们的本事。不追的话,我只要出了城门,必然把他放下。我也不傻,凭白无故杀个阿哥,我还没活腻呢。” 路任行当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他的马上驼了两个人,肯定跑不快。他们追的话,肯定骑马追。只要他把弘祥抛下马,后头追的人再怎么控制,也难有把握不踩到弘祥。 小旗也是这样想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虽然他也相信路任行不敢真的杀了弘祥阿哥,但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个万一,他就是满门抄斩也不够平息皇上怒火的。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细想,路任行已经跳上马,扬鞭就要冲出去。就在这时,一根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然后就是一声惨叫,拿着匕首的手掌被一根筷子扎了个对穿。 匕首一掉,弘祥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吓的脚软了,竟然不知道自己跳下马。紧接着,一个水红色的身影从酒楼的一楼跳出来,一脚将弘祥踹下马。 幸好小旗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飞身一扑,一把接住弘祥,带着他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一看,弘祥好胳膊好腿全乎着呢。双膝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心里直叫老天保佑。他再也不抢着立劳了,这辈子都要当个缩头乌龟。乌龟好啊,长命百岁。 路任行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忍着痛抽出腰间的一根金针,扎到了马臀上。马儿受了惊,狂奔的跑了出去。小旗和士兵最初还能看到马上路任行的身影,和坠在马腹上的一抹水红色,再往后,就只剩下一缕烟尘。 马儿受惊是不识路的,也完全没法控制。谁也不知道,马儿会往什么地方跑,路任行只死死抱住马脖子,等马儿慢下来,才跳下马背,拨掉手掌上的筷子,准备处理伤口。 “呼”一声拳风扫过,路任行堪堪避过,却看到一个女人正踹着粗气朝他攻过来。 这……这个女儿是怎么跟上来的,路任行的脑子急转。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跟她过不去。等等,是她,是那个下了山的山槐。 整个金陵,穿成这样的富家太太,能认识他,跟他有仇的,也只有山槐了。他眼珠子一转,边躲避边开口道:“山槐,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是谁,你若是想知道,赶紧停下来。” 山槐,也就是薛大奶奶眼风都没眨一下,连连挥拳,一拳比一拳用力。她的武功比路任行要高,轻功更比他要高。加上路任行一只手受了伤,失血过多,眼看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 “听我说,你师傅其实是你父亲,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所害,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一拳打到他脸上的拳头,紧紧捏住的拳头,用腕力带动拳头,拳拳到肉。甚至仔细听,能听到一点骨头裂开的细小声音。 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腹部做为人最柔软又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他几乎失去了一半的抵抗力。满是鲜血的手掌捂在腹部,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象是沐浴在血色中的魔鬼。 “你,你听我说,薛蟠他不是个好东西,夏家发生的事,也有他的参与。他早和夏金桂搞到一块去了,合着伙想休了你另娶呢。” “呯”一拳打到他的胸口,路任行整个人飞了出去,就象一只麻布口袋漏了气,看上去好不凄凉。 “是,是真的,你在山寨的兄弟都被人害死了。是薛蟠下的手,只瞒着你一个人。”路任行真的要哭了,这山槐比她师傅难对付多了。不是说山里人老实,容易上当受骗的吗?是谁说的,站出来,打不死你个骗子。 一口血沫吐出来,路任行只剩下半条命了,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更别提躲避了。山槐上去连踢好几脚,只把他踢的连滚都滚不动了,才停下来。 腰间一扯,一条软绳出现在她手里,直接将他捆了个结实。然后她开始盯着自己的脚瞧,似乎打算脱鞋,又有些犹豫。最后面色一喜,一脚踢掉路任行的鞋子。 抽出他的袜子堵上了他的嘴,熏的路任行想吐又吐不出来,整张脸扭曲的差点错了位。到了这个时候,薛大奶奶才摸到耳朵眼里一掏,拉出两砣棉条来。 路任行哭死的心都有了,难怪她一直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回应,敢情一直堵着耳朵呢。可现在想说也说不了了,他嘴里塞着臭袜子呢。 薛大奶奶把跑累的马牵过来,拨掉它臀部的金针,又安抚了好半天,这才把路任行扔上马背,拿缰绳固定在马背上。 “走吧,都说老马识途,你应该能找到自己的主人吧。” 薛大奶奶潇洒的转身,颇有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壮阔之感。 第59章 湖规矩 薛大奶奶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个意外,只因她大概是金陵最关注路任行消息的人之一,所以路任行哪怕改头换面出来,还是被她找到了行迹。至于后头官兵出现,她是完全被动不知情的。 看到路任行当真要跑,她才急了,最后擒拿住此人,按江湖规矩应该宰了他,拿他的人头去祭奠山寨里死去的人。只是她牢记薛蟠对她所说的话,下了山,她就不是盗贼了,她是正正经经的大清子民,再也不能按山寨里的规矩行事。 既然要守大清的律法,她就不能私刑处置路任行,最后她选择了,捆人交给官府处理。 躲在暗处的人抹了一把汗,低喃一句,“总算没出什么大的偏差。” “撤。”两个人的身影在路任行被带到步军统领衙门后,攸地消失,再无踪影。 弘祥被救之后,着实是受了一场惊吓,当天人就烧起来了。九爷却罕见的大发脾气,“好端端,为什么会和那种人搅在一起,老子没空跟你磨蹭,赶紧说。” 庶福晋缩一缩身子,水漫金山似的淌着泪,明明哭的这般厉害,却不觉丑陋,反添一股柔弱的味道,惹人怜爱。 “别哭了,你不懂这里头有多凶险,赶紧说实话,爷才好去转圜。”面对自己宠爱多年的庶福晋,到底是稍压了自己的怒火。 “爷,妾身虽是弘祥的额娘,可他都这么大,又一直跟着爷办差,我一个妇人怎么敢问你们爷们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弘祥肯定是给人骗了,他不可能和江洋大盗搅到一起的。”庶福晋不敢瞒着,她是真的不知道。 “当天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呢,赶紧给我找来。”九爷按了按一直突突的太阳穴,总感觉这事如何处理不好,会后患无穷。 “跟着弘祥阿哥出门的是小奎子,当天跟着出了门,却没跟回来。”管事的哭丧着脸过来报信,并且猜测这小子是不是当时被路任行给打死了。 “死了人总有尸体,步军统领衙门怎么也会上门知会一声。不行,这事你赶紧去问问,看看这小奎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爷的太阳穴跳的越发厉害了。 步军统领衙门的回复很官方,他们到的时候就没看到什么小奎子,清理现场的时候,更没有发现尸体。他们正忙乱成一团,哪里有空管九爷府上的管事。因为,路任行开口了。 这一开口,语出惊人,吓的审问的恨不得当时聋了才好。战战兢兢禀告给了隆科多,见大人泰然自若面色不改,这才勉强压下呯呯乱响的心跳。 所有的消息有条不紊的送到林如海的书房,他一一存入脑中,但凡留下一点墨迹的东西,统统丢入火盆烧个精光。 就在这个时候,黛玉带着梅嬷嬷炖的汤水进来,看父亲脚下的火盆还有余热,慢慢倒了汤出来盛到碗里。 “父亲,秋日干燥,这是去燥生津益气的,您多喝一点。”黛玉把碗递上,固执的坐在他的对面,并不肯走。 林如海喝完汤笑了,“你这丫头,表面看着象你娘,温温柔柔的,别人说什么都一副听进去的样子。其实啊,心里跟我们林家人一模一样,心里认定的东西,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黛玉抿嘴一笑,“父亲觉得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身为林家人,就该是这样的。”林如海大笑,女儿和儿子要是能倒个个该多好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倒不全是因为可以光耀林家的门楣。而是女儿换个性子,没准能过的更好。 “行了,这事啊,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巧字。”林如海无法,知道今天不说出实情,女儿是不肯走的。 的确要用一个巧字开头,年将军麾下有位一路拼杀上来的副将,跟路任行有血海深仇。当年他无力报仇,这才憋着一股气投了军。等拼杀出来,路任行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非拔不可。 但驻军在外的人,是不可能到处乱走的,他便花了银子请了江湖上的高手去将路任行缉拿,再送到官府衙门里,让他名正典刑。 路任行这人武功不算顶尖,心眼却不少。一路躲躲藏藏,最后被逼到金陵附近。这位高手想着他绝对不敢进金陵城,只在外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成功收网。 结果路任行狗急跳墙,真个儿被逼进了金陵城。这位高手没办法,只好拿了这位副将临行前交给他的,以防万一的信,进了雍亲王府。 “这么说,夏金桂会找到他,是被设计的?”黛玉忽然提问。 “这倒不是,为父为什么说巧呢,又是一宗巧事。” 路任行十分会隐藏,一入金陵城就扮成了街上的混混。而夏金桂的心腹正好出来找人,一眼相中了他,将他带到了夏金桂的面前。 “那,父亲当时知道夏金桂找他要干些什么吗?”黛玉心跳的厉害,她不愿意相信她猜想的结果。 林如海好气又好笑,“你把父亲当成什么人了,夏金桂和他密谈的地点都在男人不方便进的地方,若不是你和山氏当天揭破了她的底,我们也不知道她竟然找了路任行做这等下作之事。” 等孙绍祖一死,高手便回禀雍亲王,路任行是不可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更不可能没有理由杀人。他杀人一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钱。 谁会花钱买孙绍祖这种烂人的一条命呢,他可没什么价值。这种事在见惯了世事的人眼里,也好猜的很。夏金桂简直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没有之一。再加上她闭门不出,也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就更值得怀疑了。 “我们确定他躲在了夏金桂的院子里,这么一来,江洋大盗,夏金桂,九阿哥等于连成了一根线,不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么多年前的倾轧。”林如海冷哼,谋定而后动,要么不动,一动就让你再也翻不了身。八阿哥自诩贤王,却还是少了几分斤两。小动作不断,除了惹的皇上厌弃,能达到的效果却不大。 “可是,你们怎么能确定路任行会动心。”一个江洋大盗,是什么样的自信,才认为自己能被一位阿哥接纳。还能参与到这等大事里头,去洗白自己。 林如海吟笑着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路任行是他的诨名,本姓金,先祖曾是替大清开疆僻土的名将,可惜后代子孙不争气,败落的厉害。到了他这一辈,甚至混入了江湖,于是不敢再用本姓。” 黛玉这才明白了,有着这种出身的人,再怎么落入草莽,心里的想法都和一般的江洋大盗不一样。他是做梦都想恢复祖上的荣光,哪怕有一丝机会都不会放过。现在机会送到面前来了,他怎么可能错过。 若是能助九阿哥一臂之力,他便可以摇身一变,从江湖走入朝堂。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林如海和雍亲王这样的人在后头算计,任他心眼再多,也翻不出花来。 “老爷,步军统领街门已经去夏家捉拿了夏金桂归案。隆科多大人进宫面圣,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冷管事隔着门,得到林如海的应允,说出最新的消息。 夏金桂家里会搜到弘祥“亲笔”写的书信,弘祥的身上应该还有那五万两的银票。最关键的是,路任行落入官衙,自知身负人命官司,不可能再活命,依这等人的心性,恨不得把他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拖下水陪着他抵命。 林如海的手指微弹,终于说了一句,“到火候了。” 然后从书柜的一个暗格里抽出一只小小的木匣,拿出一封信。喊了冷管家进来,“送去给铁嘴御史,要确保他亲手接过。” “是。”冷管家拿起信,转身而去。 黛玉看的清楚,这只木匣,这封信,正是史湘云手里的那封。早就落入父亲手上,她还一直纳闷怎么没有动静,原来父亲一直在等,等到一个足够合适,足够有杀伤力的时候再抛出去,真是好耐心,好城府。 “没事了,剩下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林如海淡笑,真正的高手,从来不是站在前台跟人磕个头破血流的热血少年,更不是把自己拖下漩涡的身先士卒。而是站在幕后,操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碎片连接在一起的人。 碎片连接成功,他们便功成身退,闲听落花醉卧芙蓉,要的就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从容与写意。 黛玉总算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差距了,就象隔了一个银河系那么远。她听了这么多的□□,也心满意足的拿了空碗回去。 第二天的朝堂,果然是空前的热闹,素有铁嘴之称的御史闻风弹劾九阿哥与被砍头的卫家曾有勾结。意图挑嗦串联朝臣上折立八阿哥为太子,甚至还开出条件利诱。呈上书信一封,作为证据。 隆科多则是请弘祥到衙门协办路任行一事,他的身份与小小一个御史自然不同,说出来的话也是掷地有声。 “毕竟,路任行招的口供不能全信,但阿哥当时和一前一走进入包厢,伙计上菜时看到他们相谈甚弞,这是酒楼里的人都亲眼看到的事。这其中的误会,还是当事人自己解开为好。”隆科多只字未提夏金桂手里的信,更没提五万两银票。 九阿哥额头满是大汗,回府就将卧床的弘祥给踢下床,“睡睡睡,出了事就知道睡,等着老子给你收拾首尾。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老老实实给我再说一遍,若有一个字隐瞒,别怪我不救你。” 外头等着的就是步军统领的人,他们不是来押人,是来请人的,九阿哥派人去拖着时间,赶紧到后头揪起儿子再次追问。 “儿子全说了,一句不敢隐瞒。”弘祥那叫一个冤啊,不就是叫个商户女送点银子给他花吗?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人是夏金桂派来的,问她去啊,跟自己有什么相干。 五万两银票的事他给瞒下来了,这银子得来不易,如果交出来,还有他什么事。去步军统领衙门,对弘祥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清楚不就完了吗?还能扣下他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九阿哥一字一顿,盯着儿子看了半天,直看的弘祥心里发毛。 “儿子不敢隐瞒。”弘祥硬着头皮回答道。 “那你去吧。”九阿哥的目光阴冷的可怕,挥挥手让他出去。 弘祥跟人去了步军统领衙门,一上来就看到隆科多,他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上前施礼道:“舅公,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劳动您了,倒成了弘祥的不孝了。”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之弟,而这位皇后深得当今皇帝的爱重。对这位国舅爷也委以重任,掌了步军统领之职,当年就是太子也对他和颜悦色。更别提现在这些身上没有差事的皇子皇孙,说是巴结也不为过。 “阿哥客气,客气。”隆科多皮笑肉不笑,见他一副述旧的模样,心中哂然。 一封信扔下去,当场惊的堂下之人腿也软了,声音也变了。 身上的五万两银票也被搜了出来,正好和路任行还有夏金桂的说法对上。隆科多冷笑的看着瘫软成一团,还不忘嘶喊着自己冤枉的弘祥。 冤枉吗?也许吧,也许这件事是冤枉的,也许那件事也是冤枉的,但九阿哥急着拱八阿哥上位的心可不是冤枉的。人人都知道九阿哥怎么想的,缺少的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证据。 证据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 关键是,皇上愿意相信吗? 皇上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皇上不愿意不相信,那就是假的。瞧,多么简单又好理解的事。 “主子,阿哥,阿哥被他们留,留下了。”本来是扣下了,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留下,管事急的一头汗,塞了银子也没能见到弘祥阿哥,心知大事不好,赶紧回府报信。 “他……”九阿哥的喉咙好像被什么掐住一样,身形一晃,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九阿哥府一片人仰马翻,只有庶福晋一个劲的追问管事,“他们为什么留下弘祥,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他可是,他可是阿哥啊,是皇上的亲孙子。” 管事急的无法,“这事只能问主子,奴才怎么会知道。” 外人哪里会去管九阿哥府上的翻天覆地,只因为路任行的警报解除,不少人家的女眷开始出门,坐客的,开宴的,百日的周岁的,做寿治丧的,嫁的娶的,只要想出去,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都有席坐。 今日是去田家坐客,有温如颜在,乌兰格格和薛大奶奶自然是必到的。 乌兰兴致勃勃的告诉黛玉和薛大奶奶,“夏家桂花林被我哥买下来了,以后好了,咱们也可以办桂花宴了。” “夏家就这样倒了呀。”薛大奶奶到现在还有点懵懵的,不敢相信的样子。 “可不是,建成一个夏家多难呐,一件事做错了,说倒就倒了。”黛玉很是镇定,陷到这种事里,就连九阿哥都脱不了身,更别提一个商户夏家了。夏家皇商的身份没了,因勾搭江洋大盗杀死孙绍祖,被判了腰斩,家资充公,家人尽入奴籍发卖到苦寒之地。 路任行是和夏金桂一块斩的,据说夏金桂被腰斩后还爬了几步,张嘴从路任行的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话听的乌兰捂紧了嘴巴,又想听又害怕,一个劲问薛大奶奶,“真的吗?真的吗?” “她逗你玩呢。”黛玉横了薛大奶奶一眼,乌兰还是个孩子呢,诨说什么,开玩笑也不知道轻重。 薛大奶奶吐了吐舌头,赶紧澄清,“假的假的,我编的。薛蟠才不让我去看呢,说凭白脏了眼睛。” 关于她自己出现过的事,她倒是忍住了,对谁都没有说。 只在私下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对黛玉眨眼睛,“你说的法子,真的有用。” 法子,什么法子,黛玉转瞬想到被绑的路任行,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当然,经验之谈。” “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高兴。”温如颜的整张脸都发着光,她在婆家过的不错。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庶妹温如玉的亲事还没定下,这回在田家办花宴,特意让妹妹过来,就是想让人看看,同样是庶女,这一个和另一个是不一样的。 “说你是个好姐姐,我看好几个夫人都看着如玉笑呢,像是极中意的。”黛玉笑着岔开了话题。 “那是,我这个妹妹你是知道的,除了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哪点比人差呢。若不是,哼……”提到温如婉,温家人都是这副表情,恨不得把她吃了才好。 可终究是没什么效果,夫人们中意温如玉,却不中意她有那么一个妹妹。嫁娶之事,从来都不会只做这么单纯的考量。温如玉的姨娘已经在家请了菩萨吃长斋,一天三遍的念经发愿。 可依然没什么用,合适的人家都介绍温如婉的存在。再不然就只能低嫁,本来跟温如玉议亲的人家门第都不会高,再一低,可就真没谱了。温三奶奶前头一儿一女都安排的不错,到了庶女这儿,却遇到这么大一个难题,偏偏死活都结不开。 黛玉也只能叹息一声,她一个未婚人士这种事更帮不上忙。至于贾敏,如果她能帮,想必也早帮了吧。再想想,贾敏身边围绕的人,哪个身份也不低,除非纳妾,不然真没有合适的。 温如玉应酬完那些夫人们,便过来黛玉这桌跟他们打招呼,她性格爽朗,和乌兰和薛大奶奶也能说到一块去。 “别急,缘份这种事,说来就来,来了以后,你会觉得以前所有的等待和焦虑都是值得的。”黛玉很想安慰她,可是说出来就后悔了,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你这话我爱听,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在山上那会儿,都十□□的大姑娘了,人人都催啊,逼啊,恨不得我马上嫁人生娃。看我的眼神,就跟一辈子嫁不出似的。结果你们看看,缘份不是说来就来了吗?”薛大奶奶气定神闲的弹弹袖子,“所以说啊,什么都会有的,等等就来了。” 温如玉噗嗤一笑,“对,就是这么个道理,我等着呢。” “要不我给你找个,不过都是商户,估计你家也不愿意。”薛大奶奶说话惯是直来直去的,想想叹了口气,她来了这么久,也多少知道一些规矩了。 “我是来松泛松泛的,薛大奶奶再闹,我可不依了。”要是别人说这话,她能气的直接回家。可这话是薛大奶奶说出来的,别的不提,至少她真是这么想的,没有坏心,不是故意嘲讽。 “乌兰格格,叫我一阵好找,原来你在这儿。”一个属于少女的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也司空见惯了,乌兰格格出现在外头,必然是有人特意过来请安问好的。 他们抬头,一位清丽的佳人正冲乌兰嫣然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走到乌兰面前。 “宜兰表姐,我不知道你也会来。”乌兰很是欢喜,原来这位沈宜兰是乌兰额娘的娘家侄女。 知道是乌兰的表姐,大家互相见礼顺便邀了她坐下。她坐下嗔了一眼乌兰,“还不是知道你要来,特意赶过来的。让你没事过来看我,你偏不去,只好出来寻你了。你额娘最近好吗,上回用的药丸吃着如何,如果吃着好,我让人再合一匣过去。” 听他们说起家务事,黛玉他们便没有打扰,自然而然分成了两个圈子说话。 温如玉歇了一会儿,看到姐姐对她使眼色,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娇笑着用手指画了画黛玉的掌心,“好了,休息时间到了,我这只猴儿,要继续表演了。” 黛玉听着心酸,眼角几乎要落下泪来,还是温如玉赶紧拉了她的袖子,“我的好姐姐,我已经知足了,嫡母和姐姐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如果我还要死要活,对得起他们吗?” 温如玉心里怎么不酸楚,好好的亲事,她甚至躲在帘子后头看过对方一眼,眉如墨画,目如清秋。结果因为温如婉,一下子把所有美好的憧憬都毁掉了。 嫡母但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父亲就敢把她随意发嫁了。就算好样,她不是也只能乖乖听话吗?所以,有这样的嫡母和长姐,她已经比很多人幸福的多了,人,要懂得惜福。 沈宜兰低压声音问了一句,“就是她的妹妹进了二阿哥府吧。” 乌兰有些不满,“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们可不是一个姨娘生的,这个是记在嫡母名下的。” 为了说亲事方便,温三奶奶已经将温如玉记在了自己名下,就是为了帮她抬一点身价。 “我不就是随便问问吗?看你气的,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沈宜兰很快把乌兰哄笑了,时不时借着喝茶,暗自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林黛玉。 林黛玉也很快察觉到了,挑了一下眉,冲她微微一笑。沈宜兰赶紧回了一个笑,抱歉道:“常听弘云阿哥说起姐姐,今日一见,却知道他是藏拙了,你比他形容的还要更美。” “沈小姐过奖了。”黛玉举起手中的茶,和她在空中碰了一杯,对方说的滴水不漏,她的应对也让人挑不出破绽。 第60章 侧福 路任行和夏桂花斩的痛快,但不代表这件事过去了。进了步军统领的弘祥阿哥可是一直没有出来,这事大家都睁眼看着,但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九阿哥把大门一关,自个把自个圈在了府上,哪儿也不去,谁来也不见。气氛徒然一紧,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事发一个月后,终于有了定案,皇上召了八阿哥九阿哥一同上朝,当着满朝臣的面,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目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朝堂上发生的事瞒不了人,不到中午,已经传遍了。黛玉和母亲一块刚用完饭,端着细瓷的梅花杯子喝茶,就有人过来学舌了。 “冷管家叫小人过来的,说是夫人小姐都是端庄的性子,必然不会去打听这些事。但外头的人都知道了,若是夫人和小姐不知,出门坐客的时候听到了,难免埋怨他这个当管家的消息不灵通。” 小小个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小童,学起冷管家的口气来,维妙维肖。 “知道了,定又有什么新鲜事,快说出来乐呵乐呵。”贾敏还叫人包了一包点心给他吃。 接了点心,小童笑的见牙不见眼。 “皇上喝斥了九阿哥,说他不务正业,只知道结交一些匪类,丢尽了皇家脸,让他把弘祥领回去,没事别出来了。又骂八阿哥,骂他不守本份,又骂他辛库者,那,那什么妇之子。” 小童不敢说贱字,硬生生在中间卡出一个螺丝来。 小心喝了一口屋里的婢女给他倒的茶,又说道:“皇上说,不就是一个太子之位吗?他不立了。” “不立,不立是什么意思,哪有不立太子的。”贾敏一直笑呵呵的,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着了急。 小童摸摸头,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黛玉冲他招手,“不是怪你,继续说。” “皇上说,他会封好遗诏放到正大光明的匾额后头,等宾天之后,由他指定的大人们一起启出,按遗诏所立这人登基。” 小童说完了,抱着点心退了出去。黛玉心道,虽然这个大清和自己前世从书本上所知的大清有所不同,但关键地方和转折,貌似还是一样的。这样就好,自己也能趋吉避凶。 贾敏脸色古怪,“皇上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呢,这算什么,哪有人这么做的。” 听到有人“噗嗤”一笑,一转头,女儿黛玉走过来抱了她的胳膊,“皇上都是制定规则的人,以前没有,他这么做了,不就有了。” 这个消息外行看热闹,内行心情如何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林如海匆匆下衙,赶去了雍亲王府,平日不常见的人,倒都是齐了。只可怜雍亲王的心腹不多,齐了也没坐满一桌。 “这怎么是好。”先开口的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皇上的儿子,人人都有资格,谁不想争,不过是明争和暗争的区别。这下好了,遗诏一封,还怎么争。自己是输是赢都不知道,皇上宾天之时,等于诸事无可挽回才知道,还有什么用。 “在下倒有一计,只是……”在座的全是雍亲王心腹,说话自然也就放得开了,但该拿的乔的还是要拿。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不拘是什么,言者无罪。”雍亲王发了话,食指如同神经质一般敲打着自己的大腿,显示出他内心的焦燥。 提议之人微咳一声,“上回之事,林大人不是寻到了一个擅长模仿笔迹的能人异士吗?” 林如海心中一突,半张了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人人都当模仿之人是他府上的门客,他也没有特别澄清,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话不用人再解释,等到了那一天,如果得偿心愿皆大欢喜,如果不是,拿假的换了真的,也一样登基。 “遗诏不可能只有皇上知道,几位内阁大学士,总有一二个皇上指认的心腹知道此事。”林如海提出合理的担心。 “这种事,不用急,先放到一边,做个下下之选的备选。”雍亲王认同了林如海的说法,这个方法太过冒险,除非能够全盘掌握局势,否则很难不出纰漏。一旦出了纰漏,他的十几个兄弟能把他生吃了。 “一定要稳妥,否则闹起来就是天下大乱。”林如海加了一句,这话很隐讳,却也很有用。 皇子之间的争斗,如果放在别的朝代,小规模兵刃相见,其他人等着赢的人登基效忠就行。但大清是外族人,统制着如此之多的汉人,一旦发生内斗,各地必有人站出来想要光复汉人河山,江山就此分崩离析也未可知。 雍亲王再次点头,“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再细细参详吧,并非指着今日就非要定下什么章程来。” 众人齐齐唱喏,最后定计,此事刚出万万不可做这出头的鸟儿,禀承以往的作风,继续低调。但一定要注意观察皇上身边的人,对他们这些阿哥,有没有另眼相看的。 林如海回去,仍然有些忧心,想了想借着查看女儿的书画,让她带了自己最近画的作品过来。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黛玉过来,不仅带了画作,还带了温在灶上的汤水和点心,此时送过来,温度刚刚好。 “你会仿写之事,还有谁知道?”林如海劈头就问,一点起承转合都没有。他心想,依女儿这性子,就算有人知道,也多半是家中的婢女,只要没在外头说过,便都好办。 黛玉一愣,想到白天听来的消息,脸色一白,立刻说道:“除了父亲,无人知道,就连我身边的婢女,他们连我左手会运笔的事都不知道。” 她练习的时候,都是赶了人出去,磨墨都是自己来,左手写完的立刻烧掉。右手就是再怎么让她写,也模仿不了别人的笔迹。 林如海长松一口气,“那就好,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弘云阿哥。” 黛玉点头,“其实,父亲大可不必担心,那个……至少要用三种语言吧,找个会仿汉字的还好说,能把满蒙也仿出来的,恐怕极难吧。” 她的模仿仅止于汉字,别的文字真没研究过。 这回换到林如海发愣了,对啊,他真是关心则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等等,女儿说这话的意思,是猜出来了?他心肝一颤,当时就急了。 “没有,没有的事,你想什么呢,以后切不可如此。”林如海看着唇角弯弯,眼睛亮晶晶,正在偷笑的女儿,真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父亲放心,女儿知道什么呀,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呀。”笑眯眯的看着父亲,心想,遗诏这东西,你们没见过,我可见过。前世的博物馆直接摆出来,花钱买个票就能看个够。雍亲王继位是妥妥的,根本不用有任何的怀疑。 “这丫头,说你什么好呢?”林如海无奈了,再一次感叹,女儿能够笨一点就好了。 去掉了心事,林如海才发觉肚子饿了,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两块点心,和女儿聊了一会儿书画,便催她回去休息。 结果女儿期期艾艾的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林如海奇了,这个女儿素来胆子大,什么时候这样过。 不由打趣,“是不是有关弘云阿哥的事,说来听听。” “才不是有他有关呢,是,是温家的二姑娘,人很好的那个。”黛玉早就想求父亲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会儿的机会其实也不太合适,但她实在不想等了。 “怎么,你想替她保媒。”林如海算是明白了,不由好笑,先有史湘云,后有温如玉,保媒还保上了瘾了。 “他们家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听如颜说,如果再定不下来,他父亲说不定要让她去给人家为妾。” “不可能吧。”林如海觉得太离谱了,那有好好的官家女儿给人为妾的,说出来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不过他很快又回过神,“说不定是打了主意给那个阿哥当侧福晋吧。” 温如颜倒没有说的这么清楚,黛玉一听便觉得有理,咬了唇角,“那又如何,嫁入皇家就不是为妾了。” “皇家的规矩还真不一样,侧福晋是能够上皇家玉碟的,也能出门应酬,万一福晋有事,还能管家或是接待客人,生了孩子也是自己的。”林如海在心里叹,到底是异族人,汉人从来都是一夫一妻,妾算什么,除了皇上的后院,皇子皇孙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不算什么。 可谁叫人家坐稳了江山呢,规矩就是这样,谁也没资格质疑。 “可是我想,如玉应该是不愿意的。”再是了不起,有了个侧字,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这头合适的,模样和家世都不一定好。”林如海想了想,真模样好家世不错的,都有家里操心,他也插不上手了。 他能说和的,基本上就和上回史湘云所嫁之人差不多。家世一般,苦读出来,没什么背景后台,要在官场上苦熬资历的。不然就是家境尚可,捐了官进来的,可这样的人,往往学问不大,脾气却不小,并非良配。 “品行好,重情重义比什么都强。”林黛玉想,温如玉遇到了这等倒霉事,正需要一个愿意疼爱老婆的男人。若是小气巴拉,一吵架就拿温如婉说事,岂不是头疼。 “咦,你这么一说,倒真有一个。只是,年纪好像大了些。”林如海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因为他虽是捐官来的,在户部领的也是闲差,他却一丝不苟,日日前来当值。 有一回,正被他听到,他的师爷在念记事的条陈给他听。他一边听一边说自己如何处理的想法,虽然一听就知道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胜在务实,而且极知民生经济。绝非浮在水面上,泛泛一听,泛泛一说,条条正中要害,极有建设性。 可是后来,他去翻记事的处理意见,却不见他所说的,想一想便知道,一个花钱买官挂闲差的,必然深受排挤。他交上来的东西,上司会用就怪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打听了一下此人,印象中仿佛是没有妻室的。 “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前头是死了老婆还是一直没有成亲。”黛玉眼睛一亮,就知道这种事找父亲准没错。 见女儿双眼发光,林如海大笑起来,“行了行了,我明天问问才知道。赶紧回去,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傻女儿,这种事交给你娘呀,上回还知道推到你娘身上,这回怎么就忘了呢。 次日,再把这汉蒙满三种文字的事一说,大家也都恍然大悟,遗诏不是平日里发的圣旨,必然是慎又有慎。而且还涉及到老家的那些蒙古王爷的心思,既然定了传承,就不容许任何人来质疑,用三种文字几乎是一种必然。 这个主意彻底被抛弃,但林如海却捋捋胡子,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我们不能用,不代表别人不能用嘛。” 雍亲王眼睛一亮,“不错,正是如此。” 目前竞争的人就那么几个,八阿哥看样子是废了,上头的大阿哥早在当年太子被废时就因图谋杀害太子而被圈禁。还有一个三阿哥,素来也低调的很,但只有同类闻得出同类的味道。 雍亲王心知肚明三阿哥打的什么主意,上头的大阿哥二阿哥形同废人,他就成了长子。加上他学问好,人又谦虚,十分受文人追捧。因为告发大阿哥一事,他生恐惹得皇上怀疑他不顾手足之情。所以在四阿哥和八阿哥之间,一直保持中立。 但经过查证,中间很有几桩事,是由三阿哥挑拨的。他只动动嘴,坐观两个弟弟窝里斗,打着坐收渔利的算盘。 再加上他手下有本事有学问的文人最多,这个主意,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黛玉等了几日,终于被她等来了消息。 父亲觉得不错的这个人叫李卫,今年三十岁,在老家曾定过亲,没成亲未婚妻就病逝了。他跑到金陵捐了官,打算在金陵找一房妻室。前头几年是他挑剔别人,现在成了别人挑剔他,总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黛玉满脸震惊,李卫,是李卫,温如玉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她吱吱唔唔道:“李卫会不会看不上温家二姑娘。” 林如海眼睛一瞪,“他敢,我女儿保的媒,谁敢不同意。”说完笑她,“温家未必会同意,李卫并非一门好亲事,为父只是觉得他品行不错,仗义疏财行事磊落。” “女儿觉得极好,我去跟如颜说一声。”黛玉扭头就去了田家,这门亲事,如玉一定不能错过。 温如颜的一脸疲惫,声音也是哑的,看到黛玉竟然目光微缩,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只是这会儿黛玉还在劲头上,根本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脸色和声音是瞒不了人的,黛玉赶紧问候她。 “没有,还不是娘家的烦心事。”温三奶奶已经跟温三老爷从老宅搬出来了,这个娘家的范围便小了许多,想来还是因为温如玉。 “行了,不用烦了,我帮你解决了。”黛玉兴奋的去摇她的手。 “啊,什么,什么解决了,怎么解决了。”温如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目光中露出惶恐之色。想到父亲的打算,她简直不知道此时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友。 “还能怎么解决,给如玉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不就解决了。”黛玉知道她这段时间为了妹妹的事,都惹得婆婆有些不快了,只当她是精神恍惚了,并不介意。 “你知道了,不是,我是说你,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黛玉发呆。 “如颜,你这是怎么了,我托父亲给她物色了一个,但好不好,还要你和温姨作主。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累了,不然,先休息休息,过段时间再说。”虽然温如玉的事着急,但温如颜的身体也很重要,黛玉看她这个样子,十分担心。 “黛玉……”温如颜忽然就哭起来了,抱着黛玉,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打湿了她的背。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爹不会真把她送人当妾了吧,你倒是说话啊。”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的通温如颜的反常了。 温如颜拼命摇头,“不不,我是替妹妹谢谢你。”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逃过这一劫,便是她妹妹的恩人。 而此刻,温如玉呆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眼泪已经哭干了。嫡姐为了她从婆家回来与父亲理论,母亲为了她病倒,可是父亲却不肯松口。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为什么是他,是什么人这般恶毒。 温如玉的姨娘偷偷摸了进来,身上带着佛堂里的檀香味。一双手抚到了女儿的手背上,“玉儿,这村亲事有什么不好,老爷都跟我说了。虽然十三爷不得重视,可好歹是个阿哥,他的嫡长子以后怎么都有个爵位的。这位阿哥,不是你姐姐也说,人长的极好又和善吗?侧福晋不是妾,是能上玉碟的,比普通人家的妻,还要强得多呢?如果不是有人提携,就你爹的品级,原本是轮不到你身上的。你看,多好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母亲虽然好,可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未见得愿意你以后比她的亲生女儿还要高贵。不然你看看,以前多热心张罗你的亲事,这会儿不也来吵吵了吗?” 说完满怀希望的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 “姨娘,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不说母亲和姐姐对我的好,我只说,弘云阿哥是林家姐姐的未婚夫,你叫我以后如何自处。”温如玉的嗓子也是哑的,说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傻瓜,这样才更好。林家大小姐和你们有这样的交情,以后岂不是更容你三分。” “姨娘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便回去吧。”温如玉疲惫的倒入床榻,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想的全是姐姐的话,别傻傻听父亲的,他是个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 黛玉重情归重情,但她绝不是个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后宅之中,本就是各凭手段,原本不认识还好,如果竟是这种关系,你叫她怎么想,男人都死光了吗,非要跟她抢。我来告诉你,如果是我,我会恨不得你死。就是三分手段,也要用足十分,别说你,就是你姐姐我,也会成为她的仇人。 她有家世,有一心维护她的父母,有和弘云阿哥的青梅竹马,有他阿玛和林大人的交情。你有什么,你以为你可以拿什么跟她斗。求她容下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 原来还有一丝丝的幻想,也被姐姐打破了。她不傻,很快分辨出姐姐说的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她被自己的丫鬟摇醒了,丫鬟一脸激动的扶她坐起来,“小姐,大小姐回来了,好像,好像是好消息……” 温如玉的手紧紧攥住丫鬟的手腕,丫鬟吃痛,却一声都不敢出,任由她握住。 “帮我净面更衣,我要去见姐姐。”温如玉心想,姐姐必然是因为她的事而来,短短时间能找到什么样子的人呢。不管了,不管是谁,就当是报答了母亲对她的恩情,她宁愿随便嫁了,也不想让母亲以后没脸见林夫人,姐姐以后没脸见林大小姐。 “我不同意。”温三老爷十分恼火,好容易起了这么一个心思,结果发妻反对就算了,嫁出去的女儿也回来反对算怎么回事。 “老爷不同意,老爷为什么不想想,早不提晚不提,为什么林家忽然这么热心,现在提起来。林大人保的媒,老爷若是觉得不好,便亲自去回了吧。”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温三奶奶在心里呸了一口,目光冰凉一片。 温三老爷缩了一下,喃喃半天,也听不清他说什么,最后一甩袖子,大声道:“我不管了。” 一边的温如颜上前,低声道:“我看黛玉的样子,并不像知道的。而且从她跟林大人提,到林大人找到合适的,也不可能一二天的时间就办得到。” “我当然知道她不知道,但你父亲,唉……” 温如颜便明白了,不拿林大人出来吓唬父亲,他是不会死心的。 温三奶奶捂着胸口,心想,年青的时候她和贾敏一起去庙里上香,人家说什么来着,总之是没有她的命好。现在看看,便知道这些东西真的是完全不能信的。 “妹妹来了,家里闹成这样,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个时候也不拘你听不听得了,还是自己听听吧。”温如颜拉着妹妹坐下。 就看她木然的露出一个惨笑,“姐姐不必说了,我都依你,我嫁。” “也没有就到了这个地步,人至少还是要去打听打听的。”温三奶奶倒是真心可怜她,又懂事又听话,她拿自己当母亲,她便拿她当女儿。 “不用了,越拖父亲那边越不好交待。”温如玉下了决心,整个人一下子松快起来,不管怎么说,总是全了母女的情义。 “如玉,林大人亲自挑的人,我想,必然是不差的。”温如颜心中忐忑,不差能三十岁没娶上媳妇,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官身还是花了银子捐来的。 如果不是深知黛玉的人品,她真是要怀疑,是黛玉知道了这件事来报复她的。 第61章 你办最合适 “什么,这就答应了?”黛玉虽然一直担心温如玉错过这门亲事,但当天就有回音,还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预料。 “是,我们少奶奶让奴婢给小姐磕头,她说原本该亲自来的,实在是……”温如颜的贴身大丫头,黛玉也是极熟的,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一抬眼,半个眼白都是红的,全是血丝。 “知道你们少奶奶是没法子,为了娘家的事三天两头往回跑,哪家的婆婆怕都有意见。我这儿有两个药膳方子,让你家少奶奶明天熬了去讨婆婆的欢心。”说笑间,把方子让白露递过去。 温如颜的婢女一走,黛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早上见温如颜的异样感觉又翻了出来,她是这样,丫鬟也是这样,似乎都有点不敢看自己,一脸心虚。 问题是,温如颜能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呢?她根本想像不出来。 林黛玉摇摇头,站了起来,“杏果,派个小丫头去问一声,看看老爷回来没有。” “老爷这会儿刚到上房。”杏果回了话。 林黛玉换了衣裳过去,这事要赶紧跟父亲回一声,让李卫去提亲才好。 林如海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正被贾敏数落着,“衙门里用的不好,我让人送点东西去怎么了,一点吃的罢了,谁还会为这点事挑你的理不成。” “雍亲王喜欢清淡的,上行下效,大家都吃的清淡,不过是一餐,没什么要紧的,偏你掂记着非要送。要我说,费这个功夫干什么。”林如海说是说,怪是怪,语气却只有欢喜的。 贾敏嗔道:“没得家里养了许多人,关键时候却连个跑腿的都没有的道理。老爷不妨拿这话说给冷管家听,他必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老爷请罪。” “那也没什么必要一天两趟的送。”林如海嘿嘿一笑,即埋怨又得意。 “下午那趟点心可不关我的事,是老爷的宝贝女儿送的。”贾敏笑着按下他,“先喝碗汤,等黛玉过来,就开饭。” “父亲,母亲。”黛玉挑开门帘进来,陪着父亲用完饭,便告诉父亲,温家已经答应了。 “哼,还好他们家没糊涂到那个份上。”林如海冷哼一声,有些不快的说道。 “老爷,温家怎么了。”贾敏是知道女儿跟父亲讨了情,帮温如玉物色一个人选。她也可怜温三奶奶,便默认了。这会儿听老爷的意思,似乎里头别有内情。 “没什么,他们应了就好,我让李卫赶紧去温家提亲,早点把日子定下来。”林如海挥挥手,低头喝汤,贾敏和黛玉对视一眼,便知道有事。 但父亲既然不说,说明这事也没那么重要。母女俩便没有追问,等上了菜,黛玉狗腿的挟了一只桂花蜜/汁烤小排到父亲的碗里,“我自己琢磨的方子,爹爹尝尝。” 入口一股桂花的清淡香甜味,和浓浓的肉/汁均匀的混和在一起,浇在肉质酥烂的排骨上,一口下去,整个口腔都充斥着挥之不去的香味。 “我们黛玉真能干,随便想想就比御厨做的还好。”林如海夸起女儿来是不遗余力,惹得贾敏都笑了,嗔了他一眼。 “有你这样的吗?让人听见该笑话了。” 林家其乐融融,温家是暂时消停了,只除了姨娘哭的昏倒在佛堂之外。另有一家,气氛却格外不一样。 乌兰抱了东西按额娘的吩咐去了沈家,特意让人不要通知,要给表姐沈宜兰一个惊喜。下人便都随她了,乌兰格格到沈家,从来都是畅通无阻,比在自己家都随便。 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哐当”一声响,一个圆肚的青花瓷瓶从屋里“嗖”的一声飞了出来,落在她的脚边,砸了个粉身碎骨。 乌兰格格的丫鬟一把将小姐护在自己身后,还是被飞溅起来的碎片打到身上,痛的唉哟一声叫了出来。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挑帘走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沈宜兰的声音,“谁这么大胆子在外头吵吵,给我拖……” “奴婢请乌兰格格安。”沈宜兰的婢女大声唱喏,让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便迎了出来,一张余怒未消的脸上,硬生生挤出笑容,说不出来的诡异别扭。 “乌兰来了,怎么也没人过来报个信,怎么当的差。” “是我没让他们说,喏,我额娘得了几支宫制的绢花,让我送来给表姐玩。”乌兰把匣子递给她,精致的绢花下头还有一串绿松石的珠子。 “额娘说表姐是大姑娘了,要经常出门坐客,这一串的品相不错,拆了镶头面或是当串珠戴都好。”乌兰跟沈家的表姐关系尚可,但是表姐这么多年,一直拿她当孩子哄着,她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加上她在外头交了朋友,跟她来往就更少了。若不是额娘特意吩咐,她是不会走这一遭的。 沈宜兰苦留不住,乌兰格格回去便跟额娘抱怨,“以后送东西的活,让别人去干,我再不去了,若不是翠儿护的快,我的脸只怕都要被打成筛子。” 翠儿的手挡在面前,被碎片打中了好几下,回来才发现,袖子上被割破了好长一条口子,吓的她后怕不已。万一没及时护住,这要是落到格格的脸上,他们跟着出去的人,哪里还能有命在。 侧福晋搂住女儿,“你表姐心里不痛快,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去便不去了,我们乌兰也大了,额娘新得的珊瑚珠子给你镶珠花好不好。”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强接受了。”乌兰拿着珊瑚珠子左右看看,满意的递还给额娘,“打一套梅花小簪子,再串一串手珠。” 侧福晋摸摸她的头发,“好,一准我们格格漂漂亮亮。” “不过,表姐好端端的,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乌兰一歪头,终于想到了自己在沈家忘了什么事。当时只顾着生气,都忘了问她一句。 侧福晋一噎,拿帕子掩唇咳嗽了两声,“没,没什么,姑娘家嘛,偶尔使使小劲子,也没什么。” “哦。”乌兰没说什么,心里却表示怀疑。 李卫来的很快,一是由长官保媒,二是说和的是官家小姐,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至于同僚提醒他温如婉的事,他大方一哂,“这算什么,若不是这事,且轮不到我。” 林如海就是喜欢他这股明白劲,样样都要挑捡之前先看看自己,若不是有这些不足,哪里砸得到他头上来呢。 温三奶奶本来对他不抱什么希望,只看他是个官身,又是元配,私心打算给她多陪点嫁妆也就是了。没想到,李卫这人一上门,整个家里的人都改观了,就连心里有气的温三老爷,虽然仍摆了一张臭脸,却在他的殷勤之下说不出什么过份的话来。 聘礼虽然不够精细,但货真价实的实心金玉意,寻不来活雁,用银子打了一对金雁大小的雁子,眼睛用红宝石镶上,活灵活现。又寻了许多市面上不寻常的东西,看着杂乱实在是因为没人替他打理的缘故。 “看到这些东西,我也就放了心。你在屏风后头也看过一眼,相貌也很能看了。虽然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可这样的,过日子更靠得住。”温三奶奶的病,多是心病,被这桩喜事一冲,立刻好了大半。刚见过李卫,便招了温如玉到跟前说话。 “多谢母亲。”温如玉也看过了,的确不能跟之前定过亲的人家比,但比她想像中的已经好上太多了。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你既然记在了我的名下,就按你姐姐的例准备嫁妆。”公家的份例,嫡女是一千两的嫁妆银子,庶女是五百两。若嫌不够的,自家再贴补。嫡女肯定是有母亲贴补的,怎么也不会少于三千两银子的嫁妆。温如颜当年是母亲大哥一起贴了,最后办了五千两银子的嫁妆,算是非常好了。 这个意思就是温如玉也按一千两银子办嫁妆,这已经是预想中多了五百两。没想到温三奶奶又开了口,“李家送的聘礼自然原样抬回去,除了公中的一千两,我再给你加一千两,这钱我只折成银票你随身带着,不用写在嫁妆单子里。” 哪有嫡母贴了银子却不吱声的,温如玉捏了帕子颤声道:“母亲,大哥外放,眼看就要回京述职,这一路打点都需要银子,柏哥也渐大了,以后还要娶媳妇。” 温三奶奶浑不在意的挥手,“男人在外头,有本事的怎么着也饿不死,没本事的,家里贴的再厚,也就那么回事。女人家怎么好比,手里没有银子,遇着事就是干着急。而且听说李家的公婆都要上京操办婚事,他们虽是白身,银子却不差的,你在他们面前恭敬归恭敬,该有的气度也要有……” 后头就是在传授温如玉怎么和公婆相处,又怎么管家,她知道这是嫡母在教她,也顾不得害羞,仔仔细细听着。 等温如玉的婚事落定,请了期,日子就在黛玉的婚期之后一个月。温三奶奶也就一块石头落了定,温如颜回来看她时,就见母亲惬意的卧在榻上,叉了水果块慢慢吃。 “……先头怎么不是真心实意呢,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你认认真真拿我当娘,我就认认真真拿你当闺女。后头弘云的事,不光是我不愿意她嫁到皇家,而是我不愿意为了她得罪人。那沈家是安了好心吗?根本就是沈家的女儿自己想嫁,怕自己站不稳脚跟,特意挑了我们家如玉去恶心林家。不管最后斗成什么样子,她沈宜兰再进弘云的门,就算不是坐收渔人之利,也是被拉拢的对象,她怎么都不亏。可我们温家成了什么,有林如海在,他有多护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你难道不知道。你爹的差事怎么办,你大哥的差事怎么办。说句心狠的话,我就是留着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能放她坏了你大哥的前程。” 这一千两银子就当是买个心安吧,温三奶奶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也幸好,李卫这个人及时出现,不止救了温如玉,也救了大家。 “怕是女儿在娘的心里,也及不上大哥吧。”温如颜半是感慨半是撒娇。 温三奶奶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儿,“你大哥若没了前程,你在婆家又能落个什么好。别的事上,我都可以容着你们,甚至可以让你大哥靠边上,只有你大哥的前程,任何人都得让路。” 温如颜从未看到母亲这般的一面,不由怔住了。相反,温三奶奶还不肯停,“你可记住了,小事上随便你松一松紧一紧,大事上,绝对不能糊涂。” “是,母亲,女儿记住。”温如颜应下,却又不甘心,“林夫人肯定没跟黛玉说过这些。” “是啊,别说林夫人没跟黛玉说过,林夫人当年,也没从老太太那儿听过吧。同人不同命,若是心心念念着别人家如何,这辈子也别活了,反正活来活去都不会痛快。” 温三奶奶心想,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在心底深处比过呢,是女人就没法免俗。只要懂得及时回头,也够了。 温如颜一凛,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意,“女儿懂了。” “我这辈子过的怎么样,你们也看在眼里了,只能说,我这辈子也只琢磨出这一点点道理,只希望你们两姐妹,以后都比我过的好。”这是温三奶奶的真心话。 隔了几日,温家的人听说,李卫将自己的几个姬妾都送了人,等于是将后院整肃一空。这让温三奶奶真正放下心来,就连温如玉也常常绣花的时候,绣着绣着笑出声来。借由这桩婚事,温家原本沸腾的水,又渐渐平息下去。 温家这头没应,那沈家的主意自然就瞒不住了。兆佳氏第一个不答应,当然,她并不是不答应给儿子纳侧福晋,而是讨厌一个侧福晋的娘家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儿子的头上。 借着办花宴,把沈家的人请来,单独赏了沈宜兰一盒茉莉香,膏体洁白,香味清淡。 沈宜兰一脸惊喜,当宝贝一样捧回去,几天后,才明白兆佳氏的意思,白色的香,白香,不就是白想吗? 知道真相后的沈宜兰大哭一场,沈夫人便过来劝她,“凭我们女儿的人才,什么样的人嫁不到,又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听说弘云阿哥几天就往林家跑一回,就连在路上看到一张好看的纸片,也要买了巴巴送去。听娘的话,他这是真的对林家姑娘用心了,娘可受不了你嫁进去受冷落。” 沈家早就在走下坡路了,能跟什么样的人家议亲呢。十三阿哥虽然不受重视,可却敛财有道。外人不知道,他们沈家是知道一二分的。加上弘云阿哥允文允武,又是嫡子,以后怎么也能继承一个爵位。掰开了揉碎了一比,她还真找不出一个更好的。 “什么是冷落?她就是个仙女,一年受宠二年受宠,还能年年受宠。”沈宜兰咬紧了牙关,父亲都支持,母亲又何必如此。 沈夫人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人家是嫡福晋,有宠没宠都是原配。只要生下儿子,其他人注定了翻不了身。更何况,争宠是那么好争的吗? 可说这些有什么用,女儿已经魔障了,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兆佳氏的一盒白想,让侧福晋羞的半个月没敢出门,她娘家侄女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她知道自己说不说话也起不到作用。干脆就装不知道,即不帮忙也不泼冷水,看她自己折腾。反正她要真进了门,还是需要自己这个姑母撑腰的。 出了这事,看女儿还没心没肺的往弘云那跑,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玩玩玩,就记着玩,你表姐刚挨了训,你就不能消停一点。” “关我什么事,她肖想不该想的,还说不得了。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被她连累,大哥都没怪我什么,额娘倒拿我出气了。”乌兰格格的脾气都是十三爷给惯出来的,气性大的很。 说完蹭蹭蹭跑掉了,不一会儿,十三爷就派了人过来训斥她,别忘了乌兰姓什么。吓的侧福晋,这回真不敢出门了。 黛玉收到了一盒桂花蜜,弘云象献宝一样送来的。 “听说是用的古法,这样调出来的蜜将桂花的香味儿全吸收进去,特别香。拿来做木樨饼,木樨茶都是好的,用来调水喝也好。”弘云早不记得繁琐的步骤了,只知道这东西得来的不容易,只要不容易就是好东西,是必然要送来给黛玉的。 “赶紧调一壶出来喝喝看,我们一块喝。”黛玉让白露下去调,指了院子里种的琼花道,“多谢你啦。” 弘云脸色一红,赶紧摇头,“正好有船去扬州,就让他们带一颗回来,就是顺便,真的是顺便。” 他们小时候在扬州的林家院子里见过的琼花,被弘云移栽了过来。这一个顺便,让弘云身边的小厮嘴角都咧起来了。低着头不敢叫人瞧见,心里偷乐。一船的花工花匠,小心翼翼跟护宝似的送回来,也叫顺便,那以后走镖的也要说自己是顺便了。顺便收了钱,顺便同了路,顺便拨了刀而已。 扬州的宅子前些时候脱了手,黛玉也就是提了一句,可惜了他们小时候见过的琼花。没想到,几个月后,这颗琼花树就移栽到了金陵。 “我会好好给它浇水的,明年三月,请你来赏花。”白露将桂花蜜调过来,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又给弘云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到下头,远远守着院心的亭子。 “你的丫头可比我的机灵多了。”弘云有些懊恼,身边这些个,忠心归忠心,就是太不会看眼色了,哪里象白露这丫头,真识趣。 “这么快就看中我的丫头了。”黛玉调侃他。 “我哪有,天地良心,我看她跟看我自个儿的小厮区别只在于名字不同而已。我可以发誓,绝对不像你想的那样。”弘云故作委屈状。 黛玉“噗嗤”一乐,葱葱玉指点上他的额头,“就算你看上了又怎么样,我不同意。” “所以,温如玉的婚事真是你撮合的?果然我们家福晋最聪明。”弘云双手一起竖起大拇指。 “是我撮合的呀,怎么了?听你的意思,还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黛玉一歪头,看样子真有什么事呀,难不成人人都知道,就瞒了自己。 “你不知道?”弘云还真没想到,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气炸肺了,那盒白色茉莉香还是他弄回来的呢,若不是乌兰的亲戚,连面子都不会给她留。 “你说什么,居然有这种事?”听完黛玉倒是恍然大悟了,温如颜的异样,父亲的冷哼都有了解释。不过她是真不知道,完全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成全了别人不说,也给自己扫清了一个障碍。 “不过我跟你保证,这只是沈家单方面的想法,他哪有那个能耐,就是皇玛法指人,也转圜的余地,他以为他是谁。”弘云冷哼一声,对沈家是厌弃到了极点。 “听说沈大人写的一手好字,而且特别喜欢和书法好的文人结交。”黛玉的脑子忽然翻到以前听到的一句半句,一道闪电打到她的心里,蹭一下就擦亮了。 “对,跟三皇伯的交情也好,上回三皇伯主持纂修《律历渊源》里头就有沈大人。”弘云对这些事如数家珍,皇家的亲戚关系,交友关系就象一团扯乱的线网,谁跟谁都扯得上一点关系。 “这样啊。”黛玉点点头,她觉得有必要找父亲好好谈谈。 “怎么了?不能跟我说。”弘云有些不满,寻着她说话的意思想了半天,可怜却领会不了。 黛玉怎么敢说,只能笑弯了眼睛,“我就随便问问而已,看你紧张的,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呀。” 弘云还是知道了,谁叫十三爷是他阿玛呢。林如海有好闺女,弘云也有好阿玛。雍亲王的事是不瞒十三爷的,只是十三爷并不在雍亲王的心腹面前出现罢了。 这事弘云一问,他便知晓了,一拍大腿,“这事别人谁办都不合适,就该你去办。冲冠一怒为红颜,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样潇洒一回。你阿玛是没这机会,儿子啊,你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大放光彩。” “三皇伯真有这个心思吗?”要是他没这个心思,岂不是很冤枉。 “一试不就知道了吗?他没这心思,自然不会理沈大,这事也就作罢了。要是他们当真了,就是明摆着有这心思。” “侧福晋她……” “她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的女人,沈家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她的头上。乌兰是我的女儿,她跟你一个姓,跟沈家有个屁的关系。老子高兴,沈家就是亲戚,老子不高兴,沈家就是狗/屁。”十三爷十分霸气的宣布,充满了希翼的看着儿子,一脸老子的遗憾就靠你弥补的表情,吓的弘云落荒而逃。 第62章 拉拢 沈大人听着老妻的唠叨,一阵心烦。来来去去都是女儿的亲事,她怎么能懂自己的心思。 沈家老太爷还在的时候,算是皇上亲信的臣子之一,当时的沈家,也是风光过的。不然沈家的女儿怎么会嫁给十三爷当侧福晋,嫁入皇家,哪怕是一个侧福晋呢,也是要看家世门第的。 可老太爷一走,他这一丁忧就是三年。再等回朝,物是人非,他连个象样的实缺都没捞到。吊在衙门里,闲不闲,实不实的,着实难熬。 什么醉心书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半是哄自己,一半是哄别人的。仕途不济总要有个遮掩,别人说起来还要夸他一句有风骨。不过也不是白醉心一场,好歹和三爷搭上了线,引为知己。 如今八爷眼看无望,都辛库者贱妇之子了,还指望什么呢?最有资格的无疑是三爷、四爷以及下头的十四爷。他平日无事,尽琢磨这些事了。自己跟三爷关系不错,如果他成事,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是四爷成事呢,雍亲王这人严肃古板,并不好接近。但他对十三爷是真好,如果女儿能嫁到十三爷府上,也等于埋了一条暗线。甭管曲线救国的这根线有多曲,最后能管用就行。葡萄想要结果之前,不也得搭个架子吗? 如果是十四爷,这位爷常年不在京城,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门路接近,暂时可以抛在一边。 所以,女儿的想法,他是支持的。看着老妻的嘴一张一合,到现在还没有闭上,不由头痛的要命。 “我去书房练字,你若是能找个比弘云阿哥更好的,你就找吧。”沈大人拂袖而去。 沈夫人呆立当场,她当然知道找不到比弘云阿哥更好的,若是做正妻,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可一个侧室,有什么好稀罕的。更何况,兆佳氏都出了头,就差没指到他们脸上斥一句“白想”,再纠结下去,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闹得人尽皆知,再想办法,可就真嫁不了了。 沈大人一到书房,他的幕僚就摸了过来,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激动的脸上都发了光,递到沈大人面前,“大人,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嗯,字不错。”沈大人随便扫了一眼,嘴比脑子快,说完了,脑子才转过来,赶紧把信收的近一点。 “这,这,这是……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封信的笔迹和皇上的一模一样,但熟悉皇上遣词造句的肯定能分辨出,这不是皇上写的。但模仿皇上的笔迹,这是大罪啊,沈大人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看着幕僚的眼神,都像是要杀人。 “还请大人屏退左右。”幕僚低头,悄悄看了看屋里伺候的人。 的确不能再让别人知道,沈大人阴沉着脸,挥退左右。 等林如海布好局的时候才发现,三阿哥已经钻进了圈套,而这个圈套还是沈大人帮他织好的。 他不相信沈大人有这个机灵劲想得出这种主意,摸来摸去,弘云身边的人露出来了形踪。他默默帮弘云把踪迹给抹了,以后再有人顺着这条线是绝计追不到弘云身上的。 林如海生气之余,又有些欢喜,胡须翘了翘,嘴里一句“臭小子”到底没有吐出口来。 转眼到了新年,林家派出去的人,都开始往回收。黛玉的嫁妆也准备的七七八八,只有贾敏犹嫌不足,总想要十全十美。 “可以啦,再加下去,就比当年十三福晋进门的嫁妆还要多了。”林如海及时制止。 “那怎么能一样,福晋家里是六个姐妹,咱们家可只有黛玉一个。”贾敏说是这么说,心里也清楚,谁叫人家是黛玉的婆婆呢。 “那些摆件便提前跟着家具进去吧,省得占抬数。”贾敏又想了新主意。 “也可以。”林如海忍了笑,想到女儿就要离家,想着想着就跟这心里就跟缺了一角似的,怎么补都补不全了。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林家的一家四口一早就坐了轿子过去。贾政很是热情的迎了林如海去书房,宝钗陪着黛玉和回娘家的迎春。 迎春还是以前木木呆呆的样子,身上穿的还是陪嫁过去的衣裳,宝钗不动声色的瞧了一圈就知道她过的也不怎么好。照例问问身体,又问问家里的情况。她一概只说好,具体的话却一个字不透。 黛玉也知道迎春这样的性子,她不愿意改变,不管嫁给谁,也不过是这样吧。不过她比宝钗乐观多了,毕竟总比嫁给孙绍祖死在他手上要强。 谈起远嫁的探春,众人俱是唏嘘。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连信都不通,想捎些东西去也不成。”宝钗颇有长嫂的风范,感慨道。 “她那么能干,总能想法子将日子过好的。”迎春总算搭了句话。 黛玉斜斜看了她一眼,再能干的女人,如果落在一群存心就不良的人手里,这日子也不是她想过好就能好的。如果反过来,比如迎春,再容易的日子,你存心不想好好过,也一样过不好。 “我嫂嫂还在家里张罗着要办宴,到日子接了我们过去玩呢。”宝钗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黛玉就和自己嫂嫂能聊到一起去。 “这敢情好,到时候让她尽管下贴子,也让我们看看她怎么张罗的。”黛玉说到薛大奶奶,果然笑了。是大家一块玩笑的时候,说薛大奶奶不会管家,把她给恼了。说自己管偌大一个山寨都没问题,管个家而已算得了什么,立刻就办宴,让他们看看。 “我明日回娘家,一定将话带到。”宝钗笑着应了。 抬头窥见她桃花般娇艳的容貌,笑的时候,眼里干干净净,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疯狂的生长着,挠到她的心底,一下又一下。有些话,几乎想要脱口而去。 “给二奶奶请安,给表小姐请安,给姑奶奶请安。”袭人端着盘子进来,她已经梳了妇人头,一对猫眼石的耳坠子,晃晃悠悠荡着,进来请安,并放下了东西。 “二爷知道表小姐和姑奶奶回来,特意叫厨房添的,说是表小姐,嗯,和姑奶奶爱吃。”芸豆馅的团子,有段时间黛玉爱吃糯食,很喜欢这种点心,连她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黛玉把芸豆团子往迎春面前推了推,“必是你爱吃的,多吃几块,不然辜负了宝二哥的一片心呢。” 迎春迟疑不定的看着大家,并不敢说什么,只听话的捧了团子慢慢吃。宝钗看着袭人的笑容,只觉得可恶极了。宝玉这人素来把丫鬟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袭人升了姨娘不算,又在丫鬟里收了两个当通房。个个气焰嚣张,根本不把她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 黛玉摘下一只金戒指,“来的少了,不知道你的喜事,算我补上一份吧。”袭人这丫鬟素来周到,以往没少打照面,补个小玩意也是礼数。 袭人谢了赏,规规矩矩站到宝钗身后立规矩,宝钗知道定是宝玉让她来打探的,牙后槽差点没被她咬塌了。 有了袭人打岔,宝钗原本想说的话便不能出口了。不然有这个耳报神在,又有得闹腾。 不过不说又怎么样呢,按惯例,阿哥大婚之前,都是要指伺候的人过去。万一指个家世好的侧福晋,可比自己难熬多了。宝玉再怎么宠着这些姨娘通房,到底只是丫鬟出身,一张卖身契就可以打回原形。 可侧福晋是什么,说是二夫人也不为过了。想到这里,宝钗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难受了,最容易安慰人心的,果然是别人的更加不幸。 贾政和林如海见面,又是另一番情景。贾政倒是红光满面,牢记着三爷的交待,要替他把林如海给拉拢过来。 “前日和三阿哥清淡,说起如海弟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不由唏嘘,这一晃都多少年了。当日还有你的几个同年,都说好久没有一块聚聚了。我一想,这也算文坛幸事,干脆由某做个东道,大家一块逍遥一日。写诗品字,谈谈风花雪月岂不快哉。” 贾政乐呵呵的,自以为这番举动并不突兀。 林如海一愣,他倒不是惊讶于贾政的态度,这个二舅哥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会和三阿哥投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三阿哥的动作很快啊,八阿哥才倒下多久啊,一声不响就把贾政拉到他的阵营里去了。 林如海拱拱手,“作诗写词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想想真是惭愧,这会儿一提笔就是奏折和条陈,竟然不知道诗文要怎么下笔了。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如海弟客气,当年的探花郎,那是何等风采,我还记得在迎娶敏儿的时候,一首催妆诗,精彩绝伦,精彩绝伦啊。”说着扯到诗上头,硬是逼着林如海跟他探讨诗文,最后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卷画轴。 “是三阿哥的新作,你看看这首诗,真是再贴切没有。”贾政热情的展开,摊到林如海的面前,林如海不由点头,皇上的十几个皇子,真没有草包,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真材实学。 以他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画这诗都是难得的佳作。只不过,他已经不是寒窗苦读时的林如海,不会光靠一幅画就开始脑补作者的品行高洁,更不可能因为他有文采就去辅佐于他。贾政一直挂着闲差,未经过世情历炼,还带着一丝酸腐文人的天真。 而且,林如海还有些担心,三阿哥明显已经入了套,他的这位二舅哥不会也跟着钻了进去吧。 “皇上不喜欢阿哥们跟朝臣走的太近,二舅兄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好。”还是要提醒一句,只是他听不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林如海想想也好笑,贾家的人到底怎么长的脑子,一回选错二回又选错。每回都避开正确答案的手气,还押什么宝呀,好好在家呆着不行吗? 当然不行,贾政气的直挥胳膊,“我和三阿哥是知己,岂是一般人能懂的。再说了,我们品书品画品茶品诗,从来不涉及朝政。” 那是因为你想涉及也涉及不了,真不想涉及,你找我干什么呀,林如海默默在心里吐槽,表面却是拱手认错,“二舅兄莫恼,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怪莫怪。” 好吧,贾政清醒过来,才想起他的目的是什么来着,怎么被他带跑了题,再想回头,已经是千难万难了。 袭人回去告诉宝玉,表小姐一口团子都没吃,全推给迎春吃了。宝玉神色一黯,心中不知滋味。袭人跟着说道,“听说薛大奶奶过完十五要办宴,表小姐说是一定会去的。” 宝玉眼睛一亮,“我让大舅哥给我下张贴子。” “表小姐出落的越发好了,今日穿的鹿皮靴子侧边绣着一团琼花,一朵朵攒成一片,再拿珍珠镶了花蕊,好看极了,奴婢改日也给二奶奶绣一双这样的。唉呀,看奴婢这嘴,天色已经晚了,奴婢送您回房吧。”袭人站起身,殷勤的去扶他。 “既然已经晚了,今儿就在这儿歇下吧。绣鞋子多累,给我绣块帕子吧,就用这个花样。”宝玉说话间搂过袭人柔软的腰身。 黛玉可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子让人给掂记上了,她的一双脚泡在桶里,手里拿着薛大奶奶的贴子,边看边笑。山槐已经开始学认字,从最初斗大的一个字,慢慢缩成箕大一个,现在,总算能在一张贴子上挤下一行字,殊为不易。 乌兰格格的贴子摆在薛大奶奶之前,是邀她正月十五出门看花灯的。薛大奶奶的贴子是正月十六,邀了大家去看绿菊,听说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新品种,一直养在暖棚里,算准了开花的时间才下的贴子。 正月十五的花灯,范家提早就送了新制的花灯过来,又请他们去看范家门口摆的走马灯。听送贴子的奴婢讲的豪气冲天,黛玉忍不住问她,怎么个新奇法。 “足足有二层楼那么高,转起来就是山河大川,是我们少爷想的点子。”范家人都迁到了金陵,一对龙凤胎也早就娶妻生子,当年苦哈哈跪在林如海面前求救的老范头,已经是儿孙满堂,早已不管外头的事,一心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这么稀罕,那真是要去看看了。”贾敏听着都动了心,回头就去央林如海一块去看花灯。 “我们一家四口难得一块出门,等黛玉出了门子,就更不可能了。”贾敏总是最清楚老爷的软肋。 “多带些人,别让人冲撞了。”果然只要这一句话,林如海欣然应允。 乌兰格格和弘云阿哥带齐了人赶过来,和林家的人汇和到一块,才一起去了范家所在的那条街。 今日的花灯,犹如一条巨龙,从街尾铺到街头,蜿蜒而上点亮了一路的灯光辉煌。一般人都是从街尾而入,慢慢行走到街头,再分流到其他几条路上回家。这条街是不能坐轿或是骑马的,一律只能步行。 富贵人家老早定好了包间,走几步便去了酒楼,坐在上头看看灯,喜欢什么便差下人去买了来,即轻松又惬意。 林家也是这么定下的,先去范家的铺子前头看看他们二层楼的花灯,再去对面的酒楼歇歇脚。 黛玉手里拎着一只玉兰花型的花灯,和大家走在一块。景玉受不了乌兰格格紧盯着自己的花灯看,一把塞到她手里,“送你了。” “谢谢林哥哥。”乌兰格格咧开嘴笑着,双手接过花灯,一脸满足。 街上的人虽然多,但林家的护卫和弘云府上的护卫结成一个圈,牢牢的将几位主子护在圈中,又有丫鬟婆子陪着,虽然身处闹市,也没有和不认识的人挤来挤去的不适。 隔的极远就看到范家的二层楼花灯,果然名不虚传,花灯里头亮堂堂,走马灯真个慢悠悠转动起来,一副副画就跟活过来一样,全是各地不同的风貌。 下地干活的农民,弯腰插秧抬头一气呵成。采茶的少女,掐尖抛入筐中,双手炒茶犹如身临其境。养蚕的丝户,纺纱的织女,行船的客商,骑马的走镖,远在沙漠的骆驼商队,大雪中贩皮毛的行商。海上捕鱼,下海捞珠的渔民海客,不一而足。 “范家也是后继有人了。”林如海捋了胡子笑。 “的确有心。”弘云回了一句,翁婿俩相视一笑。 等他们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这花灯怎么越离越远呢,远远的,花灯好像长了脚在跑。 “是皇上听说了范家的花灯,派人过来,说要拉到街头,跟皇家的花灯摆到一起。”弘云命人去打听了,回来报道。 “这下可好,要看的话,要走一条街了。”贾敏苦笑,到底上了年纪,养尊处优之下,真叫她走一条街,可有些够呛。 林如海沉吟片刻,便道:“我陪你们母亲去定好的酒楼上歇一歇,这灯远看近看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年轻人,愿意逛就再逛逛,我们歇好了再慢慢走过去。他们的安全我就都交给你了,如何。” 最后一句是对弘云说的,弘云赶紧抱拳,“小侄一定将他们护的好好的。” 于是林家的护卫分了一半人出来,跟着林如海和贾敏走了。两个人上了酒楼,悠悠闲闲坐在窗口看着下头的花灯品头论足,好不快活。 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弘云没了顾忌,自然而然的走到黛玉左右,不时殷勤的答话,或是吩咐人去买什么。乌兰冲他哥翻了个白眼,跟在景玉身边,老气横秋道:“我哥眼里是再也看不到我的,你可要保护我的安全。” “格格放心,我一定看好你。”景玉忍了笑,留存在脑海中十三爷的印象和眼前这个小姑娘,倒是意外的契合。 “我看一眼而已,没必要都买下来。”黛玉看着丫鬟下人手里拎着,肩上扛着的,哭笑不得的嗔了一眼弘云。 “哪里就全买下来了,好容易上一次街,总要玩的尽兴。”弘云笑眯眯的,却不肯停,他手一指,必有人上去买东西。 “我让人在街头的闲云楼定了位子,那个方向看过去,所有的街景都尽收眼底。而且旁边就是皇家灯会,比站在边上瞧的还要仔细些。如果把二层楼的走马灯拖过去,我们在楼上看,就跟近在眼前似的,观灯再合适不过。” “不知道父亲母亲一会来不来。”黛玉有些遗憾,不过自己都走的脚软,想想他们的年纪,也实在不乐观。 “我已经让人过去请了,看看他们能否过来。” 去请的人打了回转,说是林如海夫妻准备回府,麻烦弘云阿哥一会儿把他们姐弟送回去。 黛玉不免遗憾,弘云便让人把自己一路买的花灯都送到林家点起来。 闲云楼的雅间一早定了出去,想这个时候定位肯定是不可能的。有人想拿银子砸出一间来,伙计们似笑非笑一句,“客官有胆量,是打算出多少银子,让哪位阿哥让出来呢。” 一句话把人吓跑了,还被人追在后头啐一句,“一看就是外地人,搞清楚这是什么地界再说话吧。” 范家的花灯果然摆在皇家灯展的最中间,他们坐在雅间看的清清楚楚。 “那不是范家的少东家吗?”景玉眼尖,往下一指,便派了人去问。 不一会儿,范欣灵便上前拜见,团团一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谢了景玉的邀请坐下说道:“说是让我等皇上接见,结果说是皇上有事先回宫了,我也不知道这花灯一会儿要怎么处理,只好先在这儿守着了。” 其实他是问过了,哪有人理他啊,只把他晾在外头等着,弘云一听便明白了,点了自己的小厮去一趟。 不一会儿回来道:“皇上没发话,内务府也不知道怎么办,估计是要先带回去再说。” “多谢弘云阿哥,多谢景玉少爷,在下就先告辞了。”范欣灵得了准话,也好下去安排,一个长揖到底,走了出去。 “怎么外头这么多的差役。”乌兰和景玉都是盯着往下看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问题。 只有弘云和黛玉,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街面上的异常。 “人太多,出来巡逻的吧。”黛玉不以为然。 “不是,这些人不是巡逻的。”弘云眯眼看了一下他们的衣饰,开始摇头。 林如海半途回家,皇上半途回宫,街上忽然就多了这么多巡逻的差役。弘云慢吞吞道:“天色已晚,不过先送你们回家吧。” 连乌兰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街头果然拉起了网,所有人出入都要经过检查,弘云拿出自己的腰牌这才带了他们出去。上了轿,护送他们回林家。 黛玉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出神的看着自己轿子底板上的阴影。角落的一盏花灯,映的轿子里自己的身影被拉成诡异的影子,雨丝一样的金步摇印在轿壁上,真的象下雨一般,雨丝轻斜,沙沙作响。 轿外的弘云牵了马,走在黛玉的轿子旁边。一直走到了僻静的地方,旁边再无同路人,黛玉轻轻掀开轿帘,冲弘云嫣然一笑。 弘云赶紧靠过去,“要喝水吗?” “没有,仿佛听到后头有什么声音,所以问一问。”黛玉说话间将弘云搭在轿窗上的手握住,冲弘云轻轻摇头,一只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划着。 幸福来的太快,就象龙卷风,卷的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掌心上的笔划连起来是四个字,“轿底有人。” 第63章 惯偷 弘云从熏熏然的状态瞬间清醒,正要动作就见黛玉拿食指放在唇上做个一个噤声的动作。 见状弘云开口道:“先停一下,等等乌兰,她又在后头闹呢,这丫头也不知道整天闹腾个什么。” “小孩子嘛,不是饿了就是渴了,你别吓唬她,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吧。”黛玉和弘云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的,弘云的手从轿窗里伸进去,紧紧握着黛玉的手,掌心全是冷嗖嗖的汗水。 黛玉从容的走出轿门,弘去一把将她推到自己身后,用手势指挥轿夫不要说话。冷静的说道:“停到一边等着,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多,别挡着路。” 轿夫在弘云的引导下将轿子抬到了僻静的后巷,这个地方,别说人影,就是鬼影都没有一个。 不,如果细看,可以看到有个小巧的黑影趁着夜色从轿子里掀开一小截轿门,利索的从里头滚了出来。他选的角度特别刁钻,几乎是贴着墙面,将身体全隐在了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弘云特意守住,搞不好就让他走脱了。 “哪里逃。”不待弘云伸手,几个侍卫已经将人包抄住,一露出身形,脖子上同时架住了好几把钢刀。 拖到灯光下一看,此人瘦瘦小小,一脸精明。身穿青布长衫却将衣摆打了结塞在腰襟处,显得不伦不类。 “你是什么人,偷藏在轿底意欲何为?”弘云越想越气,抬腿就踢了他一脚。若不是黛玉机敏,在中途就发现不对,还不知道一会儿会出什么事呢。万一真让人混进了林家,一想到这里,他就冷汗直冒。 景玉和乌兰被黛玉拦着,不许他们上前,“一个小贼,让弘云处理就好,你们上去凑什么热闹。” “他想干什么,是谁派来的,一定不能轻饶。”景玉声音嗡嗡的,不免懊恼,自己刚才应该跟姐姐换了轿子才好。 乌兰有点紧张,又不希望别人看出来,双手绞着帕子,小心脏“噗咚噗咚”跳着。黛玉让景玉照顾好乌兰,这人是钻到她的轿子里,所以,她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贼人一看就没什么攻击性,被抓之后一脸丧气的跪在地上,腰上吊着的的一条络子引得黛玉多看了两眼。这是用墨绿色打成的一对鞋形络子,下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挂。一般络子都是用于挂玉佩或是金饰的,除非小孩子,没有成人光挂一根络子的道理。而且鞋形的络子,也极少见。 黛玉过来的时候,弘云正在问话,贼人十分无辜的哭诉,“大老爷,小的只是摸了几个荷包而已,谁能想到竟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小的一看多了许多差役,又要检查过关。不得已,才随便找了一顶轿子躲进去。小的愿意把荷包都拿出来了,一个不留。” 说完真的开始往怀里掏,侍卫喝斥住他,自己上手一摸,小贼笑的在地上打滚,“噫,哈哈哈……轻,轻点,哈哈哈……”竟然是个怕痒的。这一闹,多少让人放下几分戒备。侍卫把掏出来的东西丢到地上,扒拉开一看,果然都是装了碎银子的荷包。 难道真的是个小贼,弘云微眯了眼睛,冲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上前把小贼一捆嘴一堵就拖到了轿子里。 “如果真的只是个贼……”就别害人性命吧,黛玉吞吞吐吐的看着弘云,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多话,面上便显出犹豫来。 “放心,只是防着万一,先关他几天再说,我不会随便草菅人命的。”弘云安慰完黛玉,又安慰乌兰,“一个小毛贼,想趁着人多偷东西的。” 将人送回林家,黛玉在门口仍不放心,“你这一路上也小心些,万一他有同伙呢。” 刚才还担心自己要了他的命,这会儿又担心他有同伙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弘云一直笑一直笑,笑的黛玉心里发毛,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弘云抓住她晃动的小手,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 黛玉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啐了他一口,一跺脚就想往里头。结果忘了手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呢,一转身打了一个旋又回来了,一头撞到他怀里,额头撞到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弘云赶紧用双手紧紧搂住她,见她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竟然人事不知,急的直喊她的名字。又不敢乱晃乱摇,只一个劲问她,“没事吧,没事吗?快别吓我,醒醒啊。” 闭上眼睛的黛玉,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弘云又好气又好笑,“淘气。” “姐,说够了没有呀。”明明早就应该进门的景玉竟然一声不响又冒出头,寻到大门外口,吓的黛玉赶紧从弘云的怀里弹出来。也幸好他们选择告别的地方是一片灯光照不到的阴影,景玉只是疑惑的看了看表情不自在的两个人,然后气鼓鼓的拿手去赶弘云。 “不许再说了,赶紧回去。” 说完护着姐姐往里走,一边还在低声跟黛玉说着什么。气的弘云牙痒痒,臭小子,看样子自己贿赂的还不够啊。 回去才知道,林如海根本没有回家,贾敏是一个人回来的。黛玉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你父亲去了雍亲王府,说是有点事要商量,没什么大事,赶紧回屋休息去。”看母亲神色自如,黛玉也放下心。 第二天的薛家,倒真没让人失望,招待客人一水的绿衣小婢,茶水点心办的也十分有看头。以菊为题,菊花洛神茶,红彤彤的洛神花浮在透明的茶盏中,饮一口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菊花酥菊花卷这此常见的外,还有一道新创的菜式,菊花冻。用凝脂结成的透明团子,一只有婴儿的拳头大小,里头竟有一朵真正的菊花,引得许多夫人小姐倒不忍下口了。摆在碟子里看,已经是一种享受。 暖棚里开的正好的四盆绿菊也被摆出来,还有十几盆黄色和粉紫色的菊花,朵朵华润多姿,舒展着层层叠叠的花叶,犹如仙人一般骄傲的绽放着。 薛大奶奶几乎是昂着头向她走过来,黛玉拿帕子掩了嘴偷笑,待她走得近了便打趣她,“快坐下我帮你揉揉。” “揉什么?”昂扬的气势,一下子被戳破了,一脸莫名其妙。 “揉脖子呀,酸死了吧。” “是有一点,呃,呸……”薛大奶奶气的拿了帕子打她,看着笑成一团的黛玉和乌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炫耀道:“怎么样,我安排的不错吧。” “再好没有了,果然是文武双全,就是字也写的有些样子了。”黛玉倒是真心话,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山槐,嫁了人以后才开始学习的规矩,能学到这个模样,已是不易。 “别的还好说,就是这字啊,真正是难死了。”薛大奶奶不自觉的甩甩手腕子,拿大鼎都没有拿毛笔来得累。软趴趴的毛笔要写出风骨来,练字到如今,流的汗比用的墨还要多。 “连这个也应了景。”乌兰一指薛大奶奶腰上挂的菊花形玉佩,黛玉探过头看了一眼,心中打了一个突。 这块玉佩上的络子,竟然打的是一对鞋子的形状,和昨天晚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你自己结的?”黛玉疑问,她想到薛大奶奶不会女红,最好是外头买来的,她在心里默念。 “当然啦,别看不起人,我学了很久呢。”薛大奶奶应的倒是挺快,原来,在她以前呆的地方,薛字和鞋字的发音极为相近。所以她就专门学了如何打鞋形的络子,经历辛苦终于成功。 黛玉的心往下一沉,“哦”了一声,“好容易会打络子了,也不说送我们几根亲手结的,算什么姐妹。” “唉呀呀,谁知道你们稀罕这东西呀,小桃,赶紧的,抱一筐过来。”薛大奶奶十分豪气,显然她也打了许多。 “你做这么多干什么。”黛玉越发觉得奇怪了。 “好容易学会了,还不多做几根显摆呀。”薛大奶奶笑的没有一点心机。 “你最近还送了什么人没有?”丫鬟来的很快,摆了一盘的络子,果然全是一个花样的。黛玉仔细挑选之下,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啊,来了一个老乡,我送了他一根。”薛大奶奶十分得意,不等人问就继续往下说道:“他可是我们山寨里头唯一一个能写会算的才子,人也机灵。不管干什么,脑子转的特别快。我当初让他跟我上京的,他还不肯,这会儿倒是找来了。” “然后呢?”黛玉越发皱眉,山寨里的人,怎么会跑到金陵当小偷,找到山槐难道还会缺他一口饭吃。他偷东西的事山槐一定不知道,黛玉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免得她伤心。 “跑了呀,他说自己自由自在惯了,不愿意受拘束。管他的呢,反正饿了肚子自然会来求我,谁叫我是寨主呢,我不管他谁管他呀。”薛大奶奶并没把这当回事,山寨里的人,和金陵的公子哥可不一样,就算是身无分文,哪怕随便找个地界一扔呢,也饿不死他们。 真相居然这么简单,黛玉有些哭笑不得,送乌兰回去的时候,捏了捏她的手心,“把这根络子给你大哥看,告诉他是薛大奶奶打的。”相信他看到这个就明白了吧,看在薛大奶奶的面子上,警告他不许再犯,就放了吧。 弘云拿到络子一查,发现这人名叫张多,还真是从山寨里出来的帐房。 “你一个识字的帐房,又有薛大奶奶做靠山,按理不该做出偷窃之事,你总不会告诉我,这是你的爱好吧。”弘云亲自问他的口供。 “什么薛大奶奶,我不认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多一脸莫名其妙。 “装,继续装,要不要我把薛大奶奶请来认一认。让她知道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看看她怎么说,如何?” “别,别,寨主会打死我的。”张多抱住脑袋,显然是怕极了薛大奶奶。什么叫一力降十会,他再能说会道,也抵不住人家结结实实的一拳,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张多耷拉着脑袋,供述自己懒散惯了,不想好好干活,觉得偷东西比较轻松。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给他一个机会,他以后不会再犯。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弘云摸摸下巴,不置可否。 “既然要当贼,干嘛还要跑到金陵来,你以为这里的差役不会抓贼吗?”弘云的小厮出声喝斥道。 弘云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难怪他一直觉得违和。这一声断喝真是醍醐灌顶,一个作贼的人,去哪儿不行,他真当天子脚下的差役好欺负吗? 可张多死活不开口了,再拿薛大奶奶出来威胁他也没用了。弘云暂时将他关在柴房,派人看守着。没想到他倒适应的很,吃了睡睡了吃,压根没操心过逃跑的事。 黛玉从薛家回来,才知道正月十五,也就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贤德妃贾元春小产,泣诉是遭人所害。 “她什么时候怀孕的。”黛玉回忆了一下,仿佛没听到过这个消息。 “还没满三个月,所以一直瞒着。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小心。”贾敏叹了一句,元春是她侄女呢,虽然见的少也是有感情的。 得知爱妃流产,皇上提早回宫是正常的,但父亲不会因为这件事跑到雍亲王府去吧。 “说是吃了雍亲王福晋送上的蔬果才流产的。”贾敏忍不住抚额,“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亲王福晋,害你做什么,你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是个皇子,又能如何。” 贾敏想说侄女不懂事,但想想她现在的身份,又噎下去了。但事实摆在大家眼前,皇上已经六十多岁,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成年,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皇上是谁还是两说呢,这孩子最多不过是个闲散皇室,能碍着一个亲王什么事,人家吃多了才会对付你。 “二舅母进宫了吗?” “已经递了折子,说是等几天就会宣了。对了,我应该回去一趟,让二嫂劝劝贤德妃,这样无端指责是不行的。”贾敏说着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 “娘,表姐都进宫多少年了,如果一点上进都没有,能坐上这个位置?您说道理人人都懂,凭什么就认识表姐不懂,二舅母不懂。”黛玉一把拉住贾敏。 “可,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贾敏不明白了,嫁祸给亲王福晋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象她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您别掺和就行,而且,二舅母恐怕也听不进去这些。” 贾敏的脸色白了白,算是默认了。以后也不再提起这件事,更没有回娘家去所谓的提醒。 黛玉又去找了父亲,林如海说的很简单,“雍亲王夫妻喜欢在自己府上亲手种点蔬菜水果,送了一筐到宫里。御厨做了一碟凉拌菜,皇上吃中了口味,就让他们晚上也给贤德妃加一个。结果到了晚上,她就动了红,非说是吃这碟菜动的胎气害了她的孩儿。御膳房的人已经审了一轮,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种事本来也找不出证据,红口白牙攀咬一通,只要她流掉了孩子是真的,这一口就是入骨三分。”黛玉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用流产来嫁祸雍亲王,可是为了嫁祸他,牺牲掉自己的孩子,这真的值得吗?有多大的好处,值得她这么做? 林如海其实也有一样的怀疑,只是大家都一样,找不出她愿意牺牲一个皇子的理由。皇上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后宫的嫔妃已经有好几年没人怀孕,她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哪怕是个皇女,皇上也肯定高兴极了,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会不会,她根本没有怀上?” 林如海立刻否定,“哪有这么容易,御医不可能看不出。” 如果御医被人买通了呢,又或者她这一胎本来就保不住,干脆拿来利用。 “我想办法问问看。”林如海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但禀着不可放过的原则,还是决定打听看看。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觉得贤德妃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诬陷亲王福晋,但皇上偏偏就让德妃好好管教儿媳妇。气的雍亲王福晋直哆嗦,按品大妆进了宫,跪到德妃的宫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雍亲王这么克制内敛的人,把自己关在书房,把博古架上的古董全砸了个精光。又亲自驾车去接福晋回府,夫妻执手相望,俱是热泪盈眶。 贤德妃这是把雍亲王得罪到死啊,黛玉心有戚戚然,心想难怪你死之后,新皇登基,贾府被抄,原来根源在这里。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就是神仙都解不开了。 因为这件事的低气压,林家也受了影响,贾敏是担心雍亲王牵怒林如海。 “贤德妃怎么也是贾家的女儿,是我的娘家人,害得雍亲王福晋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说,会不会连累你父亲。” “娘要是这么担心,不如亲自去一趟雍亲王府。父亲哪边您不用担心,雍亲王肯定不是事非不分之人。” “你说的有理,我的确应该去一趟,哪怕她不见我呢,起码要表明态度。”贾敏去收拾礼物,黛玉想了想,让人去跟乌兰传信。 下午就在十三爷自己开的酒楼里见到了弘云,黛玉开门见山的问他,“你坑人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弘云想了想进度,“沈家上了套,去见了三皇伯,之后就听说三皇伯找了一个会模仿字体的文人,养在家里,说是替他仿什么诗集。我看,仿诗集是假,仿那东西是真。” “你打算什么时候爆出来?” “你的意思是?” 黛玉点点头,“现在的情况对雍亲王十分不利,早点放出来替他解围。” “蚁多咬死象,阿玛也在说,继续任这件事发酵下去,事态会变得很不利。”就象破窗理论,雍亲王好端端的时候,没人敢对他动手。一旦第一块砖头扔出来,而且还打中了。 那么,剩下的人,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又或者隐藏在黑暗中为了替自己扫清障碍的人,就会跳出来。只要皇上对他有了疑心,在越来越多人的围攻之下,伤口就会越撕越大。而伤口越大,流的血越多,引来的恶狼也就会越多。 “时机成熟吗?要一击即中。”黛玉想替雍亲王解围,同时也是想减轻父亲身上的压力。谁知道在最后一里路上,父亲会不会是被抛下的,用来背黑锅的人呢。 “应该没有问题,他们也不知道别人知道他们的计划,一直以来都很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三皇伯的把柄就是毡板上的肉,随时可以抓过来切上一刀。 “不过你放心,动手之前我肯定会用动最后一颗钉子,看清楚他写的是什么。等确定了,才会动手。”弘云解释,虽然顺利,但他不会掉以轻心的。 “希望一切顺利。”黛玉轻笑,如果这次的事能够成功,那弘云好歹也能在雍亲王眼里落得一个情份,喜欢的侄子和喜欢且能干的侄子,还是有区别的。 可实际上,事情并不顺利,最后的一颗钉子也没探查到这人仿写的是什么。 “主子,查不到,不就是说明他写的东西见不得光吗?如果真是仿写一本诗集,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弘云下头的人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越查不到,越稳妥。 “这不是小事,不能想当然。”弘云横了他一眼,吓的此人脖子一缩,再也不敢说话。 “主子,张多的事有消息传来了。”有人见状,赶紧转移话题。 “张多,什么消息。”想了一会儿,弘云才想到,是张多没交待之前,他吩咐下去查他以前的事,但张多的事早就泄了底,查不查也没什么意义了。 下头的人不知,还当主子想听,立刻回道:“他下了山寨之后,先是给人当帐房,又跑去学了满文,听当地人说,他是想去金陵找寨主,但听说金陵是满人的天下,为了不给他们寨主丢脸,他才学了满文。” 弘云原本不想听的,不过既然下人开了口,顺便听几句也无妨。听到他学习满文,忍不住道:“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满文跟丢不丢脸有什么关系。” 下人赔着笑,“谁知道这些当惯了山贼的人怎么想呢,也许是没来过金陵,以为这里都说满语吧。” 这个,也有可能,好多身在偏远山区的人,还以为皇帝就是一天能吃三张大饼呢,跟他们解释也解释不来,费劲。 “他学了满文后,接到个活计,说是帮一个富户用满文抄写经文。然后他就辞了工走了,当地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下人说完了,有些赦然的摸摸头,说了半天,根本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嘛。 “没有提过他偷窃的事?”弘云有些困惑的思索着。 “没有,一个字也没提过。”下人看弘云不断的弹着手指,皆收敛了呼吸,尽量不影响主子思考。 如果一个人是惯偷,怎么可能打听消息的人没有打听出来呢。如果不是惯偷,他为什么偏偏在金陵偷东西,明明只要开口,富得流油的薛大奶奶,绝不介意给他一副盘缠。 另外,抄写佛经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有活计,就更不该偷了。而且关于这个活计,这小子没透露过一句,甚至连薛大奶奶都没提过。这是为什么,见不得光,还是不值一提。 弘云有些举棋不定,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明显是三皇伯那边的坑,但这件事又明显露出有内情的样子,真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才好。初出阿哥府,在外头跟人做生意时那种困顿的局面又出现了。不知道这一回,他要多久才能理得清。 “阿玛。”夜已经深了,弘云没想到,阿玛会忽然造访。 “天天亮着灯到半夜,遇到难题了?”十三爷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心里盘算着,离婚礼还有八十九天,这孩子不会是在数日子吧。 等等,八十九天是谁算出来的,到底是谁在数日子这种事,他是不会回答的。 “是啊,人手不够。”弘云蹙着眉,希望父亲能够看的仔细些。 “以前做生意的时候也是人手不够,后来呢?你是阿哥,只需要亮出实力,多的是人来投奔你。你只需要挑好的用就行了,自己培养,傻不傻啊。人才从来不是培养出来的,能被培养的说明他天生就是你需要的人。” 十三爷说话是一套一套的,以前总能唬的弘云一愣一愣的,后来慢慢就唬不住了。 “阿玛,如果两件事摆在你面前,一个用事实告诉你很重要,一个用直觉告诉你很重要,你该怎么办。” “不管办哪一件,总比呆在这里傻想要好的多。”十三爷偶尔也能有智慧之光闪烁的时候。 弘云跳起来,“阿玛说的对,谢谢阿玛。” “喂,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谈谈你即将娶媳妇的心情,你睡不着是不是有婚前恐惧症,你放心啊,这都是病,你说出来,我来……” “阿玛,我没病。”弘云抗议。 “你放心,有病也没关系,阿玛给你治。”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半夜三更,你能干嘛。” “审犯人。” 第64章 天意 张多半夜三更被人薅起来,一脸懵懂的看着一直文质彬彬温润有礼的弘云阿哥,将屋里点的灯火通明,让他站的板直。 “从现在开始,不许他睡觉,什么时候老实交待了,什么时候就让他睡。”弘云叮嘱下头的人排好班,自己踱了步子出去。 “是。”下人半夜三更起来不敢对主子有半分怨言,可对张多就没这么多的顾忌了。稍有歪倒的迹象,眼睛眯上那么一眯,一盆冷水就浇过来了。 贾政蠢蠢欲动,王夫人从宫里带回女儿的意思,让他微眯了眼睛。 “女儿真这么说。”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还能编瞎话骗你啊,女儿说别看皇上骂八阿哥骂的狠,可八阿哥没有外戚,品行又贤德,皇上骂他是在保护他。目前排得上号的皇子,无非是……”王夫人用手势比划了三、四和八三个数字。 “女儿跟我交底了,只要我们家能出力,以后爵位的事,一定会帮我们转圜。这可跟之前九阿哥牵线不一样,这是八阿哥亲口跟女儿保证的。”王夫人有些激动的看着贾政。 “可是我观三阿哥,也是极好的。” “三阿哥固然好,但他打的主意是让老爷拉拢林家。林家若是应了,还有老爷什么事,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可现在林家没应,三阿哥已经很久没有请老爷上门了吧。” 王夫人的话说中了贾政的心思,但他哪里肯承认,模糊了半天,最后才道:“女儿已经得罪了雍亲王府,只要不是他,其他两位都是好的。” “就是这话,老爷明白就好。雍亲王的性子阴鸷,可另两位爷绝然不同。如今又害得亲王福晋罚跪,以后别说爵位,就是命也不一定保的住呢。” “胡说什么。”贾政喝斥了王夫人,却低了头,终于在一封联名的折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贾敏给雍亲王福晋送的贴子有了回音,亲王福晋身子不适,这段时间没法会客。贾敏借着这个理由,把一支三百年的老参送了去。黛玉知道了暗暗咋舌,人参的年份越长越值钱,百年的老参都可以当传家宝了,这支三百年份的老参说是林家最贵重的收藏也不为过。 当时若不是机缘巧和,也得不来这东西,现在再想找一支,光有银子是没用的,还要讲究个机缘,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东西再贵重,也没人贵重,我送的礼重,福晋便知道我是真心惶恐,万一有那一天,不会为了昨日之辱牵怒你们,这礼便送的值了。”黛玉问贾敏的时候,她便是这么回的。 这让黛玉一时无言,靠在贾敏身上,以前总觉得她糊涂,有关娘家的事便看不清楚。可是再想想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父母有了感情,和弟弟有了感情,若干年后,她又能做到置娘家于不顾吗? “娘……”轻唤一声,声音更哽咽住了。 也亏的这支老参提早送了,福晋还派了自己身边的陪房过来道谢,赏了黛玉一顶花钿,算是承下了贾敏的心意。 所以在贾政联名签字的折子弹劾雍亲王事发的时候,贾敏虽然慌张,却还能稳得住。 弘云却稳不住了,安排了这么久如果现在不发动,还有什么意义。 但这事却不能由自己揭破,思来想去,把这个消息漏到了十阿哥的耳朵里。他一得了信,便喜的一蹦老高,立刻跑到他八哥府上报喜。 “这不是瞌睡碰上了枕头吗?四哥那边大事可期,三哥这边又有了这样的把柄。咱们何愁大事不成,简直是如有神助。” “这消息是怎么来的。”八爷却不如他这般乐观。 “八哥放心,这消息绝对可靠。我的奶兄弟娶的媳妇,在娘家的时候,跟隔壁一个小姑娘关系特别好,这小姑娘吧,不识字,还是个哑巴,原本是不能当差的。结果被人要了去,说是伺候三哥府上一个不喜欢下人说话的门客。结果这哑巴就天天看着这个门客关在屋子里练习书法,她是不识字也看不懂,但这哑巴的手特别巧,刺绣活计一流。” “所以你是要把这个哑巴的生平讲一遍。”八阿哥好笑的看着十弟。 “八哥你听我说啊,这个哑巴去我奶兄弟家给他媳妇走礼,结果正好看到我奶兄弟从外头回来,手上拿的是刚裱好的,皇上赐下的一幅字。可巧被这哑巴看到了,就给他媳妇打手势,说这字她见过。他媳妇还没当一回事,被我奶兄弟听见,赶紧叫住她。告诉她这事非同小可,又是吓唬又是威胁的,她才用描花样的方法,把她看到的字描了一遍。” “八哥你知道这字是什么。”十阿哥作神秘状。 “你一来就说了,这会儿倒问我了。”八阿哥真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了。 “咦,还真是,我这嘴,怎么这么快呢。早知道该留到这会儿,让八哥好好猜猜。”说完很是得意,“八哥,你说这事,只要一报上去,他准完蛋。活该他以前告密,现在有报应了吧。” “咳咳。”八阿哥斜睇了十阿哥一眼,“慎言。” “是。”十阿哥只老实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又追着问道:“八哥,这事到底要不要捅出去。” “让我考虑考虑,你那边千万别打草惊蛇。”八阿哥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再说一下子竖敌这么多,未必能招架的过来。 倒不如先把老四解决了,老三那个人,他从来没瞧在眼里过。 “没动静吗?”弘云急躁的踱着步子。 “是,属下看十阿哥倒是十成十全信了,但八阿哥并没有尽信。按理,这个局根本没有破绽。” “也许不是破绽的问题,八叔并不想这个时候分出精力。”弘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算计,就象他当初算计那些商人一样。商人也好,政客也好,人人都是为了利益二字舍生忘死,区别只在于利益于他们是不同的东西而已。本质上来说,人性也好,人心也好,都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由属下来安排。”下头的人也能买通一二个御史出面,保证让人查不出后头的人是谁。 “主子,张多招了。”声音里都带着哆嗦之音,整整三天,张多的意志总算垮了,他不垮,这些能够倒班的看守都快要垮掉了。见他吐口,恨不得为自己鞠一把伤心泪。 “他的事一会儿再说。”弘云摆摆手。 雍亲王府阴云密布,林如海的书房坐着他最信任的幕僚,同样是一脸愁容。 “事情其实都说的清,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幕僚看的很清楚,所谓弹劾的事根本不大,无非又是当初清查户部欠银时的那点破事。但这种事,有皇上护着当然无事,皇上若是不信你了,便有事了。 “磨墨,我来写折子。”林如海思考再三,写一封请罪折,让幕僚送到雍亲王府,“亲手交到王爷手里,就说某不便这个时候上门,引人注目。” 这一封请罪自辩的折子是按雍亲王的口气写的,雍亲王看到的时候,初看十分疑惑,看完却哈哈大笑。 “回去告诉林大人,这封折子本王留下了。” “是。”幕僚偷偷用后门进又从后门出,返回林家告诉了林如海这个消息。 第二天的上折自辩,雍亲王便用了林如海所写,半句不提自辩,只伏首认罪。 原本八阿哥一系,还当要有一场恶斗,声势浩大磨拳擦掌。听到雍亲王的折子,俱都愣了。紧接着便是大喜,有大胆些的便觉得肯定是雍亲王自知失了圣宠,不敢正面撸其风芒。这个时候不乘胜追击,还待何时。 立刻站出来要求夺了雍亲王的亲王封号,还要求补偿给折上所述之人,并让他的家人从西北回金陵。 雍亲王低头拱手,嘴角却勾起一抹讽笑。心里默默回想着昨晚林如海的幕僚所转达的一番话,“皇上这两年以来性情大变,不可再以常理度之,唯有父子天性,再如何变也不了。” 真的变不了吗?他并不报希望,不然怎么会有天家无父子的话。但林如海却另有含义,细细体会便明白,皇上已经老了,看到正值壮年的儿子,心情怎么会好。你越显示的能干强势一切尽在掌握,他会越觉得自己老了。 到了这个年纪,早已不需要再象皇上证明自己办事的能力。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示弱。让皇上看看,他的儿子如果不在他的保护之下,就会被人欺负。 也刺激一下他,让皇上明白,你不保护这个儿子,就有另一个强势的儿子要撕碎了他。 所以他一言不发,一副听候皇上发落的表情。而皇上也没有说话,朝堂上的人越发觉得有理,一个接一个开口,大有不把雍亲王撸下亲王封号就不罢休的气势。 “够了,照你们的说法,按旨查办的胤禛有错,下旨的朕是不是更有错,要不要也给你们认个错,再把贪污受贿的狗官重塑金身给你们迎回来。” 皇上的声音不大,怒气却十足,一句话定下了调子。吓的开口发言之人个个鹌鹑似的缩了脖子,心里暗暗叫苦,到底怎么峰回路转的,怎么转弯灯都没闪,直接就转弯了呢。 “儿子,惶恐。”雍亲王跪倒在地,眼角湿润,看的皇上心中涌出一股内疚之感。这么好的儿子,如果不是当爹的厉害,就要被人欺负死了呀。 下朝之后,这对皇家父子便进行了一场亲热友好的交流,特别是雍亲王,深刻剖析了这段时间的内心活动,以及对皇阿玛的孺慕之情。 八阿哥府上此时是愁云惨雾,上回皇上的喝斥已经让他失去了许多拥趸者,这回好容易重新聚起一股力量,结果又是这个结果。 这回议事,来的人越发少了,十阿哥气的直捶桌子,“这些人,真不讲义气。” “义气,义气是什么,那些人的眼里只有好处。” “八哥,你就不生气。”十阿哥看到八哥额角的白发,眼睛被刺了一下,下意识的偏了头,不愿去看。 “气,可是气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谁都不可靠,只有自家兄弟可靠。”八阿哥语带惆怅,这条路他从最开始走到现在,没想到,还是只剩下最开始的几个兄弟。那他这十几年汲汲营营,又是为什么什么呢。 “那是,还是自家兄弟可靠吧。”十阿哥没听出弦外之音,还很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最后一击,若还是不成,那就是我的命。”八阿哥很是突兀的说道。 “啊。”十阿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大叫道:“好,一箭双雕,我就知道八哥总是有办法的。什么命不命的,这话我不爱听。生在皇家就是我们的命,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比谁好命。就是二哥,他的命最精贵,结果又怎么样呢。” “老十,你现在选择和我划清界线,若有个万一,也许,还能有个好下场。否则,未来……是绝不会放过我的。”八阿哥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旗帜鲜明站出来的,未来不管是谁登基,绝不会放过他留下隐患。 十阿哥愣了一下,然后愤怒道:“八哥这是什么话,瞧不起人是不是,未来……我就认你。” 弘云没有想到,一场邪风刮起来的快,消失的更快,他还没把事情捅出去,这事竟然就平息了。对此,他颇有些挫败感,跑去找阿玛谈了谈人生的感悟。 等知道平息这一切的是自己未来岳父的主意后,立刻狗腿的转了风向,“儿子这叫世上并无事,庸人自扰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需历练,还需历练。” 十三阿哥狠狠踢了他一脚,“滚,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丢人。” 再见黛玉之时,弘云便很有几分不好意思,人家从小到大都没交待过你几件事,结果呢,你还没办好,这算什么事。 黛玉倒不这么觉得,“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成与不成是要看天意的。我们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由上天决定的事,怎么能怪到人的身上呢。” “以前要是听到天意吧,我还觉得不以为然,可这回我真信了。”弘云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心有感慨。 “这回?”黛玉抬眸看过去,一双潋滟如水的眸子,宛如三月的春水,清澈又温暖。 “其实,不是这回,是早就发现了,小时候,你瓷白瓷白的,象个小号的娃娃,可偏偏是个性子可倔可倔的丫头。再后来,阿玛出了事,府里的人整天没个笑脸,我也害怕极了。可是,知道你好好的,还总给我送东西,我便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看,还有人记得我呢。后来,你的风筝飘到我的院子里,我就想,你一定是天上的神仙送来,让我知道只要再努力一点,再使劲一把,说不定,我就可以见到你。” 那个时候的送东西,黛玉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初开始似乎是因为,他是十三阿哥的儿子,她要抱住这根金大腿。到后来,她就只记得他是弘云,他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可怜的又可恶的朋友。 “你说,这都不算天意,那什么才算。所以,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就是天意。”弘云很肯定的点头,看到黛玉忽然泪眼模糊,一下子慌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别哭,别哭,你告诉我,我马上就改。” 黛玉捂着眼睛摇头,看弘云着急的模样,又忍不住破涕为笑,“没有,你什么都没说错,我只是想到你不理我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哭。”那个时候的心情真的是很沮丧,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但她怕他们不知道。她好想安慰那个阳光的少年,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他没有给自己机会。 “对不起,对于当时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一方面是担心连累到别人,一方面是不相信有人会不怕我的连累。总之,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难堪的,我都不会不理你,更不会躲着你。你,还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你说的,我都会当成真的,不会去怀疑。但我同样不会容忍任何的背叛,任何形式的背叛都不可以,我只要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完全的,我宁愿不要。”黛玉承认自己的性子是有些外圆内方的,看似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但内心所坚持的,却不肯一丝一毫的让步。人生在世,若一退再退,全无底线,那她又成了什么呢。她总记得,内心深处,有个叫做戴喻的女孩子,时刻提醒着她,她并不是只为了林黛玉而活。 “我们拉勾。”弘云伸出手指,和她的手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按在一起,就象盖了一个戳认证。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颗玉兰花,还打了一个秋千架,又围了一丛栀子花和茉莉花。傍晚的时候,我们坐在秋千架上,可以闻到花香,你说好不好。” “好,还要放一个水缸,种上一支荷花,还可以养几尾鲤鱼,养的大了,就捞出来烤着吃。” “家里有池塘,有荷花也有鲤鱼,不过,你喜欢,咱们就在院子里养。” “家里有就不要了,不如种一颗金银花,爬到墙壁上,开出来的花极香,还能泡茶喝。” 听到黛玉说“家里”两个字,弘云乐的差点没晕过去。熏熏然的坐在对面傻笑,巨大的幸福充斥着他的整个身体。 临走的时候,若不是小厮提醒,弘云差点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慎重的捧出一个匣子,又很是随意的轻描淡写道:“知道你喜欢画画,我自己随手做的颜料,不一定有外头卖的好,你看看,若合用,便用,不合用便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小厮听了直吸气,乖乖哟,这可是花了重金拜师学艺,砸下的银子都够把买最好的颜料画上一辈子画了。到头来就成了,随手做的,不一定合用,随便用用,不行就扔了吧。顿时一脸肉痛的表情,恰好叫杏果瞧见,掩了嘴笑个不停。 “口不对心,再这么说话,不理你了,再给你一次机会。”黛玉故意吓唬他。 果然,弘云苦了脸,“学了好久才学来的,做的可辛苦可辛苦了。” “我一定会好好用的。”黛玉捧着匣子看着他,笑的眼睛如同一弯明月,亮闪闪的,就象在他脑袋里开出一朵烟花,极亮极美,无人能及。 拿到颜料,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黛玉便画了一幅花好月圆。水粉渐变到浅浅的玫紫色,婷婷玉立在枝头,朵朵抬头仰望着月色。下头一架秋千,晃晃悠悠,似乎还坐着两个人。月明星稀,月色映衬着玉兰花,静悄悄的绽放着,美丽着。 晒干的时候,杏果进来收拾桌子,看到后惊呼一声,“太美了。” “我画什么你说不美了,少来这套,没赏钱了。”黛玉想到小时候,初学画时,杏果夸她画的好,欢喜极了,后头真正学出点道行来了,才开始免疫杏果的夸奖。 “奴婢说实话而已,可不是为了贪赏钱。”杏果笑着将桌面收拾了,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七十一天。弘云阿哥对小姐这么好,应该,会过的很好吧。 可最后这副画却被黛玉收了起来,咬着笔又画了一幅。这一帽的主题还是花好月圆,可是构图却变了。 一枝弯弯曲曲的枝干从窗棂的外头勾出来,顶端开放着一朵水粉色的玉兰花,只有一朵,怒意开放着,娇艳无比。月色正浓,月光挥洒下所有的景色都度上了一层晕晕的毛边,让人一看之下,心境无端的平和之下。 唇角勾出一抹淡笑,黛玉对着画道:“就是你了。” 第65章 殿前失仪 这幅花好月圆图被装裱好后,被送到了弘云的手上,弘云赶紧题上一首诗,打算挂在新房的卧室里。 十三阿哥府上弘云的院子,整个重新粉刷过,林家先将笨重的大家俱都抬过来摆上,又陆续抬了许多摆件,象屏风一类的都随着家俱一块安置下来。 贾敏把陪房的人选也挑了出来,正和女儿商量,“沉香嫁人生子,儿子都两岁了,一家人都跟着你去。她男人的父母本来就是管着田庄的,也不叫他们父母分离,都跟着你去。沉香的公婆帮你管田庄,她男人给你跑跑腿,她就在你院子里当个管事娘子,你看好不好。” “沉香是女儿极信得过的,她嫁的又是世仆,娘说好,定然是好的。”黛玉知道贾敏在这些事上是极费心的,听她的就好。 “杏果和白露肯定是要贴身伺候的,跟着你一块过去。只是他们的年纪也差不多了,要开始想着以后怎么安排。白露是从外头买的,光身一个,你可以看着办。杏果的娘老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也是有体面的,到时候你若有安排,带个信回来知会一声她娘老子也是个情面。二等的丫头有写意和留白,使上两年也能得用了,再下头的小丫头,让沉香选几个一并带上,慢慢□□。我再把冷管家的侄儿一家给你带上,帮你管着外头的铺子,给你当个大管事。” 这些都是要和女儿打交道的人,贾敏便细细说了,包括他们和府里有什么牵扯也都讲得明白。 “娘能安排的也就是这些了,剩下的日子,得需你自己好好过。娘见过太多一手好牌打到最后坐困愁城的,也见过一手烂牌打到花团锦簇的。娘知道你聪明,可你也要明白一个道理,聪明人不代表就是能过好日子的人。为什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过日子宁可糊涂些,也不要太精明太算计。算清楚了对错又怎么样,过日子又不看对错,只看人心。” “娘,您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黛玉靠在母亲的怀里,父母给了她一手好牌,如果再打不好,真的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宫里的贤德妃说是最近迷上了千水山人的诗作,你舅舅满世界给她搜罗善本。还问到我头上来了,我找了找说没有,他还不相信,这些人啊,真是魔障了。”说他真疼女儿吧,还要送她进宫,说他不疼女儿吧,这个时候又心急火燎的张罗。 贾敏和女儿说着外头的闲话,又说到了温家,“早知道你父亲这么有眼光,我就早拜托他了,温家那个二女婿,我到你温姨家坐客的时候,正巧遇着一回,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就拖到如今。” 黛玉暗笑,都三十岁的人了,换作别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还小伙子呢。他真当小伙子的时候,还不定怎么个形状呢,若不是拖到如今,他也学不会讨人喜欢吧。 “如今温姨可是放心了。” “怎么能放心,长子长孙在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一家团聚。如颜嫁进田家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当娘的人呐,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贾敏笑的眉眼舒展,虽然操心,却是甜蜜的负担。 贾政满世界为女儿淘换千水山人的诗集,很快有了消息,千水山人早已作古多年,晚年时又曾遭了一场大火,世上仅存一本他亲手所写的诗集。目前在三阿哥府上,别处再也难得一见。 三阿哥不愿出让爱物,善本是没有的,手抄本倒是送了一本给他。贾政让王夫人拿了手抄本送进宫,却没想到,手抄本翻开,内容中间有一行小字,应该是看书的人当时所注的心得。 诗作就摆在贤德妃平时休息的榻上,皇上过来时,就着她的手翻看,看到这一行字,还笑道:“都说老三好学,果不其然。” 贤德妃笑的古怪,“这不是皇上题的字吗?” 皇上招招手,拿来一副水晶眼镜戴上,细细一看,才发现上头的字迹跟自己所写一模一样。 “可能真是朕所提,他们小时候的功课,都是朕亲自考量的。”皇上淡淡的说了一回,饭都没吃,提前走了。 贤德妃看着皇上的背影,唇角勾起,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查吧查吧,水搅的越混越好。” 事发忽然,三阿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仿写千水山人诗作的文人就被带到了步军统领衙门。 三阿哥一脸莫名其妙,亲自进宫一趟,指责步军统领衙门的恶行恶状。 “皇阿玛,儿臣什么也没做呀,就是仰慕千水山人的一笔好字,原作又十分珍贵,不忍时时翻看。这才请了有名的仿写之人,帮儿臣仿出千水山人的诗作,以便时时观摩。儿臣实在不明白,这是犯了什么事?” 见他这样,皇上的心情反而好了些,甚至还安慰他,“这事朕可不知道,看样子是他们查办案子涉及到了此人。若真是有才的,就轻判了,还给你抄书就是了,多大的事啊,也值得哭鼻子。” 三阿哥这才破涕为笑,喜孜孜的出了宫。回府之后,才阴沉了脸,“是谁在怀疑我,让人查查看,是不是从沈大人那儿泄了密。” “是。”有人躬身退下。 隆科多查证之后,将人证物证还有口供一一整理好呈了上去。这人是从外头请到金陵的,在当地就以擅长模仿千水山人的笔迹而闻名。三阿哥也是慕名而求,将他接入府中,想请他仿一卷千水山人的诗作,并要求尽善尽美。这才长住三阿哥府中,得以供奉。 “真的只会仿千水山人,其他人的呢?”皇上看看口供,然后翻到了最后呈上的物证。 隆科多给了数十人的笔迹,让他尽力仿写。皇上的笔迹便混在其中,包括有朝中大臣的,也有文士大儒的,不一而足。 “奴才在他仿写时,特意从暗中窥探,表面上,他倒是没有流露出,对哪幅字比较熟悉的样子。”隆科多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隐瞒。 虽然尽力仿写,但他仿写其他人的笔迹虽然形似,但还是可以轻易的辩认出。不象仿写千水山人,一气呵成,一看便是浸淫此道多年。 可诗作的一行小字怎么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在仿写自己的笔迹。不是三阿哥的人,就是别人的人,总之,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一定要揪出来,不然心中难安。 隆科多也明白这个道理,皇上不说话便是等他表态了。心里把这些阿哥骂了个半死,表面却不得不上前一步,“奴才再加派人手探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给挖出来。” 皇上微微点头,表情总算好看了那么一丁点。 三阿哥派出的人手回报,“沈大人这段时间为了避嫌,一直装病在家,倒是哪儿也没去。而且奴才还探到一个消息,皇上发怒的起因,是在贤德妃的寝宫看到了一本抄写的千水山人的诗作。” “就是我送给贾政那厮的那本?”三阿哥反应过来。 “是,贾大人不正是为了贤德妃娘娘才找到主子这儿来的吗?” “老匹夫。”三阿哥一拍桌子,亏他还觉得贾政这人不错,没想到,居然躲在暗处算计他。 “贤德妃明显是站在八阿哥一边的,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和四阿哥通个气,守望相助。”三阿哥的下属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行,老四这个人阴的很,你看他闷声不响的,这些多兄弟里头,倒是他最先封了亲王。阿玛最喜欢的,可从来都不是他。”三阿哥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人太老实了,不象他们那么狡猾。 “可若是他们联手。”下属很是担心, “怎么可能。”三阿哥嗤之以鼻,这几个兄弟,他太清楚了,没一个省油的灯。 下属一走,三阿哥冷笑,遗诏的事眼看是不成了。既然被人露了出去,皇上肯定会防范,这一招就使不上了。那些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可是八阿哥是怎么知道他打遗诏主意的,这件事,他做的有多机密,简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十阿哥匆匆往八阿哥的府里赶,一进屋就变客为主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一脸凝重,“八哥,我没想到三哥会这么狡猾,上回被他坑了一把,但这一回,绝对不会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三哥把真正的班子放在城外,府里这个是打掩护的。” “真的。”八阿哥不想让十阿哥伤心,但他真的觉得,十弟这回是被人坑了。 “绝对是真的,那地方我亲自去过了,管的极严。是弟弟不好,打草惊蛇。”十阿哥面有愧色,如果一开始就打听到正确的地点,恐怕三阿哥已经被掀翻在地了。 “那地方留不长,里头的人,能不能弄出来。”八阿哥很快想到,三阿哥只要不傻,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理掉首尾。 十阿哥还在想,八阿哥已经否定了自己的话,“不行,万一引人注意,反而引火烧身。倒不如,将这把火引到别人身上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四根手指。 雍亲王府得到消息,今天晚上三阿哥要夜访阆苑,恐怕有什么猫腻。 “将这个消息送去给三哥。”雍亲王冷魅一笑,真是自己的好弟弟啊,一箭双雕用的这么溜。 “是。”幕僚一笑,反手将消息送了出去。 三阿哥着实是惊了,却在心里狠狠将八阿哥和十阿哥骂了一通,真是两个小人。还想玩一箭双雕,那好,让你们看看爷玩的是什么。 他自信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干脆第二天大大方方派了人送贴子给八阿哥和十阿哥,约他们去自己的阆苑品茶。 “我就不去了,三哥知道的,皇阿玛骂完我才多久,还是老实点好啊。”八阿哥直接拒绝了。 十阿哥倒是应了,“行啊,我跟三哥去见识见识。”他想看看三阿哥到底搞什么鬼。 既然是请他前往,说明这个地方又是个假的,跟他府里的一样,一个虚影。再则,是他请的,十阿哥便觉得不去会显得自己心虚。 阆苑是三阿哥在郊外的一处别庄,建的是小桥流水的婉约味道。里头供奉的是几个写佛经的文人,三阿哥拿了佛经给他看,“想用满文和蒙文抄了佛经,讨皇阿玛一个欢喜。又怕被人提早知道学了去,便一直秘而不宣。原本是三哥小心眼,但没想到,惹的这么多人误会。” 佛经抄的委实不少,十阿哥一看这数量,再翻翻笔迹,便知道这活儿已经干了许久。不由尴尬的讪笑,“误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提早说了又怎么了,谁会学你啊。搞的这么神秘,被误会了活该。” “是是是,三哥糊涂了,以后不瞒了,再也不瞒了。没得什么都没干,却被人栽了个大帽子,差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三阿哥给十阿哥倒酒,又请了人出来唱曲,还整治了席面。 十阿哥心里琢磨开了,这事难道从头到尾都有人在误导他。哼,除了老四没别人,果然是个蔫坏蔫坏的家伙。 “既然你什么都没干,这事是怎么传出风声的。”十阿哥开始相信,三阿哥真的什么都没干。 十阿哥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和三阿哥说话的时候,三阿哥的亲随拎着火折子,跟在一个拎着食盒的人身后走着。路过假山时,两人朝四周看了一圈,走进了假山的夹道。过了许久,都没看到有人从夹道的另一头走出来。 而假山的夹道里,裂开一条缝,被人一推,一个暗门翻转过来。两个人隐入其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阿哥和十阿哥碰了一杯,心道今日就在此间了结,若无事大家相安,若有事,也算了个兄弟相陪。心中对一直觊觎的位子,头一次有了不如不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自己已经算计至此,可是,总有人快他一步。这是不是说明,他根本没有斗争的天赋呢。 想到皇阿玛,他不由多喝了两杯酒,“谁叫我这人爱和文人墨客打交道呢,这种主意我怎么可能想的出来。就算敢想,我也不敢做啊,皇阿玛是什么人,那就是个神,站在山顶低头看着我们的神。我们就是地上的蚂蚁,卑微的,弱小的,只能抬仰望着他。我以前经历的事,还不够多吗?早就受够了。” 说完了,他忽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是啊,这个位子是好,可这些兄弟个个如狼似虎,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啊。 十阿哥想到这位三哥的事,也不由心有戚戚然。皇阿玛早已老迈,可自己的兄弟已经有好几个要被圈禁至死。一杯酒闷入口中,一股苍凉之感从心里升起。 给自己满上一杯,“别说了,喝酒。”十阿哥此时,倒和三阿哥生出惺惺相惜之意,都是皇阿玛的苦逼儿子,谁又不是仰望着象神一样的皇阿玛。 “妈的,我算是看清了,皇阿玛想给的,你才能要。他不想给的,你就是死给他看,他也不会给你,甚至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三阿哥已经有点小醉了,他也说不清楚,怎么心境说变就变了。 “他想给谁,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十阿哥继续喝酒,他替八哥不甘,他替八哥叫屈。可是,他这个弟弟没用,他帮不了八哥,帮不了…… “爷,爷,不好了,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来了。隆科多,隆科多大人亲自带着人。”下人慌慌张张赶到凉亭,只看到两个喝的不省人事的哥俩。 十阿哥还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怔怔的看着来人,下人满怀希望的看着他,结果,他头一歪,整个人倒入圈椅,摇都摇不醒。三阿哥更不用提,一早瘫软成泥,滚到地上背靠着椅子,睡的呼声震天响。 两个正主都不能出面,谁还拦得住隆科多,直接就从正门踏入。看到两个喝醉了酒的阿哥,冷冷一笑,“给我搜,至于两位阿哥,带上马,送入皇宫。” 四散开的士兵,几乎把阆苑的每一寸墙壁都摸了一遍。 “回禀大人,卧室没有可疑。” “回禀大人,书房没有可疑。” “回禀大人,假山发现暗道。” “快。”隆科多眼睛一亮,带着人马过去,看到暗道,已经有人举着火把照明,前后都有人,把隆科多护在了中间。 “所有人都死了,火盆,好多火盆。”有士兵发现,地上摆着数十个火盆,赶紧踢翻火盆,踩灭火苗。最后只捞到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纸片,上头写着寥寥几个字。 “这个人,是三阿哥的长随。”有人指认,其中一个死者的身份。 “全部抬回去,所有东西全部带走。”不管这里有没有三阿哥的长随,这里是三阿哥的别庄可没错。总之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隆科多亲自拿着纸片进宫复命,自有人留下善后。 十阿哥清醒的时候,觉得头痛极了,好像有许多人围着他在嚎啕大哭。他心想,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哭。猛的一睁眼睛,自己睡在熟悉的床上,地上跪了一圈人,福晋,侧福晋,嫡子,庶子,还有没出嫁的女儿,乌泱泱跪了一地。个个哭的快断气一般,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什么啊,这是,你们干什么呢?谁死了,哭成这样。”他明明清醒过来了,还坐了起来,为什么下头跪着的人还在哭。他特意睁大了眼睛去看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空的,什么也没有,他拍了一把大腿,好痛。 “阿玛,为什么皇玛法下令关了府门,您不是出去喝酒吗?您只是喝酒,什么也没干是不是……”女儿深得他的宠爱,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敢直言相问。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十阿哥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他真的只是喝了一顿酒,谁来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自由,皇上下令关闭十阿哥府上的大门,令他反省。反省什么,没有说,反省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看着这道紧闭的大门,十阿哥长啸一声,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几乎是用五体投地的姿势扑到在地,咸咸的眼泪流下来,混入泥土。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一声嘶吼,用尽全力。 和他一样被关闭了府门的三阿哥,反倒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大门,忽然盘腿坐下。 “晚了,我就知道晚了,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总算叫你见着了,死了心,落了泪。大哥、二哥、八弟、九弟,十弟,兄弟来陪你们了,来陪你们了。来人啊,拿酒来,我要喝酒,喝酒,今天,我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 分不清他是哭还是笑,明明在笑,眼泪却汹涌流淌。一杯一杯的酒喝下肚,醉了,直接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看着天空,用手指着天空骂道:“我看到了,原来,躺平了就能看到,来呀,来踩我呀,踩死我。” 真正的大事,往往都是一瞬间发生,一瞬间解决。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尘埃落定,金陵又多了两座关闭了大门的阿哥府。 黛玉还在抱怨父亲好几个晚上没有在家吃饭,却不知外头已经又有了新一轮的洗牌。 “又出门啊,最近几天不太平,你出门多带些人。”贾敏听到女儿约了乌兰,便知道这是借口。但她又挑不出什么毛病,虽然不太合规矩,但女儿若是能和女婿关系融洽,她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到什么地方,身边都要带着人。”贾敏叮嘱完了女儿,又特意叮嘱了白露和杏果。 “我保证,肯定不会让您担心的。”她跟弘云见面也就是说说话,别的举动弘云不敢,她心里也有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母亲刚才说外头不太平,外头怎么了。”黛玉这几天被母亲拘在院子里看刺绣的活计,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三阿哥和十阿哥殿前失仪,被皇上下令反省。”贾敏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说完,便让人下去备车。 “我会早些回来的,只是答应了送给乌兰格格的画,当面给她就罢了。”黛玉一听便知道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什么殿前失仪,他们都多大年纪了,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第66章 大婚 乌兰拿了自己的画,得意的朝弘云扬了扬下巴,迫不及待的到一边展开。一副踏青图,满山的桂花树下,坐着一位黄衫的小姑娘,一手拿着炸桂花,一手端着小酒杯,贪吃的模样别提多可爱。 黛玉的画和这个时代的写意略有不同,她极擅长人物,写实之中还带有自动美化的效果。和同时期的画作不同,不是光画个人样子,描出神态便算人物。她是连眉眼神态都画出来,弯弯的眉毛,似乎能数清有几根,扑闪的眼睛,睫毛根根分明。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嘟着,似乎在苦恼究竟是该先喝再吃,还是先吃再喝。 “真好看呀,格格快看,你腰上的络子都画的可清楚啦。”丫鬟陪着乌兰格格观画,个个吸气不止。 “那当然,这可是林姐姐亲手画的,不光大哥一个人有,我也有啦。”乌兰乐呵呵的,叮嘱他们要好好装裱,她也要挂起来的。 雅间的另一边,弘云笑咪咪的摸出一只匏器,“前几日得的,觉得还有些意思,你拿着玩吧。” 匏器其实就是葫芦器,开始是木制的,后来慢慢有了陶制。这一只是木制的,上头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黛玉拿到手里才发现,上头刻的是自己画的那副花好月圆图。 “这位师傅的手艺倒是很特别。”黛玉把玩再三,不由笑了出声。 弘云知道被她看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自己随意摆弄的,刀工不好。” “哦,原来这是弘云师傅的刀工啊。”黛玉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他笑,“我就喜欢刀工不好的。” 弘云被她一笑一夸,弄得晕头转向,这个时候只剩下傻笑,什么都不知道了。 “秋千架已经做好了,花也种下了,还在院子里挖了个小水池。荷花怕是种不了,倒是能种睡莲,里头再种几条鱼,你说好不好。” 黛玉眼睛都笑的弯了,“好呢,光听你说,都极想去看看。” “我从来不知道时间原来可以过的这么慢,有时候恨不得一觉起来,我们已经白发苍苍,携手度过了几十年,从未分开过。有时候,又觉得宁愿慢一些,这样才好把我们相处的时时刻刻都印在脑子里,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楚,再也不能忘。” “等我们老了,头发白了,就在炉火旁取暖,回忆青春。”黛玉忽然忆起这首诗,前世的一切,包括冤枉的死在一个醉汉手里的委屈和愤怒,忽然一下子随风轻去。内心深处潜藏着的不安和缺遗,随着弘云的出现,瞬间都被平抚了。 “还有五十三天。”弘云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 黛玉初是愕然,但很快想到,五十三天之后,正是他们的婚期,不由低头闷笑。 弘云说了许多院子里的安排,事无巨细。明明平时根本不会管自己院里的事,可现在只因为和她有关,这些俗事都好像一下子变得面目可亲起来。哪怕只是看一看,说一说,心里都多了一股亲切的味道,可供反复回味。 “母亲说,这些日子,便不令我再外出了。若是乌兰格格无事,可以到我家里来玩。”订了婚的男女在外头见面其实不妥,因为有乌兰格格打掩护,这才见了几回,可随着婚期临近,是再不能够了。 弘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道理都懂,可是一想到还要等五十多天才能见面,这心里就跟油煎了似的难受。 “我写信让乌兰带给你。”弘云眼睛一亮,见面不成,还可以鸿雁传书嘛。 黛玉只是笑,却忽然想到,差点忘了问那件事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事发,三阿哥不该这么轻轻放过,如果没事发,三阿哥总不可能真的殿前失仪。 “那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弘云也是哭笑不得,这事还要从张多身上说起。 “关张多什么事,你还没放了他。”黛玉听他提到张多,不由眉头一挑,她还当这人早去投奔了薛大奶奶,或是回老家了,没想到还在金陵,还在弘云的手上。 弘云苦笑,“幸好没放,这个张多,原来才是关键,三伯差点把我们都给瞒了过去。连阿玛都说小看了他,原来笨人也能件明白事。” 原来张多决定学点本事来找薛大奶奶,便选了学习满文,想着薛家是皇商,学满文应该用得上。一腔心血学了,学的越多越知道,现在满人都说汉话,压根没指望过别人翻译。 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人找到他,说一个富商为自己病重的母亲祈福,在佛前发下宏愿。要用满文抄一百卷经书,用以宏扬佛法。但他因为是汉人,不方便雇佣满人,但在汉人里找了习得满文,字又写的不错办这件事。 一听在金陵抄经,给的薪水也丰厚,张多便点了头。卷了行李到了金陵,住进了阆苑。一开始,这些人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他说进城看看也许了。然后跑到薛家求见了薛大奶奶,看到了人,见她过的极好,心里偏失落起来,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武之地。 薛大奶奶接待他的地方是正厅,堂前挂着皇上的手书。张多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盯着瞧了好几眼,因为上头有满文,他还特意多留意了一会儿。 等回到阆苑,看到管事送过来的文章,让他们尽力模仿这个笔迹时,才在心中咯噔一下,发现了问题。 跟张多一起的,一共有六个人,三个写满文,三个写蒙文。事先跟他们讲好,一旦开始提笔了,就不能再出这个院子,一直到抄完。张多无意中发现,大家的笔迹天然有些相像,和管事拿来的文章更像,只要再勤加模仿,写出差不多的笔迹不是难事。 张多心里有疑问,落选的自然而然,两个被选中的人,说是要他们去写最重要的部分,不再留在阆苑。剩下四个人,还留在这里。却不拘他们用什么笔迹了,只要好好抄写经文就是。 这期间,张多看了好几回,从厨房从餐的食盒数出,被选中的两个人并没有离开这个院子。他好容易查出这两个人被关入假出下的暗道,心知不好,身为一个山贼,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感知。他觉得,再呆下去,有可能性命不保,便一心想着逃命。 先是偷了其他几个的东西,装出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让人鄙视。然后借着别人都不搭理他,终于在正月十五大家伙一块赏月时,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他怕立刻出城被人截住,干脆钻到人多的地方,想偷些盘缠,装成个贩货的富商再离开金陵。没想到,看到差役就着了慌,总觉得那些人是为自己而来,一不留神就钻到了黛玉的轿子里。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薛大奶奶,自然是怕连累她。就算供出了这一切,弘云说可以将他送到薛府,他都不肯。 “他要替你办事?”黛玉没想到,张多居然不肯走了,死活要留在弘云身边,哪怕给他当个跑腿的。 “这家伙,怕死怕的不得了。”弘云想起来便好笑,“怕我要杀人灭口,咬死了不走。” “噗。”黛玉轻笑一声,倒觉得这人有几分机灵劲。 “留就留吧,虽然是个山贼出身的小偷,看他不肯连累薛大奶奶就知道,他还是有底线的。”一个人有自己的底线,就坏不到什么地方去,黛玉如是觉得。跑个腿而已,也不怕他能害到谁。 “赶了好几回,又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回来,就先用用看吧。”弘云不在意的挥挥手,他并不缺人用,缺的是能判明局势,能出主意的能有大用的人。这种小人物,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皇上就令他们自省。”黛玉总觉得皇上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四伯让我把东西烧掉,不要留下证据。”弘云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她说了实话。 竟然是雍亲王放了他们一马,黛玉有点讶然,弘云奇怪的看着她,解释道:“毕竟是亲兄弟,总不能把他们逼到死路上。” 你是说真的吗?给亲兄弟改名的是谁,圈禁的圈禁,守陵的守陵,动辄骂成狗的不都是他的亲兄弟吗。他这辈子的亲兄弟,只有十三阿哥一个人吧。其他的,能算吗?黛玉默默在心里吐槽弘云的幼稚。 弘云自己也不相信的,他虽没有亲身参与,可是身为皇家人,也知道这里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反正事实上,就是雍亲王放了他们一马。 最后的五十几天,黛玉看母亲,就象是焦虑症患者又得了忧郁症。一会儿是患得患失,明明头天才装箱好的,偏觉得有什么没放进去,半夜爬起来非要去检查。不然就是默默垂泪,林如海安慰她,还要惹来一顿埋怨。说他是不是当父亲的,女儿要嫁了,居然一点都不伤心。过一会儿情绪好转,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黛玉赶紧写信,让景玉住回家来。景玉便借口书院的房舍不够,他主动搬回家住,把房舍让给了不方便的同窗。 贾敏一边欢喜一边埋怨,“我天天忙的呀,忙你姐姐的事都忙不完,你又回来凑什么热闹。算了,你友爱同窗也是好的,回来就回来吧。” “娘不用管我,您忙姐姐的事就行了。”景玉话虽这么说,贾敏怎么会不管他呢。不过这么一分心,反倒情绪稳定下来,让林如海和黛玉大大松了口气。 大婚的头天晚上,黛玉以为自己应该能保持平静,结果没有想到,还是激动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抬头去看天上的明月。两世为人,就算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这轮明月,应该是同一个吧。 想到前世的种种,双手合什,对着明月默默念道:“你就代表我前世的亲人,朋友,看着我得到幸福吧。请你,一定要告诉他们,我会努力的生活,把前世没有活足的份,今生都补的足足的。” 念完之后,心情平静,意外的一躺下就睡着了。只可惜睡到一半就被人轻轻摇醒,不管白露还是杏果,又或是已经进了她的院子伺候的沉香,都浮肿着一双眼,看来大家俱是一夜未眠。 虽然大大小小的丫鬟都兴奋着,可有沉香在,指挥着他们有条不紊的伺候黛玉沐浴,穿衣,最后由全福夫人净面,再梳头妆扮。喜服昨天已经熨好熏香,挂在衣架上,头发挽好,先截上金约。 黛玉觉得有点象前世小时候戴的发箍,又有点象孙猴子戴的紧箍咒。她的这一只,亮晶晶银底上镶着珍珠的,戴上去就将额头的细发全部绾住,服服贴贴。 头发梳起,戴上凤冠,喜服上身,一串红纹石配青金石的朝珠往身上一挂,手腕子上被叮叮当当套上一串又一串的镯子。就等新郎来迎,便可盖上喜帕。 林如海嫁女儿,沾亲带故的,本地的外地的,能请的都请了来。守在门口的小伙也不处少,景玉和他的同窗就有七八人,宝玉把贾兰也带了来,史远低调的混在人群中,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来了来了……”下人跑的快断气一样冲进来,“呯”的一声大门紧闭,外头嘻嘻哈哈一大堆人,捶着门大喊,“林家的好姑爷来了,快开门。” “没有催妆诗,怎么能开门。”景玉在门内哄笑,就听外头的人大声回应,显然是信心十足。 二门早有下人守着,把动静一轮轮的报进来。 “姑爷到大门口了,被少爷拦下做催妆诗。” “姑爷连作几首催妆诗,大门已经开了,撒了好多赏钱。” “到二门外了。” “到了到了。” 拜别父母时,黛玉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贾敏赶紧宽慰,“别哭别哭,你又不是外嫁,什么时候不能回来。” 黛玉用力的点头,“女儿一定会好好的,不让母亲挂心。” “你们夫妻以后定要和睦相处,相敬如宾。”林如海看着弘云,忽然生出疑心来,自己选的人到底是对是错呢。看到女儿要被他带走,心中涌起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景玉背着姐姐,送她上轿时,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姐姐尽管放心,若是他敢对姐姐不好,你悄悄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黛玉听了好笑,隔了喜帕看不清他的脸,只在他手上轻捏一下,“我知道啦。” 她的嫁妆已经开始抬出门,现在的人嫁女儿讲究第一抬嫁妆进了婆家,最后一抬还没出门。抬数压了再压,又将大物件先搬到阿哥府,这才压到一百二十抬,不欲超过之前十三福晋进门时的嫁妆。 坐在新房的床上,乌兰格格早就当自己是主人,将弘云屋里的丫鬟指挥的团团转。 “嫂嫂要不要吃东西。”乌兰递过来一盘做成手指大小的点心,一口一个,绝对不会弄脏嘴唇上的妆,更不会弄脏衣裳。 “嫂嫂要不要喝水。”小小的细口琉璃杯,真是样样周到。 “要的,乌兰怎么知道我饿了。”黛玉一口气塞了几块点心到肚子里,才觉得好受些,闹腾了半天,真的很累。 “那当然,我特意问过额娘才准备的,大哥才不知道这些呢。”乌兰邀功。 “我们乌兰真是聪明,早知道我也来邀这个功,省得功劳都被你一个人抢了。”说话的是几个女孩子,黛玉知道十三爷府上算是清净的,除了嫡子弘云,下头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乌兰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深得十三爷的宠爱。 三个弟弟的年纪都不算小了,不方便到内宅,这会儿来的除了乌兰,剩下的肯定是家里亲戚的女孩。 果然,乌兰指了他们跟黛玉告状,“嫂嫂快记得他们的脸,以后别理他们,尽会欺负人。”引得几个姑娘家笑成一团,显然关系处的不错。 然后凑到她身边告诉她,原来他们是福晋的娘家侄女。理该称表妹,兆佳氏家有六个姐妹,最小的才是一个儿子,所以表姐表妹格外多。这几个小的应该是没有出阁,另几个年纪大一点梳了妇人头的,应该就是表姐。 这么一看,说是满屋子的人,其实全是兆佳氏的娘家亲戚,别人想站都站不进来。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时间过的也快,到了筵席的时间,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用再陪着笑脸。自己把被子卷吧卷吧塞到腰后,人往被子上一趴,不顾形像道:“随便你们干什么去,只别来吵我。” 她要小睡一会儿,不然不等弘云回来,她已经累晕了。 沉香和弘云屋里的嬷嬷相互见礼,知道这位嬷嬷是弘云的奶娘,正蓝旗下的包衣奴才,出身乌宇氏的静嬷嬷赶紧身子一矮,与她见礼。 “陆娘子千万不要大礼,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静嬷嬷扶起沉香,沉香家的男人姓陆,所以除了偶尔黛玉忘了改口,别人都是唤她陆家的或是陆娘子。估计年纪再大些,就该喊陆大娘了。 “少爷屋里有四个丫鬟,一等一个唤作琼花,是福晋赐下的,最是得用。剩下三个都是二等,宝月、宝珊和宝心管着屋里的事。日后,你们的差事,再由阿哥和福晋吩咐就是。” 静嬷嬷一团和气,并不摆奶嬷嬷的谱,让沉香松了口气,好打交道是最好不过的。否则为了奴婢之间事闹到主子跟前,显得他们无能不说,还容易影响主子之间的感情。小夫妻这个时候,正该培养感情,能不伤和气就不要伤和气。 琼花据说是在外头忙着,静嬷嬷便推了宝珊出来,把里里外外的琐事告诉他们,包括府里的一些规矩等等。 黛玉睡的迷迷糊糊之际,觉得脸上好痒,不由挥起手啪的打过去,含糊道:“别闹。” “噗嗤,娘子不如喝了合卺酒再睡。”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男人的体味,呼到她的耳朵里,痒痒的。 黛玉醒是醒了,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使劲眨了眨眼睛,“我竟然就嫁了。” “娘子可是后悔了。” “有一点。” 如果不嫁人,这会儿想睡就睡,哪会儿穿着压死人的大衣裳,戴着重死人的凤冠,累的瘫在床上啊。 “这可怎么办,为夫补偿给你好不好。” 隔着喜帕,他们间一唱一搭,说个没完。喜娘在桌边端着酒杯,腿都站酸了。 “我其实不是睡着了,是累晕了,你说说看怎么补偿。”黛玉一听有补偿,勉强把手递给他,让他扶自己坐起来,振振有词的说道。 “唉呀,娘子真是受苦了,为夫今晚一定好好补偿你。”弘云压低了声音,俯在她耳边,一口气吹到她耳朵里,又酥又痒,让她身子都快酥掉了半边。暗骂一句混蛋,赶紧坐直身体。 挑喜帕,喝合卺酒,喜娘总算把在嘴里嚼了多少遍的吉祥话倒腾出来。就跟射箭似的“嗖嗖嗖”个没完,等她说完了吉祥话退出去。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相视一对面几乎是同时说道。 “累死我了,快把凤冠替我摘下来,脖子要断了。” “娘子累不累,要不要先脱了喜服。” 黛玉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脱下凤冠后,又脱下了吉服。幸好她成亲的日子选的好,春日里不冷不热,吉服上身虽重,却不烦闷。若是天气再热些,光想想就觉得这衣裳不能上身。 有婆子抬来了热水,泡进去后,黛玉舒服的直哼哼。热水澡果然是解乏之利器啊,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 第67章 新婚 “你干什么?”黛玉惊觉起来,身子一沉,一双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不用作他人想,除了弘云还会有谁。 “我帮娘子解解乏。”弘云的脸红到快要烧起来了,他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才走进来。可双手真的按上去,才知道这有多难。他觉得这双手烫的都不像自己的,可是让他缩手,是万万不能的。 黛玉脸颊飞红,到底有着前世的经验,还能说得出话来,只低着头不敢看他,“你先出去。” “哦。”弘云有点不舍的转身出去,耷拉着脑袋,象个斗败了的公鸡。 黛玉飞快洗完,换上轻便的衣裳,这是她少有的,自己画的样子让人栽的睡衣。 窄窄的细肩带,v领上绣着镂空的合欢花,刚刚一合的腰身,不到膝盖的裙摆。外头罩了一件系带粉色长袍走出来,示意弘云赶紧换了衣裳泡澡。 “一身的酒味,想熏着谁呢?”娇嗔的声音,加上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一勾。弘云乐的只剩点头了,原本没有喝醉的,这会儿却觉得自己醉的厉害。 鎏金独角兽的四脚香炉摆上,燃的是玫瑰香,一股甜丝丝的味儿弥漫开。抬头一看,自己画的花好月圆小画,正对着门口,一进屋就能看到。博物架上几个玻璃做的罩子,她还当里头放了什么宝贝,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她每年送他的生辰礼。 “看什么呢?”肩膀上一沉,这回弘云直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脑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大胆了。黛玉皱了皱鼻尖,“随便看看。” “这里是你的家,一草一木都是你的,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看。今天晚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你说呢?”鼻息就在她的耳边,说话间脖子上痒痒的,惹的她轻笑起来。 刚一转身,就被他吻住,双唇交缠间,他的双臂直接将她托起离开地面。羞的黛玉大呼臭流氓,她还没想到怎么调戏他呢,结果就先被调戏了。 “娘子想说什么,不如我们到床上,慢慢说。” 沉默半响,“你以前都是在骗我吧。”明明动个小指头都要害羞半天的清纯少年,是怎么一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闻。 弘云一脸幽怨的看着怀里的人儿,他年过十八,身边却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这是为了谁啊。瞒着额娘和阿玛,偷偷去求四伯,让他替自己转圜,不要让皇玛法给他指伺候的人,这又是为了谁啊。 “小没良心的,我们现在是夫妻啊。” 是因为这样吗?对啊,他们是夫妻了,黛玉伸手去拍他的脸,嗯,手感不错。唉哟,这一脸委屈,看样子真是自己错了。又去拍他的胸,咦,*的。 “怎么练的,居然这么结实。”真是赚大发了,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你……”弘云气疯了,这是什么时候啊,*苦短值千金,浪费时间真的好吗? “嗷……”黛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身不由已了。 弘云的手很轻,生怕将她揉坏了,可是带了电流一般的手,浅尝辄止又怎么能够抵得过相思之苦。初时的青涩艰难,渐渐的水乳交融,最后极致的欢愉,都让他们有一种抚平了灵魂深处对对方的渴望,而产生的一种极度的满足感。 弘云哑着嗓子要了水,抱着她钻进浴桶,黛玉已经睡的迷糊过去,本能能的小小挣扎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睡的一动也不动。 “好歹洗了再睡吧。” “呼呼……” 黛玉一觉睡到第二天,被白露喊了好几声才惊坐起来,赶紧去看天色。 “时间还够的,小姐别慌。”白露伺候她更衣,写意进来帮她梳头。写意梳头的手艺是特意练过的,从妆奁取出牛角梳,将她的头发拢到脑后。白露则端了好几只钿子,给她选。 “这只镶了珊瑚和金饰的怎么样?”写意问黛玉,这只比较喜庆,新人这几天穿的全是大红,压的住。 “就这个吧。”钿子其实是一种便帽,上头镶嵌了各种材质贴装的造型,繁复华丽,主要是用来配吉服的。 金线勾的纹路,珊瑚镶的牡丹花朵,配着珍珠的花蕊,绿松石打的花茎镶的花叶,端的是气派华贵。 配上红色的吉服,脚踩花盆底,鞋底还雕着富贵牡丹的花样。走在软些的路面上,一脚印出一朵牡丹花,浅浅一朵,所谓摇曳生姿便是如此。 “大阿哥呢。”起来这么久都没看到人,黛玉微眯了眼睛,心里有些不高兴了。 “一大早就起了,说是去武场练功,到现在还没回呢。我问宝珊,说是日日如此,应当是习惯。”沉香进来接住了话头,主子心里有气,做下人越发不能拱气,过日子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能一点事就针尖对麦芒呢。 听到是从小到大的习惯,黛玉这才没有说话。闷闷照了一回镜子,“扫些胭脂吧。” 她皮肤白皙,比寻常人站在一处,恨不得能发光。平常也不爱抹粉,可若穿戴的隆重,又不添些胭脂,就会让她的皮肤显得更白。扫些胭脂,才不会那么显眼。 一阵风卷入室内,黛玉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捧带着露水的鲜花已经伸到她的面前。 “喜欢吗?”手捧着一束刚摘下来的红玫瑰,弘云笑的没心没肺。 “你不是练功去了吗?”黛玉唇角微微勾起,接过花还没用力呼吸,一股清甜的花香直入鼻息。新鲜花朵的香味,也许不浓烈,也并不持久,可却是任何熏香或是人工合成的味道所不能比的。 “偶尔偷懒一天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这也不是办正事去了吗。”弘云拿剪刀剪了一朵半开的花,帮她插到发髻上。 “我媳妇儿真好看。” “噗嗤”一声轻笑,早起压在心里的那么一点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了。 弘云身上还穿着常服,琼花走了进来,低着头给弘云更衣。 黛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出去吧。” 琼花的手一抖,低头应是,转身走了出去。黛玉上前帮他更衣,换上衣裳后,用手指在他胸前画了一个圈,傲然的抬了抬下巴,“从今以后,只有我能碰你。别人,一根手指都不许沾。” “谁要是沾了,就剁了他的手。”弘云不动声色的正了正系歪的腰带,搂过她的肩膀。 “走吧,敬了茶还要进一趟宫。”见黛玉脸色有点僵硬,以为她害怕,轻拍她的手背,“不见得会见我们的,到时候在外头磕个头就能走了。” 皇玛法不喜,他到是淡定的很,还当好事说出来。不过他这么一说,黛玉倒真是不担心了,以皇上如今对十三爷的漠视程度,极有可能不会见他们。 十三爷和福晋兆佳氏,侧福晋富察氏育有二阿哥弘葵,今年十三岁,侧福晋苏氏育有大格格乌兰,今年九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庶福晋石佳氏育有三阿哥弘顺,今年十二岁,庶福晋吴氏育有四阿哥弘茂,今年十岁。 黛玉之前便知十三爷府上的人数,当时还奇怪过一回,十三爷生孩子跟扎堆一样。最开始孤零零一个弘云,多少年都没添一个,隔了好几年又在短短几年间添了四个,后头又熄了火一样,一个也没有。 还是贾敏当时说过,十三爷是聪明人。庶长子是乱家之源,虽然皇家不讲究这个,只讲开枝散叶。但讲究些,对女人来说一定是好事。也难怪兆佳氏在十三爷当初遭难时,那般不离不弃。虽说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没法抛家弃子,但甘之如饴和勉强受着,明眼人谁又分辨不出呢。 除了生育过的,还有其他几个女人,都按各自的份位坐着。至于连坐都没资格坐的,这个地方也就不适合来了。 黛玉和弘云上前磕头敬茶,福晋和十三爷各给了一份见面礼。黛玉送上的是针线活,一人一双鞋子,并不是她自己绣的,但上头的花纹却是她亲手设计。 福晋送的是一只莲藕金钗,纯金的钗身是由镂空的荷花花纹所包裹,钗头是层层叠叠一片一片的金叶累加在一起,每片叶身都极薄,而且还是镂空的花纹,层叠到一起,显得繁茂而华丽,正中心升出一只嫩生生的莲藕,金色的莲藕上显出几颗微突的绿色莲子,莲子是用绿宝石镶上的,活灵活现。 十三爷送的是一个小木匣子,黛玉没有当面打开,倒是几个侧福晋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心中无不悻悻的想,按十三爷这般大方的性子,一定送了很厚的见面礼。 给各个侧福晋送的都是腰带,绣的花纹各不相同,三个阿哥送的是装了指头大小的玉竹节的荷包,给乌兰的是一块莲花碧玺。一整块碧玺上半部是红色,雕成了荷花,下半部是绿色,雕的是荷叶,浑然天成。 大喜的日子,人人都知道这个儿媳妇是十三爷一力促成,又是和大阿哥青梅竹马的姑娘,没人说丧气的话,俱是赞个好,笑吟吟的与她见礼。 十三爷很高兴,但却不敢留他们,“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进宫磕头。记得吃点东西再去,省得在宫里饿肚皮。” “爷……”兆佳氏抚额,老爷这是欢喜疯了吧。 “我什么也没说,你们赶紧去吧。”十三爷挥了手,一杯媳妇茶端在手里,非要饮尽了才肯放下。 回屋吃东西是一定要的,厨房知机,送的也是方便的东西,两个人一人一碗鸡汤面,又吃了几个奶油小卷。琼花带了一匣子点头上马车,又吩咐宝月在马车里放着炉子,好温着茶水。 白露一看,这是不带他们吗,赶紧朝黛玉使眼色。黛玉点了白露,“你跟着吧,多学着点。” “是。”白露松了口气,她是没伺候过小姐入宫,可真是因为没有伺候过,她才一定要去。不然以后这差事,可就挤不进去,永远被琼花他们把持了。 白露跟在了琼花身边,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黛玉换了一身衣裳,发式没换,两个人这会儿才有空说上话。 弘云把黛玉的手握住,“运气好的话,一会儿就能回。回来我带你到处转转,这个天气撑了小船游河也不错。再过一个月就热了,水上尤其晒的慌。上船半日,比骑马三天还要晒的黑。乌兰小时候试过一回,气的哇哇直哭。” “乌兰若是知道你说她的糗事,一定气死了。”黛玉捂了嘴笑。 入宫竟比想像中顺利,皇上见了他们,黛玉整个过程都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他一眼。还是皇上轻笑一声,“如海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当年他骑马簪花之日,仿佛就在昨天。” 弘云抿了嘴儿笑,“皇玛法,她胆子小,您可别吓她。”说话间竟然很是随意。 “你和你阿玛小时候倒是很像,他那个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别的兄弟被罚都是老实受着,只有他,总要想办法逃过去。”那个时候儿子们还小,他还年富力强,有着无穷的精力。 “好了,去后宫给德妃磕个头吧。”皇上有些伤感,他越来越多的想到以前的人和事,无比清晰,比昨天发生的事还要清晰。这让他有些害怕,听说,爱回忆过去的人,说明他已经老了。 十三爷的生母已逝,后宫又没有皇后,几个嫔妃一起管理后宫,弘云带着黛玉去几个妃位的宫里转转就行,纯当是来收礼了。 皇上会说德妃是因为知道老十三和老四的关系好,弘云进了宫,哪儿都可以不去,一定会去给德妃磕头的。 德妃看到孙辈倒是极高兴,给了不少东西,又指点他们,“贤妃习惯了在午膳前小睡一会儿,你们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还是娘娘疼我们。”弘云笑眯眯的带着黛玉跟她磕头。 “不是去贤妃那儿吗?”黛玉奇怪。 “傻呀,最后再去,她睡了,正好不见,咱们礼数也到了。”说完一拍脑袋想起来,黛玉算起来,是贤德妃的娘家表妹呢。 “那太好了,一想到要见她,我心里也挺怵的。”黛玉知道她和元春之间的那点亲情,实在不算什么。她入宫多年,能拼到这个位置,哪里是个心软之人。不管十三爷还是林如海都是摆明了车马站在四爷这边,她对他们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没想到他们最后转到贤德妃宫里,宫人竟然将他们迎了进去,“贤妃命小的一早等在这里了,快快请进。” 他们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三个字,不对劲啊。 可不对劲也得进去,总不能现在转头走吧,两个硬着头皮走进去。贤德妃高高在上,黛玉只瞧见她长长的指甲套上镶嵌着颗颗宝石,一闪一闪发出璀璨的光芒。 “给娘娘请安。”弘云拉着黛玉行礼,她也如旁人一般,没叫他们真个行了大礼。 请了他们安坐,仔细打量着黛玉,笑道:“比起回家省亲那一年,长高了许多,当时看着就说是个小美人儿,如今长开了,真正是花朵一般,没成想竟叫弘云给摘走了。” 这是述亲情?黛玉悬着心,做着羞涩的样子低头,“多谢娘娘挂心,一别几年,家里人都很掂记您。” “你娘是个有福气的,这福气也传给了你。你们如今过来,怎么能空手呢?我这会儿有份大礼,你们带回去。”说着一拍手,走出两个绝美的少女来,一水的浅绿衫子,一起盈盈福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水灵鲜嫩的,就象挂在枝头等着摘采的鲜果,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可口的鲜劲。 弘云眼睛一瞪,已经冒出火来,黛玉偷偷从袖子里勾住他的手,拉着弘云起身,“打扰娘娘休息,我们也该告辞了。” 带着两个人离宫,俱是一肚子气。回到府里,黛玉换了衣裳,吩咐沉香,“将人安置好,宫里赐下的,可金贵着呢。”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呢。”沉香下去安置,黛玉解了首饰和衣裳,才开始埋怨。 “我正经婆婆都没为难她,她的手伸的倒是挺长。” “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按我说,当时就不该要。反正皇玛法知道我的脾气,也不会为了我不要几个女人就罚我。”弘云翘起腿,气呼呼的,吃了几杯茶,也没压下这股火气。 “皇玛法是不会罚你,可是他会记恨我,觉得我善妒,挑嗦着你不要别的女人。这几个人是拦住了,明天就给你赐几个侧福晋下来,你还能拦得住。”论起琢磨这些小心思,再聪明的男人,都不如女人。黛玉在她送人的时候,就猜出如果不接,她必有后手。 “反正我不会要他们的,令人恶心。”弘云赶紧表明态度,又声称,“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都没看,懒得看。” “你想要也没份,宫里赐下的女人,这么金贵,怎么能长辈都没用,我们自己留下呢。” “啊,我阿玛也不会要的。” “想什么呢,我还能管到公公头上啊。”黛玉啐了他一口,“贤德妃的父亲年纪大了,难道不缺人伺候吗?” “哈,这个好,明儿我就让人给他送去。”弘云得了主意,便不让黛玉再沾手。 “你安排吧,这才第一日呢,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斗不过四爷,斗不过十三爷,就跑来找小辈的麻烦,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胜之不武。如果输了呢,那可就好笑了。 “怕什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水来土淹兵来将挡,所有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有道理。”黛玉换好家常衣服,净了面,走过来在他脸颊上轻琢了一下。 呃,弘云微眯了眼,把另一边脸又伸了过去,“还要。” “事情还没办好就讨要赏钱,年轻人,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知不知道?” “怎么个危险法?”弘云半抱住她,看她挥着小手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黛玉正要说话,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西抵住,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的咬住下唇,气死败坏道:“我数到十……” “不放不放就不放。”弘云以为她让他放开自己。 “不用数到十,白露就会进来传膳了,一、二、三……” “大少奶奶,大阿哥,饭菜摆好了,现在要用吗?” 黛玉捂了嘴,笑的肩膀直耸,弘云泄了气,扬声道:“马上就来。” 午膳用的极好,他们起的早,又在宫里走了半天,早就又累又饿。 弘云吃的极快,嚷着要午睡。琼花有些惊讶,还是听话的进去铺了被子,大阿哥可是从来没有午睡习惯的。 黛玉故意吃完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理他,弘云打着呵欠问她,“娘子累了吧,要不要小睡一会儿。” “我不累,你先睡吧。”黛玉憋着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不,我觉得娘子很累了,你再想想,到底累不累。” “嗯,腿倒是有点酸酸的,恐怕要捏捏才行。” 弘云一把抱住她,“这个为夫在行。” “喂,是捏腿,这个位置太高了吧。”黛玉一脸红云,踢了他一脚。 “正正好,我们吃得饱饱的,有人还饿着呢,你说可怜不可怜。”弘云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呸。”黛玉拿脚指头去勾他的腰带,“白日宣……” “唔……”剩下的话,都被堵回了嘴里,明明准备好了调戏他,怎么又搞反了。 第68章 病重 两个刚进弘云院子里的美貌宫女,还没看清大阿哥的院子长成啥样,就被反手送到了荣国府,进了贾政的后院。 “你是怎么送他们进去的。”黛玉很是好奇,勾住弘云的脖子,谄媚的讨好道。 “这个嘛,佛曰不可说。” “啵。”黛玉嘟起嘴在她唇角盖下一个印章,又狗腿的捶他的肩膀,“快说嘛,再不说,别怪我出杀手锏。” “有点想要试试娘子的杀手锏是什么?”弘云享受的眯起了眼睛,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黛玉拿头抵到弘云的肩膀上开始蹭,一边蹭一边哼哼道:“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我说我说,我的存款我的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弘云一把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想要和你一起变老了,这可怎么办。” 说起来弘云顺利将人送去还要多谢一个人,他先是派人将两个宫女送到荣国府交到宝二奶奶手里,说是贤德妃孝顺娘家,特意赐下的伶俐人。宝二奶奶二话没说,转头就送到贾母那儿,说是大姐姐的孝心。 别人还没说话呢,贾赦就来求了。他一直想求鸳鸯而不可得,这回来了新鲜人,还是从宫里赐下的,他这心痒的不成样子,一心想求回去。贾母不喜大儿子的作派,毕竟贤德妃是二房的女儿,没得说赐了人回来送到大房的道理。 一转手,一股恼塞给王夫人。她是元春的母亲,收下这人名正言顺,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表嫂就真的收了呀,一点也没怀疑,为什么贤德妃送的人要你转交,而不是直接送回来。” “怀疑又怎么样,她敢问吗?是敢来问我,还是有本事进宫问娘娘。再说了,她的心思全在怎么把人弄走的上头,哪里还想得到别的。”弘云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府上再怎么不得皇上喜欢,也是皇子皇孙,送几个人去荣国府,谁敢拒绝。贤德妃是在宫里呆的太久了,忘了宫外头的事,可不是她能管的。 “听说大阿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兆佳氏问身边的嬷嬷。 “是,两个人一直关在屋里说话,乌兰格格想去找大奶奶说话,都被沈氏给拦住了。”兆佳氏屋里的嬷嬷笑着答道,一时半会儿摸不清福晋的想法,谨慎的什么态度都没发表,只说了事实。 “明天是回门的日子,礼单安排下了吗,拿给我看看。”兆佳氏也没表态,只是要了礼单细细看过,又加了几样放进去。 回门的当天,景玉一早就来接了,见过十三爷和福晋,接到他们俩,先上上下下将弘云打量一下,再看姐姐,“看样子你是没受欺负,不过也不能被他的表象所欺骗,万一是隐藏的深呢?” “小舅子,天地良心,什么叫隐藏的深。”弘云一拍景玉的肩膀,马车也不坐了,“走,咱俩都是骑马的,正好比划比划。” “金陵又不能跑马,比什么比。”话虽如此,还是跟着弘云一块跑了。 贾敏虽然一直安慰自己,女儿一定过的极好,可不真正看到人,又如何放心。等看到女儿气色极好,眼角不自觉的飞扬着的时候,一颗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昨日的事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进宫还帮贤德妃捎带什么人回荣国府,你婆婆没说你什么吧。”两个丫鬟刚进荣国府的门,贾敏就知道了,心里紧的什么似的,就等着女儿回来好问问。 黛玉在心里冷笑,表面却红了眼眶,“若不是阿哥体贴,这两个奴婢就该骑到女儿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这话怎么说?”贾敏大惊。等知道是贤德妃特意送去伺候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穿了。 “我自问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娘家的事,她竟对自己娘家人下这种黑手。” “娘,可别再说这种话,我们算什么娘家人,她眼里的娘家人自有她爹娘兄弟,旁人又算得了什么。说起来,探春是怎么出的远门,娘还看不出来吗?亲妹妹都能拿来讨好皇上,来给自己当垫脚石,我们这种,算得了什么。” 贾敏不再言语,半响才点了点头,“是该撕虏清楚,你是你,她是她,咱们没想过借着亲戚的名头沾什么光,他们也别想打着亲戚的旗号欺负人。” “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明儿开始要给婆婆立规矩,当媳妇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别觉得委屈。只要大阿哥向着你,你婆婆多少要看看儿子的面子。你可记得,遇着婆媳相争,你只可示弱,多委屈都别硬顶。”林如海早年父母便不在了,贾敏没伺候过公婆,但看的多,也知道婆媳相处是件难事。 “我明白,娘放心。”黛玉知道这是难免的,人都到这个时代来了,嫁也嫁了,难道还为这点小事闹别扭吗?再说人人如此,她照做就是了。 中午一起吃了饭,林如海把女婿叫到书房,不知道是谈什么去了。黛玉回了自己的院子坐了坐,景玉摸了过来,有些闷闷不乐。 “姐姐,爹想叫我今年下场试试。”景玉也有十六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该下场了。 “你没把握?”不然怎么解释这一脸的忧伤。 “这倒不是。”景玉的压力很大,父亲的探花在前,他这个当儿子的若是首秀就名落孙山,岂不是没脸见人。 黛玉同情的看着他,惹来景玉的吐槽,“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也没句安慰的话,亏我一直担心你在婆家过的不好。” “安慰,怎么安慰,你当父亲的儿子当亏了想重新投胎,还是想逃避不想参加考试。”黛玉冲弟弟翻了个白眼,在景玉面前,她向来没什么淑女形像可言。 景玉跳了起来,胀红了脸,“谁不想当父亲的儿子啊,我可没这么想。”如果他不是林如海的儿子,怎么会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说咯,你身为人子,享受了林家所给你的一切便利条件和最好的生活,那就该承担起该你承担的压力。看看皇上的儿子,失败了都要被圈禁,你不过是被人嘲笑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可他们被圈禁是因为……”是因为争嫡失败,所谋越大,失败了所承担的后果越严重。这么一想,他得到了这么多的好处,失败了只不过被人嘲笑一下,如果这也介意,实在太矫情了。 “再说了,谁规定老子是探花,儿子就一定要是探花的。你问问跟父亲同年的状元和榜眼,他们的儿子难道也是状元和榜眼。只要尽你所能,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没人会怪你。” 黛玉心想,林家不是勋爵世家,父亲仕途再顺,也就是他这一辈。如果儿子跟不上,父亲一致仕,林家就要泯然众人。这么一想,也不奇怪为什么古人都想多生儿子,讲究多子多福。 如果林如海有几个成器的兄弟,可以在仕途上相互扶持,景玉多几个叔叔伯伯再多几个堂兄弟,出来三五个有出息的子弟,林家至少三代以内都不会远离朝堂。可现实是,林家只有景玉一个人,林如海是铺了一条通天大道,但如果儿子不争气,走不上去,那也是白搭。 “姐姐你知道吗?”景玉特别认真的看着她,“虽然你每回能气的人半死,但特别会开导人。” “弟弟你知道吗?”黛玉也看着他,“虽然你说话不中听,但你特别会表扬人。” 说完一挥手打上去,“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都会消遣起姐姐来了。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景玉拨腿就跑,跑了几步还回头扮了个鬼脸,“你别追了,摔跤了我可不管。” “给我逮住他。”黛玉眼睛一亮,盯着景玉的身后大喊一声。 “出什么事了。”弘云问归问,却毫不犹豫的拦腰抱住景玉。 黛玉笑眯眯的,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下手就揪到景玉腰间的软肉,“跑啊,再跑啊。我说让你跑了吗,还跟我得瑟。” 景玉气急败坏,“你们合起伙起欺负我一个。” “那你就赶紧娶媳妇,你姐就没法欺负你了。”弘云终于放开他,帮他弹弹衣角,俨然一副大人对孩子的态度。 “哼,我姐被你带坏了。”景玉头一偏,气呼呼的走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挺崇拜我的吗,怎么后来变成这样了。”弘云一直记得景玉是他的小跟屁虫,小时候还因为和他分开哭过一回呢。 “因为你把他姐姐抢走了呀。”黛玉捂了嘴笑。 “那就,没办法了。”弘云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刮了一下,她笑起来的样子没心没肺,可爱极了。 “我爹叫你过去说了什么。”黛玉挽住他的胳膊,大大方方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散步。 “没什么事,叮嘱我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呗。”弘云轻笑,眉宇里却隐藏着一丝不自然。 林如海跟他半句都没谈到黛玉,跟他谈的是在给三阿哥下套这件事情上所犯的错误。当时就惊的他冷汗连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留下这么多的尾巴,若不是有岳父大人善后,怕早被人揪出来,再一次将十三阿哥府陷入皇上的怒火之中。 晚上林家又留了饭,等到天色渐晚,林如海发了话,让他们速速归家。贾敏看着女儿,眼眶泛红,把她往弘云身边一推,“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岳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黛玉的。”弘云牵了她的手,这回没有骑马,陪着她坐了马车。 “对了,到母亲屋里请安的时辰一般是怎么样的。”这几天是福晋发了话,弘云又缠人的厉害,请安都没个准点。从明日开始,便不能这样了。 “我还真不知道,一会儿问问琼花。”弘云的确不清楚,他老早就住到外院,几乎是跟阿玛同吃同住。给母亲请安都是赶上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反正也没人挑他的理。 回府给福晋请了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招了琼花来问,琼花笑道:“格格和侧福晋、庶福晋都是辰时过去请安,三个阿哥住在外院,都是旬月过去一回。” 黛玉点头,对白露说道:“记得明天叫我,别误了时辰。”辰时便是早上七点,意味着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 等琼花一走,杏果得了空凑过来,“的确是这个时间,她没有弄鬼。” 黛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谁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弄鬼,不怕挨骂吗?” 林家的丫鬟都没看过所谓的立规矩,心里不免担心,只有黛玉一身轻松,自己当了多年米虫,现在就当是上班了。这不是典型的钱多事少离家近吗?无非伺候人吃饭喝水,又不用她肩挑手扛,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心态一好,整个人的状态就不一样了。早起赶过去,人到的极为齐整,二阿哥的生母富察氏是位明艳的妇人,说话也极爽利,没几句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 乌兰格格的生母沈氏则是十分沉默,自从三阿哥闭门反省,沈家便因一桩错处被夺了官职。在京城立不住脚,只得抛了多年经营,举家搬回了老家。沈宜兰临走前哭的死去活来,想求姑母开口留下她借住十三阿哥府。沈氏哪里敢开口,硬着心肠将她打发走了。 黛玉上前给兆佳氏倒茶,她接过茶含笑道:“赶紧坐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伙说说笑笑打发时间而已。” “额娘宽允,是媳妇的福气,可正因为有福气,才更应该惜福。大阿哥有差事要忙,我理当替他尽孝。”黛玉可不会真的傻呼呼的把人家的客气全盘接下,你客气,我也客气,大家才能和和气气。 果然众人都笑,富察氏便道:“咱们大少奶奶的针线活儿倒好,我这两日细细看了半响,这针法竟是没有见过的。难怪都说汉人女子的针线好,我原还不信,如今可是彻底信了。” 黛玉轻笑,“侧福晋谬赞,原本也不是我绣的,我自小体弱,母亲便没让我沾针线。只会最粗浅的针法,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敢拿长辈的礼开玩笑。” 她所送的针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出自江南一派的针法。而且活计之好,绝不是一般闺阁女子所能绣出来的,都是以此为生的绣娘多年浸淫之下才有些功力。 这种事,你不得,他不说,也就罢了。本来也不是每户人家的小姐都会针线,大家顾个面子不说破便是皆大欢喜。再说了,他们这等人家,都养着专门的绣娘,谁还指望靠媳妇干这些活计呢。非要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富察氏本想给她挖个坑,料她新娘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不是自己绣的,拱着她给马上就要过生辰的福晋绣个观音像什么的,也省得过的太过快活。 没想到,她竟大大方方承认了,一点都没难为情。 “哟,瞧我这眼神,该打。”富察氏心想,坑虽然没跳,但当着婆婆的面承认不是自己绣的,也够你喝一壶了。 果然,兆佳氏的脚不自觉的往回缩了缩,因为她脚上穿的,正是黛玉所送。 黛玉一指她的鞋,“不过,虽然我绣的不好,但给额娘和阿玛的,却是我亲手所绣。说起来,也是额娘疼我,才肯将我的手艺穿出来。” 兆佳氏一愣神的功夫,富察氏开始一惊一乍,“唉呀,敢情大少奶奶送公公婆婆的就是自己绣的,送我们的就是绣娘绣的。” “是呀。”黛玉无辜的眨眨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对呀,不然呢。你们又不是我婆婆,我为什么要费那个功夫给我们亲手绣东西。 光佳氏顿时心情舒畅,恨不得长笑三声,大大方方将脚略略往外一伸,露出绣着花的鞋面来。白色的琼花,一朵攒着一朵,片片洁白,衬着豆沙绿的鞋面,怎么看怎么清爽舒服。 “我们家难道还缺绣娘,不过是个心意,只这一回,以后少动针线。我听弘云说过,你擅长书法画作,喜欢便继续画,不用拘着。林家是书香门第,你父亲又是皇上亲点的探花郎,咱们家的学问比不上,但也有向学之心,万不可浪费才情。” 兆佳氏说完这话,胃口都开了。一摆早膳,其他人便都告退,黛玉留下来准备伺候婆婆用饭。恰在这个时候,弘云练完功,从前头过来。 一来便嚷嚷道:“正好饿了,赶紧给我倒碗红豆沙。” 黛玉给她添了红豆沙,他喝了一口便拉她,“媳妇,坐。” “去去去,我还要伺候额娘用饭,你自个吃去。”黛玉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她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不管弘云怎么捣蛋,黛玉还是规规矩矩伺候兆佳氏用完了饭。兆佳氏很是满意,瞪了儿子一眼,“快带你媳妇回去吧,中午过来陪我吃饭。” “媳妇,你还没吃吧。”弘云有些难过,嘟嚷道:“我娘也不用伺候婆婆呢,这么多下人,非得让你伺候吗?” “这不是有没有下人的事。”黛玉心里多少明白,立规矩是婆婆对媳妇的一种管理方法。可松可紧,端看你对不对我的胃口。 另一方面,若是媳妇出身高门桀骜不驯,通过立规矩也能打消她的气焰,才好乖乖听话。对错不论,这不是她能改变的事。只能尽量让婆婆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听话懂事,慢慢的,放松些规矩,她也能松快些。 “你这样跑来胡闹,你以为额娘不知道你的意思吗?可她还不是坚持让我伺候完才肯放我走,我毕竟是新媳妇,互相摸不准对方的脉,时间长了,她知道我是明白人,自然会慢慢放松。你现在一闹,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让我立规矩,可心里多少会不舒服。” 男人还能一辈子在家呆着,守着媳妇吗?总有你不在的时候,到时候,又是个什么处境呢。不如靠自己将婆媳关系处理的相对良性运转,反而更靠得住。 再说兆佳氏出身大家,又是个明白人,她完全没有理由非要去为难自己的儿媳妇。 “我是想帮你,反倒成了我的错。”弘云闷闷不乐,再聪明的男人,也不一定弄得懂女人之间的事,顿时有了挫败感。 “谁说的,我看到了你的心呀。”黛玉用手指拗了一个心型,从自己的胸前“噗通噗通”跳到他的胸口。 “就会哄我,唉呀,你还没吃饭呢,赶紧回去。”弘云拉了她的手飞奔。 回了自己的院子,又陪着她吃了一顿,黛玉都看呆了,“你怎么这么能吃。” “早上练功你当是玩吗?”弘云一口塞进一个包子,比划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含含糊糊道:“全都湿透了,都是洗了澡换了衣裳才敢回来,不然就跟落汤鸡似的。” 黛玉赶紧去捂他的嘴,“咽下去再说话,看把你急的。” 成亲之前的翩翩公子,才几天呀,就显了原形,竟象个孩子。什么沉稳大气,都是装的吧。 她一点也不知道,其实她自己,在成亲后也变了许多。连杏果都私下说,小姐变得活泼了,以前从来不知道小姐会开这样的玩笑,会说这样的话。 可能,在深爱的人面前,不管是谁都会自然而然的回归自己内心最简单最纯真的一面。就象一个孩子般,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哪儿也不想去,只想跟随着你。 中午的饭还是没有吃成,皇上病重,晕倒在议事的大殿里。黛玉接到消息时,吓的脸色煞白,抖着手脚让人换了衣裳,陪着兆佳氏一块进宫。 兆佳氏带着黛玉去了德妃的宫里,看德妃气色尚好,便知情况还好,首先长吁一口气,冰凉的手脚也恢复了一点温度。 第69章 针锋相对 皇上一病,没被圈的皇子都要来伺疾,宫里的宫妃也商量着怎么轮班,每一班必要有几个不对付的人互相盯着,就怕对方使坏。如此一来,倒把皇上病重原本悲苦的心情给冲淡了。 黛玉得知皇上是轻微的中风,人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说话,有一边的手脚出了问题,暂时还不能起床。便知道这种病没别的什么好办法,纯粹是靠养。 她只紧跟着兆佳氏,在皇上面前晃了晃,就跟着下去了。这等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事,且轮不到他们呢。 十三爷搬到宫里吃住去了,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住进宫里,赶都赶不走。没轮着班的时候,也要在皇宫里守着,一步都不离开。于是弘云成了苦力,每日给他阿玛送东西,吃的用的,还要被阿玛指挥着跑东跑西,好不可怜。 黛玉每日早起请安,伺候兆佳氏用饭,回自己屋里看看书,便到了饭点,再去兆佳氏屋里伺候她吃了饭歇下,回去小睡片刻,等起来时,多半弘云便回来了。晚上陪着她一块去兆佳氏屋里,有儿子在场的时候,兆佳氏便不要儿媳妇立规矩,而是坐下来一起用饭。 有了这一点松动,黛玉便知道,自己没有做无用功。果然,兆佳氏如她所想,只要她做好自己当媳妇的本份,便会放水。关系都是处出来的,总不能在没相处之前便带着恶意去揣摩别人。如果真有那一天,怎么相处都没办法,自然还有别的解决之道。但走到那一步之前,总要先试试看能不能和睦相处。 “我叫梅嬷嬷煨了汤水,明天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晚上陪兆佳氏吃饭,黛玉发现他们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也会说上几句。 “行了,额娘都准备了,不用你操心。”弘云每天被人支使着送东西,头都大了,这会儿听到黛玉也开始要他送汤水,顿时头大如斗。 “又不是没人拎,你不过来回几趟就叫苦,阿玛在宫里可不得更苦。”黛玉瞪了他一眼,被媳妇这一瞪,顿时没了脾气。 “行行行,我送。”弘云谄媚的挟了一筷子黛玉喜欢吃的菜到她碗里。 兆佳氏笑眯眯的看着,温言道:“男人啊,都是这样的,不管干什么事都没个长性。逞一时之勇没问题,要说日复一日,时间长一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额娘……”弘云气急败坏,头一次发现,跟两个女人一块吃饭不是什么好主意。 “对了,还有一点,不能说,一说就跟你急。”兆佳氏再次发力,弘云抱头鼠蹿。 等皇上的病好了,十三爷回府,弘去这才重新去忙他的差事。黛玉有些好奇,她以前一直没有打听过弘云到底在忙些什么。怕有什么机密的事,害他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不过现在是夫妻了,她觉得也有资格好好问一问。 “你知道西洋镜是我们家的吧,西洋镜的生意全是我在打理。当初阿玛不能出府,都是我拿了这些东西在外头跟人合伙先把生意做起来,赚了钱再自己开了西洋镜。除了我们自己生产的玻璃和水晶镜子,偶尔还有一些神乎其技的小玩意。” “象上回打磨的象太阳一样发光的宝石便是吧。”这宝石就出了那么一二回,后头便绝迹了,引得金陵的贵妇疯了一样四处争抢。 “那个打磨的成本太高了,阿玛本也志不在此,做来练手,玩玩罢了。” “就是这些?”黛玉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秘辛呢,结果真的就只是做生意。 “不然还有什么?”弘云一脸茫然。 黛玉几乎想要提醒他,当然是夺嫡大业啊。四皇伯跟你阿玛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难道不需要经常勾结一下,出出主意,让你这个小狗腿干干活吗? “没,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黛玉赶紧堆了满脸的笑,“那一家子的用度岂不是都在你的手里,好厉害。” 弘云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赚些银子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象他这么大的皇孙,有前途的都在衙门里当差,一来二去,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再叫皇上知道他有几份本事,这才叫厉害。 象他这样管着家里经济的,说不去都不一定好听,更不要提厉害不厉害了。 黛玉笑眯眯的,“在我眼里就是很厉害的,小到一家的经济,大到一国的经济,总归是没有银子寸步难行。不然雍亲王也不会在户部一呆这么多年,户部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掌握民生经济的吗?”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厉害了。”弘云把头去蹭她的肩膀,吸了吸鼻子,“什么味,这么好闻。” “是李太太送的,她制香很是拿手。”李太太正是嫁给李卫的温如婉,两人都是新婚,婚后互送了几回东西,却因为皇上病着,一般人家也不敢大宴宾客,他们也就一直也没机会见面。 “李卫家的啊,他这回走运了,岳父大人给他补了个实缺,外头都在说他娶了个好太太。” “外头人议论什么,你也知道呀。” “做生意嘛,眼观四路耳听八面,这些话传进传出,难免听到。”弘云不以为意。 黛玉却在心里琢磨开了,做生意至少有两点好处,一是有合理的钱财上的来源,二是有收集消息的渠道。要说十三爷什么都没做,她是怎么也不信的,不提真正的十三爷和四爷是如何的兄弟情深。这位十三爷既然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身份,必然早就笃定了四爷上位。 那么,他会不在*oss面前刷好感度吗? 既然当不了智慧担当,就当个钱袋子。但凡大事,哪里会不需要银子呢,有十三爷在,就不愁银子。 “想什么呢?” “没什么,在想温如颜,听说她有了消息,我想去看看,不知道怎么跟额娘说才好。”黛玉回过神,顺手拿温如颜当了挡箭牌。她也的确是有了好消息,温三奶奶喜的已经去寺庙还愿,她也极想去看看。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陪你去。”弘云跃跃欲试。 “不用,这点小事,我自己去说。”黛玉心想,你这个当儿子的去说,婆婆自然要答应,但我总不能指望着别人替自己出一辈子头吧。真要论起来,媳妇和婆婆才是家里打交道最多的,搞不好比跟丈夫相处的时间都长,她还是愿意自己跟兆佳氏建立一个可靠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请安的时候,又是满满一屋子人,富察氏还是最喜欢出风头的一个。无他,兆佳氏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于仕途上还看不出什么出息来。而富察氏当初娘家虽不如兆佳氏,可这些年却颇为得意。 一样是生了儿子,富察氏也知道这身份地位自从进了十三爷府上就无从从更改,但知道归知道,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真叫她做个什么针对兆佳氏,她也不敢,所以进了门的黛玉就成了现成的靶子。 好歹她是晚辈,又是兆佳氏的儿媳妇,能刺得她一句半句,富察氏的心里也快活的很。 哪里料得到,黛玉看着柔弱,又是新媳妇,面皮却不薄。敢在进门三天天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削了她的面子,这口气她要噎得下去就不是富察氏了。 “听说我们大少奶奶的弟弟也要参加今年的考试,这一门双探花也是一桩美谈呢。” 黛玉满不在乎的笑笑,“侧福晋连几年后的事都预测好了,那就承您的吉言了。我娘家弟弟刚准备参加县试呢,侧福晋就帮他一竿子支到了殿试上,这敢情好,一下省了好几年。” 众人都捂了嘴笑,无人不知黛玉这是在笑话富察氏,连科举考试怎么分,考几回,考几年都不知道,就敢出来装文化人,看我扇不死你。 其实富察氏哪里是不知道呢,她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没想到,黛玉抓住这一点漏洞,竟直接变成她不懂科举,硬生生帮她科普了一通。 “原来刚参加县试啊,想当年,我弟弟十四的时候就过了县试,我以为书香门第,怎么也要比我们强些。”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富察氏的话就有点强拗了。 “我娘家弟弟资质愚钝,不比侧福晋的弟弟天资聪颖。”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谁管你几岁过的县试,要看的是你什么时候中的进士。富察氏的弟弟当年也曾有过才名,十四岁过了县试,在勋贵里头实在是难得。可到了后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如今也没个进士傍身,当年的十四岁童生,已经不象是夸奖,反像是笑话了。 黛玉淡淡一句资质愚钝,就象是一个巴掌打到富察氏的脸上。偏对方占着理,一句出格的话没有,闹出来也是她没脸,只得咬牙忍了,面皮子绷的都快要撑开了。 等他们走了,黛玉伺候兆佳氏用饭,便说出想去看看温如颜。 “怀上了,这是好事,该去看看,我回头让人给你备下礼,明儿让弘云送你去。”兆佳氏心情很好的样子,黛玉猜想,大概是觉得让她沾沾温如颜怀孕的喜气是好事吧。 “谢额娘,东西我自己准备就好,不用麻烦府里吧。”她大概知道一点府里的规矩,但因为是新媳妇,总要表现的矜持一点,反正她也不在乎占这点便宜。 “这不叫麻烦,该从公中出的就从公中出,没有弘云拼死拼活在外头辛苦一场,他媳妇却沾不上光的道理。”想到一大家子人坐困愁城的时候,弘云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就开始外出张罗,儿子看着整天笑眯眯,个性却要强的很,在外头闯的头破血流回来也不吭一声。好容易挣了偌大的家来,一家子好吃好喝供着,还个个觉得应当应份。 兆佳氏回头想一回,便要哭一回,他能用多少花多少,好容易娶了媳妇,还要让媳妇花自己的嫁妆不成,必须不行啊。 “行,那我听额娘的。”黛玉一听便明白了,额娘这意思正愁没人帮着花钱,亏得慌呢。 黛玉还预备了自己要加些,没想到公中给她预备之齐全,她连添的余地都没有。 弘云送了她过去,下马车的时候摸摸她的脸,“乖乖的,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知道啦。”黛玉悄悄在他脸上琢了一下,然后迅速跑开。 在门口遇到也是刚到的温如婉,两个人结伴进去,薛大奶奶比他们到的早,也不奇怪,别人都是坐马车,只有她是骑马。 “没事,没事,天天躺着,早就躺够了,你们赶紧坐。”温如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利,嫁进田家快两年,一直没有消息,刚给一个丫鬟开了脸,没想到就怀上了,如今过了三个月才公开。 “我们不会跟你客气,该坐的坐,该躺的躺,你可别忙活了,坐着别动,让我们好好看看。”黛玉看她气色极好,这心里才放了心。 “那一个没淘气吧。”温如婉知道姐姐抬举了一个丫鬟,低声问道。 “哪能呢,娘老子都在温家,她的卖身契也在我手上,能怎么蹦达。”温如颜对一个小丫鬟并不放在心上,一个通房,有那个福气生了孩子,也就是一个姨娘,能怎么样呢。再说她一有孕,通房们统统都开始喝药,她不叫他们生,谁也别想生。 她只要能怀上,甭管男女,以后总能生,她就生到有嫡子为止。 “你呢,听他李家的公婆都来了,是不打算走了吗?”温如颜问妹妹。 温如婉一笑,“已经在收拾行李,过几天就要回老家了。” “那就好。”温如颜松了口气。 “怎么,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黛玉奇了,温如婉派人给她送了几回东西,也写过信,压根没提过公婆的事呀。 “你呀,自打嫁进去就出了大事,我们哪敢告诉你啊。”薛大奶奶说的大事就是指皇上病重,任人也知道这个时候黛玉事情多,便没人特意去说给她知道。 原来,李卫的公婆从老家过来主持了婚事,原本说呆几天就走,结果婆婆呢,竟忽然改变主意不想走了。也不知道是被谁说动了,觉得她不留下弹压,怕是以后镇不住官家小姐。 当婆婆的志得意满,偏偏她有一个跟她唱反调的老头子,和一个厘得清关系的儿子。□□儿媳妇不成,反被老头子吓唬。等后头儿子补了实缺,老头子便吓唬老太婆,说这都是娶了官家小姐的缘故。你若是再捣乱下去,儿子以后有个不好,便要怨你一辈子。 老太婆哪里知道这个,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怎么儿子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从家里拿了多少银子打点也是个闲差,这一娶亲就补了实缺呢。于是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不提□□儿媳妇的事了。 这几日,买齐了带回乡送礼的东西,他们便要回去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得到。”黛玉这个时候才知道,温如婉嫁过去,还有这么一出。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乡下老太太,不知道轻重,受了人挑嗦罢了,其实她人还是蛮好的。”温如婉想到她要走,也是松了口气。 “有几个恶婆婆天生是恶人呢,不过是不喜欢你罢了,在她喜欢的人眼里,没准她还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呢。”薛大奶奶有感而发。 见大家都看着她,赶紧摆手,“我可不是说我婆婆,她从来不惹我的。”自从有一回薛太太说了她一回,她一时没忍住气,单手捏碎了一个茶杯,就再也没人说过她什么了。 大约是一起想到了她的丰功伟绩,屋里的人都捂嘴笑了起来,薛大奶奶唉呀呀的挥着帕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改了,再不会随便动粗。” 她至今都没消息,心里知道是小时候饥一餐饱一餐落下来的病根,总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会儿看着温如颜先大了肚子,心里多少有些羡慕。 “迟早的事,从我这儿开了头,你们啊,一个个都快了。”温如颜笑着一个个点过去,最后点到黛玉的头上。 黛玉脸儿一红,“你呀,爱操心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还是操心你自个儿吧。” “谁叫我是当姐姐的,习惯了。”温如颜哈哈大笑,留了大家吃饭。 黛玉还没说话呢,下人来了,说弘云阿哥过来接他家的少奶奶。众人皆是掩口大笑,笑的黛玉气呼呼的站起身,“你们一个个的,等着瞧,总有我笑你们的时候。” 出去便埋怨弘云,“你也来的太早了吧,温姐姐留饭呢。” “就是知道她留饭我才来这么早,咱们出去吃。” 弘云牵了她的手,强调道:“大大方方的出去吃。”这是想起以前偷偷摸摸见面的事了,敢情一直想着要大大方方一回呢。 “行,就大大方方一回。”黛玉想到以前也抿了嘴笑,任由他牵着手上了马车,靠在他的肩膀上,谈笑起他们躲着乌兰互诉衷情。 “等等,为什么自从我进门,乌兰一回也没到我院子里来找我。”进门后一直有事,她又要立规矩,又要忙着接着弘云院子里的人事安排。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忘了,乌兰不象是个这么安静的人啊。 弘云脸色一僵,装着若无其事的耸耸肩,“不是每天早上都见吗?” “那怎么能一样,当着那么多的人。”乌兰在兆佳氏面前是规规矩矩的,他们最多交换一下眼神,互相笑一笑,很少说什么。 “快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黛玉已经发现弘云的脸色不对,对着手指呵了一口气,就要去挠他腰间的软肉。 弘云抓住她的手,“好妹妹,车要翻了,回去任你怎么样都可以,车里可不行。” 咦,这话怎么听着歧意很大啊。 “弘云。”黛玉提高声调。 “嘘,马车颠起来,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弘云一把搂住黛玉的腰,将她压在靠垫之上动弹不得,双唇碾压而上,关键时候,还是老办法管用啊。 黛玉不敢动了,好半天才推开他,脸烧的不能见人,“还吃什么饭,气都气死了。” “我把乌兰也叫过来,这下总行了吧。”弘云赶紧赔罪,乌兰这丫头是他命人拦着的,怕她老跑过来影响自己和媳妇亲热。结果一时忘了时间,下头的人也是傻的,竟然都不问一声,一直拦到现在。若不是黛玉今天问起,他早忘了还有这事。 乌兰一来果然气坏了,抱着黛玉哭道:“我以为大哥娶亲,我能多一个大嫂呢,结果大哥大嫂都没了。以前利用人家的时候是好妹妹,现在用不上了,就抛一边,比媒人还不如,媒人好歹还有谢媒礼呢,我有什么啊,我整个就是一个弃子。” 委屈的小模样,弘云简直看呆了,“至于吗?这不是喊你出来了吗?多大点事啊,也要跟我记仇。” “大嫂……”乌兰开始是干嚎,后头大概是嚎出感觉来了,眼睛扑扑的往下掉,跟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似的。 “以后下午都到大嫂院子里来,咱俩可以下棋,院子里还有秋千架,可好玩了。” “真的啊,大哥做的秋千架,碰都没让我碰一下。”乌兰瞪了一眼弘云。 “不就是一个秋千架吗,明天就给你做一个,搁你院子里,天天荡,行了吧。”弘云心想,也就是我妹妹了,换个人挡在我和娘子中间,早一把从窗子扔出去了。 “太好了,大哥说话算数。”乌兰眼泪还没干呢,又堆了一脸笑,弘云抽出自己的手帕,有气无力道:“赶紧擦擦,丑死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呐。” “你都能娶上媳妇,我这么貌美如花,温柔大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这话都是谁说的,你记得离他远一点,一定没安好心。” “阿玛说的。” “……” 第70章 摔跤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人一动便是一身汗,呆在屋子里搁了冰盆都坐不住。黛玉还稍好些,象弘云这样本就血气足的,恨不得抱块冰过才好。 兆佳氏便让黛玉只早上过来这么一趟,回去后就呆在自己屋里,不用过来陪着,免得过了暑气。 “看到没有,这就是额娘疼我呢,我就说过不用你去说,她自会理得。”黛玉得意洋洋的朝弘云伸手,“愿赌服输。” “是是是,我输了。”弘云看到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想去叫额娘免了黛玉的规矩,这一天两趟的走,他想想都替她难受。黛玉却说不用,额娘自会安排。两人还打了赌,黛玉输了便要亲手给他做一双鞋,弘云输了则要教她骑马。 “不过夏日炎炎,顶着日头骑马哪里受得住,不如到了秋天,我再教你。” “行啊,你记得就好。” 秋天来的极快,还没入冬的皇上再次病倒,这一回情形十分严重,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起身上朝。短短几个月病了好几回,脸色就没好转过。这下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了数,龙体欠安,大约是不好了。 但这话没人敢说,只在眼光交错间传递着隐晦的信息。又或一个擦肩而过时,心照不宣的一个对视。十三爷十分希望兆佳氏经常进宫,只是十三爷生母早逝,关系最近的德妃跟亲儿子雍亲王并不是一条心,兆佳氏想拿她当日常刷,她还不乐意呢。 这个时候就显出亲妈的好处来了,有个生母在宫里,这种时候就要方便多了。 “为啥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咱们俩为了儿子也要活的久些。”十三爷心有戚戚然,满是深情的看着兆佳氏。 “爷放心,妾身保证跟爷一起活的长长久久,活到被儿子媳妇嫌弃为止。”兆佳氏跟他做了半辈子夫妻,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年青时还顶几句,现在只顺着他说话。 “胡说八道,他们怎么会嫌弃我们呢,绝对不会。咱们又不是恶婆婆,对吧。”说着心中一凛,他怎么忘了婆媳关系这回事,林妹妹跟老婆不会真的不合吧。 “你就只护着你媳妇,嫌我是恶婆婆,你就没想过她会是恶媳妇。”兆佳氏气急败坏,倒不是真说林黛玉不好,是十三爷说话太气人,这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把儿媳妇维护上了嘛。 “怎么可能嘛,只有别人欺负她的,她才不会欺负别人。”可怜十三爷一个大男人,根本没理会兆佳氏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犹自喃喃自语,越发激的兆佳氏大怒。 “我都是恶婆婆了,你还理我干什么,去去去,爱找谁跟你长命百岁就找谁去。”兆佳氏打发走了十三爷,摔打了半天东西,还是身边的嬷嬷劝解。 “咱们爷就是这个性子,恐怕到这会儿他都没明白您在气什么,就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您何必跟他置气,气坏了身子,大阿哥会心疼的。” “连我们爷都嫌我是恶婆婆了,儿子更靠不住。”兆佳氏气的脑瓜子痛,揉了半天太阳穴也不顶事,干脆睡下了。 弘云这会儿还真和兆佳氏猜测的一样,一回家就乐颠颠的往自个院子里跑。 “媳妇,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了?”黛玉一手打着算盘,她手上的嫁妆三个月盘一回帐,这几日正到了她算帐的日子。 “还记不记得丢到贾家的两个宫女,有一个叫二舅舅给收用了,已经抬了姨娘。” 黛玉扔下算盘,“真的呀。”还当贾政真的是个道学呢,敢情还是个假道学。 “二舅舅收用了一个,还有一个你猜猜看哪儿去了。” “还用猜吗,肯定是大舅舅要了去。”黛玉对大舅舅没有半点好感,为了五千两银子就能卖女儿,连人最基本的天伦之情都没有,就是个畜生。 “大舅舅倒是想要呢,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了链二哥。” “嗐,琏二嫂子能容得了。”凤姐是个什么人,除了平儿,怕是再也容不得别人。她可不相信,凤姐能忍下这口气。 “她容不容得下,人也归琏二哥了,这可是她小姑子从宫里送出来的,这么难得怎么能不好好享受呢。”弘云只管看笑话。 黛玉也抿了嘴笑,“娘娘怕是要恨死我们了。” “那又如何,她算谁,又不是皇后,还能管得着你吗?上回若不是碰的巧了,她哪有那个机会。”弘云对上回的事仍然郁结在心。 黛玉摇着他的手,“有我的好夫君在,怎么会让我吃亏呢。” 正说着话,门帘外头人影一晃,黛玉扬声道:“进来吧。”心里却犯嘀咕,哪个丫头这么不醒事,知道弘云在屋里还在外头晃。 琼花撩开门帘钻了进来,也不敢抬眼看人,急急一福身道:“福晋好似病了。” “什么,额娘病了,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呀。”黛玉一惊,这几日盘帐,兆佳氏也许了她早上请安便不用再去。中午她还让白露送了汤水去,也没听说得病的事,怎么下午就病了。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人已经歇着了,晚膳说是只要了粥,大阿哥还是快去看看吧。”琼花焦急的说道。 黛玉深深的看了琼花一眼,扬声将白露唤进来,“赶紧帮我更衣。” 现在还顾不上琼花,赶紧去看兆佳氏要紧。 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兆佳氏刚刚起来,弘云一叠连声的问,“叫了太医没有,药方呢,怎么也没闻到药味,你们怎么伺候的。” “你这是干什么呢,中午被你阿玛吵得头痛,这会儿又被你吵的头痛,真是欠你们父子俩的。”兆佳氏抚额,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弘云尴尬道:“您不是病了吗?” “谁好端端的咒我病了。”眼风一扫,从黛玉身上扫过。 黛玉一凛,真是无妄之灾,赶紧堆了笑,“是弘云听说您歇下了,一看这时间不对就以为您病了,我说早上才见着额娘,气色极好,怕是有什么误会。可弘云一听就跟媳妇发了脾气,连让人先来问问都不行,赶紧就过来了。” 弘云心想,我啥时候跟她发过脾气,只不过默契的没有揭穿她。 听到黛玉的话,兆佳氏的心里才算舒服了些,笑笑道:“你们呀……” 黛玉趁机要陪兆佳氏吃饭,让人把他们的饭菜送过来,黛玉站起身伺候。兆佳氏便叫她坐,“陪他一惊一乍闹了一场,你也累了,坐吧。” 弘云正要说话,被黛玉一个眼风一扫,乖乖闭了嘴。 吃完饭,弘云到了外头牵住她的手,“怎么总不让我帮你。” “不是不让你帮,有些事情是女人之间的事,挟了个男人反而处理不好。你只需要坚定的站在我的身后,不管我做什么都支持我,就是最大的帮忙。”黛玉侧过头去看他,将身子的一侧靠到他的身上。 “那是当然,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后盾。”弘云胸脯拍的山响。 那就好,黛玉觉得是时候该跟琼花算一算了。她自认为自从进门,没有亏待过弘云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琼花是兆佳氏赏的,就更多一份体面,黛玉对她格外优容。 可是她却自始自终没有拿黛玉当过少奶奶看,比如今天的事,早不回晚不回,弘云一到家,她就来回。偏这么巧,这会儿才得到消息吗? 琼花一直等着他们,等看到他们搂搂抱抱的一块走进来,赶紧低下头要走。黛玉叫住她,漫不经心的问道:“琼花,正好有一件事问问你。” “少奶奶请吩咐。” “你是怎么知道福晋歇下,可能是病倒的事。”黛玉问了话,弘云才惊觉出一点什么,慢慢抬了头。 “是奴婢遇上福晋屋里的百合,这才知道的。”琼花悄悄去看弘云,面露可怜之色,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弘云一个眼角都没给她,全在黛玉的身上。 “哦,福晋屋里的百合来过我们院子吗?”黛玉继续问道。 “不,是奴婢在外头遇到的。”琼花额头开始冒汗,不停的拿眼去瞅弘云,可惜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什么时候遇到的。”黛玉看着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是,是大阿哥回来的时候。”琼花的汗已经下来了,咬着嘴唇,委屈的一副快要哭起来的样子。 “来人,叫杏果进来。”黛玉对外头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杏果就走了进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的行了礼。 “琼花最后一次出院子,是什么时间。” “哦,这事啊,琼花姐下午就出了一回院子,差不多是末时吧。”杏果歪头想了想,很肯定的回道。 末时是下午二点,那个时候离着弘云回来还有一二个时辰呢。这一二个时辰里,琼花明知道福晋可能不好,却一言不发,只等弘云回来才禀告。黛玉冷笑,这早不是一回二回了,都因为事小,她计较显得她小气。 可这回,再不治治她,今天是兆佳氏没有真病,若有一日真病了呢,是不是满府就她一个兆佳氏的儿媳妇最后一个知道呢。 “琼花,你听到这个时间,觉得有没有错,若是有错,我便叫人请百合过来对质,看看是谁记错了。”黛玉冷眼看着她,见她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真个是卖的一手好柔弱。 “不,不用了,是奴婢记错了。”琼花越发压低了身体,几乎将额头抵到了地面上。 然后一句自己记错了,连句认错的话都没有,黛玉冷笑,冲着弘云昂了一下下巴,“反正是你的丫头,你要是觉得她做的对,我便什么也不说了。” 弘云一开始还没弄清状况,毕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人总是很难跳开去看个清楚。等黛玉说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眉头绞成了川字。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我原当屋里的丫鬟都是从小在我身边当差,个个晓得规矩的,现在才知道,竟一个个的心大至此,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指望你们伺候人吗?要我说,不听话的统统赶出去,什么玩意儿就敢揣着心眼子拿主子当猴耍。” 怒气冲冲,别说怜香惜玉了,狠不得统统叫他们消失才好。 琼花当时就傻了,呆了,木木的跪在原地,脑海里盘旋的全是弘云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你即说了人归我管,还说那么多做什么,那你自己管好了。”黛玉假意要罢手,引得弘云上前去哄,“唉呀呀,当然是归你管,我不过是帮你出出主意罢了。” “琼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也是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打发出去,额娘怎么想,我看,她的年纪也够了,不如配个合适的人选,风风光光嫁出去,也全了你们一场主仆的缘份。”黛玉故意当着琼花的面说这些话,就是要让她看清楚,她掂记的男人是怎么回答的。 “还是娘子想的周到,我明儿问问管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明天开始琼花就不用过来伺候了,安心备嫁吧。”弘云觉得有了老婆真好啊,看这主意,多周全。 “奴婢不嫁,奴婢不嫁,大阿哥求求你,别让琼花嫁人,琼花愿意一辈子在主子身边伺候。”琼花面如死灰,一个劲的朝弘云磕头。 “奇怪了,你愿意一辈子伺候,主子就该受着吗?多的是年青貌美,手脚伶俐的小丫头,为什么放着小丫头不用,要用一个老嬷嬷呢。口口声声为了主子,谁知道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自己呢。”黛玉挑了一下眉头,“我进里屋了,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解决。” 说着走了进去,继续拨她的算盘珠子。 弘云一看黛玉走了,理也不理扑过来的琼花,只叫杏果,“快点叫人拖她出去,别再让她进屋。”说着进去哄老婆,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自己绝无此意。 “若不是有人给了她指望,以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怎么敢这么有底气,跟我对着干呢。今天是你亲眼看到,你看不到的地方,早就嚣张的拿自己当正经二房了。”黛玉忍了她这么久,抓住的把柄何止这一桩,桩桩件件数出来,就是拿到兆佳氏跟前,她也有理。 “天地良心,我要是早知道,一早,不,你进门之前我就把她赶出去了。谁知道她竟还有这个心思,害你受委屈了。”弘云十分内疚,好容易娶进门的美娇娘,自以为是好生供养着,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个下人都敢给她气受,这口气,他真忍不下。 “我明儿就把自己的私帐从书房转过来,你接着,由你打理。”原本弘云不想辛苦她,管帐的事,又累又麻烦。他只希望黛玉能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现在看来,倒是害得别人误会了。 “我知道你不缺银子,可这银子你非接不可,让两个能干的丫头管起来。你不接,别人便以为你管不了我的事。原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可现在看看,不能我怎么想,就以为别人也这么想。” “你的事,再辛苦再麻烦,我也不怕。”黛玉拱到他怀里,她一直希望弘云能自己明白,夫妻本是一体,可以男主外女主内,但没有一强一弱,一个永远依靠另一个能走得长远的。互相扶持,各展所长才是正途。 没想到,琼花的事倒成了催化剂,让他这么快反应过来。 第二天,弘云手脚奇快的选了府中一个管事的儿子,晚上陪兆佳氏吃饭时提了一句,“儿子屋里的琼花也大了,我替她挑了一门亲事,额娘觉得怎么样?” “琼花?”兆佳氏当着儿媳妇的面,总不好说这是给你准备的通房,但儿子媳妇面色如常,只当琼花没入了儿子的眼。 “你定都定了,还来问我,人都给你了,你决定就决定了吧。”兆佳氏带着一点小负气,但黛玉的表情无懈可击,就象根本没有听出来似的,给她添了汤水,“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这天气正好进补,额娘喝喝看,熬了好几个时辰的汤水。” “我也要喝。”弘云凑过来,黛玉赶紧给他添了一碗,这一打岔,这事就算交待了。 被人看守住,半步迈不出院子的琼花,听到福晋也点了头,哭的晕死过去。沉香却不管那么多,命人收拾了她的东西,“送她回家备嫁,少奶奶的赏赐不会少了她的。” “让我给大阿哥磕个头。”琼花醒转过来,挣扎着想去给弘云磕头。 沉香将她一拦,“就在屋子外头磕吧,你别忘了大阿哥说过什么。” 说过不让她进屋,不想再看到她。琼花被宝月宝珊扶着,到弘云屋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青了。 “你们姐妹一场,送送她也无妨。”沉香看着宝月宝珊和宝心,这三个丫头,不是那种有主心骨的,之前有琼花在,有点唯马首是瞻的意思。现在任谁都知道琼花是惹了少奶奶被撵走的,他们现在正惶惶不安呢。 三个人都放了手,慢慢垂下头,琼花的嫂子已经到了,帮她拿着包袱,搀了她离开。 琼花一走,弘云便将自己手里的私库交到了黛玉手中打理。按理西洋镜是府里的产业,但十三爷自己说,若不是弘云,他的手段再值钱,也出不来这么高的利。作主拿了三成利润,划给弘云当作私产。这笔帐便一直放在他的书房,有专门的帐房先生管着。 现在转给黛玉,府里的人知道,俱是吓了一大跳。兆佳氏还避开黛玉专门问过儿子一回,知道是他自己提的,也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拦,便由得他了。 十三爷更没什么意见,东西都给了,还管他什么事,弘云拿去送人他都不会管。只要不把西洋镜做垮了,坏了他巴结四哥的大事就行。 黛玉想的没错,十三爷正是雍亲王的钱袋子,历年来西洋镜的收入有一半都入了雍亲王府。拿回府里公用的不过是其中二成,就这二成,已经让府里众人眼红不已,只当这便是大部分的收入了。真相只有他们父子俩清楚,兆佳氏猜出来一点点,其余人,谁也不知道。 黛玉接了帐册,便知这是一笔巨款。越发小心起来,原来的帐房不动,又让沉香帮着她管理。历年来的积蓄已经不是一笔小数,放在帐册上睡大觉。 “这银子要让它动起来才好,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好的想法。”黛玉问帐房,在她看来,放着不动实在可惜。 帐房一时激动,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中间数次捶足。大意是说,“某曾劝说多次,可大阿哥就是不为所动。这银子早听我的安排,如今至少已是数倍之利。” 钱能生钱,越多的钱,越容易生钱,这个道理看来古来有之啊。 不过,既然是弘云决定的,黛玉点头道:“既然是大阿哥决定的,那就先这样吧。” 帐房先生:“……”敢情我白演了半天,还是白瞎了啊。 到了晚上,她便问弘云,“这银子放在帐上,越堆越多,到底打算干什么用呢?” “阿玛说,先存着,以后有用。” “就这样啊。”黛玉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了不起的计划呢,结果是因为十三爷的一句话,万一他就是随口说说呢。 “阿玛虽然说话不着调,但他若是认真说的,就一定靠谱。别管了,反正你要花就随便花,花不完便留着吧。” 谁能将这么多银子花光啊,就算她穷奢极恶,也没那个本事。 “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我库房里有几块皮子,你赶紧裁出来穿。”弘云看看天色,摸了摸黛玉的小手,忽然想到了库房里的皮子。 黛玉捂了嘴直笑,“真等你想起来呀,早就冻坏了。大毛衣裳一早就备下了,你库房里的皮子我点过了,捡几块好的给阿玛和额娘,剩下的留着走礼。” “你安排就好。”弘云的确没想过这些,心里有些愧疚道:“还说我来照顾你,结果都是你在照顾我。” 没几日,送了一支烧蓝的簪子给她,兴致勃勃道:“喜欢吗?” “特别喜欢。”黛玉插到头上给他看,心里却在算着日子,已经进了十二月,她想,十三爷应该知道这个日期吧。 十三爷跑到宫里摔了一跤,御医说不能移动,不然以后腿会瘸。于是顺正成章留在皇宫养伤,惹得一众阿哥大骂,老奸巨滑。 也有人怀疑,腿伤的再厉害,一个月总能挪动了吧。皇上如今精神头越发好了,总不可能一个月内出什么事吧。 只有黛玉听了这个消息,给自己的公公默默点了个赞,虽然无耻的很,但是好用就好。 第71章 继位 送走了琼花,宝月宝珊宝心顿时乖顺无比,沉香打理的井井有条,再不会有人阳奉阴违,又有杏果这个包打听在,谁敢在外头乱传院子里的事,立刻被发落出去。很快院子就被打理的铁桶一般,一改之前的乱相,行事也变得顺滑多了。 “上回薛家送来的几匹锻子里,我记得有几匹银白和薄荷青的料子,拿出来给大阿哥裁几身衣裳。再找几匹素色的出来,给我也裁上几身。”黛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自个做吧,不用拿出去给针钱上人,别招人眼。” “马上要过年了,做这么素?”白露有点奇怪。 “嗯,都是大红大紫,看的人眼睛疼,做几件素色的养养眼。”黛玉这么说,白露便不作声了,想想也是,自家小姐一直偏爱素色,因为新婚,准备的多是鲜艳的衣裳,估计是有些烦了。 “衣裳交给他们,你自个给我做几个护膝,里头多垫些棉花,衬上厚实些的皮毛。就在我屋里做,别让人瞧见。”一边准备一边在心里道歉,实在是对不住了,在你大限将至的时候准备这些事,有些对不起人,但人生在世谁没有一死呢,就原谅我们吧。 宫里的人也很紧张,不光十三爷知道,太医也心中有数。皇上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如果能放下一切静心调养,还能延得一二年阳寿。可国家大事,哪一件容得等,能够拖,皇上更是放不下也放不得。这段时间忽然变得精神,不是别的,根本就是回光反照之态。 只要这个亢奋期一过,这一天说来,便要来了。 弘云又开始了两头跑的生涯,这回和上回又有些不同,阿玛躺在宫里,总怕人不尽心,跑的格外勤不说,再叫他带什么东西,也绝无怨言。 这一日来的十分突兀,黛玉早起就开始眼皮子直跳。她其实早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但直觉告诉她今日一定不同寻常。一早给兆佳氏请安,兆佳氏便告诉她,“我让弘云今日跑一趟宫里,这日子越发冷了,也不知道衣裳够不够,炭火足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挪动,又不许我们进去伺候,唉!” 兆佳氏叹气,屋里的女人也叹气,十三爷不让他们进宫伺候也就罢了。还只许弘云去探视,这一点,就不能忍了。 “我们二阿哥念了几回阿玛受苦了,日日吃不下睡不着,人都跟着清减了,这可怎么是好。福晋垂怜,不如今日就让二阿哥跟着他大哥一起进宫看看吧。”富察氏抹着眼泪,哀哀不已。 “那就去吧,到时候挨了骂,别又说是旁人撺掇着二阿哥去的。”兆佳氏已经拦了几回,知道这回必是拦不住了,不让她去,她根本不认为这是十三爷的主意,只担心是弘云不让弟弟们亲近阿玛。 见她这么轻易答应,富察氏又有些后悔了,万一真是十三爷说的呢,岂不是又要怪她不懂事。可话都说出口了,再吞回去岂不是难看。赶紧堆了笑,“二阿哥想念阿玛,这是父子天伦,我哪里拦得住呢。” 儿子要尽孝,是当娘的能拦得住的事吗?反正十三爷脾气再古怪,也没拿孩子撒过气,富察氏很快就绕着弯把自己摘了出去。 黛玉知道这事拦不住,私下叮嘱弘云,送了东西尽快出宫。只是这话半遮半掩,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得进去。再一想,既然十三爷是知情的,他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儿子置于危险之地,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可结果是,弘云晚上没有回来,宫里有人送信,说是时间太晚就安置在宫里了。黛玉一听,本能的觉得不对,赶紧让杏果去打听,“是谁来送的信,是大阿哥身边的人吗?” 杏果很快打听回来,“不,是宫里的人来报的信。” “看看福晋在干什么,我马上过去。”黛玉想了想站起身,杏果伺候她更衣。 兆佳氏见到儿媳妇过来,赶紧让人进来,笑道:“大阿哥在宫里歇下了,你放心吧,跟他阿玛在一起,身边也有伺候的人。他一个阿哥,宫里怠慢谁也怠慢不了他。” “额娘,大阿哥和二阿哥都留在宫里了吗?他们身边的人呢,一个也没回来?” “啊,怎么了,这孩子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兆佳氏恍惚间觉得不对劲了。 “额娘,事有蹊跷,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我娘家了,一会儿就有回信。”如果皇宫有什么事,父亲肯定会知道些端倪。 兆佳氏心中一紧,慌乱了一刻却稳住了心神,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和儿媳妇在屋里等着消息。 林家的消息很快传过来,只有四个字,紧闭门户。 兆佳氏赶紧安排人手,加派了一倍有余的人手在院子里巡逻。又提醒各院看门的警醒些,注意外头的动静。 把这些都安排下去,雍亲王福晋也派了人过来,传递了同样的意思。婆媳俩对视一眼,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让人通知前头,三阿哥和四阿哥暂时搬进二门,今晚住进庶福晋的院子。通知他们,别问别声张,自己注意门户。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会去。”兆佳氏吩咐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个晚上的时间,是成是败就要见分晓,谁心里能沉得住气。 “额娘,今晚让媳妇住在这里吧,我年轻没经过事,心里有些害怕。”黛玉蹭到兆佳氏的身边,心想,今晚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住在一处,也好有个商量。 “好,叫他们收拾一下,赶紧歇下。”兆佳氏心中感慨,外加心绪不宁,即担心老爷又担心儿子,便显得十分沉默。 “他们定然无事的,公公敢这个时候住进宫里,敢将大阿哥和二阿哥留在宫中,必然早有成算。”黛玉安慰了一句,她心中笃定,自然显得极有信心。看在兆佳氏眼里,又多了一重好处。皇家的媳妇,会不会做针线有什么要紧的,这份早人一步的知觉,比会几种不得了的针法都要有用的多。 再加上这份稳重,泰山崩于眼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和镇定,长子长媳,要的不就是这种风度吗? “是,他们一定会无事的。”兆佳氏才回答完,几个侧福晋,庶福晋屋里都派了人来打听。被院子里的丫鬟劝了回去,临走时都往屋里看了好几眼。灯光之下,福晋和大少奶奶的身影印在窗子上,大大的让他们安了心。富察氏知道了,亲自过来一回,哭了半天,被兆佳氏瞪了一眼,吼了回去。 这一晚上,谁也没真正睡着,都是没入夜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一入夜反倒都醒了。黛玉披了衣裳坐起来,守夜的丫头立刻给她倒了一杯水。 “外头有什么动静没有。”黛玉压低了声音问道。 “听说外头有军队调动的声音,从子时起,就没停过。”丫头回了一句,静谧的室间,满满都是压抑。 又有小丫头进来,“少奶奶醒了,福晋说,外头虽有动静,却极有秩序,应当无事,少奶奶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有秩序就好,说明一切顺利。黛玉想了想,点头道:“让福晋也早些安歇吧,不管什么事也惊扰不到我们府上的。明天白天,一定还有许多事要张罗,都得她拿主意。” 丫鬟转身去传话,一会儿便过来,说是福晋也睡下了,黛玉这才重新躺下。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宫里传来的丧钟声,黛玉整个人立刻清醒了,甚至在没有清醒之前就开始默默数着。钟响九声,皇帝宾天。敲到最后一下,黛玉忽的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起吧。” 钟响了,说明名份已定。宫里的人和事,想必已尘埃落定。活着的人,要开始尽自己的本份了。 兆佳氏也起了,下人们都起来了,开了库房拿出麻葛布开始裁衣的裁衣,系腰带的系腰带。府里喜庆的东西立刻换下,衣裳首饰也将鲜艳的收起来,只敢插戴银饰。 富察氏急急换了衣裳赶到正院。兆佳氏一句,“急什么,十三爷和大阿哥都在宫里,能出什么事。” 有心刺她一句,想到都是当娘的,都在为儿子担心,也就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二阿哥本可在家,守在她的身边,谁知道被她一句天伦给推了出去呢?天子驾崩能是小事吗?这种时候,若是赶上什么事,一个阿哥的命,真不值钱了。 富察氏直抹眼泪,她一晚没睡,半夜听到钟响,当真是心惊肉跳。可这个时候,她敢说什么,还得指望着兆佳氏拿主意,好早些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别哭了,一会儿爷保准会送信回来。”兆佳氏打发她下去,还有好多事要料理,她可没功夫看她嚎丧。 富察氏哭哭涕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黛玉赶紧端了茶过来,“额娘润润嗓子,媳妇斗胆已经叫厨房煮上了粥,蒸了吃食,也叫马车预备上了,赶紧吃口热乎的,恐怕宫门一开,咱们就要进去了。” “你做的很好,什么斗胆不斗胆的,你是我的儿媳妇,有什么不能做的。”兆佳氏又叫她赶紧回自己的院子,“赶紧换了衣裳,少喝点水,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在自己府里是金枝玉叶,进去哭灵的时候,该受的罪也只能受着。 黛玉点头,匆匆赶回去,新裁的衣裳正好能用,又带上弘云的衣裳。腿上绑了新做的护膝,又拿了几对放在手边。 宫门一开,消息流水一样传来,皇上宾天,留下遗召,雍亲王继承大统,朝廷百官及内外命妇进宫哭灵。 兆佳氏不敢耽误,赶紧看了一眼儿媳妇身上的穿戴,俱都没有问题了,才招呼了一大家子出门。富察氏听到雍亲王继承大统,也知自家应当无事,收拾了二阿哥的衣裳上了车。 分了几辆车,黛玉跟着兆佳氏,在车上,黛玉便把护膝盖拿出来,自己亲自给兆佳氏系上,又拿出几对,让丫鬟给几位阿哥和格格送去。倒不是她小气不送大人,实在是时间有限,她也没做出那么多来。 乌兰的丫鬟过来道谢,拿了一个小小的鼻烟壶塞到她手里。 “我们格格说,哭不出来的时候闻一下。”丫鬟有些害羞的说道。 “谢谢你们格格。”黛玉忙乱之中哪里还记得这个,倒是她鬼机灵的很。 三阿哥四阿哥俱派人谢了,四阿哥原本就绑了一个护膝,是庶福晋给她绑上的,用的是平时骑马的护具。这会儿犹自难堪着,因为大嫂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可他却只顾了自己,连提都没有提醒过别人。小小的人儿,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忧郁来。 进了宫,十三爷和两个儿子身上也不知道穿的是谁的衣裳,都换上自家的,再戴上黛玉送上的护膝,引得十三爷赞不绝口。 内外命妇哭灵的地方不同,所以黛玉没找着父母,只得求救般的看着十三爷,“阿玛,我给娘家父母也准备了,可是……” “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别哭别哭。”随着四爷登基,十三爷的地位水涨船高,立刻就安排了小太监去送了东西。又回话说,送到了,已经用上了。 黛玉心里这才好受一点,一连好几日,天天哭灵,一跪就是大半日,又是这么冷的冬天。年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们。 一家人见了面,也没机会说几句话,只能眼神交流。弘云和黛玉也不能跪在一处,她只能跟着兆佳氏。 “我会好好照顾额娘的,你放心。”黛玉抢着说话,看得出这一晚,他们一定经历了许多的事。 “嗯,我将额娘交给你了。”弘云伸手和她的手紧紧握住,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行了,赶紧的。”十三爷看了一眼兆佳氏,“别逞强,跟在四嫂后头。” 兆佳氏点了头,雍亲王继位,亲王福晋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后,只是差一份诏书罢了。雍亲王已经入主宫中,不日就要继位。估摸着,雍亲王福晋今日就要进宫,主持大局。 一整天的哭灵,又哭又跪,哪怕是用了护膝,也挡不住地上刺骨的冰凉。不时有年纪大的人晕倒在地,被扶到室内休息,醒过来再苦再累也要爬回去继续跪着,不敢懈怠。 很快宫中有旨意下来,年过六旬的只跪半日便可回府。又有热汤不停的送过来,喝口热水总能缓缓冻僵的身体。 黛玉跪得头昏眼花,一整天下来,几乎要死过去一般。反倒是兆佳氏,还显得比她有精神些。 回去的时候,是丫鬟架着他们上的车,杏果当时就哭的停不住。 “别哭了,真以为皇家的媳妇有那么好当的吗?习惯就好了,回去拿浴桶泡澡的时候,看着你家主子,人太虚了,热水一泡就容易发晕,肚子里先垫些东西再泡。” 兆佳氏还有力气说话,杏果赶紧磕头,黛玉强撑着向兆佳氏认错,“都是媳妇管教不严,请额娘责罚。” “行了,你们都没经过这些事,难免的。”兆佳氏如今看儿媳妇顺眼,竟没对杏果的出格说些什么。不过回去后,沉香还是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杏果也受了,半句不敢争辩。 回去后,热水热汤热饭,黛玉一口都不想吃,“可能是太累了,饿过了劲,反倒什么都吃不下去。只想洗洗,赶紧睡,明天还要起早。” 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截,在自己院子,没了顾忌,白露也跟着掉了泪,“这可怎么办,一跪就是一天,不吃不喝,明天可怎么撑的住。” 人人都带了零嘴,装在袖子里,中间休息的时候摸出来吃几块倒不碍事。但冷硬的东西,哪里有热汤热饭养胃呢。 “大阿哥派人回来拿衣裳,说这几天要跟老爷歇在宫里。”有小丫头进来回话。 “二阿哥呢。”黛玉一边起身去收拾弘云的东西,一边问道。 “回来了,已经到侧福晋的院子了。” 黛玉想了想,实在也想不出所以然,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还是等弘云回来再问吧。收拾好了交给弘云的小厮,又问他大阿哥在宫里吃的如何,休息的如何。 “什么都好,皇上亲自吩咐叫御膳房给主子准备的东西,都是热乎乎还合口味的。大阿哥叫小的回来告诉少奶奶,一定要多用些饭菜,保重好身体。”小厮拿着包袱走了。 黛玉拿起筷子,深吸一口气,“先喝碗汤吧。” 白露喜的不行,蘑菇汤炖的香气四溢,是梅嬷嬷熬上的,临出锅又加了把小青菜,看着白汤翠叶,发出扑鼻的香气。 本来不想吃东西的黛玉,喝了一碗汤,倒把食欲给打开了。吃了不少饭菜,差点打了饱嗝,才去泡了澡。 只泡了一会儿,身子开始发软的时候,就赶紧起了,沉香又抱了一只极深的桶来,倒上热水,“少奶奶泡泡脚,还有膝盖,泡完了,抹些药油再睡。” “什么药油,给额娘送去一些,还有阿哥和格格,还有我爹娘。”黛玉倚靠在床上,泡着脚,整个人才觉得活了过来。 “已经送去了,福晋回了一匣子参片,说让少奶奶明天包一包带上。二阿哥说谢谢您的药油和护膝,若是没了护膝,今日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回了一块皮子,说给他自己打猎得的,送给您做个手捂子,三阿哥四阿哥都有东西谢。林家也送了,奴婢让人去说了,就说是小姐说的,请他们一定要擦。” 沉香一边回着话,一边用力帮她搓腿。心想,这药油还是林家的呢,不过反正是小姐的一片心,想来老爷夫人也不在意东西是谁的。 再等擦药油的时候,两条腿就跟着了火一样。疼归疼,如果这会儿不把寒气拨出来,以后落了病根更麻烦。 “也不知道弘云在宫里,有没有人替他擦药油。”以前没成亲的时候,都没有矫情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偏这会儿倒是牵肠挂肚起来,黛玉说出口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想的,是真个说出来了。 “怎么没有呢,就大阿哥身边的文筝,也是机灵会伺候人的。而且宫里什么好药没有,一定会用的。”沉香帮她按完腿,一手的药油味,便让白露伺候少奶奶睡下。 白露给她盖上被子,另做了一双新的护膝,塞了更多的棉花进去。林家也有东西送来,说是知道了,让黛玉明天多穿些,又送了一些蜜制的豆干,味道做的跟肉干一个样,让他们明日带着,总比糕点好用些。 黛玉一早起来,将豆干分成几份,乌兰格格的一份格外多些。 “是因为我最爱吃吗?”乌兰格格看到自己得的份量最大,十分满意。 “你年纪最小,不能饿。”黛玉摸摸她的小脸,经过昨天一日,她的小圆脸也瘦了一圈下来。 难得一家人在一处却没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谁都不想开口。 总算哭完七日,人人都跟丢了半条命似的,有几位老大人也跟着去了,刚哭完皇上的灵,就要哭自家的灵。 雍亲王正式继位,改年号为雍正。下诏封乌喇那拉氏为皇后,封年氏为贵妃,又有齐妃,熹妃等,入驻皇宫,主持大局。 旨意一下,兆佳氏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号,他们妯娌关系不错。听到这个消息,虽然一点也不意外,还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喜悦。 紧接着的旨意,就和十三爷有关系了。不仅成为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之一,同日晋升为和硕怡亲王。一个白板的阿哥直接跃升至亲王,何谓一步登天,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弘云终于回府,怡亲王却回不来,被皇上留在宫里了,什么时候能回,不知道。 第72章 疯了 什么叫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黛玉总算领教了。之前怡亲王只是一个阿哥的时候,远离政治中心,几乎无人记得。只在一日之间,就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车水马龙几乎都不能形容当前的盛况,这还是在国丧期间,若不然,送来的贴子能把兆佳氏给淹了。 “幸好一年都不能吃酒享乐,不然顺了哥情失嫂意,真个是难办了。”兆佳氏收贺礼收到手发软,差不多的人家还要回礼,忙的不亦乐乎。这还只是收礼,若是真个到了明年,走起礼来,才是要人的命。 黛玉抿了嘴儿直笑,“额娘这话可别叫别人听见,不然该说您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 两个人说起乡村俚语来,竟然也能接得上。 正说话间,一个消息劈下来,贤德妃自缢宫中,随着先皇去了。 黛玉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这一连串的紧张和身体上的煎熬,她压根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就算想到,也以为她能折腾些风雨再死,没想到,她就这样死了,几乎可以算是悄无声息。 “让弘云陪你赶紧回娘家看看,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留下。”兆佳氏知道贤德妃是黛玉的表姐,也是亲家母的娘家侄女。若是普通人,这样的关系一个出嫁女送些丧仪就叫人挑不出礼数了,但毕竟是先皇的嫔妃,还是要周到些为好。 黛玉也明白,新皇刚登基,又和贤德妃有过旧怨,若是不好好办身后事,被人说嘴总归是不好。 弘云昨日才回府中,一觉睡到中午才醒,醒过来吃饭就听到这个消息,又赶紧换了衣裳备上马车陪黛玉回娘家。 “你别骑马了,跟我一块坐车吧。这几日,累的够呛吧。”可怜他们小夫妻,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说一会儿话。 “想到你就不累了。”弘云上了车,张开双臂抱住妻子,“还好再也不用分开了。” “在宫里这几日,还好吗?”黛玉摸摸他的脸,有许多许多的话想问,一时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不好,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四个字,惊心动魄。”弘云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已经是非同一般,和同龄人比起来,他还颇有几分自得。可回头想想皇玛法驾崩那一晚经历的事,才发生之前的人生经历,只能算作四个字,幼稚无知。 十四叔深夜来袭,八叔联合贤德妃步步逼宫,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硝烟都将他的人生从此刻直接撕裂开。现在的,还存在着的弘云觉得自己和以前已经是两个人了。 “都过去了,我们都活下来了,这就很好。”黛玉的唇印到他的唇上,柔软的带着她的体温的,象鲜花般的娇嫩的嘴唇,热情的就象正在盛放的花朵。 就像从天而降的甘霖,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他热烈的回应,不断的索取,长久的渴望被她的吻拥抱的满满的。 “大阿哥,少奶奶,到了。”白露在外头小声的报了一句,听到里头的声音,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黛玉的声音,“知道了。” 弘云理了理衣裳跳下去,用手扶着黛玉下车,看她发髻不乱,口脂却溢到了唇外,赶紧掏出帕子,“我给你擦擦。”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史远和贾琴,他们本该直接去贾府,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先来了林府。 他们后头是史湘云和她的丈夫向希生,夫妻俩也是先来了林府,此时正和刚到的史远寒暄。史远的注意力自从黛玉出现便没再转过目光,贾琴兜了好几回,寒暄才能继续下去。 “大小姐也回来了,见过大阿哥。”贾琴不得已,上前一步,微福身子。 背对着他们的史湘云赶紧过来见礼,大家都是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正好在门口遇着,一块走了进去。景玉这段时间在家陪着父母,七日哭灵,林如海和贾敏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住,日日靠含着参片才过得那几日。黛玉也是日日都派人问,就算不出贤德妃的事,这两日也会找时间过来探望。 贾敏脸色腊黄,乍听噩耗便有些受不住了。黛玉一见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上前扶住她,“娘,万事有我们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傻孩子,这几日金陵里的人家,谁不是这样,就是你婆婆不也一样。”贾敏不以为意,再辛苦,大家伙都一样,比她年纪大的,比她身体差的,谁不是一样受着。 又叫贾琴和史湘云两个人坐,林如海在书房见了弘云他们,贾敏就在内院见了女眷。都是自家亲戚,她是长辈,倒也随意。 “等他们男人说完话,咱们几家一块去,也叫人看看,贾家不是无人呢。” 新皇登基,林如海立刻升了户部尚书,以前是行着尚书之职,却没挂着实名,这会儿总算是实至名归。贾敏这儿受的待遇不能跟新晋的怡亲王福晋相比,但也差不了多少,林如海可一直都是新皇的心腹呢。 但贾府就不一样了,整个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就是哭灵的时候,别人都不敢同他们离得近了,话都不与他们说一句。再到后头,奚落的事就越发明显了。 王夫人哭灵的时候,眼睛都放直了,她再也没有想到,竟叫这位给登了基。再一想女儿已经将人得罪狠了,眼前一黑,晕倒了好几回。想着再难她也有个妃位傍身,以后总归是个太妃,新皇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太妃吧。 谁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竟然就死了。还是自缢身亡,王夫人听到了,哭的厥过去几回,贾敏派人过去的时候,刚请了郎中来瞧。听说参片都用上了,要强撑着看女儿下葬。 林如海让人过来通知内院的女人出门,分坐各自的马车,去了贾府。贾琏在门口待客,可是看看外头的马车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林如海他们这一拨,倒成了唯一的客人。 贾母在床上躺着,听到孙女的死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王夫人哭的走不动道,非要进宫去看女儿的小敛。 被贾政一嗓子吼住,“你还嫌自个命长是不是,宫里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给皇上添乱。” “我就这一个女儿,自小送走宫,这么多年不得相见,临了临了,最后一眼也看不上吗?这是规矩,嫔妃的娘家人可以去看最后一眼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行了。” 引着他们过来的贾琏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出,十分尴尬的请他们安坐。 不一会儿,王夫人出来,她倒一点也不尴尬,颇有豁出去的姿势。见着贾敏眼泪直掉,拉着她的手,“都是养女儿的,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情,老爷连最后一面都不叫我去看,我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贾敏心里的一点怜悯被她一哭,全给哭没了。贤德妃和新皇是什么仇什么怨,她难道不清楚吗?难怪叫人听了一出好戏,敢情就是说给她听的呢。她要见女儿最后一面,还不是得贾敏拉下面子去求情。说不得还要求到怡亲王福晋的头上,才能如愿。 她就不怕新皇清算贾家,就不怕这么一大家子受她的连累,反倒只想着女儿,是笃定了皇上不敢拿她怎么样是不是。 “皇上刚刚登基,皇后也是刚入住宫中,这个时候,谁有本事见得到人。前儿皇后的娘家求见,也说没空呢。二嫂若是有办法,尽管去使,我们这些亲戚无用,帮你敲敲边鼓总是可以的。” 贾敏说完,脸色渐冷,旁边坐着的人更是如坐针毡,谁也不知道王夫人会演这么一出戏给人看。 “可总归是能见到宗人府的人是不是。”王夫人仍不死心。 “是啊,宗人府开着门呢,二嫂不妨叫二哥赶紧去一趟。”贾敏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母亲。” 黛玉陪着起身,史湘云和贾琴也跟了上去,一个说,“好久没见叔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何了。” 一个应,“是啊,我这也是牵肠挂肚的呢。” 贾母这儿,有宝二奶奶一直守着,他们过来的时候,正端着药碗给贾母喂药。 “我来。”贾敏接过药碗,喂给贾母,见母亲消瘦的样子,再看看府里她不成器的儿孙,拼命忍着泪。只希望母亲这一辈子,不要看到那一天。生荣死哀,能好好走完这一辈子。 “敏儿来了。”贾母看着女儿,反倒担心起她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段时间辛苦了,也要注意调养身体。” “是,女儿晓得呢。”多大年纪也是母亲的女儿,只有母亲会这样什么都不问,先担心她的身体。 黛玉他们来过了,看过了,送上丧仪,离别而去。弘云带着她直接回了亲王府,看她神色恹恹的,故意用鼻尖去点她的鼻尖。 “别理他们,过段时间你想理都理不到了。” “什么意思?”黛玉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就少来往。”弘云心知贤德妃的死不是什么自缢,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自缢呢。根本就是新皇不愿她成为太妃,更不愿意她身为太妃,用长辈的身份压人一头。 陷害过皇后,帮过八阿哥夺嫡,不论哪一件,都是死罪。而她的娘家荣国府,貌似也没跟新皇建立过任何交情,反倒是投靠过九阿哥,还曾和三阿哥走的很近。皇上会不会牵怒,按弘云对这个伯父的了解,没发落荣国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还没腾出手来。 “弘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黛玉知道自己说这些太不理智,可她实在不愿意母亲伤心。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保证能够成功。”弘云觉得头有些大,自己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皇伯父的确很喜欢他,但那纯粹是对晚辈的一种爱护,让他为了自己改变主意,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不,不是那个意思。”黛玉当然不可能让弘云去劝皇上对荣国府如何,不管皇上决定怎么做,那都是皇上的决定,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新皇登基怎么可能由别人摆布。 “我是担心外祖母,她一把年纪走到今天,也没几天日子可过了。能不能,等她安安稳稳的闭上眼。”至少这样母亲不会那么难过,黛玉心想。 “这个倒是能想想办法,交给我吧,只要他们最近不去惹得别人注意,我尽量周全。”弘云觉得这个要求倒不过份,到时实在不行,让阿玛出面转圜一下拖一拖,想来这件事对皇上来说,又不是大事,应当不用那么着急。 “谢谢你。”黛玉靠到他的肩膀上,厚实的肩膀带着他的体温,格外让人安心。 “傻瓜,我是谁啊,还要对我说谢谢吗?”弘云和他抱作一团,可是孝期,又不敢真的做什么,真是憋死个人。 “你,你,你做什么?”弘云感觉到腰间一凉,一双小手摸了进来,慢慢的,滑向不可思议的深渊之处。 “我想帮你。”黛玉羞的脸都红透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弘云抬起她的下巴,“我好喜欢你的唇,软软的,不管是浅浅的还是深深的吻,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拨。”说完翻身压到她的身上,炙热的吻就象狂风暴雨般袭来。 幽沉的眸子染上情/欲的灼热,就象一把火,拥有烧尽一切的热情和狂野。黛玉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越来越烫。 “我喜欢这样的你。”弘云的声音带着染上情/欲的嘶哑,这样娇弱的,害羞的,却会为了他鼓起勇气的女人。 贤德妃的身后事办的极为草率,却没人敢说什么。王夫人只敢窝里横,在家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咬定了大家是亲戚,你拿我没有办法。在外头,别说皇宫就是宗人府,她也不敢迈一条腿进去。 就连万事不管的贾赦都跟弟弟贾政说了几句正经话,“多事之秋,千万别让那位把火烧到咱们头上,该舍的舍了,该断的断了,该闭嘴的闭嘴。” 贾政有些羞恼成怒,“大哥也该好好清理清理自己的院子,国孝期间,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贾赦嘿嘿一笑,“只要闹不出孩子,谁知道呢。”这番话竟是只对别人,不对自己,气的贾政半死。 却不得不承认大哥说的有理,回去就让王夫人,“外头有没有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事,赶紧了断,夹紧尾巴做人。” “我有什么把柄,宫里赐下的宫女你都收用了,问我要什么把柄。”王夫人心里头在滴血,女儿身亡,四阿哥登基眼看爵位无望,那她除了钱还能抓什么。现在叫她把外头的印子钱停了,那是要她的命。 “新皇不比先皇,大家都在看,不小心些,你想被拿来当靶子吗?不要说气话,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贾政也头疼,早知道林如海看的这么准,自己就该跟上才对,不该私心作祟,偏去选跟新皇不对付的。 “靶子,他的皇位不一定是怎么得来的呢,名不正言不顺,还敢拿别人作筏子。”王夫人不依不饶。 “你说什么呢,不想要命了。”贾政暴怒,以前只觉得妻子有些烦人,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蠢成这样,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 “皇上驾崩当晚,十四爷也进了宫,可到现在为止,你听到了十四爷的消息吗?谁知道圣旨是传给谁的,看过圣旨的可都是新皇的心腹。”王夫人跟女儿走的近,知道的其实比旁人要多一点,加上现在正处于亢奋之中,半猜半蒙,竟叫她搅出一番乍一听还挺合理合情的话来。 “疯了,你疯了。”贾政已经不敢听下去了,张嘴就命人进来,“夫人魔障了,不许她出这个门。” 这头王夫人被禁了足,那头贾琏的姨娘传出有孕,凤姐偏说是在国孝期间怀上的,绝对不能生。 “留下这个把柄在世上,以后让人想起来就被骂一回吗?荣国府本来就不得新皇欢心,再拿个这样的把柄出来,你是怕别人找不到借口对付我们是不是。” 凤姐纤纤玉指,指着贾琏,气势汹汹。 “根本不是国丧期间怀上的,生下来不就知道了,时间都对不上。”凤姐管的严,到如今他也只有巧姐一个女儿,眼看怀上了一个,他哪里舍得。 “还想生下来,哼,你还嫌不够丢脸吗?”凤姐一哼,下人来报,姨娘小产,血崩不止,问要不要找郎中。 “找一个郎中瞧瞧吧,我们又不是那等不顾人生死的人家。”凤姐点了头,去请郎中的人前脚同门,后头姨娘的血就流尽了。 下人掐着点,看人差不多了才过来报,无论如何也等不到郎中过来施救。 姨娘一死,贾琏气的好几天不回府,也不知道在外头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贾母每天喝着孙媳妇端来的药,怔怔的道:“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你娘了吧。” 宝钗手一紧,勺子磕到了药碗的边缘上,发出一声脆响。 “自从娘娘过世,母亲便哀伤过度,这几日起不了身,大嫂在跟前伺候着。”宝钗不敢说婆婆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公公吩咐把婆婆关起来,还说婆婆疯了的话,只敢捡能说的说出来哄着贾母。 “唉,亲生的闺女,她生下来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初一,人人都说好兆头,好福气……”贾母摇摇头,人这一辈子,谁能算得到以后呢。不到盖棺定论,谁也不敢说什么是好福气。 “老太太,救救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没疯,她真的没疯啊。”一个丫鬟忽然扑进内室,跪到了贾母的床头。 宝钗吓了一跳,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都关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这一个是怎么跑出来的,居然让她一路跑到老太太的屋里,也没人拦着。 不是不拦,实在是王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外头的人一知半解,知道的并不详尽。这丫头以前常干传信的活,院子里的人都认识,还当是替王夫人过来问老太太情况的,这才没有去拦。 等她硬闯到屋子里,再拦也拦不住了。贾母看她直挺挺的跪着,惊的从床上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儿子说媳妇疯了,把她关起来,媳妇却说自己没疯。孙媳妇拿瞎话来哄自己,这个家里,还有人的话能信吗? “去把你婆婆扶过来,我当面问她。” 宝钗不愿,贾母瞪了她一眼,“那我就亲自去看。” 家宅反乱,成了这个样子,她再不管,能行吗? 宝钗没有办法,只得去扶了婆婆过来,一边又派人去通知贾政和宝玉,看看能不能阻止她在老太太面前胡言乱语。 王夫人看到老太太痛哭流涕,“娘,我没疯,媳妇没有疯,老爷他不知道听了哪个狐狸精的疯话,非说我疯了。” 宝钗退了出去,屋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里头传来王夫人嘤嘤的哭声,还有贾母的安慰,宝钗心想,气氛还好,婆婆总该知道疯话说过一遍就算了,不会再说第二遍吧。 宝玉先赶了过来,“你怎么让祖母和娘单独呆在一起。”宝玉也被王夫人的言论吓了个半死,隔着房门劝了好几回,都被王夫人骂走了。 她好像铁了心,陷入了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想中,死活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真相。 宝钗一脸委屈,“祖母让我出来,我敢不出来吗?” 宝玉刚推开房门,就听到老太太一句,“你大胆……”然后是重重的倒地声,吓得他是肝胆欲裂,冲了进去。 第73章 抄家 宝玉刚冲进去,就看到祖母晕倒在地,头重重的磕到了地板上,母亲慌张张起身去扶。宝玉一把甩开王夫人的手,扶起祖母,一叠连声的喊道:“去请御医,快,快,请御医。” 贾敏赶到的时候,贾母已经不醒人事,御医的意思很明白,“年纪大了,忽然一下磕到了头部,极有可能淤血。现在只能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下猛药。若是三日内能醒的过来,还好说,若是……你们要早做准备。” “大人,如果要用什么药,我们……”贾政当着御医的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不是药的问题,尽人事,听天命吧。”御医摇摇头,显然并不看好贾母的病情。 贾敏回了娘家伺候贾母,衣不解带,人瘦的如同纸片一样,景玉实在没法子,请了姐姐过来劝劝母亲。 黛玉过来,看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外祖母,再看母亲,狠下心道:“外祖母醒不醒的过来是天意,但贾家的祸福就在旦夕之间,母亲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我为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若不是因为母亲,我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王氏这个贱妇害死了我娘,落到什么地步都是她自找的,与人无关。”贾敏冷哼一声,二哥不是没有趁着她在贾府,过来套亲乎,想求得林如海援手。 若是以前,她还不知道如何拒绝,可这回,她直接就看了二哥一眼,扔下两个字,“晚了。” 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有后悔药可吃,不是所有人都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说过的话,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就象钉子一颗颗钉进木桩,拨出来也会留下痕迹。 新皇上任,在他眼里看来,犯有大错的荣国府还一点没有消停。弹劾荣国府的折子象雪片一样飞来堆在案头,荣国府在外放官府明令禁止的印子钱,收留犯官之女妙玉在贾府为尼。贾赦私德不修,贾琏包养外室,包括最近的王夫人疯言十四皇子才是继承大统之人,忤逆气坏了贾府的老太太等等。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打听到的,比背后灵还背后灵。”弘云觉得棘手,“我跟阿玛已经通过气,拿十四叔的事顶上了,估摸着,也差不离了。” “有什么想不到的,皇上潜邸之时,洁身自好,结交不广,与许多人都没有交情。这会儿想巴结,想讨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眼色行事,贤德妃的娘家,多少人盯着呢。真要想办法,有什么是打听不到的。”黛玉知道贾母只在这几日了,只可怜她的满府儿孙,还沉浸在不知哪个仙乡,压根没有嗅到近在眼前的危机。 “只是,十四叔他,怎么会算的这么清楚?”黛玉一直有疑问,却没时间去问。十四阿哥在外带兵,怎么会忽然赶回金陵,到底奉没奉诏。又是如何得知皇上病情恶化,正好在驾崩当晚带人逼宫呢。 “皇伯和十四叔是一母同胞。”弘云只说了这一句,黛玉却懂了。德妃出身包衣,以前在宫里就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若说谁最了解皇上的一切,非她莫属。 黛玉静默一会儿,“皇上他,心里一定很苦。”得到天下,却得不到母亲的认可,这滋味,想必是如哽在喉。 “谁能叫皇上心里苦,皇上就能叫谁身上苦,谁苦还不一定呢。”弘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弘云这话没有说错,十四阿哥被押往皇陵,充作守陵之人,非奉诏不得离开。八阿哥九阿哥尽皆明诏圈禁,以待查勘。 贾敏的孝心终未能唤回贾母,昏迷三日后,病逝。林如海亲自前往,与贾赦与贾政兄弟密谈,劝他们上缴请罪书,退回爵位,散尽家财,向皇上提出回老家生活。 贾赦与贾政面面相觑,答应他会考虑。林如海却看出他们仍怀有侥幸,摇头罢手,回去跟夫人长叹一声,“他们以为人人都是先帝爷吗?” 贾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后才道:“老爷,足够了。”林家不欠贾府什么,贾敏身为女儿很多事是身不由已,林如海做为女婿,该做的已经做了。 康熙宽宥老臣,善待勋爵后人,贾家两兄弟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已经习惯了皇上的行事作风就是宽和大度。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贾母头七一过,抄家的圣旨发下。皇上稳坐龙庭,看着自己的十三弟,似笑非笑,“给你儿媳妇一个面子,行了吧。” “皇上仁慈,皇上圣明。”怡亲王拱手,仿佛看不出皇上的嘲弄,少有的一本正经。 知道他本性的皇上冷哼一声,“朕给了你面子,你之前提过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咦,这可不行,怡亲王赶紧上前,谄媚道:“四哥,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朕答应过吗?”狡猾如狐狸的雍正帝再度冷笑。 “对对对,答应过。”小白兔一样的怡亲王猛的点头。 “就当朕答应过了,时间呢,由朕来定。”呵呵,想套我,你还嫩了点。 苍天大地啊,居然忘记给这个承诺加上一个时间,“等臣弟七老八十再去,可就开不动船了。” “有这个空跟朕磨牙,事情都办完了吗?” 事情哪里办的完,这么大一个国家,天天有事,三不五时这里灾那里闹,哪一刻能得消停。真想干点实事,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时辰也歇不住。 “臣弟马上去。”怡亲王心里那叫一个悔啊,真是痛心疾首。 他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男人,怎么能留在这里虚耗青春呢。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到四哥上位,若还不能完成他的心愿,岂不是白来一趟。 回到王府,兆佳氏迎出来,“爷回了,贾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抄就抄了。”速度快的,叫人瞠目结舌。 “这种没脑子的爵位少一个是一个,有什么可奇怪的。难道皇上还要花钱养着他们,还不如养猪呢,至少能吃肉。”怡亲王嗤笑一声,对这种人家他是一丁点都同情不起来。 “贾家到底是儿媳妇的外祖家。”兆佳氏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心情来看这件事。 “都说是外祖家了,林大人会看着办着的。虽说是皇命,可若是儿媳妇想干些什么,你也别拦着,没得显得我们凉薄。” “好,我会看着办的。”兆佳氏明白了,蹙了下眉,又劝他道:“爷也别仗着有圣宠,就什么都不在乎。以前是四哥,现在他是皇上了。” “我心里有数。”怡亲王换了常服,“赶紧弄点热汤喝喝,外头的风吹的人骨头缝子里都是凉的。” 关押贾府众人的牢房也是透心凉,刺骨的凉风,别说炭盆,冰凉的地面连点茅草都没有铺。王夫人独自坐在一角,一声不响。其他人都离她远远的,刚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有力气叫骂,可现在,连骂的力气也没了。 李纨带着贾兰回了娘家,她是守寡之人,本就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再嫁。贾府一出事,李家出面周旋,拿回了她的嫁妆,又因为贾兰还小,随她带了出去。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一股恼逮了进去,分男女收监,就等上头判下来,该杀该流放的,才好行事。 黛玉回去看母亲,贾敏一个劲的叮嘱她,“那种腌臜地方,你必是不能去的,不管谁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你也别心软,全推到我身上就是。我和是贾家的女儿,你却是外孙女,本就不与你相干。” 皇家的人,心思复杂,弘云下头还有三个弟弟,阿玛后院里一屋子有身份的小妾,就怕女儿难做。贾敏是怎么都不许女儿去沾这里头的事的,有她在就够了。 “母亲,舅舅那边到底会怎么办?” “你父亲想把事情赶紧了结,皇上虽然办了他们,但主审官好歹也要看你父亲一二分情面,不会故意折腾。我的意思也是早判早好,该赎的,该放的,有个章程才好办事。”贾敏说是不管他们,但若真判下来了是流放或是坐牢,她是无法可想,但万一是充入教坊司或是官奴,她总要想办法将人赎出来。 “听说薛家的想要和离书,宝二嫂没有答应。”黛玉还受了薛大奶奶的请托,想求她办这件事。可最后宝钗自己不愿,说生是宝玉的人,死是宝玉的鬼,绝不和离。 “是啊,真是没有想到,她这辈子倒是做对了一件事,这个儿媳妇倒是挑的好。”贾敏想到王夫人,将错怪到她身上自是容易,可是两个哥哥若是立的起来,又何至于让一个女人乱家。 “没有爵位于他们反倒是件好事,以后再怎么胡闹,总闹不成抄家灭族的大事。”贾敏自嘲,眼看着娘家一步步滑下深渊,她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 这一天,终于在春暖花开之后来了,荣国府的爵位被皇上收回,家产充公。贾赦在国孝期呷妓行乐,勾结贾雨村,为了一把古扇,逼出人命。革去官职被充军边塞,永远不得再回金陵。 贾政帏薄不修,纵妻行不法之事,革去官职,判流放。 除了王夫人和凤姐死在狱中,其他人都被放了出来。没有充为官奴,也没有送入教坊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人是出来了,所有家奴当作家产充公,被转卖。几个主子,互相扶持着走出来,除了身上又脏又臭的一身衣裳,无半点长物。 贾敏派了人在外头等他们,宝钗却不跟他们一道,薛家也早早等在外头,要接了女儿女婿回薛家。贾环和赵姨娘有探春当初给他们要来的一个小田庄,当时不觉得有多稀罕,现在却救了命。邢夫人回了娘家,最后只剩下贾琏牵着女儿巧姐,没了去处。 “链二爷,请上车。”贾敏派来的人就只接了他们父女俩。 贾敏也没安排他们进府,径直让人送去了城中一处小院,下人跳下车道:“您和小姐先住着,这里还有夫人让小的转交的银票和一句话。” 贾琏接过一看,是五百的银票,以前他何尝将这些看在眼里,现在,竟成了救命钱。紧紧捏住女儿的手,僵硬了几个月没有表情的脸,泛起了一丝苦涩。 下人一拱手,“这屋子,您可以一直住下,不用急着搬。只是皇上亲自圈判,夫人也不好行事,还请琏二爷见谅。”意思就是一次性买断,以后不会再轻易往来。 “还什么琏二爷,哪里还有什么爷,姑母大恩,贾琏无以为报,就在这里给她磕个头吧。”说着当真朝林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手拿了银票,一手牵了女儿,走了进去。 贾敏原本准备的三间小院,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去了三分之一。既然其他人都有着落,她也就放了心。 又数出二百两,让人带给贾赦和贾政,至少路途中间要打点一下。人活着,总比死了强。再多她也不愿意给了,母亲荣光一辈子,却死的憋屈,这帐她是要算在两个哥哥头上的。 黛玉知道母亲的安排,也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心里清楚,皇上这是轻拿轻放了。若是按他的性子,贾家至少要斩下几颗人头,余者为奴才符合他的作风。 她手上功夫不停,最后一针终于收了尾,一件是汗青色腰封,绣的是亲王服饰上可用的四爪蟒。另一件早就绣好的,是一双鞋垫,上头绣的是渐变色的牡丹花,十分费功夫。 “你倒是给阿玛和额娘绣的勤,怎么不说给我绣几件。”弘云看了嫉妒的不行,磨磨蹭蹭过来翻看。鞋垫他用不上,腰封的图案他不能用,就是想抢也没法抢。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有些事没法当面说谢谢,但我心里清楚。不是怡亲王府,不是阿玛,我外祖家必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不想连累别人,结果还是沾了你们的光。”黛玉一叹,贾府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石头,知道他们要倒,数着数着数到今天,有了这样一个结果,比她预想的已经好了太多了。 弘云摸摸黛玉的头,“说什么傻话,你难道不是怡亲王府的儿媳妇,哪有什么你们,明明是我们。” 又说了一个消息,“宁国府吓的写了请罪折,不要爵位了呢。” “倒是聪明的,至少能保得一份家业。”黛玉也奇怪为什么这回的事没有波及宁国府,可是没有想到这份奇怪没几天就有了结果。 宁国府这回不是抄家,贾珍被收监几日就因为一桩逼良为贱之事,被砍了脑袋。别人都不得其解,难道贾珍做的事,比荣国府这些和皇上作对的人,还要可恶? 别人都想不通,只有黛玉想通了。贾珍欺辱的儿媳妇,是废太子外室生下女儿,是皇家血脉。宁国府若是善待秦可卿,约摸着这回也能得个善终。只可惜,娶了秦可卿又弄出这种丑事,皇上可是多年前就心知肚明,忍到今日,还能叫你活命? 金陵城里又开始抄家,这样的消息听了整整一年,只到大家已经麻木。等到孝期过去,不禁他们娱乐的时候,几个爱热闹的人家迫不及待的办了宴会,才发现,好多熟悉的人已经从此消失,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温如颜嫁的是田家的长孙,这孩子等于是田家的第一个重孙,出生和满月都在孝期,好容易过周岁,总算可以热闹一下。不管田家想不想大办,做为皇上的心腹大臣之一,这份热闹是省不了的。 黛玉一早就带上乌兰坐了马车过去,他们约好了,早些过去看看孩子。还能一块说说话,等人多了,哪里还能说得上。 薛大奶奶和温如玉当然也来了,薛大奶奶刚刚怀上,捧着四五个月的肚子,“我只能坐坐就走,坐席就免了,省得家里不放心。” “你家那个怕是乐傻了吧。”温如玉直笑,薛蟠在外头名声不好,可对这个媳妇倒是真好,也算一物降一物吧。 “乐什么呀,为了妹妹妹夫的事,烦都烦死了。要我说,咱们家妹夫就是个傻子,一文不名了还要去赎什么以前的丫头,若不是妹妹拦着,早被薛蟠打死了。”薛大奶奶是大大的瞧不上宝玉,也是,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谁都理解不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不是说去学院里头读书去了。”黛玉想到从景玉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发奋了,和以前全然不同,怎么在薛大奶奶嘴里,还在冒痴气呢。 “这倒是,妹妹说要供他读书,指望他考个进士出来呢。说起来,你弟弟真是可惜了,不过只晚一年,也不怕什么。”薛大奶奶这才想起,黛玉的弟弟因为孝期停了考试,所以改到了今年。 “多读一年也是好的,这倒没什么要紧。”黛玉心想,宝玉若真能考出来,倒也能慰藉祖上的先灵。没断了贾家科举的路子,这才是真的手下留情。不然如同金陵那些被抄的人家一样,三代不许科举,就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听说那个姨娘又跑你娘家胡闹去了。”温如玉总是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只能说李卫的耳目很灵。 “她能闹出个什么来,我娘一句不许她进府,再闹就揪到官府去,立刻灰溜溜走了。”黛玉说起来只觉得好笑,赵姨娘当初没上贾敏的车,后头不知怎么知道给了贾琏一个小宅子,哭着喊着要替贾环求一份。 贾敏这人,姑奶奶当惯了,还怵她一个姨娘一个庶子不成。她愿意给是她的人情,你遇着事来求了,是看我的心情,你哭着喊着好像谁欠你一样,想讹谁呢。一个大子也没有,赶紧给老娘滚。 “那就好,我家老爷还在说,若是真闹的心烦了,就给她一点教训。也省得夫人出手,没得脏了手。”温如玉现在当家夫人的位置坐的牢牢的,只差一个孩子,看着薛大奶奶也怀上了,真正开始心急了。 薛大奶奶说了话,又看了孩子,不丁点大的小人儿,睡的正熟,盘着腿,伸着手,就象一只青蛙,随时能蹦起来似的。摸摸他藕节样的腿,肥嘟嘟的脚,薛大奶奶心满意足,“我要是也能一举得男就好了。” “先开花后结果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生,想生多少没有。”温如颜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说话也比以前和缓了许多,尖锐的棱角磨平了,满身都是母性的光辉。 送走了薛大奶奶,他们入了席。首先听的就是这一年没了哪些人,都是些什么下场。然后便是最新最热闹的大事,皇上要选秀了。 先皇没了一年多,按民间的孝期,要守三年之久。但放在皇上身上,却是不用的。 “这回可又要热闹一阵了。”席间的消息灵通人士已经笑开了,皇家选透,并不是只给皇上一个人选,是给整个皇室选婚嫁之人。 黛玉勉强笑了笑,“是啊,又要热闹了。” “没准就是你们府上的热闹呢。”说的人抿了嘴笑。 黛玉脸色一白,是啊,弘云是皇上最喜欢的侄子,只有她这一个正妻,再给赐几个简直顺理成章到不行。 “是啊,说起来,弘云阿哥也不小了。”说着便往黛玉的肚子上瞧,意思很明白,弘云都过二十了,还没有子嗣,怎么可能不指人。 带了一肚子气回去,乌兰在马车上小声告诉她,“二哥哥和四哥哥的家里,都有人要选秀。”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黛玉苦笑。 “这种事,提前知道提前苦恼,还不如不知道。”弘云的反应很光棍,的确是他阻止了消息,就是不希望看到她这样。 “快,我给揉揉,再蹙着会变包子的。”弘云去揉她蹙成一团的小脸,却被黛玉一口咬住手指。 “不知道就能不发生吗?你倒是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坐享齐人之福吗?”黛玉咬住他的手指不放,还要凶巴巴的逼他表态。 “要是我点头,是不是这根手指就没了。”弘云哭笑不得的随她咬住,生怕自己一用力,把她的牙崩了。 “当然,齐根断掉。”黛玉瞪着眼睛,好让她的威胁更有力些。 第74章 选秀 不过在关注选秀之前,景玉的县试和府试都过了,只等着年末的院试一过,便可算是有了功名的年轻秀才。 原本黛玉还有些担心,现在一看,原来大家都是奔着皇上或是皇上的儿子去的,不由长吁一口气,打趣弘云,“原来你在别人眼里不是香饽饽,这下可好了。” “那些人的心思啊,注定要落空,不提也罢。”弘云看不上这些人汲汲营营的作派,他大致知道一点皇上的家事,很不以为然。 “说说看嘛,怎么个不提法。”黛玉的眼睛亮了,皇室秘辛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反正都登基了,也没什么危险了,不八卦一下简直对不起她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小心思。 “皇上倒不是说不近女色,只是再喜欢的女人,皇上也不可能给他们想要的。至于几个阿哥,目前长子是三阿哥弘时,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剩下几个都还小,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弘时是热灶。进不了皇上的后宫,进弘时的后院也是一样的。” 弘时不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这一点黛玉非常清楚,但他是怎么失败的,她就不清楚了,毕竟不是历史专业,不可能记住所有的事。 “他一直不得皇上所喜,相比起严肃的皇上,他更喜欢八叔和十四叔。”弘云也唏嘘不已,皇上这命硬的,生母不喜,亲弟反目,结果连亲儿子都跟他不是一条心。 黛玉的嘴张的可以塞一个鸡蛋了,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只当是又一轮的夺嫡,然后弘时输了,仅此而已。没有想到,身为四爷的亲儿子,他却是个八爷党。这叫皇上情何以堪,又如何肯将江山传位给这样的儿子。 弘云趁机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这事你知道就行了,皇上一直瞒的很严,毕竟……” 毕竟传出去是家丑,皇上这么要面子的人,怎么能丢这么大的脸。 “我明白,忽然觉得,皇上他,真不容易。”黛玉也心生感慨,这个皇位坐的真是不容易。 黛玉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按到她手上因为绣花而磨起的薄茧,“你这是费了多大的功夫,以后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阿玛和额娘难道不喜欢。”黛玉反问他。 “当然喜欢,阿玛第二天就系出去,在皇上面前显摆,结果听说后宫几个妃子连夜给皇上绣腰带。”弘云说了又觉得好笑,他们连夜绣哪门子的腰带啊,阿玛显摆的是儿媳妇送的,又不是后院的女人送的。 “那不就行了,也有你的呢,别说我不想着你。”黛玉拿出一个鱼形的荷包,从鱼尾巴哪里系上,正是一只倒悬的鱼儿。 眼睛还镶上了黑耀石,用金线绣的鱼鳞,又拿玫瑰红绣了嘴唇。一只金灿灿却嘟着红色嘴唇的鱼儿,蠢萌蠢萌的闪着圆圆的大眼睛。 “不喜欢吗?那还我好了。”黛玉见他不说话,气的伸手去抢。 弘云一把将她抱住,“我喜欢,可是,以后别做了,我娶你,不是为了你给我干针线活的。” 黛玉的心一下子软的象吸了水的海绵,轻轻一按,咕嘟咕嘟冒着幸福的泡泡。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意你纳几个小老婆回来气我。” “我没有……”弘云双手按到她的肩膀上,将她推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看到她眼睛弯弯的,笑的好像有光从眼里冒出来,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一脸委屈化为大笑,又复搂住她,“你怎么,这么这么的可爱呢,让人心疼的可爱啊。” “所以说,你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可爱的老婆,进可并肩战斗,退可持家卖萌。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亲爱的夫君大人。”黛玉勾住他的脖子,吹着气将这些话送到他的耳朵里。 一声惊呼,黛玉被他整个抱起来,“大白天,你别……”黛玉惊的去捶他的胸。 “换个地方坐而已,干嘛这么紧张,你以为我要干嘛?”弘云笑的一脸促狭,黛玉咬牙瞪他,“小心眼。” 等她被放到贵妃榻上,黛玉嘴角一勾,滚到他怀里,直起身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用舌尖轻舔他的耳垂。 “你这是在玩火。” “这么快就着火了,那算了,还是别玩了。”黛玉刚跳下来,就被弘云抓住手腕,带入怀里。 “看样子,要让你好好认识一下,谁是当家作主的人才行啊。”弘云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话音未落,他的吻便覆盖而上,全方位的,不留一丝空隙。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现在就是最好的实例。 富察氏最近请安的时候,话格外的多,动不动就扯到最近的选秀上头。她娘家弟弟的女儿正当年,已经入宫备选。富察氏的娘家知道女儿入了后宫也难有作为,就想趁着现在三阿哥没封亲王的时候,指给他做侧福晋。 三阿哥弘时是齐妃李氏的儿子,如果齐妃有意,是再好不过的事。所以指望着兆佳氏进宫的时候,能带上她,好在齐妃面前露个脸。她身为侧福晋也可以进宫,但要宫里给她下贴子才成。更何况,宫里的主位也没有这么不懂事的,会单独给她一个侧福晋贴子,能提上一句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富察氏再怎么告诉自己,侧福晋也是福晋,却绕不过宫门这道坎。不得不低头,求着兆佳氏给她一个机会。 偏她求也不肯正经求,只绕着弯说,“听说福晋的三姐家的女儿也进宫备选,福晋不进宫瞧瞧吗?” “进宫备选的秀女是外人能瞧的吗?再说也住不了几天,有什么可瞧的。”兆佳氏不动如山,三姐家的女儿是铁定要入后宫的,她早得了信,要筹谋也不是这个时候。 “你家的侄女不也在宫里,就不想去瞧瞧。”富察氏盯上了四阿哥的生母吴氏,想叫她开口求了兆佳氏,带上她总不好不带自己吧。 “我娘家侄女哪有那个福气,不过是去转一圈,没有造化就回家备嫁好了。”吴氏很是想的开,她娘家也没为这件事求过她,话里话外自己家身份太低,与其被指倒不如回家自行婚配。娘家都这么想了,她更没必要在里头裹乱。 见说不动吴氏,眼珠子一转,又重新挑起了话头,“我们家大阿哥这回不指人吗,福晋总要看看才好。” 这话一说,好几个人的视线不自觉的就落到了黛玉的身上。可见她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赶紧转开视线。没人知道,在她微一低头的瞬间,唇角微微往下撇了撇。 兆佳氏端起茶杯,“不用了,有皇后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她端了茶,众人今天的请安就算结束了。黛玉留下伺候她用早膳,兆佳氏盛了汤,又挟了一个奶油小卷。 “这奶油小卷听说是王爷不知上哪儿弄来的方子,别人都做不出来,倒叫格格做出来了,特意做了请额娘尝尝看。” “这丫头,明明聪明的很,偏是个懒惰的性子。若是没兴趣的事,明明能做的很好,也懒得动一根手指头。感兴趣的事,才不管有用没用,想做便做了。这才多大,以后嫁了人可怎么了得。” “谁叫她命好呢,皇室的格格,不是正应该这样活着吗?难道我们的格格还要嫁到别人家受委屈,谁敢给她气受。”黛玉笑着挟了一筷子酱菜,兆佳氏肯这样唠叨乌兰,便是说明对乌兰是真的关心。什么时候见兆佳氏用这种语气提过另外几个阿哥,只有关心没有埋怨的,从来不是真感情。 “就怕从小过的太闲散,真个进了别人家的门,把规矩当刁难,就不好了。”兆佳氏看了儿媳妇一眼,意有所指。 “怎么会,乌兰那么聪明,再说了,我这个现成的大嫂就在眼前呢。她每天看着,还能不明白呢。如果额娘不放心,以后有空,我慢慢跟她讲一讲,几年时间,也尽够了。” “那就辛苦你了。”兆佳氏正有此意,乌兰的生母沈氏根本管不住女儿,只想着用王爷对女儿的宠爱换些爱屋及乌,哪里又真会去管。兆佳氏也不好越过侧福晋去管她,如果黛玉愿意教一教她是最好不过的。她觉得黛玉就被贾敏教的很好,如果乌兰能有她一半,嫁到谁家去,都够用了。 “这怎么能叫辛苦,乌兰很讨人喜欢。”黛玉唇角一勾,乌兰本就喜欢找她玩,一块说话的时候的顺便带上几句,也就是了。 “弘云的事,你不用忧心,你是福晋,谁也不可能越得过你去。有祖宗的规矩在,他们永远得尊着你。”兆佳氏做为一个婆婆,肯说这些话,已经是极体恤儿媳妇了。 黛玉自然是赶紧福礼,“谢谢额娘,儿媳妇明白。”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明白人才好打交道,兆佳氏很满意。 黛玉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对于说不通的人,就不必说了。从始至终,她只要抓住一个人就可以了。弘云的心在她这儿,比什么都管用。 怡亲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喜孜孜的去见皇上。 “四哥,我想到了,你看,我也一把年纪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我把弘云给你怎么样,家里这些年的生意都是他跑出来的,你也知道他很能干的。”怡亲王就这样理直气壮的把儿子给卖了。 皇上冷笑一声,“你去外头野天野地,还把儿子甩给朕,怎么,觉得朕傻是不是。”什么样的傻子会上这种当啊。 怡亲王急了,“开拓疆土,多好的事啊,为什么不去。” “真这么好,还等着你去做吗?前头历朝历代的人,都没想到过?郑和还下了西洋,怎么没顺带开个疆土呢。”皇上根本不信这一套,只觉得是他从小到大异想天开惯了,如今卸下心头大石,又开始想着他那些不着调的梦想了。 第75章 生气 怡亲王耷拉着脑袋要走,又被皇上叫住。 “弘云都这么大了,不替朕干活,还在家里玩着,这象话吗?” 咦,怡亲王刚激动起来,就被皇上打断,“别想太多,叫他来帮忙不代表会放你走。” 说完开始低头去看奏折,看也不看怡亲王幽怨的眼神。 不管怎么说,弘云的好日子到了头,披上一身侍读的官服就得天天点卯上衙。他这个侍读名不符实,身无功名也没那个功底去参与文史修撰,只是人人都明白,这是皇上特意为侄儿安排的,不过是让他在内阁里接触政务,历练罢了。 一来就是四品的实缺,充为心腹,许多人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地步,看看他,不知让多少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生出同人不同命的感觉来。 “你最年轻,少不得多干些活,需要跑腿的事,就尽管揽下来。”黛玉帮他理好衣裳,送他出门。 “别出来,回屋再睡一会儿吧。”进宫的时间极早,天都没有亮,弘云不让她相送,“以后我自己起来就是,你不用天天陪我起这么早。” “傻话,你一早起来,要忙活一天呢?我在家呆着,随时都能补眠。以后只能晚上才能见到你了,难道还不许我早上多看你一眼呀。”黛玉抿了嘴儿笑。 坚持送他到了二门,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才推了他出去。回去的路上,是杏果陪着,黛玉忽然“噗嗤”一笑,引得杏果抬头,茫然道:“少奶奶……”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就想,母亲每天起那么早送父亲出门,真是辛苦。只是人人如此,谁敢例外,以后我少不得也要咬着牙早起。可是真到这么一天,我才知道,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咬牙,也不需要坚持。根本就是心之所向,你的心在他身上,哪里还想得到别的。” 杏果吐舌,“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蝶情深。” “是鹣鲽情深。”黛玉的唇角微微翘起,脸上全是笑容。 “小姐的性子还是这样。”杏果想到小姐的性子,笑的一脸愉悦。 “我的性子怎么样?”黛玉摸摸鼻子,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呢。 杏果不比白露,白露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极少开口更别提评论自己的主子了。只有杏果,虽然是个丫鬟,却并不那么胆小谨慎。只要黛玉叫她开口,一惯是有什么说什么。 “小姐从小就不羡慕别人的东西,哪怕再好呢,看都不看一眼。可若是自己的东西,哪怕一开始也当一回事,往后只会越来越喜欢。就仿佛,喜欢和不喜欢,是从属不属于小姐这里开始界定。” 黛玉长长的“哦”了一声,挑了一下眉眼,“是这样吗?” 好像还真是这样,不管是人还是物,当他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候,就象吞下了定心丸,可以好好的,放开自己的身心去喜欢,不会再有一点保留。 “就是这样。”杏果很肯定的点头,又劝小姐,“天还没亮呢,再眯一会儿吧。” 黛玉去给兆佳氏请安,等其他人都走了,兆佳氏便搭了她的手,“你回自己的院子吧,一会儿吃了饭换好衣裳再过来,我们进宫一趟。” 没有任何征兆的,就要进宫,黛玉赶紧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戴上珊瑚装点的钿子,换上衣裳,挂上红纹石的朝珠,心中有些忐忑的去见兆佳氏。没想到不光兆佳氏,富察氏和吴氏也都装扮好了,等在里头。 兆佳氏出来后,看了一眼大家,“走吧。” 众人福身,“是。”跟在了兆佳氏的身后。 皇后见到兆佳氏,一脸的笑意,他们妯娌多年,十分相得。招手将黛玉叫到跟前,“第一回进宫吧,以后常和你额娘进宫来玩。都是自家亲戚,别生份了。”说着脱了一只手串戴到了她的手上。 “是,就是娘娘不说,黛玉以后厚着脸皮也要跟着额娘进宫的,有好好怎么能不拿。”黛玉晃了晃手腕上刚戴上的一只镶宝四季花镯,一副狡黠的模样,惹得皇后开怀大笑。 “这孩子,叫皇后娘娘见笑了。”兆佳氏捂了嘴笑。 说话间有宫人回报,说太后这会儿不得空,叫皇后娘娘自行招待就是了。 皇后脸色不变,淡淡道:“按理该去给太后磕个头,只是太后这段时间身子时好时坏,还是不要打扰了。” “太后需要静养,我们当晚辈的,等些日子再来磕头就是。”兆佳氏继续笑,轻描淡写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黛玉却从中嗅出一丝味儿,看样子,太后的气性很大啊。 坐了一会儿,兆佳氏找了个借口,叫富察氏和吴氏结伴去看看齐妃。 “怎么,你们家这个还是这样?”皇后调侃了一句,兆佳氏笑道:“可不是,这些年多亏了她,家里才不会寂寞。” “那可是功臣了。”皇后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黛玉坐在下头,心想,看样子皇后很清楚富察氏的目的,兆佳氏又默认了表示不会插手,皇后的意思大约也是不会插手了吧。 对富察氏的事达成默契后,皇后又道:“我还当你不会来了。” “怎么能不来呢,弘云那孩子,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还请娘娘帮着转圜两句,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兆佳氏赶紧开口,目露忧色。 黛玉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弘云做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吗? “我看儿媳妇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都被他蒙在鼓里。”黛玉脸上的错愕,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楚,显然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兆佳氏又看向黛玉,“这番过来,是想跟皇后娘娘求两个合适的人指给弘云。可是他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皇上面前说不要秀女,千万别指给他。你说说看,这不是失心疯吗?” 黛玉嫁进怡亲王府,连头带尾进了三个年头,却一直没有消息。兆佳氏便有些急了,因为贾敏也不是个能生的,她就有些担心孙子来的太晚。 轰一下,黛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兆佳氏的嘴一张一合,她却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半天才回过神,按住太阳穴,一句话都没说。 恢复了知觉,才听得兆佳氏在叹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还往外推,这算什么事啊。这一回,别的人不说,我看中的一个,一看就是老老实实服管教的。”关键是家里的姐姐都能生,她应当不差。 “弘云说了这种话,皇上还没说应不应呢。”皇后有些为难,皇上对弘云一直是当自己的儿子看的,甚至比对儿子要溺爱的多。换了别人说这种话试试看,不要是吧,那你就一辈子什么都别想要了。可弘云说了,皇上也只是当成玩笑,并没有介意的样子。 “所以我才来求娘娘,我和儿媳妇都是想替他求应家之女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要。”兆佳氏心想,儿子不要秀女,无非就是想讨儿媳妇的喜欢,可如今人是儿媳妇亲自求来的,他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不,不是,不是儿媳妇求的,儿媳妇不会这么想,更不会这么做。”黛玉终于结束了耳鸣,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们,然后起身跪下,慢慢说道。 “林氏,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兆佳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儿媳妇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黛玉手脚冰凉,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很难讨得到好,但她还是要说,“我是弘云的妻子,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做为他的妻子,我只能无条件的相信他,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决定。我不会,更不能在后面拆他的台。” 她唯一没法承认的就是,她完全明白弘云是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不能说出来。 “拆他的台,这也叫拆他的台,他身为家中的长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和爵位的,年过二十的大人,还没有孩子,你告诉我,这是拆他的台?”兆佳氏的声音尖利起来,皇家的孩子生的多,夭折的更多,不早些生孩子,多生几个,她怎么能放心。 “媳妇觉得,这件事既然是大阿哥提出来的,不妨直接问他。”黛玉仍然跪着,头抬的低低的,却声音平稳,显然并不惧他们的怒火。 “你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吗?额娘特意带你来,就是在帮你。你主动帮他挑的,即显得你贤良大度,又让他感激,这是为了你好。”兆佳氏想到她以前的好,还是让了一步,希望能让她明白,不要再倔下去。 黛玉不说话了,只是将身子俯的更低了,无言的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并没有因为兆佳氏的话改变想法。 “身为晚辈,将你婆婆气成这样,亏得她一直在我面前夸你,竟然是个这样的古怪脾气。”皇后生气了。 兆佳氏到底是识大体的,赶紧站起来,“也是我托了大,没商量就进了宫,让娘娘见笑了。” “我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多年,我们什么没见过。”你见过我丧子,我见过你落魄被圈,皇后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早夭的嫡子,心中堵的慌。 兆佳氏一走,皇后便躺下了。到了晚上,事情不知怎么就传成,黛玉顶撞皇后,将皇后娘娘气病了。 第76章 谣言 怡亲王府的气氛徒然变得压抑起来,偏偏弘云的小厮带了信回来,说是大阿哥晚上怕是要在宫中留宿,让她不用等。 白露这样沉稳的人都急了,拼命朝黛玉使眼色,想叫她开口请大阿哥回府。偏黛玉脸色如常,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把大阿哥的东西带一包过去,让他安心办差,不必掂记家里。” 眼见文筝接过东西施了礼便要走,杏果急的想张嘴,被黛玉狠狠瞪了一眼,“下去,今日别进我的屋子。” 杏果含着泪走了,白露欲言又止,垂下头,默默给她摆她饭菜。 黛玉稳稳当当吃了饭,“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奴婢给少奶奶倒些茶水。”白露泡的是清火明目的菊花茶,又点了安神香,这才退了出去。 天色渐暗,屋里始终没有灯光亮起,杏果沉不住气了,拽了白露道:“少奶奶不会有事吧,要不要派个人回林家告诉夫人,沉香姐又出去了,不然还能多个人劝一劝。” “少奶奶这会儿谁的劝也不会听的,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小姐不是会做傻事的人,更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可是这回的事这么严重,我们小姐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杏果说着说着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白露也蹲下来,掏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小姐让我们怎么做,便怎么做。万一有什么事,你人机灵,抽了时机赶紧回府报信。” “能出什么事?”杏果吓坏了,一把抓过白露手上的帕子,胡乱抹了两把塞到自己怀里,“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不管出什么事,拼着一条命也要护小姐的周到,记住这一点,也就够了。别的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白露拉着杏果,“去洗把脸吧,看紧院子,别让人趁虚而入。” “白露……姐姐,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这是杏果第一次喊白露为姐姐,神色别扭的同时,还不敢看她。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又没怪过你。”白露微顿一下,别过脸支使小丫鬟打水,“赶紧洗,今天晚上,咱们俩轮流值夜晚,恐怕要在屋外头坐半个晚上,多穿一点。” “嗯。”杏果轻轻点头,接过绞干的帕子。 “少奶奶呢。”一个人影旋风一样冲进院子,看到卧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传出来,几乎是肝胆欲裂。 坐在屋门口守上半夜的杏果,吓的从小杌子上摔下来,不等她说话,弘云已经一头扎了进去,嘴里还焦急的喊着黛玉的名字。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弘云一把搂住坐在窗外的人影,用力将她揉入自己怀中。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黛玉的双手捧住弘云的脸颊,窗边有朦胧的月色,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脸,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那么的亮,就象有星光的碎片落入他的眼中。 “我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更怕你对我失去信心。” “我为你感你骄傲呢,为了我,你一直在做不容易的事,这种时候,我站在你这一边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又怎么会对你没有信心。”黛玉温柔的声音抚平了他的焦虑。 “别害怕,皇后娘娘没什么事,她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她不会插手的。”弘云说的很简单,黛玉却知道,还不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才求得皇后娘娘息怒。 “傻瓜,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就好。有我在,你躲在我身后就好,知道吗?”弘云拍拍她的背。 “不。”黛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极坚持,“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我们共同面对吗?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我怎么可能还去拖你的后腿。我说了,你是我的夫君,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决定。” “唉,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简直就是犯规啊。”弘云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额娘那里,我会去求情。” “你越求情,她恐怕越讨厌我。”黛玉知道这回怕是把婆婆得罪的狠了,以前做了那么多的事,恐怕都抵不上这一件拂了她心意的事。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什么彼此。我做的决定,你无条件支持,那你得罪的人,我也要无条件的去请罪啊。”弘云双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点上灯,等我回来。” 白露点着灯,一直站在门外,弘云一出来,她就举着灯走了进去。见小姐没有拒绝,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大阿哥回来,小姐果然就好了。 弘云没能进兆佳氏的院门,丫鬟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他,“福晋说,她累了,让大阿哥不必进去。” 明明大阿哥刚回的时候,福晋还特意问了,知道大阿哥一回来就直奔自个儿的院子,这才气的说自己睡下了。 “哦,那,那我明天再过来。”弘云有些沮丧,又跑到前院去找阿玛。怡亲王因为忙碌,一半的时间歇在宫里,另一半的时间歇在书房,几乎少去后院。 “阿玛。”弘云进去的时候,使劲抽了抽鼻子,就看阿玛埋首在一堆卷宗中间,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怎么,没哄好你额娘。”怡亲王从宗卷里抬起头,看着儿子闷笑不已。 “阿玛,你明知道还不帮我。”弘云又抽了抽鼻子,眼神溜到了书桌的下方。 “怎么帮啊,我告诉你,婆媳关系啊,这是个千古难题,你要哄你的媳妇,我也要哄我的媳妇。你惹的事,自己收拾去。”怡亲王翘起二郎腿,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弘云干笑一声,“阿玛,你每天不回后院,躲在书房喝酒的事,是不是要儿子帮你宣传一下。” “胡说八道,你阿玛每天兢兢业业,连觉都睡不好,就为了给皇上分忧,你少造谣。” “造谣啊,阿玛下回可要早点开窗,不然酒味可散不出去,还有啊,宗卷打开的时候,也要搞清楚是不是错拿了已经结案的出来假装。”弘云早看清了,桌上摊开的宗卷是早就有了定议的那一桩,显然是临时拿出来糊弄人的。桌子下头,还摆着没喝完的酒壶,和下酒菜,那味儿啊,连是什么菜,弘云都能闻出来。 “臭小子。”怡亲王没办法,他就好喝点小酒,但因为前几年得过一场大病,御医严禁他饮酒,兆佳氏管的严,让他找不着机会。好容易拿着皇令当噱头,躲在书房隔三差五喝点小酒,别提多爽了。没想到,被儿子当面叫破。 “行了,行了,我问一声,看看你额娘怎么说。反正啊,我是不帮你收拾的。”怡亲王起了身,跟儿子一块回了后院,当然,是各回各院。 怡亲王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些郁闷,还是当时没经验啊,按着前世的规矩随意的溺爱长子,看看,变成啥样了。都知道威胁老爹了,真是个臭小子。 兆佳氏看到怡亲王进来,冷哼一声,“怎么,被儿子请过来当说客了。怎么我请就没用呢,儿子一请倒是跑的挺快。” “唉哟我的姑奶奶,你们闹什么呢,我还有一大堆事等着看呢,明天几桩要定议,皇上要问我的意见,我还没拿个章程出来呢,就被你们闹的头都大了。”怡亲王见发制人,他知道兆佳氏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果然当时就蹙了眉。 “怎么能耽误差事,行了,我这儿没什么事了,王爷还是赶紧去忙。不是我说,王爷请的幕僚都干什么去了,事事都要王爷亲历亲为,就是再能干也抗不住啊。” “嘿嘿,我就说嘛,我的夫人宽容大度,哪有那么容易跟晚辈生气。孩子们都大了,有什么事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管那么多干什么呢。”怡亲王一惯的态度就是不要插手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作主。偏偏兆佳氏是最为反对,以前怡亲王是一声不响把儿子放到前院自己教导,她实在插不上手。终于等到儿子成亲,难道还不能管吗? “我这是管的多吗?弘云多大了,儿媳妇多大了,你知不知道,平常人这个年纪有三五个孩子也是正常的,可她到现在都没动静。她不生,总要找个能生的吧。你不想抱孙子,我还想抱呢。”兆佳氏的脾气起来了,又提起了皇后。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就敢跟我顶嘴,还把皇后娘娘气病了,这算怎么回事。” 怡亲王脸色一沉,“把皇后娘娘气病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兆佳氏一呆,她被黛玉气的七窍升烟,一时半会儿还没腾出来时间来思考。这会儿被王爷一说,整个人呆住了。 半天才道:“宫里传话的人说皇后娘娘自我们走了,就躺下了,好像是……” 这会儿想想,人家并没有说出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气病的话来,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她本来心里就有气,当时也没细细琢磨,加上许多人听到了,也就以讹传讹说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气病了。 “你呀,可要记住,弘云还没有封世子呢?”怡亲王一句话,让兆佳氏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谁,会是谁?”她倒不认为富察氏有这个本事说动宫里的人帮她说话,这到底是谁干的,能支使动宫里的人,已经足够她警惕。 第77章 禁足 “王爷。”兆佳氏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她非常能分得清,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可以暂缓的小事。 “我知道你生气,不过你总要明白,孩子们是要长大的。身为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他的职责是让王府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而不是听话。你若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咱们可以再生一个。”说着怡亲王的手就握了过来。 兆佳氏又羞又恼,一开始听着还挺正经,到最后就显了原形,果然是正经不过三句话,一把甩开他的手,“王爷。” 怡亲王留了宿,弘云得着消息轻搂黛玉的腰肢,“阿玛会有办法的,明天,我陪你一块去见额娘。” “不要,你要进宫好好办差。”黛玉缩到他的怀里,弘云为了她留下表面上她是很有面子,但实际上,不论额娘还是皇上,恐怕都认为,她这个福晋不识大体,不堪大用吧。 “可是……”弘云想到额娘便有些头痛,他不明白,明明额娘是那么的爱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作主自己的事情呢。 “没有可是,你的战场不在内宅,你要明白,我只需要你的支持,却不需要你被困在宅子跟一群女人作耗。只有你在皇上眼里越重要,我的地位才能越高,以后,你说出来的话,才能被人重视和尊重。”黛玉的手顺着他的背慢慢滑下,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升高,气氛旖旎起来。 屋外准备送宵夜的白露安静的退了出去,拦住其他人,小声道:“把宵夜分了吧。” 第二天一早,黛玉送走弘云,自己去了兆佳氏的屋里请安。今天人人都到的极早,乌兰更是等到黛玉去的路上,一脸焦急,“大嫂,要不然,我忽然得个急病,你把我送回去请御医吧。再顺便把阿玛和大哥都叫回来,你就没事了。” “傻孩子。”黛玉摸摸她的头,忽然发现乌兰已经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小少女,不再是以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了。 “大嫂。”乌兰抬腿跟上,很是急切道:“额娘她一直对我们很好的,但是,她……”绝容不得晚辈不听话,这是她的底线。 “我明白,谢谢乌兰这么想着我。可是,我已经是大人了,做错了事就要面对,不可以躲起来。”黛玉轻握乌兰的手,带着她一起进了兆佳氏的院子。 富察氏是第一个到的,她昨日的马屁拍的很成功,齐妃貌似也有意于她的娘家侄女。加上听说兆佳氏被儿媳妇顶撞,心里痛快的很,一早就过来看热闹了。 “哟,我们少奶奶怎么和格格一块过来了。”富察氏抿了嘴笑,一脸的快活。 “给额娘请安。”黛玉和乌兰齐齐上前,先给兆佳氏请安。 “嗯,坐吧。”出人意料的,兆佳氏轻轻放过,富察氏错愕之余很快回过神,兆佳氏这么爱面子的人,就是罚自己的儿媳妇,也不会叫别人看了去。 乌兰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兆佳氏现在发作,她还能装疯卖傻帮帮忙,如果等他们走了以后再发作,岂不是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了。心里将大哥骂了个半死,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掂记着办差,男人真靠不住。 “路上遇到了,就一块过来了。”黛玉这句,是回富察氏的话。 “这可真是巧,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我还想问问,福晋要不要去宫中探望。”富察氏偷偷朝黛玉溜了一眼,心道我看看你们怎么回答。 “大阿哥昨天已经看望过了,说是没有大碍,让我们不用挂心。”兆佳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富察氏,此时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会跟儿媳妇斗气的婆婆,而是一个维护儿子利益的母亲。 富察氏挑了下眉,看样子昨天晚上王爷歇在正房果然是有原因的。王爷对长子长媳还真是不遗余力的维护,想到这里,她争强好胜的心思一下子意兴阑珊起来。 再转念想到自己的二阿哥,已经快要到了说亲的年纪,现在将兆佳氏得罪的狠了,在二阿哥的亲事上使绊子,自己得不偿失。 讪笑一声,“那就好了,不然大家都很担心呢。” 富察氏鸣金收兵,其他人便不再开口。另一位侧福晋沈氏只有乌兰一个女儿,她只求女儿能嫁的好,以后有大阿哥给她在娘家撑撑腰,别的统统不求。 其他两个阿哥的生母都是庶福晋,说的好听也有福晋两个字,其实是上不了皇家玉碟的,只是因为生了儿子抬举他们罢了。他们历来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伸头主动说什么,这会儿,更不敢在里头挑嗦。 等他们一走,黛玉站起身来,“我伺候额娘用早膳。” 兆佳氏看着她摆碟,摆筷,深吸一口气后说道:“王爷本准备上折立弘云为世子,因为这件事,又要拖延了。” 黛玉手一颤,添上一碗热粥,“媳妇定谨言慎行。” “嗯,去吧,这段时间呆在你自己的院子,不用来请安了。” “是,额娘。”黛玉知道,这是兆佳氏下的禁足令,她不声张是因为不想连累弘云,但不罚她又咽不下心里这口气,所以暗中禁足大概是最好的处理了。 黛玉伺候完兆佳氏吃完扬,安静的福礼退下。 兆佳氏身边的吴嬷嬷上前扶住自己的主子,“福晋略走走再坐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要保重好自个才是。” “是啊,我不保重自己,谁还会在乎。”兆佳氏扶着吴嬷嬷的手,略走几步才坐下。 吴嬷嬷不料一句话叫兆佳氏生出这种感慨来,知道她心里还有气,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说话。说多了成了拱火,离间母子之情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黛玉被禁了足,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好。还对杏果调侃,这下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又唤了沉香,“趁这个功夫,好好查查帐册,也叫你们家的出城走走,无论铺子还是田庄,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也是,整日忙着,自己的嫁妆都没空打理,这不是正好。”沉香知道事已至此,看开些为好。 可院子里的丫鬟却个个如丧考妣,垂着头惶惶不安。黛玉倒是有些了解,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大户之家,极讲究面子。说一句不夸张的话,很多时候,他们宁愿丢了命,也不愿意丢了面子。 哪像黛玉这样在前世锤炼过的人,脸皮总归是厚些。别人觉得禁足是奇耻大辱,她倒是袒然面对了,将心里的不安和羞耻压到了最低。 沉香从黛玉屋里出来,看到白露还算镇定,点了点头,“我这几天要替少奶奶理帐,你们把院子管好,少奶奶都放宽心了,你们还摆出这种样子来做给谁看。” “是,我知道了。”白露说话间,杏果也过来了,闻言咬着嘴唇也跟着点头。 杏果主动帮黛玉磨了墨,笑着上前讨好,“少奶奶好久没画画了,不如画几笔吧。” “好。”黛玉正想找些事打发时间,提笔脑子还没转,手已经抢了先,弘云的轮廓跃然纸上。 琼花树下,一个仰着头的小男孩,看着满树琼花一脸惊叹。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只花花绿绿的风筝,所有的风景都是水墨,只有男孩用了水彩,尤其是手里的风筝,鲜艳的夺人眼球。 弘云提前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安静的室内,黛玉身穿一身粉蓝的居家常服,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插戴着一只烧蓝的钗子。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婉如白玉的手臂,手指之间握着一支笔,轻轻描绘着。 鼻尖隐约有一层薄汗,眼眸低垂专注的看着笔下的画纸,目不转睛。就连弘云进来都没有注意到,只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握住了她执笔的手,才微一怔后,露出微笑。 也不回头,直接靠向他的怀抱,“怎么这么早。” “想见你,想立刻见到你,看什么我眼里都是你的影子在晃动。” “真没出息啊,这样的男人。”黛玉的头轻轻仰起,眼里的狡黠和轻挑的眉尾都散发着她的笑意。 “嫁给这么没出息的男人,一定,很辛苦吧。”弘云低头去看她画的画。 “虽然很辛苦,却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分担呢。属于我的东西,就是辛苦,也不想分给别人。”黛玉的手被他握住,拖着她的手,在画面的右下方题了一行小字,“相思入骨,寄情书画。”然后题上黛玉的名字。 “这也太直白了吧,没文化。”黛玉“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风格。 “你笑了就够了。”弘云取出笔放下,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委屈你了。” 黛玉抿嘴甜笑,脸上没有一丝勉强,“一点都不委屈。”只要后院不进新人,她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她还没那么天真,以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真的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到老。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弘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摇摇她的手,“我饿了,让他们开饭吧。” 吃过了,弘云才去了兆佳氏的屋里,兆佳氏冷冷看着儿子,“怎么,是来替你媳妇求情的。” “求情,求什么情,她现在好好的,儿子没什么不放心的。”弘云拱手,笑嘻嘻的坐过去。 儿媳妇居然没有告状,兆佳氏心里舒服了一点,只要他们乖乖听话,这事件她也愿意揭过不提。 “额娘不是希望你们夫妻关系不好,只是把应氏接回来做个侧福晋而已,影响不了她的地位。实在不行,庶福晋也行,以后生了儿子再封。”兆佳氏觉得自己算是退了一步。 “额娘,你知道吗?很多皇室里头的老人出面,话里话外大约是说皇上太过无情。十四叔守皇陵也就罢了,但八叔、九叔和十叔都不该被圈禁。毕竟是手足,总该优待。”弘云说着说着,语气沉重起来。这件事,将皇上气的够呛,又没办法拿这些老头撒气。 兆佳氏蹙了眉头,“他们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圈禁一下怎么了。我们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哼。” “按着儿子的看法,这几年事局不会一下子稳定下来,许多人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真扯上了什么关系,不是我们难不难看,而是皇上怎么看。” “应家是谁的人。”兆佳氏听懂了儿子的意思,立刻反应道。 “儿子不知道,但是,不管是谁的人,又或者不是谁的人,儿子都没有必要现在去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弘云撩开长袍,跪了下去。 “额娘,不是儿子不肯听话,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三阿哥为了放出几个叔叔,四处努力,宫中尚且如此,儿子越发不想添乱。” “你起来吧,我知道了。”兆佳氏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等他一走,便合衣躺到了床上,面朝墙壁的那一面,眼角有泪缓缓淌下。 她知道儿子说的都对,但她同样也知道,儿子只是单纯的不想后院多一个女人。他和他的阿玛一个样,从小就一样,他们的骨子里没有敬畏过任何人任何事。真是自己想要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得到。 说的再简单一点,如果今天的秀女里头有一个黛玉,就算她是八爷铁杆追随者的女儿,他也要定了。 但她不能当一个不讲道理,不识大体的额娘,她是亲王福晋,是未来世子的额娘。只能安静的掉眼泪,再自己擦干,假装接受了儿子说的一切理由和现实。 第78章 傻眼 在宗室的干预和弘时积极的活动下,几位皇弟因为查无实证,解除了圈禁。黛玉听到了这个消息,明白这是一种示弱,说明皇上还没能完全掌握朝政,而做出了一些妥协。 黛玉的禁足令没有解除,林家却来人了。林景玉带着礼物,说是得知姐姐身体不适,过来送些补品。 兆佳氏让人请了黛玉过来,在兆佳氏的院子里,黛玉见着了多日未见的弟弟,上前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让父亲和母亲挂心了,派个人过来就是,何必耽误你读书。” “也不在这一天二天,马上就要参加院试,父亲说不能死读书,也该出去会会友人,多见识一下民生经济。”景玉早比黛玉早了许多,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们姐弟回屋说话吧。”兆佳氏发了话,两个人这才告辞。 “姐,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大阿哥怎么说,他不管吗?”弘云一出门便板正了脸,很是严肃的看着姐姐。 “你真以为你姐姐是那么好欺负的吗?”黛玉心中一暖,事情刚出,她就让沉香带了信回去,让父母不要管这件事,她会自己解决。 景玉肯定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没告诉父母一声,自己跑来的,所以才会这么问。 “还有,他是你姐夫,什么大阿哥,你拿他外人吗?”黛玉嗔了弟弟一眼。 “他对你好就是我姐夫,对你不好他就是大阿哥。”景玉嘴巴嘟了一下,显出几分小时候的影子来。 “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黛玉打趣他,景玉的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对方是礼部尚书的长孙女张瑞欣。 提到娶亲景玉一下子红了脸,呶呶嘴道:“什么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取笑我。” “什么时候,大家伙都活的好好的时候。”黛玉忍着笑请他坐,又端了点心和茶上来。 “我这里没事了,不用担心。”黛玉没法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她没想过让别人理解她,也不需要。 “对了,我听父亲说,皇上定了祭天的人选。”景玉想到才听来的消息,赶紧给姐姐显摆。 “是四阿哥吗?”皇上的四子弘历,就是未来的乾隆帝,黛玉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咦,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大概是姐夫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就该心里有数,该来往的人来往,不该来往的人就离远一点。”黛玉告诫弟弟,皇室这么早就开始兄弟阋墙,其他人就该有多远站多远。 “不过,三阿哥在学生里头的人缘还是挺好的。”景玉提了一句,略坐一会儿,这才告辞。 晚上弘云回来,知道小舅子来过了,懊恼的一拍脑袋,“光顾着给岳父解释了,忘了跟小舅子说一声。得了,我明天晚些回来,找找他去。” “我解释过了,没事的。”黛玉上前帮他换下衣裳。 “你解释的是你的,我解释的是我的。”弘云换过衣裳,洗了一把脸,抓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 “给皇上干活真是件苦差事。”弘云摇摇头,这才几天呀,都快忙的脚下生风了。 “景玉过来说了祭天的事。”黛玉端了杯牛乳给他,看他一饮尽了,说道。 “你也听说了,应该是弘历替皇上去。”皇上虽然没有立储,但祭天仪式由谁代替,是一个重要的风向标,至少可以说明这些阿哥在皇上面前的地位。 “看着吧,还有的闹,有时候真不明白,三阿哥这是为什么?”以前的事,也就罢了。现在自己的阿玛都坐上皇位了,自己又是长子,居然还和八阿哥他们搅在一起,这些叔叔就对他这么好这么重要吗? “小时候上头有嫡子,他并不受重视,而且皇上这人十分严厉,对子女的要求更为严格。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便一直不好。后来入宫读书,因为学问上的事请教过八叔,后来,不知怎么的,慢慢的关系就越来越近。” 弘云也想不明白,只能用阿玛的话来解释,“大概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得到的太多了,所以上天便要你失去一些东西才肯交换。” “我在想,侧福晋若是知道了祭天的人选,会不会闹起来。”她可是特意进宫见了齐妃,要让自己的娘家侄女指给弘时的。 “她自己选的,还能怎么闹。”弘云不以为意。 事实证明,黛玉说的是对的,富察氏听到祭天的人选,当时就傻了。她娘家也赶紧商量对策,富察家以前没有站对位置,但好在他们家有个女儿是怡亲王的则福晋,现在投靠也不晚。 可是没想到,他们又押错了宝,明明长子健康能干,皇上却一意指了小几岁的四阿哥弘历。 商量的结果是,他们不能再押错了,弘历就不用想了,他现在年纪还小。指婚估计要等下一回,这一回的女儿不能折在弘时的手上。 富察氏趁着请安的时候,便开始夸自家的侄女,“说起来,富察家的女儿嫁出去的,几乎都生了儿子,这一个自小身体好,人看着也有福气。娘家哥哥还说,以前不知道大阿哥的事,不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岂不是比进宫要强。” 兆佳氏眉眼错都没错一下,“指婚是皇上御笔,哪里轮得到我们挑捡,你当那些阿哥是什么,轮着你挑不成。” “呸呸,臣妾哪里敢这么想,不是在姐姐面前,说话随意惯了吗?姐姐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我就是个嘴里没把门的,可真是没有坏心。”富察家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不过是让富察氏试探一下兆佳氏的想法。 兆佳氏等他们一走,气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我儿子是什么人,你想嫁三阿哥就三阿哥,想嫁我们家弘云就弘云,你娘家侄女是块宝,龙子凤孙倒是根草了吗?” 但富察家找到怡亲王开出来的条件,却不容人拒绝。 怡亲王是这么跟儿子说的,“我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你不愿意纳妾呢,我不反对,但是要分时候。现在这个时候,跟感情无关,你就当是办了件差事吧。娶回来,随便你怎么样,好好回去跟你媳妇说。” “阿玛,没有别的办法吗?”弘云攥紧了拳头,心里满是憋屈。却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时候,皇上现在很需要中坚的力量支持他。特别是在八阿哥的党羽,还没有死心的时候。 “你帮我想一个更好的办法,我就收回。”怡亲王一脸嫌弃的看着儿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弘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对黛玉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沌,还嗡嗡作响。 “弘云。”这回换黛玉从背后抱住他,面颊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 “你……都知道了。”弘云的声音干涩无比,满是愧疚。他答应过的事,却不能做到,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挫败和沮丧。 “我是知道了,但是,还没有放弃。因为,我相信我的夫君,会告诉我,一切都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黛玉的双手搂住他的腰,不让他看自己的样子。 “会有办法吗?”弘云的手覆盖在黛玉的手上,疑问道。 “我相信你,一定会有的。”黛玉的坚信,让弘云慢慢冷静下来,头脑渐渐清明。喃喃自语,“是,会有办法的,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弘云心里平了气,静了心,这才转过身把黛玉捞到身前,两个人脸对面,眼睛对眼睛,就那么互相看着。 “富察家想要投到皇上一边,作为投名状,他们会出卖几个人。而这几个人,都是藏的极深,想处置却没找到办法处置的。他们这么做了,皇上肯定不会亏待他们,但富察家也希望跟皇家的关系绑的更牢。” “继续说,慢慢的,一条一条捋。”黛玉看着他的眼睛,鼓励的说道。 “他们家这回备选的秀女,十六岁了,本来是看好弘时,没想到祭天的人选一出他们便反悔了。托了阿玛周全,只要将这个秀女嫁入我们家,便可成事。” “嫁入我们家。”黛玉蹙眉。 “是啊,嫁入我们……等等,等一下。”弘云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松开黛玉的手,转身就走。 “我去找阿玛,你等我。”幸好他还记得丢下一句话,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黛玉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转,心道,还真被他想出办法来了? 入夜时分,弘云终于回来了,虽然一身疲惫,却一脸兴奋。黛玉赶紧招手摆饭,“再高兴,也等吃了饭再说。” “好。”弘云放下心头大石,才发现肚子咕咕作响。 虾丸鸡皮汤清爽鲜香,螃蟹小饺儿浓香鲜滑,鸡髓笋满是春天的味道。不知道是今天的饭菜合了胃口,还是心情太好,弘云吃尽一碗,又添一碗。 倒叫黛玉按住他,“吃得两碗便够了,晚上饿了再吃些宵夜都可以,不能一下子吃这么许多。” “媳妇,夸我吧。”弘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满满都是笑意。 “嫁了这么聪明又帅气的夫君,你说说看,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弘云伸出手去挠她的咯吱窝,惹得黛玉身子都笑软了,象抽了骨头一样扑到他怀里,“快别闹了,一点力气都没了。” “要力气作甚么,为夫有的是力气。”弘云不客气的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进去。 脱掉她的鞋袜,一双嫩白的天足被他握在手里。一个个的脚脂头,就象一个圆圆的肉馒头,白嫩的可爱。 黛玉脚一缩,刚脱离他的掌控,就被他重新捞到手里,调笑道:“看样子,娘子还有力气逃跑呢。” 作势去挠她的脚底,手还没挠上去,黛玉已经笑的要打滚一般。好容易撑住身体坐起来,去捶他的背,“快说,事情到底解决没有。” 第79章 双喜临门 这回进宫备选的秀女,被皇上御笔一圈,指了两个给弘时为侧福晋,又给自己的后宫添了几个新鲜人。剩下的给自己的弟弟,侄儿们一指,皆大欢喜。 怡亲王府也开始张罗着办喜事,兆佳氏一脸喜气洋洋,“皇上亲指的嫡福晋,我们二阿哥真是好福气。” 富察氏咬的后槽牙咯咯作响,却不得不扬了笑脸附和,“亲上加亲,可不就是双喜临门嘛。” 众人皆点头,暗地里却差点笑破了肚皮。四阿哥的生母吴氏,抿了嘴儿笑,“福察家的女儿出了名的能干,这下你可是省心了。” 能干,这话要看怎么听了。二阿哥又不能继承家业,侧福晋又没有管家,要个能干的儿媳妇,除了婆媳俩窝里斗,还能干什么。 可这个时候,谁敢说出来,只能点头,“可不是吗?我算是省心了。”唇角勾着,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冰凉一片。 弘云在怡亲王的书房里不依不饶,一张脸阴晴不定,“阿玛,你明明早就想到了吧,故意不告诉我,对不对。” “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这么做。”怡亲王大义凛然,很是愤怒的回应,同时眼底还有一丝心虚。 “真的吗?阿玛的信用可是一惯不怎么好的。算了,不如回去跟媳妇商量商量,也许她会相信阿玛也不一定。若是不信,别说腰带,就是根络子也没了。”弘云继续冷哼,面皮绷的紧紧的,其实肚皮已经笑的快要破功。 “这种事,咱们父子俩说说就罢了,怎么还跟你媳妇说。我跟你说啊,你那位岳父大人心眼很小的,要是叫他知道了,不定怎么下黑手呢。” “那您就是承认了咯。” “我这是为你好,以前事事都有阿玛给你兜底,现在你进宫办差可不一样了,不能一根筋通到底。以后这种要你拐弯抹角的事可多了,你要学会应对。” 怡亲王说的正起劲,弘云忽然上前抱了一下他,“我知道了,谢谢阿玛。我就知道,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样,您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何况父亲母亲对他爱若珍宝,但母亲的事事插手管教还是让他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若不是父亲,他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但至少不是今天这样。 “唉呀,你这样,我就很尴尬了。”怡亲王拍拍儿子的头,他经常会说出一些组合很奇怪的词语,弘云已经习惯了。 弘云回去的时候,心情很好,黛玉也有好消息,“额娘说,为了准备二弟的婚事,让我给她帮忙。”等于变相的解了她的禁足令。 “真是太好了。”弘云摸她的脸,象丝一样光滑,手指轻轻滑动两下,“忽然觉得,上天待我真是不薄。” “上天?真正待你不薄的是人,可不是上天。”黛玉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 “对,那娘子你说,用什么感谢你才好。”弘云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黛玉呵呵笑着躲开,两个人滚成一团,外头听到声音的白露捂了嘴笑,赶紧扇扇手,冲后头的人说道:“且等等吧。” “是。”宝月含笑点头,随着白露退了出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窗子里头几乎要叠成一个的人影。顿时心头一跳,耳朵根子都泛了红,赶紧加快了脚步。 秀女们返家,该备嫁的备嫁。兆佳氏也开始着手准备二阿哥的聘礼,除了公中的一万两,富察氏左磨右磨,又让怡亲王添补了一万两,这才算心满意足。 二阿哥和未来的二少奶奶是表兄妹的关系,自幼就见过,知道对方端庄清丽,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富察氏这会儿已经接受了现实,反倒坦然了。 私下跟心腹嬷嬷道:“生的早有什么用,还不是到现在还没抱上孙子,还不知道长孙到底是从谁肚子里先出来呢。” 可是生下长孙又不是继承王府,还是长子继承啊。想到这里,富察氏又气馁了。 还是嬷嬷劝慰她,“皇上这么看重王府,若是能立得什么功劳,也有可能给二阿哥谋个爵位,就是二阿哥自己,也尽可以博一博。新皇登基之前,咱们王爷还不是光头阿哥,可看看现在。” “你这话说的极对,王爷靠的什么谋得爵位的,咱们二阿哥难道就不成?”侧福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心情只在富察氏送来的嫁妆单子时,开始变坏了。 “怎么这么少。”富察家的陪嫁从抬数上,并不少,但里头的东西却差了许多。充面子的还是有里子的,明眼人一看即知。 想到黛玉嫁进王府时的盛况,嫁妆多到提前送来一部分,一箱箱的陪嫁手插不进。京城里的铺子庄子都尽有,还听说光压箱底的银票就有十万之多。如果富察家的嫁妆单交到兆佳氏手里,岂不是要被她笑死。 富察家来的下人低头,“夫人叫奴才跟侧福晋陈情,实在是最近的亏空大了些。” 大嫂的亲生女儿,若不是最近情况不好,怎么也不会凑不出嫁妆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竟然没听大哥说过。还有人敢欺到家门上不成,当咱们王爷是摆设吗?”富察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娘家怎么会弄成这个光景,不是蒸蒸日上吗? 来的下人是富察氏娘家大嫂的心腹,过来就是奉了命说这些的,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孝敬上头的人,胃口越来越大,先帝去世前一个月,姓宋的又找老爷要了一大笔银子。家里卖了几个铺子和田庄才凑起来的,一并都给了他。” 富察氏瞠目结舌,宋大人是谁她当然知道,八阿哥的铁杆追随者,一直到现在,还在张罗人和皇上对着干。 朝堂上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多少也知道一点了。自家王爷站队赢了,就有人站队输了,比如她的娘家哥哥。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添补一点。”怎么也不能太难看了,不然以后怎么在兆佳氏面前抬起头来。 等兆佳氏加到富察氏添补过的嫁妆单子,扫了一眼便与身边的嬷嬷笑道:“她倒是晓得给儿媳妇作脸,也不枉去找王爷撒娇卖痴来一回了。”意思是指从王爷那儿拿了一万两银子,又贴进了儿媳妇的嫁妆里。两件事她都知道,不过是给她个面子不说破而已。 “和大少奶奶真不能比。”兆佳氏身边的嬷嬷凑趣,二少奶奶的嫁妆只是不难看罢了,跟大少奶奶完全没法比。 “本来就不该比。”兆佳氏放下嫁妆单子,“收起来吧。” 媳妇的嫁妆单子她看一眼就好,按例是一式两份,婆家和夫家各留一份。万一有什么纠纷,可以拿出来对证。 等二阿哥的婚期定下来,薛大奶奶的好消息也来了。薛家的下人送了红鸡蛋,请她参加洗三礼。黛玉一口应下,又给田家和李家送了信,得知温如颜和温如婉都会去,便安心备下礼物。 洗三的当天,黛玉和温如颜、温如玉提早去了薛家。薛大奶奶还在坐月子,他们三个人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薛大奶奶抱着孩子喂奶。 “你自己喂呀,没有找到合适的奶娘吗?”温如颜惊讶道。 “我们山上生孩子的女人都是自己喂,奶都不喝我的,怎么能是我的儿子。”薛大奶奶看着儿子小嘴使劲吧唧,吃的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的母性光辉,简直让人睁不开眼。 “真可爱。”黛玉不在乎喂奶的事,而且她相当支持薛大奶奶自己喂孩子。手指头在孩子的脚上摸了摸,冷不丁被他使劲一蹬,将她的手指弹开。众人忍不住的大笑,黛玉笑的尤其开心。 “喏,喝饱了就睡,黛玉快来抱抱。”薛大奶奶把孩子递到她手上,一点防备都没有,吓的她赶紧搂住。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手势,将孩子稳稳当当抱住,看的薛大奶奶啧啧称奇,“还准备看你的笑话,真没想到啊。” 黛玉抿嘴轻笑,也不说话,前世当护士的事,已经很久远了,她还以为自己忘记了许多事,原来,这个世上还有本能这种东西。抱住孩子的一瞬间,本能的就知道该怎么抱住他,忘记的知识就象本能一样,重新回来了。 “哪有拿自己的孩子吓人的。”温如颜顺势打了她一下,又拿眼去看温如婉,“还不说啊。” 众人的目光都向温如婉聚集过来,她红了脸庞,“还不到三个月嘛。” “你有了。”黛玉惊喜道。 “嗯。”温如婉含羞点头。 “咦。”黛玉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只有自己没有消息。不由亲了亲怀里肉乎乎的小人儿,“唉呀,只剩我一个呢。” “你才知道呀,婆婆一定着急了吧。”温如颜嗔了她一眼,反应真够慢的。 “应该是吧。”黛玉想了想,自从嫁进去,先帝驾崩,守孝,然后因为侧福晋一事被禁足,再到二阿哥定亲,一直没有得闲。她和兆佳氏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时候,恐怕在她心里已经问过自己几百次了吧。 “哇……”一声,一直抱在黛玉怀里的娃娃忽然哭闹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娘,一条水柱便喷了出来。 “这傻小子,惨了惨了。”薛大奶奶大叫,赶紧让奶娘把儿子抱下去换衣裳,又叫人打水给黛玉擦洗。 “没事没事,童子尿而已。”黛玉笑着接过帕子擦了手。 温如婉刚怀上,不敢在外头多留,便提前走了。黛玉换了衣裳,和温如颜去了外头添盆。 一把金银锞子撒下去,接生婆子连连作揖。黛玉笑了笑,和温如颜刚坐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表妹和田家少奶奶可是稀客呢,大嫂的人缘可真是好。” “是啊,都说傻人有傻福嘛。”黛玉看着宝钗,笑意盈盈。 “对了,表妹还没见过福哥吧。”宝钗笑了笑,后头的奶娘便将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递给了宝钗。 “哟,这就是福哥呀,我听我娘说了好几回,说是长的极有福气的。”贾敏其实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叫福哥也是很贴切的。黛玉却不会拆她的台,从怀里摸出一块玉蝉递给他。 “歇……姑,姑。”一句谢谢表姑姑,好不容易从福哥嘴里说出来,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不容易了。黛玉笑的咧开了嘴,捏了捏他的小手,“我们福哥真聪明。” “是啊,福哥的名字没叫错呢,一出生,爹爹就过了童试,又招来了弟弟。”宝钗摸着儿子的脸,她告诉自己,她真的很满足,真的。 “我听景玉说了,说宝二哥极是用功,以前没发现,竟是极有天赋的。”宝玉聪明归聪明,却有股痴气。自己想不明白的时候,科举文章一篇都读不进去。这会儿大约是想明白了,才发现他竟是个读书的料。 “现在,也不晚。”宝钗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用很是关心的口吻道:“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说,大阿哥要纳侧福晋,还吓了我一跳呢,如今没事就好。” 温如颜在旁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也吓了我一跳呢。” 宝钗看看温如颜,又看看黛玉,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说谁,还是黛玉接了口,“皇家的事,哪里容得了我去议论,听圣上的就对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还真是开了锣。 这话一说,别人便无法接口了。宝钗讪笑一声,“我去看看厨房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大嫂坐月子,我只好帮着管一点杂事。” “快去忙吧,我们俩做伴正好,不用招呼我们。”黛玉目光她的背影消失,才和温如颜对视一眼,俱是笑着摇头。 厨房的事历来是管家里头极重要的一部分,绝不是所谓的杂事。宝钗能在娘家管家,说明在娘家过的不错。 “你这个表嫂,还真是……”不好形容,温如颜心想,夫家出了这样的事,娘家接了你出来,就该赶紧自立门户。怎么赖在娘家不走了,还管起家来,嫁出去的小姑子管家,名不正言不顺,叫人怎么看薛家。 “我只有一点很讶意,我一直认为薛蟠是个混蛋。”黛玉觉得,这个人是最出乎她预料的。 “现在呢?”温如颜有些好奇。 “还是一个混蛋,但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不混蛋。”相反还挺有亲情和担当。 洗三吃的席面是面条,摆了一桌子菜和浇头,和坐席也差不多了,无非是主食换成了面。 才吃到一半,就不停的有下人过来报信,俯在自己的主子耳朵边说几句就走。温如颜的丫鬟刚过来,刚作势耳语,温如颜就捂了耳朵,“作妖,还怕谁听到不成,又没有外人。” 丫鬟这才当了黛玉的面道:“刚听到的消息,宋大人家里被查抄了,全家下了大狱。” 温如颜眼皮子直跳,赶紧回想有没有自己家里的人,丫鬟替她答了,“温家七房的四姑娘嫁的正是宋家一个庶子。” 温如颜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表妹的样子,张了张嘴,懊恼道:“赶紧打发人送信回去。”皇上刚登基的时候闹腾了一阵子,早就消停下来了,还以为没什么事了,怎么又开始了呢。 第80章 噩梦 从薛家出门的时候,大门口站着不少人,宝玉陪着薛蟠在送男客,宝钗在送女客。 黛玉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她一回头,这道视线便消失了。只看到宝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刻后抬起头,一脸的怅然若失。黛玉此时已经上了马车,心中轻笑,苦难果然能让人成长。就连宝玉这般不识人间烟火的人,也开始明白事理了,当真是难得。 当天晚上,黛玉做了一个梦,梦到天上的太阳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最后轰的一声,金光中飞出一只金乌扑扇着宽大的羽翼,挟雷霆之势直投她的怀中。她被吓的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弘云跟着醒过来,一摸她的额头,全是冷汗。赶紧倒了热茶,轻拍她的后背,“做噩梦了吗?没事没事,只是梦,醒了就没事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直生不了孩子,该怎么办。”黛玉捧着热茶,身体的感觉慢慢回来了,她心想,刚才的梦何尝不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投射。 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她嘴里不说,心里也开解自己越急越怀不上,放松心情才是正理。但是,还是介意的吧。这里终究不是前世,没有科学来帮她解决问题。没有儿子,意味着爵位不能传承,意味着香火的断绝,在这个时代,是万万无法接受的事。 “我们还年轻,不是吗?阿玛和额娘在我们这个年纪,也没有孩子。皇家的子嗣本就格外艰难些,我们慢慢来。”弘云看她喝了茶,接过茶杯放到一边,将她搂到怀里。 “我没那么大的勇气,敢现在就承诺说,如果生不出便生不出。我们必须要有孩子,这是我们的责任,没有办法逃避。但我可以承诺的是,三十岁以前,我可以抗住没有孩子的压力,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我们再一起想办法,绝不会瞒着你去做任何事,好吗?” 回答的这么顺畅,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吧。想过之后,能做下这样的承诺,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上天真正厚待的,是她啊。 反手将弘云抱的更紧些,她想说的话,都在她拥抱他的力度上,她知道,他能明白。 宋家倒下了,从他家中搜出的帐册不仅坐实了他贪墨的证据,还牵扯了无数的党羽。这其中,也包括了贾琏的岳家,新皇上位时已经势弱,如今更是轰然倒塌。 三司会审之下,关在狱中的众人为了活命,开始互相攀咬。证据越来越多,牵扯到的人也越来越多。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暴露在阳光下,阴谋构陷和疯狂嘶咬轮番进行着。 好几个朝廷重臣的倒下,背后都有利益的收割和交换,权衡之后的选择或是逼上梁山的无奈。没人关心失败者心里怎么想,只看的见成功的人觥筹交错间的狂欢。 弘历祭天之后,案子也有了了结,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重新圈禁。这一回是证据确凿,再无人敢说什么。至少之前还敢说话的宗室,不少人家的儿女亲家都出了事。 知道皇上是动了真怒,赶紧端正了态度,皇上说什么,开始摇旗呐喊,击鼓掠阵,情况才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等皇上收拾了这些人,火气就能消下去了,我也能过几天好日子。”弘云回来就躺下了,手搁在头下头垫住,躺在榻上跟黛玉说话。皇上火气不消,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歇够了就叫他们摆饭吧,再累也不能少了一日三餐。”弘云原本累的不想吃,被黛玉灌了一碗开胃的鸡皮酸笋汤,才有了胃口。 等摆了饭,一条西湖醋鱼烧的酱汁喷香的端上来,黛玉指了鱼,笑着说一句,“知道你胃口不好,让厨房特意烧了开胃的,你尝尝。”一筷子挟下鱼肚皮上的肉,往他碗里放。 刚放下,黛玉赶紧头一偏,仿佛闻到了一股怪异的腥味,只想作呕。赶紧拍拍胸,压下这股反胃的感觉。 弘云放下碗,扳过她的身子,眉头蹙得紧紧的,“怎么回事?” 又冷眼去看摆好饭的白露,“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白露吓的往地上一跪,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跟在她边上的宝月也一起跪下,更不敢开口了。 “你吓他们做什么?”黛玉拍了他一下,嗔了他一眼,“有点反胃罢了,大约是闻不得这味。” 弘云使劲闻了闻西湖醋鱼,将鱼推得远了些,“那我也不吃了,端下去吧。” 端盘子的时候,黛玉又闻到了鱼腥味,这回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呕吐了一口酸水出来。这下还有谁记得端鱼啊,端盆的端盆,去找御医的找御医,就跟慌了神似的疯跑起来。 “真的没事……呕……”黛玉不敢再说了,漱了口在弘云的威胁下乖乖去床上躺下。 御医很快到了,一屋子的丫鬟都惶惶不安,御医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一捏脉笑了,“明明是喜脉,怎么个个都愁眉苦脸。” “什,什么?”弘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听明白,抱住御医连蹦好几下。 “唉哟唉哟,老夫可经不住蹦达。”御医笑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黛玉整个人完全呆住了,她小心的摸着自己的腹部。她前世是个护士,医疗方面的常识,知道的总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一点。算了好多回日子都没中,她便怀疑是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灵魂和*没有契合好产生了问题。 没有想到,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竟然传来了好消息。御医算了算时间,“不到二个月呢,可得仔细些。”说着拉了弘云去外头叮嘱需要他注意的事宜。 白露和杏果喜极而泣,反复算着例假的时间,埋怨自己糊涂,“我怎么竟然没有注意到呢,早该注意到的事啊。” “我的例假本来也不是那么准,谁能想得到呢。”黛玉自己算了算,赫然发现,怀上这个孩子的时间和自己梦到金乌入怀的时间几乎相差无几。难道?就是那天,那个梦就是征兆? “是不是该给老爷和夫人报信。”杏果喜孜孜的,双手还合在一起,从御医进门就是这个姿势,没有分开过。 “嗯,就派你去吧。”黛玉笑着点了杏果,又跟白露道:“等御医走了,我和大阿哥去给额娘报信。” “您不要歇一歇吗?晚上还什么都没吃呢,这可怎么成。”白露瘪了嘴,恨不得她现在开始不下床,将她供起来才好。 “哪有那么严重。”黛玉笑着坐了起来,弘云这时走了进来,赶紧一把扶住她,“别动别动,快点躺下。” “少奶奶说要跟大阿哥一块去给福晋报信呢。”白露上前笑道。 “我自己去就好,你想吃什么,叫厨房重新整治一席上来。”弘云笑眯眯的握着黛玉手,握着握着,眼睛忽然红了。 白露识趣的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黛玉把头搁到他的肩膀上,“你这样,我也想哭了。” “太医说你身子还好,不必吃药,食补就好。”弘云努力转移话题,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异样。 “好,让梅嬷嬷多熬些汤水。”黛玉听话的点头。 “还有好多好多,可是我一样都记不住了,满脑子都是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他长的怎么样,像你还是像我,性格好吗?调皮还是乖巧,聪明吗?喜欢读书还是习武。好多好多的想法,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不管像谁,一定长的很好看,一定又聪明又伶俐。”黛玉在他唇上轻点一下,“去给额娘报个信吧。” 依他现在的傻劲,怕是怎么都不肯让自己去的,只能让他自己去了。 弘云起身去报信,白露已经端了重头整治过的饭菜上来。腌的刚好入味的小黄瓜,酸酸脆脆的,入口生津。黄黄的鸡蛋,绿绿的青菜,白白的豆腐,看着便清爽极了。 “厨娘一听您闻不了鱼味,就说这会儿不能上荤腥,捡了清爽的小菜做了,再加些酱菜就好。奴婢还嫌简陋了,没想到,倒是叫她说着了。”白露看她吃的不少,笑的脸都开了花。 送信的杏果回来,跟来了林家的老嬷嬷和一车药材。另一头报信的弘云也回来了,兆佳氏屋里的嬷嬷亲自过来看了,喜的见牙不见眼,也捧了一堆补身子的药材过来。 “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忙乱了半个晚上后,弘云上前抱住她,又怕搂的太紧压到孩子,只敢虚虚抱着。 黛玉按住他的手,让他搂的更紧些,“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小时候身子虽然有些不好,但早就调理好了。我会很健康,也会生下很健康的孩子。” “你看出来了?”弘云很不好意思。 “我看到我的夫君在担心我和孩子,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黛玉轻笑,“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二天一早的请安,一进门兆佳氏就让她坐下,“昨天晚上不是带话给你了,以后不必过来请安吗?” “是我自己想来的,媳妇第一回,心里着实有些慌呢,在额娘身边多学些才能心安。”黛玉笑着坐下说道。 “这孩子,若是身上有不好千万别勉强。”兆佳氏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容从心底里散发出来。 “是,媳妇知道轻重,若是觉得不对,定然不会乱动。”黛玉现在还没出怀,腰身依然纤细,看不出什么来。富察氏这些天心情好,黛玉的肚子虽然刺了她的眼,却少有的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反而笑着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我娘家刚来了好消息,大少奶奶又传出喜讯。” “你娘家的喜事是大事,很该去贺一贺。”兆佳氏一笑,富察氏的大哥升了官,家里定了日子吃酒,她是得了信就嚷嚷,找到机会就要提一句。 第81章 宝月 贾敏下了贴子来王府看望女儿,与兆佳氏见过之后,便被黛玉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这丫头,主意太大了。”贾敏抬手就想给她一下,最后只轻轻落在她肩膀上,比拂灰的力度大不了多少。 “这不是都过去了吗?”黛玉抱着贾敏的胳膊撒娇。 “三年呐,你知不知道外头传成什么样了。”贾敏连连叹气,女儿顶撞皇后顶撞婆婆,就是拦着不许大阿哥屋里进新人。自己又生不出来,岂不是想让怡亲王府断了传承。连带着,林家也跟着被人嚼了舌根,贾敏也被人拿出来说是个善妒的,不然家里怎么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传的再难听,难道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不成,若是谁当着娘的面说这种话,就该一个巴掌扇过去,给她一个教训。”黛玉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很好,别人说别人的,自己做自己的,她可不是会被人言逼得去死的那种人。 “你呀你呀,我都不知道你在倔什么,也亏得大阿哥不与你计较。”贾敏每回在家念叨起来,总要庆幸老爷选对了人,若是换一家,谁能容得了。 就是宝玉如今这般情形,寄住在岳家,还不是在宝钗怀孕的时候,赎了一个以前的丫鬟回来做了通房。 “不试试,为什么就认定了别人容不了。有什么容不容得了,还不是值不值得。”黛玉轻描淡写,她已经尽力相融于这个时代,但还是有格格的不入地方,她不欲多谈,因为很难去改变一个人即定的思维。就象别人也改变不了她,哪怕再义正言辞。 贾敏带来的消息不少,比如,“真没想到琏儿是个能吃得苦的,竟然跑去找了史远,通过他找了一份差事。又将平儿赎回来照看巧姐,自己跑了单帮贩货。” “就是宝玉,如今也长进多了,读书很是刻苦,景玉都说没有想到。还有史远,你肯定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大商家了,生意做的很大,你父亲都说他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就是贾琴被烦的不行,天天有亲戚上门,说是听到敲门声都吓的太阳穴直突突。” 黛玉抿了嘴笑,“这下他们可错了,当初用的是贾琴的嫁妆。” “贾琴非说当初用的是我给她压箱底的五百两银子,要拿一半的干股给老爷。”贾敏提起唏嘘不已。 “娘没有要吧。”黛玉一听警觉道。 “你娘会贪这点小便宜吗?当时就推了,回头跟你父亲说,他也说不能收。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又不是守财奴。”贾敏气的真瞪眼。 黛玉嘿嘿傻笑,“我当然知道娘最聪明识大体了,不就是问问吗?” “问也不行。”贾敏提高了声音,又觉得这样不好,干脆晃了晃女儿的胳膊,“反应大不大,身体吃不吃得消。” 黛玉闷笑,“好着呢。” “别大意,毕竟是第一胎,一定要小心些。”贾敏又开始感慨,回忆起她当初怀着女儿时的事。才惊觉,其实自己怀第一胎也在成亲后的好几年,只是因为没有公婆,娘家不会刻意提醒,老爷也没在意,这才没人嚼说。 换成女儿这儿,却闹得满城风雨。贾敏心里叹了口气,女儿这般倔强,又嫁进这样的人家,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只希望能一举得男,至少有个依靠。 “娘在心里叹了很多气吧,你可以放心,女儿真的过的很好。”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姑爷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想怎么样?”现在是有大阿哥在后面,男人自己愿意听老婆的,这才没让皇上和怡亲王关注过来,只是惹得其他人闲话罢了。若是大阿哥自己出了什么事,女儿难道要跟所有人翻脸为敌吗?最重要的是,翻脸有什么用,她根本没有胜算。 “娘是不是怕我和离回家,丢了林家脸。”黛玉捂了嘴笑,眼睛却看着她,水润润的象最美的黑色宝石。 “呸呸呸,这种事是拿来玩笑的吗?你若无情我便休,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和离的女人,那是什么日子,娘光想想便觉得要哭死了。”贾敏觉得心口都在发痛了。 “女儿怎么会这么傻,若是没有孩子,我自己有大笔嫁妆,离了王府,想怎么过都成。但有了孩子,女儿怎么可能将他交到别的女人手上受搓磨。”但是心死了,从此便是陌路人,她只想一件事,就是早日扶自己的儿子继承王府,做个享福的老夫人,还是死了老太爷的那种。 后半段心里活动自然不能告诉贾敏,贾敏只当有了孩子女儿便改变了想法,连连点头称是,“就是这样,其实时间长了你便知道,女人呐,最重要的还是孩子。” 黛玉将母亲送走,短短几步路,几个人护在边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弄得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瓷娃娃,走几步路也要盯着。” “小心无大错。”白露在一边笑着,顺便告诉她,“刚才宝月被福晋叫过去了。” 宝月,黛玉的印象中,是个乖巧温顺的圆脸丫鬟,笑的时候一对酒窝,十分生动。虽然没有走掉的琼花明艳,却更多了一份温婉的小女儿态。 “回来之后就躲在自己屋里,一直没有出来。”白露说完,上手扶住黛玉的胳膊。 黛玉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反而轻笑道:“你的消息也这么灵通了。” 白露腼腆的一笑,“是杏果告诉奴婢的,她要在院子里守着宝月,所以没有出来。” “这丫头。”黛玉心想,该给杏果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好,一般人家恐怕没法让她释放天性。 白露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已经飘的远了,还以为是为宝月的事在担心。不由收敛了气息,垂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宝月一回屋就拧了冷水的帕子敷到自己的脸上,同屋的宝珊和宝心还当她被福晋骂了,赶紧围上来。结果帕子一拿下来,眼睛哪有半根血丝,更没有浮肿。反倒是亮晶晶的,就象含了水一样,说不出的柔媚多情。 宝珊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只有宝心年纪较小,没有想那么多,奇道:“宝月姐姐可是得了赏,怎么这么高兴。” 虽然没有笑,但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几乎都散发着高兴的味道。 “没有。”手一抬,露出一只金黄的手镯,让宝心“咦”了一下,“还说没有,这不是福晋赏的吗?” 缠枝金莲还镶着几块宝石的金镯子,一看就是福晋赏的好东西。大阿哥虽然手面大方,但他一个男子,赏也是赏的真金白银,从来没有拿首饰衣料赏丫鬟的先例。 宝月的手赶紧藏到袖子里,嗔道:“别问了,不用当差吗?” “是啊,少奶奶快回了,赶紧出去吧。”宝珊拍了一把宝心,两个人结伴走了出去。 宝月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双手捂住脸颊,还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一直都知道福晋挑中的是琼花,可大阿哥为了少奶奶不肯收用,福晋也没有勉强。可等少奶奶一来,她就被打发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少奶奶是知道了她的福晋挑中的人,还是真的只是因为琼花顶撞了少奶奶。 她自认自己不如宝珊高挑婀娜,也不如宝心的五官精致,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她够柔顺够听话。大约是少奶奶的脾气也让福晋没有办法,这才挑中了她吧。 一直到了晚上,宝月都没有出现,只在弘云回来的时候,小心的扒在窗口看了一眼。在弘云有所察觉之际,快速的扭过头去,满脸红晕,心跳的几乎要飞起来。 “今天岳母来了。”弘云伸着手,黛玉上前帮他换了家常衣裳,又拧了帕子给他擦手。 “嗯,说了一会儿话,说要给我寻几个接生的嬷嬷,我说额娘会有安排的,叫她别操心了。” “叫额娘进宫,讨要两个医婆回来。”弘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提出建议。 “我听你的。”黛玉真心觉得,对待接生婆这件事上,兆佳氏只会比她更紧张更周全。 “八叔和九叔要被送到保定一带圈禁,皇上点了我去送行。”说是送行,其实是看押,弘云心里也有些难过,没有想到皇上连在府中圈禁都不肯了,非要把他们押到保定。 “如果一开始他们接受圈禁的结果,也不会闹到今天了,皇上其实是个……”剩下的话黛玉不好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皇上的性子有些睚耻必报。 大约是潜邸时压抑的太苦,现在做为胜利者,面对之前步步紧逼的对手,自然不会有好耐心。更何况,他们还在失败后,企图再一次胁迫皇上按他们所想的就范,几乎就是不可原谅。 “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动身。”黛玉微叹一下,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可多说的。换了今天失败的是皇上,他们这些人,不一定会有更好的结局。 “过几天就去,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就能回来。”弘云说完弯下腰把脸贴到她的肚子上。 “乖宝宝,今天有没有听话,好好让你额娘吃饭,别再闹了。”热气呵到黛玉的腰上,惹得她咯咯直笑,跳开一步。 “他哪里听得懂,太早了。”黛玉这段时间的胃口极差,闻到一丁点腥味就要吐的天翻地覆。只能吃点素菜和腌的酱菜,更是抱着腌的酸梅当点心吃。 梅嬷嬷的汤水,把油汁撇的干干净净,也只能喝上小半碗。弘云急的不行,半个月的时间,太医被他拉回府三五次,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解释了半天,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只能等待时间过去,自然就好了。 “等你回来,没准胃口就好了,早些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黛玉的眼皮跳了跳,按下心头这一丝异样,抬头笑道。 “好,一块去额娘那儿用饭吧。”弘云牵了黛玉的手,两个人一块走了出去。 宝月远远看到,也跟了出去。杏果上前拦住她,“不该你当差,少奶奶也没人跟你去。” 宝月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愤怒的抬头去看杏果,“是福晋让我去的。” “哦,原来是福晋叫你去的啊,难怪大阿哥和少奶奶都不知道呢。”杏果抬了抬下巴,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让开了身子,让她过去。 兆佳氏不再让黛玉伺候她用饭,但黛玉还是坚持摆了碗才肯坐下。一如她刚嫁进来之时,如果不是她敢在皇后面前顶撞她,任谁也想不到这般谨小慎微的儿媳妇会这般大胆。 黛玉坐下时,收到白露的眼色,她顺着白露的眼色看过去,才发现,门外侧着身子站着一个人,正是宝月。 “还是不能吃荤吗?”兆佳氏今天摆的全是素菜,看了一眼儿媳妇仍然纤细的腰身,不免有些着急。 “太医说过段日子就好了。”弘云抢先说道。 “额娘帮我们找几个接生的婆子,还有奶娘吧。”弘云接过碗,拿着筷子时,对兆佳氏提了要求。 兆佳氏看了一眼黛玉,今天亲家过来,她还以为儿媳妇会找娘家要人呢。没想到,儿子会找她要人,想到这里,她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这有什么,额娘帮你们好好物色。” “谢谢额娘。”小夫妻齐齐甜笑,这一瞬间,让兆佳氏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黛玉刚进府时,关系融洽的时候。如果儿媳妇能改,她觉得她还是愿意让一步,毕竟婆媳之间的关系不好,最为难的是儿子。而且二阿哥马上就要娶妻,她也不希望让那边笑话。 饭吃的差不多了,丫鬟上来上茶,兆佳氏抬头看到宝月一脸羞涩的给自己倒茶。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半个眼风都没往宝月的身上扫。 这样的丫鬟,儿媳妇总不会有防备之心吧。她有些犹豫,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但儿媳妇怀孕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也没说给儿子挑个人伺候,又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第82章 办差 黛玉看到宝月上来倒茶,用脚尖踢了踢坐在一边的弘云,弘云抬眼一看,愕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自己屋里的丫鬟忽然跑到额娘的屋里倒起水来了,简直是没有规矩,可看看别人平静的脸色,就知道这是额娘默许的。 弘云脸一黑,“还不快下去。”又转头对着黛玉阴沉着脸道:“怎么管教的下人,让别人怎么看你,连自己屋里的下人都这般没规矩,还能干些什么。” 黛玉惶恐的争辩,“我根本不知道她怎么会跟来,今天不该她当值的。” “你还有理了。”弘云很是生气的站起来,转头对兆佳氏道:“额娘,我和黛玉先下去了,这个奴婢的事,我会盯着她好好管教的,必会给额娘一个交待。” 说着就扯起黛玉,“还不快走。” 兆佳氏还没反应过来,小两口已经冲到了门口。被她一声断喝,“给我回来。”弘云这才无奈的停住了脚步。 “你你你……”兆佳氏指着弘云,气的发抖,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哪里有这么多的心机。人家的儿子是成亲之后成熟稳重,她的儿子倒好,成亲之后,反倒越来越像个孩子。 “额娘。”弘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兆佳氏却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招手让黛玉近前,“你怀孕之后,害喜害的厉害,怕是忘了给弘云找侍寝的人。我也不让你费这个功夫了,我看宝月就不错,乖巧听话,你觉得呢。” 宝月的脸烧的红云一般,偷偷去看大阿哥的脸色,令人失望的是,大阿哥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看着兆佳氏,一脸失望。 失望的是什么,嫌弃她不好吗?宝月的心里打着鼓,心儿呯呯跳的恨不得蹦出胸腔。 黛玉深吸一口气,笑盈盈道:“虽说只是一个通房,但总要夫君喜欢才行。他若是满意,我巴不得有个人能帮我分忧呢。” 兆佳氏看着儿媳妇,似笑非笑道:“只要你同意,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认定了,儿子不肯接纳新人,是因为儿媳妇的原因。 弘云蹙了眉,“额娘,你拿儿子当什么呢?” “当然是拿你当我儿子。”兆佳氏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以后怎么继承这么大的家业。 “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弘云不欲与她争论,心里的失望却越积越多。 “行了,别顶嘴,既然是额娘安排的,我看一个通房太委屈了。抬了姨娘,让她好好伺候你吧。”黛玉笑的一脸温柔。 弘云急的要辩解,被黛玉悄悄拉住衣袖,冲他眨了眨眼。弘云便明白她这是另有说法,让他不要在这里闹起来。 只好忍了气,拱手道:“那就听额娘的吧。”说完甩了手,谁也不理,一个人先走了出去。 黛玉赶紧给兆佳氏福礼后,追了出去,兆佳氏留下宝月细细吩咐几句,这才放她走了。对于儿子的任性,她觉得自己看的再清楚不过。哪有男人不喜欢新鲜,装个不情愿的样子给儿媳妇看罢了。 黛玉慢腾腾走了回去,弘云已经在院子门口迎了她,急切道:“你真要抬她当个姨娘。” 就让她当个通房又如何,还不是伺候人的丫鬟,他只要不碰她就好。 “傻呀。”黛玉回了屋,才伸出一根手指点到他的额头。放一个通房身份的丫鬟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弘云会不会动心她不知道,但她绝对会烦燥死。 “请小娘子教我。”弘云一听便知有戏,拱手一个长揖到地,做出戏文里的样子,惹得黛玉发笑。 “我这几日也寻思过,你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太惹人注意。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抬一个姨娘,专门理间小院给她住。去不去,那可是你的事。”黛玉故意斜了眼去看他。 弘云刚要说好,黛玉便拦住了他的话头,“只是有一样,我须得先问过宝月,她是不是真的愿意跟你。她是个奴婢,主家要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情愿也得装出情愿的样子。若她自个儿是不情愿的,这事,还要另说。” 她若是不情愿的,也不会将见了兆佳氏的事半个字不往黛玉这里透。但黛玉还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太长,如果问都不问一声,就将一个女人的一生断送在小小的院子里,于心不忍。 宝月得了话,让她进去见少奶奶。知道这是要敲打她了,就象兆佳氏那样,只是他们的目的恐怕不同。紧张的抻了抻衣角,一进去便跪了下来。 “我这些话只问一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黛玉看到她满脸□□,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多事了,但还是问道。 “是,奴婢一定好好回答。”宝月收敛眉目,低头道。 “你真的愿意给大阿哥为妾吗?以你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比姨娘更高的地位,你也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想办法周全,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给人当个正头夫妻。” 宝月呆住了,没有想到少奶奶还没有死心。她以前是没有想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但现在,是福晋亲自开口,不是她求来的,她也没有主动勾搭过大阿哥。是福晋让她去伺候大阿哥,少奶奶也不肯吗? 想到琼花,论能干,论样貌哪样不比她强,现在呢,嫁了个小管事为妻。是正头夫妻又怎么样,过的还不如以前当大丫鬟的时候。 她想,这个机会没有也就罢了,可现在机会已经在自己手里,又怎么舍得放弃。 宝月沉默了很久,知道自己这么说一定会得罪少奶奶,但毕竟王府还是福晋当家。只要自己听福晋的话,好好伺候大阿哥,就算是少奶奶,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挑自己刺不是。 她仍然跪在地上,一字一顿道:“奴婢心甘情愿伺候大阿哥。” “哪怕你知道,他绝不会对你有一分一毫的感情?” “是。”宝月的头压的更低了,却没有一丝迟疑。 黛玉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她便没什么好说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走在岔路口的时候,都有人提醒的。哪怕她这么做,只是卑劣的为了自己心安,但至少问心无愧。 送走宝月,黛玉将沉香叫了进来,“你给月姨娘安排个两个丫头伺候着,就送到偏院里头吧。” 他们的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偏院,一直空关着,这会儿真正派上了用场。 “小姐是说真的吗?”沉香知道这事,气的到现在都平不下心气,嫁进来三年,到底哪一件事做的不好,要在小姐刚怀孕的时候,做这种事。 “你做就是了,今天晚上送一桌席面给她,告诉她,就不摆酒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月姨娘。下个月的月例,还有按王府的规矩要分些什么,都别漏了。”黛玉连她姓什么都懒得问,仍旧用宝月当了她的名字。 沉香满心不情愿的应了一句,“是。”看到弘云从屏风后头转出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跑了出去。 弘云摸了摸鼻子,坐到黛玉身边,“你的丫鬟在瞪我呢。” “是啊,这可怎么办呢?”黛玉正说笑着,想起一件事,懊恼的一拍脑门,“你要出远门的事,是不是忘了给额娘说。” “没关系,又不是明天就走。”弘云抱了她,“累了吧,早点歇着。” 宝月也没想到,自己当天就搬了院子,火速晋级为姨娘,让一众人等惊掉了下巴。下人之间传什么的都有,什么宝月早就和大阿哥有一腿,少奶奶不得已抬举了她。又有说福晋亲自点的人,少奶奶不得不抬举的。总之,众说纷纭,归根到底最后还是要说一句,宝月这丫头的运气真好。 当天晚上大阿哥没有去月姨娘的院子,兆佳氏知道也没说什么,只要有这个身份在,不在这一天二天。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通情达礼了,看,只要儿媳妇懂事,她也是希望他们夫妻和睦的。 弘云第二天就笑眯眯的通知兆佳氏,他要出远门了,而且明天一早就走,今天在家收拾行李。 “皇上怎么会派你去,朝廷那么多人,你年纪轻轻的办这么大的事,会不会担当不起。”兆佳氏忧心忡忡,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党羽虽说基本上都被瓦解了,但他们总是弘云的叔伯辈。宗氏的人不敢恨皇上,岂不是要将弘云恨上。 还是怡亲王咳嗽一声,“胡说什么呢,给皇上办差还轮得到他挑挑捡捡啊,就是因为他年轻才需要好好历炼嘛,别的大人都离不开,跑腿的事,当然交给他这种没什么正经事的年轻人。” 既然上了皇上的船,就别想着左右逢缘。皇上将宗氏得罪了个干净,怡亲王府这一系,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你们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不懂,既然弘云要出远门,人手一定要带够。”兆佳氏听话听音,怡亲王一开口,便知道这事自己阻拦不了。 “那是当然,你赶紧去跟你媳妇说一声,晚上家宴,大家一块吃个饭,给你送行。”怡亲王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本来这件差事,没有这么急,结果儿子找到自己,非要明天就出发。等知道兆佳氏给他弄个了小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好去说自己的妻子,只好帮儿子的忙了。 “是,儿子先告辞了。”弘云退了出去。 “你还怕儿媳妇不知道啊,我看啊,没准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兆佳氏盯了怡亲王一眼。 只见他神色如常,一脸正经道:“哪能呢?皇上今天才下的命令。” 兆佳氏这才平衡了,嗔了怡亲王一眼,“听说富察家的酒宴不错啊,王爷都喝醉了,明明不能喝酒的人,在别人家倒是喝的痛快。” “没有的事,劝的人太多,一时失手,对,就是失手。”怡亲王的步子一滑,已经滑到了门口,“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过来吃饭。”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回到书房,就有人抱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进来,一脸激动道:“王爷,做出来了,做出来了。” “什么做出来了,激动成这样。”怡亲王往椅子上一倒,调笑道。 来人宝贝似的打开匣子,递上前道:“王爷,请看。” 一根黝黑的铁棍躺在其中,还不到一臂长,连刃口都看不出来在什么地方。扔在地上,估计只会让人以为是厨房里头的烧火棍子。 “试了没有。”怡亲王脸上轻松的神色尽敛,改而一脸严肃,看着匣子中的东西,死死盯着,却没有伸手哪怕抚摸一下。 谈到试用的过程,来人更是兴奋的脸色发光。极尽渲染之能事,手舞足蹈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怡亲王却是越听眉头蹙的越紧,最后一巴掌按下匣子,“这件事,先保密。” “啊……”来人的嘴张的几乎可以塞入一只鸭蛋,一脸震惊的看着怡亲王。明明是他主导的一切,一路反复修改,反复锤炼,怎么到了成功的这一天,反而下了封口令。 “王爷,皇上有意对外用兵,现在献上去,岂不是时候正好。”来人不甘心,这可是份天大的功劳啊。 “你下去吧。”怡亲王看了他一眼,只将他浑身的热度都看了下来,这才白了脸退下。 盯着关闭的匣子,怡亲王双手的指尖对在一起,自言自语道:“终究是有违天和,怎么选择呢,你能告诉我吗。” 匣子安静的躺着,不能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怡亲王自嘲的一笑,把匣子抱到了书房最高的架子上一扔,“一时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决定往往是错的,所以,先冷静一下吧。”对着匣子说完,他拍拍手,走了出去。 用手招过自己的长随,“走,去演武场练练。” 第83章 遇袭 晚上的家宴男女分席而坐,因是一家人,没有隔屏风。弘云看着隔了两张桌子的黛玉,朝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黛玉回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两人隔空微笑,各自低头。 “大哥,你和大嫂感情真好。”二阿哥在旁边看到全程,不由出言调侃。 “当大哥的自然是要做个好榜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弘云拍拍弟弟的肩膀,直接将他闹了个大红脸。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娶亲,二阿哥也不由神往,他也想尝尝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 怡亲王是最后到的,换了衣裳,看着满院儿女,颇有成就感的堆起了笑容。 兆佳氏看了他一眼,“怎么到的这么晚,孩子们都在等你。” “一时高兴,在演武场多练了练。”怡亲王嘿嘿一笑,坐了下来。 等他们都坐了,其他人才敢入座。黛玉坐在兆佳氏右手的第一位,下头还坐着乌兰,对面是两位侧福晋。另外两位庶福晋,另开了一桌,他们是不能和兆佳氏坐到一桌的。 富察氏环顾四周,仿佛在找人,半天不得所踪,无意似的对黛玉问道:“不是说你们屋里新添了人吗?也没说叫大家认一认。” “额娘不是说,今天是家宴吗?”黛玉一脸困惑,看着富察氏微笑。 坐在下首的乌兰“噗嗤”一笑,“什么时候姨娘变成咱们家的家人了,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吧。”她小嘴吧唧一下,把黛玉的未尽之意,全都说了出来。 她历来得怡亲王喜欢,比儿子还受宠爱,连沈氏都管不了她,富察氏更不用提。此时气的牙痒痒,却拿乌兰没有办法。一来没顶撞她,二来她说的是实事。 兆佳氏虽然不喜欢黛玉和乌兰所说,但她也不会为了一个奴婢抬举的姨娘去跟儿媳妇为难,只作不知,问黛玉,“大阿哥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天看着热了,多备了几件好换洗,又备了雨具和药丸。常吃的茶,还有熏香都备了,吃食也带了一些。额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添的。”黛玉细细说了,向兆佳氏讨教。 “他是办公差,一路上都有驿站可住,这些尽够了。若不然,还要带上明矾,食用的水过滤干净了才不会生病。”兆佳氏想起怡亲王年轻的时候,也常跟着先帝到处跑,这一切就象发生在昨天。不由抬头去看王爷,仿若心有灵犀,怡亲王也正好抬眼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额娘教导。”黛玉自从嫁进来,一心想亲近兆佳氏,一方面是为自己日后的生活争取些好的福利,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弘云为难。 可事到如今,她早放弃了当初的想法。一个把成亲的儿子还当孩子看待,事事想管的婆婆,她实在没了亲近之意。既然无法亲近,那就象现在这样,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这些没什么,弘云这个年纪,怕是以后替皇上跑腿的事还有许多,慢慢就知道了。”兆佳氏轻言慢语,又问道:“叫了谁路上跟着服侍。” “服侍的人是大阿哥自己点的,文风和文筝还有的就是侍卫了。媳妇本来想叫两个丫鬟跟着,但大阿哥说,这趟差事本就不好当,不能被人拿住把柄,叫我莫要多事。”这话本就是真的,黛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说了。 兆佳氏听到多事两个字,眉头一蹙,心里怀疑这是儿媳妇故意讽刺她的。有心叫弘云过来,看看他到底说没说过,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做不出来的,只得先忍了气。 结果没想到,家宴一散,怡亲王叫了儿子去书房,兆佳氏只得眼巴巴看着,闷闷的点头,“那你们去吧,晚上早些歇息。” 黛玉回去将他的行李又检查了一遍,让文风拿到前院,明天一早就放上车。又拿起自己缝制的腰带,这是她之前一时起了玩心而设计的。腰带的内侧缝了一串的口袋,在里头放着小包的药材,小额的银票,甚至几样防身的小玩意。 弘云回来后,黛玉便将他的腰带换了,“喏,总说我不给你做针线活儿,现在满意了吧。”腰带上绣的是一串风筝的图案,并不细密的针脚,强烈的撞色,都有着属于黛玉的,强烈的个人风格。 “还有机关,娘子都赶得上神机营的巧手了。”弘云看到每个小口袋里放着的东西,笑的直捂肚子,“敢情娘子这是当为夫出去闯江湖呢。” “神机营是什么?”黛玉直接忽略了闯江湖,在她眼里,这个时代的出门和闯江湖真没什么区别。反而觉得神机营的名字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回想了一下,又从未听说过,不由问道。 “哦,是阿玛鼓捣的,设计些讨巧的东西,直接对皇上,别人都看不到。”其实这是一件小范围内知道的,对外还属机密的事情,只是面对黛玉,他没有想过隐瞒。 “原来是这样啊。”那□□一类的东西,王爷也快鼓捣出来了吧,黛玉挑挑眉,不再多问。 弘云走的第一天,想他,弘云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弘云走的第三天…… 黛玉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矫情的一面,她把情绪的易变推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一定是你,才让我变得伤感了是不是。”轻轻摸着肚子,黛玉嗅嗅院中开始打出花苞的茉莉花,微风带来一股淡香,清新雅致的令人心情愉悦。 “大嫂大嫂,我来看你和小侄子了。”乌兰是最开心弘云外出的人,大概没有之一。 “这些给你。”带来的还有一大束从院子里采摘的月季花。 “怎么还有金边粉月季,这不是庶福晋种的吗?她当宝贝似的,你怎么掐了来。”黛玉好笑的看着鲜红的月季花中,还夹杂着几朵金边的粉红月季,朵朵跟酒杯似的,饱满又漂亮,一看便知道是名贵的品种。 “咦,是她种的吗?”乌兰吐吐舌头,冲着黛玉讪笑。 “沉香,你去我书架上找一本江大人的诗集,给庶福晋送过去,跟她道个歉。”三阿哥喜欢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名家的真迹,这本诗集正是投其所好。 “是。”沉香应了,立刻起了身去办。 乌兰环视一圈她的院子,“大嫂为什么种茉莉,别人都种些没见过的名贵花木。”说着掰着指头数,兆佳氏喜兰,一盆兰草价值千金,富察氏不喜欢花草,也养了绿菊。至于石佳氏,自来喜欢伺弄花草,能开出粉红色花朵的名贵品种,几乎都养过。 “我喜欢。”黛玉对花草,或者说对身外之物,秉持的观念就是,我喜欢就好。 “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这些身外之物来抬身价,你喜欢什么便是什么,但没必要只是因为贵才喜欢。” 乌兰听了似懂非懂,最后挠挠头,“反正大嫂说的一定有道理。” 就是没道理,也是有道理的,大哥临走之前可是交待了,不许惹大嫂生气,不然等他回家,就没收她所有的零花钱。 黛玉正笑着,沉香回来了,带回一匣子点心,是给乌兰的。 “庶福晋说花就是开给人看的,少奶奶喜欢尽管让人去摘,不用这般生份。这匣子点心是她自己做的,知道乌兰格格在这里,请她尝尝。” 黛玉是不吃外头的东西的,乌兰知道,所以也没劝,自己塞了一个到嘴里,“好吃,比我额娘做的好吃多了。” “你额娘不会,你可以找庶福晋学呀。” “啊,自己做啊。”乌兰看看手里的点心,怎么都想像不出,要怎么才能做出来。 “又不用你亲自动手,看看人家怎么做的,记清楚,回来指挥下人做呗。”黛玉顺口说了自己在家学做家务的时候,在厨房里闯的祸。听的乌兰是津津有味,当下拍板,自己也要学点厨艺傍身。 “其实管家理事也是很有趣的,管家管的好的人,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道理都是一样的,你想想看,管家是不是要学会用对人,学会了解物价不让采买给骗了,学会平衡下人之间关系。做生意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模一样嘛。”黛玉谆谆善诱,一步一步将小狐狸引入自己的圈套。 果然,乌兰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这回大嫂说的是真的有道理了。” 她自幼对金子银子感兴趣,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大哥往铺子里跑。看到人家打算盘,眼睛都瞪直了。听到耳朵里,比什么弹琴奏乐不知好听多少倍。 这一下对了她的心思,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学一学。 “看来之前说的都没有道理。”黛玉拿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兆佳氏早就打算让她学一学管家理事,偏她自己不愿意,这才没了下文。 兆佳氏心里清楚,王爷必是会好好帮她精挑细选择个好人家。她与弘云的关系自幼就好,若是嫁的好,以后也是一个助力。是以,对她很是尽心,只是她自己不上心,实在怨不得别人。 “不不不,都有道理,只是这一个,最有道理。”乌兰满心欢喜,去打理铺子,阿玛再疼她也不可能答应。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黛玉劝了她两件事,也就不再劝了,说的多了,露了馅,倒不好了。 “不知道大哥走到哪里了。”乌兰鼓着腮帮子出神。 “第一天,应该没多远。”黛玉端起白露调了送来的木樨清露,递到乌兰手里,自己也捧了一杯,慢慢喝下去。 乌兰留下用饭,尝了一口酸菜下的面片汤,滋的蹙了一脸。黛玉哈哈大笑,“是不是喝不了,快吃点别的,就是要委屈你吃素了。” “小侄子生下来,不会也不吃荤腥吧。”乌兰改挟了一筷子油盐炒豆芽,意外的发现,味道竟也还不错。 “还没生就开始折磨人,还不知道生下来有什么妖蛾子呢。”黛玉的语气嗔怪中,带着浓浓的甜意。 第二天一早,黛玉还没起呢,月姨娘就走到了门边,说是要给少奶奶请安。白露睇了她一眼,冷淡道:“等着吧。” 黛玉早起的请安已经改为五日一回,所以不用请安的日子,她都是睡到自然醒。 宝珊和宝心朝月姨娘看过来,月姨娘对他们露出一丝笑容。两天前,他们还在一块当差,命运却在一瞬间翻转。再见面,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这两日,对月姨娘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 黛玉起身后,杏果就抢着道:“月姨娘过来了,在门口等着,说是要给少奶奶请安呢。” 见少奶奶眉头一蹙,杏果赶紧道:“不是那边的丫头不拦着,她死抠着规矩,说是要给少奶奶请安。” “嗯,先摆饭吧。”黛玉没将她放在心上,没得为了她改变自己作息的习惯,她爱等就等着吧。 “奴婢伺候少奶奶用饭吧。”月姨娘见小丫头拎着饭盒进去,也赶紧贴了上去。想接过白露的手,跟着伺候。 白露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用了,月姨娘。主子身边的事,一向是奴婢打理的,借不得别人的手。” 月姨娘手一缩,杏果已经扶了黛玉出来。黛玉闻到一股头油味,忽然就按住胸口,弯腰干呕起来。月姨娘见状,伸出手就去扶,黛玉越发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直冲鼻子,哪里肯让她接近自己。 杏果一把将月姨娘推开,冲着门口的下人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拉下去。”返身和白露两个人扶了黛玉重新回屋躺下。 不多时,太医再次到府,兆佳氏屋里听到动静,也派了人过来。太医把了脉,听得是闻到头油的味道不舒服,只能和以前一样苦笑,“怕是又生了新的异状,以后身边的人不要用香。屋里的空气,一定要保持通风,过些日子,没准就好了,也没准又有新的异状。” 没开药方,倒是开了一剂食疗的方子,让把山楂当馅做了糕点,能缓和现在的症状。 “多谢太医,白露代我送送大人。”黛玉也是哭笑不得,开始还担心是不是月姨娘忽然大着胆子想闹些事出来。 可再叫他们去闻,杏果连味都没闻出来,只有白露闻出一点淡淡的头油。别人都闻不出来,偏到了她这里,味道如同加重了十倍。 兆佳氏屋里的馨兰过来,黛玉便告诉她,“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又生了异状,闻不得香料头油。别人闻不出来的味,我闻着就跟浸到了里头一样,直犯恶心。” 馨兰赶紧福身,“少奶奶无事便好,奴婢赶紧去给福晋回话。” 月姨娘请安不成,反倒惹得黛玉请了太医,回屋哭了半日,眼睛都肿了。还当黛玉要趁这个机会整治他,大阿哥不在,她又占着理,正担心着,却见宝珊过来传话。 “少奶奶说,她最近身子不好,免了姨娘的请安,姨娘还是好生呆在屋里吧。”宝珊说完想走,被月姨娘苦苦拉住。 “好妹妹,咱们打小的情份,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只是怕打扰姨娘休息。”宝珊低着头,根本不去看她。 “又不是我自家求的,是福晋吩咐,把我给了大阿哥。我一个奴婢,难道还能拒绝吗?又不是我自个儿挑的,怎么人人都拿我当坏人。”月姨娘哭的伤心,倒叫宝珊不忍心了,还是转了身,进了她的屋子,陪她坐了一刻钟才走。 杏果不多时就知道了,恨的直咬牙,跟白露嚼着舌根,“少奶奶对他们不好吗?竟然还敢背主。” “嘘,少说几句,她陪着月姨娘说几句话又不是死罪。。” “你也帮着他们。”杏果气的跺脚。 “好啦,他们毕竟是大阿哥的丫头,如果一来就打发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少奶奶。你看看琼花,是不是当着大阿哥的面,让他知道那丫头的真面目才赶走的。你呀,就是沉不住气。”白露帮杏果把额间的几根发丝挽到耳后,悄悄说道。 “有道理,捉贼拿赃,等大阿哥回来,有她的好看。”杏果心里认定了这几个丫头都靠不住,一定要捉住把柄,让大阿哥把他们打发走。 十日后,弘云在路上遇袭,信送回来,兆佳氏直接瘫坐到地上。怡亲王一脸铁青,拳头重重的砸到桌面上,“敢害本王的儿子,我叫你们一个个拿全家的命来填。” 清醒过来,立刻变了个人似的,吩咐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儿媳妇,任何人都不要说,王府就交给你了,我去见皇上。” 第84章 隐瞒 兆佳氏紧绷了脸,用冰凉的手揉了半天,都没办法让僵硬的脸变得松驰下来。 她自从嫁进怡亲王府,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危机。每一次,王爷都将后院交给她,她也从来没让王爷失望过。可是这一回,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绝望和恐惧。 她的手不停的往脸上拍,可却越抖越厉害,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有了千万种可能的结果涌出来,几乎要击垮她的理智。 窗台的一盆兰花,纤细优雅的枝叶斜斜伸展着,挂着一朵白色的花苞,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绽放。最爱兰花的兆佳氏,忽然觉得无比的刺眼。 “来人,把这盆花给我端走,端的远远的。”兆佳氏失常的厉色,让丫鬟们无所适从,赶紧来人搬走了花。 “主子要不要换一盆,另一盆白色的银灯笼刚刚挂朵。”最近兆佳氏喜欢白色的兰花,所以丫鬟才有此一问。 “滚,统统给我滚。”兆佳氏听到白色两个字血气就涌了上来,眼眶里充了血,瞪的这一眼,只把丫鬟七魂吓掉了六魄。 “还有,院子里所有白色的花,都给我弄走。”兆佳氏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她不能这样失控,如果消息漏出去,谁知道后院里的人会趁势做些什么。王府是弘云的,谁也别想打主意,多看一眼都不行。 黛玉自从闻不得香料后,不能吃荤腥的毛病反倒好了。厨房得了信,赶紧大展身手,一口气摆了好几样。黛玉看了直笑,“就是能吃,也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多,拿两盘你们下去分了吧。” “谢少奶奶赏。”杏果脆生生应了,捡了两样端下去。 梅嬷嬷也放心熬了汤水上来,看着她喝下去,额间的皱纹都舒展了。待黛玉喝了汤,梅嬷嬷老话重提,“既然咱们有小厨房,何不以后自己开火呢。” 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梅嬷嬷造汤水就是在自己的院子,不然熬个汤还要去大厨房,太不方便了。 “不是这样说的,小厨房是给我们应个急用一用,日常开销,都是走自己的帐,怎么用也没人会说什么。若是开了口,在小厨房开火,得去求了额娘配人拔东西。我们开了先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额娘是应还是不应呢。” “再说大厨房单开了一个灶,还单拔了厨娘专门给我做,和自己的小厨房也没什么差别。实在不用再多生这些事,免得额娘为难。”其实自己掏小厨房的费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住在大家庭里,不能这么想事情。自己掏钱开小厨房,是无声抗议婆婆虐待你伙食不好,还是显得你有钱,比别人特殊。总之,左右都没有好话,没有合适的契机,最好不要开口。 梅嬷嬷有些失望,如果能开小厨房,她极大可能能担个管事。厨房又是油水最足的地方,这样的美差空手放过,实在是可惜。 可是主子不愿意,她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垂手认错,“是老奴想差了。” 黛玉慢慢吃了饭,白露扶了她在院子里走动几步。看了看梅嬷嬷的方向,问道:“梅嬷嬷家里还有什么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奴婢记得梅嬷嬷是嫁了人的,家里的男人是从镖局退下来的镖师。还有一个儿子,做什么的不知道,等奴婢打听清楚了给您回话。” 白露的回话很快,黛玉歇响起来,已经有了消息。 “还是叫杏果答吧,这事竟不用去外头问,这丫头就知道。“白露推了一把杏果,掩了嘴轻笑。 杏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不服气道:“也不是奴婢爱打听,这不是有人说给奴婢听了,才知道吗?” 她这个包打听的性子,谁还不知道呀,有人得了点新鲜事就爱讲给她听,杏果出手大方,几十个大钱请人吃顿果子喝杯茶,常有的事。再说又不是打听主子的事,她爱听闲话罢了,说的好听了能得赏,有什么不好的。 黛玉这才知道,梅嬷嬷只有一个独苗苗的儿子,子承父业,也是自小习武,进了镖局当了个镖师。却在今年年初的一次走镖时,遇到贼人,货物被抢,他也身受重伤。 一家子急的不行,好容易把人救回来,把家底都填了进去。如今还瘸了一条腿,镖局回不去了,又找不到别的事做,一家子都要靠她养,儿子的药还不能断,自然生活困顿。 “她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从来不听她提过。”黛玉惊道,她只要求到跟前来,她难道还能不管。自己身边的人出了这样的大事,出些银子于她来说算什么呢。 “大约是害怕吧,一家子能靠的只有她这一份工了。少奶奶若是听了这话,叫她回去专门照看儿子怎么办,走了容易,再想回来可就难了。”白露倒是能明白她的心思,少奶奶肯定会赏一笔银子下来给她看病,但若是离了这里,银子花光了,一家子又要靠什么过活。 梅嬷嬷是弘云送来给黛玉的,她是自由身,只是签了契约。当时也是看中她会点拳脚功夫,万一有什么事,带在身边也不显得突兀。说起厨艺,她拿手的也就是汤水,炒菜点心都只是平平。 如果出了这个门,依着她的身份想再进来,的确不易。 “当时的时机也不好,她哪敢那个时候给主子添乱。”杏果也插了一句嘴,当时黛玉正被兆佳氏禁足,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说这种事了。 黛玉点了杏果,“既然咱们知道了,你就去看看,该请名医的,该用药的,帮她一把就是了。就一个独苗苗,又年轻,别落下什么病根。” “少奶奶就是菩萨心肠,只是喜欢做个冷脸,让人不敢亲近。”杏果替她抱屈。 “人人都知道你是菩萨心肠,明明能自己办的事,也要求到你跟前,十件事都办了,也不觉得你好,只一件没办,就要骂你黑心肝。与其这样,我倒真愿意别人不敢跟我亲近。”黛玉只抿了嘴笑,她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许久,很多事情已经适应了,但有一点,还是和大家不同。 这个时代的人,太过追究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看法,凡事都想着名声,这一点黛玉始终无法融入。她更愿意按自己的意志,小心试探着这个时代能容忍的范围,尽力让自己活的更舒展些,更自我些,更不受人拘束些。 别人的看法和微辞,只要不伤筋动骨,她根本不在乎。妇人内宅里头嚼嚼舌根的东西,还指望能流芳百世不成。只要她不在乎别人的口舌,这些东西就休想伤人。 “外头的茉莉花都开了,主子闻不闻得了。”白露站在窗边,一阵一阵的香风吹进来,很是担心不能闻香料的主子。 “挺好闻的,看来花香没事,只是香料和头油闻不得。摘些进来编成串挂起来,倒也好闻。”黛玉也闻到了,不仅没有憋闷,反而还觉得心情舒畅。 “那太好了。”杏果去外头采了茉莉花进来编成手串,戴到手腕上,行走间一股香风,倒比之前的香熏还要好闻。 白露看着杏果编手串,跟黛玉说着闲话:“奴婢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收了头油和香粉,只是天渐热了,不用头油,这头发的味道也不好闻。奴婢想着,叫婆子在小厨房烧水,让他们勤些洗换。换的勤了,府里发的衣裳就有些不够了,奴婢想着,是不是给他们添上一套。” “难为你想的周到,这种小事,你安排就好。”黛玉没什么异议,白露管着她的私房银子,这些小钱她并不会在意。 杏果编好了手串,给白露戴了一个,又拎着新编的几个手串,“我给馨兰姐姐他们送几个去。” “去吧,把沉香送来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也给他们拿些去。”黛玉看着她笑。 “喛,奴婢替他们谢过主子。”杏果笑着跑了,白露替黛玉倒上茶,拿来她常看的书,还不忘记叮嘱一句,“主子别太费眼,随便翻翻就好。” “都赶得上王嬷嬷一样啰嗦了。”王嬷嬷年纪大了,黛玉不忍心使唤她,放了她回家让儿孙养老。只在年节的时候,由儿孙陪着过来给她磕头,一来便要说上半日,桩桩件件叮嘱到,杏果最怕她,一来就躲得远远的,省得给她念叨。 “难怪杏果跑的快,敢情是猜到了主子要提王嬷嬷的名字呢。”白露笑着掩了门,守在外头。保证黛玉有什么事,出个声便能唤到人。 黛玉捧着书,随意翻动,翻不到几页就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过来给白露回事。白露隔了帘子低声道:“主子,小少爷过来看您了。” 白露嘴里的小少爷没别人,必是景玉无疑。黛玉赶紧走出来,“人呢,是不是在额娘的院子里,咱们赶紧去。” “去过了,福晋让他直接过来了。”白露扶了黛玉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景玉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回屋呆着去,谁要你接了。”景玉的婚期已近,行事也越来越有大人的风范。看到黛玉站在外头,立刻就板了脸。 “太医说走动一下有好处,不能老坐着躺着。”黛玉伸手去弹他的额头,“装起大人来一套一套的,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娘叫我过来看看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缺什么。”景玉看着姐姐笑魇如花,有些不敢对视的去看自己的脚尖。 黛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请他进屋里坐下,“跟娘说,我什么都好,不要总是担心我。如今荤腥也能用了,就是忽然闻不得香料和头发这些味。太医三日就来一回,说我好的不得了。” “那就好,娘怕你无聊,给你带了几箱小玩意。”景玉让人把东西搬上来。 随手从里头捡出一只盒子,扭动上头的一只小鸟,盒子随之发出了音乐声。 “音乐盒?”黛玉接过来,珐琅包金边的外观,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用手摸一摸,竟是一整块水晶雕刻而成。看样子就是从外头飘海过洋运来的,当真是个稀罕物。 “姐姐居然知道,就这个能唱歌的盒子,不知道多少人抢的头破血流。快看看这个,知道是什么吗?”景玉又从箱子里捡出一只大大的,椭圆型的物品问她道。 “彩蛋。”黛玉又接过来,一只三角支架上,立着一只奢华致极的彩蛋,繁复的花纹雕刻着大量的人物,精美异常。 “咦,还真是难不到你啊。”景玉特意挑了些不常见的玩意,没想到,一连几个都没难住他,不由纳闷了。 “弘云跟我讲过,你可别以为你姐姐一点也不知道外头的事。”又嗔道:“竟然还有玩偶,你们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啊。” “你不玩,孩子以后也是要玩的。”景玉不以为意,他本来也不是为了送东西来的,这些只是掩护。父亲知道了弘云的事,特意招了他回来,让他去看看姐姐。 这事母亲都不知道,怕她承受不住。他刚才去给福晋请安,试探之下福晋倒是先挑明了,显然她也知道了弘云失踪一事。两家达成一致,都要瞒下这件事,特别是不能让黛玉知道。她现在有了身子,绝对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景玉乍一听到这件事,整个人都懵了,缓了好久才能装的若无其事的过来。这会儿看到姐姐欣喜的象个小孩子得到礼物,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他心里一酸,紧紧攥住拳头,才忍下酸意。 “怎么了?”黛玉感觉到景玉身上的气息一变,眼里似有挣扎之意,不由抬了头,“父亲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要找王爷。” “不是不是,你瞎想什么。就是觉得姐姐成了别人家的人,总要时时牵挂。”景玉找到理由遮掩过去。 黛玉正笑着,看到杏果站在外头,犹犹豫豫的徘徊,扬声道:“你干什么呢,站在外头不出声。” 杏果这才走了进来,给景玉福礼请安,黛玉奇怪道:“你不是去找馨兰他们吗?怎么没有遇着景玉。” “奴婢应该是先走了,这才没遇上小少爷。”杏果见了礼,接着端茶水的机会退了下去。 黛玉有些奇怪,如果先走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不过想想杏果的性子,估计在路上听到什么八卦,说不定就拐了弯走不动路了,于是没有多想。 第85章 来信 黛玉还笑说,“我这里一点也不无聊,平日看看书,偶尔画一笔。再说已经过了三个月,好多人都跟我约了,要过来看我,陪我说话呢。” 景玉挤出一丝笑来,“那就好,你记住,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和爹娘呢。” “听你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盼着我出什么事呢。”黛玉嗔了他一眼,景玉赶紧拱手,“姐姐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就别笑话我了。” 景玉走了,黛玉便吩咐人把这几箱子东西都捡出来,“留几样有趣的摆起来,再拣几样合适的送人。” “明天薛大奶奶过来,这几样可以送给小虎少爷。”留白分拣着东西,时常困惑的小声嘀咕,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太多东西是他们当丫鬟的没有见过的,不问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分拣。 “再拿两件出来,让她带回去给福哥。”福哥算起来,是她的表侄儿,现在又和小虎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不能当他不存在。 “是,少奶奶看看看,套娃和这个盒子里关着的小丑可以吗?”留白将东西整理好,再叫小丫头进来,造了册子,一一安放好。 “奇怪,杏果那丫头最爱热闹,怎么不见她过来。莫非,是在福晋院里受了什么委屈。”黛玉有些奇怪,几箱子的新鲜玩意,就是白露这样老成持重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杏果那丫头怎么忍得住。 “奴婢也奇怪呢,这就去瞧瞧,让写意留在外间伺候吧。”白露垂了手出去,自从宝珊在宝月屋里坐了一刻钟,她便将宝珊和宝心两个人调到了外间,再不许他们进主子的屋子。 杏果和白露都是大丫鬟,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白露进去的时候,杏果侧卧在床上,还用被子蒙了头。 白露毫不客气的扒了她的被子,“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人家是福晋院里的姐姐,就是说重了一句半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杏果“腾”的一下坐起来,“我在你们眼里就是半点也受不了委屈的人啊。” “哟,那你这是闹的哪一出,主子都觉得不对劲了,让我来问问你。你不说,就自己跟主子解释去。”白露好笑的拉她坐起来,“这么热的天,也不怕闷坏了。” “我,我不能去。”杏果慌了神,袖子一抖,好几串茉莉花手串掉了出来,早就被她压的稀碎。 “这是……他们看不上?”白露知道杏果一直想办法和福晋院里当差的丫鬟闹好关系,就是想着万一有事,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一直也很顺利,婆媳之间关系再如何,王爷看重长媳是不争的事实,大阿哥爱重更是人尽皆知。福晋院里当差的丫鬟,也不会轻易得罪特意来交好他们的杏果。 “不是,根本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杏果挺聪明,讨好他们也不是回回金的银白,吃的用的送。关键时刻出手绝对大方,平常只作关系好的来往,一方帕子,一盒点心,一朵花,代表的是心里有他们,比时时用钱收买效果还要好。 “白露姐姐,福晋院里白色的兰花全部搬走了,说是福晋早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还骂了人。”杏果想到他们看到茉莉手串时,受到惊吓的表情,心也也跟“咚咚”跳了起来。 “福晋骂了人?”白露也诧异极了,兆佳氏这样出身名门的淑女,一向自律极严。行走坐卧自有规矩,更极少动怒,更不提骂人了。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与色,不打不骂,却叫你觉得比打骂还难受,才显得有本事。 这样的情绪外露,不仅罕见,更预示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王府里头,只有大阿哥在外头,所以杏果才会这么害怕和恍惚,离了福晋的院子,害怕别人看出她的脸色,一个人在外头晃了好久,才敢回来。 白露一听,也煞白了脸,握住杏果的手,“这件事,千万别在主子跟前露出来,一个字也不行。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就装病不要到跟前伺候。” 她比杏果想的更多,小少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外头的人都知道,却只瞒着他们呢。 “我知道,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杏果咬了牙,“我不会露馅的,这个时候,我不放心,必是要守在主子跟前的。” “明天你出去给主子办差,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娘。”白露想着,如果外头的人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也只有杏果回去试试,她的娘老子,包括几个姐姐都是在林家得用的,没准能知道一点消息。 “好。”杏果答应下来,绞了帕子洗了脸,去黛玉跟前时,已经笑语盈盈了。 “福晋院里的姐姐说,把茉莉花味冲了兰花的香味,不敢用呢。我就带回来了,只留了点心给他们。”杏果吱吱喳喳一如以往,黛玉这才打消了疑惑。 杏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梅嬷嬷在外头的家,府里套了驴车送杏果,还带着一个小丫头,到了地方,下了车。 别人看到这排场,还当是什么小户千金,只有过来开门的汉子,很是疑惑的打量她,“敢问这位姐姐,是哪家的。”显然看出了她丫鬟的身份。 杏果甜甜一笑,直接跨了进去,“你就是梅嬷嬷的男人吧,是主子叫我来看看你儿子的伤。” 驴车后头是一辆马车,一位郎中被人扶着跳了下来,是杏果半路接上的,由黛玉亲自下了贴子请的,一位太医的侄子,虽未进太医院,但在外头行医名声极好,更是擅长外伤。 汉子神色一怔,随之一双大手捂住嘴,唔唔咽咽的发出几声悲戚之音。但他很快收敛了悲意,双手胡乱在脸上一抹,伸手道:“请,姑娘请,大夫请。” 这间院子是他们租的,以前的房子已经为了给儿子看病而卖掉了。狭□□仄的房间,却扫的一尘不染,窗台上还放着一小盆绿色的植物,散发着暗暗的幽香,打眼一看,是一小株茉莉花。 一个形容憔悴的小伙子躺在床上,光看他腊黄的脸色和瘦的脱了眶的样子,几乎无法想像他以前曾是镖局里进行的镖师。 郎中拿了脉,蹙起眉问了许多问题,再一次拿脉后开了口,“这小伙子是被刀伤及了内腑,里头的伤口未愈,一直在渗血,外头的伤养的再好也断不了根。还有以前的药方,补的太过,再这么补下去,里头的伤越发愈合不得。” 他们家之所以会困顿至此,正是因为补药比伤药还贵,一吃几个月,将家底全吞了个干净。若不是有王府的一份月例领着,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那,那还能治吗?”汉子一听里头还有渗血,手抖的几乎握不住递上来的茶。 杏果接过茶碗,“大叔别急,听听郎中怎么说。” 又冲向郎中道:“这是主子身边一位得力的嬷嬷的家人,还请您尽力,不用担心费用,尽管开好药。” 郎中点了点头,“先把以前的方子停了吧,别的不论,要先止血,然后……” 开完了药方,杏果直接叫小丫头跑了一趟抓了药。和汉子一块送了郎中出门,杏果轻福一礼,“多谢大夫,以后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三日后我来复诊,如果这中间有什么不好,尽管来我。”郎中留下了地址,上了车。 小丫头抓了药回来,杏果帮着煎好药,看着病人喝下去,这才放下一百两银子,汉子要推,杏果摆摆手,“又不是我给的,是我们主子赏的,先把你儿子治好了再说感谢的话吧。” 汉子自然是千恩万谢的送了杏果出门,杏果一想到这人躺在床上的惨状,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大阿哥,在心里念了两声佛号,只望这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杏果告辞后回了林家去看她爹娘,金嬷嬷见到女儿,喜的不住问她,“怎么这个时节过来,是办着差事顺便还是特意回的,可不能仗着得宠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是这种人嘛,是替主子到外头办事,顺便过来的,跟白露姐说过了,不碍事的。”杏果给小丫头和赶车的车夫送了茶水和点头,又给他们找了地方休息,自己偎到了娘亲跟前说话。 “最近家里没啥事吧,主子一直掂记着呢。”杏果开始套话,她可不敢直接问,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只要是事关主子的事,口风不知道多紧。 “能有什么事啊,哦,对了,大少爷出了远门,替老爷去外地给相熟的同年送请帖。”金嬷嬷嘀咕了几句,大意是说,也不知道是多重要的人,竟然要大少爷亲自去跑一趟。 “哦,那是要去扬州吧。”杏果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珠接话。 “应该是吧。”金嬷嬷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没人知道大少爷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大家都下意识的认为是去了扬州。 “前天去看我们主子的时候,小少爷也没说要出远门啊。”杏果继续下套。 “可能是忽然决定的吧,你一个小丫头打听这么多干什么。”金嬷嬷斜了她一眼。 杏果嘿嘿几声,装傻道:“回去主子问话,我总要知道怎么答吧。” “主子不问你不用主动提,省得她担心,怀着孩子的人,本来就喜欢多想。”金嬷嬷这才满意了,又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你不说,我也要找你回来问问的。你现在人去了王府,亲事打算怎么办,是我替你张罗了,再求主子的恩典,还是由着主子给你安排。” 杏果羞的红了脸,“娘,说这个干嘛。” 金嬷嬷白了她一眼,“有什么说不得的,你也到了年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 “我回去了,替主子办的事还要交差呢。”杏果站了起来,招呼上车夫和小丫头,带着金嬷嬷匆匆送过来的酱菜往王府去。 黛玉听到杏果讲梅嬷嬷家里的情况,跟着叹了口气,“早点说了,起码能给她找个好的郎中过去看看,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要不要跟梅嬷嬷说一声。”杏果问道。梅嬷嬷一个月只有三天假,她还不知道这件事,要等到下回休假回家的时候,才会知道。 “过几天你再看看,情况有好转再提一句吧。”黛玉笑了笑,伸手道:“这几天感觉还好,明天早上去给额娘请安。” “是。”白露应声,然后看了杏果一眼,两个人结伴退下。 “怎么样?”白露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赶紧问道。 “小少爷出了远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杏果想到娘亲提的事,脸又红了。 “出远门。”白露的感觉越发不好了,大阿哥出门还没回,小少爷忽然出了远门。 “大阿哥的信,有多久没来了。”白露自问自答,算一算,“有三天没有来信了。” 大阿哥几乎是一到了驿站就要写一封信回来,有时候在信里夹一朵当地的花,有时候是一片树叶,写写当地的风土人情,还有所遇所见。可是,已经三天没有信来了。 第86章 瞒不住了 黛玉早起去给福晋请安,看到院子里的兰花少了许多,不由奇怪,看到馨兰特意问了一句,“之前院子里的兰花呢,都上哪儿去了。” “兰花不好养。”馨兰跟了兆佳氏这么久,最能揣摩主子的心思,想都没想,立刻隐瞒下了真相。 黛玉赞同的点头,“的确不好养,太娇贵了。” 馨兰不敢再接她的话,一低头,掀开帘子,黛玉走了进去。请了安坐下,富察氏正在说二阿哥的亲事。 “这几日就能粉刷好,正好到了夏天,晾一晾,过完夏天再进家具,进完了家具,我们再布置布置,也就妥当了。”富察氏说的满脸发光。 兆佳氏含笑应了,庆幸自己有远见,把院子的布置交给她安排,不然她现在哪有心情去忙这些。 石佳氏看富察氏终于说完了,谨慎的插了句嘴,“过几日,我娘家堂嫂要给孙子办周岁,想叫我带三阿哥过去瞧瞧。” “去吧,馨兰,记得让人备好礼物。”兆佳氏应了石佳氏,转头对馨兰叮嘱了一声。 “多谢福晋。”石佳氏欢欢喜喜应了,三阿哥今年十五了,因为怡亲王的关系,她的儿子如今也是水涨船高。她原本只是石佳氏一族中的偏支女儿,如今嫡支的堂嫂都开始巴结她了。她递信说了想给儿子相看,堂嫂立马安排好了,不知道有多殷勤。 吴氏看看兆佳氏又看看黛玉,似乎有话说,又忍了回去。兆佳氏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明明别人有的她都有,怎么还是一副有人欺负她的窝囊样呢。 “你有什么事,也是娘家要请你回去坐客吗?尽管去就是了,说一声,我哪回拦了你。” “多谢福晋,还真是娘家母亲,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一直瞒着妾身,如今好了才叫妾身知道,实在是……”说着拿帕子去抹眼角。 “去吧去吧。”兆佳氏是典型的满族姑奶奶,学不来这弱柳扶风的味道,最怕就是吴氏动不动掉几颗金豆子,只要她不惹事,别的事都是由着她的。 “那,那四阿哥。”吴氏一脸希翼。 “跟你一起去。”兆佳氏抚额,吴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又不是真的小门小户,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这个作派呢。 吴氏谢了又谢,脸上都放光了,兆佳氏院子里的丫鬟都是一脸无语。要说回家娘家次数最多的,就数这个吴氏了,但每次都搞得好像求到了圣旨一样,也不知道这脑袋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黛玉等他们走了,要伺候兆佳氏用早饭,被兆佳氏拦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怀孕的人都嗜睡,你现在吃好睡好就算是孝顺了。” “是。”黛玉稍一福礼,她该做的姿态都做了,不让人挑理就够了。 “太早了,也不饿,在院子里转转吧。”黛玉这段时间起的晚,习惯了吃饭的时间,这个点倒不饿。一大早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青草味和清新的微风,闻起来很是舒服。 “苗圃离的不远,不如去那边看看花儿草儿,好不好。”写意建议道。 黛玉点了头,她也转不了多少时间,看看花挺好。 守着苗圃的婆子赶紧过来福礼,紧张的去搬了一只凳子过来,却只敢递给写意。 黛玉摆摆手,“不坐了,就是来看看花,我看福晋那里的兰花死了不少,你们怎么不挑几盆送过去。” 看到鲜嫩芬芳的花朵,黛玉心情大好。生了兴趣,想给兆佳氏挑几盆花送去。 “福晋那里的兰花养死了?没有这回事,是馨兰叫人搬了回来,少奶奶看看,这一排全是。”说到自己的专长,养花的婆子便没有那么紧张了,指了木架子占了一排的白色兰花,语气中带着骄傲。 黛玉一看,这些花要么开的正好,要么含苞待放,无论品相还是品种都是上佳的。为什么会被一直喜爱兰花的兆佳氏退回来呢,黛玉实在想不通。 养花的婆子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建议了几回,馨兰都不肯应声,说是福晋最近心情不好,不用往里送花。 “心情不好?”黛玉一愣,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怎么完全没听到风声,刚刚才从兆佳氏屋里出来,也没觉得她心情不好啊。 “这些花,是什么时候退回来的。”黛玉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些花如果有什么共同特点的话,大约是他们的花朵都是白色的。 “前二日的事。”就是在这几天,婆子自然不会记错。 黛玉眉头一挑,正是景玉过来的那天,也是杏果串了茉莉花手串送去给馨兰的那天。 “我知道了,走吧。”黛玉扭头看了一眼写意,她去兆佳氏的屋里请安,从来带的人都不多,今天只点了写意一个人。 “不用告诉白露和杏果,说我来看过花圃。” “是。”写意并不知道为什么,却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 他们还没进院门,就看到白露赶出来迎她,“主子怎么去了这么久,伺候福晋用饭了吗?” “没有,觉得外头的空气很好,略微走了走。”黛玉扶着白露的进去。 “今天没有大阿哥的信吗?”黛玉问道。 “没,没有,许是路上耽搁了吧。有薛家少奶奶的贴子,说想下午来看您,不知方不方便。”白露说完心跳象擂鼓一样,手指也紧紧绞在一起,脸色却做出轻松随意的样子。 “方便,赶紧回个信。”黛玉坐着,看到了她的手,却快速转了视线,“摆饭吧。” “是。”白露松了口气,终于过关了,幸好有薛少奶奶的贴子来救了场。 薛大奶奶过来的时候,黛玉正好歇了响起来。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怎么今天没带小虎。” “昨天带过来已经够闹了,天天带你该烦了。”薛大奶□□天才来过一回,今天一大早递信,想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果然,她很快开了口,“李大人放了外任,可把如玉这丫头急死了。” “啊,这个时候?”黛玉也没想到,温如玉也怀了身子,比她月份重,临盆就在两个月后。这个时候外任,她根本不可能经得起舟车劳顿。难道叫她一个孕妇一个人留在家里,想想也是难办的很。 “是啊,李大人也是急的没办法,可是皇上给的差事,谁敢拖两个月再上路。”薛大奶奶也知道,当今圣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没人敢为了家里这点私事上折子。 “看来只能请老家的公婆过来了。”黛玉叹了口气,虽然温如玉的娘家在这里,但若真让娘家照顾出嫁的女儿生孩子,以后说起来,不伦不类。就是温如玉也要被人说嘴,毕竟她的公婆还在世呢。 “所以她才更愁呢,偏又不能跟李大人说。”薛大奶奶也跟着叹气,她一个山大王,下山入世这么久,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比起黛玉,她可能融入的更好。 “娘家虽然不能去,叫温姨派两个贴身嬷嬷去总可以吧。年纪大些,有些身份的,最好是从宫里出来的。”宫里出来的嬷嬷,真论身份自然比不上府里的老太太,但唬一唬乡下来的土财主,尽够了。 “唉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叫你这一说,事情倒是简单了。”公婆是非来不可的,那娘家找两个嬷嬷过来伺候,也是应该的嘛。 “我昨晚知道这事,一宿没有睡好,心里想着,必是要叫你知道,没准就能出个主意,我就知道这一趟没有走错。”薛大奶奶满意极了,急着去给温如玉报信,立时就要走。 黛玉知道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拦她,只叫白露收拾了几件东西。“帮我带去给她,咱俩都没出货呢,短时间怕是不好相见了,给我带声好。” “出货,哈哈哈哈……”薛大奶奶笑的前俯后仰,“也就是你了,尽编些古怪的词逗人笑。” 黛玉虽然替温如玉担心,但是相比起李卫的前程来,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杏果今天又去了梅嬷嬷家里,躺在床上的少年人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他的伤本来不算太严重,却因为治疗不得当,将人差点拖垮了。一对症下药,到底是年轻,底子好,人立刻显得精神多了。 郎中来了也对他的恢复赞不绝口,“这就好,只要对了症,再吃了几天,以后慢慢调养就是了。” “还是因为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杏果也很高兴,送了郎中,又回头叮嘱梅嬷嬷的男人好好煎药,“可别再谢了,要是真的想谢,以后叫梅嬷嬷领着,在院子里冲我们少奶奶磕个头就是了,我就是个跑腿的丫头,再谢下去,下回我可不来了。” 半躺在床上的少年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杏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梅嬷嬷的男人弯着腰,帮杏果撩开驴车上的帘子,“姑娘请,多谢的话我也不再说了,以后但凡少奶奶有什么事差遣的,水里来火里去,绝不多说一句。” 杏果抿了嘴儿笑,心道自己的主子哪里就需要你下刀山入火海了,但还是点了头,“我一定带到,大叔请回吧。” 第二天就是梅嬷嬷的假,回到家看到儿子能拄着拐杖下床站上一刻钟,捂住脸当时就哭了起来。等知道是少奶奶派了人过来,请的郎中,花的银子,立刻旋风似的冲了回去,也不管黛玉是不是在屋里,跪在外头就磕头。 写意上前把她扶起来,“梅嬷嬷这是怎么了。” 杏果出来传话,“少奶奶让你进去,快别哭了,擦把脸再进去。” 写意绞了帕子给她,杏果带了梅嬷嬷进来,黛玉也不叫她再磕头,让杏果扶了她起来,“这种事,就是不叫我知道,跟沉香说一句,她会不管吗?早点找个好郎中,也省了孩子吃这么许多亏。” “是,是老奴想岔了。”梅嬷嬷现在恨不得早晚三根香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哪里还有不好的。 “该你休息就休息,回去陪陪孩子也是好的。”黛玉温言劝走了她,又问杏果,“上回你串的茉莉手串,馨兰他们喜欢吗?” “啊,那个啊,喜,喜欢啊。”杏果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真的吗?”黛玉的语气并不重,却吓的杏果一下子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心知主子已经看出了端倪,恐怕再也瞒不下去了。 “抬头。”黛玉盯着脚下匍匐在地的杏果,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颤抖。这句话之前,她还不敢肯定,现在却极其肯定,一定有事瞒着她。 “奴婢也不知道什么事,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福晋无缘无故就发了脾气,见不得白色的兰花。还,还有,小少爷第二天出了远门,说是去扬州给老爷的同年送请帖。奴婢知道的,都在这里了,若有一句隐瞒,叫雷公劈死奴婢。” 黛玉心如刀割,王爷好几日不在家,福晋发脾气,景玉出远门,最重要的是,弘云的的信已经四天没有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弘云有关,她极其肯定,不然不会所有人都瞒着她。如果有了确定的情况,不会一丝风声都不露,现在这样,一定是他们都不清楚弘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黛玉闭着眼,千百万种可能都在脑子里盘旋飞舞,一个一个的可能,一次一次的否定。最后她睁开眼,最有可能的,弘云失踪不知下落。所以才将这件事封锁住消息,怕敌人再次对他不利。 “回去一趟,告诉我娘,让她明天派人来接我,我有事要问她。”黛玉捂住肚子,默默在心里念着,宝宝,你一定要坚强,我也会很坚强,很坚强。 “小姐……”杏果情急之下喊出了旧称,可看到小姐的眼睛,却知道这话她是再不会收回的。只能带着哭腔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二天过来接的是贾敏身边的苏嬷嬷,给福晋磕头后笑道:“家里来了几个客人,我们家夫人想接府里的大少奶奶回家坐坐。” 兆佳氏愣住了,不好当着仆妇的面问些什么,只能闷声道:“带苏嬷嬷去见大少奶奶,准备马车。” 黛玉见过福晋,谢了她,这才跟着苏嬷嬷上了车。回到林府,贾敏已经在二门处等着她了。从一顶软轿上下来,贾敏不等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儿……”嘴皮子抖的收不住。 “进去再说。”黛玉反倒用力握住贾敏的手。 贾敏和黛玉来到室内,挥退了所有下人,黛玉看着熟悉的内室,多宝格上的每一件摆设都让她感到亲切和熟悉,桌上的梅花花瓣的茶杯,还是她画了样子请人去烧的,贾敏自从用了,就再也没换过。 环顾四周,黛玉内心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坐到圈椅里,用手扶住圈椅的扶手。这才看向贾敏,“母亲,请你,告诉我真相。” “你弟弟已经赶去了,他一定没事的。你放心,有王爷还有你父亲在,还有皇上,派了自己的亲卫去,一定能找到他的。你相信他们,一定要相信。”贾敏反复说着,不知是在说服女儿,还是在说服自己。 黛玉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他怎么会有事,就算有事,他也会爬回来,这里有我,有我们的宝宝,他怎么舍得。”说到后头,黛玉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却不见一丝哭声,原来是她咬住了嘴唇,不让哭声漏出来。 “想哭就哭吧,别忍着。”贾敏见她胸口快速的起伏,整个人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忍不住抱住她,去拍她的后背。 黛玉拼命摇头,她不要哭出声音,这一刻她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仿佛只要她不哭出声音,弘云就一定会平安归来。如果她哭出来,事情就会倒向她最不想见到的一面似的。 强迫自己把悲伤吞下来,强迫自己把嚎啕大哭咽回去,黛玉再次松开嘴唇,下唇上两个红红的牙印,就象鲜红的血。 弘云押送着两位皇叔往保定去的路上,遇到山贼,双方激战之下,弘云失踪。押送的官员分出一半继续送两位阿哥去保定,另一半留在原地寻找弘云的下落。 信报到京城,当天就有王爷和皇上派出的人赶了去,景玉也紧随其后。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踪迹。 “一定不是山贼,父亲一定明白,不是山贼对吧。”黛玉不相信,金陵往保定的路上就算有山贼,也绝无可能和打着官府旗帜的官兵对上,更何况,他们是押车送人,又不是押车送宝。 他们是伪装成山贼的反贼,目的是救人,救的正是两位阿哥。 “这些事情,你父亲没有跟我说,不过,想来是这样的。”贾敏也猜得到,这实在太明显了。 “是三阿哥弘时,告诉父亲,一定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人。”黛玉捂住自己的肚子,看得出她尽力想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却仍激动的双手抖个不停。 圣上登基已经三年了,除了怡亲王和一些年纪小,没有卷入当初夺嫡之争的阿哥,没受波及外。其他年长的阿哥,那个不是夹着尾巴在做人。 加上八阿哥的党羽已经在上一回的斗争中全面落马,不可能再调得动人力和物力。这一回,敢这么大的胆子和官兵正面为敌,除了弘时不做他人想。 他毕竟已经成年了,做为圣上的长子,自动就能吸引到别人的效忠。只有他有能力网罗到一些死士,做下这等事。 “我马上让人送信给你父亲,好不好,别激动,千万别激动。”贾敏握着女儿的手,不断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马上就叫人去说,马上就去。” “娘。”黛玉抱住贾敏的腰,母亲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多了。 送信的人回来了,带回了林如海的信,黛玉接过来,上头熟悉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已知。” 黛玉彻底安心了,一股倦意袭来。贾敏喊了杏果和白露进来,扶了她就在内室休息。 等她醒过来,贾敏叫端了汤水过来,亲自拿勺子喂给她喝。 “我自己来,娘放心,我不会糟蹋自己的,更不会糟蹋孩子。”黛玉接过来,乖乖喝下去。不吃不喝有什么用,难道作贱自己的身体,弘云就能回来了吗?万一孩子出了事,她会没办法原谅自己。 “娘很担心很担心你,可是昨天杏果来了,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想的明白,做的也明白,这一点,比娘强。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你一定能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我明白,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保重好自己和孩子。”黛玉的手覆盖到肚子,轻轻抚摸道。 看贾敏还是一脸担心,黛玉摇摇贾敏的手,“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薛大奶奶和贾琴一起过来了,毕竟在婆家说了家里来客,哪怕做个样子呢。 “你可真忙啊。”看着薛大奶奶,黛玉终于笑了一下。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拍拍自己的大腿道:“再不能骑马了,骑的我腿都痛了,明天开始坐马车。” 然后告诉她,“温夫人已经在物色出宫的嬷嬷了,先送了两个嬷嬷,两个奶娘,两个稳婆过去。那边公婆说是已经叫了递了信,他们一来,李大人就要出远门了。” “那就好。”黛玉稍稍安了心,这个时候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没有自己人在身边,万一遇到难产,不难想像公婆会怎么选择。 “你放心,我跟如玉那丫头说好了,她一发动就叫人通知我。我是必要去守着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捣鬼。”薛大奶奶打了包票,又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山响,不远处的贾琴也跟着笑了。 “马上到夏天了,带了几匹料子,不嫌弃的话,夏天穿穿倒是凉快。”说是几匹,薛大奶奶和黛玉一人半车,当然还有贾敏的,整整一车,都是适合给新人做衣裳的花色。 “我看了,是新出的料子,好像叫什么,什么来着。”贾敏一拍脑袋。 贾琴含笑接道:“天蝉丝,前朝就有的东西,后来因为离乱技术失传了。最近又被他们的后人鼓捣出来了,我看着,倒像是好东西。” 第87章 吐血 黛玉带了半车料子回来,让人分送到三个阿哥和乌兰格格屋里各两匹,又取了四匹亲自送去福晋屋里,谢过她让自己回娘家。 “亲戚送来的,说是前朝失传的织法,也不知道好坏,您试试看。”黛玉挑的都适合福晋穿的花色,兆佳氏看儿媳妇脸色如常,还当林家真是去走了亲戚,担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行,我试试。”兆佳氏笑着收下,“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黛玉本来也没打算多留,一回屋,便叫来杏果,“去把沉香叫进来。” 沉香早候在外头,进来后一福礼,就看到擦完脸的少奶奶脸色白的可怕。不由心中一惊,“今儿是不是累了,主子还是早点歇下。” 摆摆手,“没事,许久不出门,不习惯而已。有件事你找你家的那口子,帮我去办办。” “您吩咐就是。”沉香只当和以前一样,巡视一下田庄和铺子,盘盘帐册,都是做惯了的,不当什么。 “我记得大阿哥手下有个叫张多的人,去找他,就说是我吩咐的,帮我盯一个人。需要人手就叫他去找,你家那口子负责给银子,多少银子都无所谓,只要能把差事办好。” 沉香听得云山雾罩,等杏果在旁边解释了两句,才知道大阿哥竟然出事了。顿时脸比黛玉还要白的厉害,几乎不能站立。 杏果暗掐了一下,她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赶紧跪下磕头,立誓道:“奴婢用身家性命担保,一定能尽全力去办。” 黛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不要你的身家性命,我只要你不到最后,都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 “是。”沉香连磕三个响头,离开的时候,还紧紧攥着拳头。 张多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大阿哥几乎天天都有信回来,可是这几天送信的小厮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知道该问谁,已经准备收拾行李上路,却被陆管事叫了去。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陆管事是少奶奶身边得用的媳妇子沉香的男人,一向是替少奶奶在外头跑腿的,会来叫他,一定是少奶奶的吩咐。 “张先生,我们少奶奶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陆管事上下打量他一眼,瘦瘦干干一个人,留着可笑的山羊胡子,眯着一双绿豆眼,怎么看都像是呆在铺子里头盘帐的帐房先生,实在不知道,少奶奶为什么会相信他有办法。 “是为大阿哥之事而来吧,少奶奶有何吩咐?”张多恭敬的一拱手,山槐能和少奶奶成为莫逆之交,他就信得过少奶奶。 “你倒是知机,这事有些难办,既不能让人知道,又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当然,人手你去找,但不能泄露主家的消息,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事情办好了,少奶奶也会重重的赏你。”陆管事知道事关重大,不是计较银子的时候,许出重利。 张多一笑,“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只是这些人,官家不屑于和他们打交道,他们也不敢和官家有联系,只能我自己去,陆管事不知信不信得过。” “既然少奶奶点了名找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不了办坏了差事,把这一百多斤交待上去。”陆管事看了他一眼,掏出一叠银票,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人故意办坏了差事,也别以为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这是自然。”张多不在乎这些言语上的威胁,他怎么想,自己知道就好。塞了银子,换了件油腻腻脏兮兮的衣裳,就出了门。 杏果在院子里摘茉莉花,但凡打了花苞的都被她摘掉了。借口是去晒茉莉花茶,实则是不想黛玉看到白色的花,又跟福晋一样心情不好。 黛玉叫了白露,吩咐道:“让杏果别折腾了,看着眼晕。” “是。”白露去叫了杏果,她收了手上的活,磨磨蹭蹭挤到黛玉身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黛玉被她看的直摇头,开了口,“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主子,陆管事和张多是不是去找大阿哥了。”杏果总觉得自家主子一出手,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对她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黛玉摇摇头,“皇上和王爷的人已经去了,连景玉都去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大阿哥的。我能做的,就是找到幕后黑手,要他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这个时候再赶过去,她能调动的人,哪里比得上王爷的人熟悉地形和情况,去了没准还会添乱。倒不如,揪出她所怀疑的黑手,趁他现在放松的时候,找出证据。 “大阿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黛玉拒绝任何其他的可能。 陆管事和张多是进不了内院的,沉香每天都要进来报一回进度。 “张多找的人,我们家的说,看着实在不靠谱,都是街上的懒汉混混,甚至还有赌鬼酒鬼,实在不知这些人能够做些什么。”沉香有些忐忑,觉得主子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如果做不好,实在无颜见人。 “正经走官场上的路子,如果能找到把柄,想必我爹早就找到了。这些人是无赖混混,但是谁会对无赖混混起戒心呢,没准他们就能打听出一点别人打听不到的事来。”黛玉安沉香的心,或者说,也是在安自己的心。 “可以摆饭吗?”白露见他们说完了话,问道。 “摆吧。” 白露小心盛了汤,又开始替她挟菜,这几天,主子的饭量明显增加了,可是却一点肉也没长。都出了三个月,腰身还是那么细,看的让人忧心。 谁也不知道,黛玉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在她嘴里根本没有任何味道。自从知道弘云失踪的消息,她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食物的滋味了。她也不在乎,强迫自己吃下比平时更多的饭菜,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而她,也需要体力。 张多的鼠道从开始的没有章法,到渐渐摸出弘时和外头联络的方法。他们用信鸽写了秘信,将信纸浸入酒中,便可显出字迹。据线人的说法,这是江湖某个门派的不传之秘,而弘时拢络到身边,替他出面扮作山贼抢人的,正是这个门派当中的一支。 “主子,张多的意思是,他可以找到这个门派的长老,但他一个人没有说服力,要官面上的人出面,才好办。”沉香得了最新的消息,赶紧过来报信。 “让陆管事帮我递信,当面交到老爷的手上,就带张多等在那儿,得了消息再回来。”黛玉立刻安排下去,双手绞在一起,去书桌前看自己画的图示。 上头表明了弘云可能出事的时间,得到消息的时间,再仔细一数,黛玉心中一沉。赶去的人已经开始搜救了,如果有消息,这两天就该得到信。 沉香没有回来报信之前,她根本睡不着,也吃不下,一个人坐在窗边,倚靠着玻璃窗,看着外头的秋千,心也跟着晃了起来。 到了饭点,沉香才匆匆赶来,看到黛玉捧着碗却不动筷子,赶紧点了点。黛玉便知道,一切顺利,这才吃了起来。 吃完饭沉香伺候她漱口,顺便就将口信带给了她。 “老爷说,您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他会接手后头的事,让您不要再插手了。” “这不可能。”黛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告诉你家男人和张多,记住谁才是他们的主子,如果认错了,就不用回来了。”黛玉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直接将出路摆在了他们面前。 “奴婢不敢。”沉香赶紧跪下,黛玉也不叫她起来,让她仔细听着。 “转告他们。” “是,奴婢现在就去。”沉香一走,黛玉靠在了美人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是王爷还是父亲,他们都是皇上的臣子,按这个时代所受的教育,忠君摆在第一位。 不管弘时的罪证是多么的确凿,只要他是皇上的儿子,只要皇上并不想叫他死,他就死不了。王爷也好,父亲也好,再委屈,也只能吞下这一切。搞不好,还要磕谢皇恩浩荡。 好吧,就算王爷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时代,但是别忘了,他有四个儿子,不可能为了弘云抛弃一切。 她紧紧抠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只有她,她绝不会让这个人逃脱。不管他是不是皇上的儿子,她都不在乎。 梅嬷嬷观察了好几日,发现少奶奶最近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借了机会凑到杏果跟前,拉拉她的袖子,“姑娘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杏果还当是她儿子的病起了变化,将她带到自己屋里,“嬷嬷有事直说,没人敢在我屋外头偷听。” “我知道我不该打听主子的事,可最近主子有些奇怪,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我不打听,只是想问问姑娘,有没有我们可以分忧的。”儿子的病情好转的越快,梅嬷嬷越是一心想替她做些事,不然老觉得欠人东西。 “嬷嬷不要瞎猜,更别瞎打听,主子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杏果半个字都不露,梅嬷嬷却是越发觉得有事,只是杏果不说,她也只能变着花样做些汤水,给主子调养身子。 黛玉接到沉香的信,立刻让白露去给林家递信,“我记得三阿哥弘时的独子,过几日要办生辰宴。母亲应该会接到请帖,让她答应去参加。” “夫人如果问起来,奴婢要怎么回答。”白露脸色猜到了什么,手指藏在袖子里,轻微的颤抖着。 “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黛玉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缓缓说道。 “是。”白露去送信。 黛玉去见了兆佳氏,一脸焦急道:“额娘,媳妇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弘云的信了,又不好意思去问阿玛,不知额娘可曾知道他的消息。” 兆佳氏心中一突,心道,来了。 沉吟片刻,开了口,“你阿玛昨天还说接到了公文,他一切都好,只是外头又忙又乱的,估计是忘了给你写信。别胡思乱想,没事的。” 黛玉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我娘家想叫我回去帮着参详参详,再过两个月弟弟就要成亲,许多事要准备,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兆佳氏心道,这是不放心,还打算回娘家打听打听消息吧。林家是有默契的,这倒是不怕,于是点了头。 “你去吧。” “多谢额娘。”黛玉装着半信半疑,满怀心事的走了。 兆佳氏也掐起了手指,这个时间,还没有信来,她抓起前几日求回来的佛珠,念起了佛号。 贾敏惴惴不安的等到晚上林如海回家,将女儿的意思一说,“老爷,你说咱们闺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女儿叫你去,你就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人,别让人伤了她。”林如海微叹一口气,女儿闷声不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己想接手过来,她却不肯放手。因为这件事,父女俩来回交锋好几回,恐怕女儿是认了死理啊。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女儿也会去?”贾敏手一紧,把林如海的胳膊直接掐出一道印来。 “你去吧,她想做什么就做吧,只要别被人伤了就行。”林如海重复了刚才的话,不肯再多说。 黛玉出门的时候,给兆佳氏请了安,兆佳氏只当她是回娘家,很大方的放了行。对于这一天也是三阿哥弘时独子的生辰,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巧合。 梅嬷嬷和黛玉在同一辆马车里,黛玉轻声道:“你应该清楚你要做的事吧,你不是卖身为奴的下人,如果后悔,可以不答应的。” “老奴能替主子分忧,是求之不得的事,别说后悔了,这事就是主子交给别人,老奴也是要想办法抢过来的。” 黛玉抿嘴一笑,“很好。” 写意和留白看家,白露和杏果,还有沉香都跟着黛玉出了门,还有一个梅嬷嬷。 到了林家,贾敏还没出门,握着女儿的手就是一通埋怨,“傻孩子,你可别做傻事,大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是把自己搭了进去,等大阿哥回来,不定要怎么心疼呢。” “娘,你当女儿傻吗?我凭什么为了一群恶人,赔上自己,别说自己,就是赔上一根汗毛,他们也不配。”黛玉特意在脸上擦了粉,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奇怪的是,明明闻不得香粉的味道,这会儿却一点也闻不到了。 贾敏其实是想把女儿强留在家里的,但林如海却劝了她,说女儿正在气头上,如果不让她把气撒出来,憋坏了自己,或是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不值当。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大不了,他这个当爹的去皇上面前一跪,拿乌纱帽替女儿求情就是了。 “那咱们走吧。”贾敏问了半天,女儿什么都不肯说,她也只好叹了口气,挽了女儿起身。 弘时只有嫡福晋生的这一个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怎么宝贝也不为过。不然,也不会为了三岁的孩子办个生辰宴,也要请这么许多人。 按例请帖是广撒网,没过节的都会递贴子。但许多不是一个阵营的,肯定不会来,林家跟弘时素无来往,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夫人居然应了邀请。 弘时的嫡福晋栋鄂氏看到黛玉时,更是惊讶极了。这位少奶奶可是大红人,红得发烫的怡亲王的长子媳妇。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她倒是给怡亲王福晋送过贴子,不过兆佳氏毫无意外的回了一份礼,并没有派人来。 没想到,王府的大少奶奶竟然跟着娘家母亲一块来她这里坐了客。栋鄂氏虽然惊讶,但脸上却不露,亲亲热热上前打招呼,又亲自安排了她的座位,又吩咐人换了吃食,一副和她很是熟络的样子,让不少人大感意外。 这里坐着的人,几乎没有和林家有过交往的人家,黛玉更是一个也不熟悉,最多有几个脸熟的点头之交。 贾敏自然是挨着女儿坐下,哪儿也不去,好几拨人过来套近乎,都被她敷衍走了,只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牢牢看着女儿。 “要不要喝口茶。”看女儿嘴皮有些发干,贾敏问道。 “不用。”黛玉轻轻摇头,她不会吃弘时府上的一口茶,一口点心。 黛玉不时轻抬下巴,看向天空,贾敏跟着看了几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呼啦啦翅膀划过空气所发出的细微声音,被梅嬷嬷准确的捕捉到。黛玉“唉哟”一声往贾敏怀里一扑,吓的贾敏的心跳几乎都快要停止了。 杏果大叫,“鸽子屎。”然后掏出帕子去擦黛玉的肩膀,受了惊吓的人,这才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上空飞过的鸽子使了坏。真正是晦气的很,不少人都抬头去看天空。 梅嬷嬷抄起一小块石子掷了出去,鸽子尖厉的长叫一声,一边的翅膀受伤失去了平衡,一头往地上裁了下来。 众人急着闪避,只有梅嬷嬷和众人相反,一把拎起摔的半死的鸽子,送到黛玉面前。 “一只畜牲而已,跟它有什么好计较的。”黛玉此时已经恢复了神色,看着鸽子苦笑道。 “咦,这是什么。”杏果看到鸽子腿上绑着的一个小小竹筒,惊讶道。 “唉呀,看样子是信鸽,是谁府上的。”有大胆的人围观过来,好奇的接了话。 杏果不由分说去解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没人注意到栋鄂氏招手叫过来一个丫头吩咐了一句,就见这丫头匆匆往前院跑去。 “这样不好吧,万一是衙门用的信鸽,传递军情的,我们看了,岂不是泄漏了军机。”从角落里传来的声音,等有人寻声看过去,已经找不到是谁说的话了。 “我们上哪儿泄露去,想的真多。”黛玉冷哼一声,接过竹筒,从里头倒出一只布卷。 刚一展开,就听脚步声,弘时竟然从前院到了内院。贾敏略一蹙眉,如果不是现场一片混乱,他冒然过来,实在有些失礼。果然一些未婚的女儿家,都躲到了一同过来的长辈身后。 “嫂嫂,听说神机营都是用信鸽传书的,说不定真的事涉机密,不如交给我,拿去问问神机营,也免得无意中坏了大事。”弘时一脸真诚,手已经伸到了黛玉面前。 “如果我不给呢?”黛玉气恼的盯着他,弘时脸色一变,转头对贾敏苦笑道:“林夫人,您看这……” “谁都别要了。”黛玉忽然将布条往桌上的茶壶里一扔,挑衅的看着他。 “这……看来弘时惹嫂嫂生气了,给嫂嫂赔礼,勿怪勿怪。”弘时刚刚一拱手,杏果忽然指着布条尖叫道:“上头有字。” 弘时脸色再变,伸手就要去抢,却被梅嬷嬷抢先取出来,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展开布条,递到黛玉面前。而桌上的茶壶也被打翻在地,连同桌上的点心和食物,竟然散发出一股酒香味。 只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桌上的茶壶里怎么会装着酒。 弘时急了,扬声道:“嫂嫂,你就不怕连累王府吗?”还想上前去抢,却被贾敏带来的婆子牢牢拦住,不许他上前分毫。 “我还真不怕。”黛玉眉头一挑,布条上的字迹清楚明白,站在黛玉身后的人,伸长了脖子,也将上头的内容看了个一清二楚。 黛玉“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子一软,被身边的杏果眼疾手快的扶住。贾敏被一连串的事搞懵了,只知道赶紧扶住女儿,“回去,赶紧回去,叫太医。” 第88章 撕破脸 梅嬷嬷把布条往怀里一惴,就跟上了贾敏的脚步,却被弘时伸手拦住。 “别走,把信还我。”一时情急之下,弘时脱口而出。 “这信果然是送给你的。”刚吐了一口血的黛玉,并没有晕倒,听到弘时所说的话,扬起头,眼神阴冷的象淬过毒一般,冷冷看向弘时。那眼里的怨毒之色,让弘时仿佛看到了一条吐着红蕊的毒蛇,慌乱的摆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拼命解释,他并没有看到布条上写的是什么,但心里已经把手下的人骂了一百一千遍,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为什么忽然送信过来。早就告诫过他们,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许让信鸽送信进他府中。 贾敏半抱着女儿要走,其他人也纷薛告辞,几个看到布条内容的妇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才好。又或是给自己几个巴掌,叫你管不住,叫你凑热闹。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弘时拦在贾敏母女俩面前,不敢让他们走,但又不敢真的对他们如何。急的冒出一头油汗,不由深恨自己摆什么生辰宴,若不是摆宴,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怎么,三阿哥这是不放我们走了,不知道您用什么留下我们?”贾敏算是完全明白女儿的意思了,你不就是皇上的儿子吗?人人都顾虑你的身份,害了人,被害人的家属也只能替你掩饰。 我偏不肯帮你掩饰,不仅不肯,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皇上若是不管,残害宗室堂兄的弘时,看看他还能替自己争什么。 贾敏一想到这里,脚都几乎软的站立不住了,女儿不是一向机敏乖顺,最擅长审时度势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机敏不见了,懂事没有了,刚烈的象个陌生人。不惜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触怒皇上,也要将弘时做过的事暴露在阳光之下。 “请恕小侄无礼,小侄奉圣上之命做事,这些事,容不得外泄。”弘时横下一条心,今天无论无何不能让她把布条带走。只要留下布条,相关证人再一一解决,总有办法叫他们闭嘴。 “圣上,你还有脸提圣上,是圣上派你去拦截官差,杀人劫囚,是圣上派你假扮山贼残害血亲?你敢不敢就在这里,当着各位官家亲眷,宗室亲族的面,再说一次,你所做的事,是奉了圣上的命令?” 黛玉气极反笑,松开扶着贾敏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你敢不敢现在跟我进宫,面见圣上,若是你真是奉了圣命,我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前,也省得你动手。若不是,你,就要给我一个交待。为什么派人假扮山贼,袭击官差,意图杀死弘云,劫走八阿哥等人。” 众人哗然,刚才没看到布条内容的,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至于看到内容的,则是松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危险了。 栋鄂氏紧紧搂着三岁的儿子,身子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是知道三阿哥更亲近八叔等人,和皇上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也知道三阿哥和八叔他们一直有来往,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 三岁的儿子被额娘搂的太紧,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不知道有谁大喊一声,“三阿哥要杀人灭口,快跑啊。” “啊……”女眷们一听,哪里分辨得出来是真是假,这里是事非之地,赶紧走倒是真的。 有矜持一点的,还知道跟栋鄂氏打个招呼告辞,维持最基本的仪态。有大惊失色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赶紧带着丫鬟婆子,护卫着自己往外走。更胆小一点的,已经放开步子,形同慢跑。 于是怡亲王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到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娘子军往外冲,还以为三阿哥真的撕破脸杀人,惊的心跳差点当时就停住了。 等他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潮,一口气冲进内宅时,看到安然无恙的儿媳妇,这才将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脏,重新安放回去。 “奉圣命,带三阿哥弘时进宫。”怡亲王一个跨步上前,弘时还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直接略过,朝黛玉说道:“儿媳妇赶快回家,弘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黛玉此时才真正的身子一软,梅嬷嬷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黛玉将身体的重量撑在梅嬷嬷的身上,面色苍白道:“他,他……” 一句有没有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怡亲王身边的亲随赶紧补了一句,“受了伤,还好没有大碍。” 黛玉憋了一段时间的气,忽然就泄掉了。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滑去,梅嬷嬷干脆背起她,贾敏冲怡亲王点头致意,一群人护着黛玉往亲王府赶去。 谁也没想到,大队人马去找弘云的下落,他却一路隐姓埋名潜回金陵。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而是被一老一少的父女俩护送回来。 黛玉赶回王府,扶住门框,看着不远处躺要床榻之上,正被兆佳氏按住强喂参汤的弘云。她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泪眼朦胧,让她看不清弘云的样子,于是抬手抹干眼泪。 “黛玉……”弘云回过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妻子,惊喜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兆佳氏一把按住。 “有了身子的人,还见天的往外跑。弘云回来没看到你,差点把屋顶掀了知不知道。”兆佳氏早忘了是自己准许她回娘家的,这会儿只记得儿子回来没找到媳妇,急的当时就要往外跑,要不是她死活拉住,还不知道这重伤未愈的身体又要怎么伤上加伤。 黛玉被白露和杏果扶到跟前,侧坐在床沿边,伸手用力去抹掉下来的眼泪,“眼泪……怎么,总也擦不干净呢。” “傻瓜,那是因为擦眼泪的人,不是我啊。”弘云忘情的把她揽入怀里,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兆佳氏瞪了儿子一眼,无奈的起身,对黛玉说道:“你好好照顾他。” “是,我送送额娘。”黛玉站起身。 走到院子门口,兆佳氏停住了脚步,“你如今怀着身子,弘云又伤着,院中人手够不够用。” “谢额娘关心,够用的。”黛玉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是想让月姨娘出来帮忙,婉拒道。 “嗯。”兆佳氏噎了一下,拂袖而去,只要提到儿子的女人,她就是这种态度,一点也没有身为正室该有的态度。 黛玉转身回去,看到月姨娘跪在院中,看到黛玉,一步一挪的凑过来,看着她磕头,“求福晋开恩,让奴婢看一眼大阿哥吧。求求福晋,福晋开恩。” 声音凄惨无比,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见,还不知要脑补这位正室趁着男主人不在,怎么虐待妾室呢。 “滚。”黛玉刚从弘时的府中回来,哪里有空跟她玩心眼,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内室去了。 “福晋,福晋……”月姨娘身子往地上一扑,顿时沾了满脸泥土,说是黛玉踢了她一脚,也有人信。 “是谁在外头乱嚎。”弘云听到声音,不满道。 月姨娘心中一喜,她这般作派,这么大的声音,不就是为了让大阿哥听到吗。没有圆房就出门办差,她没法抱怨,但大阿哥好不容易回来了,福晋还怀着身子,她理当分忧啊。 “是月姨娘。”杏果的声音脆脆的,屋里屋外都听了个清楚。 弘云似乎窒了一下,马上嚷道:“滚滚滚,让她快滚,我还没死呢,晦气。” 杏果捂了嘴,忍着笑出来,“月姨娘,你可听到了?” 自有伺候月姨娘的小丫头过来,扶起她往回走。月姨娘回头,躺在内宅的大阿哥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可现在看来,却成了一道逾越不了的鸿沟。 黛玉回来,弘云一把搂了她,“我不会见她的,你别恼。” “瞎担心什么,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的……”话音未落,黛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还没止住,便按住胸口,扑到弘云的怀里,大哭起来。 “哭吧,别憋在心里。只是时间不要太久,因为,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求生无门几度想要放弃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别说了。”黛玉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这个字。” “那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弘云用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说。”黛玉用力点头,所有的,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 “遵命。”弘云打了个千,滑稽的样子,惹得眼泪还没干的黛玉“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这一哭一笑之间,才让她有一种踏实感,她的夫君,她的弘云,真的回来了。 原来,弘云上路后一时小心戒备,在经过了最复杂的地段,又刚刚从山路走出来后,众人才放下了警惕。离保定已经不远,剩下的路都是官道,本以为没有危险,谁知道,危险却在这个时候来临。 从山路追出一群山贼打扮的贼人,偷袭了他们的车队。 “当时人困马乏,最要命的是,我们里头出了内应。在和他们交手之时,有人用背后射了我一箭。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滚下山崖。”弘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身有箭伤,还滚下山崖,光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感觉到黛玉的手一抖,弘云牢牢握住,“幸好,有你给我准备的腰带。还不厌其烦的在头一个晚上,逼着我学会怎么使用。” 里头有延命的参片,有止血的药粉和绷带。还有和大部分失散后,洒出去能发出浓烈气味的粉末,可以将寻找他的人引过来。 “跌下山崖的时候,我的腿伤到了,没法动弹。本来想引人来找,可是想到这记暗箭,到底是不敢。只好静静躺在原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住在附近的猎户救回了他们的家中。” “谢天谢地。”黛玉不信鬼神之人,此时也双手合什,感谢菩萨保佑。 “我本想要听押解车队的消息,可是本就承了猎户的情,若是请他们去为我打听,惹来危险,就是罪过了。思来想去,劫道之人定然不是真正的山贼,山贼怎么可能有那么精良的武器。不知道敌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同伙,我不敢留在原地,于是打算及早赶回金陵。” 想到弘云拖着伤重的身体赶回金陵,黛玉的眼泪几乎又要漫出来,“我们在家中安坐,你在外头日夜兼程,我……” “放心吧,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弘云再一次感叹,这个世上的缘分实在是奇妙无比。 “此话怎讲。”黛玉惊讶的眼泪都收住了。 “你猜那些猎户是为什么救的我。”弘云用手去刮黛玉粉嫩的脸颊,看她刚刚哭过,还泛着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己,就是一阵心猿意马。 “因为夫君英俊潇洒,魅力难挡?”黛玉捉住他开始使坏的手,看着他笑弯了眼睛。 “快快,多夸两句,我喜欢。” “还因为夫君犹如天神下凡的盖世英雄,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看到你的人,都忍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裤下。” “还有呢。” “我很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内室一片静谧,白露乍着胆子挪进来半个身子,就看到自家主子和大阿哥相拥着,倒入床榻之中,睡的十分香甜。 帮他们盖上毯子,白露悄然退下,守住门口,又作出手势,让院子里头的人噤声,不要吵到他们。 “月姨娘去见那对父女俩了。”杏果凑到白露跟前,小声说道。 白露目露鄙夷,“运作可真够快的。” “不过,她扑了个空,人家说是走亲戚去了。” “一个猎户,在金陵还有亲呢?”白露惊讶道。 “说出来,吓死你。”杏果俯在白露耳边,笑嘻嘻的撩拨她。 第89章 面君 白露气的去揪杏果的耳朵,“死丫头,总不可能是皇亲国戚,能吓到谁呀。” “他们以前可是真正的山贼,是薛大奶奶的手下呢。”杏果低压了声音,听到白露耳朵里,还是大吃一惊。 张嘴就要叫出来,自己捂了嘴,“你是说,他们是薛大奶奶以前的手下。” 山槐以前是山上的山寨头子,简单说山大王就对了。谁也没想到,弘云经过的地界,就是山槐以前占山为王的地方。 这些人被收编后,有些去了县城生活,大部分还是愿意留在山脚下,耕田的也有,打猎的也有。这一对父女俩,就落脚成了猎户。 “听福晋院里的姐姐说,他们亲口跟福晋说的,他们是闻到止血的药粉是他们山寨的不传之秘,这才救了我们大阿哥回去。等大阿哥醒了,告诉他们我们少奶奶跟薛大奶奶,也就是他们的寨主是至交好友,他们才会这么帮忙,愿意千里迢迢护送我们大阿哥回府。” 杏果十分得意,若不是少奶奶结的善缘,还不知大阿哥昏迷在野外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可真是……”白露也狠不得拜一遍满天神佛,“这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好人就该有好报,恶人自有恶报。” “是啊,他们这会儿出门说是去访薛大奶奶了。我看薛大奶奶又要来了,她是巴不得有机会到处跑。”杏果笑嘻嘻的,主子的这些朋友里头,她最喜欢的便是薛大奶奶。 “有你这样编排客人的吗?”白露朝她的额头弹了一指,等真落到她的头上,早没了力度。 杏果还是夸张的“唉哟”一下,抱着头往后一退,“不好了,被姐姐这一指弹晕了,我要躺下休息,这里就辛苦姐姐了。” 黛玉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就去摸旁边的位置,一摸摸了个空,睁开眼,看到衣架挂着他的一套便服,这才松开一直按着心口的手。 “少奶奶醒了,大阿哥去演武场练功去了。”白露进来,伺候她洗漱穿戴。写意给她梳头的时候,弘云从外头进来了。 一身皂角的味道,显然是在书房洗过了才回来。 “干嘛不回来洗。”黛玉从镜子里看着他笑,就象以前的每一个早晨的家常对话。 “怕熏着你嘛。”弘云不记得自己回答过多少遍了,可这会儿死里逃生回来,忽然觉得,这种话,叫他再说多少遍,都不会腻了。 “这个好看。”弘云挑了一支烧蓝的如意钗,帮她插到了发髻上。头倚在她的肩膀上,亲呢之态惹的梳头的写意一脸绯红,匆匆退出内室。 黛玉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鹅黄色的夏衫,上头绣的是如意云纹,不由去摸弘云的脸,“眼力竟比我还好,快去给额娘和阿玛请安,他们一定等急了。” 弘云没好意思说,一大早的演武场,已经被阿玛揍过一顿了。昨天晚上,准备的家宴,主角竟然睡死过去了。 “对了,你的腿。”黛玉看他不像有伤的样子,想到昨天他还说又有箭伤又有腿伤的,也不知道伤成了什么样,她竟然没有看一眼就睡着了。 “路上就好利索了,是额娘大题小作,非要我躺着,不许下床。”弘云好笑的跳了几下,“你看你看,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才几个月呀,就开始糊涂了。”黛玉按了按太阳穴,昨天太过激动,被他牵着鼻子走,自己要问什么,压根都不记得了。 “不怕不怕,有我在,家里要那么多聪明人干什么?”弘云搂着她的腰,去给额娘和阿玛请安。 难得怡亲王也在,等弘云和黛玉进来,就听到他的大嗓门,“你们总算来了。” “累额娘和阿玛久等了,黛玉惶恐。”黛玉赶紧福身。 怡亲王其实不是嫌他们来晚了的意思,只是心急而已,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又不好改口。只好摸摸鼻子,一脸尴尬的看着他们。 “阿玛,额娘。”弘云心里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赶紧给两人请安,将这一节揭过不提。 “大阿哥被剥夺宗室身份,贬为平民,圈禁城外。旨意不日就要发出来,儿媳妇可曾满意。”怡亲王昨天押弘时进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罚的这么重。 满室皆惊,除了兆佳氏昨天晚上得知了消息,其他人都惊的拿帕子捂了嘴,生怕惊度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黛玉面色平静,看着弘云微笑一下,这才回头看向怡亲王,“既然弘云无事,那么皇上就是公平的。” 怡亲王笑着摇头,兆佳氏虽然觉得她狂妄,可是昨天王爷告诉她全盘真相的时候,她何尝不是被儿媳妇的刚烈吓的几乎不能动弹。 但她的疯狂和不顾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兆佳氏扪心自问,一个母亲能够做到的可能也就是这个地步了。更何况,考虑到夫家娘家种种,敢不敢这么豁出去,也只在未知之数。 她得知真相,瞒下众人,独自筹谋,亲上弘时府上将他做下的事,揭露在众人面前。你可以说她莽撞,可以说她不顾后果,但谁也不能说她,身为一个妻子,替夫报仇,有什么错。 “好,既然你满意,这事就此揭过。弘云,请过安就随我进宫,皇上有事要问。”怡亲王心里其实是纳闷的,黛玉居然有这么刚强的一面,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人变了呢。 两个男人一走,剩下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有想给娘家报信的,有想打听详情的,纷纷告辞。 黛玉留下又要伺候兆佳氏用饭,被兆佳氏拦下,“既然弘云进了宫,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就在这里,一起吃吧。”没有让她伺候,但黛玉还是替她盛了一碗粥才肯坐下。 兆佳氏心里有话,却说不出来,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黛玉走了之后,燕嬷嬷扶兆佳氏坐下,“主子看似有心事?” “也谈不上什么心事,只是觉得,儿媳妇这个性子,不是,是福还是祸啊。”兆佳氏并不喜欢这般刚烈的儿媳妇,可能天底下的婆婆,都不会喜欢这种性子的儿媳妇。柔顺温婉,宽和大度,才是上上之选。 “可是,她这性子替弘云报了仇,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后患无穷啊。”如果不是黛玉把弘时的事捅出来,皇上也不至于会罚的那般重。 父子之情,皇室的身份,统统斩断,恩断义绝。若有一天,皇上后悔了,造成今天这般局面的黛玉,又会如何。皇上哪里会把气撒在一个女人身上,倒霉的还不是弘云,还不是怡亲王府。 “有王爷在,想来不会有事。”燕嬷嬷只能泛泛的安慰着兆佳氏。 “吓着了吧,有阿玛在,不会有事的。”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宫门外,怡亲王正对着弘云说道。把昨天儿媳妇大闹弘时府上的生辰宴,让皇上迫于压力重重处罚于弘时的事,告诉了他。 “都是儿子没用,害得阿玛和额娘担心,还害得黛玉这般苦熬算计。我早知道能在车队里安插内应,又敢劫囚的人,一定是身居高位。但还真的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弘时身上去,她为了找到证据,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弘云想到黛玉所做所为,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真恨不得现在就从腋下生出双翼,飞回去看她才好。 “是啊,还和她父亲闹翻了脸,她一直瞒着我们,就是怕我们不肯替你报仇。这孩子,叫我怎么说她呢,你可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放过凶手。管他是谁,就是皇上敢害你,我都敢反了他。” 怡亲王想到这一点,就觉得牙酸,儿媳妇居然以为自己这个阿玛会为了别人的儿子,放弃给自己的儿子报仇,这怎么可能嘛。 “阿玛,你在宫门口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弘云看着来来往往的禁军,万一有一二个耳朵灵敏的,叫人家怎么想啊。 “怕什么,反正四哥不会信的。”怡亲王大大咧咧走在了前头。 跟在后头的弘云只叹气,说阿玛政治敏感度低吧,他坚定不移的选对了人,说他政治敏感度高吧,他又喜欢乱说话,常常惹得皇上生气。 弘云老实给皇上请了安,仔细交待了自己所遇之事,听到车队里有内应射了弘云一箭,气的皇上一拍桌子。 “那些人呢,从保定回来没有。” “禀圣上,他们交接了两位阿哥,都在寻找弘云阿哥,这会儿应该接到信,会返回金陵了。”旁边有议事的大臣,赶紧报道。 “好,等他们回来,给朕一个一个的审,非把这个人给朕找出来不可。敢暗算朕的子侄,朕看他是嫌命长。” 皇上火冒三丈,若不是有上天庇佑,弘云可能就回不来了。怡亲王只有这一个嫡子,从小爱若珍宝,为了他,不惜几年之内都不肯再生孩子,若是没了,他有何面目去面对为了他扛下重责,自圈十年的十三弟。 “皇上放心,臣弟已经写信的时候,让人盯住他们,看看知道弘云还活着的消息时,他们有谁面色有异。”怡亲王抱拳答道。 “嗯,毕竟是自己儿子的事,马上不粗心了。”皇上半阴半阳刺了他一句,又对弘云说道:“这次的事,你受惊了,回去休养半个月吧。”半个字不提黛玉。 弘云老实的谢恩后,期期艾艾半天,看的皇上都替他着急,“说吧说吧,戏做了十分,真是难为你了。” “是。”弘云忽的往上一跪,“请皇上原谅黛玉,她只是个内宅妇人,胆小又没脑子。忽然遇上这么大的事,她整个都懵掉了,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一切罪责都该由臣一力承担,她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你说,意味着什么?”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好笑道。 “君臣之礼,岂可践踏。” “他算哪门子的君,他是君的儿子,你还是君的侄儿呢。”怡亲王不服气,弘云无奈的抬头看他,只看到阿玛的下巴,和气呼呼的脸颊。 “行了,下去吧。”皇上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傻儿子,干的好。”怡亲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是欣慰。 第90章 抓人 黛玉总算见到了救下弘云,并护送他回府的父女俩。父女均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的高壮模样,和薛大奶奶的英气勃勃一看便能归到一起去。 “山老先生,山姑娘,夫君得二位相助,如此大恩怎能不让我等报答。再说这些金银之物,并不能偿二位义士之举万一,不过是家人一些心意罢了。” 黛玉送给他们的谢礼,山家父女说什么都不肯要。 山老先生更是双拳一抱,“这句老先生我一个粗人可担当不起,就凭少奶奶与我们大当家的交情,这所谓相助之功,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我们父女愿意护送大阿哥回府,也是有私心的,几年未见大当家,心中想念,正好借此机会一见。说起来,赶路的银子都是大阿哥付的,还是我们父女占了便宜呢。正好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的。” “这怎么能一样,这谢礼若是不收,叫我们如何能够心安。或者,我接你们到金陵生活,可以时时与薛大奶奶相见。”黛玉知道他们生活清苦,金银最为实用,若是他们不要,送他们一处院子,给他们安置一个营生,也不错。 “不用不用,我们能和大当家的见一面,已经足够了,人老了,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山里的生活更适合我。”山老呵呵笑着,执意不肯收取谢礼。 黛玉无法,只好先行按下,只请他们继续留在王府,“山老既然已经来了,便多住些时日,逛逛这金陵城,山姑娘多去陪陪薛大奶奶,如何。” 这个山老倒是答应下来了,“既然如此,多谢大少奶奶。” 原本薛大奶奶是要接他们父女去薛家居住的,但黛玉写了信去,才叫薛大奶奶松口,只是隔个二三日,便要派人来接他们父女俩去薛府相见。 月姨娘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去见山姑娘,杏果探听了消息回来,笑的直打跌,看的白露直摇头,“要是说书先生都跟你一样,什么话都没说呢,先将自己笑了个够呛,恐怕是要赔本。” “我又不是说书先生,哈哈哈……”杏果好容易笑够了,才活灵活现的学说道:“月姨娘跑去跟山姑娘套亲近,说是多亏了山姑娘一路照顾大阿哥,她要做牛做马的报答。山姑娘就说,做牛做马就不用了,送她一匹马就行,她特别羡慕薛大奶奶会骑马。” 白露也掩了嘴笑,“她一个姨娘,才多少月例,就是卖了她,也不如一匹马值钱。”眼里毫不掩饰轻视之意。 黛玉也笑,“原来山姑娘喜欢马,难怪送她的衣裳首饰都不见她穿用。带她去外头的马市里给他们父女俩一人挑一匹,府里的跑马场,让她随意使用。” “是,奴婢这就去跟山姑娘说,她保证欢喜的很。”杏果欢天喜地的就要去报信,她也很喜欢山姑娘,一如她当初喜欢薛大奶奶一样。 “话就这样说完了?”白露见她要走,拦了她,笑哭不得,“好歹把话说完呀。” “哦,对对,看奴婢这记性。”杏果赶紧继续说道:“月姨娘送不出马,只好装聋作哑,拿了她亲自缝制的衣裙给她,说什么她一个大姑娘,一路伺候大阿哥过来,实在委屈她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露愤愤出声,“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当丫鬟那会儿,倒没看出来,她有这般多的心眼子。” “当然是不安好心,不过山姑娘倒也有趣,直接问她,为什么伺候大阿哥是委屈,难道你很委屈吗?最最好笑的是,山姑娘竟然以为月姨娘是来找她求情的,拍着胸脯说替她找大少奶奶求情,让她不用伺候大阿哥。”杏果说完,又笑的捂了肚子。 白露也忍不住捂了嘴,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月姨娘岂不是吓傻了。” “对啊对啊,解释了半天才脱身。我看她走的时候,腿都在打飘了,恐怕再不敢去了呢。”杏果说完了,这才告辞,要去给山姑娘挑马。 “主子怎么不让山姑娘在府里的马厩里挑马,还要去马市里挑。”白露不解。 “王府的马厩又不是我能发话随便送人的,为了两匹马去求王爷和福晋,想想都觉得多事。问起来,就说王府里没有合适的,又简单又没牵扯。”黛玉摸摸肚子,她可不想陷到内宅里的纷争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那月姨娘那边……”白露越想越堵心,原本是将她关在小院里,不能轻易放出的。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叫福晋特意过问一句,黛玉只好让她外出走动。 “你们呐,只要盯好,不让她靠近大厨房就是了。其他的事,没什么可防的,大阿哥若有那个心,谁也拦不住,他若自律,她就是个仙女,也能相安无事。” “我们少奶奶才是仙女呢,这大半个金陵城的少奶奶咱都见过了,有几个有我们少奶奶这般相貌的。”白露很是得意的翘起了下巴。 黛玉抿了嘴直乐,这几个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个个跟抹了蜜似的。只是因为太医例行请脉,说了一句心思郁结,把大家吓的,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跟前说笑话才好。 只是啊,郁结是有的,但弘云回府后,她早就不郁也不结了。她开始考虑几个丫头的终生大事了,这事早几个月的时候,黛玉就开始筹划了。 结果弘云出外办差,又遇袭一事,彻底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拖到今天,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记得,你和杏果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吧。”黛玉托腮,还是先问问他们自己的想法,再替他们好好周全。 “主子这是嫌弃我们年纪大了,伺候不动了?”白露一时没有想到嫁娶一事上,还和往常一样,说笑着。 “我呀,是怕把你们留成老姑娘,该怪我了。”黛玉含笑看着她,“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白露愕然之后便是摇头,“奴婢是从外头买来的,而非家生子,主子可能不知道,小时候奴婢也曾是有爹娘疼爱的。可惜娘一死,爹爹娶了后娘,又有了小弟弟,奴婢就成了碍眼的。为了给家里修房子,十两银子将奴婢卖出去。奴婢当时就想着,这辈子再也不要嫁人。主子若是怜惜奴婢,就允了奴婢吧。” 竟然是不想嫁人,而且白露并非杏果,她能说出口,想必就是想好了,很难再改变想法。 “白露,你娘遇人不淑,并不代表你也会遇人不淑,更何况,还有我在,你怕什么?”黛玉只能想办法安慰她,化解她心中的障碍。 白露摇头,“主子还是替杏果那丫头考虑吧,奴婢真的已经想好了,除非主子嫌奴婢伺候的不好,不然,奴婢想一直伺候主子。” “女人嫁人是大事,这样吧,我也不逼你,你慢慢想着,我也慢慢想着,不拘哪一天,你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黛玉决定先把杏果嫁出去,看到杏果过的好了,她自然会改变主意。 “谢主子。”白露赶紧福礼,又去替黛玉传话,叫了沉香进来。 沉香一家住在王府的后巷,独门独户的院子,夫妻俩都在替黛玉做事。公婆就在家里照顾孩子,料理家务。沉香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进府伺候,主要是调教小丫头和调理院子里的章程和杂事,还要管理主子的帐本。另外的时间是黛玉特意准的,让她留在家里陪着孩子,有什么事,再差人来叫。 “主子是有什么事吩咐。”沉香人未进,声先闻,还是一惯的爽利。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杏果那丫头我看也到年纪了,你帮我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好报到我这里来。那丫头自己是个什么意思,你也打听打听,还有她娘老子都在我娘家,你也抽空走动一下,问问金嬷嬷的意思。” “敢问主子是个什么章程。”是配小厮还是配管事,又或是配外头的管事,总要有个说法,她才好办事。 “伺候了我这么多年,足够了,她的性子不适合为奴为婢,我倒是想给她配个良民,以后放了文书,到外头过日子。关起门就是当家大奶奶,也过过被人伺候的日子。”黛玉又看着沉香笑,“再委屈你几年,以后,也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别别,奴婢可没这个想法,外头的日子说是自由,可哪有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舒坦。您可别这么想,跟着主子一辈子,才是福份呢。”沉香是真的这般想,眼见自己和丈夫都是得用的,再过些年,大少奶奶掌了王府,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先问问那丫头和金嬷嬷的意思吧。”黛玉听沉香说的理所当然,便知道自己又想当然了。沉香不想走,杏果未必就想走,还是看看她自己怎么想为好。 “是,奴婢一定先问过他们,再做计较,拿不准的就和金嬷嬷商量,等有了消息,便过来报给主子。”沉香知道黛玉对杏果的爱护之情,肯定是一心想替她寻个好的。 果然,黛玉笑的唇角上扬,“这段时间,别的都放放,先把她的事定下来。” “是,奴婢一定尽力办好,那……白露妹妹呢。”白露比杏果还大一点呢,沉香问道,她深知主子的性格,没有单撂下白露一个的道理。 “唉,是我疏忽了,没想那么多,直接问了白露自己的意思,是想着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没准有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竟触着了她的痛处,小时候是被后娘卖掉的,自个立了誓不嫁。早知道,也该叫你先问问口风,我知道了再劝劝,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会儿直接当着我的面说了,就是改口,也没有这么快的。” 沉香这才知道还有这一遭,只抿了嘴笑,主子办事从来没有这样过,想来真是应了老话,一孕傻三年,心思果真比以前慢了半拍。 “这无妨,改天奴婢找机会劝劝她,若是她有了改口的意思,主子给她一个台阶,也就下了。” “也只能这样了,以后这些事,都要倚重你了,我这身子越来越沉,想事情都慢了。”说来也怪了,弘云一回来,黛玉吃不出滋味的毛病便好了,胃口也开了,又变得嗜睡。肚子恨不得三天一个样,眼看有了孕味,叫众人担着的心,都跟着放下了。 “小主子的事是头等大事,主子只管好好吃喝,别的事,吩咐下来就是了。”沉香看着黛玉的肚子,默默在心里念着,最好一举得男,生下继承人就好。 “主子,主子不好了,杏果姑娘被人打了,山姑娘,山姑娘被衙门带走了。”外头有人奔了进来,一脸慌乱。 “成什么体统,再大的事,也没有这样惊惊咋咋回话的,惊到了小主子可怎么办。”沉香眼里只有黛玉,虽然山姑娘是大阿哥的恩人,但她仍盯着小丫头,一脸怒意。 “好了,你改天再管教,赶紧说,怎么回事。”黛玉一听急了,杏果带山姑娘出门挑马,能遇着什么事。金陵城里,报出怡亲王府的名头,难道还有人敢动手。 “奴婢不知,是杏果姑娘掏了银子,让一个路人报信回来。路人说,他们两个人都被拿进了府衙。”小丫头身子发抖,不知道是怕沉香改日的管教,还是怕大少奶奶这会儿牵怒。 “叫人去请大阿哥。”黛玉心跳如鼓,幸好弘云这段时间不用进宫当差,这会儿应该在书房替王爷整理文书。 “是,奴婢马上就去。”小丫头爬起来,赶紧往书房跑。 “这么大的事,知道时就该分两拔人,分别通知我和大阿哥。”黛玉看着沉香,沉香一脸尴尬,黛玉看她的脸色便懂了。 “你故意这么教的?”有事先通知大少奶奶,再由大少奶奶决定要不要通知大阿哥。黛玉苦笑,决定抽个时间再和沉香好好谈谈这个问题。现在,赶紧把杏果和山姑娘救出来再说,可不能让他们损伤分毫。 第91章 两巴掌 沉香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黛玉也没时间眼她纠缠这种事,赶紧吩咐人准备马车备用。 弘云来的极快,小丫头气喘吁吁跑去,带着哭腔说大少奶奶请大阿哥赶紧回去,把他吓了个半死,连后头的话都没听完整就一路跑进了内院。 听了黛玉一说,弘云立刻点了沉香,“再叫个婆子,我倒要看看,谁敢拿我们府上的人。”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救出来,算帐的事,以后再说。”黛玉指挥沉香和梅嬷嬷拿了披风和伤药,跟在弘云身后。 弘云一走,白露赶紧端了蜜卤子调的水过来,“您喝一口顺顺气,有大阿哥出马,一定能把他们平安带回来的。” “我倒不是担心人带不带的回来,我是担心他们吃了苦头。”黛玉叹惜一声,有弘云出面,又没出什么要命的大事,怎么可能接不回来人。只是害怕他们两个女子,万一这过程中有所损伤,是如何是好。 不说山姑娘是他们家的恩人,上门的贵客,就是杏果,虽然是个丫鬟,可自小大林府长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就是黛玉,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白露自然也是担心的,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只能叫黛玉宽心。不一会儿,馨兰就过来了,显然是兆佳氏知道了派人来问。 “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们还不清楚,等大阿哥回来,才能知道消息。”黛玉实在不知,买个马,还带足了银子,能出什么事。她再仗着怡亲王府的势,也不敢强抢人家的东西吧。 “少奶奶也不必过忧,想来是城中纨绔众多,被什么人冲撞了也有可能,大阿哥既然出面,想来定能平息。”馨兰也宽黛玉的心,问清了缘由去给兆佳氏回话。 “买马,家里没有马吗?还用得着上外头去买,我知道她嫁妆多,也不用轻狂至此吧。”兆佳氏见入为主的觉得,如果没有买马一事,就不会有后头的冲突。 馨兰不敢附和,只俯首敛息避重就轻,“大阿哥也快回来了,希望山姑娘无事才好。” “回了回了,大阿哥带着山姑娘回来了,大少奶奶亲自去迎了。”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报道。 “太好了,山姑娘可有事。”馨兰赶紧问道。 “无事无事,山姑娘中气十足,嗓门亮着呢。倒是杏果姐姐带着伤,拿帕子捂着脸不叫人看呢,少奶奶还去叫了郎中。”小丫头倒是机灵,问的清楚了才来回的。 “哼,没准这事就是那丫头惹出来的。城中权贵众多,她一个丫头在外猖狂,说不得就惹下了祸事,连累到山姑娘,还连累到大阿哥。”兆佳氏不喜欢杏果,满府的丫头里,就她最是跳脱,哪有个丫头的样子,若不是穿着下人的衣裳,别人还当是谁家的大小姐呢。整天笑啊闹的,叽叽喳喳不成体统。 “馨兰替我去问一声,看看可需要什么,赶紧给办了。”兆佳氏看了看屋里的人,又指派了馨兰。 “是,奴婢这就去。”馨兰带了两个丫头,带着些补药和安神定气的丸药,往山姑娘所住的院子而去。 山姑娘此时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我可没事,有事的是他才对吧,居然问也不问一声,就给了杏果两巴掌,真是可恶极了。若不是杏果拦着,我早宰了他。” “溪儿,少胡闹,没听大当家的教导,就是她在这金陵城里,都不敢胡乱出手。你将人打退就是了,真要伤了人性命,可怎么是好。”山老摇头,教训着女儿。 “不是山姑娘的错,要怪也是怪那纨绔无礼。”大阿哥笑着安抚山老。 黛玉赶过来的时候,杏果扑到白露怀里,哭的嗓子都哑了。两边脸颊肿的老高,五道清晰的手指印,已近乌紫。 饶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损她口才半分,难为她连哭带泣的,还是将话说的清楚分明。 杏果带了山溪去马市,杏果明白黛玉的意思,肯定不吝银两。所以带了她去最好的地方,想挑两匹良驹。山溪看中一匹,杏果正要付钱,结果不知是谁家的一位公子,非说是他先看中的,非要跟杏果抢。 杏果不想报出王府的名头,省得替少奶奶招什么讨论,只叫东家评理,这马算谁的。没想到,这公子蛮横的很,上前就是两巴掌,说要替他家的主子教训她。 山溪哪里忍的住,连这位公子带他的下人,全揍成了猪头。马行不敢管,敢了官。官兵来的时候,杏果捂着脸报出怡亲王府的招牌,这才没受苦楚。 “我到的时候,他们虽然被关押,但是人都好好的,也没给他们上枷锁。”大阿哥安慰黛玉,这个时候郎中也来了,白露带她下去,让郎中瞧瞧脸上的伤。 “幸好山姑娘没有事,不然,我这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还要多谢你今天援手救了杏果,不然她岂是挨两个巴掌的事。”黛玉素来知道,有些门第里的公子哥,对下人的命看的一钱不值。就是当街打死了,也不当回事的。 “就是路上遇着个陌生人,我也会救。更何况我和杏果妹妹十分投契,岂会置之不理,管他是谁,打了再说。” “对方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么猖狂。”黛玉看向弘云,想来,这种人弘云必会随手料理。 没料到弘云也是一脸郁闷,“我还在查,去的时候,他们竟然把人放走了。” 黛玉眉头一挑,知道杏果是怡亲王府的人,还能让官府放人,难道又是什么皇亲国戚? “那群八面玲珑的小人,油腔滑调,问不出个明白话。但这事,我不会就这么了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姑娘一个公道。”弘云正说着,馨兰进来了。 送了东西,又问了原由,便回去给兆佳氏复命。 “山姑娘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黛玉也别过,带了涂满药膏的杏果回去。 “我没事,改天我去看杏果妹妹才是。”山溪抱拳,指节粗大,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黛玉心想,不管那些人找不找得到,总归也受过教训了,山溪的拳头可不是好相与的。 回去的路上,黛玉挽了弘云,“先去额娘屋里请个安吧,这事,也该由我们亲自回报一声才好。” “说的也是。”弘云牵了黛玉的手,有些担心道:“我不在的时候,额娘对你可好。” “好,怎么会不好,你呀,总是喜欢瞎想。额娘是什么人,怎么会那么小心眼。”黛玉回眸一笑,身后一丛山茶花开的正盛,映出她粉嫩的面容,看的弘云都呆住了。 “呆子,快走了。”黛玉用指手在他脸上一点,轻轻滑下,拖住他的手。 “看自己的娘子看呆的,怎么能叫呆子。就算是呆子,那也是美呆了。”弘云又与黛玉调笑,两个人边说边笑,人还没进院子,已经有人闻声出来接人。 “大阿哥和大少奶奶来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引了人进去,声儿脆脆的报道。 兆佳氏刚听馨兰说完,就见两个人连袂而至,脸上的笑意还未抿去,黛玉嘴边的梨涡还浅浅挂着,弘云更是眼角眉梢全是笑模样。 “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还值得这般高兴。”兆佳氏说完就后悔了,又不好意思找补,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僵持住了。 弘云无奈,一脸高兴全变了苦笑,“额娘,不过是件小事,山姑娘也没怎么样。伤人的估计也是有头脸的人家,等找着了,儿子私下再教训一通也就是了。” “既然无事,还教训什么,你阿玛平素怎么教导你的。咱们怡亲王府越是得志,越要低调,别叫人家觉得轻狂。”说着,还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米牙,“是啊,额娘说的对,毕竟咱们王府素来低调,不能这个时候惹人闲话。这事不如交给媳妇,叫媳妇的娘家弟弟去办就是了。景玉一惯是个纨绔,用纨绔对纨绔,正是合适不过。” 你们怡亲王府是皇上登基才得了恩宠,但我们林家,虽然不是皇亲,却是两朝皇帝看重的朝臣。林家可从来没有十年隐忍的时候,从来都是得皇上看重的权臣,高高在上,受人追捧。 林家素来低调,黛玉素来不露于人前,景玉闭门苦读天赋虽不及父亲,却也是功底扎实好学上进的读书人。什么纨绔,不过是黛玉戏称,意思是,想清楚,我们林家答应与怡亲王府结亲时,你们是个什么光景。可不是等到你们荣光了之后,林家再来巴结而结下的亲事。 黛玉和弘云一走,兆佳氏就气的瘫到了椅子上,“反了反了,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馨兰低头,什么都不敢说,她记得以前大少奶奶刚进门时,婆媳关系尚好。后头出了一事,闹得僵了,和缓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在馨兰看来,福晋固然是有些过于想当然的去拿捏儿媳妇,但大少奶奶也过于的强硬,一步都不肯让。 从外头看,婆媳俩都是软和性子,都是温良大度的大家闺秀。可从里子看,馨兰觉得,婆媳倒是真像,一模一样的固执。 黛玉在路上扯了扯大阿哥的衣角,“对不起,我知道我又冲动了,不该这样顶撞娘。” “算了。”弘云一嘴苦涩,明明是额娘挑衅在先,觉得是黛玉的丫鬟轻狂惹来的祸事。偏偏这犯了黛玉的逆鳞,要真是说她自己,没准她就忍了,但说她的人,就是不行。但他能承认自己的额娘错了吗,他不能。 黛玉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弘云的手搂着她的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走回去,一路无言。 杏果脸上受了伤,黛玉让她歇着,不用当差。梅嬷嬷日日给她炖了汤水进补,又从外头带了不少解闷的玩意进来给她。 白露当成闲话说给黛玉听,“真不知道,他们倒是这样好了。” “也不奇怪,梅嬷嬷儿子的事,不就是杏果在办,跑了好几趟,总是有情份的。”黛玉想到梅嬷嬷儿子,又问道:“他的病,好了吗?” “听说已经养好了,正在家里练拳,打算过些日子去找个差事呢。”白露倒是听梅嬷嬷说起过。 “那就好,梅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还能干几年,他能立的起来,才好让梅嬷嬷以后享享儿孙福。” “是啊。”白露很是赞同,却没有半分羡慕之色,黛玉仔细瞧了瞧,知道她还没转弯,只能寄希望于沉香了。 沉香倒是找机会跟两个丫头都谈过,杏果平日话多,遇到这事倒是比白露还害差,半句不肯听,只一句但凭主子作主。白露还是原话,根本不想嫁。 “这真是,听凭我作主,我也要知道她想嫁个什么样的吧。过两日景玉婚事,你随我一块回去,抽空问问金嬷嬷的意思。”黛玉听了沉香的回话,好笑的开了口。 “是,正好,您瞧瞧礼单,可是妥当。若是妥当,明日便可以送去了。”沉香拿了礼单出来,给黛玉过目。 “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只落地钟,给加上,再添一副头面,也就差不多了,准备好明天我叫大阿哥送去。” “是。”沉香立刻拿下去办了。 弘云回来,一头一脸的汗,一边洗,一边隔着屏风和黛玉说话。 “我亲自挑的两匹马,给他们送去了,说了好半天山老才肯收,山姑娘倒是喜欢极了,不停的喂他们吃东西。” “喜欢就好,若是早知道,就早送了,谁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收,却喜欢马呢。”黛玉替他拿了换洗的衣裳进去。 月姨娘正拉住宝珊询问,“大阿哥真的是从山姑娘的院子里回来的,大少奶奶没发脾气。” “你知道的,我早就不能进屋伺候了,哪里知道。”宝珊哪里会没有怨气,明明是一等大丫鬟,贴身伺候主子的,结果被打发到外头。虽然还拿着一等的月例,干的却是二等三等的活,谁不在背后笑他们不得大少奶奶喜欢,失了宠。 第92章 好棋 从背后偷袭弘云之人,一直是黛玉心头的一根刺,那个人是谁,是私人矛盾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示,均不可而知。至于弘时,更是直接否定了这个指控,只承认自己想救出八叔和九叔,并没想过伤人。 虽然这话,黛玉一个字都不肯相信,但无奈没有证据。只得寄希望于这一队人马回来后,能查明真相。 景玉的亲事一过,这些被关押在牢房中的人便开始提审。弘云是局中人,更清楚当时的情况,便时时过去对质对及查看口供。 “背叛之人固然可恶,但其他人都是忠心于皇上的,平白让他们为了弘云一事受连累,还望大人在狱中对他们多加关照。”弘云一拱手,朝刑部的官员说道。 “这是自然,没有查明此人之前,除了身在监牢,下官并没有拿他们当囚犯对待,请大阿哥放心。”这件事,皇上交给刑部查办,负责的官员抱拳还礼。 黛玉在家热的不行,可惜现在有孕在身,室内不敢搁冰,两个丫头轮流给她打扇,还是热的汗直淌。 弘云一回来,黛玉便往后躲,他身上跟一团火似的,别说挨着靠着,就是离得近了,也跟烤火一样,热意滚滚。 “行行行,我不过来,怎么热成这样,一点冰也不能用吗?”弘云见她不停的擦汗,很是心疼。 “外间放着冰呢,但内室实在不敢,只能打扇。”白露替主子回了话。 “没事,也就下午这一二个时辰受不了,再晚些,等太阳下了山,也就凉爽了。”孕妇体温高,格外怕热,又不敢贪凉,除了熬着别无他法,黛玉自己也明白。 “明天太医过来诊脉,不妨问问,实在不行,在屋角放个冰盆,这么热着,多难受。”弘云素来怕热,黛玉却畏凉,头一回他俩倒了个个,却越发觉得她辛苦。 “我会问的,你这几天倒是轻松,怎么,陷害你的人是不找了,还是另有安排。” “快有消息了,再等几天。”弘云笑了笑,这样的事,一指控就是死罪,哪怕他心里有了底,也不愿意在没有证据之前随意说出口。 “最近山姑娘可真受欢迎,额娘总叫她过去说话,月姨娘也时时拜访,乌兰更是成了跟屁虫,都不爱上我这儿来了。”黛玉想到乌兰又是一笑,两个人大热的天,非要一块骑马,晒成了个花脸,气的沈氏恨不得把乌兰关在院子里才好。 “家里难得来个这样爽利的客人,又能陪着她玩,她怎会不喜欢。”弘云扶了她,一块去兆佳氏那儿吃饭。 还没到乌兰就出来接他们,黛玉这才知道,今天晚上吃饭,不光有他们,还有乌兰和山溪。 弘云一摸鼻子,“那你们吃罢,我去找阿玛。”没有和女客一块上桌吃饭的道理,路上可以说是事急从权,回了府就是于礼不合了。 “行,你去吧。”兆佳氏留下黛玉一块吃饭,同样没有叫她伺候。四个人上桌,乌兰热情的给山溪挟菜,兆佳氏和黛玉含笑看着。 “听说乌兰最近和山姑娘一块跑马,把脸都跑黑了,我看着,怎么还好呢。”兆佳氏笑着打趣他们。 “就那么一回,哪里就黑了,额娘死活不肯我再去了,真真是扫兴。”乌兰提起来就叹气。 “这么热的天,姑娘家晒得黑了,多不好看。我看,你要是无聊,就邀些朋友,在家里陪着山姑娘一块玩好了。”兆佳氏继续笑着,满脸温柔。 “那有什么意思,城中姑娘家的游戏无非就是投壶,下棋,还有酸倒牙的诗社茶会,我可玩不来,山姐姐也是没有兴趣的。”乌兰连连摇头,如果喜欢这些,当初也不会总往外跑了。 “你这个当主人家的,总想些办法呀,不能跑马,难道就让客人干坐着等天凉。”兆佳氏捂了嘴笑,抽空看了一眼黛玉,见她毫无察觉,笑意越发浓了。 “咦,对呀,我们带山姐姐去庄子上避暑好不好。那边疏阔,还有河,可凉爽了。有大片的地方可以跑马,还有许多好玩的。你不是会打猎吗,那边有山,你还可以进山打猎。”乌兰忽然一下子兴奋起来,想到庄子上逍遥的日子,越说越是开怀。 “乌兰不说,我倒是忘了,还真是如此。”兆佳氏很少去庄子上避暑,没有想到也是正常的。 “额娘,让我们去吧,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听山姐姐和大嫂的话。”乌兰赶紧保证,生怕这事飞了。 “好好好,不让你们去呀,我看你这一个夏天怕都不得安生。”兆佳氏答应了,乌兰高兴的跳了起来,山溪听到可以跑马,也抿了嘴露出一丝憨憨的笑容。 “叫你大嫂给你们安排,黛玉,安排妥当些。”兆佳氏后头一句是看着黛玉说的,黛玉赶紧起身应道:“是,儿媳妇知道了。” 这顿饭吃的很快,黛玉回去的时候,小厮来报,说是大阿哥跟山老还有王爷一块喝酒,可能会迟些回来,叫黛玉不用等着。 黛玉倒没将他喝酒放在心上,而是开始盘算乌兰和山溪出行一事。乌兰和山家父女俩是必去的,这就是三个人,然后主家须得一个人陪同才好。 乌兰虽然是主家,一来年纪太小,二来又是个女孩子,她也没法照顾安排客人,自然不能算。王爷是不可能的,虽然他自己肯定很想去,但皇上不会放人。 另外几个阿哥就不用提了,更何况,就是大阿哥自己,也不会让别人替。算来算去,只能大阿哥自己去。 那样的话,刑部查的案子只怕就要放下了,黛玉想了想,显然还是陪伴山家人更重要。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一下子明白了,招了招手,唤来白露,“你说,如果我要去庄子上避暑,你会怎么想。” “万万不可呀主子,一路颠波,时间又长,这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更何况,万一有什么事,从庄子去请太医,时间也太长了。”白露一听,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是啊,我是不可能去的,只有大阿哥能去。”黛玉点头,她敢提,兆佳氏肯定反对,就是弘云也不会赞成,当然,她自己也不敢冒这个险。 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大阿哥兄妹俩招呼山家父女俩,到避暑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而已。 但是,黛玉可以肯定,兆佳氏可不是这么想的。 “最近,月姨娘有没有经常去给福晋请安。”黛玉问道。 杏果的脸伤已经好了大半,在屋里当着,接口道:“今天绣朵花,明天绣颗草,宝贝似的往福晋屋里送。哼,真当她绣的有多好呢。” “那就是了,最稳固的从来都是三角形。我将月姨娘压的没有一丝活路,如果再来一个人和月姨娘联手呢,是不是就能抗衡我。”黛玉说完,冷笑一声,更何况,她现在怀孕,添人理所应当。 “山姑娘有这种心思?”杏果惊呆了,不敢相信。 “山姑娘自然是没有,但奈何,别人是不相信的,他们只相信穷人看到王府家的日子,就会被迷花了眼,怎么都会想办法赖下不走。”黛玉信得过自己的眼光,山溪并不是这种人。她单纯豁达,心思简单,绝不会有给人当妾的想法。 退一万步说,她若真有这种想法,当初父女俩也不会杀了人躲到山上为匪。他们的身体天然就流着宁可自由自在,也不肯服侍权贵的血液。杀人之事,就是弘云都不知道,还是薛大奶奶告诉她的。 兆佳氏挑谁不好,偏偏挑中了她。大概觉得一来这样的人好控制,二来黛玉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她是弘云的救命恩人。可惜呀,黛玉反倒替兆佳氏叹了一口气。她若真的弄个丫鬟赐过来,还不好拦,挑中了山溪,很有可能是竹蓝打水一场空。 “难怪这几天月姨娘跑山姑娘那儿跑的勤快,会不会是……”白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你是说,要山姑娘开口带了她去。”杏果一猜就猜出来了,山溪简单,极有可能抹不开脸面,应了她所求。 “奴婢这就去跟她说一声,叫她……”杏果挑了帘子就想出去。 “不用。”黛玉拦下她,“她是客人,又不懂王府里的弯弯绕绕,你去说,叫她怎么想,怎么看。万一说露了嘴,又怎么办。” 杏果这一说,成了什么,把王府妻妾相争,婆媳斗法的事直接摊在外人面前吗?杏果此时才明白,顿时白了脸,站到了一旁,不敢再说话。 “主子,要不然,我和杏果去一个,好歹还有乌兰在,奴婢们看出什么不对,可以请格格……”白露也出了主意。 “不行,乌兰还小,不能让她插手,更何况,大阿哥是绝不会让你们离开我的。”黛玉想了想,还真是棘手。她本就不能去,弘云怎么可能还带走她得用的丫鬟,极有可能带走的是宝珊和宝心。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不放心,带人去监视这些人的动静吗?那她成了什么人,又把弘云当成了什么人。这话她绝不能说,甚至一丁点意思都不能透露。弘云会觉得自己守住不是什么难事,恐怕不会想到,月姨娘为了达到目的,恐怕会使出什么他想像不到的手段来。 怎么想,都不能破解,黛玉倒有些佩服兆佳氏了,这一手,真是漂亮极了。不管是月姨娘得逞,还是大阿哥瞧中了山溪,她都算是赢了一局。 “您干脆装病,这样一来,就是格格也不会再提出门之事。”白露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为了我自己,让乌兰和山溪扫兴,不妥不妥。”黛玉摇头,她看的出,山溪是真的爱马,好容易刚刚得了一匹,不能撒开了骑,实在是痛苦极了。 “等大阿哥回来,看看他怎么想再说吧。”黛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白天太热,没法午休,这会儿已经困了。 服侍黛玉睡下,白露和杏果对视一眼,退到了外间。 第93章 避暑 “能不能让薛大奶奶带山姑娘去庄子上避暑。”白露和杏果私下琢磨着。 “薛大奶奶家里有婆婆和小姑,少爷年纪也小,恐怕是极难的。”杏果很清楚薛家的情形,薛大奶奶虽然相对自由,但自从有了个处事圆滑,从来不出错的小姑子回来,婆婆时常拿儿媳妇和女儿比较,明着没有刁难,暗着多少吃过几回闷亏。 “我看,还不如让小少爷带着他们去。”杏果觉得,如果是景玉,只怕问题不大。 “你就乱出主意吧,小少爷新婚燕尔,怎可打扰。主子知道了,是绝不会同意的。”白露嗔了杏果一眼,立刻给否决了。 “带上少奶奶去不就行了。”杏果还不死心。 “新进门的儿媳妇不在家里伺候公婆,跟着夫君到处玩乐,就是夫人不介意,外头人也要说嘴。”白露这么说,杏果才算死心。 “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杏果气馁,心中更是不平,“主子到底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非抓着纳妾这一件小事不放,又是何苦。” “这是一件小事,可代表的是权威,谁说的话才算数。大少爷到底站在谁那一边,这样说,你懂了吧。“白露叹气,内宅又有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谁都想压人一头而已。 杏果托了腮,同叹一口气,这事,可真是难办了。 晚上弘云回来,怕酒气熏着了她,还是在书房洗了才回。一上床,黛玉便醒了,刚准备坐起来,便被弘云拦住了。 “别动,睡着就好。” 闻着干净清爽皂角味,黛玉扑到他怀里,“没喝醉?” “没有,山老酒量大的吓人,特意请了阿玛的亲卫来陪,我和阿玛可陪不住。再说了,额娘还叫我看住阿玛,不许他多喝呢。”弘云说话清楚,嘴里的酒气极轻,看来果然是没喝多少。 “额娘让我安排,送乌兰和山家父女去城外的庄子上避暑。” “这有何难,我送他们去就是了。不过你就别去了,路上颠波,你怕是受不住。”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叫沉香和她男人跟过去吧,他们手下管着庄子,熟悉田间地头的事,也好伺候他们出入。”黛玉建议道。 “好。”弘云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沉香本来也是跑外头的事,不在屋里伺候,如果是叫白露和杏果,他肯定是不让的。 “人手就叫沉香安排,你有特别想带去的人吗?”黛玉问他。 “文筝和文风跟我去,别的人,就随她安排的。什么叫特别想带的人,娘子这是话中有话吧。”弘云的手摸到她腰间的软肉上,轻轻那么一挠,黛玉立刻笑出了声,“我错了我错了,别闹。” 弘云也不敢闹的狠了,手慢慢滑下,在她臀上轻轻一拍,“该打。” 两个人搂着一觉睡到早上,黛玉醒来的时候,弘云早去了演武场,便叫了沉香进来,吩咐她这件事。 “乌兰自己有下人跟着,你也要专门指一个老成的看着她才好。山姑娘和山老都是熟悉山林,也有身手的人,不会出什么意外,主要是让他们玩好。田间地头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或是打猎的地方,尽管带他们去。不过要小心河边,别失足落了水。” 沉香一边听一边笑,笑眯了眼,“主子,奴婢懂的。保证大阿哥身边,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黛玉听了掩嘴直笑,“叫你公婆也带了孩子去玩吧,你们一家子也乐呵乐呵。” “这可敢情好,谢过主子。”沉香也不矫情,公婆都是林家伺候过的老人,懂得规矩。她婆婆年纪又大,哪里都能出入不用避嫌,用来盯人,再好不过。 安排好了人手,黛玉便去回禀兆佳氏,果然,山溪提出要带月姨娘一块去。 “好好,既然山姑娘喜欢,就一块去吧。也难得你们投缘。”兆佳氏十分满意的点头。 “那儿媳妇回去告诉月姨娘,她必是极高兴的。”黛玉也笑,一点也没有错愕或是意外。 乌兰倒是呆了半响,看看大嫂,又看看山姑娘,正想说话,被黛玉用眼神制止了。 走的时候乌兰嚷道:“都说你院子里的茉莉花茶香极了,也没说分我一点。” “刚泡了一回,就被你闻着了,我还说明天叫白露各处送一回呢,敢情你这就等不得了。行,跟我走吧,你若是喜欢,都给你。”黛玉说说笑笑的拉走了乌兰。 “大嫂,我不知道山溪会帮月姨娘说话,她什么都不懂,估计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月姨娘的身份呢。”乌兰有些急,她提的这个主意,可不是为了给月姨娘制造机会,给大嫂添堵的。 “我知道,没有关系的,你别放在心上。你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山姑娘,开开心心的玩,别的事,有我在呢。”黛玉叫白露泡了茉莉花茶上来。 又包上两包,一会儿让她带走。 “真的没关系吗?”乌兰看她的脸色,不似有异,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黛玉抿嘴笑着,她只要拦住月姨娘,不叫她使出肮脏的手段来,其他的事,她相信弘云。或者说,至少现在,她是相信的。 乌兰只知道大嫂不会喜欢一个姨娘跟过去伺候,但并不知道,大哥的这人姨娘只是个摆设。还以为大嫂不介意,也就放了心。 “主子,宝珊和宝心果然在外头拦下了大阿哥,想跟着去庄子上伺候。”杏果上前禀告给黛玉听,心里纳罕,既然主子猜出来他们会这么做,为什么不阻止呢? “没关系,让他们跟着去吧。”黛玉还是一脸笑意。 弘云进来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宝珊和宝心想跟着去庄子上,你看行吗?” 能叫弘云露出为难的表情,黛玉清楚,他们必是提起了以前伺候时的情份。毕竟从小伺候他,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和旧事,随便提起一件弘云印象深刻的,很难不打动他。 “这有什么不行的,去就是了。”黛玉还是笑,一口答应下来。 弘云高兴起来,说起小时候自己发烧的事,唏嘘不已,“当时阿玛刚刚闭府自圈,断了同外头的来往,我那时不懂事,趁着病耍小性子。非要街口一家糖人店的糖人,是宝珊偷偷给我去买的,回来的时候被发现,差点被赶出去。糖人揣在怀里,带回来的时候都化了,可我还是开心极了。” 黛玉给他换衣裳的手一抖,果然啊,共同的回忆,这是大杀器。只可惜,这两个丫头不懂得惜福。这种回忆杀,逢着大事用一回半回便罢了,时时提起,弘云一回感动,二回感动,第三回,怕是这情份已经磨完了。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给你买糖人。”黛玉还是怕热,帮他换完衣裳,马上离得远远的,等着天黑凉爽下来。 弘云第二天一早,趁着凉快出了门。兆佳氏和黛玉都送到了二门,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双双转身。 “儿媳妇这段时间好生松快松快,弘云有人伺候,你不用担心。”兆佳氏心情轻松,看着黛玉笑道。 “额娘说的是,儿媳妇这就回去偷懒去。”黛玉一笑,初进门时,兆佳氏和蔼可亲,她也是真心孝顺。谁能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这中间谁对谁错,就如同贾敏之前所言,内宅之中,哪有什么对错。从从兆佳氏的角度想,她只有这一个嫡子,以后还是王府的继承人。是她的骄傲,更是她最心疼爱护的儿子。她希望给他最好的,并对她言听计从,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而黛玉作为他的妻子,自有自己的想法。这种矛盾,从目前来看,没什么化解之法,只能听之任之了。 第二天就有快马回报,说是他们昨天中午顺利到达。下午歇息了一会儿,乌兰就和山溪出去骑马,还约了今天去山中打猎。 “沉香信中还说,月姨娘昨天还算老实,只是又是熏香又是沐浴的,听说带去的衣裳都有两箱。”白露给黛玉念着信。 “不过是去庄子上呆几天,她一个姨娘用得着带两箱衣裳。”杏果气坏了,这不是明摆去勾引人的吗。 “嗯,大阿哥有信来吗?”黛玉问道。 “大阿哥没写信,只捎了口信,说一切安心,让少奶奶勿念。”白露接待的送信人,自然问的清楚。 “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歇一会儿。”黛玉听了信,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事情和她所预想的一样,不知道,结果会不会和她所预想的一样呢。 避暑的庄子里,凉风阵阵,弘云骑着马带着山家父女和乌兰到了山脚下,“这是说是山,却没多少野物,一点兔子或是野鸡,你们就当是玩玩罢了。” “咱们打兔子,一会儿烤着吃。”乌兰在家从来不吃兔子肉,这会儿一听自己打,忽然就馋了起来。 “行啊,有什么打什么,都能烤着吃。”弘云笑眯眯的,前头有下人带了猎犬在前头探路,有猎物就会赶出来,他们抬箭射杀就是。 山溪乍舌,低声问自己的爹爹,“有钱人家打个猎,都这么大的阵势吗?” 山老笑笑,看着自己的女儿,“羡慕啦?” “我才不羡慕呢,就是觉得排场好大。”山溪脸色微红,嘟了嘴不好意思的牵了缰绳,靠到了乌兰那边。 “为什么宝月不出来玩,到庄子上又不用伺候人。”山溪问乌兰。 乌兰看了她一眼,心知果然是被月姨娘骗了,嘴角一勾,“山姐姐,宝月是她以前当丫鬟时候的名字,人家现在是月姨娘,你可别再搞错了。当姨娘的,是不能随便出门的,若不是你开口,她怎么能跟来,就是来了,也绝不可能跟我们一块出门的。让姨娘待客,会被人笑的。” 兰溪听的云里雾里,但有一句话听懂了,宝月不是宝月,是月姨娘。 “可是,可是她跟我说,她是伺候大少奶奶的?”山溪苦着脸,自己似乎做错事了呢。她经常过来,送吃的喝的,还给她做了两身衣裳,都是极好的针线。那天偶尔听她说起出行的事,羡慕的不得了,还说自己是个伺候人的,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个机会出门玩一回了。 话说的凄苦,山溪是个讲义气的,便答应开口带了她去。她又让山溪无论如何不要求到大少奶奶跟前,免得她以为自己不想伺候她。山溪这才跟福晋开了口,此时才品出味来,似乎自己被人耍了呢。 “她说是伺候大少奶奶的也没错,姨娘可不就是伺候人的。”乌兰听了黛玉的话,知道这事点到为止,说的太多,怕山溪自责,倒是她的过错了。 乌兰重又说起了打猎的事,聊到开心的地方,两个人笑的惊起了山间的鸟雀。扑楞扑楞展开翅膀飞腾起来,只见山老搭弓射箭,嗖嗖几声之后,下饺子似的掉了一地鸟雀。 下人把弓箭串起的鸟雀捡起来,献宝似的捧上前,“箭无虚发,山大叔真是太厉害了。” 山老不爱听别人叫什么老爷先生的,便让下人叫他山大叔。 “别看肉少,味道倒比兔子还强些。撒结盐巴一烤,滋滋香。”山老笑眯眯的,把箭接过来,扔回了箭袋。 弘云偶尔也射一箭,这个时候忽然就内疚起来了,自己新婚的时候就说要教黛玉骑马,结果中间不停的发生一些事,等现在他好容易空下来,黛玉又有了身子。有时间陪着妹妹,陪着客人,倒没正经教过她。 “好多野菜。”山溪指了许多能吃的菜,给乌兰看,一边觉得奇怪,“长的这么好,居然没人摘。” “大概他们都不认得吧。”乌兰猜测。 其实这边大多是皇庄,各家各户为着面子也不会多过压榨佃户,日子都过的不错。还没谁家,真的缺到少一口野菜的地步,自然没人特意到这里来摘。 “我们摘些回去好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了。”山溪起了兴致,乌兰也嘻嘻哈哈下了马,只是可惜,下人们死活不许他们粘手。只叫山溪指点,自有人去采摘。 沉香指挥着小丫头摘野菜,看到一个人匆匆过来,赶紧退到不引人注意的边角。 “怎么样?” “月姨娘要亲自下厨房,这会儿正跟厨娘磨呢。”厨房是不许月姨娘靠近的地方之一,沉香早派人了守住,有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来报给她知道。 “我知道了,让厨娘答应下来,但一举一动要盯紧了。” “是。” 沉香打发走来人,笑盈盈拎了野菜的筐,“格格,这野菜一晒太阳就蔫了,不如奴婢这会儿送回去,让他们洗净摘出来。” “那你去吧。”乌兰冲沉香一笑,眼角往刚才的人走掉的方向看了一眼。 鸟雀也被沉香顺手带回去了,拨了毛用盐腌上,等主子们回家烤着吃。野菜用清水洗净,让厨娘看着办。 厨娘低声汇报,“说是只用一眼灶,给大阿哥炖个汤。” “知道了,你辛苦。”沉香一笑,“我趁机会偷个懒,看看儿子去。” “快去吧。”最后一句说的大声,厨房里的人都听到了,包括正在处理食材的月姨娘。 陆婆子带着孙子玩,一看儿媳妇来了,立刻将孙子塞到老伴怀里,拍拍手过来,“月姨娘要了一只肥鸭,说是做一道酸萝卜鸭汤,最是解暑清凉。” “这些我听厨房里的人说了,别的呢,有没有派人出去买药材,有没有派人去找过郎中。” “这倒没有,不过,有个小丫头出去玩,摘了一筐野菜回来倒是真的。”陆婆子带着孙子,想看什么就说孙子非要去什么地方玩,倒是极便利的。 “野菜,什么野菜,娘认得吗?” “没见过,不过,我说过小丫头了,不知道的东西,不可以给主子用。”陆婆子还真跑去翻了翻,可惜并不认得。 第94章 捉到了 沉香一直记得野菜的事,还特意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月姨娘所用的食材,也仅有肥鸭和酸萝卜片,还有一碗用酸萝卜片泡出来的汁水外,真的别无他物。 但不管鸭汤有没有问题,沉香都不想大阿哥喝到月姨娘亲手做制的汤水。派了厨房的人做了点手脚,这道鸭汤也就“不小心”被遗漏下了。月姨娘知道了,什么也没说,众人私下晒笑一回,也就罢了。 到了晚上,宝珊和宝心捧了汤水送到大阿哥的屋里,“奴婢看晚上吃的油腻,到厨房看了一下,原来准备了一道爽口的酸萝卜鸭汤,大概是看主子们吃的太饱,这才没有上。奴婢分了分,给格格和山家也送去了一些,您要不要喝一碗。” 温度正好的酸萝卜鸭汤,散发着淡淡的酸爽味道,在炎炎夏日,光闻一闻已经觉得解腻了。弘云吸了吸鼻子,笑道:“添上一碗吧。” 庄子上的厨房,虽说厨娘是自家带来的,但打下手的都是庄子上粗手粗脚的婆子,哪里懂得伺候人的规矩。对于遗漏之事,弘云便没有放在心上。 “是。”宝珊和宝心对视一眼,盛上汤水,放到大阿哥的面前。 两个人悄然退下,宝珊俯在宝心耳边道:“去叫月姨娘过来伺候。” “是。”宝心点头,心儿怦怦直跳,谁也没想到,这事竟真的被他们做成了。 大阿哥碍于少奶奶的面子,不肯和月姨娘圆房,不知让她受了多少人的耻笑。可月姨娘明明是福晋亲自点的,又不是她自己爬床勾引的主子,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而他们仅仅是因为和月姨娘说过一回话,便都被打发出屋子,再不许到跟前伺候,如此善妒的少奶奶,怎么能不叫人心寒呢。就如同月姨娘所说,他们年纪渐大了,难道不怕吗?不怕她随手把他们配给外院干粗活的小厮,不怕她把他们扔到庄子上配给粗汉吗? 不为他们三个人相处过的情份,也要为他们自己以后的前程着想。只要月姨娘有了宠,他们才有个替他们说话的人,以后能正经挑个好人家嫁了。 “少奶奶,这是您逼我们的。”宝心心里暗自说了一句,低下头,匆匆去给月姨娘报信。 “宝心姑娘,这么晚了,你是上哪儿呢?”沉香拦到了宝心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宝心慌乱了一刻,随即稳住了心神,按他们之前套好的词说道:“大阿哥命我去召月姨娘前去服侍,怎么,您有意见?” 沉香果然愣在了原地,一时讷口无言。宝心眉头上挑,十分得意,看把你横的,以为有少奶奶撑腰就不得了了,这会儿怕了吧。 “真的?”沉香回过神,紧盯着她的眼睛又问。 “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还敢假传主子的话?”宝心的手藏在袖子里,捏的紧紧的,十分紧张,面上却装的气势十足。她知道,此时她若是露了馅,就全完了。 “那好吧,宝心姑娘,请。”沉香错开一步,让出一个仅容她通过的道路来,错身而过时,又问一句,“如果是假的,宝心姑娘可想过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难不成由着少奶奶有了身子还霸占大阿哥不放?月姨娘又不是外头的人,她是正当名份的姨娘,伺候大阿哥有何不妥,就这般让你忌惮。”宝心受的气不是一天二天,此时一股恼发了出来。 “奴婢懂了,看来,你们是积怨已久。”沉香忽然身子一矮,冲暗处一福礼,转身离去。 宝心一时摸不着头脑,对她自称什么奴婢,又在冲谁福礼。难道她还把乌兰格格弄过来不成,不打扰乌兰格格还好,若是打扰,她越发有话说了。叫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搅到大哥和姨娘的事里头来,猜猜大阿哥若是知道了,又或是福晋知道了,会怎么发落少奶奶这些忠心耿耿的奴婢们呢。 月姨娘早已打扮停当,一身半透的纱衣,里头一身娇软雪白,隔着纱越发叫人看一眼都觉得脸儿红。发髻轻挽,仅用一把银梳管住,飘下几丝乱发,轻轻荡在额边,更添几许妩媚。 外头罩着一件袍子,已经探头看了四五回,小丫头守在门前,再一次的摇头,“姨奶奶,您说,会不会宝心姐姐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要不要奴婢去看一眼。” “去吧,小心些。”月姨娘实在是不想等了,这次的机人进她筹划多时,在沉香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费尽心机算来的,若是再不成功,等回到王府,她哪里还有机会。 “等等,我跟你一块去。”月姨娘瞧了一眼小丫头,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身子骨已经长开了,心里涌出一丝不可告人的心思,站了起来。 小丫头毫不知觉,还想求得稳妥,自己人小,就是被人叫见,一句贪玩也就揭过去了。 “不必再说了。”月姨娘厌恶的看了一眼小丫头,打定了主意,以后将她发落的远远。 “是。”小丫头没有办法,只得走在前头,陪着月姨娘往弘云的屋子里摸去。幸好是在庄子上,若是在王府,他们晚上只怕刚出自己的院子就要被拦下来,这里却是一路通畅。 弘云的屋子外头没人值守,这让月姨娘紧紧蹙了眉头,什么意思,文筝和文风不是寸步不离的吗? “姨奶奶,太好了,外头没人,看来是宝珊和宝心姐姐安排好了。”小丫头没那么多的心机,十分开心的表功。 “你懂什么,闭嘴。”月姨娘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害怕的那么一回事,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靠近了门边。 门里头男女的喘息声清晰的传出来,月姨娘身子一软,整个瘫倒在了门口。她眼里泛着泪光,脸色青白一片,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早已掐出一片红痕。她的尽心谋划,她的机关算尽,竟然,竟然就这样便宜了他人。 她敢现在撞门而入吗?她不敢,里头的男人,是大阿哥,是她的天,更是她的主子。他想收用谁就收用谁,少奶奶尚且无法置喙,更何况她,她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姨娘,一个卑贱的奴婢罢了。 强撑着站起来,小丫头扶着她,跌跌撞撞,早已没了来时那一片绮念心思。只剩下被背叛后的愤怒和不甘,还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耻辱。 “姨奶奶,我们该怎么办啊。”小丫头早就哭的不行了,完全失了分寸。 月姨娘又何尝不是如此,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就想攀了高枝弃我而去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丫头赶紧磕头,哭的几乎接不上气来。 “给我滚下去。”月姨娘看她这个丧气的样子,越发来气,一脚踢上去,正中她的额头。 小丫头捂着额头,哭着跑了。 月姨娘这个时候也懒得在乎她了,躺到床上,捂着胸口一口一口的吸着气。眼里凶光毕露,狠不得立刻长出一对獠牙,吃了宝珊和宝心这一对狼心狗肺的姐妹。 第二天,大阿哥清神气爽的带着山家父女和乌兰划了船出去采莲蓬,山老在船中垂钓,乌格和山溪拿了网兜捞网,弄得袖子都湿了,还乐此不疲。 月姨娘整理了精神,要去见宝珊和宝心一面,当面质问他们拿他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当什么。 宝珊和宝心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文筝和文风看到月姨娘均是低下头,不敢对视一眼,更不敢出声一句。 他们几个也算一块长大的,虽然内外院分着,但这些年,哪里会没有情份呢。就是文筝和文风,在不知道宝月会当上姨娘的时候,谁不在心里想一想未来的娘子,会不会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呢。 “看你们,咱们几个好歹是一块长大的,我到了庄子上,大阿哥不带着,我也不敢出门。只能找他们两个说说话,要是他们真犯了什么事,也好叫我知道,求情我没这个面子,送一口水一口吃食,总是可以的吧。”月姨娘敛身福礼,文筝和文风均错开步子避开了。 “不是我们不说,是连我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还见他们服侍,今天早上起来就没见着人了。大阿哥不说,我们哪里敢多问一句。”文筝回了一句,送走了月姨娘。 见不到人,月姨娘哪里甘心,撒了银子下去,她就不信,这里不是王府,小小一间庄子还能藏得住人。可见鬼的是,银子撒出去不少,就是找不出人来。 反倒是庄子上有桩喜事,有个农人娶了媳妇,大家伙闲时去喝了喜酒,很是欢喜。但这事哪里会放在月姨娘眼里,根本懒得过问一声。倒是听说乌兰格格还随了礼,叫人送去了一些东西。 临走的时候,宝珊和宝心总算出现了,却是来给大阿哥送行的。宝珊已经挽了妇人的发髻,身后跟着的是个农家汉子,齐齐给大阿哥磕头。 “你们即已结为夫妻,就好好过日子去吧,稍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份嫁妆来,好歹伺候我和少奶奶这些年,不会让你就这么嫁过去。” 大阿哥之所以说这么多,还是说给她身后的男人听的,别以为这种情况嫁过去,就能随意对待,不管怎么说,宝珊都是伺候过他的丫鬟。 宝心还是一身丫鬟打扮,却是脸色凄苦,后头站着一对农人夫妇,刚认了宝心作干女儿,以后就留在庄子上,嫁娶由这对夫妻作主。 月姨娘偷偷从马车看出去,心惊不已,再也没有想到,大阿哥收用了宝珊却根本不敢留她,而是直接送给了当地的农家汉子。她即想笑,笑宝珊一场算计落了空,又想哭,哭大阿哥薄情寡义,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护。 不管怎么说,月姨娘还是觉得少了一份威胁。至少,她是有姨娘身份的,用不着担心宝珊这样的下场。 王府的兆佳氏知道他们回来,特意召了黛玉过来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才几天时间,最热的日子还没有过去呢。” “是啊,儿媳妇也觉得奇怪呢,怎么回的这般早。”黛玉哪里知道,她根本没想过去插手他们回来的时间。难得松快一些日子,不管乌兰还是山溪,她都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理由,打扰他们的快活日子。 “原来儿媳妇也不知道。”兆佳氏根本不信,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一定是黛玉用自己的肚子为理由,叫大阿哥早些回来。 外头的小丫头跑进来报信,“大阿哥带着大家进府了,这会儿只怕快到了。” 兆佳氏起了身,黛玉扶着她,两人还没走出院子,已经听到了弘云的声音。 “外头热的很,快叫额娘他们不要出来,我们已经到了。” “这孩子,倒是孝顺。”兆佳氏笑了,又和黛玉回转了,等着他们进屋。 一群人进来,给福晋请过安,便一一打发他们回去休息。只剩了弘云,拿眼睛去看黛玉。 “你媳妇好着呢,昨儿太医才刚过来请了脉,说是脉相平稳,一点问题都没有。”兆佳氏似笑非笑,看着儿子的反应。 “那就太好了,若不是府里有额娘关照,儿子也不敢离开这么久。”弘云笑眯眯的,好像黛玉真的不曾跟他抱怨过什么似的。 “看你一头大汗,赶紧的,回去洗洗。”兆佳氏见问不出什么来,这才打发他们俩一块下去。 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儿媳妇真的什么都没说,回来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吗? “福晋,月姨娘想见您。”馨兰犹豫片刻,还上了前。大阿哥的姨娘是没资格求见福晋的,只有福晋召她训话的份。但她看的出来,福晋这会儿,只怕是会见她的。 “让她进来。”果然,兆佳氏想都没想,就唤进了月姨娘。 月姨娘跪到了兆佳氏的脚边,添添减减的说了庄子这几天发生的事,“沉香仗着是少奶奶的人,哪里将奴婢看在眼里,动不动红眉毛绿眼睛的,大阿哥的边都不肯让奴婢靠近。当天下午,明明是宝心来传了话,说大阿哥要来奴婢这里休息,特意准备好了伺候大阿哥。” “可天色已晚,一等不来二等不见,也没人来传个话。奴婢担心出什么事,就大着胆子去了。想着,若是不叫奴婢伺候,帮大阿哥铺床叠被也是好的。没想到,无意中得知大阿哥收用了宝珊,原本这也是喜事一桩,只要能伺候好大阿哥,都是好的。” “宝珊?”兆佳氏最不喜欢下人不等她安排就自己出头,虽然心中不喜,可至少大阿哥肯收用,倒也将心中一丝怒意冲的散了。 “是,宝珊同奴婢一同长大,她的声音奴婢总是认得的。奴婢自知不能碍事,赶紧退了回去。还想着,后院多了一个姐妹,心中欢喜不已。没想到,大阿哥却将宝珊发落给了庄子上的农汉,结成了夫妻。” “他,他,他怎么会这么做,莫非是你搞错了。”兆佳氏简直是震惊,恨不得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被儿媳妇下了什么咒,竟然连收用个丫鬟都不敢带回来。 震惊之后,兆佳氏才记起另一件事,“山溪姑娘呢,在庄子上可好。” “这位姑娘一派天真烂漫,和格格几乎是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既然跟乌兰格格缠在一起,大阿哥怎么可能有机会和她发展什么。 好容易策划出来的避暑之行,最后竟成了一场空。兆佳氏盯了月姨娘一眼,心想,真是个不中用的,宝珊好歹还摸着个边,你有正经姨娘的身份,到庄子上都圆不了房,只能说太过无用。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兆佳氏不耐烦的赶走月姨娘,看样子,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浪费自己创造的机会。 山溪那丫头,真没想到,竟然全然没有这份心机,是真的想不到,还是真的没这心思?兆佳氏琢磨不透,烦恼不已。 弘云回来,带了不少野味,指挥着人给厨房送去,“晚上烤着吃,给每个人都加道菜。” 又捧宝似的捧出一对雀儿,“他们是从树上的鸟窝里掉出来的,本来是打算放回去的,不过山老说,他们身上已经沾了我们的味道,如果放回去,母雀说不定会放弃一窝小雀。我想你也许喜欢,就带回来了。乌兰可是求了我半天,都没给她。” “哟,看看这小嘴,竟然是绿的,能养的活吗?”黛玉从没见过这样的雀儿,绿色的嘴,一身羽毛虽然还没长全,但也看得出似乎带着缤纷的色彩。 “喜欢的话,就养,有什么养不活的,问问有没有会养鸟的丫头,叫一个进来当差。”弘云的话发了,还有什么人找不来。 不过半日,养花婆子的女儿就被送了进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模样,圆圆一张脸,身上穿着赶出来的新衣,怯怯的躲在婆子身后。 “少奶奶,这丫头是在乡下长大的,这些鸟啊雀的,难不倒她。”婆子将她拽出来,推到前头。 “行,那就叫她试试吧。”黛玉只瞧了一眼,长的不算好,却胜在眼神干净,便留下了。 弘云洗漱一番就跑了出去,黛玉也不管他,直接问了沉香,“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见宝珊和宝心。” “大阿哥作主,将宝珊嫁了人,还说回来叫少奶奶补一份嫁妆送过去呢。宝心给一对老夫妻做了干女儿,以后娶人的事由他们作主,只报上一回,咱们补一份嫁妆也算全了她伺候大阿哥一场的情份。” 黛玉点点头,“你细细说给我听,一个字都不准漏。” 沉香说的口干舌燥之时,前院也有消息传来,车队中从背后偷袭弘云之人,已经被捉了。 “什么,这真是太好了。”黛玉喜不自胜,难怪提早回来,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什么,这真是太好了。”兆佳氏听到消息,也乐开了花,什么样的贼人,竟敢对付自己的儿子,定要将他五马分尸,才能解心头之恨。 怡亲王兴致极高的办了家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吃饭,每张桌上都有一道烤野味,正是弘云带回来的。 “来,把这位英雄给大家介绍介绍。”怡亲王点了和山老坐在一处的年轻人,哈哈大笑。 弘云赶紧起身,“这位是高巍高大哥,也是山老的未来的女婿,为怕一路有人追杀。我们兵分两路,山老父女护送我回金陵,而高大哥则是穿了我的衣裳,一路引人追杀,从另一条路回来。也是他在路上捉住了偷袭儿子,还一路截杀儿子的凶手。” 山溪坐在乌兰的身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高巍,满满的少女情怀,个中情义,就是瞎了也能感觉出来。乌兰捅捅她的腰,冲她一笑,山溪顿时飞红了脸颊,又羞涩又甜蜜。这模样落入兆佳氏的眼中,几乎要呕的吐出一口血来。 自己盘算了许多,没想到,山溪竟然早就有了婚约。她也是女人,一看山溪就知道,这对小情人儿怕是再来十个人也拆不开。 黛玉也是头一回知道,睁大了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忍的十分辛苦。不由去看大阿哥,这家伙,不光瞒着大家伙,连她也瞒着,等会儿找他算帐去。 弘云也笑眯眯的看向黛玉,又转头去看王爷,“阿玛,这事我之前没说,主要是怕打草惊蛇,也令高兄有危险,绝不是有意隐瞒。” “谖,这算什么,你做的很好,你是个男人,又不是小孩子,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没必要事事禀告。”怡亲王笑呵呵的,拿着酒杯就要亲自给高巍倒酒。高巍倒是和山家父女不同,很知道尊卑,赶紧接过酒壶,自己倒了酒,反去给怡亲王敬酒。 “明天随我进宫,叫你皇伯伯高兴高兴。”怡亲王很是高兴,却不知道,将人送入刑部大牢后,刑部一刻都没耽误,审问之后拿了口供此时已经送进了宫。 皇上此刻正在震怒之中,和怡亲王府其乐融融的气氛,绝然相反。 第95章 清洗 弘云跟着王爷入宫,黛玉无事,便准备好了宝珊的嫁妆,四匹衣料,一副银头面,另外加上五十两银子。对比自己的丫鬟,东西自然不算多,但对一个背叛她的丫鬟来说,全看在了大阿哥的面子上,替她料理一回,也帮她在婆家做脸。 这事自然要禀告福晋一声为好,黛玉便拿着单子去给兆佳氏请安。 “他们俩留在庄子上了?”兆佳氏明知故问。 “是,大阿哥说宝珊到了年纪,庄子上也有合适的,就替她做了主。宝心那丫头,是得了一对老夫妻的缘法,收了她当干女儿。卖身契都还了他们,以后便不是奴身了,看在他们伺候大阿哥一场的份上,嫁妆还是要备一份的。” “哦,王府这么多的下人没有合适的,到了庄子上倒有了合适的。”兆佳氏昨天知道山溪有了未婚夫,自觉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黛玉跳上来,她自然是不会轻轻放过。 “是儿媳妇的不是,没提前安排好,倒叫大阿哥回来操心。”黛玉干脆的认了错,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能为个下人,去罚儿媳妇不成,那她兆佳氏成了什么人。 兆佳氏不料她一力承担,倒叫她后头的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 “你如今安排谁伺候大阿哥就寝。”兆佳氏索性撕开了面纱,直接插手了儿媳妇屋里的事。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儿媳妇有了身子,不能再伺候大阿哥,替大阿哥安排伺候的人,也是她当媳妇的本份。 “后院有月姨娘,儿媳妇日日都劝大阿哥去歇息的。但是您也知道的,大阿哥素来不爱听妇人言。”黛玉堂而皇之的说谎,但大阿哥不会拆穿她,所以她是有持无恐。 兆佳氏极疑心最后一句不爱听妇人言,是在指桑骂槐,但却无力反驳,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噎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那你身边的丫头呢,我看那个叫白露的不错,你就……”既然是陪嫁丫鬟,难道不是给大阿哥的准备的吗,兆佳氏理直气壮。 “额娘,我身边的丫鬟以后都是要风风光光嫁出去,做正头夫妻,当家奶奶的。姨娘这么卑贱的事,我是舍不得他们做的,若是额娘有合适的人选,只要不是儿媳妇身边的丫鬟,尽可以让大阿哥收下,儿媳妇绝不反对。” 黛玉实在无法明白兆佳氏的纠结和坚持,难道大阿哥现在过的不好,没人关心没人照顾吗?是她没有做好一个妻子的本份,没有做好一个儿媳妇的本份吗?为什么,一定要按她自己的意志,给儿子塞几个妾室,难道这样就代表儿子过的好吗? 还是说,这代表着,她仍能牢牢掌控着儿子,即使儿子成亲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也仍然是她手心里的提线木偶,全然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你还有理了,逼着弘云将收用过的丫头嫁给庄户人家,逼着弘云不许接近月姨娘,你就是这样当人媳妇的,还敢说自己没有错。”兆佳氏接二连连三被挑衅,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喷涌而出。 “什么收用的丫头,他收用了谁,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儿媳妇不知道?”黛玉攸的站了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脸惊疑。 兆佳氏有些后悔自己管不住嘴,这个丫头若是没有嫁人,她定是要主持公道把人接回来的。可是已经嫁了庄汉,她又不好再提这件事,不然弘云成了什么事,岂不是连城中纨绔都不如。 可话已经出了口,再也收不回来了,硬着头皮道:“外人都尽知的事,你竟不知道,我说我儿没人伺候,你还强辩。若是你好生使人伺候着,哪里会出这种事。” “儿媳妇的确不知,但既然今天知道了,这事便要查个清楚,不然儿媳妇顶着一个善妒的名声不算什么,凭什么叫大阿哥担上个刻薄寡情又惧内的名声呢。” 兆佳氏没想到,最后竟是儿媳妇不肯了了,非要将事查个清楚。她恨声道:“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我再不管了。” 黛玉一走,当天府里就传开了,大阿哥在庄子里收用了宝珊,却因为惧内将宝珊嫁于庄汉,又将知晓内情的宝心打发给人家做了干女儿。一时之间,各种流言沸腾起来,等兆佳氏知晓,竟已传的满府皆知,气的她差点背过气去。 “给我查,到底是谁乱传的消息,是谁,是谁。”最后两个字已是眦目欲裂。 “会不会是……”燕嬷嬷有些怀疑道。 “不可能是她。”兆佳氏立刻否定。 燕嬷嬷退下,挑了馨兰给她当帮手。馨兰小心问道:“到底嬷嬷和福晋刚才是在说谁。” 燕嬷嬷睇了馨兰一声,馨兰立刻低下了头,心中明了。但仍有疑问,“为什么不可能是大少奶奶,这事是福晋跟少奶奶说了之后才传开的。” “此事关系到大阿哥的名声,婆媳再有不睦,也不可能去伤害大阿哥。而且时间这么巧,恐怕是早就预谋。”燕嬷嬷一说,馨兰立刻恍然大悟。 “那我们要从什么地方查起。” “抓住一条线,挨个拨萝卜,还怕拔不出来吗?”燕嬷嬷冷笑,福晋多年管家,性子越发温和内敛,看来这些人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想来试试自己的皮够不够厚。 馨兰点头,知道燕嬷嬷是有意让自己看看,身为兆佳氏跟前的大丫鬟,自从庆兰嫁了人,她就被提拔起来。这是要带她立威,以后也好撑起兆佳氏跟前的事。 “谢过燕嬷嬷点拔。”馨兰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赶紧福身一礼谢过。 黛玉在屋里摇着扇子,“是谁散布谣言,确定是她吗?” 杏果一撇嘴,“不是她还有谁,一回来还没给少奶奶请安呢,就溜到福晋屋里告密。” “她就不能给福晋请个安吗,一定是告密。”白露逗她。 “怎么可能嘛,她是什么东西,想给福晋请安,福晋就要见吗?不是告,福晋会见她?”杏果小嘴一翘,吧哒吧哒,说的起劲。 “福晋已经派了人去查,我们便不要插手了。”黛玉看他们玩笑,心中的盛怒也稍稍宽解。 “要是燕嬷嬷查不到,或是包庇她怎么办?”杏果第一个急了。 “包庇她,她的脸难不成比阿哥的脸还大,别想了,大阿哥就是逆鳞,谁也碰不得,谁碰谁死。”黛玉摇头,不许他们干涉,省得他们一插手,让燕嬷嬷想的多了,反而帮了真正的犯人。 “是。”白露和杏果双双应声。 一下午,府里的板子声不绝于耳,数十人被赶出王府,几十人受到或轻或重的惩罚,重则二三十个板子打下去,血肉模糊,轻则罚一二个月的月例,损失了银子。 整个王府的下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随意议论闲话。眼神飘过之间,俱是战战兢兢的寒意。 “姨奶奶,怎么办,怎么办?”月姨娘呆坐在屋里,脚下跪着的是两个小丫头,自从有了出入自由后,将少奶奶给她的丫头换成了这两个对她忠心的。 她明明离成功只有一步,只是一步而已,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初的大阿哥院里,琼花以下,便以她为首。大大小小的事情管在手中,婆子丫头奉承着,守着一方小院,外头无论风大雨大,都刮不进来半点。日子过的安逸喜乐,她曾以为,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喜乐下去。 可是她错了,她原以为自己传一点闲话,点出大阿哥惧内,福晋自然会大怒,大少奶奶也会有所收敛。可是没有想到,闲话越传越广,远远超出了她所传出的意思。她想收手,却已经无力回天。 当第一个被罚的人被赶出府中时,她便知道自己完了。她踩到了福晋的底线,触碰了不能触碰的逆鳞。 福晋不是个心狠之人,但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她绝不会给人申辩的机会。她的态度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直接赶人出府,就是说明这件事已经不用申辩,她已经在心里给传播谣言的人定了罪,大罪。 “你们去告发我吧,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月姨娘木然的看着两个丫头,心中苦笑,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姨奶奶。”两个丫头惊惧的对视一眼,哪里肯信,只当她这是试探他们。 “我是说真的,你们若还不去,便没有机会了。” 两个丫鬟相互扶着站起来,退后几步,看看月姨娘没有动,甚至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再后退几步。等出了院子,直接跑了起来。 燕嬷嬷带人赶到的时候,月姨娘换了一身当年她当丫鬟时穿的衣裳,直挺挺跪在屋子中间,看到人来,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奴婢罪该万死。”深深俯下身,再不敢抬头。 “拖走。”馨兰冷哼一声,立刻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堵住她的嘴,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她拖走。 杏果隔着自己的院子,远远看着,回去禀告给了大少奶奶。 “已经带走了。”又说了是她自己的丫头去首告的。 “她……”黛玉叹了口气,月姨娘最后放了两个丫头一条生路,倒没有坏到骨头里。可泼了大阿哥一身脏水的事,又实在太过恶心。 “毕竟,她也是丫鬟出身。”白露到底叹了一句,明明有大好前程,何必走上这一步。当初大少奶奶劝过她,她还真以为大少奶奶没事唬着她玩呢,可笑。 “这事还没过去呢。”黛玉冷哼一声,大阿哥身上的脏水,泼的时候容易,想收回来,就难了。 这个亏,大阿哥怕是吃定了。谁都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拨乱反正了,坏事的名声出去了,谁不管你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啊。 兆佳氏并没有和她过多纠缠,知道是她传的闲话,直接扔到了柴房,“打二十板子,关上几日,再发卖出去吧。” “是。”没人敢有异议,二十板子都不一定能活的下来,要是死了,连发卖都省了。 “这个宝月虽然是罪魁祸首,但若不是黛玉欺人太甚,也不至于有这种话传出来。”兆佳氏一想到儿子身上背的污名,就觉得心里烧的慌。若不是儿媳妇有孕在身,她哪里会这样轻轻放过。 弘云知道月姨娘被抓,倒是叹息了一回,“好端端,又没少她吃穿,何必呢?” “你惦着往日情份,是你有情,她不记情份,是她无义。她的下场,咎由自取,只是她泼在你身上的脏水,若是不好好清一清,我成了什么人,你又成了什么人。” 弘云赶紧扶住她坐下,又在她腰后塞了一只迎枕,“人家想要污蔑你,还怕没话讲吗?清者自清,有什么相干。” 男人的想法,总是和女人不同的。男人看的是天下格局,朝堂变幻,皇上的心思。对付这么一只小虫子一样的人物,要么是不和你一般见识,要么是一只脚直接踩死,玩什么心眼,多余。 “可是她说的有鼻有眼,我不信,可是额娘信了,全府上下的人,都信了。”黛玉冷笑,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终是意难平。 “你怎么就会信我?”弘云把脸凑上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黛玉赶紧将他推开,“因为你说你没做过。” “就因为我说,你就相信?” “是,你说,我就相信。”黛玉看着他,和弘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眼里有无尽的缠绵之意。 “阿玛说,过几日就将我请封世子的折子递上去。”忽然话题一转,让黛玉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会有人用这件事做文章?” “别担心。”弘云摸摸黛玉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衣料,黛玉能感觉到他手掌上的老茧,粗砺手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这一刻,让黛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曾经有人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现世安稳,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和你一起,可好。” 弘云嘴角一翘,“只是,你和孩子,都不是我的负重,没有你们,前行又有何意义。” “我能为你分担的,只有这么多,除非,你嫌弃。” “那为夫就多谢娘子了。”弘云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芽儿,“这么能干的娘子,你说,为夫是何德何能。” “也许上辈子,我们一起拯救了地球。”黛玉的声音极小,弘云偏过头时,黛玉已经改了口,“所以,你要好好惜福,半点不能挥霍。” 怡亲王好几日没有回府,再回府时,兆佳氏便叫上了一家人,陪着他吃饭。因为高巍的到来,山家父女执意不肯再住在王府,弘云便送了他们一套宅院,离得薛家极近。这回山老总算是收了,一家人正在商量,是要留在金陵,还是返回老家。 于是,家宴上再没有山家的人,别人倒无感,几位侧福晋总算是松了口气,有些话,他们终于可以开口了。 怡亲王不出意外的提出了明天上折之事,“弘云即嫡且长,又已成亲,是个大人了,明日本王便上折,请封世子。” 他敢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也是因为此事已和皇上通过气,递上去就能批,算是胸有成竹。 “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恭喜大阿哥,恭喜大少奶奶。”一时之间,恭喜之声不断,一个比一个真心实意。 “妹妹恭喜姐姐,这也是阖家上下都盼着的大事,可不能马虎。庄子里的人,可要好生收个尾,叫人抓住告到圣上面前,总是不好听。”四阿哥的生母,庶福晋吴氏,平日里最是胆小怕事,此时却一脸好心的凑过来,当真让人意料不到。 兆佳氏当时脸色就是变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句闭嘴还没说出来,王爷已经听到了异状,“怎么了,这是?” 怡亲王素来怜香惜玉,颇喜欢吴氏这一身软和的调子。此时目光盈盈,似有水光,美人如此,怎能不叫人怜惜。 “是贱妾不懂事,惹姐姐生气了,妹妹其实是真心为大阿哥好的。”吴氏头一低,一段优美的颈线落入怡亲王的眼中,顿时有些拔不出来了。 满桌子的人,都听到了,但谁都不敢在此时吭声。倒是黛玉笑出了声,“庶福晋说为大阿哥好,怎么我这个当妻子的,都不知道大阿哥到底犯了什么事,还需要到庄子上料理什么人?怎么,大阿哥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需要隐瞒些什么呢?” “当着王爷的面,就不要再说了吧。”富察氏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放了一把火。 “到底是什么事?”王爷收回迷恋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明。桌上的女人都在心中了然冷哼,果然,一涉及到大阿哥,就全然变了一个人。 “是啊,儿媳妇也想知道呢?” “闭嘴。”兆佳氏看了一眼黛玉,心想,平日看着还是个识大体的,怎么一遇上大阿哥的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了脑子。 大家庭里,婆婆训斥媳妇,极少有当着众人的面开口的,下了儿媳妇的面子不说,当婆婆的也没什么好形像。 怡亲王脸色一沉,“看样子,还真有什么事,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 “不敢。”众人早在王爷起身时,都站了起来,此时纷纷蹲下福礼,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谁来说。”怡亲王眼睛一扫,众人的头压的更低了,当着福晋的面说大阿哥,这是有多蠢才会跳出来啊。刚才吴氏还能说无意中,说漏了嘴,这个时候,就真是有意了。 “我来说吧。”兆佳氏无奈,这事只有自己说,要好上一些。简单将事情说了,轻描淡写。 “不过是个爬床的丫鬟,打发就打发了,算什么大事。这种不听主母安排,就敢爬床的,放在王府,就是直接被打死,也没人多说一句。”兆佳氏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就是嘛,自己爬床勾引主子,这算怎么回事,打死都不足为论。 “是真的吗?”怡亲王看向黛玉,反而不去看自己的儿子。 “不是真的,儿媳妇并不相信大阿哥会做下这等事。”黛玉抬头,澄净的目光看着王爷,眼露倔强。 “你……”兆佳氏眼见事情已经被她圆过去了,儿媳妇又要挑起来,不由真是急了。 “人已经被儿媳妇从庄子上叫过来,王爷不妨听听她自己怎么说。”黛玉好像完全没听到兆佳氏所说,固执的说道。 “好,带上来。”王爷开了口,宝珊立刻被带上来,她一身农妇打扮,因是新婚,衣料倒是鲜亮的很。 跪到王爷面前,正要开口,怡亲王抢先道:“站起来说话,你已经不是我们王府的奴婢了,平民百姓,跪着请安便罢了,没必要跪着回话。” “是。”宝珊知道王爷的脾性,也不矫情,站了起来。看看黛玉,又看看大阿哥,王府里的日子,就象一场梦,说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总之,她的梦已经醒了。 “奴婢当晚送了月姨娘所熬的酸萝卜鸭汤给大阿哥,大阿哥却说他和山老约好了要对月下棋,让奴婢将汤水分了。奴婢,奴婢看汤水很多,便邀了宝心和门口值守的大牛将汤水分了。” 宝珊说起来,倒是流畅,只是说到这个时候,却有些哽咽,“谁料到,汤水下肚,所有人都开始晕沉沉的,又热又燥。奴婢情知不好,便叫吃的少的宝心去外头找人。不曾想,宝心还没回来,奴婢和大牛的药力便发作了。我们,我们……” 宝珊呜呜的哭了起来,弘云心有不忍,“阿玛,后头的事,儿子说吧。宝心晕到在外头,半夜才被人发现,扶回屋去。儿子和山老下完棋回来,看到如此情形,按理,这丫头活不了,大牛也该罚。可她毕竟伺候了儿子这么多年,且是因为汤水的问题,情有可原。一问之下,大牛并未成亲,便将宝珊下嫁。不带宝珊和宝心回王府,而是直接在庄子上发落了,就是不想叫这种事脏了阿玛和额娘的耳朵。” “大牛虽是庄稼汉子,却不是奴身,真叫他娶个被糟蹋过的丫头,他能愿意?谁若是不信,使人问问庄子上,大牛是不是欢喜的没了边了,就知这事真假。”黛玉冷然扫视一圈众人,众人皆默然不语。 “下药,是谁,是谁敢下药害我儿。”兆佳氏听完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乌兰和山家人,还不是你硬塞给儿子,不情不愿收下的那个姨娘。”怡亲王比谁想的都多,不提这事本身,姨娘下药害主子是怎么回事。也不提,此事当着他准备请封世子的时候曝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想的更多的反而是,弘云身上发生的事,黛玉选择相信他,为他清洗干净身上的脏水。而兆佳氏虽然也和黛玉一样,一力维护弘云,但她身为母亲,甚至没有亲口问过儿子,就相信了别人口中所言。 第96章 暴毙 怡亲王的眼神与兆佳氏在空中遇上,兆佳氏先是焦虑紧张,随后是释然苦笑,最后是敛目收息。夫妻几十载,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夫君。 她需要解释吗?不需要,由心而证,只在人心,而不在人言。 弘云的目光依然清澈,拱手道:“阿玛,清者自清,本不必大张其鼓。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儿子……也觉得无妨。”本想说不懂的,也不在意,但是想到兆佳氏,临时改了口。 “是啊,儿媳也觉得,被人污蔑造谣也好过无人关注,这些本就是他该承担的。比起阿玛,这些算得了什么?”黛玉面色端方,神色从容,并无真相大白后的释怀或是怒意,反倒眼里带着笑意,就好像,这本就是他们该过的生活。 “不错,这些算得了什么,这些年,往阿玛身上泼脏水的人还少了吗?说我要起兵造反的都有,阿玛要是在意,岂不是早就气死了。”怡亲王哈哈大笑,众人面色惶惶,除了弘云和黛玉带笑附和,无人敢应。 “好了,都坐下,吃饭。”怡亲王大笑之后,声息一收,发号施令。 宝珊自然被人带下去送走,刚才被带下去的乌兰,又重新被带了上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出大哥和大嫂必是无事了。想到这里,冲黛玉甜甜一笑。 黛玉挟了一筷子胭脂鹅肉到她的碗里,“吃吧。” “嗯。”乌兰很开心,她的愿望很简单,大哥大嫂只要无事,便有人护着她一辈子。这是她很小的时候,便懂得的道理。 王爷的兴致很高,其他人不敢不高,不管刚才是明着递了刀,还是暗着递了刀,此时都是其乐融融。你喊一句姐姐,我喊一句妹妹,真是比亲姐妹还亲热。 当天夜里,有两个人失眠了,兆佳氏独卧床榻,一夜未眠。弘云想借口身上有酒气,宿于书房,被黛玉硬拉回内院。 夫妻俩卧在一处,黛玉紧紧搂着他的腰,“不要想的太多,如果你难过,就抱紧我。” “只是失望而已,就像小时候……”弘云后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再亲密无间的人,也要留有自己的一处小小空间,存放着内心深处不快的记忆,不想说的话,和不想再记得的往事。 “圣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并不认同,圣人都不可能从不犯错,又何况父母。这么说,大概只是想告诉我们,父母站在自己的立场,做出觉得对子女更有利的决定。就算有错,也只是错在没有考虑过子女的想法,一厢情愿的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罢了。” 黛玉心想,别说现在,就是再过几百年的未来,还不是有一厢情愿,从不考虑子女想法,而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上去的父母。这是个死结,外人无法置喙,只能他自己想通吧。 “以后我们的孩子,他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我们绝对不要干涉。” “好,不管他想干什么,都随他自己的心愿。”黛玉刚回答一声,忽然“唉哟”一下,吓的弘云立刻坐了起来,“怎么回事?我去请太医。” “不用不用。”黛玉赶紧一把拉住已经一只脚落到床下的弘云,声音里带着惊喜,“他刚才踢了我一下。” “真的。”不待黛玉答话,弘云已经将手覆盖上去,他的一只脚踩在床榻之下,一只脚跪在床榻之上,姿势奇异而扭曲,想来必是极辛苦,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半响再没有任何异动,在他失望之时,掌心传来“咚”的一下撞击,弘云惊喜的看着黛玉,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怕惊到了腹中的孩子。 黛玉点头,“看,宝宝出来感谢你了,感谢他的阿玛,答应让他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就在这一刻,你可以不知道,我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我想把世间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弘云在黑暗中环抱住黛玉,“血脉真是世间最奇妙的联系,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人同此心,想来,爱的太过,就会失了分寸。”黛玉含蓄的劝慰。 “是,我其实一直都明白的。”弘云在黑暗中用力的点头,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黛玉的呼吸绵长,也已经熟睡。 弘云慢慢阖上眼睛,气息终于缓和而平稳下来。 兆佳氏半夜坐起,燕嬷嬷立刻掌了灯进来,“福晋要喝水吗?” “王爷,今夜宿在吴氏屋里?”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极肯定的。 燕嬷嬷苦笑,答了一声,“是。” “我知道了,睡吧。”兆佳氏重新躺下,燕嬷嬷熄了灯,深福一礼,一句话想了半天,仍然没有说出口。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提起来,你下去吧。”兆佳氏说完,燕嬷嬷再福一礼,悄然退下。 怡亲王一早进宫,递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果不其然,圣上很快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礼部一会儿就把世子制服给弘云送去。”皇上见怡亲王高兴的嘴都裂开了,也笑了。 “上回弘云送到刑部的犯人,已经判了斩立决,你要不要看他的供词。”皇上看着他。 怡亲王摸摸头,“不用了,皇兄看过,臣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怎么会让弘云吃亏呢。” 皇上牵强的扯出一抹淡笑,“行了,回去吧,这么大的喜事,好好办办。” “是。”怡亲王走的飞快。 刚出宫,脸色便垮了下来。他几乎可以认定,偷袭弘云的凶手,背后主使之人正是弘时。不然皇上的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更不会出言试探。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黛玉,想到如果黛玉面对皇上的提问会怎么回答。他不得不承认,黛玉想的没错,谁真能将一大家子弃之不顾,去图一时义气。 如果弘云有什么不测,他当然敢。 但问题是弘云现在好端端的,马上就是世子。而弘时已经贬为庶民,圈禁城外,他还要怎么追究,非要弄死他?他再怎么不好也是皇上的儿子啊。 他甩甩头,将这件事从脑子里甩出去,既然皇上让他好好办,那就大办一场。 同时出城的旨意有两封,一封进入怡亲王府,皇上下旨册封怡亲王嫡长子弘云为世子,礼部同时送来了世子夫妻两人的礼服和头饰等物,还有皇上的赏赐。 另一封,就低调的多了。单骑黑衣一路驰到城外,念完圣旨,一壶酒摆到了弘时的面前。 “奴才服侍三阿哥上路。” “皇阿玛,皇阿玛……”弘时以为自己已经不会难过了,可这个时候仍然双手颤抖着,哽咽着。 他的独子被送入此间时,因疏于看顾,已经病逝。福晋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皇上盛怒之后,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有弘时知道,他们此生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此终老。 没想到,就是这样,皇上也不肯放过他。双手捧着酒杯,又放下,“让庶民给额娘磕个头。” 说着朝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复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单骑而来,单骑面去,面君复命,皇上久久不语,半响挥手,自始自终未发一言。 弘时之死没有在金陵城中掀起什么风波,只在怡亲王府掀起一点声音。 黛玉知道后,反应很简单,“今天中午加菜,加三道菜。” 人人都以为是因为大阿哥册封世子而高兴的,只有弘云知道缘故,摸摸鼻子,“你呀。”最后手掌落到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终是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来。 倒是兆佳氏知道后,单独对黛玉提了一句,“虽说册封世子是高兴的事,你们行事也不要太轻浮。” “是,额娘教训的是,儿媳再不敢了。”黛玉没有解释,只是笑盈盈的应了,夏日已过,她不再畏热,虽然肚子大了些,人反而舒服多了。 “不过,如果是胃口好,倒无妨,想加就加吧。”兆佳氏的眼睛落到她的肚子上,已经显怀的肚子,让她的心又软了下来,罢了罢了,就当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吧。 “谢额娘。”黛玉还是笑眯眯的,半点不生气。她早和兆佳氏生不起气来了,各有各的立场和坚持了多年的观念,不是三言二语可以改变的。既然改变不了,敷衍过去便好。 兆佳氏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不能着力,烦燥的说道:“你把宴客名单早点定下来吧。” “是,明天和弘云商量商量,后天给额娘送过来。” 黛玉回完话退出来,看到窗台上的兰花又在绽放,深吸一口气,外头的空气真新鲜。 要请的人很多,黛玉还奇怪,“弘时暴毙,皇上还有心情看你大肆操办宴请?” 弘云但笑不语,黛玉就明白了,敢情弘时不是暴毙,是赐死。看到黛玉明白了,弘云才道:“皇伯父让阿玛办的热闹些,我们是奉旨热闹,不用担心。” 黛玉听到奉旨热闹几个字,乐不可吱,黛玉拿笔,弘云捣乱,从后头握住她的手,“咱俩一块写,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去你的。”黛玉到底是没挣扎开,两个人头挨着头,写下了宾客名单。 第97章 两难 还没开始奉旨热闹呢,倒是有热闹先上了门,杏果急急来禀,“主子,主子不好了……” “呸,你才不好了,主子好的很。”白露半是打趣,半是提醒。但见到杏果眼神都发着虚,这才唬了一跳,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成大哥被投入了大理寺,求主子救救他。”杏果一进屋就跪倒在地,半点没打嗑。 “成大哥是谁,又为什么被投入大理寺。”黛玉放下手里的牛乳,这些日子,她肚子长的极快,起身的时候已经需要人扶。白露再不敢让她一个人留在室内,日夜身边必有人服侍的。 “成大哥就是梅嬷嬷的儿子,他,他打了李四儿的娘家侄儿……” 话没说完就被白露打断了,“你这妮子,疯了不成,他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在外头闯了祸,凭什么主子要保他。” 黛玉也默然,她不喜欢李四儿,试问这金陵城中谁会喜欢她呢。背后谁不骂她,可当着她的面,又有几个人敢说什么?甚至于,原配已亡,连身上的诰命都被李四儿夺了,她再不是以前的小妾姨娘,而是一位一品公爵夫人。 但再不喜,甚至厌恶,不来往就是了,人家原配的儿子都没说替母报仇,她还没有闲找上门去替天行道。 “主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住口,写意进来伺候主子,我扶杏果妹妹回去歇着。”白露死死瞪住杏果,不许她再开口说一个字。 “主子现在身怀六甲,头几个月为了大阿哥劳心伤神那是没有办法,好容易现在可以养养了,你这是闹什么闹。”白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几天我请沉香姐过来,你就在屋里歇着,清醒清醒。” 梅嬷嬷请了假,沉香甚至没让她到黛玉面前,就直接准了。语带深意,“你若有事,直管报到我面前,我们主子不是个吝啬的,要银子的话,数额不大,我就能作主。现在一切以小主子为重,你应该明白小主子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老奴明白。”梅嬷嬷冲黛玉的方向跪下,磕完头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去。 到此时,杏果和梅嬷嬷都不清楚好端端的,成田怎么会打了李四儿家的人。 杏果不许到屋里伺候,黛玉还有些不忍,沉香却道:“奴婢知道主子心疼咱们,杏果这日子过的,就是外头的小户千金也赶不上。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仗着您的宠,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再则,她总是要嫁人的,不拘拘这性子,以后怎么了得。” 金嬷嬷那边给沉香交了底,只要是黛玉安排的,肯定是好的。金嬷嬷不求什么家底,只求以后黛玉能看顾一二,不叫婆家欺负了去,尽够了。 沉香知道金嬷嬷是个有眼光,此时更是佩服,金嬷嬷若真是张了嘴要个甚么样的,黛玉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定然会如她的意。但家门太高,依杏果的性子,怎么拿得住。 倒真不如嫁个小门小户,以后靠着主子,婆家也能忍让一二来得快活。就像沉香现在的日子,说是上有公婆,哪个不知道巴着她,一家人才有好日子过。就是现在男人的差事,若没了沉香,一准也轮不着他。 再远,金嬷嬷也不用想,只知道有主子在的一天,她女儿便吃不了亏。 提到嫁人,黛玉倒是恍了一下神,“你说,她这般替成田求情,是不是……” 沉香暗想一声糟糕,随后抚额,“这可真是,奴婢改日定要好好劝她。” “等着你去劝?你们呀,还是太不了解了。”黛玉摇头轻笑,那丫头若真有这个心思,现在还能好好呆在屋里吗?左右又没人禁她的足,她不知道跑出去打听消息呀。 沉香闻言“啊”了一声,告了个罪,亲自去看。回来一脸沮丧,“这丫头,还真不在,藏银子的匣子,整个都搬走了。” 别看杏果只是个丫鬟,在黛玉身边呆了这么多年,黛玉惯是个手松的,指不定攒下多少私房钱呢。这么一看,她的心思,主子猜的是十成十的准了。 “算了,让她去打听吧,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主子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成田可怜了吧。”沉香知道黛玉的心思,成田这个人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但看看梅嬷嬷,也能想像,她绝不会把儿子教成个为非作歹的无赖。 一个普通老百姓,碰上李四儿家的人,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打人。这事,几乎不用打听,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也是因为李四儿的名声太响亮,心狠手辣之人的家人,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下去吧,让写意陪着我就行了。”黛玉不让沉香说下去,其实不用说,她也明白沉香想说什么。 沉香应道:“是。”立刻退下。 黛玉找了本书拿到手上,翻来翻去,却还是心绪难宁。怡亲王府虽然势大,隆科多也不势弱。为了身边一个嬷嬷的儿子,如果导致两家摩擦,是否值得。本就不满意她的兆佳氏,又会怎么想。甚至,大阿哥和王爷,又会怎么看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有些焦燥的心情。管还是不管,都让人两难。 弘云又开始办差,回来的路上,若是看到什么好玩有趣的,总不忘给黛玉带一份回来。 “新出的马蹄糕,还是热的,要不要趁热尝一块。”弘云看黛玉最近胃口极好,弘云带回来的,多半是吃的。 “好。”自打上回,黛玉大夏天的买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糖人,摆在冰上,等弘云回来,他便爱上了时不时买些东西给她,带给人惊喜的小乐趣。 “天气凉爽了,你身子重不好走动,尽可以约了人过来陪你说说话。”弘云怕她无聊,总是这么说。 “薛大奶奶有了山溪做伴,快活的早不记我是谁了,温如颜的长孙媳妇,哪里能随便走动。温如玉生了个姑娘,婆婆闹着要给李大人送个美妾过去,都快愁死了。”黛玉笑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孩子都还小,哪里能约就约得出来。 “不是还有乌兰吗?” “她把侧福晋的嫁妆庄子要去了,正打理的起劲呢,你且别去招惹来,不然一肚子生意经要跟我分享,我可吃不消。”黛玉说起乌兰,真正觉得笑容满面,幸亏她生在怡亲王府,不然哪容得她这般跳脱,还能去行商贾之事。 “这孩子,竟真的半点不改。”弘云摇头,反正年纪还小,随她去了。 “我陪你一块去把名单给额娘。”弘云拿了宾客的名单,陪着黛玉一起去见兆佳氏。 兆佳氏屋里的馨兰正在回报,“宝月没有扛住,过去了。” “嗯,拖走。”兆佳氏蹙着眉头,她现在听到宝月两个字就过敏,给自己儿子下药,还敢跑到她跟前挑嗦他们母子的情份,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王爷和儿子同时误会。 下药一事一发,刚挨了二十板子的宝月,又被打了三十板子,拖了两天,才断了最后一口气。 馨兰知道这意思,就是连个薄木棺材也不打算备了,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里去。福礼退下,到底不是好事,眉尖还拢在一起,几乎连成了一个一字。 “怎么了,这是。”弘云笑眯眯扶着黛玉,恰在此时过来,馨兰赶紧福礼,笑的如同三月春风,“福晋正在念着爷呢,可巧就来了。” “额娘。”弘云进去行礼,兆佳氏赶紧叫人看座。 心里无不欣慰,幸好自己的儿子纯良,没有因此和她生份。也暗自提醒自己,万不可再中了别人的计,离间了他们的母子感情。 “来了,今天忙吗?”兆佳氏问了几句办差的事,收下弘云的名单,看了一眼,薛家这样的商户竟然在他们宴请的名单之中,刚想说话,看到儿子,又忍住了。 “既然是你们一起定的,想来没什么问题。” “这些日子辛苦额娘了,儿媳妇也不能为您分忧。”黛玉说的倒是真心话,办偌大一个宴会,准备工作可想而知。 “算不得什么,石佳氏和乌兰这些日子在给我打下手,他们也一样辛苦。” “那儿子少不得要给三弟淘换些好东西送去。”三阿哥的生母是石佳氏,当额娘的呢,就爱粉红色的花啊朵的,当儿子的呢,就喜爱名家真迹。所以,弘云才有此一说。 “好,我儿自小就大方,身为长子就该如此。”兆佳氏笑笑,睇了黛玉一眼,自己都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了,还把弘云霸占在自己屋里。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的坎。 既然通房,姨娘,这些好拿捏的你不要,那就莫怪我了。兆佳氏眼神闪烁,想到自己的宾客名单,勾起了一抹轻笑。环肥燕瘦,没见到真人就罢了,就不信见着真人,就没一个能入眼的。 到时候正正经经抬进来做侧福晋,你再是正室,还能把上了皇家玉碟的侧福晋关到后院里不出来吗? 弘云和黛玉吃过饭,携手归去,黛玉回来时,看到一抹青色的衣角,人还没到自己跟前,已经被人拦了下去。 “杏果是怎么了。”弘云看到一个模糊的动作,赶紧问道:“她惹你生气了。” “没有,她早上咳了两声,沉香便不敢让她近我的身,非要隔上几天,小题大作罢了。”黛玉遮掩过去,没有说出实情。 “这可不是小题大作,要大大的赏。”弘云把这件事丢到脑后,赶紧洗了手,去摸黛玉的肚子。他如今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听肚子里孩子的胎动。 第98章 相似 杏果出去了半日,肯定是得着了什么结果,想说给黛玉听。但黛玉不愿意弘云听到,放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召了杏果到跟前。 白露一直给杏果使眼色,黛玉轻叹一口气,“你不累,我看着还累呢。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杏果精神一震,俯到地上开了口,“少奶奶,他打的不是别人,是当初抢马的那伙人。这一回会被抓住,也是为了掩护山姑娘。” “他们,怎么还有山溪的事。”黛玉不解,她也的确不知道,因为搬家的时候,杏果叫了成田帮忙,和他们认识了。都是习武之人,年纪相仿,便来往的多了些。 “昨天高大哥约了成大哥去薛家,想给薛家的商队做护卫,回来的时候,山姑娘去接高大哥,三个人就结了伴。路上山溪遇着当初跟我们抢马,还打伤了我的人,一时激动就喊了出来。”杏果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此时一一道来。 可想而知,这一喊,李四儿的侄儿怕谁啊,早就是横着走的纨绔。山溪他们一看就是平民百姓,连当初自曝身份是怡亲王府丫鬟的小姑娘也不在,他自然不在乎。仗着人多,就和他们对上了。 “他们当中有个极厉害的练家子,擅用暗器,害山姑娘受了伤,成大哥便叫高大哥带着山姑娘先走,他来断后。结果,结果……”杏果想到当时情形,又想到牢房里见不得光的手段,眼圈早就红了。 结果就是寡不敌众,被人掳了去,丢到了大理寺的牢房里。黛玉轻捏手里的帕子,“为什么山家人不来。” 他们到目前还是怡亲王府的客人,出了这等事,首先应该到怡亲王府来报信求救才是。 “他们去了薛家,薛大奶奶说能花银子的事,最好不要劳动王府这边。”杏果低声说了一句。 “那你还说。”白露很是不满。 看看一心为自己的白露,再看看一腔热血的杏果,黛玉摇头,这两个人啊。 “这事暂时不用让大阿哥知道,先看看薛家能不能处理,如果真的只是花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最好不过。”如果只是劳动自己或是弘云,都算小事,可这事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人挑动,造成两大世家对立,她岂敢轻启事端。 只是这事她即知道了,便不能再装糊涂。手书一封,让杏果交到薛大奶奶的手上。 “跟她说,若是用银子能解决的事,自有我一力承担,同时算我欠了薛家一个人情。若是解决不了,也不用害怕。”黛玉心想,我不愿挑起事端,只望对方也是个懂事的,有所顾忌。如果对方不懂事,她也不能看着成田为了救山家人而死。 “主子。”杏果一走,白露上前,轻声唤道,声音里有一丝委屈。 “为了现实低头,并不代表,对的就可以变成错的,错的就能变成对的。不能力敌,难道,还不能智取,就算不能智取,耍无赖斗心眼也可以。但我们总要明白一件事,事非曲直,自有公道,自己的本心总要能够明辩事非。” “是奴婢错了。”白露有些茫然,却不妨碍她乖顺的低头认错。 黛玉轻笑,“其实,你也没错。”站在白露的立场,凡是有碍黛玉的,就是错的,那么,她也没有错。 “宴请的名单该出来了吧。”黛玉提了一句,白露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到半个时辰,黛玉手里多了一份宴客的名单,满府上下要请的客人极多。不显山不露水的留白走过来,轻指名单上的人,“这一位是福晋三姐夫家的侄女,年方十五,正在相看,未曾定下。这一家是隆科多的堂弟,女儿定了人家,还未出门……” 这么许多人,竟能条理分明,解说的明明白白。虽然平日时不开口,但一开口却是一鸣惊人。 黛玉想记住这么多人的亲戚关系都颇为费劲,她一个小丫鬟又怎么会下这番功夫。留白看到黛玉神色迟疑,立刻跪下道:“奴婢小时候帮着金嬷嬷记帐,被夫人考较过功课,赞奴婢记忆颇佳,又不多口舌,是个记帐的好材料。” 原来是贾敏特意为女儿寻的人,黛玉赶紧叫她起身,“哪里就要你跪了,赏你都来不及。” 白露赶紧递了一个上等的封子,“咱们主子可大方啦,你就好好表现吧,保准三年攒下的银子,不输外头的小管事。” 留白拿了封赏除了道谢,再不多讲一个字,待她退下了,黛玉才感慨,“真正是个人才,这样的人,也不知娘是怎么寻来的。” “也是个可怜人。”白露比她年长的多,自是知道她的来历。 “家里原也是良民,父亲在外头替人管帐,一家老小有屋有田,日子过的颇为不错。后头当爹的吃醉了酒,多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害东家赔惨了银子。事后寻着他们,哪里还有个好下场。” 父亲坐了牢,母亲改嫁,两个孩子都被卖了。贾敏心善,看看自己家的姐弟俩,这一边也是姐弟俩,虽然年纪小,还是留下了。 “留白的弟弟就在林家,也是个机灵懂事的,在替小少爷跑腿。”白露提了一句。 能替景玉跑腿,必是挤破了头才能轮上的好差事。贾敏给她的弟弟这么好的差事,就是要让留白一心一意好好伺候黛玉。 “我好像越来越能体会当娘是一种什么感觉了。”黛玉轻轻摸着肚子,就是想把所有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薛大奶奶接着黛玉的信,没声好气道:“她都要生了,还跟着掺和什么。李家的就是想钱想疯了,拿了银子堵住他们的嘴就是了。” “都是奴婢的错。”杏果老实认错。 “算了,我知道你是怕我担不住这事,给我找个托底的。”薛大奶奶说话还是这般直接,杏果“嘿嘿”一笑,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放了心。 “跟你家主子说,过几日见了面再细说。”过几日便是宴请之时,他们自然是要见面的。 “是,奴婢记住了。”杏果送了信,走出薛家。 但杏果还不能回府,又转道去了山家。山溪当时被暗器所伤,一直卧床休息,看到杏果来了,又带了黛玉的话,叫她好生休养。 不由眼泪又冒了出来,“若不是我莽撞,也不会害成大哥被抓。” 山老在旁边磕着烟斗,“咱们这性子,呆在大山里才是正途,有气朝飞禽走兽撒一撒,不比这里逍遥快活。” “都是我心气高,被富贵迷花了眼,不然也不会让大家留下。不如我去,把成兄换回来。” 高巍一脸羞愧,是他搭上了薛少奶奶的这条线,便起了心思留在金陵,没想到会出了这一场祸事。 “给我回来。”杏果见他真的要出门,赶紧喊了一嗓子,“你当大理寺是你家后院呢,还换,人家巴不得多抓一个,好让薛大奶奶多讨要些银子。你是嫌她家银子多了,要帮她多花些是不是。” “我不是……”高巍抱住头往地上一蹲,心中懊恼,当时若是他不带着山溪先走就好了,说不得能把成田救出来。 “山姑娘养好伤,你们别乱动,这事,自有薛大奶奶和我们家主子商议着办。记住,千万别轻举妄动。那不是帮忙,是添乱。”杏果细细叮嘱了,放下给山溪带的药材,这才出门。 又转到大理寺,使了银子,拎着从外头买的热气腾腾的包子,踏入了大理寺的牢房。 郁卒的仿佛将怨气和亡灵化为了实质笼罩着的牢房里,杏果是神色凝重的进去,哭着出来的。 回了王府在黛玉那边报过信,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门。人人都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去打扰她,白露还使了小丫头给她端饭菜端热水,就是不去见她。 等到大宴宾客的日子,黛玉身边一个沉香一个白露,是片刻不离左右,他们是得了大阿哥的吩咐,不管何事都不许离她半步之遥。 “他们是我身边得力的,有事吩咐他们去办怎么办?”黛玉和弘云讨价还价。 “满府的丫头婆子,还能没个能替他们跑腿办事的,少胡闹,你不知道今天要来多少人吗?”弘云在外院,跟着王爷招待客人,不好到内院来,只能让人寸步不离跟着她。 “对了,梅嬷嬷呢?”弘云有些奇怪,好像有几天没看到人了吧,这种日子,本该得力的,怎么偏不见人。 “他儿子有些事,我放了她的假。”黛玉见弘云还想问,捂了他的嘴,“你呀,人家又不是咱们家的奴才,还不能有点事。客人快要来了,赶紧过去吧,别让阿玛等急了。” “送你到额娘跟前,我再过去也不迟。”弘云不离黛玉的抗议,还是将她送到兆佳氏面前,这才请了安去了前院。 “你身子重,招呼客人的事,有几位侧福晋和乌兰,我就在里头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调整一下就好。”兆佳氏一看到她的肚子,心便软了,千不好万不好,孙子总是好的。 “是,辛苦额娘。”黛玉知道这是不让她劳累,十分承兆佳氏的情。 乌兰也在帮着待客,比如薛大奶奶,温如颜都是她带到内院给兆佳氏请安,再带到外头安坐的。黛玉一直跟着兆佳氏身边,她可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世子福晋,怎么能不让大家认识。 “这就是世子福晋,还真是好模样,以前当姑娘的时候,林家藏的太好,还是你眼疾手快。”来的人有年长些辈份高的,兆佳氏便亲自站起来迎几步,留他们在自己屋里说话。黛玉则是站起来请安,当然没人会真的让她福礼,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看到黛玉的模样,以前没见过的,少不得要说上几句。就算是怀着孕,也不损她妍丽的容貌和清丽出尘的气质。想到外头的传闻,世子为了她连侧室都不肯纳,现在看来,倒有几分道理。 “三姐,快来快来。”兆佳氏的娘家有六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在金陵城中的,全都过来了,没来的,也必有重礼送到。 其中这位三姐,带着夫家的侄女,姗姗来迟。黛玉上前与这位戚夫人见礼,戚小姐一抬头,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弯成新月般,笑起来带着少女的娇憨和羞涩。 第一感觉,很美,美的没有心机,一派天真烂漫。第二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沉香和白露对视一眼,心中一沉,这位戚小姐竟和黛玉有四五分相似,如此一来,打的什么主意,可想而知。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开了筵席,黛玉没法和薛大奶奶他们坐在一块,好在乌兰帮他们安排好了。温家两姐妹和薛大奶奶坐在一块,加上贾琴,也不会少了说话的人。 贾琴现在和薛大奶奶颇能说得上话,她上回送给黛玉的衣料,黛玉十分给她做脸,全分送给了别人。兆佳氏觉得好,穿出去几回,她的销量就翻了好几翻。 温如颜正在和妹妹闲话,“就是要送,也是你挑了人送去,再说了,等养好了身子,你带着孩子过去又怎么不行。他又不是去的穷乡僻壤,一路官道过去,请了人护送,怕什么。” 温如玉动了心,等过完年,到了初春,孩子也有半岁了。只要身子骨结实,未必就不能过去。 “只怕婆婆不愿。”温如玉叹了口气。 “傻瓜,还用得着我教你吗?让你家爷写了信回来,说交际来往,须得夫人主持,派了人来接你。家里再派个族弟护送过去,有什么不行的。”这些年,温家越发势微了,摊开来一看,还就是温三奶奶家两个女儿嫁的最好。 田文镜和李卫俨然已是新朝新贵,尤其是李卫,他家族无靠,妻族是他天然的同盟。不像温如颜嫁的是田文镜的长孙,上头还有公婆,说不上什么话。温如玉直接就是李卫的妻子,温家要是不抓住,才真是傻了。 这些时日,温三奶奶费心为温如玉筹划了许多,温如玉想随夫上任,温家定是全力支持。找个族弟护送,到了地方,李卫还能不给安排个差事啊,这些温如颜尽知的,所以才让温如玉大胆去想。有娘家支持,定是心想事成。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我明日就……” “你别管了,我给家里递信,让爹爹写信过去,省得你家婆婆又疑心是你说了什么。”温如颜直接接了过来。 “谢谢大姐。”温如玉笑了起来。 “你们瞧见没,戚家那个姑娘?”等他们姐妹说完话,贾琴开了口。 “谁,哪个戚家的。”薛大奶奶开始四处张望。 “长的像黛玉的那个?”温如颜一早就看到了,指了给薛大奶奶看。 “这些女人。”薛大奶奶遇着内宅里头的阴私,最喜欢说这一句,就好像她不是女人一样。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必黛玉也清楚的很。”温如玉想到这里,不由摇头,“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可不是。”贾琴心底漫起一丝苦涩,又强压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叫苦,贾家一倒,多少象她一样身份的族姐妹被休弃回娘家,象她这样的已是凤毛鳞角。就是正经贾家的姑娘少爷,现在又有几个过的比她好呢。 现在她孩子也生了,家业也起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夫君的心里从来没有她,一直都没有。 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呢,贾琴收拾心情。跟着附和,讨论了几句今天带着姑娘来的人家,哪几个是有心思,哪几个是纯粹是坐客的。 外人都看得出来,黛玉刚时不明,此时也明白了。等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戚家小姐竟和自己长的有些相似后,挠挠下巴,这金陵城中,长的和她相似的人当真是不少啊。 当初那个戏台上的小戏子,现在的戚家小姐,不知道以后又会不会出来张家小姐,王家小姐。 “快,让我瞧瞧这孩子,长的真是可人疼啊。”兆佳氏十分抬举戚家小姐,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说话,最后还把手指上的一只戒指摘下来送了她。 “儿媳妇看看,想不想多个妹妹疼呀。”兆佳氏一手牵了戚家小姐,一边笑着看向黛玉。 “乌兰若是知道自己要多个姐姐,定是欢喜的要疯了,她可是盼了许多年,能有个姐妹陪她的。”黛玉一笑,不轻不重把这话拐到了乌兰的身上。 兆佳氏脸色一凝,戚夫人赶紧上前打了圆场,“你可别想抢,咱们家老夫人拿她当宝贝般疼着呢,可不会轻易给了人。” 众人都是笑,谁都不是傻子,已经有目光朝黛玉身上打量。心道传言果然不假,为了不让世子纳妾,连婆婆都敢顶撞,真是豁出去了。 第99章 狮子大开口 黛玉把话断在这儿,兆佳氏已经没法往回捡,再往回捡成了什么,婆婆当着众人的面耍威风,逼迫儿媳妇吗?不说林家也不是吃素的,兆佳氏也不愿在人前落了脸。 林家倒是来了人,林如海和林景玉都在前院,至于贾敏和景玉的媳妇张氏,今天则没能前来。说来也是巧,昨天张氏忽然觉得肚子痛,请了太医才知道是有了喜,因为月份太浅,张氏又不自知,这才差点误了事。故而张氏肯定不能再出门,贾敏也不敢让儿媳妇单独留在家中,自然是留下照料。 好在有戚夫人一打岔,这事就此撂下不提。黛玉看看屋里三四个妙龄的少女,凉凉一笑,摸着肚子“唉哟”一下,“这家伙,又踢我了。” 兆佳氏眼一热,笑容柔和了不少,带着骄傲道:“当时怀着弘云的时候,也是这般拳打脚踢,力气大着呢。” “一定是位小世子,我们等着喝小世子的满月酒了。”不乏凑趣的,逗的兆佳氏笑个不停。 恩爱的夫妻,即将诞生的长子,这些人家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就该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为了一个虚名,耽误女儿一生的幸福。黛玉凉嗖嗖的目光在几位少女身上扫过,再慢悠悠收回来。其中威摄之意,显露无遗。 顿时就有几家打了退堂鼓,这位世子福晋实在难缠,若真将自家姑娘送进王府,还不知道要被搓磨成什么样子呢。 只有两家岿然不动,一家自然就是戚夫人,她是兆佳氏的三姐,自然不惧黛玉的威胁。另一家则是瓜尔佳氏一系,虽是嫡支却已没落,大概是打定了主意,牺牲女儿的幸福也要和怡亲王府攀上关系了。 和他们说完话,各自落座,黛玉没想到兆佳氏竟和佟家的一位夫人私交不错,而这位夫人正是隆科多的弟媳。她也带了女儿,却是已经定过亲的,纯粹是带来给兆佳氏请安的。 既然与自己无关,黛玉不吝自己的善意,借着投缘为由,送了人家一只碧玉的镯子。听到佟夫人与兆佳氏偶尔私语几句,还带着叹气,不由目光闪烁。 她可是知道李四儿借着隆科多的金字招牌贪下了许多银子,她仅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之时,陪嫁据说有上百万之巨。多到甚至不敢白天抬嫁妆,晚上偷偷摸摸行事,怕人瞧见。 这事她知道,可别人知道吗?黛玉不敢确定。但眉头一挑,已经有了主意。 捱到吃完宴席,请了客人到外间安坐,赏花的游戏的,都有安排,甚至有满族姑奶奶想要骑马的,也尽随了他们去。 有些年纪大的想要小憩的,也都各自安排了屋子,黛玉则亲自伺候兆佳氏躺下。随意问道:“额娘,我见佟夫人似有难色,她的女儿寻得个好婆家,难道还嫌不足。” “你哪里知道,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说到难念的经,兆佳氏看着她,心想,你也是我难念的经,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额娘说笑了。”黛玉轻笑,“前些日子隆科多大人的爱女出嫁,陪嫁足有百万两之巨,这般的人家,能有什么难处。” “你说什么?可当真。”兆佳氏躺下的人,一下子惊坐了起来。百万之巨,对于怡亲王府来说,也绝对是骇人的金额。倾全府之力是能筹出,但绝不可能单单给到一个女儿做陪嫁。 “额娘,许,许是媳妇记错了。”黛玉见兆佳氏惊成这样,拍拍胸口,不确定道。 “行了,这件事,不要在外头随意说。”兆佳氏只看她一眼,便知此事绝对当真。自己的儿子有事绝不会瞒着她,而她还有娘家的渠道,听说在外头也有些人手。如果不知真假,何必到自己跟前说。 想到佟夫人跟自己诉苦的事,又惊又怒,隆科多,李四儿,欺人太甚。 再想到儿媳妇的目的,兆佳氏斜了她一眼,“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目的?人家的家务事,何须外人挑嗦。” “额娘误会了,儿媳妇偶尔得知,觉得惊诧罢了。若是额娘觉得无事,自然无事。”黛玉镇定的起身,“额娘休息吧,儿媳去外头看看。” “去吧,若是觉得累,叫乌兰看看也是一样。” “无事,坐了一上午呢,这会儿总该替额娘分分忧。”黛玉扶着白露的手离开。 其实不用她挑拔,隆科多一案,也会因为兄弟反目,内宅斗争而暴露出来。怪谁呢,还不是怪隆科多宠了个败家婆娘。一个奴婢出身的妾室,窃取了夫人之位,就真能当得起夫人之责吗? 除了贪钱就是固宠,除了自己跟前的一亩三分地,根本看不到别处。她的出身成长,注定了她心计再深沉再毒辣,也看不到府门以外的世界。隆科多将她保护的再好,也就是在府内嚣张,她不明白,外头的世界,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就可以将她和保护她的人撕的粉碎。 黛玉心想,我只是提前了一步,一小步而已。李四儿的嚣张跋扈早将佟府搅的一团乱,就象一个充满了火药的火药桶,只差一个点火的人罢了。 兆佳氏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知会闺中好友一声为好。如果是真的,拿着为把柄,替他们一房多争些利益就罢了,万不可真的伤了和气。若是不说,日后知道消息是从黛玉这儿走出去的,她岂不是要被好友记恨。 这事,竟是不说也得说了,兆佳氏苦笑,这个儿媳妇,除了善妒,她真找不着别的差错了。可就是这一点,叫她无论如何吞不下。 至少兆佳氏有没有跟佟夫人说,黛玉一点也不担心,她终于腾出空,能够和温家姐妹,还有薛大奶奶见面,好好聊聊有关成田的事。 一听和李四儿有关,温如颜先蹙了眉,“这是怎么说,怎么和李四儿家扯上关系了。报上你们家的名头,也不行?” “哪用得着报怡亲王府的名头,他们就是要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薛大奶奶解释一番,温如颜也就明白了,黛玉的处境和她颇为相似,当人媳妇的,哪里敢随便就把府里的名头抬出来。 “他们到底要多少?”黛玉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成田被关在牢房里,还不知受了多少苦头,怎么出气也够了。 “十万两。”薛大奶奶苦笑,她本来一口应承这事她来解决,想来对方狮子大开口,也就是万儿八千,也是一笔巨款了。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直接就是十万。 “他们这是不想善了了。”黛玉一惊,十万两,对方明摆着是想叫成田的命,因为就算薛家有银子,薛大奶奶也不可能调动薛家所有的家底去救一个成田。 “听说成田将李家那位打的极惨,可能破了相。”薛大奶奶再次苦笑,她已经同对方磨了许久,结果那边的人真正是小人行径,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般,一日三变。 “十万两,好,我给。”黛玉稍稍一想,便笑了。 “不可,这要是叫你婆婆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薛大奶奶赶紧阻止,开玩笑,这是十万两,王府就算拿得出来,也绝不是手一伸这么简单的事。 “你们放心,是我的嫁妆银子,和王府无关。”看大家神色不安,黛玉笑着安慰他们。 “不过,银子由我的人送过去,送给李四儿,我要她亲自接下来。”黛玉微微一笑,用眼神制止了大家的提问。 “好吧,黛玉自来就是有主意的,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多事。但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可一定要开口。”温如颜听到她能一口气拿出十万两,又惊又羡,同样是大宅门里过日子,她在田家可是受够了田家那位老大人的抠门。 “还真有人要你们帮忙。”黛玉一笑,温如颜本是客气话,听她一说,有些发愣,不知他们能帮得上什么。 “我能给你凑上三万两。”一直默然不语的贾琴,忽然开了口。她盘算了许久,家底掏出来,大概能有这个数。 “我也……” “我……” “不用,不用,你们听我说……”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贾琴,她根本没指望过她干什么,但她这么说,还是很让人动容。 听完黛玉的交待,众人点了头,薛大奶奶还有些不明白,“这就行了,是不是太儿戏了。”她比较习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或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这般弯弯绕绕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无妨,反正钱给了,人总要给我放出来。至于后续,就看运气了,不用强求。”黛玉一笑,薛大奶奶这一脸懵懂的样子,仍带着刚下山时的那股痴气。 佟夫人心里好像火烧一般,又怕早走让兆佳氏面上无光,等客人走了大半,才带着女儿匆匆告辞。 “消息也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你也要先和你家老爷商量了再说。”兆佳氏看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后悔告诉她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不知道这妇人有多毒多狠。竟把家里的银子掏空了单给她的儿女,我的女儿出嫁公中却只拿五百两,小娼妇养的,欺人太甚。”佟夫人一生清雅,这会儿却是咬着牙,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平日早受了不知多少气。 兆佳氏知道此时后悔也无用了,只得放了她走。 黛玉也没耽误,没跟任何人商量,拿了银票,让沉香拿了自己的名贴跑了一趟,务必将银子当面交给李四儿。 “怎么样?” 沉香回来复命,黛玉不免有些紧张。 “奴婢亲自见了那人,她不知道成田和主子的关系,很是惊讶,但还是收了银子说既然谈好了,她自然会放人。”沉香很是郁闷,她不想叫李四儿为夫人,又不敢直呼其名,干脆用那人代指了。 “她还真敢收,果然是个又贪又蠢的。”黛玉冷笑,她现在好歹是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大剌剌收下了。恐怕她还觉得自己这么快放人,是给了世子福晋一个面子吧。 “成田呢?”黛玉想到这小子,就想到了杏果。杏果对人家是什么心思,还有谁不知道。 “老陆去接了人,送回梅嬷嬷家,他倒说成田这孩子,是条汉子。”身上所受的伤,她自然不会细细描述,省得吓到了主子。反正已经请了郎中,又没缺胳膊少腿,养养总能好。 “叫杏果去看看吧,唉,女大不中留啊。”黛玉想想又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个性冲动了点,但是个讲义气有担当的。” “主子,这银子……真的就这么扔出去了?”沉香将事办完,放下心事,才觉得憋屈。十万两啊,这可不是小事,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她这个管事娘子,怕是也要被骂死。 “无妨。”黛玉摆摆手,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第100章 还钱 黛玉差沉香送了银子给李四儿一事,虽然做的隐秘,却还是在不久后,隐隐有了传言。 弘云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恼怒道:“究竟是何事,竟要娘子瞒为夫至此。那李四儿算什么东西,也值得让你委屈求全。” “哪里是什么大事了,不过不想让两家伤了和气罢了。”黛玉轻描淡写,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并不全是因为成田是梅嬷嬷的儿子,主要还是因为事涉山家。我总不能让山姑娘受了伤,又让救他的人身陷囹圄吧。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又何必挂在心上。” “哼,这可不是银子的事,我们怡亲王府可丢不起这个脸。”说着就要带人去把李四儿的家人绑了,“当初打伤了山溪了杏果,大理寺放跑了人,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这下可好,得来全不费功夫。” “等等,等银子送回来再抓人。”黛玉不以为意,佟府早不是铁板一块,因为有李四儿这个搅家精,内部早已分崩离析,只需一点点外力,便可以轰然倒塌。 而最妙的是,皇上对隆科多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是有功,从龙之功,但有从龙之功的可不止他一个,飞扬跋扈的却只有他一个。和皇上有着血亲的怡亲王,除了嘴巴逞逞强,都不敢私下收朝臣的银子买官卖官。隆科多家一个以奴身窃取夫人之位的李四儿都敢,皇上若是不糊涂,便已经起了戒心。 皇上想下手也需要理由,这个理由由佟家自己递上去最好,而她,大概算是给佟家加一道压。看看,李四儿如今连世子福晋的银子都敢拿,连世子福晋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若再不想想办法,整个佟家就真变成李四儿当家作主了。 被一个奴身的小妾压在身上,黛玉就不相信这些高傲了一辈子的夫人们,老爷们,会心甘情愿? “也是,隆科多知道了,肯定会把银子给你送回来,否则抓了人他们再送回银子,我是放人不放呢。收回自己的银子,倒成了欠他们一个人情了。不妥不妥,就听夫人的。”弘云还是很生气,黛玉一把握了他的手。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李四儿的家人,我们王府的客人之间的矛盾,最多加一个我身边的丫鬟。扯了阿玛或是你下马,就是两回事了。皇上会怎么想,在咱们这位皇伯父面前,示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怡亲王府和隆科多对上,如果谁也不让谁,皇上难免疑心是王府为了争权对付隆科多,皇上一旦有了疑心,谁知道这事最后会偏到哪儿去。黛玉一向对这位皇上敬而远之,有多远躲多远。 倒不如干脆示弱,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反正黛玉知道,隆科多只要不傻,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会将银子奉还。而佟家的人,同样的,只要不傻,就会抓住这个最好的机会。 黛玉对弘云合盘托出,弘云眼里闪烁几下,不由道:“你怎知皇上对隆科多有了不满。” “我只知道皇上一心想做些实事,我也知道隆科多啃食的是皇上的江山,就足够了。”黛玉微笑,试问哪个皇上看到臣下买卖他的官爵,能容得下,更何况是这种政律清明,还颇为自律的皇上。 “不错,娘子分析的是。”最近几天,阿玛让他小心风向,意指隆科多那边恐有什么事会发生。他只当这是朝堂上的事,不用与妻子多说,没想到,她一个内宅妇人,竟会想到这些。 他们话未说完,沉香已经进来回报,“李四儿的贴身嬷嬷过来,想给主子磕个头。” 黛玉与弘云对视一眼,弘云退到了内室,黛玉见了来人。这婆子一进屋,便直挺挺跪下,双手捧上一只木匣,“请福晋恕罪,我家夫人当时不知其意,还当这银子还上的借款,后来才搞清楚,竟是夫人娘家侄儿惹上了贵府的恩公。我家夫人定当约束家人,也请福晋见谅。” 沉香接过木匣一看乐了,就连木匣都是她原样送去的那一个。里头的东西也是分文没少,原样还了回来。 “咦,还有这回事,我竟不知道。只当是我府上的嬷嬷没管教好儿子,在外头为恶,怎么又扯上什么恩公呢。银子我给了,你们夫人不收,那就罢了吧。”黛玉绝口不提此事真正的缘由,放了这位嬷嬷离开,叫沉香把银子拿下去。 “现在为夫可以去拿人了吧。”弘云冷哼一声,以前就对这位李四儿略有耳闻,但她再霸道也不敢在皇家面前乱来,更不敢到兆佳氏这等人面前露脸,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打过交道。 “虽然可以,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黛玉也没想到,银子会还的这般快。看样子,是有人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不行。”弘云轻轻脱开黛玉的手,叫上人离府而去。黛玉给李四儿送银子的事,就象一巴掌狠狠打到了他的脸上,如何还肯等。 很快,兆佳氏就叫人唤了黛玉过去说话。什么十万两银子,什么嬷嬷的儿子,又扯上什么李四儿的娘家人,兆佳氏只觉得脑仁都是疼的。 “额娘即已知道了,儿媳也只能说,事情的确如此。”黛玉很光棍的承认了。 “你,你……”兆佳氏想骂她连累王府,忽然发现她是花钱消灾,并未动用王府的力量为她做事。想骂她挥霍钱财,可谁不知道这笔银子正是她的嫁妆,她动用自己的嫁妆,别说她是当婆婆的,就是弘云也无法干涉。 “世子去哪儿了?”兆佳氏按住额头,儿媳妇真正是没有一刻消停啊。 “世子有了上回在马市和山姑娘动手的那批人的消息,大概是去抓人了。”黛玉如实回答。 兆佳氏并不知道成田和山家的事,只当是两回事,听到和山家有关,也不好指责黛玉,但还是嘀咕了两句,“事情早就过去了,人都搬走了,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想到儿子可能心情不好,兆佳氏觉得让他消散消散火气也好。便没有再多过问,只是叫黛玉,“约束好你院子里的下人,别在外头惹事。” “是。”黛玉微一福身,转身离开。 那一头,弘云叫人抓住了李四儿的娘家人,管他兄弟嫂嫂还是侄儿侄女,胡乱抓上几十个,一股恼塞到了大理寺,“这就是上回打伤我家下人的凶徒,你们将人放走了,爷现在亲自抓到人,你们赶紧审了结案。” 冷笑一声,看着大理寺的衙官,手背上的青筋直冒,就等着有人上来顶撞,他好拿来开刀。 衙官暗叫一声倒霉,心道自己明明叮嘱过,叫他们小心再小心,千万别让人抓住,对方可是怡亲王府的世子。若不是这个官是孝敬了银子走了李四儿的门路,他哪里敢为了一个李四儿的娘家人,得罪怡亲王府呢。 现在人家亲自抓了人来,他哪里还敢顶撞,赶紧堆上笑,上前行礼,“如此真是多谢世子,下官一定好好审理,尽早结案。” “李大人,你不能这样,你……”李四儿家的人,以前就是奴婢,哪里知道李大人的难处,赶紧喊了出来。被李大人怒斥一声,“来人呐,把他们的嘴赶紧堵上,关入大牢。” 生怕他们喊出什么不和事宜的话来,惊出一身冷汗。 弘云见他乖觉,加上刚才亲自揍了他们一顿,心里多少舒坦了那么一点,这才阴沉着脸,“文筝,派人给我盯着,若是他们再不见了,也不用再送官府了,打死勿论。” “是。”文筝领命而下。 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衙官听的呢,冷冷扫了衙官一眼,只看到衙官冷汗哒哒低下头去,这才甩甩手回府。其他的事自有下人去安排,他就无须过问了。 又惊又怒的李四儿掷了手中的茶盏,大人一回府就叫她把银子原样给世子福晋送回去。她再是不情愿,听到大人的骇人之语,也只得还了。可是没想到,银子刚还回去,就接到消息,世子竟然带着人去了她的娘家,将大半人抓走,投入了大理寺。 “老爷呢,去跟老爷说,我病了。”李四儿捶着胸,在她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大人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她让大人怜惜,什么事都会替她办的。 “老爷,老爷他……”下人去而复返,一脸惶然。 “老爷呢?”李四儿捂着胸口,蹙紧眉头,摆好了姿势却没看到老爷。 “老爷在书房议事,另外几房的人都在。”下人缩了缩肩膀,果然李四儿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就朝她打过来。 “没用的东西,传句话都不会,再去,叫老爷马上过来。”李四儿不依不饶,俏丽的脸上满是怨气。 下人哭丧着脸去了,自然没有下文,书房重地,哪容得她一个下人随意进去。 “李大人呢,他不是咱们家的远亲吗?大理寺,拿我的手书去找他。”李四儿见仍没请来隆科多,知道再闯也无用,本来等等就可。但她心急如焚,哪里肯再等下去。干脆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李大人。 “是,奴婢这就去。”下人接了信,在心中腹诽,什么远亲,不过是因为同姓,特意找个借口攀上来罢了。 “夫人,要不要等老爷回来再说,毕竟对方是亲王府的世子。”下午送还银子的嬷嬷,此时出了声,她有点明白老爷的心思,怕是不愿意得罪王府。 “世子怎么了,按辈份她要喊我们老爷一声舅公,我就是她的舅奶奶,我的娘家人,也是他的长辈。”李四儿的大言不惭,屋里人都听的习惯了,早就深以为然。 只有这位嬷嬷,多少还保留一点神志,却不敢反驳。只得唯唯喏喏,点头称是。 第101章 祭刀 李四儿自我感觉良好,不代表别人和她一样傻。大理寺的李大人看到手书一封,还派了下人正大光明送到他手上,再看看同僚的目光,他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位姑奶奶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他能说什么呢。他也不想想,数年前上门以族亲相认的时候,心里暗喜这位夫人够蠢够好哄,又是什么心态,现在一反转,却又受不得了。 “你们到底是何意?”隆科多的书房里,发出他惊怒的声音。 “佟家祸在眼前,大兄仍执迷不悔吗?”一人脸色铁青,扔出一张折子,隆科多抓到手中,展开一看,竟是御史状告他纵容家人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的折子。 “一派胡言,这些御史天天不是告这个就是告那个,哪里能当真。”隆科多将折子扔回去,越发气愤。 “不能当真?那大兄可否说说看,你家夫人给你敏儿的陪嫁银子就有百万两之多,这些银子是从何而来。”说话之人,连一声大嫂都不愿意唤了,毕竟唤一声李四儿大嫂就要恶心他一回,实在受够了。 “你们……”隆科多脸色连连变幻,此事做的甚为隐秘,不知这些兄弟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们既然说出口,依他们的性子,必然已经查实,承不承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大兄是否应该交待一下,否则利都让你一个人拿了,真正祸到临头,却要大家伙一块担着,万万没这个道理。”另一个也站了出来,书房里几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兄弟,也看向隆科多,目光里早已没了对他的敬畏。 隆科多冷笑一声,脸上交错几道惊疑之色,终于变成了肃然的模样,“这么说,咱们家也要兄弟阋墙,与自家人为敌了。” “大兄这话可笑,当兄弟的,可没有强纳岳父的小妾,逼死原配立奴婢为妻,也没有为了一个奴婢之子,陪出百万两的嫁妆。要知道,我的嫡女出嫁,公中也不过五百两银子罢了。谁叫当兄弟的,没有一个会收银子的夫人呢。”说话之人,正是前段时间去怡亲王府坐客,兆佳氏闺中好友的夫君。 “要说会收银子,金陵城中她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连怡亲王府世子福晋的银子也收,娘家人连怡亲王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说打就打,说关就关,威风的很呢。” “此事是误会,已命人将银子归还。”隆科多额头冒汗,他知道这事是李四儿办差了。若是王爷知道此事,依他护缺的性子,定是不依的。若是皇上知道此事,也必然是大怒。 “归还就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了?大兄不会这么天真吧。”当兄弟的,再无人给他留情面。隆科多就是再功高,有当初的鳌拜功高吗?就敢纵容夫人欺压皇室,传出去该有多骇然听闻。 “你们到底想如何?”隆科多扫视他们一眼,“开出条件来吧。” 众人皆不言不语,隆科多蹙起眉头,渐渐的神色变了,变的凝重而不敢置信。 “你们,你们……” “迟了。” 一人叹息一声,怜悯的看着他们的大兄,双手背负身后。他们几个兄弟联手拖住隆科多,从下午到晚上,不许任何人打扰。府门外不许任何人将信息传进来,就是为了腾出时间,让皇上另换他人替了他的防务。就是怕他狗急跳墙,拿手里的兵力作乱。 当然,有威胁的八阿哥等人已经静悄悄死在保定,就连弘时都已赐死,他临死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裹挟作乱。但就是这样,皇上也不会给人任何一丝机会发生动乱。 “你们竟敢做出这等事,不怕以后下了阴曹地府,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吗?”隆科多神情一转,悲痛道。 “大兄为了一个妇人,将家族拖入无底深渊,还是先想想,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吧。”一人唇角一勾,冷笑连连。此事是大家商量好的,再也容不得生变。 隆科多身上气势一歇,整个人萎顿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李四儿还在屋里叫嚷,“老爷怎么还不回来,赶紧让他去怡亲王府走一趟,叫他们把人放了。” “老爷还没出来。”下人如实禀告,最为奇怪的是,为什么出府去大理寺送信的下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好,夫人,夫人,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人……”有小丫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什么好多人,是不是我娘家人放出来了。呵呵,算他们识相。”李四儿一喜,从贵妃榻上坐起了上半身。粉白的脸上,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带着一汪春水,说起话来,也是媚意天成,全然是天生如此,不带一丝造作之态。 “不,不是,是官兵,官兵入府查封。”小丫头喘了好几口气,才将话说出来。 一屋子女人面若金纸,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上,除了哭竟没有半点办法。 “老爷呢,老爷呢,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李四儿从贵妃榻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就往外跑。 院门外,铁甲泛着寒光的一队人马,轻轻松松将她一把推到在地。 黛玉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弘云派了下人手书一封送回来的。 “这时间,真是刚刚好。”黛玉一笑,将手书搁到一边。当真就此抛到了脑后,再不用管。 “主子,这事……”沉香一脸糊涂,主子是怎么算到这些的。 “这事不用多问了,对于我们来说,都结束了,剩下的,是男人们的事。”重新划分地盘,争夺利益,接手资源,都不是黛玉能管得着的。 “总算能安安静静睡一觉了。”黛玉放下手边的书本,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几天,真累啊。 真的就没事了吗,沉香想到戚夫人和瓜尔佳氏,心里仍然沉甸甸的。 “哦,对了,你趁着这几天无事,把杏果那丫头的事给定了吧。”已经闭上眼睛的黛玉,忽然开了口。 “是。”沉香刚准备问问章程,已经听到了小姐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退下去,命白露守在屋里,自去找杏果说话。 等黛玉一觉醒来,梅嬷嬷已经过来磕头谢恩,她是极喜欢杏果的,也看得出儿子看杏果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主子有意,她哪里会不依。 “老奴欢喜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说,必待杏果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定不叫她吃一丁点苦。”梅嬷嬷清楚黛玉对杏果的情份,赶紧发下誓言。 “你待她好,她必然会待你好。都是过日子,欢欢喜喜的过,不是很好吗?”黛玉感慨了一句,梅嬷嬷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不敢多嘴,只是笑,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见是真的欢喜。 杏果早躲到屋里不肯出来,等梅嬷嬷走了,才过来磕头,“主子,您不要杏果了。” “嗯,不要了。”黛玉看着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杏果脸色大惊,“主子……”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呀,以后好好过日子,也让我省省心吧。”黛玉看着她,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主子又哄我,我以后和沉香一样,还回来伺候您。”杏果破涕为笑。 “行了,这段日子好好备嫁,不用当差了。”黛玉点点她的头,杏果的卖身契是要还给她的,梅嬷嬷一家都是平民,她若成了自由人,日子过的好在家当太太是最好不过。又何必把所有人都困在自己身边呢,他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杏果和沉香一块下去,屋里只剩下白露,黛玉转头看向她,白露也不用人开口,自己就跪下了,“主子,奴婢还是不想嫁。” “你……”一肚子想说的话被她憋回肚子里,黛玉摇摇头,“我倒是可以随你,只是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奴婢若是后悔了,一定会求主子作主。”白露这才站起来,露出一丝笑容。 “外头有人过来报信,说大阿哥跟着王爷住在宫里,这几日不回来了。”写意进来报了大阿哥的口信。 “知道了。”黛玉倒不觉得奇怪,出了隆科多这么大的事,他俩还不得忙死。 此时的弘云正拿了口供在皇上面前沉痛的陈情,“皇伯父,您看看,李四儿有多大的胆子,竟敢大放厥词,说她的娘家人是我们王府的长辈。” 李四儿的娘家人都是奴婢出身,纵容后来因为李四儿放了良,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李四儿说娘家人是王府的长辈,岂不是也是说是皇上的长辈。 “哼,那你还留着他们干嘛。”皇上冷哼一声,“别告诉我,关在大理寺的人不是你的手笔。” “臣领旨。”弘云得意的打了一个千,逗的皇上嗤笑一声,挥挥手,“赶紧滚。” “是,那臣滚了。”弘云笑眯眯的领命而去。 几日后回府,弘云直接将黛玉抱了起来,吓的黛玉拿拳头连连捶下去,“要死啦,快放我下来。” “我手稳着呢。”弘云把她放下来,迫不及待的拿手覆到她的肚子上,把耳朵也贴了上去,“儿子,阿玛回来,听到了吗?”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要是女儿呢?”黛玉忍不住跟他顶嘴。 “那更好,阿玛一定开心死了,他一直都嫌家里的女孩太少。”弘云不以为意。 黛玉愣了一下,“我还以为……”虽然谁都没开口,但她感觉得到,人人都希望她头胎能顺利生下一个儿子。 “别以为了,别人以为的都不算,我喜欢就行了。”弘云坐到她旁边,顺手抄起桌上黛玉看了一半的书,翻看起来。 “又是这些鬼怪小说,也不怕吓着孩子。”弘云看到什么狐妖蛇精的,兴趣缺缺的放下。 “牛鬼蛇神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也不存在。”黛玉笑笑,把书放到一边,白露上了茶,捧给弘云。 黛玉便把杏果许给成田一事告诉了他,“我这里四个大丫鬟少了一个,提了玉兰上来如何。” 玉兰是弘云奶嬷嬷的女儿,一家老小都在王府,对弘云最是忠心不过。 “你觉得好便好。”弘云心不在焉,这些事,他通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白露奉完茶下去,心道,如果宝月宝珊和宝心没有做下那些事,现在提到少奶奶身边的,也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就算到了年纪,至少也能在府中好生挑上一挑,哪里会落得现在的下场。看来这些道理,要找机会跟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上一说。 “皇伯父怒极,宗人府也上书,说李四儿羞辱皇室,要平她的三族。”一个奴婢出身的人,有什么三族,意思也就是和她沾亲带故的都要一举夷平。 “那敢情好,少了她在金陵城中招摇,出门都觉得空气变好了。”黛玉笑笑,李四儿的亲族以前仗着她的势胡作非为,不知收敛,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会儿一朝倒下,自然第一个就是拿他们祭刀。 “其实皇上想早收拾他了,这几年,他实在是越来越不象话。还是他的兄弟乖觉,首告有功,免了他们的连坐。” “只是……”弘云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以后任何事都不可以瞒着我。” “是,妾身这回也是糊涂了,实在不想为了这般小事,惹得阿玛和额娘不快。以后,再也不敢了。”黛玉老实的低头认错。 看到她这般模样,弘云又心疼了,赶紧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我知道你是怕额娘责怪你,可是,你偷偷告诉我就好,我难道还会特意去告诉别人吗?” “这么一说,妾身还真有件事,要偷偷告诉夫君。”黛玉看着他,笑的象只小狐狸。 “何事,不妨说来听听。”弘云一听就知道,必是不能告诉兆佳氏的。 黛玉俯身到他耳边细语,弘云听完哭笑不得,“额娘操的哪门子心,行了,这事我自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要偷偷告诉娘子。”弘云也学着她的模样,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何事?” “我问过太医了,他们说,若是仔细些,这个月份,不会伤了孩子的。”说话间,粗重的鼻吸灌到黛玉的耳朵里,痒痒的。 “夫君……”黛玉软软靠在他怀里,两朵红云飞到她的脸上,仿若贵妃醉酒,一身娇软无力,眼里丝丝媚意,直将弘云看的心猿意马。 第102章 解决 兆佳氏正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和一个娘家的远房亲戚说着话,享受对方不遗余力的讨好。 馨兰从外头进来,看了一眼客人,忍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客人倒也乖觉,当即就告了退。 “什么事?”兆佳氏看了馨兰一眼,知道这个丫鬟素来稳重,若不是大事,定不会这个时候上前。 “禀福晋,外头传来消息,昨日瓜尔佳氏随其母入宫坐客,被翠屏宫的婉嫔娘娘留下,今日来的消息,此女已被封为贵人。”馨兰说完,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什么,她,她……”兆佳氏震怒不已,瓜尔佳氏相貌美艳,身段婀娜,最重要的是,他们极力巴结怡亲王府,一心想要谋夺世子侧福晋之位。没想到,不过几日而已,竟然改弦易辙,将此女送入宫中,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弘云算什么,算他们的备胎还是下下之选。 兆佳氏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要将有意选择此女为世子侧福晋一事消弥于无形。否则,皇上抢了侄儿侧福晋的人选,岂不是成了笑话。万一皇上知道了,对弘云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影响。 神色变幻之后,兆佳氏彻底放松了表情,垂眸养神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到了晚上,得知此消息的黛玉笑的在弘云怀里打滚,“你也太坏了,要是皇上知道了,怎么能饶你。” “有何不可,皇伯父多个美人儿,瓜尔佳氏找着一颗大树,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嘛。”弘云不以为意,怀里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由抽了抽鼻子。 “这位姐姐你熏的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登徒子,谁是你姐姐,别拦着去路,快走开。”黛玉笑的俯在他怀里不起声,嘴却一刻也没闲着。 “不行,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和我家娘子熏的一样的香。不如,你就做我家娘子,可好。” “厚颜无耻。”黛玉刚说完,肚子上鼓起一只包,她当即“唉哟”一声,苦着脸,“你儿子又打我。” “等他出来,我来教训他。”弘云的手摸到她的肚子上,感觉着里头的胎动,一种奇妙的情绪将他和未曾谋面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戚家那边,你打算如何?”黛玉等肚子里的大魔王平静下来,开口问道。 “这还不简单,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呗。”弘云根本没将戚家之事放在心上。 “戚家若是不愿意呢。”黛玉眼神闪烁。 “论得到戚家愿不愿意,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戚家怎么说也是亲戚,你这样,不太好。”黛玉觉得,戚家和瓜尔佳氏不同,虽然目的一样,但戚家沾着亲戚名份,能给弘云做侧福晋,比起进入皇宫当个低品级的嫔妃,对他们来说,利益更大。至于给门当户对的人当正妻,如果他们有此心,就不会打弘云的主意了。 “放着正头夫妻不做,偏要给人做妾,这样的人家还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额娘真是糊涂。”弘云还是第一回当着黛玉的面说了兆佳氏的不好,黛玉却没附和,反而轻推了他一把。 “额娘也是被人蒙蔽,为人子女,理当替父母分忧。” “是我失言了,这种小事,让额娘操心干什么,我们顺手也就解决了。她不嫁,就让干脆别嫁了。”弘云脸上浮起一层怒意,显然不介意动用某些手段。 黛玉又拦下他,戚夫人和别人不同,她是兆佳氏的姐姐,弘云动用手段,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跑来找兆佳氏告状。兆佳氏为难不了弘云,还不能为难她一个儿媳妇?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闲着容易生懒骨,还是经常活动活动为好。”黛玉抿嘴轻笑。 “夫人打算怎么做?”弘云看她笑魇如花,不由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 “既然是亲戚,我们介入怎么说都不好听,干脆就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吧。”黛玉话未说完,弘云的嘴已经将她的嘴堵上了,熟悉的气息将她罩住,屋里只剩下旖旎的□□。 “会伤到孩子……” “放心,我刚学了……” 外头准备传菜的白露脸上一红,赶紧站得远些,吩咐小丫头,“一会儿再传,先将热水准备好。” “是。”小丫头们一福礼,脸上更是红的不像样子。 戚家的某处小院里,上回跟戚夫人一同上王府坐客的戚玉娘安静的坐在镜子前,细细的化着脸上的妆容。放下手里的胭脂,若是有认识黛玉的人看见,必要惊叫出来,这一化妆,竟和黛玉有六七分相似了。 一举手一抬足,俱是学着黛玉的姿态,只是双目之中一丝怯意,怎么都挥之不去。比起黛玉柔媚的面容,洒脱自信的眼神,虽然形似,却怎么都少了一份黛玉身上独有的韵味。 “小姐越来越像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戚玉娘的丫鬟赞叹不已,趁机奉上了茶水点头。 “戚夫人特意叫厨房每天多供应一餐点心,和府里的小姐用的是一样的。”丫鬟很是开心的说给她听道。 戚玉娘却并不觉得开心,只应付似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住到小姐出嫁为止。”丫鬟想到怡亲王府的富丽堂皇,还有福晋身上的穿戴,不禁生出无限的向往。 说到出嫁,戚玉娘并没有如同一般闺阁小姐那般害羞,只是话题一转,“丝线用完了,你再去领些回来吧,我给夫人做双鞋。” “是,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听说王府的世子福晋进门的时候,嫁衣都是请人绣的呢,真不知道世子看上她哪一点了。”丫鬟感慨一声,转身去了绣房。 戚玉娘苦笑一声,看上她哪一点了,她出身林府,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光这一点,便胜过无数。 嫁人请人绣又如何,她的嫁妆据说比福晋还丰厚。没听说吗,为了救人,十万两银子,从嫁妆里说拿就拿出来了。 对着镜子,戚玉娘摸摸自己的脸,“你的机缘就在这张脸上,长的像是你唯一的机会,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回了。” 她并不是戚夫人的女儿,而是戚家一位族亲的女儿,因为长的貌美,被族老送入金陵城中,想替族中结一门好些的亲事。谁料到被戚夫人一眼相中,竟要送一场大机缘给她。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竟能会这样的福份。进了戚府,就在戚夫人的暗示下,从头到脚的将自己打造的于黛玉越来越像。 每像一分,把握也会越大一分,这是戚夫人的原话。戚夫人虽是兆佳氏的三姐,却并非嫡姐,而是庶出。否则也不会所嫁之人有着天壤之别了,当然,嫁的时候,十三阿哥除了皇子的身份倒没有那般耀眼。甚至中间有着数十年的苦熬,所幸熬出头,才有了今天。 也因为是庶姐,戚夫人并不敢仗着姐姐的身份,反而还要刻意讨好兆佳氏。戚玉娘明白,自己以后真的进了府,多半就要依靠这位福晋,才能和黛玉有一争之力。 幸好她怀有身子,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了。戚玉娘美目一转,一丝冷色一闪而过。 去拿绣线的丫鬟还没回来,院子里当差的小丫头却进来报道:“三小姐和四小姐一块过来看您。” “快请进。”戚如玉看到小丫头说话的时候,人其实已经在不远处了,几乎是不等通报就进来了,院子门口的粗使嬷嬷连拦都没有拦一下。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这些都是别人家的奴婢,戚玉娘心头叹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相反还露出笑容迎上去,“两位妹妹快请。” “我们姐妹冒昧来访,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姐姐。”三小姐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十分可爱。 “妹妹哪里话,我能有什么事可被打扰的,平日请都请不来两位妹妹呢。”戚玉娘将他们让进来分主宾坐好,自有小丫头去奉茶。 戚玉娘看着他们温柔的笑着,心里却盘算着,她刚住进戚府时,人人都她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根本理都不理。等戚夫人出人意料的将她带入王府,府里才惊觉戚夫人的打算。算一算,这一小段时间,他们已经是第三波来人了。 “既然是自家姐妹,姐姐也不要老关在屋里,姐妹之间,也要经常走动才是。”四小姐美目一转,笑起来两个梨涡,端的是个小美人儿。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姐姐出身乡野,不比妹妹们学富五车,除了绣花竟什么也不会,只怕妹妹们笑话呢。” 戚玉娘和前几次一样,只不停的贬低自己,从不与他们争斗,就算有人说出不好听的话,也当听不懂。如同棉花一样,让人怎么打都着不了力。 两位小姐换着法的也没套到一句实话,双双告辞之后,在回去的路上便开始抱怨,“夫人是怎么想的,咱们自家女儿这么多,竟要生生便宜个外人吗?” “谁叫人家长的好呢。”另一个幽幽叹息,连番打听之下,他们也都知道了戚玉娘之所以落入夫人的法眼,是得宜于她长的像极了世子福晋。 “长的像怎么了,世子已经娶了一个,难道纳个侧福晋,也要找个一样的。”四小姐还是不服气,戚夫人没有亲生女儿,他们都是庶女,却因为戚家的遗传不错,几位小姐都称得上是美人。 “我们都想的到,难道夫人想不到,夫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吧。”虽然是这么说,三小姐的语气也带着质疑。挑个族女嫁到王府,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真正的戚家女儿靠得住。 第103章 身世 戚夫人自然知道庶女们的不忿,但她并不在意,这桩事能不能成,原本就不在她的身份上。不是因为是戚家的女儿,才能进王府,而是因为兆佳氏要找一个能分宠的女人,戚玉娘正好符合这个要求。 若不是看她长的像林黛玉,兆佳氏未必会同意,毕竟现在世子侧福晋的位置,也不知多少人虎视耽耽。 不过内宅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们,能掀起什么风波呢。戚夫人管着家,若是大事,她必然知道,至于一点不服气的口角,她哪里会放在心上。 三小姐和四小姐是和戚玉娘年纪最相近的,他们自己也知道,毁容毁名声这种事他们不敢干,也没人手替他们干。倒是三小姐的一个丫鬟帮着出了个主意,深得他们的心。 “小姐不如打探一下玉娘姑娘在族里的事,怎么别人不送,偏送她到金陵来呢。莫非……”丫鬟抿嘴一笑,低下了头。 “对啊,他们老家的人又不知道玉娘长的像谁,真觉得她漂亮可以结一门好亲,老家至少有三四家的门第比戚家还高,何必这么千里迢迢。”三小姐也醒悟过来,光靠他们几个用嘴皮子,怎么可能为难得了她,更不何能让夫人改变主意。 倒不如查查看,这个戚玉娘在老家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要被送到金陵,将婚嫁权全权交给戚夫人。 可是一个闺阁小姐,怎么打听得着那么远的事呢,三小姐想明白了,一喜一愁,又被丫鬟看到眼里。犹豫半响,不知该不该开口。 “都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四小姐在边上看到了她眼中的犹豫,赶紧开口。 三小姐也是一喜,“对,说的好重重有赏。” “奴婢不敢讨小姐的赏,为小姐分忧本就是奴婢份内的事。只是这事,若是……” “你放心,你替我们分忧,我们还能卖了你不成,这事,绝不会让夫人知道。”三小姐一听就明白了丫鬟的顾虑,越是这么说,越说明她真有什么好主意。 四小姐美目一闪,也说了同样的话,丫鬟才敢再次开口。 “三小姐四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在老家有个姨母,因着是奴婢母亲的亲妹,所以关系很好,两家素有来往的。姨母的儿子比奴家长上三岁,正是跟着七少爷身边跑腿的小厮,内外都熟的很。” 七少爷是族长的嫡孙,他身边的小厮若是得用的,那当真是有些脸面的。打听一个庶出小姐的事,当有几分把握。 “快快写信,叫你表哥去打听。”四小姐一喜,捂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福身一礼,正要出门,被三小姐拦住了,“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拿着,等事办成了,我另外有赏。少不了你表哥和你的好处,我们也没人真想知道什么,不过是看她礼仪规矩还是差了些,随便问问罢了。” “是,奴婢明白。”丫鬟一听就知道了,此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两位小姐在打听戚玉娘的事。 丫鬟一出去,第二天借故轮休回了家,三小姐心知肚明知道是替她办事去了,心道这个丫鬟倒是得用。 一出戚宅,丫鬟七拐八弯走到西城,很快到了一间茶楼。帘子一掀,里头有人等着她。含笑问一句,“你可算来了。” “一切顺利,你说好的事可不能赖。” “放心,等事情办好,剩下的银子一准交到你手上。” 三小姐一心等着回信,过个三五天便要催上一回,丫鬟只得赔了笑。好歹在三小姐的耐心耗尽之前,拿到了回信。 “什么,外室女,三年前才被接回戚家?”三小姐看完信,派人请来了四小姐。 “怎么会有这种事,一个外室女,谁知道血脉有没有问题,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跑到金陵骗婚。”四小姐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别乱说,既然认回来了,血脉怎么会有问题。只是吧,出身也太差了些。”三小姐按住妹妹,血脉和骗婚都不能乱说,夫人首肯的事,说这些岂不是打夫人的脸。 “是啊,一个外室女,传出去还不知外头人要怎么看我们戚家。”四小姐冷静下来,嘟着嘴还是不乐意。 “其实……”丫鬟偷瞄他们一眼,吞吞吐吐的似乎还有话想说。 “快说,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三小姐一直注意着她,总觉得这个丫鬟似乎对戚玉娘的事出乎常人的关心。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但她毕竟是个丫鬟,生死都捏在她的手里。她现在更在乎的,还是戚玉娘。 “是,奴婢那就说了。戚玉娘的亲娘,其实在老家很是有名,是家里的一个奴婢放出去嫁了人,后来男人死了,成了寡妇。不知怎么回事,又和以前伺候过的主子在,在一处,这才有了玉娘姑娘。因为大妇不许,一直进不了家门,这人倒也烈性,带着孩子跑了。在外头碾转几年,过不下去了,又跑了回去,带着孩子跪到族长屋门口,闹了许久这才把人接回去。” 这些事,信里是没提的,想来不是不知道,是不好写在信中。这些不好写的,估计通过另外的渠道,传到了丫鬟的耳朵里,借她的嘴再说出来。 戚玉娘的亲娘是个外室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寡妇,还是个带着孩子跑掉又回来的寡妇。三小姐和四小姐面面相觑,这也太离谱了吧。 “只是什么,快说呀。”四小姐看她还有未尽之言,赶紧催道。 “只是奴婢的姨母认识玉娘姑娘的生母,说是长的艳若桃丽,一双眼睛象猫儿似的,一直都是丫鬟里头长的最美的。若不是嘴唇有些厚,真就是十全十美了。”奴婢只肯说这些,再多的,怎么都不肯说了。 等她退下去,三小姐和四小姐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个戚玉娘,似乎长的即不随父也不随母。”四小姐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三小姐松了口气,这话也是她想说,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的。 “看来她就是这个意思了,说戚玉娘长的谁都不像?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三小姐蹙紧了眉头。 “我们自己怕是想不出来了,不如问问姨娘去?”四小姐试探道。 “我姨娘胆子小,怕是……”三小姐摇摇头,对自己的姨娘她不抱什么希望。 “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明天再来寻你。”四小姐一拍胸口,她的姨娘可不怕这些个。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机会,怕是再难也会帮忙。 四小姐的姨娘撇撇嘴,转动几下眼珠子便道:“这事可真稀罕,走的时候孩子也就那么点,回来的时候谁知道带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 “姨娘是说,孩子被她给换了?”四小姐莫名的激动,如果戚玉娘不姓戚,她还能进王府吗? “换,有真的谁会换成假的,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在外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四小姐想了想,便兴奋的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等着,傻孩子。”四小姐的姨娘用手指了指四小姐的额头,“你们都能打听到的事,你以为夫人会不知道?” “夫人知道,怎么还能这么做?”四小姐惊呼一声,不敢相信。 “哼,戚家是想巴结王府想疯了呗。这事,告诉夫人没有。”姨娘拍拍女儿的手,“这事,要说,也要说给王爷福晋听才有用。只是,也该三小姐出出力吧。” “为什么?”四小姐不解,自己出面,岂不是能让福晋刮目相看。 “傻瓜,谁会喜欢这么有心机的侧福晋。”姨娘看着女儿,“这事你就别管了,姨娘一辈子就只指望一件事,总要为你尽尽心。成败在天,但事在人为。” 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得了呢。 既然有了疑虑,带着疑惑去打探,有了目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头的戚家内宅忙的不亦乐乎,那头的的王府风平浪静,兆佳氏趁着怡亲王心情不错,提了自己的担心。 “儿媳妇只差三个多月就要临盆,儿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王爷也没什么想法?” “怎么,弘云跟你叫苦了?”怡亲王的手顿了一下,回望妻子兆佳氏。 “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 “我们觉得都没用,他要是有什么想法,谁也拦不住,他要是不乐意,别人也强不了。我倒是觉得,孩子大了,让他们自己做决定,我们不要干涉为好。” “王爷总是这样,这也不干涉,那也不干涉,难道?就由着他们胡来,让人看我们的笑话?”兆佳氏急了。 怡亲王淡淡一笑,“别人看没看我们王府的笑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伙都在看隆科多的笑话。” 隆科多一世英名,最后晚节不保,落得个如此下场。人人都说是因为李四儿这个女人,犹如妲己转世,害人不浅。 兆佳氏一凛,看着怡亲王有些说不出话来。勉强笑道:“这怎么能一样,由我们把关,当然是挑个样样皆好的。我三姐家的女儿,怎么能拿来和李四儿相比。” “原来你都想好了,那还问我干什么?”怡亲王看了她一眼,意思十分明白,他不会管这些事,更不会用当父亲的权威让儿子答应。如果儿子自己同意,他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第104章 相像 兆佳氏见王爷不肯相帮,倒没有太过失望,她知道王爷的性子有些古怪,并不象一般的家长,事事都要求儿女符合他的标准。相反,他很鼓励儿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违法乱纪,哪怕有些惊世骇俗,也不在意。 至少,他没有反对,不是吗?兆佳氏真正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兆佳氏和儿子儿媳斗法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若这人落不到儿子心里去,就是压着他们低头,勉强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宝月一样,多了一件摆设。 还是要想想办法,让这个戚玉娘和儿子有机会见一面才好。只要儿子肯了,儿媳妇还有什么话说呢。至于戚玉娘的身份低微,这也很好办,先当个格格抬进来,生了儿子再提一提品级,一个侧福晋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就不免想到看中的侧福晋人选瓜尔佳氏,兆佳氏使劲甩了甩头,心道,现在找个世家名门进来和儿媳妇打擂台还有些早,不妨让戚玉娘分宠后再行打算。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好,不由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馨兰,给戚家下贴子,让她带着几个女儿过来看看我。”姐妹之间走动,最是寻常不过,连理由都不需要有。 “是。”馨兰领命而去。 得知戚家夫人带着三位小姐上门,黛玉也换了衣裳前去,戚夫人是长辈,她总该露个面请个安。 姨母表妹一团和气,黛玉请过安陪坐一会儿,三位小姐倒是柔顺的很,只静静坐着,并不敢开口。 “看我们,说的都是以前的事,小姑娘家哪里爱听。让他们自己去玩吧,也省得陪在这里不自在。”兆佳氏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三位姑娘家,开了口。 “我们不闷,巴不得留在这里多听些趣事呢。”戚家的三小姐,赶紧出声,另外两人也连连点头配合。 “好了,知道你们有孝心,黛玉,带着他们到你屋里坐一会儿吧。”兆佳氏记得分明,今日儿子沐休并没有出门。 “那敢情好,乌兰正愁没人陪着说话呢,我叫了她过来,人多可玩的游戏也就多了。”黛玉欣然应允,带了三位表妹去了她的院子。 早有人报信给乌兰,黛玉一回,她便到了,带了一堆的游戏,要和戚家小姐一块玩耍。 “这个可好玩啦,让两个丫鬟站在两端,把牛筋做的绳子拉开,我教你们跳。”乌兰不知在哪儿学来的,在自己院子里已经跳疯了,若不是黛玉怀孕,早拉着她一块跳了。 这会儿来了三个玩伴,她乐极了,迫不及待拿了出来,热情的邀请他们一块来。 三位小姐有苦说不出,他们今天是来见弘云的,每个人都打扮的十分隆重。头上戴的,身上挂的,怎么也想像不了这一身装扮怎么在外头又蹦又跳。 再说了,蹦的一身臭汗,仪态不雅的样子若是真叫弘云瞧见了,能看得上才是有鬼了。 再转头看黛玉笑眯眯的样子,尽皆恍然,这位世子福晋,果然好手段。 三小姐率先开了口,“不是表姐们不陪你玩,实在是装束不便,若是叫夫人瞧见,怕是要怪我们姐妹失仪,还请表妹见谅。” 他们都是庶女,跟着嫡母出来坐客,自然是万分小心。乌兰一听,倒是接受了他们的解释,叹了口气,“敢情还是我一个人玩啊,那我也不玩了,不如,我们来抹牌吧。” 打牌只需要坐着,他们三个推无可推,只好分四角坐下。黛玉是不打的,她的理由很充分,大着肚子不耐久坐。 一边打牌一边谈笑,时间过的倒是极快,黛玉只坐在一边看乌兰出牌,时不时再站起来走动一二。三小姐和四小姐倒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戚玉娘虽然出身低微,却表现的很是镇定。 也没有学两位戚家姑娘不停的给乌兰喂牌,而是该赢就赢,并不相让。谈笑之中也颇有底气,虽然语气轻柔,却能听得出她并非是个任由人搓扁揉圆的性子。 吃饭的时候,馨兰过来请他们,到了兆佳氏的屋里,果然见到弘云已经在了。兆佳氏让他跟戚家的表妹见礼,“你们还是小时候见过吧,都多少年没见了,认不认得出谁是谁。” “额娘这是考儿子呢,应该是三妹妹和四妹妹吧,这一位就不知了?”弘云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眼睛往戚玉娘身上一转,颇有惊艳之色。这反应让兆佳氏和戚夫人十分满意,相视一笑,均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位你没见过,难怪不知了,是咱们老爷堂兄的女儿,你叫一句表妹也是没错的。”戚夫人慈爱的看着弘云,指了戚玉娘笑道。 “原来如此。”弘云收回了眼里的异色,淡淡一笑。 戚玉娘微一福礼,声音清脆道:“给表哥见礼。”眼神安安份份,并不敢在弘云身上停留。这般作派,倒叫弘云松了松脸色,黛玉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兆佳氏留了他们吃饭,弘云本想避让,却叫兆佳氏留了下来,“都是自家亲戚,不妨事的。” “是啊,姨母好久没见你了,快过来,坐姨母身边。”戚夫人也招手,留下了弘云。 黛玉自然和乌兰在另一桌陪着三位表妹,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居然没人提起支屏风的事。黛玉和乌兰吃的坦然,只是不时对视一眼,乌兰眼睛上挑,大概是在问,“找到对策了吗?” 黛玉抿嘴一笑,是在回应,“小事而已,无需挂怀。” 乌兰眼珠子一转,似是在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黛玉替她挟了一筷子菜,意在回应,“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两人相视一笑,姑嫂之间的默契,已是非比寻常。 “乌兰,你最是个闲不住的,今日好容易有了这么多的伴,你们玩什么了。”兆佳氏吃得几口,便停了下来,问另一桌的乌兰道。 “回额娘的话,一块打了牌,乌兰和戚表姐赢了三表姐和四表姐。”戚玉娘没有排行,乌兰便称她为戚表姐,倒也合适。 “就知道你新鲜花样多,想不想让几位表姐陪你多玩几天。”兆佳氏温柔的象个慈母,却一瞬不瞬的看着乌兰。 “这……”乌兰偷瞄一眼黛玉,看到她微不可闻的冲自己眨眨眼,赶紧接道:“这自然是好,就不知姨母舍不舍得。” “这有什么不舍得的,让他们几个陪陪你也好,咱们家女儿多,自小就有伴,乌兰就可怜了,一个女儿家,也没个姐妹陪着,多孤单啊。”戚夫人笑着应下来。 三位姑娘家虽然惊讶,眼里也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但都很小心的收敛起来,不敢叫人看见。起身一礼,应了下来。 “把乌兰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三位表小姐住。”兆佳氏吩咐馨兰。 乌兰一听,心中苦笑,说是自己旁边的院子,其实离黛玉的院子更近一分。但她什么都不能说,装着听不懂的样子,乖巧的坐着,和黛玉笑语嫣嫣。 吃过饭,乌兰请了三位表姐到自己院子里休息,弘云则是扶了黛玉一块回去。 “你别介意,影响了心情,这段时间政务繁忙,我干脆进宫住一段时间好了。”反正皇伯父也十分喜欢他住在宫里,弘云说道。 “他们一来你就搬到宫里去住,额娘会怎么想。”黛玉也苦笑,看样子兆佳氏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弘云抚额,怎么想过个清静日子这么难呢。 弘云还是搬到了宫里,是皇上口谕,兆佳氏也没法说什么,心里却明白,定然是儿子去求了皇上。明明儿子见到戚玉娘时,也是十分惊艳的,怎么又躲了呢。兆佳氏想不明白,自觉儿子喜欢什么款的,她就找来了什么款,还要如何? 三位表小姐真就在王府坐下了,戚夫人派人送了行李和丫鬟过来,四小姐的丫鬟带来了姨娘的口信,让她稍安匆燥。 黛玉在屋里喝着玫瑰清露,听沉香给她汇报,“戚玉娘的出生已经通过人传到了戚家三小姐的耳朵里,四小姐的姨娘偷偷使了银子,让她的娘家人在外头查。” “嗯,希望他们能查出线索来。”黛玉很是满意,看着沉香温和的笑着。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查,一定比他们查的快。”沉香不解。 “不用,这里头,不能有我们一丝一毫的事。那个小丫鬟不是想赎身吗?想想办法,帮帮她离开戚家。”黛玉摇头,如果戚玉娘真有什么事,兆佳氏定然大怒,她不想扯到里头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沉香点了头出去。 “主子,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戚玉娘身份有问题的。”白露面露疑惑。 “我只是觉得,和我相像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黛玉摸摸自己的脸,轻轻一笑。 白露凝神不语,虽然心中疑团未解,却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 第105章 意外来访 三位戚家表妹几乎每天都过来陪黛玉小坐,不过都十分有分寸,一看她摆出困了或是累了的表情,立刻福礼告退。 黛玉见他们还算知礼,也就随他们去了。她的依仗不过是两个,一个是戚玉娘的身份有问题,如若不然,第二个就是弘云只要不松口,你就是美若天仙也别想塞进来。 兆佳氏接连几天都外出坐客,黛玉不免让沉香多多上心,“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尽管往几个表妹屋里送,来者是客,不能怠慢了。” “是,奴婢晓得了。”沉香应下来,又说起另一桩事,“咱们家少奶奶要过来看您,让我给您递个话,什么时候方便。” “这孩子,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她要来尽管来吧,真是多礼。”黛玉面露喜色,咱们家少奶奶指的就是景玉的媳妇张氏。 张氏嫁入林家几个月,据贾敏所说很是孝顺懂事,她又是个才女,和景玉颇能说到一块,这让黛玉也很是欣慰。 沉香递了话回去,马上就来了贴子,说是明天下午过来,黛玉很是让白露忙乱了一番。张氏爱吃什么茶点,爱点什么香,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惹的玉兰都笑了,“主子可是大姑姐,哪有这般对弟媳妇的。” “既然是一家人,难不成还端着架子,我是姐姐,照顾小的也是应该。”林家人口单薄,家里又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两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感情绝非王府这样的人家能够理解。 第二天中午,黛玉小憩一会儿,起了身,梳妆停当,便听到外头来传,张氏已经过来了。 兆佳氏不在家,也不用去请安,沉香便直接带到了黛玉的屋里。 “姐姐这段时日可好,娘在家里日日都要念叨姐姐的。”张氏长相甜美,一笑起来,两个梨涡,娇憨的象个孩子。 “好着呢,回去让娘别总牵挂着我,我这里样样都好的。”黛玉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虽然兆佳氏时不时闹出些幺蛾子,但哪有十全十美的日子,有弘云挡在前头,兆佳氏再闹影响力也十分有限。 “那便好,我也总劝娘,姐姐这里日子舒心的很,婆婆慈爱,夫君爱重,能有什么事呢?”张氏笑着端茶喝了一口,脸上微露惊讶。她最爱喝的梅占红,是很小众的茶叶品种,林家也是她嫁过来,才开始准备,一般人家都不会采购这种茶。 “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一点,一会儿给你带回去。”黛玉笑笑,王府得的孝敬多,哪个外头的官员回京不给王府送份礼呢,库房里天南地北的东西着实是多。兆佳氏不提别的,大方倒是真大方,物质上从不克扣人,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府里的侧福晋以及庶出的子女们。 所以白露只去一问,管库的嬷嬷禀告一声,便将梅占红都送了过来。都是今年的新茶,成色极好。 “那可真是谢谢姐姐了,这茶在金陵可不好买,都是景玉差了人在外头采买回来的。”以前在娘家,再是娇养,也没有单为一个大小姐喝的茶,便差人跑上上千里的事。金陵买的到就有,买不到,也就罢了。哪里象现在,林家几乎是不拿银子当回事,外头看着低调,里头的日子着实是舒心。 “王爷结交广,偶尔有些外头的东西送来,日后若是还有,再给你送去。”黛玉微笑,隐晦的看了一眼弟媳妇的肚子,倒是在心里理解了婆婆和娘家母亲以前那种忧心。她又何尝不是巴望着弟媳妇多生几个儿女,好让林家热闹起来呢。 只是巴望归巴望,她自然不会露出声色。两人闲话了不少景玉小时候的事,还是张氏开了头,“前几日我回娘家,听我说她到外头坐客,偶遇了福晋,一个劲跟我说,我的大姑姐好福气,竟遇着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黛玉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动声色道:“这是自然,为难儿媳妇的恶心婆婆又有几个,大多都是好的。” 心里却有点不痛快,张家夫人这么说,难道是指贾敏对她的女儿不够好吗? “我和姐姐都是好福气的,我娘教训我半天,让我惜福呢。”张氏大约是自知失言,赶紧找补了一句。 听在黛玉心里却越发怀疑,到底是叫谁惜福呢?张家夫人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不怪黛玉多心,实在是三位表姐还住在家里,不由她不多心。 “是啊。”黛玉淡淡回了一句,并未多说。 “对了,听说福晋的娘家侄女过来坐客,我还准备了见面礼。”张氏换了话题,却是黛玉拒绝不了的。 叫人把见面礼送过去,三位戚家表妹很快就过来了,谢过张氏,各自送了一块自己绣的帕子当回礼。他们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送自家绣的东西倒是个周全法子。 张氏拿了帕子一个个看过去,盯了戚玉娘的帕子连连点头,“绣的真是精巧。” “大少奶奶过奖。”戚玉娘羞涩的低头一笑。 略略说了几句,很有眼色的告辞而去,不打扰他们说话。 “姐姐可知福晋请了这几位表妹在家中坐客,可是有什么想法?”张氏握了帕子,试探道。 “婆婆怕乌兰一个人无聊,请了表妹来做伴罢了,我倒不懂这里头有个什么想法。”黛玉轻笑一声,心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 张氏脸色微红,知道大姑姐怕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可是母亲已经答应了福晋,她为人子女,实在没办法拒绝。 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想到这么巧,戚家表妹竟然和大姑姐长的这般相似,实在是有缘。” “对啊,以前去荣国府听戏,戏台子上有个小角儿,也长的和我极像,我还记得,当时是史家表妹看出来的。”黛玉展颜一笑,直视张氏,张氏“咣当”一声,吓的茶杯都掉了。 热茶洒到裙子上,一通人仰马翻,换衣裳的,抹药膏的,黛玉也十分过意不去,“看看我这儿的下人,怎么奉的茶,实在该死。” “不,不,是我手滑,没有拿稳,不关他们的事。”张氏赶紧接口,肚子里有再多的话,也不敢提了。 正好这个时候沉香过来,说是世子有信从宫里送过来,张氏借机告辞出去。 刚一出门,张氏的贴身大丫鬟便忍不住劝自家小姐,“少奶奶,世子福晋是大少爷的亲姐姐,在家中是个什么地位,您也是尽知的。若是她……” “那又有什么办法,娘和大嫂亲自求我,只要做成这一件事,大哥就能调回金陵,我拿什么去拒绝。”张氏何尝不知道呢,可她没有办法拒绝。 “调动的事,何必舍近求远。”丫鬟不明白,公爹不求,为什么要绕个弯,还把大姑姐给得罪了呢。 “公爹行事素来公正严明,最烦以权谋私,景玉的事都不敢去求他,又何况我娘家的事呢。”张氏此时就是心中懊悔,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她也没有想到,大姑姐的脾气竟然这么硬,连话都不让她说完,便堵了她的嘴。 史湘云,史家表妹是个什么下场,人人尽知。当初也是天之娇女,虽然父母双亡,但身为公卿世家的嫡小姐,前程是不愁的。最后娘家夺爵,婆家抄家,新婚丈夫身亡。 最后好容易挣出来,嫁了个几无身家的鳏夫,就这还是林家搭了手,否则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根本没个活路。 拿她出来说话,已经是明晃晃的警告了。张氏苦笑,哪个女子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大姑姐放着这么好的开局,去要死守这一条,婆婆哪里容得下呢。 张氏走了,黛玉的气却没有消。一脸阴鸷道:“去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奴婢一定查清楚。”沉香和黛玉是同仇敌忾,一握拳走了。 弘云的信其实就是个便笺,告诉他晚上回家。等兆佳氏在外头吃完酒宴回来,才知道儿子回了,可惜天色已晚,过来给她请了安,总不可能再留他吃顿饭。只能悻悻的看着儿子和儿媳妇携手同去,没有半分办法。 “是不是有人惹了她,还是那几个生了什么事?”黛玉心情不好,加上怀着孕,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强颜欢笑几句,就说自己累了。 弘云便直接叫了白露过来,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露叹了口气,把下午的事说了出来,“主子怎么受得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她。” “张家?”弘云眯了眼睛,“以后少奶奶的事,不许瞒着我。” “是。”白露福礼,心想,真不让你知道的事,主子自会发话。既然她没说,就默认可以让你知道。 “睡着了?”弘云问完白露,便上了床,从背后搂住黛玉,在她耳边低语。 “没有,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别介意。”黛玉深吸一口气,好在有怀孕当挡箭牌,心情不好,不需要理由。 “还想瞒着我,我都知道了,有气就要出,自己憋着怎么行。” “这口气我自然要出。”黛玉想的很清楚,只要不和有兵权的,皇上忌讳的人家有什么关联,其他的时候,她尽可以当个刁蛮任性的世子福晋。 “给景玉塞十个八个美女怎么样?”弘云调侃道。 “呸,快给我住嘴,那可是我亲弟弟。”黛玉再气张氏,也不愿意景玉和张氏生出间隙来。毕竟在这个几乎不可能和离的社会,张氏这辈子都是景玉的正妻,就是死了,也是元配。 若真是夫妻离心,最倒霉的还是景玉。黛玉可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赶紧捂住弘云的嘴。 “那你想怎么样?” “张氏是为了自己娘家才走这一趟的,那就让她的娘家不认这个女儿好了。”嫁了人的女儿去管娘家的事,黛玉不置可否,但是,为了娘家跑到夫家姐姐的家里搅风搅雨,就不能原谅了。 “这个主意好,交给为夫来办。”弘云听完黛玉的计划,笑的直打滚,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好笑的同时,绝对保证了效果。 第二天,皇上命内务府给张大人送了四位宫女,说是看他勤政,特意赏赐的。惊的张大人半响说不出话来,回去把夫人叫过来,细细问了一遍。张夫人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本不想开口,最后被老爷激的没有法子,这才和盘托出。 张大人一听,顿时捶胸顿足,“你糊涂啊,做好他十年回不来的准备吧。”说完拂袖而去。 张夫人和张大人夫妻几十载,地位稳固,就算这几个宫女子恶心到了她,但也不是太过在意。但是儿子回不来,却真正吓到她了。 “这怎么可能,福晋亲口答应的。”张夫人追上去,要问个清楚。 “人家答应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张大人见夫人冥顽不灵,气的大声起来。 “说,说只要我们说动了世子福晋同意纳妾……” “那我问你,世子福晋答应了吗?”张大人轻蔑的看着她,当婆婆的都没有办法让儿媳妇就范,就凭你们,凭什么?脸大吗? “她,她……”自然是没有答应的,女儿当天就派人过来回了话,张夫人还怪女儿办事不力。 “你以为你得罪的是世子福晋?得罪世子福晋,她能让皇上下旨?”张大人实在不想再说了,干脆宿在了书房。 原来,是得罪了世子,张夫人明白了,可是现在明白,到底晚不晚呢? 很快,张大人的长子张嘉全调任,可惜不是调回金陵,而是去了更远,条件更差的地方,和调令同时送到的,还有四个宫女子,说是伺候张嘉全的起居。 张氏的大嫂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死活要带着儿女去和丈夫团圆。张夫人嘶吼一句,“穷乡僻壤的地方,儿子怎么读书上进,女儿怎么说婆家。” 好歹将儿媳妇的念头压了下来,可是张嘉全回金陵无望,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林如海不动声色的看着张家频频出事,回到家只说了一句,“儿媳妇还没有消息吗?” 贾敏连夜挑了两个美貌的丫头去服侍景玉,重新给儿媳妇立起了规矩。 “原本呢,是觉得你家教甚好,规矩不规矩的,家里人少,也不用太过在意。但是现在一看,缺了规矩就没了方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是有道理的。” “是,儿媳妇谨记教诲。”张氏老实的福礼,心口发苦,不过是去大姑姐面前说了一句话,这话还没说出口,就惹来一连串的反应。从父亲到大哥,再到自己,几乎无一幸免。说不后悔是假的,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最近,就连景玉都不爱搭理她了。 她一个新媳妇,连儿子都没有,已经得罪了婆家所有人。可是娘家呢,也没人念着她的好,还要怪她办事不力,想到这里,张氏心灰意冷。 贾敏冷眼看着她,心中恨极,敢情自己将心比心,对儿媳妇宽和大度,倒将她的性子养刁了,敢跑去黛玉面前说三道四。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不提林家这边,王府的兆佳氏得知此事,气的脑仁都在疼。实在没想到,儿媳妇比她想像中的更固执。 倒是燕嬷嬷劝她,“福晋,少奶奶这肚子,都七八个月了,这时候,脾气古怪些,也是正常。与其现在逼的太紧,倒不如徐徐图之。” 意思就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现在逼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对世子交待。 “也好。”兆佳氏只得忍下这口气,打算来日方长。 可三个姑娘家怎么办,兆佳氏有些头痛。 “这件事福晋若是放心的话,交给老奴,容他们再住几日,送回去便罢。毕竟当初的理由,也是陪乌兰格格,现在乌兰格格要管家,自然就不用陪了。” “礼单加厚一些。”兆佳氏无法,只得从钱财上补偿一二了。 “几位表小姐都是极明白事理的,一定懂得福晋的苦心。”燕嬷嬷应了声是,领命下去。 第106章 不甘心 燕嬷嬷不用说什么,只用把张氏回去后,家里发生的事稍许透露一二,三位姑娘已经明白了。 三小姐惊诧莫名,“她也太……”就算弟媳妇的手伸的太长了,可总归是一家人,这般报复是不是太过份了。 四小姐完全惊呆了,同时也萌生了退意,就算是她真的成功了又如何,这般吓人的大妇,哪有她的好果子吃。 只有戚玉娘表现的还算镇定,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倒叫三小姐和四小姐高看了一眼。看来除了长的像,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回到自己屋里,丫鬟担心的看着戚玉娘,“小姐,这可怎么办?”真的无功而返吗?小姐和三小姐四小姐不同,戚家本就不是她的家,这样回去,以后还能有个好下场吗? “能怎么办呢,世子压根都不回王府,就是偶尔回来一趟半趟,世子福晋也守的紧紧的,没有机会,就是万般手段又能如何?”戚玉娘苦笑,没有施展的机会,她就是唱念作打俱佳又能怎么样。 “可是……”见过了王府的富贵,丫鬟已经有些乐不思蜀了,听到小姐也没了办法,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我们还能住几天?”戚玉娘声音很轻,丫鬟却很快作答,“十日后是乌兰格格办的花宴,之后便要回府。” 他们是来陪乌兰格格玩的,自然要参加乌兰格格办的花宴,参加了再回府,不管外人怎么想,都挑不出毛病来。三小姐四小姐还未定亲,戚夫人肯定不会将他们折进去。 “十天啊……”戚玉娘低语沉吟,她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乌兰格格已经十二岁,是个大姑娘了,兆佳氏有意培养她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而且是同龄的,家世差不多的人家的大小姐。 “他们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没劲了。”乌兰却是兴致缺缺,瞪着湿漉漉充满稚气的大眼睛,控诉这些和她同龄的少女,都是没断奶的娃娃,仿佛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和他们接触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谁还不兴长大了,明白事理懂事了呀。抱着偏见看待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士别三日还要刮目相看呢,更何况,这都多少年了。”黛玉耐心的听她讲完,温言细语的劝她。 “好吧,我尽量试一试。”乌兰的本意是一点也不想办这个花宴,但兆佳氏开了口,她也没那个胆子说不,只能在黛玉这里抱怨几声罢了,真叫她撂挑子,她也不敢的。 “这就对了,带着三位表姐,好好玩。”黛玉身子越发笨重了,打算到时候派人给他们加菜或是送些稀罕的花草去就罢了,人就不打算到了。 “你要乖乖的,不要闹嫂嫂,等你出来了,我带着你玩。”乌兰这句话是对着黛玉的肚子说的,自从亲眼看到胎动,她就已经把没出世的小侄儿当成了可以沟通的对象,不时要念叨几句。 “好,我就等着你到时候带她玩了,对了,把那对鸟带回去吧,身上的羽毛已经长齐了,正好给小伙伴看个新鲜。”黛玉提的这对鸟儿,是弘云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当时乌兰眼巴巴看着想要,黛玉怕她养不活,就留下来了。 这会儿鸟长大了,养鸟的小丫头也熟悉了鸟的性子,再送去给她,倒是合宜了。 “我就拿过去玩几天,等小侄儿出来了,我再送回来给他玩。”乌兰赶紧保证。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黛玉笑着让养鸟的小丫头带着鸟过来,跟了乌兰格格回去。 黛玉舒心的叹了口气,“总算能过几天安省日子了。” “您快别说了。”白露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了一句。 黛玉尴尬的摸摸下巴,好像每回说这种话,迎接她的都是另一轮风暴。 白露笑的直耸肩,“主子的谶语太厉害,以后可不敢随便说。” “不说了,不说了。”黛玉连连摆手,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统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可不敢再出什么事。 算一算她怀个孕,中间出了多少事,她可不想最后两个月还不得清净。 乌兰的花宴当天,三位表姐都有礼物送到,均是自己绣的帕子或是插屏之物。上门坐客的,大半都和乌兰论得上亲戚关系,不是堂姐妹,便是表姐妹。也有再带着自家表姐妹过来的,又与其他人也是亲戚,互相再认一回,倒把许多人绕了个糊涂。 花宴上,黛玉让白露送了四盆兰草,又置办了几桌真正的花宴送过去。 “还真的全是花,倒真是成全了花宴的名头,只吃过炸桂花,喝过茉莉花,原来,能吃的花,竟有这么多种。”来的客人里头,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可看到这一桌花菜还是小小震惊了一把。 花宴上的各种造型的菜肴,无一不是以花为主,要么是真正的花瓣做的,要么是食物做成花的造型。看上姹紫嫣红,好一番花团锦簇的模样,即好看,更好吃。 乌兰笑的合不拢嘴,大嫂一早就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原来这就是惊喜。顿时小鸡琢米一样点头,“是呢是呢,我大嫂准备的,连我都瞒住了,原来这么多种花都能吃啊。” 戚玉娘挟了一片玉兰花片到嘴里,笑道:“以前在一个叫滇池的地方吃过这种花菜,没想到金陵也有。” “滇池,戚表姐还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乌兰眼睛亮了,她平生最恨就是身为女子,不能象男儿一样游侠四方。听到有个女子出过远门,顿时对她有了好感。 “是,是啊,小时候的事了,都记不大清了。”戚玉娘眼里掠过一丝不安,想办法搪塞了过去。只有三小姐和四小姐对视一眼,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既然王府无意,揭穿她身份的事,也变的没有了必要。说出来倒成了戚家的丑事,得不着任何好处。两人也就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只默默挟了菜,心中羡慕乌兰格格活的快活也就罢了。 戚玉娘借口更衣,避过了乌兰格格的追问。 “咦。”戚玉娘摸了一下耳朵眼,丫鬟这才发现,她的耳坠子少了一个。 “是落在席上了吧,奴婢给姑娘找找。”伺候的丫鬟是王府里的,马上开了口。 “谢谢这位姐姐,我陪我们家姑娘去就行了。你若找着了,就在那边等我们吧。”戚玉娘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对这位愿意回去找耳坠子的丫鬟福了一礼,就在中途分开了。 “我到花园子里走走,闷的慌。你去屋里把我昨儿打的五福络子找一个最好的出来,刚才有人问呢,我送她一个。”戚玉娘叹了口气,丫鬟知道她的心思,回了戚府,还不知是什么等着他们呢。 “是。”丫鬟听话的回了屋,和去花园的方向正好相反。 乌兰格格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给黛玉道谢,正绘声绘色说着各家小姐怎么称赞的,怎么惊讶的,逗得黛玉直乐。 “他们喜欢就好,也就是图个一乐,不过是我们这里少见,真论起来,也不值什么的。” “就是这份新鲜才是难得,我们家主子说,一会儿宴散了,还要亲自来给您道谢,奴婢不过是跟您学一学,让您听个乐子罢了。”小丫鬟十分会说话,笑嘻嘻的模样,全无一般奴婢身上的怯弱,倒和杏果和几分相似。 “你回去伺候吧,让她招待好客人再说,自家人,什么时候谢不得。”黛玉让白露送了她出去,自个儿倚在榻上,翻动着自己嫁妆的帐册。沉香在一边,细细的说着。 “帐册一天也看不完,主子您看,不如今儿就到这儿,剩下的明天再慢慢看。” “你一句话慢慢看,都看了三天,也才看了一半,你们呐。”黛玉知道拗不过他们,她要是不听,他们就真敢跪着不起来。 沉香收了帐册,说起杏果的亲事,“梅嬷嬷很是尽心,刷了屋子,置办的礼盒,都是按着好的准备的。” 杏果放了良籍,黛玉便叫她从娘家出嫁,已经回了自己家,由金嬷嬷安排。不过沉香还是三五日就要去一趟,问问进度,也看看双方置办的如何,好给黛玉回话。 “家具怕是来不及打了吧。”黛玉有些担心。 “金嬷嬷早就准备好了,上回去看,说是还有半个月就得了。”沉香又细细讲了,家具用的什么料,雕的什么花。 又说杏果,“关在家里绣嫁衣,跟我抱怨两根手指头都要肿了。” “她绣嫁衣啊,能穿吗?”黛玉也好笑,那个丫头,哪里正正经经拿过针线,也就是比自己稍强一丁点吧。 “反正金嬷嬷说了,衣料都是上好的,不可能再给她买第二份。”言下之意,绣的好不好都是你自己穿,看着办吧。 “也就金嬷嬷能治住她了,知女莫若母。”黛玉笑着听完,头便一点一点的,显见是乏了。 沉香拿来迎枕给她垫到脑后,又盖上被子,叫写意守在屋里。 “手脚轻些,主子睡觉的时候听不得响动。” “是。”写意规矩的坐在小杌子上,连呼吸都放缓了。沉香走到外头和白露说了一声,便准备家去。 “沉香姐姐慢一步再走,一会儿花宴完了,乌兰格格那儿一准忙死了,主子说不得要你去帮个忙。” “那好,我去屋里靠一靠,若是主子醒了,便叫人唤我一声。”沉香在院子里也有一张床,只是平时用的少,这会儿也觉得困了,跟白露交待完,便进了自己屋躺下。 黛玉睡的迷迷糊糊,梦到了自己前世在急诊室里的日子,脚踩风火轮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戴护士,戴护士,快醒醒,这里不能睡。” 黛玉怒了,她都快忙死了,哪里就睡了,这人长眼睛了没有。 “我看还是别叫了,直接请福晋处理,我们主子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福晋,我不是护士吗?黛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勉强睁开眼,看到白露和写意站在榻前,恍若隔世。 “出了什么事?”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黛玉赶紧坐起来。 “戚玉娘不见了,乌兰格格派人四处都找过了。”沉香不等她反应,接着说道:“奴婢擅自作主,让咱们院里的人也去找了。” “还没找到吗?”黛玉抚额,弘云又不在府中,她一个大活人,再怎么跑也只能在王府吧。 “没有,乌兰格格已经送了客,还是没找到人。”白露接了口。 客人都送走了,有什么事,也是关起门来的家务事,黛玉松了口气,若是乌兰第一回招待客人就闹出大笑话,是会被人记一辈子的。 “乌兰格格过来了。”外头的玉兰打了帘子报道。 “快请。” “大嫂。”乌兰风一样卷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委屈的不行。 “人找到了吗?”扶着白露的手下了地,她的肚子一天一个样,已经大的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沉香蹲下去帮她穿了鞋,“您别急,她一个大活人,又是上门坐客的表小姐,不会出什么事的。” “有没有问过人,最后在什么地方看过她。”黛玉问乌兰。 “她把两个丫头都支开了,说是去花园子里转一转,花园子里当差的人也的确看到过她,不过说一眨眼,就没看到人了。” 乌兰咬着下唇,自己好好办个花宴,招谁惹谁了,戚玉娘为什么非要在她的花宴上不见。她非常肯定,戚玉娘绝对是有意为之,谁知道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派人去把荷花糕给各位阿哥送一份,看看他们都在什么地方。”花宴上一道绝妙的点心,就象一朵朵缩小的荷花,黛玉想了想,准备的很多,正好拿来一用。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白露将事情吩咐下去。 乌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戚玉娘身为福晋的娘家亲戚,上门坐客的表小姐,不管主子还是下人,绝对不会有人对她无礼。她的失踪,只能是自愿的。 王府里王爷和世子都在衙门里,除了他们,府里还有三位阿哥。最小的十三岁,暂且不提,二阿哥十六,婚期定在明年开春,三阿哥十五,正在相看还没定下亲事。 当着乌兰的面,大家心里明白,却不敢说出来。只等着送食盒的小丫头回来,三个人一排站着,一个圆脸的福礼道:“给少奶奶,给格格请安,奴婢给二阿哥送过去,他在看书,当时就吃了一块,说又精巧又好吃,还给了奴婢赏钱。” 说着双手往前一递,手心里捧着一块碎银子。 “自己收着吧,你呢。”沉香帮黛玉发话,问另一个小丫头。 “奴婢去了三阿哥屋里,没见着人,是三阿哥屋里的采蓝给收下的,还抓了一把糖给奴婢。” “奴婢去了四阿哥屋里,他在念书,看到糕点笑了,还做了一首诗,可惜奴婢愚钝,实在学不来。” 黛玉的眼神往中间的丫头身上一扫,沉香将中间的人留下,旁边的人回了话出去。 “你是在哪儿看到采蓝的,他当时神情如何?”沉香继续发问。 “阿哥都住在外院,奴婢也是去的外院,不过没进院子,在门口就遇着了采蓝。他见了奴婢很是惊讶的样子,我说了来意,他慌慌张张的,一时说三阿哥在休息,一时又说三阿哥不在,只让我把东西留下,没让奴婢进去。” 小丫头撇撇嘴,觉得采蓝太不会做人了,自己是少奶奶屋里的丫鬟,难道还受不得他一杯茶。 “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香把桌上的糕点端了一碟,“拿去吃吧。” 小丫头走了,沉香和白露对视一眼,正准备告退,乌兰却等不得了。 “我去告诉福晋。”小姑娘眼睛里似有水雾,实在是委屈的狠了。任谁这样被利用,大概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平日时,戚玉娘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跑到外院。 还不是趁着今天,乌兰有客,丫鬟婆子忙不过来,她才有借口才有理由,混水摸鱼。 “这事也只能由福晋处理,你去吧。”黛玉叹了口气,这事,她还真不好掺和。 乌兰哭哭啼啼的跑去见兆佳氏,把兆佳氏吓了一跳,还当她是受了哪个客人的气,生了委屈。 “是不是谁惹了你了,若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咱们以后不来往就是了。”对这个女儿,兆佳氏可谓是诸多包容,对弘云都没这般和颜悦色。 “不是,是戚玉娘。”乌兰哪里还愿意喊一声表姐,只觉得她的名字从头到尾都透着脏。 自有婆子上前,仔细分说了。 “不见了,还没找着?”兆佳氏脸色一沉,显然和他们想到了一块。 “似乎,有人,仿佛看到,最后是去了前院。”婆子不敢直言,模模糊糊说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燕嬷嬷,你带人去看看。”兆佳氏的手都在轻颤,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第107章 新年 “你一会儿什么话都别说,我是个男人,这事该由我负责。”三阿哥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凉掉的荷花糕点,目光坚定。 “三阿哥,是玉娘不好,我会跟姨母求情的,不能为了我影响到你的前程。我们什么都没做,发乎情,止乎礼。”戚玉娘眼眶含泪,包含着深情和依恋。 “不,你什么也没做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再说了,我是王府的三阿哥,要什么前程,生在王府就是我的前程。”三阿哥越发感动,觉得自己没有信错人。 燕嬷嬷还没走到门口,三阿哥和戚玉娘已经自己走了出来,冷眼看看燕嬷嬷和她身后气势汹汹的婆子,三阿哥虽然心中微乱,却佯装镇定。 “带路吧,我有话要跟额娘说。” “是。”燕嬷嬷一见他这样,蹲下福礼,心里直摇头,这女人,有手腕。 兆佳氏气的发抖,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两个人,恨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额娘容禀,是我约了戚表妹小坐一刻,结果聊的投机,忘了时间。害得大家担心,实在抱歉。”三阿哥见戚玉娘想开口,抢在她的前面说了话。 兆佳氏还是不说话,冷冷的目光扫向戚玉娘。 “姨母,玉娘有错,事到如今,只求姨母看在戚夫人的面子上,不要连累两位妹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玉娘只求青灯一盏,了此残生。” 戚玉娘深深看了三阿哥一眼,似乎是要将他看到心里去,最后决然的一转头,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刺到了三阿哥的心底。 “不,不是这样的,额娘,我要求娶戚玉娘。” “胡说。” “混帐。” 从门外匆匆进来的石佳氏和坐在里头的兆佳氏几乎是同时开口。 石佳氏匆忙行礼,立到了兆佳氏的身侧。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开口的。”兆佳氏看了一眼石佳氏,有些微的不自在,戚家表姐妹上门坐客的目的是什么,骗骗外人可以,自家人谁不明白。现在出了这种事,兆佳氏怎么说都是脸面无光。 “一切由福晋作主,妾身不过是来看看罢了。三阿哥这孩子自来实诚,福晋是知道的,必不会亏了他。”石佳氏一笑,不提戚玉娘的出身,就凭她做下这等事,也绝不可能迎娶为正室,别说王府,兆佳氏都丢不起那个人。 如果说纳个妾室,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儿子这么大了,也没个屋里人。收个把姨娘,算什么大事。就算是兆佳氏的娘家侄女又如何,福晋最爱面子,就凭她进门的这点事,就够兆佳氏恨她一辈子了。 这么一想,石佳氏便释然了,不过坐镇还是要的,省得欺三阿哥年轻好糊弄,给人诓了去。 得到消息的戚夫人已经赶了过来,三个女人把门一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位戚家小姐跟着戚夫人回了戚家,行李都是另外收拾的,晚一步才送过去。 三日后,戚玉娘从角门抬进王府,进了三阿哥的院子,人称玉姨娘。 兆佳氏的院子一片压抑,无人敢提玉姨娘的名字。就连三阿哥除了请安,等闲不敢往兆佳氏的跟前凑。 弘云这个时候倒是不忙了,回府了,天天陪着兆佳氏吃饭,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她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黛玉知道这回的事,算是狠狠下了兆佳氏的面子,她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旧事重提。很是过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日子,直到沉香急匆匆过来回报。 “什么,被他们给查到了,真的是……”黛玉震惊,原来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可能,没有想到,竟真的查了出来。 “这,戚家打算怎么做,能探得到消息吗?” “这事戚夫人怕是还不知道,消息掌握在四小姐的姨娘手里,如果她够聪明,应当不会嚷出来。”沉香也没料到,事情反转再反转,和当初已经不是一个样。 “不过主子放心,当初那个丫鬟,奴婢使了人充作亲戚,将他们母女赎了出来,他们是不会再回戚家的。老家那边也料理过了,绝对查不到咱们这儿来。”沉香把首尾都料理干净了,才过来报的信。 黛玉的目光微沉,她想到了多年前的荣国府,也曾有一个和她长的有五分像的戏子。因为这个,还曾受过史湘云的嘲笑,黛玉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长的相像是件值得嘲笑的事,不管这个人的身份有多么的低微。 但这件事,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象。所以当戚玉娘出现时,她顺手让人查了一下当年的戏班子。戏班子还在,但当年长的和她相似的人却不见了。有人说她是中途走丢了,也有人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总之,人没了是事实。 这已经足够联想到许多事,黛玉让沉香把线头丢出去,戚家的小姐们果然上勾,查出不少事情。最后四小姐的姨娘甚至花了大价钱,查出一段被掩盖的事实。 当年那位寡妇外室,生了一个女儿养在自己身边,眼见无望进戚家的大门,也不愿意再守下去。转头跟个商人私奔,还带走了女儿。 那商人家中有妻有儿,她也不过是做个妾室,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妾室。但凭着手段和美貌,也稳当当站住了脚跟。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女儿进门不久便得急病去世,商人破产,养不起姬妾,倒是还算好心的没有卖了他们,而是遣散出去,打发出门。 这位外室无奈之下,阴差阳错,落到戏班子里当了个厨娘。一日见到卸了妆的小玉衣,直愣愣喊出了女儿的名字。而玉娘也正是小玉衣未入行之前的本名,两人这才慢慢熟识了。 后有一日,小玉衣得知厨娘还有戚家这根大腿可抱,两人便商量着从戏班逃跑,还布了个疑阵,让人以为他们失足落了水,又或是被人拐了去。几日后,老板发现也追不上不了,只能作罢。 戚玉娘便顶了外室女儿的名头,跟着她回了戚家,出谋划策,母女俩跪到族长家门口,口口声声要认祖归宗。 玉娘美貌,又是个女儿家,真的认回来,拿来联姻,也有用处。至于一个年老的姨娘,不过是给碗饭吃,养着罢了,还能分宠生儿子不成。 戚玉娘将族长的心思猜了个通透,事情也一步一步随之变化。可是让玉娘没有想到的,他们这一跪,在当地的名声太大了,反而让她不好嫁。这才送到金陵,想着达官贵人多,总有用处。 戚夫人一眼看到,就发现了她和黛玉长的相似,找了个机会偷偷带到兆佳氏面前,果然叫兆佳氏一眼看中。 这是个天大的机缘,戚玉娘也没想过,她会有这般好运。只可惜进了王府,却连弘云的衣角都没摸到一块,她担心自己以后的命运,索性来了这么一招。 花园巧偶三阿哥,临走告别,倾诉女儿心肠,身为棋子半点不由人的苦闷和忧伤。到最后,果然如愿留下,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进了王府。 如果是当初,戚家的姨娘为了四小姐,扔出这颗炸弹,倒也有用。但如今戚玉娘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再翻出来,就是丢了戚家和兆佳氏两个的脸面。 所以黛玉猜想,这位姨娘,怕是轻易不会开口。 “这事就不用管了,随他们去吧。”黛玉觉得,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奴婢也觉得这事已经和咱们无关了。”沉香福身一礼,转身出去。 黛玉度过了最舒服的两个月,天气渐凉,肚子越来越大,兆佳氏不仅不让她请安,就是出个院门,也要派人来劝。 她自己却心中有数,越是身体沉重,越是每天走动,饮食也颇为注意,只吃些有营养却不发胖的东西。那些容易长肉的,看一眼就撤下去,并不入口。 这个时代,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虽然她的常识比起一般人要强,但到了发作的时候,她的命运也不得不交到别人的手里。 进了冬日,要是往年,早就四肢冰凉,恨不得摆上八个炭盆,现在浑身都是暖的,压根没有炭盆什么事。 随着胎动越来越频繁,黛玉请了稳婆过来,稳婆是兆佳氏一早准备好的,一直养在府里。一位姓江一位姓沐,都是水字旁,据说也是算过的,这样最利生产。 他们的底细家人,黛玉早已盘查清楚,这会儿就只是收买人心,赏赐一番,问一问接生之事,也好让自己有些准备。 产房早已备好,沉香自从临近产期便搬了过来,几乎是一步不离的守着。就是弘云,也日日早归,皇上偶尔留他在宫里都不肯,一定要早早回府。 黛玉自己不觉得什么,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肚子也不算太大,若不出意外,应当无事。可每回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太过乐观,谁能想得到会发生什么事呢? 转眼到了年尾,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因为黛玉,弘云推了宫里的数次宴会,大年初一都不打算进宫。 还是黛玉劝他,“不过是进宫拜年,又不留饭,一会儿也就回了,既然是传统,你怎好不去。算算日子,还有个三五天呢,你且安心去好了。” 胎动是在大年初一送弘云出门的时候,弘云是不许她送出屋子的,才在床前走了两步,忽然“唉哟”一声,若不是弘云眼疾手快,黛玉只怕就要跪倒在地。 赶紧扶了她坐下,一看她脸色煞白,冷汗直冒,急的弘云声音都变了,高喊,“来人。” 稳婆第一时间冲进来,一看便笑道:“不急不急,羊水没破,怕是阵痛,但是也快了。” 弘云一见如此,哪里还能走,赶紧打发人去前头报信,留在了家里。沉香是生过孩子的,比白露和写意留白玉兰他们稳的住。 吩咐厨房拿鸡汤下了小馄饨,看着黛玉吃下满满一大碗,这才让小丫头开始烧热水。黛玉却不肯躺着,等阵动一停,扶着稳婆的胳膊在屋里走动。 稳婆见她这样,心口一松,富贵人家的夫人生孩子没有几个肯听稳婆。都怕孩子长不好,吃到临产的时候,整个人胖了好几圈,又怕痛又怕死,不肯走动,生的时候乱喊乱叫,折腾的自己奄奄一息。 象世子福晋这样的,倒是少见,稳婆只当是黛玉愿意听他们的话,哪里知道黛玉只是相互映印,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而已。 兆佳氏那边得了信,她扶着燕嬷嬷的手亲自来了,最后还是燕嬷嬷劝了她,“您看也看过了,留在这儿,怕是他们也不自在。宫里那边,您看是……” “咱们王爷的头个孙子,我必是坐镇的,让王爷快去快回。也罢,我就回去听信。”兆佳氏身上的大朝服都穿戴好了,又回去脱了换了家常衣服,坐在屋里,听着小丫头一刻针过来报一回信。 阵痛时断时续,两个时辰后才破了羊水。 这个时候,怡亲王也早从宫里回了,和兆佳氏对坐,俱是一脸严肃。 到了正中午,一声响亮的婴啼响彻王府,稳婆抱着包好的孩子大叫,“是小少爷,小少爷。” “赏,全部赏。”弘云手一挥,就往产房里冲。 消息传到前院,兆佳氏长长松了口气,儿子世子之位已定,又诞下嫡孙,她的心愿算是了了。 怡亲王大笑几声,“告诉他们,一会儿我和福晋去看孩子,让他们好好歇着。” 兆佳氏也紧接着宣布,全府上下都多发一个月的月例。 这时才对视一眼,怡亲王摸摸肚子,“饿了。” 两个人的早餐都没吃两口,当时也没那个心思,这会儿才知道饿了,下头人赶紧重新整治了送上来。 弘云扑到床边,黛玉一脸大汗,虚弱的喘着气。真是累死她了,虽然看到弘云,但现在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你别说话,我只是来看看你。”弘云亲自接过沉香端来的热水,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黛玉头一歪,睡着了。只在模糊间听到稳婆在大夸其夸,说她懂得运气,知道配合,力气使在该使的地方,这才会速度这么快。 黛玉醒过来的时候,娘家已经派人过来送了东西,看了孩子,喜孜孜回去报信了。按理这种事,弟媳妇来最为合适,只可惜张氏现在的日子不好过,短时间,贾敏是不会让她到王府见黛玉了。 “世子在外头,陪着王爷和福晋看孩子呢。”沉香和白露一直守在床头,等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喂水擦汗。 “叫梅嬷嬷用猪蹄煨的汤得了吗?”黛玉问道。 “早上您一发动,就煨起来了,奶娘正在喝呢。”沉香知道她是怕孩子没奶,赶紧回话。 “给我端一碗。”黛玉早就想好了,要自己喂孩子。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喂养关系,不光是可以增加孩子的体质,更重要的是,这是她自己的孩子,完全接受不了让别人喂养。 除非她没有奶水,否则,她不会让任何人替她喂孩子奶水。 “主子,您这是?”白露不解,沉香却有点明白,主子是想自己奶孩子呢。 沉吟片刻,沉香便先叫白露去端猪蹄汤,自个留下,搬了个小杌子坐到床边,轻言慢语开了口,“主子,您第一回当娘,想自己奶孩子,可到底还是该以世子为重。这孩子有挑嘴的,不挑嘴的,摊上个不挑嘴的还好,若是挑嘴,只吃定了一个人的奶,以后就换不得了。一喂就是一年多二年,喂着奶,您的饮食,起居都要跟着变。世子那头,也好说,就怕到时候上头……又有了理由。” “不论她有什么理由,当了娘,这心情便不一样了,我想,你是能理解的。”黛玉一眼睇过来,沉香便叹了口气。 她如何不知道呢,她还知道主子是个倔的,想明白要做的事,便不会有回头路。虽然她的倔强隐藏在明白事理的外表之下,不易让人察觉,但跟在身边的人,哪里会不明白。 知道这事劝不了,沉香只得再叹一口气。 王爷看着奶娘怀里的孩子,想摸又不敢摸,想抱又不敢抱,只一个劲说:“哭的这么响亮,好,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兆佳氏知道他这是高兴傻了,来的路上还说生个孙女也不错,这会儿看到孙子,立刻把孙女给忘了,不管男女,就是这个了,这个最好。 好生叮嘱了一通,兆佳氏这才走了。 弘云知道黛玉醒了,又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黛玉接过孩子,看他皱巴巴的红脸膛,有些不忍直视。 点点他的鼻子,“你快点长开了,让我看看到底像谁。” “像我像我,阿玛说了,和我小时候一个样。”弘云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骄傲。 “好,好,像你。”黛玉抱了孩子,给她喂奶。弘云还不觉得如何,后头站着的奶娘已经变了脸色。 “让奴婢来吧。”奶娘的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挣扎和不敢相信。 “不用了,我以后自己喂孩子。”黛玉看着弘云,“你说好吗?” “好。”弘云根本没有概念,吃谁的奶不是吃啊,把他喂饱不就行了。 第108章 道歉 黛玉自己喂养孩子的事没引起什么风波,弘云除了觉得妻子辛苦外,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同。 王爷自然不会关注这等小事,也不会有人拿这种事报给他。 兆佳氏知道了,只轻笑一声,应了声好。反正儿媳妇不管家,自己喂养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喂养孩子以后若是没空服侍弘云会如何,她倒是有些好奇。 儿子是不是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坚定的站在黛玉身前,依然拒绝纳妾。 “就叫阿元,大年初一的生辰,多气派。”弘云本来写了好几篇的名字,却因为生在新年的第一天,把这些都给揉成团扔了。 “反正是小名,阿元就阿元。”黛玉浑不在意,却不知一句话,让弘云泄了气。皇家出生的孩子,父母是没有资格命名的。 一般是祖父赐名,但按照现在怡亲王身受圣恩的程度,估计他这个当玛法的也没资格,应当是由皇上赐名了。 “改日进宫,磨磨皇上,替咱们阿元起个好名儿。”弘云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想到了主意。 到了下人嘴里,阿元便成了元哥,沉香抱了元哥过来喂奶,看他嗫着嘴吸的满头大汗,心疼的拿软布给他擦了。又按黛玉教的,竖着抱起来,轻拍后背,助他消化。 一边轻拍阿元一边说话,“主子可算是躲了清闲,正月里正是迎来送往的时候,您倒好,直接坐了月子。” 不然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有些人却不能不见,这下可好了,亲近的不愿打扰,不亲近的不好意思打扰。多是派下人过来请个安,问声好便罢了。 “阿元这孩子倒知道心疼人。”黛玉看阿元在沉香的怀里睡着了,轻轻放到她枕边,不由低头去看。小模样一天一个变,就是看上半天,也不嫌够。 沉香见元哥睡的香,黛玉则精神还好,便压低了声音讲着屋里的安排。 “明儿洗三,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安坐就好。咱们老爷和夫人,这几日一定是日思夜想,只怕明儿抱着就不想撒手了。屋里奶娘原是准备了四个,现在看着倒用不了这么多,奴婢觉得留二个以备不时之需就好,您说呢?” “送走的也把银子给足了,别白白让人等一场。”黛玉点头。 “主子慈悲,奴婢记住了。元哥屋里只有两个奶娘,要不要再配上两个丫鬟。” “他还小,白天晚上的跟着我,就是奶娘也基本是闲着,最多就是抱抱孩子。丫鬟也好,小子也好,都得配,但等他大一点再说。倒是可以留意着,比他大个几岁,即懂事也能当个玩伴的就好。” “是,奴婢留意看看。只是现成便有一个,就是不知主子中不中意。”沉香微红了脸,笑嘻嘻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阿林还小,你舍得让他跟你一样伺候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也该明白我对你的安排。”黛玉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儿子陆春林。 沉香是她得用的,但她早就想好了,过几年就把她放出去,替自己管一间铺子,儿子也能有个好前程。 “奴婢就是明白,才要说,跟着主子比在外头啊,过的好。”沉香一直不是很明白,主子为什么觉得每个都想出府。诚然有些人是这么想的,但大多数人,都希望一直留在府中,背靠大树好乘凉。说是为奴为仆生死由人,可真个儿在外头,生死就能由自己了吗? 看看梅嬷嬷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个个都有营生,以前的日子也算尚可。可一遇着事了,若不是主子搭把手,这会儿早就垮了。 黛玉没想到沉香是这么想的,她还是觉得平民的身份更可贵,但她也能明白,这是自己前世所受教育的结果。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拿着前世的思想来套现在的人,便有些想当然了。 沉吟一会儿,黛玉便点了头,“既然是你自己愿意的,那便依你。阿林是个好孩子,你教出来的,我自然信得过。过几年,便让他进来陪陪阿元。” “谢主子。”沉香赶紧跪下磕头,儿子跟了小主子,她这心便落了定,可谓是春风得意,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洗三办的很是热闹,虽说只请了亲戚,可爱新觉罗这个姓,在金陵天知道有多少,自觉还有些面子的,早早就打了招呼要来。外头的热闹黛玉看不着,只听小丫鬟进进出出的进来,一时讲这位福晋新打的钗儿,一时讲那位格格穿的新样式的衣裳。 “不用看,光看他们说的,便觉得热闹极了。”黛玉抿了嘴儿笑,只叫玉兰看赏。 “亲家夫人来了。”玉兰听到声音,赶紧去打了帘子。 贾敏脱了大衣裳,和儿媳张氏一块走了进来。贾敏见女儿头发只挽了一个圆髻别在脑后,通体半点饰物也无,气色却极好。一张脸圆了几分,半点愁容也没有。 “倒有点当娘的样子了。”贾敏很是满意,惹得屋里的丫鬟们笑个不停。 沉香和白露还有屋里几个丫头给贾敏请安,留下沉香伺候,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哟,看看我们阿元,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贾敏伸手抱了阿元,果然就不肯撒手了。 张氏在一边羡慕的看着,却半点不敢伸手去抱孩子。 “娘,家里还好吗?”虽然是隔三差五就有下人来回往返通信,但毕竟嫁了人,能面对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黛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了,忍不住想撒撒娇。 “好,有什么不好的,都好着呢。只差一个孙子,便齐全了。” 张氏的脸白了一下,依然沉默。 黛玉知道母亲是故意的,她是个有些特别的女人,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有才干,后来遇到挫折才知外头的世界,的确不适合她。可她终究是个心里装过大事的,对内宅的营营苟苟看的不重。 她自己也不过一儿一女,林如海也是几代单传,她也没指望儿媳妇一进门就能三年抱俩。左右只要和景玉相得,日子过的好,孩子总归是能有的。 可现在,却在女儿面前下儿媳的面子,大概还是为着以前的事找个借口撒气。 “看娘说的,景玉和欣儿这么年轻,以后有大把时间生孩子,急什么。我不也是三年才得着这么一个,我婆婆可没催过我。” “是,你婆婆是好婆婆,我是恶婆婆。”贾敏睇了女儿一眼,知道是替张氏解围,知道她早就释然了,心里也舒服了些。她就这么一对儿女,若是就此生了间隙,岂不是冤枉。 “婆婆对媳妇很好的,是媳妇不好,总惹娘生气。”张氏细声细语,言语中颇为柔顺。 她和娘家彻底交恶,婆家也对她颇有意见,就连景玉也疏远了她好些日子。好容易做低俯小,才将景玉的心拉回来,可她也答应过景玉,要找机会给姐姐亲口道歉。 此时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张氏驱身上前,在黛玉床前就蹲下行了大礼,“姐姐,是我错了,当初受了指使,鬼迷了心窍,才会跑来胡说八道。” 黛玉还以为她会混过去,没想到,她居然光棍的认了错,沉香还在屋里呢,倒真没想着避讳人。 “快快起来,看你,既然是一家人,哪还有隔夜仇。说开了,也就罢了。”黛玉一施眼色,沉香赶紧将张氏扶起来,全程低着头,不去看她,省得她难堪。 贾敏的嘴角松驰下来,女儿一向是个大度的,只要开口说罢了,那就是真的罢了。 张氏找了个借口出去,沉香也知机的告退,知道母女俩总要说会儿体己话。 “你这丫头,当初说的,竟然是真心话。只是这条路难走,你父亲那般样的人,年轻时也收了几房妾室。只是老了老了,这才没了心思。你婆婆这心不会歇,就是姑爷那儿,一年二年,难道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能管得住?” 贾敏心里未免有点觉得女儿不知足,如今样样皆好,又何必堵着这条路,让婆婆不痛快呢。但是叫她说女儿的不是,又不肯,心里还是心疼她占了上风。 “娘,有些事是不能让的,我也不想让。如果让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黛玉接过贾敏怀里的阿元,给醒过来的孩子喂奶。 “你这么想,娘也没有办法。娘虽然不敢相信,但也希望你能成功。可你现在自己喂奶,又是为什么?”贾敏蹙了眉头,既然女儿不希望世子纳妾,那就应该赶紧恢复身材,栓住世子的心。 “孩子吃亲生母亲的奶,对他的身体有好处。”黛玉不想说,现在的奶娘,好多都是靠着吃催奶的东西,一直维持,但其实离她生下孩子已经很久了,有没有营养都不知道。 “还有这种事。”贾敏倒没有怀疑,因为女儿自小爱看医书,知道一些偏门的养生办法,也是正常的。 “娘,在一个家庭里,没有只让我一个人付出的道理。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如果都及不上一点冲动,那这个男人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贾敏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无言可对。叹了口气,“娘只希望你们过的好,但这个好字,又有谁知道呢。” 她觉得的好,儿女未必会觉得是好。这个道理,在她想让女儿嫁回娘家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女儿那么小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现在。 这个话题不是贾敏第一次跟女儿谈起了,但每回谈到最后,心情都会越来越沉重。 “主子,薛家大奶奶和田家大少奶奶过来了。”玉兰在外头小声禀告。 “快请。”黛玉笑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两人的笑声。 “给林夫人请安。”两个人上前福礼。 贾敏笑笑,“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说说话去,我也要去前头了。” 两个人送了贾敏,过来围着阿元,稀罕的亲亲小脸,却并不上手去抱。 “孩子太小,等大点了,我带家里的虎子过来跟他玩。”薛大奶奶笑的递过一只绿色的水滴,唬了白露一跳。 “呀,能吓到见多识广的白露,也是不容易了。”薛大奶奶手里的是一只打磨成水滴状的绿色翡翠,因为太过通透润泽,咋一看,就象一滴水珠。 “给他玩吧,拿东西镶一镶,别让他吞了。”薛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多,送起东西来也不手软,这点和黛玉差不多。 温如颜摇头,“你一出手就这么豪爽,让别人怎么办,以后再不跟你一块出门了。” “唉呀呀,我该打,快,给你打两下。”薛大奶奶也不在乎,还和温如颜打闹起来。 “喏,比不上她那个大财主,等过几年,给阿元当字贴用吧。” 温如颜送的是一本名家字贴,黛玉嗔怪一眼接下,“这可是好东西,拿着银子都买不着。” “如玉呢,什么时候出发。”黛玉想到温如玉,问了一句。 “过了正月就走,李大人写了信回来,说那边缺了夫人很多事不方便。如玉的婆婆想让她把女儿留下,幸好公公让她带着女儿走,这事才算完。”温如颜细细说着,又拿了两个小匣子出来。 “这个是如玉的,这个是贾琴的,让我帮他们带了来。” 黛玉当时没有打开,让白露放好,“我回头让人给如玉送些路上用得着的东西,她没出过远门,心里一定很不安。” “温家派了人送她,总能让她心里舒服些。”这些还是他们上回见面聊过的,总算事情按着他们的想法走,还算顺利。 两人稍坐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外头,毕竟黛玉还坐着月子,不好太过打扰。 第109章 当初 洗三礼一过,黛玉继续坐月子,兆佳氏这边则是来了许多上门拜年的客人。 “今年倒来了许多往年没上过门的客人。”沉香只说了这一句,便接过阿元,抱着他在屋里慢慢走动。 主子带孩子和别人不同,什么不许摇晃孩子啦,喂完奶一定要竖着拍后背啦,醒着的时候,还要抱着在屋里走动啦。沉香照办的同时,也在纳闷,书里真有这些内容吗?为什么别人从来没看到过呢。 “客人啊,恐怕都是带着家里的姑娘一块来的客人吧。”黛玉好笑,其实兆佳氏现在已经有了嫡长孙,按理根本不用再在乎纳妾不纳妾的事。大概是因为之间的挫折让她心理不平衡,一定要争个赢吧。 “是啊,听说福晋每天都要送好几个戒指当见面礼,每天起床一睁眼,先把十个指头戴满再说。” “你们呀,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福晋都敢编排。”黛玉轻笑一声,想到沉香的形容,满满都是画面感,也不由好笑。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沉香认错认的快,眼见怀里的阿元睡着了,这才轻轻放到床上。没想到,刚一放下,他就睁了眼,沉香赶紧抱了,就让他在怀里睡着,不肯再放。 “别惯着他,小孩子最知道脸色,养成了习惯,以后不抱他就不肯睡了。” “主子说的是。”虽然是这么说了,沉香也没有放下的意思。黛玉摸摸鼻子,看样子想完全按自己的意思养孩子,还是有难度的啊。 新年之后的第一件事,是阿元的满月酒,然后是二阿哥成亲,三阿哥定亲,四阿哥和大格格还小,兆佳氏暂未考虑。 二少奶奶也就是富察氏的娘家侄女,每天早上跟着富察氏到兆佳氏屋里请安,服侍兆佳氏用饭。 兆佳氏只让她跟黛玉一样,服侍完早饭就让她回去,若无事,再不会支使她,倒叫二少奶奶暗喜,福晋倒是比她想像中好伺候。 黛玉早上都会抱了阿元过来请安,这天小富察氏和她前后脚到了,黛玉错眼一看,她背后跟的丫鬟倒是眼生的很,但挽成了妇人的发髻,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额娘,这丫鬟是媳妇作主给了二阿哥的,今儿特意带来给您磕个头。”二少奶奶一指,这丫鬟便上前跪倒在地。 “让我看看,嗯,模样不错,看着就是个好性。你们家主子宽和,你倒是个有福气的。”兆佳氏下意识的看了黛玉一眼,却看到黛玉正逗着怀里的阿元,半点没有在意,不由心中憋闷。 “去,把我妆奁里那根粉红的钗子找出来,我看倒适合她戴。”兆佳氏赏了东西,丫鬟拿眼去看二少奶奶。 “这傻孩子,愣着干什么,福晋送的,一定是好东西。”二少奶奶笑盈盈的,看着丫鬟道谢后默默站到了自己身后,略一点头,显然对她十分满意。 “这样多好,只要伺候好二阿哥,就是你们的功劳。”兆佳氏心中发愁,这个嫁过来才多久,不到二个月就提拔了丫鬟开了脸,再看看黛玉,这都四年了,弘云身边半个人都没有。 也幸好还有阿元,若不然,兆佳氏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元的脸已经长开了,圆嘟嘟一张小脸,偏有个小尖下巴,一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芽状,一脸甜蜜的看着你,只叫人的心都要化掉了。 “额娘,阿元想让您抱呢。”黛玉把阿元举起来,馨兰笑呵呵的接过去,放到兆佳氏的怀里。 看到阿元冲她一笑,兆佳氏的心情一下子跟着好了起来。阿元一把握住兆佳氏的手指,攥的紧紧的。 “我们阿元力气真大,莫非,喝亲娘的奶,真的好养些。”兆佳氏觉得阿元无一处不好,长的比别人的孩子好,看着也比别人的孩子聪明,就是力气对于一个几个月的小婴儿来说,也是极大的。 “是媳妇在一本极偏的医书上看到的,加上看到薛家大少奶奶的儿子也是自己养的,长的就是比别人的孩子壮实,这才动了心。”黛玉早就想好了借口,见兆佳氏问了,便这般回答道。 “你对孩子倒是尽心,咱们阿元长大了,必是会孝顺你的。”兆佳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阿元开始瘪着小嘴,看样子是饿了,于是将孩子交给黛玉。 “你还要喂孩子吃奶,这边不用你伺候了,有你弟媳妇帮你分忧。” “是,媳妇先告退了。”黛玉急着喂孩子,抱了他下去。 回到自己屋里,喂完孩子,帮他拍后背的时候,问白露,“你有没有发现,刚才福晋忽然一下子,心情很不好,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奴婢看,不是您说错了什么,是福晋大约想到了世子早夭的哥哥。” 王府早夭的孩子有好几个,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兆佳氏的头生子,才出生几天就去了,压根就没有序齿。 黛玉就是知道这事,也早忘了,压根没有想到会惹的兆佳氏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事。 “倒是我的不是了。”当了娘,黛玉算是真心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了。丧子之痛,哪是用时间能平复的,心里永远都有一块烂掉的地方,碰不碰都存在,永远没法痊愈。 “主子一时半会儿,哪里会想到那个上头去,奴婢也是琢磨了一路,还是玉兰提醒,才想着大约是这样。”白露接过阿元抱到怀里,说来也奇怪,黛玉还留了两个奶娘,想着不吃人家的奶,抱抱孩子总是可以的。 没想到,阿元人小,心眼倒是大,死活不肯让奶娘抱。除了黛玉,只让屋里的丫鬟抱。就是去了兆佳氏的屋里,也不让燕嬷嬷抱,只让馨兰抱。 弘云知道了他的毛病,拍了儿子的屁股好几下,忧心忡忡的表示,要是长大了成了纨绔,可怎么是好。几个月就知道,只要年轻漂亮的姑娘抱,等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妖孽呢。 奶娘彻底没了用处,屋里的丫鬟倒是欢喜极了,知道阿元喜欢睡在人的怀里,而黛玉是不会抱着他睡觉的。根本不用人说,一看阿元睡着,自己就抱起来,坐到一边,轻拍慢哄的。 阿元睡着睡着,梦里不时笑一笑,一脸餍足,被黛玉笑,说活脱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玉兰知道的事,倒是不少。”黛玉想到玉兰的娘曾经是弘云的奶嬷嬷,也就释然了。 “是啊,她还说,以前伺候过那个孩子的奶嬷嬷和她娘以前是同屋,当时人人都羡慕她交了好运。没想到后头孩子没了,她也跟着倒了大霉,反倒是她娘,福晋觉得老实,后头有了弘云这才点了她照看。” “难道她知道的这么清楚。”黛玉一笑,无意深究阵年往事。 玉兰是家生子,沐休的时候,一准要回家。吉嬷嬷在路口等着女儿玉兰,看她大包小包的,不免嗔怪道:“主子赏了什么你便自己留着,家里什么都不缺。” “东西太多,屋里也没地方搁不是。再说了,知道我沐休,主子特意赏了点心,是给娘的。”玉兰小嘴很甜,一句句的往外蹦,住在这一块的,都是王府的家仆,听到这话,个个羡慕的直叹人家运道好。 “干娘呢。”玉兰进了家门就问。 “在呢,知道你回来,在厨房里烧你最喜欢吃的红焖丸子。” “这可敢情好,我最爱吃干娘烧的菜。”玉兰和吉嬷嬷各自拎着东西进屋。 “玉兰回来了。”一个干瘦的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赫然只有一只眼睛,另一边用绣了花的布拉了绳子遮住。一只脚也是瘸的。 “干娘。”玉兰上前抱住干娘的胳膊撒娇,三个女人把厨房里的菜端出来,围坐到一起。 “娘,女儿好容易找到机会在白露姐姐面前提了提,可是,少奶奶好像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连问都没有问一声。”玉兰吃了几口菜,忍不住开口抱怨。 “玉兰,我不是说了吗?那件事,早就结束了,你现在前程大好,可千万别犯糊涂。”独眼的妇人急了,伸了手想拍又不舍得,最后还是朝玉兰的肩膀拍了一下。 “娘是怎么教你的。”吉嬷嬷看着女儿,蹙紧了眉头。如果这件事那么容易翻案,当初她当弘云的奶嬷嬷时,早就翻了,何必等到现在。 “从长计议嘛,把握好机会一击必中,若是没有机会,宁愿一个字也不说。您放心娘,上回的机会很是巧妙,没人会怀疑的。”玉兰赶紧将上回的事说出来,吉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你要记清楚,我们能住在这里过安稳日子,是因为你现在是少奶奶屋里的大丫鬟。你要先保住自己,才有将来。”吉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娘,干娘,女儿知道了。我可乖可听话了,白露姐姐很喜欢我的,沉香姐姐也常夸我能干。”玉兰赶紧表功。 “嗯,你知道就好,他们都是老人,跟着主子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绝不是一个外人能够轻易取代的。与其讨好主子,惹了他们讨厌,倒不如讨好他们来的快。丫鬟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杏果不就嫁了,她一嫁,你就有了机会进一步,日后三个丫鬟都嫁了,你能说话的日子自然就来了。” 吉嬷嬷说的话,独眼妇人连连点头,一脸慈爱的看着玉兰,“你可要记住了,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几年,也不在乎等不等得到,全看老天的意思,缘法到了自然就到了。” “是,玉兰不敢忘记。”玉兰心里微叹,这么多年了,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当初千般万般的不甘心,磨到今日,也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第110章 禁忌 “主子,庶福晋那边的娘家侄女过来给您请安。”玉兰揽了报信的活,撇下传话的小丫头挑头进了屋里。 “是谁?”黛玉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主子您忘啦,是吴家的那位表小姐,被庶福晋接过来陪她的。”玉兰抿了嘴儿笑,鼻头皱到一处,圆乎乎的很是可爱,就连阿元都最爱拿手指头去点她的鼻尖。 “哦,是她啊,昨儿才说过的,今儿就给忘了,瞧我这记性。”黛玉自嘲,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还不信,结果还真是,什么都不上心,只记得和阿元有关的事了。 “快请她进来。”黛玉让玉兰去请,这位吴家表小姐,是四阿哥的生母,庶福晋吴氏的娘家侄女。据说是吴氏的娘有些不好,大嫂忙着伺候婆婆婆婆,没功夫照料女儿,吴氏便将她接了过来,在王府小住几天。 这事是吴氏前二天求过兆佳氏的,当场就答应了,还用王府的名义送了许多药材过去。 大家子就是这点好,永远都不缺热闹,我家的表小姐数不清,你方唱罢我登场,永远都有鲜嫩的小姑娘在你面前晃悠。 吴家的表小姐听说和四阿哥还大一岁,年方十五,青春正好。可看到真人,黛玉不由赞叹,这是天生的娃娃脸啊,虽然身形已经长开了,但一张看着还象个孩子似的稚气面容,叫人见了便心生好感。 “来了就安心住下,福晋人是极好的,家里女孩少,乌兰总吵着没有玩伴,你来了,可正好。”黛玉让人让了点心和花茶。 “自家制的花茶,味道谈不上,就是闻个香气,你若是喝不惯,再给你上别的。”黛玉要喂奶,很多东西是不吃的,平常也就喝点花茶闻个香味。 “这就很好,我在家的时候,也喜欢制香制花茶的。”吴家小姐说话倒大方,比之她姑姑的胆小怯弱,强的太多。 “这儿也能制的,缺什么叫人来寻我,让白露给你拿。”黛玉从不吝啬,只要别打弘云的主意,她一惯大方。 “那敢情好,都说大少奶奶是个大方人儿,我得多来几回,估计能捞着不少好东西。” “乌兰格格来了。”小丫头在外头报道。 “还报什么,让她进来。”黛玉不由笑了,乌兰喜欢阿元,喜欢的一塌糊涂。每天歇了响就来报道,风雨无阻,什么时候还要通报啊。 除非弘云在屋里才要报道一声,平时来了就来了,黛玉也不叫人拦她,都是直接往里走的。 “不是说大嫂这里有客人吗?总要在客人面前讲点规矩,省得别人说王府的格格没有家教。”乌兰手里不知举着什么,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溪儿不敢。”吴家小姐名叫吴溪,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站了起来。 “别怕,她就是这个性子,不是在说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黛玉冲乌兰招手,“又拿了什么,别又跟上回似的,不知轻重。” 乌兰吐吐舌头,“我知道啦,哪里还敢,快看看,会唱歌的盒子。” 吴溪不意他们姑嫂这般亲近,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掐丝珐琅的盒子,一打开,就有一个跳舞的小人冒了出来,去拧盒底的发条,盒子发出音乐声,小人儿也随着转圈起舞。这样的音乐盒黛玉也有几只,她虽然不稀罕,但在这个时代,倒是个稀罕物。 乌兰将音乐盒摆到阿元旁边,阿元乐的举高了双手,盘着腿靠在白露的身上,想蹦又蹦不起来,只看他胖胖的小腿一下一下的弹着,“咦咦哦哦”兴奋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阿元喜欢呢。”乌兰哈哈大笑,引着阿元的手去摸音乐盒。 阿元初时有些害怕,但摸上去才知会跳舞的小人儿不咬手,顿时乐大发了,手一挥,力道没掌握好,就将音乐盒扫了出去。 “吧唧”音乐盒从榻上摔下来,小人儿一下子蹦出好远,眼见是坏了。 “这傻孩子,就没正经玩过东西,让留白把库里的音乐盒都找出来。”黛玉笑,乌兰笑,白露也笑,就没一个人再多看一眼摔坏的音乐盒。 吴溪偷偷瞄了一眼摔坏的音乐盒,心中骇然。吴家也是官宦之家,她是家中嫡女,也算得上是千金大小姐,平日过的也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日子。 母亲总在家里说姑姑好运气,能进了王府,生了儿子,以格格之身拼到如今的庶福晋,是走了大运。她先还有些不服气,王府再好,也不过是个妾,庶福晋也就是说的好听罢了。 可是看看现在,她好像能够理解母亲的羡慕了。这样的音乐盒,她曾出门坐客的时候见过一回,盒子远不如这个精致,却被那家的小姐当个宝贝,轻易不肯拿出来。 就是显摆给大家看,也不许人上手。那位小姐脸上得意无比的笑,曾在她脑子里盘旋了许久。可是没有想到,今日刚到大少奶奶这里,就击碎了她自我感觉良好的表像。 留白不一会儿就来了,后头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人捧了三个匣子。 放下匣子,留白一个个打开,将音乐盒拿了出来,全摆在了榻上。 黛玉遥指乌兰,“不能让你白折一个好东西,赶紧挑一个。吴妹妹也挑一个,闲来无事,拿来解个闷也好。” 吴溪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不由一愣。 “大嫂这里的好东西多了,让你挑就挑,吃大户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乌兰挑走一个贝壳盒子的,说是看着雅气。 吴溪看花了眼,有些拿不定主意,乌兰伸手拿起一只代瑁的塞给她,“这个颜色好,拿着。” “谢谢格格,谢谢大少奶奶。”吴溪收下来,心里已经开始想,要拿什么回礼了。 阿元见没人理他,不乐意了,嘴里“叽叽咕咕”热闹起来,乌兰从背后圈到他的腋下,把他抱到音乐盒这边,“咱们阿元来挑一个。” “唔唔唔。”阿元一眼挑中一只金丝掐花的,黛玉好笑的塞到他的胖手里,“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俗气不俗气。” “咦咦咦。”阿元笑的眯了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吴溪见阿元可爱,也忍不住去摸摸他的脚,阿元有一点好,只要逗他的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他便脾气很好。抬头看了一眼吴溪,冲她咧开嘴笑的吐出一串泡泡。 “阿元,阿元……”吴溪毕竟年纪不大,看到阿元不排斥她,也坐了过去,并不敢象乌兰这样去抱他,却在一边不时摸摸他的小脚小手。 黛玉含笑看着,等阿元玩的累了,一厥屁股,趴在榻上就睡着了,乌兰和吴溪才轻手轻脚站起来,向黛玉告辞。 沉香进来抱了阿元,阿元拿胖脸蹭蹭沉香的衣裳,闻到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自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这吴家的小姐长的倒是不错。”黛玉细细一想,皮子白皙细腻,大大的眼睛里透出的全是天真无邪,像一股清新的风,也像温室的花朵,美的娇嫩美的让人忍不住去呵护。 “少奶奶倒是不用担心吴家的小姐,福晋选谁也不会选她的。”玉兰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听到这话,想都不想的接了一句。 “怎么说?”黛玉有些奇怪。 “啊,这,这,少奶奶恕罪,是奴婢乱说的,奴婢,奴婢错了。”玉兰慌乱的搁下东西,反身跪了下来。 黛玉越发奇怪了,“我又没有怪你,起来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香抱着阿元,看看玉兰,又看向黛玉,“不如,奴婢带小主子出去透透气。” “不用了,你也听听吧。”黛玉没想着瞒着沉香他们什么事。 “主子,奴婢不是故意提起来的,这事,这事在王府是禁忌,奴婢实在是……”玉兰一脸惶恐,跪着没有起身。 “你说给主子听有什么禁忌不禁忌的,再说了,府里事,不该让主子知道吗?如果是别家的事,那倒是不用说了。”沉香轻拍阿元,说道。 “是,奴婢不敢隐瞒,这是二十几年前王府的旧事。”玉兰缓缓开了口,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当年的兆佳氏和格格吴氏同时怀孕,预产期只隔了几天。兆佳氏先一步生下了王府的长子,视若珍宝。三天后,吴氏生产,生下一个小格格,怡亲王也十分欢喜。 可是没有想到,兆佳氏的儿子几天后忽然夭折了,当时兆佳氏便疯魔了,口口声声是有人害了她的儿子。当时查的府里鸡飞狗跳,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最后还是王爷看不过去,让她不要再胡闹。痛失爱子的兆佳氏哪里听的进去,怀疑是吴氏看她生了儿子而痛下杀手。可实际上,吴氏自己也在坐月子,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行事。 再说孩子早夭虽然痛心,但发生的实在不少,大家都觉得是兆佳氏受不了打击,这才牵怒。 兆佳氏查不到证据,这件事也就一天天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又有一件事发生了。吴氏的孩子也没了,而孩子夭折之前,兆佳氏屋里的文嬷嬷曾去看过她一眼。 而文嬷嬷正是兆佳氏早夭的那个孩子的奶嬷嬷,这代表什么几乎呼之欲出。没人相信这件事和兆佳氏无关,都认为她硬将儿子的死安在吴氏头上,然后丧心病狂的害死了吴氏的女儿。 但兆佳氏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文嬷嬷被打的半死也咬牙不肯认罪,说她绝对没有害过小格格。 谁都没有证据证明什么,也没有证据指证什么,最好僵局还是吴氏打破的。她长跪于怡亲王面前,说她不相信兆佳氏会害她的女儿,只是孩子与她无缘罢了。 事情到此结束,没人敢再提起,吴氏的胆子自此变得越发小了,倒让王爷越发怜爱。二十几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如何,恐怕再也找不到真相了,两个女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关系倒是慢慢和解了。 听完黛玉这才恍然,难怪王府生孩子的事这么奇怪,弘云最大,隔了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然后几年后,一窝蜂的生孩子,年岁就隔的极小了。 还说他一个男人能为妻子这般着想,就算纳了众多妻妾,也算有情有义了。没有想到,是因为之前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管是补偿,还是害怕还发生同样的事,先让兆佳氏的嫡长立住了,才给别人生孩子的机会。 不管这些后院的女人怎么想,如果想生孩子,就巴望着兆佳氏的儿子立住吧。不然,他们也没有机会。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恐怕当时都是意外,只是意外撞到了一起,互相起了猜忌之心。”黛玉轻轻吐出一口气,两个孩子的早夭,放在后宅,真是天大的事。她几乎能感觉到当时的气氛,扑面而来的悲痛和紧张,还有怀疑。 疑心一步步的放大,最后化为利器,伤人害己。 玉兰收拾好了东西退下,黛玉看着沉香,“真没想到。”忍不住看看阿元,光想像一下,就让人受不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吴氏竟然还有这份心胸,平日可真看不出来。”选择原谅也许是最理智的决定,但一个孩子的母亲,最没法做到的就是理智。 “好在都过去了。”沉香觉得这事知道就够了,再翻出来,说多了不免得罪人。 “是啊,都过去了。”黛玉点头,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发生这些事的时候,玉兰还没有出生吧,居然能说的这么清楚。仅仅是因为,她娘是弘云的奶嬷嬷吗? 一时半会儿黛玉也想不明白,干脆抛下了,如果她真有心做些什么,自然会再开口,到时候便知道了。至于她的忠心,黛玉倒没有怀疑,只有总觉得她说了这么多,好似还隐藏着什么,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兆佳氏听着燕嬷嬷的回报,吴家小姐来了四五天,将家里的人一一拜访过,就开始安静的呆在自己屋里,除非有人请,很少出门。 “真的这么听话,要是真的,倒是省心了。”正如玉兰所想,兆佳氏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弘云的后院有吴家的女儿,虽然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已经无法再查证,但是这根刺一直还在。 “老奴一直派人盯着,您放心。”燕嬷嬷非常清楚兆佳氏的心思,打了包票。 “也不用太当回事。”兆佳氏不希望这件事引起太多联想,当年的事,太过惨痛,也差点让她失去了王爷的心。 她很清楚,之所以她还有机会,是因为她是嫡福晋。如果换个身份,怕是早就被放弃了。 到了后头,她弥补的不错,特别是王爷闭府思过之时,她坚定的站在王爷身后,为她加分良多。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在这个时候,真正变的象一对夫妻。也是这个时候,王爷说出甘苦与同,绝不相负的话来。 “老奴明白。”燕嬷嬷低头,王爷不管后院的事,瞒过他,是极容易的。 “春宴的事,您看……”燕嬷嬷请兆佳氏拿主意。 “只请几家关系好的便罢,让乌兰试试,你叫几个人在后头协助。可别想着欺负她年纪小就消极怠工,被我知道了,几棍子打出去,别让自己几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是,老奴一定将福晋的话带到,都是府里的老人,哪里敢。”对乌兰和对福晋,这些积年老仆自然是不一样的。 可是乌兰有福晋疼爱,又有王爷撑腰,自己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还真没人敢给她脸色瞧。不然王爷护起短来,比福晋可厉害多了。 兆佳氏大概也想到了,笑了笑,“罢了,她吃不了亏,让她去折腾吧。” “哪家当嫡母的能跟福晋一样慈悲呢,乌兰格格当真是好福气。” “唉,这孩子呀,出去不给王府丢脸,我就谢天谢地了。”福晋对乌兰还是满意的,没有利益冲突,王府也不缺她这一份嫁妆,自然相处愉快。 还没开始操办花宴,传来三阿哥屋里戚姨娘的好消息。 兆佳氏愣了愣神,“她倒是快。” 若是普通人家,就算婚前有了通房,也不会留下孩子,省得给新媳妇难堪。但是在皇家,完全相反,只嫌孩子不够,没有嫌多的。婚前安排通房或是屋里人还是轻的,大多数在大婚之前,已经被皇上指了格格或是庶福晋。 在福晋进门之前生几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像弘云这样的,才是少见。 所以戚玉娘的好消息一出,倒没人想过不让她生,反倒觉得是件喜事。只是定了亲的女方知道了,为什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只差二少奶奶了呢。”馨兰凑趣。 “有富察氏操心,我才不管。”兆佳氏对庶子的态度就是这样,该花的钱,该有的体面一样不少。但她绝不会花感情,更不会管他们的事。 “侧福晋怕是要急了,已经嚷嚷着要上西山上香了。”馨兰捂嘴轻笑。 “她呀,就是这样,急性子。”兆佳氏也笑了,几乎可以想像的到她急的跳脚的样子。 第111章 躲清静 富察氏真的带着二少奶奶去了西山上香,还说要听惮,至少要住个十天半个月,提前派了下人先走一拔去打点。 马车上,富察氏看着儿媳妇不自在的脸,挥挥帕子,漫不经心道:“白让你担了个责,不用放在心上。孩子迟早是要生的,但二阿哥又不是世子,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那额娘为什么这么急着去上香。”二少奶奶的脸色稍好了些,仍然忍不住问道。 “傻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正愁找不着机会,可巧三阿哥屋里的有了,现成的机会啊,咱们娘俩啊,出门躲清静去。”富察氏笑笑,并不肯解释。 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好,二少奶奶咬咬嘴唇,想到二阿哥还留在王府,不免有点担心。 富察氏知道她的心思,却懒得说破。想到二十几年前,几乎将王府拆散架的事,她仍心有余悸。从嘴里说出来,无论如何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当初身处其中的,才知道厉害。 从事发到最后,绵延发酵了半年之久,因为这件事的连累,被处罚的下人,或关或卖或打或罚,达到上百人。兆佳氏身为嫡福晋,又有娘家做依仗,最后跟吴氏,当初的身份也就是个格格,斗到两败俱伤。 从富察氏的眼光来看,兆佳氏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先丢了儿子,后丢了王爷的心,其实是大败亏输。吴氏心计之深,谋算之远,远不是常人可比。 不管这么多年,吴氏表现的多胆小怕事,富察氏都只是在心里冷笑而已。这么多年平静的日子过去了,如今世子之位已定,但安静了二十几年的吴氏,却忽然将娘家侄女接到王府。 富察氏的直觉告诉她,这事不对。 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她哪边都不站。二阿哥成了亲,如果王爷能一直这么简在帝心下去,封荫一个次子,也是有可能的。她完全没必要搅到这件事里头去,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远在西山的富察氏哪里知道,她才走的第一天,兆佳氏就在大家给她请安的时候提起来,“平常还不觉得,结果人一走啊,才发现,偌大个王府忽然就安静了。” 众人皆捂了嘴笑,纷纷凑趣。 “安静不了多久了,等府里再添一桩喜事,保证您要回味现在的清静日子。”石佳氏一脸笑容,戚玉娘这么快就有喜,的确很让她高兴。加上戚姨娘很是会讨人喜欢,依着身份又来不了兆佳氏跟前,就日日在石佳氏面前献殷勤。 人心都是肉长的,进门的几分不光彩和不喜欢,伺候到现在,也有几分喜欢了。 “那我巴不得日日热闹下去,王府的兄弟就这么几个,都要多多开枝散叶才好。”多子多福,是这个时候主流的思想,兆佳氏接受的都是最为正统的教育,越发这么觉得。 “那赶紧给我们四阿哥找门好亲事,也准备起来。”石佳氏笑着看了一眼吴氏,王府也就四阿哥没有定亲了,乌兰是个女孩子,又不相同。 “他还小呢,以后少不得要让福晋和王爷操心。”吴氏腼腆的一笑,继而一脸愁容。 “四阿哥最小,王爷心里一直最掂记他,他自然会精挑细选,你不用担心。”兆佳氏心生不满,我才懒得管你儿子要娶个什么样的,不管什么样的,在我面前也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 “我才不担心这个,四阿哥自有四可哥的福气,有福晋和王爷,他哪里吃的了亏。是我娘家母亲,唉……” “怎么,还是不好,不然,你回娘家走一趟。”兆佳氏开口道。 “多谢福晋,那我,那我……”谁都看得出来,吴氏是极想回去的,听到兆佳氏开口,眼眶都泛红了。 “趁时间还早,赶紧去吧,我让人准备马车。”兆佳氏让馨兰去安排,她行事一惯妥当,礼盒收拾好,看望病人的药材,补身子的补品,一股恼收拾了些送到马车上。 吴氏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少年,是吴溪的弟弟吴涯,说是吴氏母亲的病情,因为换了一位太医对了症,已经开始好转。只是还需静养,受不得打扰。 吴氏的大嫂便求小姑子把吴涯带回王府,跟四阿哥一块读书,过些日子再把他们姐弟俩一块接回去。 兆佳氏看到来人,心里微微有些意见,如果真想求意见,之前派个下人回来和现在直接把人带到自己面前,是两回事。可是她又不好为这么点小事撕破脸,只能点头道:“既然是跟四阿哥一块读书,就住到四阿哥的院子里吧。” 住在前院,少到后宅为好。毕竟后宅还有乌兰格格,说小也不小了,不再象小时候,可以随便见外男。 “是,多谢福晋宽宥。”吴氏很是激动的道了谢,晚上王爷回府,到她屋里歇着,她又再感谢一次。话里话外都是兆佳氏宽和大度,她娘家的事,换了任何一家主母,恐怕都会不高兴,可她却很大方的接纳了。 “这有什么,也算是亲戚,有难处怎么能不帮,不过就是多两个孩子罢了。”怡亲王很是满意妻妾相和的场景,吴氏也光明正大替两个孩子在王爷面前备了案。 吴氏给王爷倒茶,“爷,您可别再说什么亲戚不亲戚的,省得有心人听了,又要多事。” “嗨,哪儿那么多臭规矩,难道他们不是我儿子的外祖父,外祖母,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太讲规矩了。”怡亲王看她羞涩的低头,一举一动,还带着少女的娇憨,身材却如同熟透了的蜜桃,引人遐想。手不由得搭上了她的腰,细细摩挲起来。 “王爷,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吴氏笑着倒入他的怀中。 吴溪非常喜欢阿元,常常和乌兰结了伴过来陪阿元玩耍。若是知道弘云在屋里,就必推脱有事不会过来,这么一看倒是个规矩懂礼的。 黛玉每回看到他们一块玩,就笑的不行,乌兰不知上哪儿找了个巴掌大的绣球,上头用阿元最喜欢的金线绣着龙凤呈祥,还缀了穗子和铃铛,黛玉看的直皱眉,哪儿来的花里胡硝一锅乱炖。 可是看在阿元眼里,简直就是世上罕有的宝贝疙瘩。抱到怀里,不住的拿没有牙的大嘴去咬,不流一地口水不罢休。乌兰又会使坏,抢了球放到远处,让阿元来拿。 阿元挪动着小胖腿,使出吃奶的劲的爬过去,还没让他摸一下,又被乌兰抢了放到另一头。阿元歪头看乌兰一眼,不气不急,又憋着一股气往回爬。 快到的时候,自己坐了起来,看着乌兰,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乌兰转,一脸专注。那表情好似在说,你闹够了没有,现在该给我了吧。 萌的吴溪一脸血,不等乌兰去拿,就先抢了球塞到阿元怀里,“给你给你,这是咱们阿元的,姑姑坏,咱们不理他。” 乌兰耸耸肩,一本正经道:“我这是锻炼他的爬行能力呢?嫂嫂说了,会爬以后走路才更稳。” 其实是协调能力更强,但乌兰自动换成了自己能理解的意思。 吴溪一脸无语,看绣球又被他啃的全是口水,心里想着,自己也给他绣一个吧。 回去就开始动手,为了以示区别,直接用了黄色的锻面,准备绣个百子图,上头的小男孩穿的全是红的绿的衣裳,正是阿元最喜欢的热闹的颜色。 穗子和铃铛也不能少,自己带的东西不够,便打发人去外头买。叫吴氏知道了,特意寻了她过去问一声,是不是短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做个孩子玩的绣球,难为你有心了,这些东西,哪里值得上外头去买,我帮你准备就是了。我这里的东西,都是府里发下来的,也更放心不是。” 吴溪并不欲为这么一点小事麻烦姑姑,但听到后半句,却点了头。外头的用料,大少奶有未必会给阿元用,到时候岂不是自己尴尬。 “谢谢姑姑。”吴溪赶紧道了谢,随后就收到了一大堆的东西,还有一个丫头。 “表小姐,咱们主子让奴婢来伺候您,奴婢自小做惯了这些东西,给您搭个手。”丫头比吴溪还要略大一点,吴氏贴身的小衣都是她做,一手针线活,端的是好。 “姐姐这可是大材小用了,我不过是做个绣球罢了。”吴溪脸一红,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倒叫姑姑又出东西又出人,实在不好意思。 “咱们主子说了,表小姐不用不好意思,奴婢就是伺候人的,若是人人针线好,奴婢也该没活干了。”丫头说话爽利,倒把吴溪说乐了。 “好吧,那咱们做个伴,我也跟着姐姐学一学。” “不敢,不过是做多些,手熟而已,表小姐有什么尽管问。”虽然是谦虚,可是一脸自信,显然是对自己的针线活十分得意。 吴溪有了这样的外援,自然不会只做一个绣球了事,干脆做了一套布玩具。有绣球,布老虎,布猫,布狗,布兔子,堆在一块摆了小半床。 “可以用玩具把阿元围起来,不知道他会选哪一个,还是拿不定主意干脆扑到上头。”吴溪想到这个画面,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112章 布偶 吴溪送过去的布偶让阿元很是喜欢,当时就啊呜一大口咬在兔子耳朵上,死活都不肯放。 只有玉兰看着布偶发呆,一脸凝重的表情。 “这丫头,又是怎么了。”白露用胳膊肘撞了玉兰一下,让她不要在客人面前做出这种表情。 “我想到杏果姐姐成亲,还不知道该送什么,有些发愁。”玉兰赶紧换了笑模样,扯出一个理由。 白露当了真,看主子和吴家小姐谈的正欢,阿元也有沉香看着,悄然退到一边和玉兰说道:“我和写意留白准备合送一套头面,你来的晚,和我们不一样,我看送支钗子或镯子,尽够了。杏果喜欢鲜艳的东西,你挑个花哨的就好。” “多谢白露姐姐提点。”玉兰小声道了谢,又去看阿元坐在一堆布偶中间快活的挥舞着双手的样子,眉头不自觉的又蹙了起来。 吴溪回去的时候,兴奋的去找帮她做针线的丫头,阿元这么欢喜,主要的功劳还是她的。若不是她帮忙,她自个一个人,哪里能够完成。 “小姐是找小雅姐姐吗?她家里有事,跟姑奶奶请了假,家去了。”吴溪屋的丫鬟应了答。 “这样啊,那她什么时候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赏钱都没给她一个呢。”吴溪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没想到人却不在,不由有些失落。 “他们都是府里的丫鬟,住也就是住在后头,小姐想给赏钱,奴婢去寻一回就是了。他们正好有事,没准还能用得上。”吴溪的丫鬟和小雅关系处的不错,自告奋勇道。 “也是,那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我谢谢她。”吴溪拿出一个荷包,往里塞了五两银子,递给了自己的丫鬟。 丫鬟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一直到晚上,吴溪觉得不对劲了,丫鬟才回来报信,并且一脸古怪。 “小姐,小雅姐姐根本没有回去,而且他们家里的人,说是犯了什么事,早在十几天前就被送到了乡下。” “什么?”吴溪不由怔住了,十几天前,不就是小雅来给她帮忙的时候吗?家里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没露出过一丝一毫。而且,她不是姑姑面前得用的丫鬟吗?家里人能犯多大的事,值得全家送到乡下,又偏偏漏了她一个。 最奇怪的是,既然小雅的家人出了事并不在后巷住着,那么为什么姑姑那边要说小雅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家了呢。 最重要的是,小雅呢,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请假去了乡下安置家人。”丫鬟说完自己都不信了,小雅想要保住差事,就不敢现在去看他们,最多托人带些银子过去罢了。她自己就是奴婢,哪里会不知道奴婢的生存之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吴溪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所以,吴溪决定不想了,直接去问姑姑,小雅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吴氏一愣,没想到侄女会跑过来问她,微微笑道:“我院里的丫鬟婆子加起来总有几十号人吧,谁能记得住一个小丫鬟呢,你这么来问我,我还真是愣住了。” “是侄女错了,还请姑姑原谅。”吴溪听出姑姑语气里的不乐意,赶紧打住。 “我们姑侄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些。你别忘了,吴涯还住在前院,你没事也去看看他。他不是喜欢骑马吗?王爷说送一匹给他,你也可以去学的。乌兰格格就会骑马,女儿家,学一学也不是坏事。” 话题转到弟弟身上,吴溪就自然多了。 “小时候也学过一点,不过长大了,娘就不肯再让我学了。”吴溪有些心动,王府比自己家里松散多了,看乌兰格格活的多肆意,她私下也是羡慕的。 又说笑了几句,吴溪回了自己的屋子,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个丫鬟而已,就算真犯了什么事,说一句罢了,她还会追问吗?为什么姑姑完全回避这个问题呢,她想不通。 “小姐,您还是别追究这件事了,咱们毕竟,毕竟……”丫鬟是全程陪着吴溪的,自然知道她还在为小雅的事苦恼。 “毕竟咱们是上门坐客的。”吴溪怎么会不知道呢。什么去学骑马,不过是个借口,虽然家里人都不说,她却知道姑姑的打算。 弟弟吴涯天生一副好皮囊,不过十四岁已经是身姿挺拔的翩翩少年,吴家人都长的好,可他却是格外的好。仿佛吴家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外出行走,简直是无人不夸。 这样的少年人,只要出现在少女面前,文能吟诗作对,科考文章,武能骑马拉弓,身手了得。敢问怎么会不惹人爱,哪家的少女心看到了不泛一泛波澜。 若是乌兰有心,依着王爷这么宠女儿的性子,真的答应也有可能。至于兆佳氏,左右乌兰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要王爷答应,她应该不会反对。 吴溪身为姐姐,当然觉得弟弟无一处不好,对于家里人和姑姑的主意,她就只当不知道,顺其自然。 当天晚上,吴溪失眠了,反反复复回忆小雅在她身边帮着缝制布偶的时候所做的事,她确定这些布偶都是当着她的面做好的,才稍稍放下心。 弘云晚上回来,看到半床的布偶,不由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不爱做针线的。” “吴家的表小姐做了送阿元的,美得他呀,就差鼻涕冒泡了。” “阿元呢。” “白天玩的太兴奋了,这会儿已经睡了。”黛玉叫沉香把孩子抱过来给弘云看一眼。 “别别,让他睡着就好,谁陪着呢。” “白露和沉香轮着陪,两个奶娘也在屋里。”黛玉提起这两个奶娘就觉得好笑,奶没吃上不说,也不许人家抱。搞到现在,奶娘成了针线上人,天天关在屋里给阿元做衣裳鞋子。 “吴小姐倒是有心,她还算规矩吧。”弘云听到黛玉提起吴家小姐,略略蹙了一下眉头。 “你想什么呢,我看她倒是和别人不一样。”黛玉嗔了他一眼,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吴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她又是嫡小姐,哪里会不自重。” 吴家若有心将女儿给弘云,绝不是一个小妾或是格格能打发的,至少也是一个侧福晋或庶福晋的位置。如果之前就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最多是从侧门抬进来,绝没有正式进门的可能了。 除非吴溪傻了才会自己找机会,最后肯定是得不偿失。 说话间玉兰进来禀告,“替主子将床上的布偶收一下吧。” “也好,你收下去吧。” 玉兰收走了东西,弘云若有所思道:“吴家的那位少爷倒真是不错,阿玛很喜欢他。” “也难怪会喜欢,长的的确精神。”黛玉也在兆佳氏屋里见过一面,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谁看了不是印象深刻。 “比我还精神。”弘云从背后圈住她,拿鼻子去蹭她的脸。 惹得黛玉咯咯直笑,“连小孩子的醋也吃,脸呢,让我找找,肯定蹲在哪儿哭呢,说你不要它了。” 弘云哈哈大笑,“快摸摸,在这儿呢。” “胡闹。” “娘子怎么知道我要胡闹的。”弘云一把抱起她,顺便吹熄了灯。 玉兰在外头给写意告假,“我肚子有点疼,你帮我替一会儿,我一会就来。” “肚子疼可不是一回二回的事,我跟你换换吧。”写意是个不爱计较的人,闻言就和玉兰换了班。 玉兰千恩万谢的走了,回到屋里,从裙摆里掏出一只布偶,一丝也没犹豫,用剪刀直接开膛破肚扒了个干净。 吴溪第二天就去了前院,看弟弟吴涯,他迫不及待的带着姐姐去看他的马,“姐姐你看,是王爷送我的,是不是漂亮极了。” “当真神骏。”吴溪还没走,就在马厩看到了乌兰格格过来牵马。 “你也骑马呀,一块啊。”乌兰格格跟吴溪打招呼,吴溪自然的替她和吴涯介绍。 “我知道,上回来骑马四哥就告诉我了,他是你弟弟。”乌兰格格爽快的大笑,跃上马背,先走一步。 吴溪偷偷看看弟弟,吴涯似乎也没对乌兰格格有什么特别的眷念,眼神还黏在马上。 看样子,姑姑是对弟弟的魅力太有信心了,如今这样子,怕是没有料到吧。吴溪在心里浅笑,她觉得自己弟弟好,乌兰当然也非常好,但两个人根本不合适。如今这样,各自无意,倒是最好的结果。 “姐姐今天不用去看阿元吗?”吴涯也知道姐姐天天去大少奶奶屋里,开始还劝过,觉得他们姐弟是过来坐客的,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大可不必太过巴结。 是吴溪说自己是真的喜欢阿元,吴涯这才没劝了。 “一会儿就去。”吴溪知道弟弟这是想跑马,变着法子的赶自己走呢,嗔了他一眼,“去玩吧,以后不来看你了。” “表小姐过来了。”黛玉院子里头的丫鬟都认得吴溪,见她过来赶紧行礼。 “这是怎么了?”吴溪闻到满院子的药味,脸色一变。 “是元哥,昨天晚上开始发热,一大早就叫了太医,这会儿正在煎药呢。这么苦的药,元哥怎么肯喝,哭的嘶心裂肺,主子都哭了好几场了。”小丫头也抹了泪,一脸戚然之色。 “啊,怎么会这样,我,我……”吴溪当然不敢这个时候裹乱,让小丫头替自己说一声,便先回去了。 “小姐,小姐……”吴溪一路走的飞快,她的丫鬟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小姐……”看到小姐要往吴氏的院子里去,丫鬟终于追了上来,拦到小姐的身前,“不可以,小姐,那是姑奶奶,是您的亲姑姑。” “阿元是无辜的,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吴溪的眼泪淌了下来,紧盯着丫鬟,“你明白,我也明白,此事,我一定要问清楚不可。” 丫鬟让了步子,吴溪拔腿走了进去,丫鬟和吴氏屋里的其他人都退出屋外。屋里只留下他们姑侄俩,关起门来,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 第113章 小雅 吴溪从屋里走出来时,面若死灰,身形一踉跄,丫鬟赶紧上前扶住她。 “小姐……” “回去再说。”吴溪制止了丫鬟的问话。 “要让少爷过来一趟吗?”丫鬟扶吴溪回了屋,害怕的直哆嗦。 “不要,什么都别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吴溪挥手让丫鬟出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眼睛盯着屋顶,心情复杂。 她没有想到,姑姑会将一切都推的一干二净,可是,她越推脱,她愿不肯相信。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去揭发姑姑,她更做不出出卖亲人之事。 剩下的,只是左右为难自己。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外头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表小姐,主子让奴婢给您煎了安神汤,您喝一碗吧。” 说着推门而入。 “我的丫鬟呢。”吴溪眉头微蹙。 “没看到,奴婢就直接敲门了,表小姐息怒。”丫鬟将安神汤从食盒里取出来,递给吴溪。 “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再喝。”吴溪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多问,直接说道。 “这……主子说,让您趁热喝。”丫鬟端着安神汤,不敢放下。 “你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喝,你是不是打算强灌。”吴溪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怒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丫鬟这才把药碗放下,退了出去。 吴溪狠狠把门关上,还用力踢了两脚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 她忽然反身看着桌上的药,上前闻了闻,眉头越蹙越紧。姑姑想要害她,她是不信的,可是莫名其妙的送一碗安神汤,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安神,她又不相信。 “小姐。”外头传来自己丫鬟的声音,吴溪把门打开,让她进来。 “你刚才怎么不在,让人随便进我的屋子。” “小姐,是不是有人送了安神汤进来。” 吴溪刚一点头,丫鬟就看到了桌上的药碗,吴溪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喝下。 “你干什么?”吴溪一脸惊色。 “小姐,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偷偷去姑奶奶院子里,跟人探听消息。”所以她才不在。 “你听到了什么。” “似乎,姑奶奶晚上要用马车。”姑奶奶又不可能这个时间出门,怎么会用得上马车。 “我知道了,如果我病了,自然是要被送回去的。”特别是,阿元也病了,是不是她传染的,又会不会污染给别人,怎好留她在王府养病。姑奶奶那么周到讲究的人,自然是要将她送回去。 只要吩咐几句,家里必会将她看的牢牢的,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再也没有机会出门。 所以,这碗安神汤,就是要让她产生一些类似发病的样子,然后将她赶紧送回去。 “姑奶奶这是要逼死小姐。’丫鬟哭了起来,阿元刚病,她就病了被送回府。外人会怎么看,是不是她蓄意谋害阿哥,用心不正,这才被吴氏看出来,赶她回府。其实也是保她一命,省得王府查出来找她算帐。 吴溪算是全明白了,苦笑之余,感慨于姑姑的心思之深沉。不仅达到了目的,还将替罪羊找好了。 “院子肯定出不去了。”吴溪想,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有办法的。”丫鬟的眼睛落到药碗上,眼睛亮了起来。 当穿着丫鬟衣裳的吴溪,出现在黛玉面前时,黛玉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大少奶奶,是我对不起你。”吴溪哭着跪倒在她面前,断断续续说了自己缝制布偶,小雅不见一直到今天阿元生病,然后吴氏送药,她换了丫鬟的跑出来。 “你说你去质问了庶福晋,那她是怎么说的。”黛玉的眼神闪烁,问她道。 “她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乱想的,什么事都没有,让我不要瞎操心。还说小雅家人的事是个巧合,小雅因为思念家人,自愿跟随他们到庄子上生活。” “所以说,你没有证据,她也没有承认任何事。”人证,物证,一个都没有,一切到今天都是他们推测的。 “是。”吴溪双手捂住脸,“阿元,阿元怎么样了。” “他没病。”黛玉想了想,告诉了她真相。 “阿元没事,太好了。”吴溪抹掉眼泪,站了起来,忽然身形一顿。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黛玉,“大少奶奶,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黛玉看着白露,“你送表小姐回去。” 吴溪不敢相信,黛玉知道她现在很乱,却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只冲她点点头,“不会有事的,你按你姑姑的吩咐,回去就好。这次的事,和你无关,以后自会澄清。” 白露领走了吴溪,屏风后头转出两个人,一个是兆佳氏屋里的燕嬷嬷,一个是弘云。 燕嬷嬷几乎立不住了,还是屋里的丫鬟写意上前扶了一把,她才告了罪,斜斜坐在了小杌子上。 弘云踱着步子,“要找到这个小雅。” “放心吧,有额娘呢,她一定能找到小雅。”兆佳氏管家多年,如果说她下了狠心要翻出一个人,又是有名有姓的,不可能做不到。 “是,大少奶奶说的对,只有找到小雅,才能定她的罪。老奴在这里,谢咱们福晋谢谢大少奶奶。”说着燕嬷嬷站起来,规规矩矩的深福一礼。 黛玉亲手扶住她,“只要是毒蛇,装的再好,也总有吐毒液的一天。我跟额娘都是受害人,我相信只要是她做下的,总会留下痕迹。关键是,我们要冷静。” “是,老奴这就回去,一定会劝着福晋先忍住气。”燕嬷嬷千恩万谢的走了。 屋里只剩下弘云和黛玉。 弘云抱住黛玉,“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阿元。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疏忽了,我真的不敢想像……” “你为什么要自责,这并不关你的事。坏人做坏事,根本就是无法事前预测的。你要怪,就怪你额娘当年没有把坏人揪出来,怪你阿玛没有火眼金晴把坏人找出来。这事不怪任何人,只怪做下坏事的人。你要明白这一点,好吗?” 黛玉想到昨天半夜玉兰忽然有急事求见,她还以为是阿元出了什么事,结果,玉兰捧着一块碎片跪到她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玉兰偷了一个布偶剪开,翻出里头有几块碎布头。她索性剪了所有的布偶,里头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碎片。 弘云当时还觉得是玉兰想太多了,几块碎布而已,塞到布偶里做填充,不是不可能的。 还是黛玉叫来了沉香,她一片片摸着布料,然后说这些绝不是王府的料子。就是王府的下人,也不会用这样的料子,并且,这些一看就是从穿的很旧的衣裳上剪下来的。就算是给布偶做填充用些碎布头,也绝不可能拿穿过的衣裳来用。 其他人都茫然,不知这代表什么,黛玉却明白了,顿时脸色煞白。 传染病人穿过的衣裳,也是可以传染病源的。当天夜里,黛玉就让接触过布偶的人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把身上衣裳全部烧掉。再将大家分开隔离起来,沉香和玉兰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许出门。 又拿醋熏了屋子,再熬了草药给每个人服下。因为有自己的灶火,这些事,一点也没有惊动外头的人。只到早上,黛玉才开始放出消息,说阿元病了,请了太医。 当然,弘云自跟太医说了实话,请他替几个人都把了脉。太医也实话实说,现在看脉像都没问题。但如果真是传染病,看个三天,都没有发热或是生疹子等各种症状,才算真的没事。 不过太医也开了方子给他们预防,只要不是非常恶性的传染病,一般都能防治。黛玉一听就放了心,因为吴氏绝不可能会用大规模传染的病来布这个局。 从目前来看,她的目的是在阿元,极有可能是小儿才有可能传染的,只针对免疫力低下的孩子的传染病。有了太医开的药,大半可能无碍。 阿元请了太医的事,自然是惊动了满府的人,兆佳氏第一个派了人过云。燕嬷嬷一到,就被黛玉请进了屋里。听完事情经过的燕嬷嬷当时就慌了神,黛玉却让弘云跟燕嬷嬷一块去回兆佳氏,她这个当娘的,当然是陪在生了“重病”的儿子身边。 兆佳氏自然是当场爆炸,新仇旧恨,当时就恨不得提刀去杀了吴氏。还是弘云劝住她,如果现在去,和二十几年前还是一样的结果。而他们,则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她的暗算。而她,如果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只会更完美无缺,让人无法发现。 最后受害的是谁,还不是阿元。 弘云的层层解释,好不容易才让兆佳氏冷静下来,配合他们演这一出戏。并且,燕嬷嬷不断往返与黛玉和兆佳氏之间,表面是为了阿元的病,实则是在传递消息。 阿元的病,连王爷都惊动了,非要亲自去看,还是兆佳氏拦了他。说孩子现在情绪不好,除了黛玉谁都不要,他这一去,反而麻烦。又反复保证,太医已经看过了,一定会无事,才劝住王爷。 小雅的事经由燕嬷嬷传递回去,兆佳氏立刻让馨兰暗中去查,不管前院内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查到这个小雅。 “福晋,找到小雅了。”半夜,馨兰举起一盏灯,进了兆佳氏的屋里。 兆佳氏根本没睡着,一听到声音就坐了起来,“带上来。” “已经死了,尸体是在一只废弃的井里发现的。”王府这么大,总有一二处僻静或是荒废的地方。这口水井就是,若不是馨兰仔细,恐怕也会漏过,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有人发现她的尸骨。 第114章 文嬷嬷 “怎么死的。”兆佳氏怒目圆瞪,收紧的双手不停的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愤怒。 “看着象是失足跌进去摔死的。”馨兰让婆子粗粗看了一回,致命伤明显是摔下去时磕到头,流血过多而亡。 “私下找个仵作看看。”兆佳氏心知找仵作恐怕也是无用,下点迷药再把人扔进去,一样是摔死,能查出什么来。 “是,奴婢这就去。”馨兰领命而去。 另有婆子来回,小雅的家人找到了,的确是在王府的庄子里做活。起因是小雅的娘在吴氏的院子里做粗使婆子,财迷心窍去偷吴氏的东西,被当场逮到。 吴氏将他们一家子送去庄子上,又说错不在小雅,便留下了她。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小雅,是她去跟吴氏说,自愿去乡下陪家人,然后,就再没看到人了。 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兆佳氏极不甘心,打着看阿元的旗号,亲自去了黛玉的院子。再见儿媳妇,她不由感慨万分,心中滋味百般复杂,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黛玉倒像没事人一样上前扶住她,“额娘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 得知小雅已死,黛玉倒没有太过惊讶,吴氏蓄谋已久,哪里会这么容易露出马脚。 “额娘不来,媳妇也准备过去一趟,您知道,媳妇这边查到了布偶里藏着的布块,怀疑是从病童穿过的衣裳上剪下来的。但因为小雅已死,这条线恐怕断了,去外头查找布料非常困难,这样的粗布,在平民里头太过常见,根本不可能查到线索。想要证明这些布料有问题,是个大难题。” 兆佳氏也点头,她何尝不知道呢?说来说去,也是没有证据,自己当初不是也没有证据吗? “所以,额娘,我问过燕嬷嬷,但她有些顾忌,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得的病,黛玉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她想,也许可以问问清楚,找到什么相同点。 “当时的情况……”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回忆往昔还是让兆佳氏痛苦不已。 “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忽然就手脚长出很多的小红点,还有水疱,高热不退,也喝不进奶,哭闹不已。孩子太小,太猛的药不能喝,太温和的药又不起作用。”看着孩子挣扎了三天,最后死在她的怀里,死前两只眼睛一直看着她,好像在埋怨她这个当娘的没有用。 兆佳氏一想到这个,眼泪就下来了,白露用热水拧过了帐子,交由黛玉递了上去。 “额娘,我知道现在回忆这些,让您很难过,可是,有些事,我还是要问清楚,希望您能够谅解。” “你问吧,不光是我,燕嬷嬷记得什么,也只管说。”兆佳氏点点头,看着一直坐在她身边的弘云,推了他一把,“阿元呢,叫他们抱过来给我看看。” “是。”弘云刚应了,白露就出去抱了阿元进来。 阿元精神头极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兆佳氏就笑的一脸甜蜜。伸出手要她抱,兆佳氏接过来,搂到怀里,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当初孩子生病,没有传染给其他人吗?或者,在孩子生病前,府里有没有人得过差不多的病。” “没有,这些我也怀疑过,可是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府里都没有人得过同样的病。”兆佳氏十分肯定,黛玉便不再说了,又换了其他的问题。 “那么,到底是怎么得病的,额娘有过怀疑吗?” “说起来惭愧,就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贱人用的是什么方法。”兆佳氏生成长在一个大家庭,也不是不懂这些,对孩子自然是看的极紧。但还是中了招,二十几年过去了,怎么中招的,她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无论她多么怀疑吴氏,最后都得不到王爷的支持。因为实在没有证据,连孩子的病是怎么得的都不知道,怎么证明是别人害的,而不是孩子自己得的病。 这么小的孩子,本来夭折率就高,这是当时除了兆佳氏以外的,所有人的想法。 “当时的奶嬷嬷和伺候的人,还有人在吗?”黛玉问道。 兆佳氏苦笑,当时她盛怒之下,发卖的发卖,打残的打残,撵到庄子的撵到庄子,细数一下,还真没剩下什么人。 “福晋,世子爷,大少奶奶,奴婢知道文嬷嬷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寻声看过去,兆佳氏倒是知道,这个丫头是之前弘云奶嬷嬷的女儿,好像是叫什么玉兰的。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黛玉看着她,脸色复杂,又有些庆幸,若不是她一直记着这些事情,也不会怀疑吴溪的布偶,再让阿元接触几天,说不定就会真的出问题。 “文嬷嬷一直住在我家,和我娘住在一起。”玉兰低着头,忐忑不安的想,迎接她的到底会是什么。 会是转机,还是另一次的劫难,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可能是干娘唯一的机会了。 燕嬷嬷“哦”了一声,对兆佳氏道:“他们俩从小一起当差,感情很好。” “叫他们俩过来。”兆佳氏脸上无悲无喜。 不多时,文嬷嬷和吉嬷嬷都到了。玉兰这几天都没回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兰在屋外迎了他们,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让他们进去好好回话。 文嬷嬷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干的。” “先别伤心了,文嬷嬷,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黛玉温言安慰,让白露给他们都上了茶。 “谢过大少奶奶。”文嬷嬷拿袖子抹了泪,小心喝了一口茶水。 “当时,老奴和福晋一样,都觉得……是被吴氏害的。苦于没有证据,老奴就紧盯着吴氏的院子,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破绽。结果就听到他们在说吴氏常一个人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丫鬟中途进去送个水,都会被她骂。还说小丫头看的真切,她抱着一个木匣塞进衣柜,谁都不让碰。” 文嬷嬷求证心切,迫不及待的找到机会用看小格格的名义,想去看看吴氏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所以你就用我的名义去看小格格,落入了陷井。”兆佳氏总算明白了,当初她根本没让文嬷嬷去看小格格,她自作主张去了,兆佳氏都不明白她是为什么,如今才知道竟是吴氏引了她去的。 文嬷嬷苦笑一声,“当时被抓就知道是被吴氏故意勾了去的,想将小格格的死算在老奴的头上,好嫁祸给福晋。”所以,她更确定吴氏一定是心里有鬼,否则怎么会使出这种毒计呢,叫她有苦说不出。 “那小格格到底怎么死的。”吴氏之女当年的死因,也是成谜。 “吴氏怀孕,她娘家经常来看她,福晋还记得吧。”提起往事,兆佳氏点头,虽然吴氏当年只是个格格,但毕竟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又不看重名份,喜欢谁便格外宠着。吴氏也算知礼,兆佳氏便没有拦过她的娘家进府。 “后来吉妹妹找了机会探听,才知道,吴家每回都会从外头带了郎中或是医婆进来,目的就是想看男女。最后知道十有□□是个女儿,怕难生,后头几个月,说自己胃口不好,其实是故意的。小格格生下来有多小,您怕是不知道,只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先天本就不足,哪里需要人来害,害她的本就是吴氏。”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要死了,所以故意让你去做替罪羊,造成同样是证据不足,但同样有疑点的案子。最后大度的不追究你,就是想结束这件事。”兆佳氏总算是明白了。 她当年不依不饶,大有捅破天也不在乎的架势。虽然没有拿到证据,但她毕竟是福晋,一力这么追究下去,吴氏的日子实在难过。所以在她看到女儿可能涯不了多久后,干脆想出这么一招,让文嬷嬷成了害死她女儿的疑凶。 最后大度承认自己的女儿先天不足,是夭折,而不是被人所害。将当时的局势一下子逆转过来,反将兆佳氏逼入死角。最后不得不屈辱的接受两个孩子都是夭折,没有所谓害人的事,而将这件事彻底了结。 “可怜我的儿子,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没用。这些年,我竟然真的被坏人所蒙蔽,竟然真的相信,当年你是夭折。”兆佳氏想到这些年来,她自我安慰,强迫自己相信这个孩子是跟自己无缘,说的她自己都相信了。 到头来,竟还是被人所害。她让害死了自己儿子的人,逍遥快活了二十几年,还生下儿子。 她恨,恨不得现在就用手活撕了吴氏,恨不得亲口咬断她的血管,吃她的肉,吃她的血,挫骨扬灰让她不得超生。 “可是,到底是怎么受害的,还是没有头绪?”黛玉蹙眉,兆佳氏的儿子,身边至少是四个奶娘,四个丫头,还有兆佳氏屋里的嬷嬷看着,怎么能让吴氏找到机会呢。 “会不会是……”黛玉想到碎布料,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出声问道。 “额娘当年是否也收到了娘家送来的百子衣。”黛玉前世就知道初生的孩子要穿百子衣的习俗,只是前世已经没有谁真的去这么做了。这一回,她生下阿元,收到娘家送来的百子衣,颇是新奇了一阵。 娘家选了一百户养过健康男孩子的家庭,找他们要一件孩子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拿回家,剪剪裁裁,制成一套百子衣,送给外孙表达祝福的心愿。 如果说布料,小孩子身边,最不受怀疑的应该就是百子衣了。这件衣裳,黛玉也特意给阿元穿过一天,便收了起来。如今想来,好似也只有这个机会。 “断然不会。”兆佳氏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她的娘家,怎么可能伙同吴氏来害她呢。 “额娘莫恼,不是说您家有问题,只是毕竟只是一件百子衣,从您家里送到您的手上,您确定还是原来的那一件吗?” “这……”兆佳氏迟疑了,回头去看燕嬷嬷。 燕嬷嬷一哆嗦,“老奴这就去取。”当年那个孩子的东西,有些随之下葬了,有些还封存在库房里留个念想。至于这件百子衣,到底在不在,燕嬷嬷其实也不确定,只能先找找再说。 第115章 百子衣 燕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这里头全是那个孩子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件件往外翻。兆佳氏当年亲手做的衣裳基本上都火化了,箱子里大多是别人送的东西,那件百子衣,赫然就摆在其中。 这回不用别人,兆佳氏屋里针线最好的丫头过来一摸,迅速找出其中几块衣料的不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块布料虽然颜色很艳,却和其他的料子截然不同。” 兆佳氏的娘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世家,他们开口要小孩旧衣的人家,非富即贵,绝不可能做这种粗布衣裳给孩子穿。 “叫人去一趟。”兆佳氏“嚯”的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奴这就去。”燕嬷嬷是陪嫁过来的,由她回去最为合适。 吴氏这边,已经将吴溪送回了娘家,听说弘云请了假,连院门都没有迈出一步,叹惜一句,“这孩子呀,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真是可怜见的。” “主子慈悲,太医进进出出都好几趟了,今儿福晋去过去了,怕是不太好呢。”丫鬟也跟着一叹。 “这几天约束好下人,别给府里添乱。”吴氏一惯守礼,丫鬟听了赶紧应声,“是。” 丫鬟一走,吴氏的脸上也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她仔细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福晋都去了,啧啧,今天晚上,又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吧。” 燕嬷嬷带着人回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但因为有王府的贴子,也不怕碰到巡夜的人阻拦。 “福晋,让老奴看看……”燕嬷嬷已经在路上讲明了缘由,所以这位老嬷嬷半点没有浪费时间,一进来就要求看看百子衣。 燕嬷嬷跟兆佳氏解释,“当年的百子衣,是老夫人带着她一块做的,要说谁还记得这件事,也只能是她了。” 老夫人早已过世,剩下的老人已经不多了,能记得这件事的就更少了。 “这不是我和老夫人做的那一件。”老嬷嬷掩面而泣,她亲手做的东西,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也不敢上来就肯定,先是仔细摸摸针脚,这针脚不是她的针法。再仔细看看面料,回忆一点点涌上来。 “我记得,有一块周家的衣料,是玫瑰金的织锦,当时老夫人还笑说,怎么男孩子会用这个颜色做衣裳。还有一块金黄色的料子,是当时的太子妃送来的,因为咱们福晋生的孩子也是龙孙,能够用得上。” 不提其他,就这两块衣料,老嬷嬷是记得极清楚的,百子衣上摸遍了,也没有这两块衣料。 兆佳氏一下子瘫软到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弘云上前扶住她,“额娘,当务之急,是查出这衣裳是怎么换的。” 燕嬷嬷和老嬷嬷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回想当初的情形。过了半响老嬷嬷才开口,“百子衣本来该由奴婢送来,但当时四小姐要随着姑爷外放,家里忙乱,就让其他人送了。” 这个送东西的人也已过世,恐怕个中真相已经无人知道。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王府里,东西被调了包。 “福晋的娘家人送东西过来,有小丫头殷勤一些,帮着拿东西,趁机换了,是极有可能的。”黛玉想了想,觉得只能是这样。娘家只要没有老夫人这样的人过来,送礼的和做衣裳的并不一定是一个人。 而且就算是一个人,兆佳氏也未必就会当着面把百子衣取出来。谁能想到,一件百子衣上能有什么问题呢。 “奴婢也觉得是这样,这件百子衣,除了几块有问题的衣料,其他的都非常华丽。但仔细看看却没有一样是宫里出来的料子,也没有外地过来的名贵衣料。”白露看了看,也出了声。 这件百子衣,只有可能是吴家送来给吴氏的,被她重新改了改,然后趁机调了包。 “吴氏,我要她死,我要她死……”兆佳氏紧紧抓住弘云,“答应额娘,让她死,让她死……” “她当然要死,敢把手伸到阿元的头上,就是拼着这个王府世子不要了,她也必须死。”黛玉不等弘云说话,就先开了口,偏头看着弘云,眼底若有思量。 “一个是我亲哥哥,一个是我亲儿子,你们这么看着我,是怕我会舍不得什么吗?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处好好的,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弘云一手反握兆佳氏,一手揽过黛玉。 “不过,我凭什么不要,阿玛再护着那个女人,难道事实面前,他还不要回护她。”弘云不明白,他可是阿玛的儿子啊,从小到大,阿玛最疼的就是他。 “你阿玛,他……不会信的。”兆佳氏闭上眼,当初的事,历历在目,原以为忘记的一点一滴,原来只是沉淀在心底,这一刻全涌了起来。 “这就是我一开始便不许你告诉阿玛的原因,对于我们来说,她是仇人,但是对阿玛来说,她是他爱的女人。我们不吝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她,但阿玛不会。我们越恨她,阿玛也许会越维护她。”黛玉看着弘云,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一刻她觉得压抑极了。 “一个男人太过多情,这就是后果。”她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句。 兆佳氏身子一抖,却没有说话。 “我不会的。”弘云无奈的看着妻子,“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也要往最好的结果努力。我不信,做过事还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既然是传染病,还只传孩子不传大人,想必太医多少知道一点,再去金陵的济民所打听打听。”弘云所说的,倒是一个办法。 弘云亲自送了兆佳氏回去,兆佳氏轻拍他的手,好几次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额娘,讨回公道的事,就交给儿子吧。” “喛。”兆佳氏应了一声,牢牢抓住他的手,月色钻入云层,忽明忽暗,月光一亮,一丝水光在兆佳氏眼里一闪而过。 半夜吴氏睡不着,叫了丫鬟进来,“那边怎么样了?” “福晋已经回自己屋里了,之前燕嬷嬷出了一回门,带了个老嬷嬷进来。” “带的谁?”吴氏微微蹙了蹙眉头。 “奴婢不知,只知燕嬷嬷带着她回了屋,没人敢问。”小丫头能打听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更多的,哪里打探的出来。 “我记得你有个姑姑在福晋院里洒扫的。”吴氏不动声色的从妆奁里摸出一只银镯子,递给了她。 “你也好久没有见她了吧,明儿没什么事,你去看看她。” “是。”小丫头没有生疑,毕竟元哥这么大的事,到底能好不能好,大家心里有数,才好说话。 “王爷今儿晚上没有回来吧。”吴氏又问。 “没有。”小丫头签完,见吴氏没什么吩咐了,这才出去。 弘云一大早就出了门,进了宫就钻进了太医署,连王爷派人叫他去见面,他都推说有事不见。 最后还是怡亲王自己跑了来,气的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到底怎么回事,你额娘不是说阿元还好吗?” “阿玛放心,阿元的确是在好转,不过是别的事找太医核对一下罢了。”弘云看着阿玛,心头一酸,他从小到大感受最多的就是阿玛对他的宠爱。 阿玛说男孩子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总听妇人之见,所以将他带到身边教育。阿玛说他是长兄,要照顾弟弟妹妹,以后王府是要交给他的,丝毫没有任何一刻怀疑过他的能力。在他心里,阿玛一直都是全天下最威武,最英明,最厉害的阿玛。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任何事情隐瞒着他,这感觉让他十分难受。 “是不是阿元,你别这样,有什么赶紧说,阿玛撑得住。阿玛替你找最好的太医,不不,全天下最好的神医。”怡亲王亲手带大的孩子,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真没事,就是过来问问太医后续有什么要防范的,你知道额娘的,再加我黛玉,我根本招架不住啊。一大早就被赶进宫了,这会儿还得回府,不然他们见我不回,又要胡思乱想了。” 怡亲王松了口气,“我今天回去,晚上一起吃饭,你把阿元抱来给我看看。” “好。”弘云很爽快的点了头,怡亲王才满意的笑了。 弘云一走,怡亲王就招了手,“跟上去看看,那个臭小子干嘛去了。” “是。”侍卫抱拳,换了便装,跟着出了宫。 弘云直接杀到济民所,找到里头的郎中,说明了病情,郎中摇头道:“您说的这种病,老夫倒是知道,是一种多发于小儿的,手脚和口都会生出红疹和水疱的病。这种病,发展极快,一旦得上了,一个求治不及时,几天就完了。只是老夫来的时间长,很确定我们这里人有这种病。” 济民所都是收治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但是小儿有病,但凡家里还能拿得出一点铜板也要去医馆看看的。 见弘云失望,郎中想了想道:“老夫知道个地方的济民馆,收的小儿比较多,不然,这位小哥云看看。” “多谢多谢。”弘云道谢走了。 郎中展开手里的银票替给旁边的学徒,“去入帐吧,若不是看他捐了银子,老夫也不会说的这般清楚。” 弘云去了另一个济民所,果然小儿比较多,这边收治的人就更穷了,得了病就被扔进来,活不活得了,只能看天意了。 看到弘云捐的三百两银子,小管事连连哈腰,“小哥您说,小人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弘云将此病描述一番,小管事叹气道:“小哥算是问对人了,小人的父亲以前也在这里当个管事,所以知道这病还真是奇怪。以前咱们不知道,将孩子混在一起,结果一个传一个,都得了一样的病。偏偏又不传大人,这才疏乎了。等后头知道了,这病一得就给隔离开,要强得多了。” “那这些孩子如果没了,他们身上的衣裳你们怎么处理。”弘云问道。 “这样会传染的病,死掉了都是拉出去烧掉的,连着东西一块。”小管事有些奇怪,这个小哥看着体体面面,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生病的时候,有外人能接近他们吗?”弘云觉得,从死人身上扒衣裳的事,吴氏就是愿意,她指派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一定敢。 “外人肯定不能,万一传染了呢,只有咱们济民所的人,偶尔有些好心人会来看看,送些吃的。” “好心人,什么好心人。”弘云仿佛看到曙光,抓住小管事问道。 “就是,就是捐钱的人。”小管事吓了一跳,想后退却被弘云牢牢抓住衣领,急的脸都白了。大喊大叫,“放开,放开我。” “哦哦,抱歉抱歉,告诉我这些好心人都有谁。”弘云跑了大半天,总算听到有用的线索,怎么能不高兴呢。 吴氏当然不可能自己来这种地方,甚至吴家也没有人过来。但弘云不气馁,直接将这些捐钱捐物的人名录了一份,他一家一家查,就不信了,吴氏还真能手眼通天,瞒过所有人。 第116章 名单 宫中的怡亲王从侍卫手里接过同样的一份名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去查查,这些人怎么回事。” “是。”侍卫恭敬的施礼退下。 为什么弘云要瞒着自己,去济民所查这些和阿元得了同样病的小儿呢,这些资助的人,又有什么问题?难道?阿元的病不简单? 怡亲王还没想出个结果,已经到了出宫的时间。回府见到阿元被人抱出来,果然精神头极好,一见他笑的露出没有牙齿的嫩肉,张着双手往要往他怀里扑。 “唉哟喂,我的大孙子。”王爷兴致很高,抱着他颠了两个,乐的阿元直喷口水。 他最喜欢玛法抱的原因,就是他每回都会抱着阿元举高飞飞,或是把阿元架到脖子上,可以低头看所有人。 “咦咦哦哦,噗……”阿元窝在王爷怀里,不停发出奇怪的声音,最后索性吐了一个口水泡泡。 “阿元在喊玛法是不是,是不是觉得玛法是全天下最好的玛法,最喜欢玛法对不对。对,我们阿元说的都对。”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一样。引得众人掩口而笑,纷纷打趣。 三阿哥屋里的姨娘也有了,心里想,不知道他的孩子生下子,有没有阿元这么可爱。原本对孩子无感的,这会儿看到阿元也喜欢的不行,却识趣的只在一边看看,并不敢上手去抱。 二阿哥也在,但他的额娘和福晋还在西山没有回来,心想还是赶紧递信让他们回吧。 四阿哥自己还是个孩子,和坐在身边的吴涯说着话,“你看,阿元分明没什么事,怎么会和表姐有什么关系呢,你别多想了。” 乌兰蹦着跳着要抱阿元,王爷不给,她叉腰大骂,“好个阿元,我天天陪你玩,这会儿看到玛法就不认我了。看我以后有好东西,还给不给你。” “咦哦哦……”阿元看她的样子有趣,张嘴叨咕几句,又裂开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简直将乌兰的心都笑化了,上手捏了他的小胖脸一下,“臭小子,懒得跟你计较。” 吴氏一直笑着,笑的极是温柔可亲。看阿元的眼神,更是满满都是慈爱。心里却突突个不停,阿元居然没事人一样抱了出来,一点也看不出生过病的样子。 是了,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以前这个病难治,不代表现在也难治。看样子,这回的太医比较厉害啊。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送吴溪回去的事做的太明显了。但好在她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吴溪怎么想都没关系,她没有证据。至于小雅,一个死人而已,找不找得到尸体,都影响不了任何事。 想到这里,她就放下心来,冲四阿哥一笑,“你和吴涯两个人别尽想着骑马玩耍,也要做好功课。” “放心吧,咱们有阿玛盯着,一刻都不敢松懈的。”四阿哥和吴涯相视一笑,回答道。 兆佳氏和黛玉坐在离众人较远的方向,看样子婆媳俩是在说话。兆佳氏面色严肃,黛玉面带微笑,这也是他们婆媳俩平日里相处的样子,倒没让人升出什么特别的感觉来。 “弘云将名单拿了回来,媳妇把这件事交给沉香去办了,这些名单上的人,都不是大户人家,让弘云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倒不是让沉香他们去办,也许更合宜。”之前隔离的几个丫鬟,三天一过都没有症状,自然是放出来了,再加上这病并不传染大人,想来更是无事。 “好,既然你觉得合适,必然就是合适的。当初,你敢为了弘云把弘时拖下水,现在,我信你为了阿元,必不会放过吴氏。”兆佳氏是个好面子的人,生的尊贵,嫁的尊贵,从未有求于人,更不会给人道歉。她肯这样说一句,已经是难得。 “额娘……”黛玉看她又去看吴氏,忍不住出言提醒,这种时候,万不可打草惊蛇啊。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放出消息,说身体有恙。”兆佳氏闭上眼睛,在别人看来,怕是又被儿媳妇气着了。 兆佳氏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沉不住气,黛玉却不能多要求什么,任何一个当母亲的人,遇到这种事,恐怕也没办法伪装的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吃饭的过程,就是王爷抱着阿元,天一口地一口的喂他吃鸡蛋羹。阿元已经五个多月了,开始吃一点点辅食,滑滑嫩嫩的鸡蛋羹更是适合。 一个想吃,一个不会喂,气的阿元啊啊啊的直叫唤。黛玉也不理他,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出丑,没有一点帮的意思。 好容易喂完了,阿元窝在王爷怀里睡着了,他倒是比喂的人还累。王爷也不顾一身的鸡蛋羹,将阿元递给白露,冲黛玉道:“这小子不错,有劲,跟弘云小时候一样。” 黛玉只管抿了嘴笑,还调侃道:“阿玛多喂几回就好了,看阿元多喜欢玛法,平日可吃不了这么多。” 满府的人,皆抽抽嘴角,这个林黛玉,也太会拍马屁了吧。 他们不敢附和,只淡定的吃着饭,好像没看到王爷身上的鸡蛋羹。二阿哥还记得小时候阿玛也想这样喂乌兰吃饭来着,被沈氏眼泪汪汪的吓的不敢动了,这回算是得偿心愿了吗?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府,王爷歇在了兆佳氏的屋里。吴氏没做任何动作,坦然离开。 回到屋里,招来小丫头,“还说叫你问问怎么样了,没想到阿元的病好的这么快,福晋操了不少的心吧。” “是呀,奴婢的姑姑说,当时元哥一病,院子里的人都吓死了,说话都不敢大声。幸好没事了,大家伙都松了口气。我姑姑还说,是玉兰立了大功呢。” “哦,这话怎么说。”吴氏看着漫不经心,实则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听说是玉兰请了吉嬷嬷进来,说是有什么秘方吧,不过也有人说,是吉嬷嬷八字重,压得住,有她在元哥才能无恙。”小丫头说的津津有味。 “这样啊,那真是多亏了吉嬷嬷。不过大少奶奶看起来不像是会相信这些事的人啊,不过为了儿子,总归试试也不为过。”吴氏听了也是笑笑的。 小丫头越发说的有劲了,“奴婢的姑姑说,世子就是吉嬷嬷带大的,从小就壮实,无病无灾的,所以说,还是吉嬷嬷的八字好,旺贵人。” 吴然又笑了,不是吉嬷嬷的八字好旺贵人,是自从有了前车之鉴,兆佳氏就将弘云看的比眼球子还紧。事事不假借他人之手,片刻不离她的眼线。不相干的人,就是多看一眼弘云,都要招来兆佳氏怀疑的目光。 后头王爷也看不下去了,将弘云带到前院,虽说看上去管的松了,但前院那些侍卫太监管事长随,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最重要的是,神出鬼没,根本防不胜防。 吴氏是个极小心的人,如果没有机会宁可按兵不动,等弘云长大了,她自然就更没机会了。 “那燕嬷嬷请的人,是不是就是吉嬷嬷。”吴氏想到这个人,顺口问道。 “那倒不是,燕嬷嬷请的人,说是医婆,大家都不认识的。”吉嬷嬷曾经是弘云的奶嬷嬷,走在府里,一大半的下人都认得的,绝不是什么生面孔。 可是等一下,昨天晚上又是医婆又是吉嬷嬷,来了这么多的人,显然是阿元病的不轻。可是今天看他的样子,哪有大病初愈的模样,连脸蛋都没有瘦一点点。 一天的时间全好利索了,有这么夸张吗? 一个晚上的时间,来了这么多老人,真的没有别的原因? “奴婢去叫婆子担了热水进来给主子洗漱。”见吴氏不在说话,小丫头赶紧福礼,告了差事退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失败了,果然,同样的方法,就不能用两次。明天赶紧通知他们,有些线,可以剪了。”吴氏叹了口气,看向摇曳的灯火,一脸忧伤。 第二天兆佳氏告病,说是阿元病了一场,她累着了,这会儿阿元好了,她便发作起来。不是大病,人却乏的很。又不许黛玉来伺候她,说阿元也是刚刚好,万一再给传染上了,岂不是麻烦。 不管黛玉还是弘云,哪怕黛玉抱了阿元,兆佳氏也只让他们在门外说说话,说不上几句就要赶人。王爷急的不行,太医来了一看,说是要静养。 通知富察氏回府,石佳氏过来也被兆佳氏赶了,“三阿哥的事不能耽误,你忙你的去吧。”三阿哥屋里一个怀孕的姨娘,外头一个准备迎娶的福晋,的确事情不少。 于是沈氏和吴氏便过来侍疾,兆佳氏这才没有说话了。只是兆佳氏明显更劳动吴氏多一点,王爷也夸她用心。这下吴氏几乎就被钉到了兆佳氏这里,偏兆佳氏这病,睡又睡不好,一时这样一时那样,极是麻烦人。 吴氏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兆佳氏故意折腾她,但也没见她做出更过份的事来。不过是念念书,说说话,帮着拿拿主意,真正的辛苦活都是丫鬟婆子在做。她也只能笑脸相迎,继续忍受下去。 第117章 打狗 “你的意思是说,济民所的这些小儿和福儿之前得的病一样?”怡亲王听到侍卫的回报,脸上的表情迟疑不定。 “是,世子可能是怀疑之前福阿哥的病,和现在小世子的病,都是由济民所的病童所传染。”侍卫拱手一礼,等着怡亲王的进一步吩咐。 二十几年前的福儿得这个病可能是碰巧,如果现在的阿元也得了同样的病,那就一定不是碰巧。更何况,这种由小儿之间互相传染的病,深处王府之中的阿元怎么可能传染的到。 “还有呢?” “世子曾经问过济民所的管事,这些病童如果死掉,他们的衣裳物品怎么处理?” “名单你们不是也有吗?查,从祖宗十八代开始挖,看看有没有和王府任何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能沾到一点关系的人。”怡亲王愤怒了,更愤怒的是弘云为什么会对他选择隐瞒。 “主子。”黛玉这边,沉香悄身进屋回报。 “有嫌疑的有三户,他们都是二十多年前开始资助济民所,其中一户家里是开布庄的,有换季卖不动的粗布衣料,也会制些成衣送去给济民所的病人穿。” “查出谁和吴氏有联系没有。”这里头,无疑是布庄的人最为可疑。 “布庄的人跟吴家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布庄派去济民所的管事,和另外有嫌疑的一户里头的管事是连襟。两人常在一块喝酒,私下关系极好。” 布庄的田管事和乡绅家的王管事是连襟,而王管事的亲妈是个会烧全灶的能干妇人,以前曾在吴家帮佣,签了二十年的长契,将两个女儿养大。 头几年期约到了,这才回家养老,两个女儿轮流过来看望,极是孝顺和睦的一家子。 “一个灶上的嬷嬷,将两个女儿都嫁给外头的管事,真是够能耐的。”黛玉心中有了数。 弘云回来听黛玉说了这事,蹙了眉头想了半响,最后冷笑道:“得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如此,我就等夫君的好消息。”黛玉见他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了。反倒是弘云好奇,“怎么,你是打算如何,不如说来参考参考。” “狗都是有主人的。”黛玉轻轻一句话,惹得弘云笑了出来。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头挨着头靠在一处,黛玉轻声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阿玛也是受害者,我相信,他也是被蒙蔽了。” “我明白,可是吴氏凭什么这么笃定没有我,没有阿元,四阿哥就一定可以上位呢。”如果没有王爷的宠爱让她产生错觉,她又何至于此。 “谁关心变态怎么想,你阿玛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变态杀人犯。变态杀人犯想些什么,正常人怎么可能猜得到。如果因为这件事怪来怪去,就算她死了,她也一样赢了。” “可是……”弘云长叹一声,情感上很难接受,理智却告诉她,妻子说的是对的。 “我相信,阿玛只要知道了真相,会有自己的选择的。至少,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你这样说话,让我想到以前,我小时候,阿玛跟我说话的时候也爱用这样的词。”弘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布庄的东家姓施,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子嗣更为艰难。三十年前发下宏愿,给穷人施衣舍药,好容易在十年前生下一个宝贝疙瘩,爱若珍宝。从此越发觉得是自己积德行善有了果报,虽然家业也没有多丰厚,却一直往济民所捐银子,就是希望保佑施家香火不断。 这几天施老爷却有点闹心,不光是闹心,已经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他把田管事叫到自己屋里,不等他说话就将人拿住捆了。 “老爷,老爷,小人冤枉,小人一向勤勤恳恳,从不懈怠,老爷……”田管事不解,他自认没干过对不起东家的事,自然是说的理直气壮。 “说,你拿那些病童的衣裳做什么用了?” 田管事一抬头,这才发现东家的须发一夜之间竟变得灰白了,不由一愣。 待听到是这件事,脱口而出道:“老爷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施老爷气的上前踢了他一脚,“怡亲王府的小世子差点死了,你再说一遍看看,老爷我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我施向德自问对得起你,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你说,说啊……” 说着抬腿又是一脚,颇用了些力气,将他踢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什么王府,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田管事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几件病人的衣裳,怎么会事关王府。他脸色煞白,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 “一五一十的给我说,隐瞒一句,我施向德今天就当场把你剐了,反正都活不成了,我全家都要死了,也要先拉你陪葬。”施老爷当了几十年佛爷一样的人,此时却是手持匕首,一脸凶神恶煞。 田管事已经抖糠一样,抖的话都说不清了,心里将自己的妹夫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等他刚说明白,施向德哈哈大笑,“好,好,李家是不是,总算不是我们一家孤零零的上路。” “老爷,李老爷来了,有急事。”外头有下人来报,后头已经传来李老爷的声音,“性命攸关,报什么报,施向德,赶紧出来一见。” 李老爷一脚踏入门坎,看到瘫在地上的田管事,当即苦笑,“看来施老爷也知道了。” “你的耳朵也够灵便的,说吧,人抓到没有,可别说人给跑了。”施向德看着李老爷,心里那个恨啊。 “自然是抓到了,他们全家人都给关起来了,包括你们田管事的一家人,一个都没走脱。”李老爷心里也不痛快,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他一个管事,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 田管事一听,哀嚎一声,“不关他们的事啊,老爷,要罚就罚我一个,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呸,你老爷我全家的命都不保了,又关我们什么事了,你是跟我商量过,还是分了银子给我了。还有脸说他们无辜,我告诉你,你们全家,一个都别想活命,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收银子的时候,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施向德气的七窍生烟,大骂田管事。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捆起来,赶紧往王府送吧。”李老爷心里的想法何尝又不是这样,王管事真的过不下去了,来找他啊,他还能不管吗? “等等。”施向德把李老爷一拉,“人家王府要是查清楚了,你以为咱们还能站在这儿?” 李老爷毕竟是个乡绅,没有生意人的脑子快,闻言转了半天才道:“那你说怎么办。” “审,审清楚了,我们再决定怎么办。” 把人一个个分隔开,连夜提审,不开口就拿二寸重的木板往死里抽,再把孩子拖到跟前,不想说的也只能说了。 把所有的口供一对,两个大老爷心里有数了。 两个管事的岳母,曾经在吴家帮工,和吴家的一个嬷嬷关系极好,而这个嬷嬷正是吴氏的奶嬷嬷,等吴氏成了庶福晋,就从吴家去了王府,陪在吴氏的身边。 而所有的事,正是这位嬷嬷主使的,他们辩称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些病童的衣裳有什么用,更不知道是拿来害人的。 “怎么办?”两位大老爷出现了难题。 “我让我家夫人递个贴子,如果能见到福晋是最好,咱们什么也不求,只求留孩子一条命。怡亲王府虽然威名赫赫,却也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试一试,总比人家找上门来强。”施向德说了自己的主意。 “要我说,把这些人全都……”李老爷比划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死无对证,谁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老弟,要不怎么说你天真呢?人家正查着的事,你把人都灭口了,黄泥巴掉进裤档,不是屎也是屎了。人家有了怀疑,还需要证据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咱们这样的,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算个屁啊。” 施向德看着李老爷,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那你家夫人能行吗?”李老爷一想到进王府,腿都软了,一个妇人,到时候只怕嘴都张不开吧。 “我家夫人从小管帐,嫁给我以后,布庄的女客,只要是贵人都由她接待。这么多年,布庄没了我一样转,没了她,一天都不成。”施向德的夫人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说话就要脸红的大小姐。 出了名的能干又爽利,不然施向德也不敢把这么大的事,几乎是两家人的性命托付到她的手上。 李老爷长揖一礼,“老弟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全交到哥哥手里了。” “自当尽力。”施向德苦笑,他又何尝不是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施夫人是所有人当中,最早知道此事的,甚至消息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她和金陵里的商家太太们,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还有几户高门,因为喜欢她爽利的性子,也多有来往。 一日在外头吃酒,无意中听到了贾琴与人说话,探听什么消息,她才发现有异。赶紧软磨硬磨,哄了半天才从贾琴这里把话套出来。知道后还先松了口气,觉得不是自家的事,只当作奇事告诉了自家老爷。 没想到,还是施老爷仔细,派人细细打听了,才知此事的起头,竟在自家。 当时就急的差点晕倒,等清醒过来,便要去找贾琴救命,被施老爷拦住了。这种时候,贾琴拿他们做人情卖给王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救他们。 这才有了后头的事,至于面见王爷,施向德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见不见得到另说,后院里头的弯弯绕绕,谁知道王爷明不明白。 干脆找了福晋说话,多多哭求,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我知道了老爷,怡亲王福晋这段时间生病,李家不是有根几百年的老人参吗?”施夫人一来不会便宜了李家,二来也的确要有件拿得出手的东西,见到福晋的把握才能更大些。 她以前送布料,也曾有幸见过兆佳氏,当时的十三爷还只是一个光头阿哥,多少有点能提起来的旧识。如今知道福晋病了,有心进来请个安。又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福晋只要允她进去磕个头,她便有机会开口。 第118章 冒充 “福晋,这有几张贴子,都是想进来给您请安的。”馨兰拿着几张贴子走了进来,兆佳氏需要静养,一般人的贴子是不会特意送进来打扰的。 关系足够的,馨兰只需报个名,兆佳氏掂量一下决定见或不见。关系不够的,收了礼能让馨兰或是燕嬷嬷这样的人出去看一眼,已经算是难得。 值得馨兰拿了贴子进来又不说名儿的,一般就是送的礼比较贵重,由福晋看一眼见是不见。就是见了,也不过是让人进来磕个头,也不需要招待什么。 “脑瓜子都是疼的,让妹妹帮我看看吧。”兆佳氏捂了头,这一阵她经常头痛,又找不着病因,据太医的说法是前段时间太过劳神了。 “是。”吴氏接过贴子,一张张翻动。 看到布庄施家的贴子,眼皮子猛的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人也不多,我看,让我替姐姐见了也罢。难为他们这么有孝心,天南海北,这些礼贵不贵重再说,都是极难淘换到的,也算他们有心。” “也好,你就去见见吧。”兆佳氏没有多问,让吴氏拿走了贴子。 外头吴氏的嬷嬷拦住馨兰,“姐姐赶紧去忙,通知客人的事,由我们来办就是了。咱们一走,福晋这儿正需要人呢。” 馨兰一想也是,便点了头,“都是门房里坐着呢,派个小丫头去喊一声,分着批的进来给庶福晋磕个头,也就是了。” “谖,老奴省得。”嬷嬷叫了小丫头去通知,又扶了吴氏去兆佳氏的偏厅里坐着。 “主子,您别急,也许就是凑了巧了。”姓施的也就是个商人,找机会攀附而已,并不奇怪,老嬷嬷安慰道。 “凑巧,凑巧会送这么重的礼。去叫人的,吩咐清楚没有。”吴氏进了偏厅,将里头伺候的丫鬟都撤了下去,恨声道。 “吩咐清楚了,绝口不提是谁见他们,只领了来就行。”她就是吴氏的奶嬷嬷,这一切的参与者,怎么会不知道吴氏的心意呢。 “外头有人守着吗?” “您放心,我们带来的人,全在门口守着,保证不会有别人过来。”奶嬷嬷也急的一头大汗,这里可是兆佳氏的院子,万一有一点疏漏,大家都得死。 “该死,我刚才就该提出换个地方见他们的。”吴氏也察觉出不妥,可刚才乍一看到施家的贴子,饶她再是镇定,也乱了分寸,一时没有安排妥当。 “刚才就是说了,福晋也未必会准,若是惹得她怀疑,反而得不偿失。”事已至此,奶嬷嬷只好安慰吴氏不要多想。 “也只能这样了。”吴氏深吸一口气,先将其他人都见了,让他们磕了头就走。最后才将施夫人带了上来,一进偏厅,施夫人就行了大礼。 施夫人哪里敢抬头去看如今的兆佳氏,只盯着她的裙摆说话,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这才说道:“得知福晋卧病需要静养,实在不该来打扰,可有一事,事涉太大,民妇不敢不报。” “哦,何事说的这般严重。”吴氏手指攥的紧紧的,和奶嬷嬷对视一眼,俱知恐怕是最坏的结果。 “外头风大,老奴关上门。”奶嬷嬷十分自然的插了话,关上了偏厅的门。 “福晋……” 怡亲王匆匆从宫里赶回府中,一边问下人,“怎么回事,不是说静养就行了,怎么会忽然晕倒。” “福晋刚刚醒来,知道我们请回了王爷,将奴婢们责骂了一顿,说我们小提大作。”带路的人一脸羞愧,几乎要哭出来了。 王爷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们做的很好,有事就该赶紧通知我。不过是回来一趟而已,算不得什么。要是万一有事,我又不在,可怎么是好。现在有谁在呢?太医过来没有。” “太医请过脉走了,福晋不让少奶奶和小世子进屋,他们只好又回去了。刚才奴婢出来的时候,是庶福晋陪着福晋在说话。”婢女说话很是清楚,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福晋让您从这边走,那边有女客上门。”又有人迎了出来,正是馨兰。 福晋的院子和别人不同,当年是为了方便弘云进入,而另开了一个门,反正当时兆佳氏是无原则宠孩子,也没人敢说这样做不合规矩。等弘云去了前院,这个门才锁上,很少开启。 甚至时间一长,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此时馨兰带了路,怡亲王一脸迟疑不定的表情,却什么都没有问。跟着馨兰走了另一边的门,直接进入了兆佳氏的卧室。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怡亲王一看兆佳氏,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头上半根首饰也无,脚上的鞋子连个绣花都没有,便知一定有大事发生,心中猛跳。 “王爷,请跟臣妾来。”兆佳氏推开卧室的一道书柜,后头竟是一间静室。里头供着佛龛,点着香烛,其中一面的墙上还画着佛经里头的寓言故事。 兆佳氏轻轻招手,用口型说了一个“来”字,坐到靠着墙面的椅子上。 怡亲王刚一坐下,就听到墙的对方传来清晰无比的声音,正是他无比熟悉的,吴氏的声音。原来,这不是一面墙,竟是一面伪装成墙面的屏风。 “福晋,这件事,我们一家人当真毫不知情。此时才察觉到他们所做下的事,身为东家我们该罚,只求福晋看在我们首告的份上,饶过家中稚子。” 吴氏紧紧揪着衣领,声音晦涩,“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其他人证何在。” “民妇敢以性命发誓,句句属实,田管事和王管事一家,还有他们的岳母都关押在民妇家中,他们的口供画押,桩桩件件全都在民妇手中。”施夫人眼泪汪汪,以头触地,以求得福晋怜悯。 “口供呢?”吴氏问道。 “在民妇家中,随时可以送来。”施夫人恭敬的答道。 “你千万别来。”吴氏慌乱之中过于急切的开了口,马上镇定下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会派人亲自去核查。” “是。”施夫人有些不安的应声,抬头的一瞬间正好看到了吴氏的脸。她整个人一哆嗦,赶紧低下头。 施夫人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她以前曾见过兆佳氏一面,虽然事隔多年,但兆佳氏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忽然换了一个模样,从鹅蛋脸变成瓜子脸。她紧紧掐住自己的手掌,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 虽然第一回来王府,但自己的贴子递进去,又有人来接,怎么也不可能搞错拜访的人。难道说,这个吴氏已经把持住了整个王府。她的汗如浆下,瞬间湿透了后背。 “施夫人,怎么不喝茶,是嫌王府的茶不合口吗?” “不,不,闻着幽香扑鼻,一定是好茶。”施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杯,手抖的止都止不住。汗珠更是直接掉到了茶杯里,发出“咚”的一声,吓的她身子一抖,差点甩了茶杯。 “喝吧。”吴氏看到奶嬷嬷冲她点头,便知道茶水里下好了□□。保证她一回到施家便会毒发身亡,再让娘家派人去施家将人和口供都接管过来。 虽然整个计划十分冒险,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心里只恨这个施家太过精明,田管事只是他们家的管事,又不是卖身的下人,居然盯的这么紧。如果不是被施家发现,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 施夫人心知自己必死,喝了死在路上,不喝死在王府,根本没有区别。 心头悲痛,一把将茶杯砸到地上,“侧福晋,您冒充福晋见民妇,真的就不怕福晋知道吗?” “你居然看出来了,看样子是个聪明的。”吴氏一笑,她心底也有些慌乱,这里可是兆佳氏的院子,如果她嚷出来,可怎么是好。 可嘴里却不肯认输,“我能瞒着福晋把你弄到我的院子里来,就是不怕你认出来。你们若是肯把人交出来,再退居金陵,搬到千里之外安家,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真的吗?”施夫人屏住呼吸,很是紧张。她没法管王府的正义不正义,她担心的就是自家的安全。 “当然,我骗你们做甚么。”吴氏笑了,如果他们真的肯,她倒是不妨先答应下来。只要没了人证口供,他们就是以后回来了,王爷能信他们的话吗。 “民妇答应你,我们马上搬家,离开金陵,那些人就留在老宅,庶福晋派人去安置吧。”施夫人觉得只要自己能活着离开王府,什么都可以先答应下来。 “带施夫人出去吧。”吴氏对自己的奶嬷嬷说道。 “是。”奶嬷嬷带着施夫人走了出去,让施夫人有些恍然,就这么简单放了她? 而静室里,怡亲王的手被兆佳氏死死拖住,用眼神牢牢盯着他,不许他开口,更不许他轻举妄动。 兆佳氏就这样拽着怡亲王离开静室,回到自己的卧室。怡亲王已经气的发抖,“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拦着我。” “坐下吧,晚上一家人一块吃个饭,这是最后一次了。”兆佳氏语气极为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 怡亲王正想说话,兆佳氏朝他看过去,目光冰冷如刀,“你觉得不妥。” “没有。”怡亲王沉默了半响,点了头。 晚上的家宴,兆佳氏表示自己睡了一下午,病忽然就好了,说明心病还需心药病。 “心病,福晋能有什么心病。”富察氏终于从西山回来了,带着儿媳妇坐在下首,笑吟吟道。 兆佳氏只是笑笑,举起了杯,“我今天,很高兴,大家伙都陪我喝一杯吧。” 大家都举起了杯,包括怡亲王。兆佳氏一昂头,一口饮下,脸上出来两酡红晕。 吴氏不时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兆佳氏不由出声道:“你在看什么?” “哦,是我的奶嬷嬷,刚才去送一个客人,怎么这会儿都没回来呢。”吴氏心跳加速,心里暗骂,绑个人而已,怎么这么难呢。 “馨兰,你去把吴氏的奶嬷嬷请进来。”兆佳氏平静的看了大家一眼,吩咐道。 “是。”馨兰很快回转,后头由两个粗使婆子,象拖死狗一样将这个奶嬷嬷拖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福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待。王爷,我奶嬷嬷她一把年纪了,犯了什么错值得要对福晋这样对待。”吴氏的心跳几乎快要溢出胸腔,奶嬷嬷怎么会落入福晋手中,那施夫人呢,怎么不见施夫人。 怡亲王看着吴氏,一脸沉痛,“吴氏,到这种时候,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王爷,我有什么话可说,妾身一向本本份份,这段时间在福晋这里侍疾,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吴氏一脸委屈,咬着薄薄的嘴唇,眼眶里的泪要落不落,好生可怜。 “阿玛,这是怎么了。”四阿哥一脸惶恐,站了起来。 “你坐下。”看着四阿哥,怡亲王实在说不出重话,他的幼子,聪明伶俐极会讨他欢心的儿子。不忍看他的双眼,怡亲王干脆转过了头。 “吴氏,你知错吗?若你知错,可以给你一个体面,不用在孩子们面前出丑。”兆佳氏盯着她,二十几年的仇怨,她强迫自己忘掉的,甚至自我催眠真是一桩意外的仇怨,终于以最真实的姿势袒露到了人前。 “福晋,妾身不知有何错。如果福晋想要教训妾身,妾身受着就是了,只是嬷嬷她年高体弱,还请福晋放她一马,一切都由妾身身受。” “阿玛……”四阿哥焦急的开口。 “闭嘴。”怡亲王终于动了怒,吼得四阿哥怔住了,呆呆的站在了原处。 “把人都带上来吧。”兆佳氏冲着燕嬷嬷点头。 很快,兆佳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施家夫妻,王家的老爷,田管事夫妻和王管事夫妻,还有这两个管事妻子的娘亲。满满当当站了两排,将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119章 对质 “吴丽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怡亲王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说不说,都没有关系了,我只知道,她今天必须死。而且,我要扯下她的遮羞布,让全家人看看她是为什么必须死。没有什么暴毙,没有什么病逝,她就是为了我儿子偿命。”兆佳氏还端坐着,目光冰冷的看着吴氏。 “念。”兆佳氏看着燕嬷嬷递上来的口供,看了一眼弘云,说道。 弘云接过来,展开口供,从头念起,念到一半,四阿哥不敢置信的看着吴氏,“额娘,你告诉儿子,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嚎叫出来。 吴氏已经在众人出现时瘫软在地,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只喃喃道:“好狠,兆佳氏你好狠。” 断了她吴氏一命不说,也永远断了四阿哥的路。他有这样的生母,被这样的生母养大,别说能取代世子之位,就是这个王府,都不一定能容得下他了。 “你不说念了,我承认,我都承认。二十几年前是我,二十几年后的也是我。可是兆佳氏,你也害了我儿一命,难道我的女儿就不是一条人命?”吴氏看着王爷,目露哀求。 “你不提过世的格格也就罢了,既然提了,我就要来问问你,当娘的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也不救。本来不想揭发你,毕竟你如今也是养了儿子的人,总要顾念一下四阿哥。可是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那就干脆让你的儿子看清楚,你是怎样一个母亲吧。” 黛玉站了起身,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裙摆,一位太医被带了上来。太医须发皆白,早已致仕,此时是被家人搀扶而来。 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举着医案道:“老夫素有喜欢记录病人病症的习惯,小格格一出生便是先天不足,恐难顺利长大。其实这件事,王爷也是知道的。” 怡亲王点点头,他知道当时那个女儿恐怕活不下来,他伤心了很久。 “人人都知道小格格活不长,文嬷嬷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杀一个本来就活不长的婴儿。”黛玉看着吴氏,也是在问大家。 “我怎么知道,也许就是兆佳氏她为了泄愤,她是为了泄愤。”吴氏尖厉的声音,再无往日的温柔怯弱。 “因为你根本不想这个孩子活,你为了摆脱福晋对你的逼迫,故意设下圈套引文嬷嬷前去。其实,你是想利用孩子的死,从危机里解脱出来。”黛玉看着她,轻轻摇头。 “你胡说,你没有证据,我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吴氏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只要王爷还对她死去的孩子有一丝怜悯,她就有办法再寻计脱身。 “你还记得孩子的奶嬷嬷吧。”黛玉指着一个人,吴氏猛的抬头去看。 “不可能的,奶嬷嬷她,她已经回了芜远乡下,她不可能再回来。”吴氏当年只是一个格格,自然没法自己安排。奶嬷嬷是内务府安排下来的,就算是王府的下人。 吴氏当年求了奶嬷嬷的身契,还了她,让她回乡度日。就是希望她再也不要回金陵,相隔千里再也不见。 “你说说看,当年到底是怎么照顾小格格的。”黛玉看着奶嬷嬷,开了口。 奶嬷嬷到底是内务府出来的下人,伺候惯了贵人,神情还算镇定。 “……到了那几天,吴氏便说太医吩咐了,要给小格格清清火,不能喂奶。好多回格格饿的直哭,我偷偷喂了,被她知道,还骂了奴婢一顿。后头……便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奶嬷嬷说的断断续续,一边说一边叹气,明知道是个养不活的孩子,可是看着孩子活活饿死,仍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心结。 “你……”怡亲王手指着吴氏,一辈子没对女人动过手的王爷,上前就是一脚,直接将吴氏赐的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到桌子上,额头也磕破一个大包,血流如注。 “你可以不承认,没有关系,等你下去,你的女儿说不定还等着你,等着你问你一句为什么。有时间在这里狡辩,倒不如想想,下去后怎么跟你女儿解释。至于四阿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你若不是个男孩,也逃不掉被她当作炮灰的命运。”黛玉看四阿哥似乎有话想说,直接截住,并不让他开口。 四阿哥是无辜的,但吴氏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无辜的,她的双手沾满鲜血,不光是别人的,还有自己女儿的。这样的人,不配任何人去维护她。 “来人,叫宗人府来人。”怡亲王是真的怒了。 兆佳氏眼睛一瞪,似乎是不敢相信,最终流着眼泪福身一礼,哽咽道:“我替福儿谢谢王爷。” 一般人家,尤其是王府这样的人家,出了这等丑事,遮掩还来不及,哪里肯示到人前。一是保护自家的声誉,二是保护所生的子女,三也是保护了此人娘家的声誉。 偷着摸着私下一杯毒酒赐死,报个病逝,也就是了。 兆佳氏之所以在静室拦着怡亲王,就是不希望变成这样。她要吴氏死,还要她死的正大光明,让全家人都知道她吴氏所做的丑事,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是一条隐藏极深的毒蛇。 怡亲王知道兆佳氏心中的怨气,他依了,已经是颇为难得。 如今找了宗人府,这件事就不是家里事了,吴氏所出之子女,吴氏的娘家父母,都要受到不小的连累。就算是怡亲王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爷,求求你,我认罪,我认罪,四阿哥是无辜的,他也是你的儿子啊。”吴氏自知必死,并不敢求生,可是听到上报宗人府,顿时慌了。她的儿子,有了残害亲子的名声,他可怎么办呐。 “晚了,你是怎么忍得下心,不管是别人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孩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如果真是无缘,也就罢了。却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害死,他怎么受得了。 一脚踢开爬过来抱住他大腿的吴氏,怡亲王的脸冷漠的可怕。 “你们都下去吧,吴氏罪大恶极,交由宗人府问罪。”王爷谁都不想看,独自去了书房。 黛玉暗使一个眼色,弘云跟了上去,他想,他需要好好和阿玛聊一聊。 富察氏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儿媳妇,走的飞快。儿媳妇咋舌道:“您,您说的,就是这件事。” 看富察氏的目光,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咳,我哪儿可能知道这么多,只是知道要糟。真没想到,居然这么糟。”富察氏就不明白了,吴氏这是怎么想的啊,她虽然受宠,但王爷是什么人。他是一个男人,心里装的岂是简简单单的后宅。 世子之位只能是弘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他做的已经足够明显了,让吴氏最后才生下孩子,就是不管她有没有妄念,都断了妄想。上头三个阿哥呢,怎么都轮不着他啊。 可是没有想到,她竟偏执到这个地步,真以为凭着男人的宠爱就可以左右所有事。王爷虽然脾气好,但他可不是隆科多。 “我想去看看四弟。”二阿哥心里有些可怜他,要说谁心里最难受,肯定是他了。 “不许去,他迟早是要离开王府的,你到时候送一送就行了,现在去了,他也不会见你的。”富察氏的手握的更紧了,二阿哥根本甩不开。 “这么严重,他,他好歹是阿玛的儿子啊。”二阿哥吓了一跳。 “你阿玛既然决定把人交给宗人府,他怎么可能还呆的下去,不走,不走等着看人的眼色吗?”富察氏冷笑。 然后看着儿子和儿媳妇,“你们也别怕,只要咱们不想着争这个世子,别的事该争还得争。” “儿子可从来没想过。”二阿哥哭笑不得,自己和大哥关系很好,父子关系也融洽,真的没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就凭你阿玛在皇上面前的圣宠,再封一个辅国将军,哪怕奉国将军呢,总是没有问题的吧。你要好好表现,到时候,总归少不了你的好处,你阿玛会替你打算的。” 富察氏很是知足,兆佳氏不难相处,王爷虽有偏好,喜欢吴氏这一类温婉的女子,但对其他人也相当不错。对几个孩子也宠爱的很,除了对乌兰不一样,其他几个儿子都是亲自教导的,只有宠爱和更宠爱,没有说不喜欢那一个的。 这样的日子,小打小闹是有,争争抢抢也有,却没什么大矛盾,她觉得这样很好。为了所谓的更进一步,却把现有的好日子赔进去,她富察氏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石佳氏领着三阿哥往回去,吓的浑身发抖。还是三阿哥不住的安慰她,才稍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三阿哥的手,“儿啊,你可千万,千万要好好的。” “额娘,我能有什么事啊,她不做坏事,阿玛也不会处罚她。”三阿哥哄了半天才回去躺下,这一餐饭,吃掉了半条命,太累了。 “三阿哥,奴家帮你捏捏肩膀吧。”戚玉娘乖巧的上前,轻捏他的肩头。 “还是你好,女人呐,有时候真可怕。”想到吴氏一脸是血的样子,三阿哥甩甩头,闭上了眼睛。 四阿哥跌跌撞撞的跟上去,他想阻止宗人府的人带走额娘,可是却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第一个说话。 他的大丫头,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迎出来,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 所有的证人,证据都被宗人府带走了,包括吴氏和她院子里的所有人。兆佳氏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忽然笑了,大声的笑了。 “福儿,你看了吗?额娘给你报仇了,虽然晚了二十几年,但额娘还是替你报仇了。” 兆佳氏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状若疯颠。 沈氏搂着乌兰第一时间回去了,她一脸愁容的看着乌兰,“幸好你是个女儿,怨怨相报何时了,你还没说亲呢,这可真是乱套了。” “额娘说什么呢,什么叫怨怨相报,这明明是罪有应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嫂说,就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只有正本清源,正义得到声张,好人才能安心的生活下去,而不是好人委屈求全,让恶人逍遥法外。” 乌兰振振有词,她从小能说会道,现在更是一套一套,沈氏根本说不过她。 “你这丫头,这么倔强,以后可没好果子吃。女人就该柔顺,不要总学着你大嫂。”沈氏倒不是说黛玉有什么不好,但她和兆佳氏这么对着干,处处强硬,还是让她觉得,不是为妻之道。 “大嫂有什么不好,嫁给大哥之后,大哥哪一件事不依着她,宠着她。女人就该活成这样,我是要给人家当正头娘子的,难道还要急着给夫君纳妾。”乌兰是一心有样学样,哪里听得进沈氏的话,不待沈氏反驳,就跑回自己的屋里,不肯再听。 整个王府,最平静的,反倒是黛玉,她将阿元放到榻上,看着他爬的飞快,不由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我们阿元了,额娘差点让你陷入到了危险之中,额娘要跟你认错。可是额娘保证,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同样的危险发生在我们阿元身上了。阿元要健康的,快快乐乐的长大,好不好。” 逗着儿子白胖的脸蛋,黛玉笑的一脸幸福。 弘云没有回来,歇在了前院。黛玉一笑,这对父子啊,还是需要更多一点时间。 第120章 事发 阿元什么都不知道,玩的开心了,抬头朝黛玉甜甜一笑,眼睛笑的如同一弯月芽,圆圆的小鼻头皱起,嘴巴咧开露出没长牙的两排牙床。 小模样看的人心都化了,黛玉摸了摸阿元的脸蛋,抱到怀里拍了拍。 阿元窝在黛玉怀里,舒服的蹭了蹭,没拍几下就睡了过去。白露过来抱了他下去睡,换了沉香进来伺候。 “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吗?”黛玉是指从外地找来的,吴氏之前女儿的奶嬷嬷,还有作证太医。 “奴婢亲自跟去了宗人府,看他们都安置下来,还有人伺候,将上下的人打点过了,这才回来。” “那就好,最近就不用再去了,证据确凿,不怕他们查问。”黛玉想了想,说道。 “是,奴婢明白了。”沉香又提了一句,“吴家的少爷回吴家了,吴家的老爷刚到,说要找王爷,王爷没有见。” “这些事,王爷会处理的,我们不用过问。”黛玉点了点头。 “下去吧,为着我的事,杏果出嫁你们都没有好好去吃个酒,我给你们放个假,带着几个丫头去看看杏果,叫两桌席面,你们也快活快活。”黛玉按住头,前段时间真是心力交瘁,哪里还顾得上杏果的婚事。 “是,那丫头嫁了人也还是个孩子模样,哭着喊着要进来给主子磕头,我让梅嬷嬷回去安抚她,忙过这一阵,再让她进来。”沉香想到杏果,也笑了起来。 “好,你们先去看看她,过几天,再让她进来请安。”黛玉笑了,几乎可以想到她知道这事的表情,定是瞪圆了眼睛,狠不得捊袖子要跟人干架才好。 第二天一早,王爷便带着弘云入了宫,黛玉也放了沉香的假的,让她带着人去看杏果。阿元身边少了许多熟悉的人,愣愣的到处张望。 到是玉兰赶紧上前,“主子,要不要叫乌兰格格过来玩。” 看儿子眼珠子滴溜溜的到处看,也是,从小就是一堆人围着,少有今天这样人少的。人也是有的,但都是他不熟悉的。 也开了口,“行,叫个小丫头去吧。” 乌兰格格很快就来了,一扫就发现少了人,“白露他们人呢?” 知道去给杏果庆贺,也笑了,“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给你请安,也让我看看,嫁了人她变老实了没有。” “好,到时候一定叫你来看。”黛玉笑着将阿元拦住,他现在越爬越快,一不小心就爬到了外头,差一点就翻下榻去。 玉兰赶紧唤了小丫头拿了几个迎枕过来,拦到外围,小心拿着玩具将他引到另一边。 “福晋这几天都不见人吗?”乌兰逗着阿元玩,用余光看了黛玉一眼,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心里很是明白这件事,对王府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嗯,让她安静几天吧。”黛玉想,解铃还需系铃人,问题出在王爷和福晋两个人之间的心结上,只有结开了心结,这件事才能真正过去。 至于弘云和王爷之间,黛玉倒不在乎,父子俩之间哪有隔夜仇,弘云只要放低了姿势,不怕王爷不原谅。 到了晚上,父子俩果然携手回来了,王爷去见了兆佳氏,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燕嬷嬷和馨兰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怡亲王没有进宫,反倒闲坐在家中陪着兆佳氏说话。看到他们夫妻其乐融融,燕嬷嬷和满院子的下人才放悬了一个晚上的心。 弘云却忙了起来,说是手忙脚乱也不为过。连着好几天早出晚归,有一天回来的稍早了一点,赶紧抱了抱儿子。 没想到,几天没见,阿元竟不认识他一样,瘪着小嘴不肯让他抱。还是黛玉哄着,才肯让他抱了一小会儿。 “阿玛跟皇上谈好了,要去福州造船出海。”弘云抽着空把这几天的事,说给黛玉听。 “啊,这是想干什么?”黛玉嘴里在问,心里却明白了一点什么。 “吴氏的事,让阿玛大受打击,又交了一件武器给皇上,换了他的自由。造船出海是阿玛一直想做的事,他从小就跟着宫廷里的画师学了西文,一心想要出海。以前不可能,现在皇上好不容易许了,他激动的都流泪了。” “武器,什么武器。”黛玉心想,这个时期已经有了火药,连简陋的火枪都有,还能发明什么武器。 “一种带着放血糟的刀,特别厉害。”弘云想了想,最后形容道:“也不能算是刀,是一种刺刀,伤到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将血放掉。就算救治也没用,伤口根本愈合不了。阿玛一直说,有违天和,让皇上谨慎。” 黛玉张大了嘴,她知道是什么了,三棱刺。一种被禁用的武器,还有一个别名叫放血王。 这种武器极为霸道,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空气在体内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 只要几分钟,受伤的人就会放掉全身血液而死。就算对方投降也没用,割断了血管和肌腱,按现在的医疗手段,根本没法救治,只能等死。 “怎么,吓呆了。”弘云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对于这件武器,虽然看到了在牛羊上头的试用,但是还没有那么深的概念。 “是啊,有点吓到了。”黛玉遮掩过去,立刻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阿玛要去福州,那谁跟去伺候呢。”黛玉在心里转了转,发现谁都不合适。 福晋要管家,富察氏最操心的是儿媳妇什么时候怀上,她好抱孙子。石佳氏的儿子要成亲了,儿子的屋里人要生孩子了,沈氏的女儿乌兰,再过个两年也该相看起来了。 “阿玛会安排吧。”弘云倒没想那么多,反倒是觉得,“额娘要是能去就好了。” 兆佳氏的日子刚刚顺心了几天,娘家的人过来了,戚夫人来访,苍白憔悴一看就是有了烦心事。 “这是怎么着了。”兆佳氏不免蹙了眉头,这个姐姐,在戚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是当姐姐的对不起你,那,那个,戚玉娘的身份有问题。”戚夫人倒是没有拖拉,竹筒倒豆子,将这件事倒了出来。 “什么,一个戏子,你,你开什么玩笑,不是戚家族里的小姐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兆佳氏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 这个戚玉娘,当初是为了弘云挑的人选,虽然身份不高,但也是大族里的姑娘家,怎么会忽然变成一个戏子。 戚夫人哭着说道:“谁能想到,族里送来的姑娘,任谁也不会想到有假啊。” 抽泣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兆佳氏听的直跺脚:“既然这般隐秘,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被家里的姨娘打听到了消息。”戚夫人捂住半边脸,羞愧不已。 “一个姨娘你还收拾不了?”兆佳氏不信,戚夫人跟她可不一样。普通人家,主母就是主母,小妾就是小妾,嫡庶分明。 “她拿着这事,想让我给她女儿找门好亲事,不然就把这件事捅出去。她也是有娘家的,又是外头的平民。”这要是捅出去,不光是兆佳氏没脸,就是石佳氏她也得罪不起啊。戚家更是丢脸丢到家了,拿个戏子当自家姑娘,这算什么事啊。 “那你来找我是想?”好亲事就好亲事吧,戚家一个庶女,再好的亲事也不算什么,能有多难。 “她,她想入宫。”戚夫人一说完,兆佳氏便脱口而出,“她疯了,还是你们老爷疯了。” 入宫不入宫这种事,绝对不是一个姑娘家自己就能决定的事,必然是戚老爷也赞同的。 “不是皇上,是四阿哥。”戚夫人脸都红透了,自家也觉得不好意思。 “你是说弘历?”兆佳氏深深的看了一眼戚夫人。 戚夫人走了,兆佳氏说要考虑考虑,没有给她答案。 “福晋,这……”这事没有瞒着燕嬷嬷,她也觉得棘手的很。不答应,伤了几家的颜面,答应,王爷最不许的就是插手皇上的家事。 “肯定不能答应,大不了,这事我亲自给石佳氏赔个礼。”兆佳氏深吸一口气,给三阿哥娶亲时多些补贴就是了,虽然她极爱面子,但是更不敢违拗王爷的意思。 “不然,您叫大少奶奶过来说说话。”燕嬷嬷不动声色的建议。 “怎么,你觉得她能解决?”兆佳氏的声音倒听不出好恶来。 “这倒不是,只是老奴觉得,上回的事,大少奶奶能心思细腻到寻了太医和千里之外的奶嬷嬷过来,总归不是个笨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咱们遗漏的,就算不能,也没准有个启发。”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觉得这事她能办呗,行了,去叫吧。”兆佳氏忽然也有些好奇,如果是黛玉,她会怎么选择。 第121章 能力 黛玉是抱着阿元一块来的,兆佳氏看到阿元,自然而然就笑了。不爱哭,只爱笑的孩子,怎么会不招人喜欢。看他软软香香的小身子趴在你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你笑,真是什么烦恼都没了。 再想想弘云这么小的时候,兆佳氏的回忆中只有满满的焦虑,今天害怕他的吃食有问题,明天害怕他的衣裳有问题。整天疑神疑鬼,印象中竟只有这些,一点也想不起来弘云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爱笑。 “戚玉娘的身份,额娘原来在担心这件事。”黛玉也没想到,戚家的人,竟然会狮子大张嘴。只是他们实在看错了兆佳氏,好歹是堂堂的怡亲王福晋,怎么可能会被他们用这么一点小事威胁。 大不了承认她看错了人,丢脸的还不是戚家,石佳氏还真敢跟福晋叫板不成。不管戚玉娘是个什么身份,也只是个姨娘,又没上皇家玉碟,有什么打紧的。 戚夫人不过是看兆佳氏好面子,又觉得这件小事对她是举手之劳,这才敢上门求取。 黛玉抿嘴一笑,“其实要说害怕,咱们家那位姨娘,才是最害怕的吧。” “怎么说。”兆佳氏也知道戚玉娘肯定害怕穿帮,但这事,她还能做什么不成。 “儿媳妇只是听说三阿哥对这位姨娘很是看重,如今又怀了身子,想必是极爱重的。”黛玉托盘而出。 兆佳氏蹙眉,“你的确是个解决的办法,但她真的能说服三阿哥?”她还是表示怀疑。 “男人嘛,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没有原则的。这事说到底大家都是受蒙蔽的,只有她才是知情者。她自己都不出力,还想等别人帮她摆平,岂不是可笑。”黛玉说出自己的想法。 兆佳氏沉吟半响才点了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看看成效如何,就是不行也没什么。”也算是给黛玉兜了底。 黛玉也不耽搁,看阿元玩的正高兴,便叫沉香留下,自己回去。没等多大一会儿,戚玉娘便由小丫头扶着过来。 大着肚子的戚玉娘极难蹲下,蹲下了更难起来,由两个丫头扶着才重新站了起来,已经冒了一头的汗。 本来就不知所措的戚玉娘,越发觉得对方是来意不善。朝身后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机灵点,找个机会去给三阿哥报信。 黛玉看她站着,半响都没说话,好容易开了口,却将戚玉娘吓了个半死。 “说起来,咱俩在十年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这么久未见,竟还能在这里遇上,真是有缘。” “你们出去等着我,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戚玉娘赶走自己的两个丫头,那意思也等于是告诉他们不用去报信了。 “大少奶奶,您这么一个尊贵的人儿,就象瓷器。奴家就是沙砾泥土,您又何必脏了自个儿呢。”戚玉娘即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倒是象在控诉大少奶奶仗势欺人。 “你用不着试探我,三房的事,本来和我无关。你是之前的在渡口逃跑的小戏子也好,还是戚家外头认回来的姑娘也好,爱谁谁吧。可谁有人为了自家的姑娘不肯放过你呢,拿了你的身份上门威胁了。你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呢。”黛玉知道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能看清形势的。 果不其然,戚玉娘额头再次冒出汗珠,失声道:“是三姑娘还是四姑娘,不,不是三姑娘,一定是四姑娘的姨娘。” 黛玉欣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没有一怀孕就跟她似的,脑子都转不动了。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的头脑,说明的确是个聪明人。 “大少奶奶希望奴家怎么做?”既然会来找她,当然不是要处置她这么简单,兆佳氏刚在府里立了威,若真是要她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谁敢说什么呢。 “这件事,福晋不希望戚家再拿过来当成把柄恶心人,三阿哥也好,庶福晋也好,该知道的事,总不可能瞒得住一辈子。” 黛玉说完戚玉娘便明白了,立刻福礼道:“奴家懂了,谢大少奶奶援手之恩。之前的事,是阴错阳差,族里逼着,戚夫人压着,本不是奴家自愿的。”说的便是之前想进弘云后院之事。 “多虑了不是,你想不想都没关系,反正我不会答应,谁来也没用。”黛玉淡淡一笑,这话别人说她信,但是能从那种境地逃出来换个身份重新活过的人说,她一个字都不信。 戚玉娘知道自己拍在了马腿上,脸色也丝毫没变,“多谢大少奶奶宽宏大量,奴家不敢让福晋和大少奶奶为了奴家的一点小事操心。” 唤了两个小丫头扶了她回去,没几日,便借着怀孕想吃家乡口味的东西,想看看娘家人,戚夫人自然不会去看她,却让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了。 等老嬷嬷回去,戚夫人听了回报,叫人下去,转头对着戚老爷道:“老爷,您自己听听,这丫头有多厉害。如今三阿哥站在她这一边,还说服了庶福晋不追究。咱们再去,真的就是打自己脸了。” 戚老爷恨的跺脚,也只得罢了手。可惜之余,又说道:“这般有心计的丫头,当初真是小瞧了她。” “可不是,把咱们都耍了。”戚夫人何尝不是这样觉得,敢情他们戚家倒成了一个小戏子的跳板。可人家三阿哥认了,他们能怎么办。 兆佳氏也没想到,这事就这么消弥于无形。想到王爷的提议,之前还在犹豫,这会儿却觉得可行了。 但她还在等,等宗人府的最后结果。 吴氏被赐一杯□□,留了全尸,尸体却直接叫吴家拉走,不入皇陵。所有封号被夺,从此皇家再无这一号人。 怡亲王和四阿哥深谈一回,便送了这个儿子去外地。众人都道怡亲王狠心,只有兆佳氏轻哼,“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心疼。” “这怎么是心疼呢,赶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是为福晋着想呢。”燕嬷嬷知道她心情好,上前凑趣。 “算了吧,他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他是怕四阿哥留在府里,过的不舒坦,怕我和世子看他不顺眼,怕下人也欺他辱他,怕他出去受人白眼。干脆放出去,外头天高地远的,人家不敬着他,也要敬着他阿玛几分,手里有银子,还怕过的不好。” 兆佳氏说了,倒也没放在心上。她恨吴氏,也不可能喜欢她的儿子,但四阿哥也是王爷的儿子,她虽不会生出害人之心,但漠视几乎是肯定的。 王爷这一招也算是釜底抽薪,直接将有可能发生的事提前做个了断,万一日后再相见,隔了时间和空间,仇,自然也就淡了。 再到请安的时候,兆佳氏便开了口,“明儿开始,黛玉跟着我学学管家,你嫁进来这么多年,也不好再懒散下去了。” “啊……”黛玉是真没有想到,谁都知道怡亲王府有钱,管家绝对是件好差事。但她可不想沾惹,她一不缺银子,二不贪权,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实在不耐烦操这份心。 “啊什么啊,你是长子长媳,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不学,我一把老骨头,还要替你们担到什么时候去。”兆佳氏直接将这事定了下来,不容她反对。 黛玉对她的态度转折自有猜测,其他人也不傻,各有思量。 王爷准备去福州督造海船的事已经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对于后院的女人们来说,别的事可以不计较,带谁去才是要计较的。 福晋忽然要教儿媳妇管家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还准备自己去。富察氏咬咬嘴唇,心里骂了几声,如果她能跟了去,外头那地方,她一个侧福晋,比所有人都要高一截,跟嫡福晋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一面想去,一面又想留下看着儿子,还在两难呢,兆佳氏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自己去了。 其他人都没那个心思,石佳氏倒是宁愿福晋去伺候王爷呢,她在家享媳妇福,有什么不好的。沈氏更是如此,乌兰都没出嫁,她要是去了,乌兰去不去呢,如果乌兰也去了,那会不会就嫁到福州了。 这么一想,沈氏宁愿哪儿都不去,守着女儿吧。 王爷出行也不可能那么快,他要召集大量的人手,幕僚。至少还有小半年的功夫才能出行,这个时间,福晋准备把管家的事交给黛玉。 黛玉有些发懵,特意找了个机会去见兆佳氏。 “额娘,您跟阿玛过去福州,家里还有侧福晋和庶福晋,让我一个晚辈管家,会不会不太妥当。”黛玉实在有些舍不得现在的悠闲日子。 “你呀,也悠闲太久了,这个家你不是替我管,是替弘云管,是替阿元管。你是不知道,有些人的手啊,太黑。这个家要是交给别人管,谁知道还能剩下什么。我知道王府在外头的生意赚钱,可是王爷要办的事,可能花的比赚的还快。” 黛玉这才知道,王爷要办的事,皇上虽然同意,国库却不出钱,得让王爷自个掏钱。 深吸一口气,“自家掏,这,这……”就是再厚的家底,这一回也得掏空了吧。 “王爷这辈子最想干的就是这件事,看他能够如愿,我也觉得欣慰。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兆佳氏沉浸在王爷对她所说的话里,压根没有注意到黛玉的惊度。 黛玉只好闭紧了嘴巴,好吧,她不应该象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听到出钱就吓成这样。 第122章 难关 黛玉头几天不适应,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直哼哼,弘云笑眯眯的帮她揉肩膀。 “最近和额娘的关系,好似和缓了许多呢。” “是啊,她好像没那么讨厌我了。”黛玉闷闷的笑,她也感觉到了。 弘云又好气又好笑的在她背上摸了一下,“她不是讨厌你,她只是讨厌有人抢走了她控制我的权力罢了。”他被阿玛接走的时候,额娘也因为这件事,和阿玛怄了许久的气。 只是因为身份不同,兆佳氏心里有气也不敢跟王爷发出来,可是对儿媳妇,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现在不怕了。”黛玉心想,这女人的心思可真难猜,她也是女人,一样猜不到。 “阿玛和她聊了很久。”弘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阿玛对他说的时候,倒是不当一回事,可他觉得这种事说给妻子听,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咦,说什么了。”黛玉翻身坐了起来,见弘云的手顺势搂到了自己腰上,用脚轻轻踢了他几下,见他不放,也就由着他了。反而顺势倒入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 “大概意思是说,男人天生就是混帐,很难挡住女人的诱惑,如果家里的妻子强硬一点,也就忍了,如果妻子支持,又何乐而不为呢。”弘云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怡亲王是足足说了有一刻钟来解释他的行为。到了弘云这儿,就自动简化成了一句话。 黛玉抚额,“敢情错都在女人身上,纳妾不是他想纳的,是老婆逼着他纳的。” “阿玛倒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男人有时候很天真的,他们真的会相信女人的话,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他们压根不会想到,这些漂亮的女人会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哼,说到底还是在替自己辩解。” “他是在夸你呢,说你虽然担了恶名,但家有贤妻夫少祸,没有后院的姨娘庶子,孩子都是嫡子嫡女,就不会有倾轧斗争。”弘云心想,大概就是出于这种悔意吧,阿玛才会希望带着额娘一块去福州,算是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黛玉想了想,“但愿如此吧。”一个人的执念,坚信了这么多年的想法,能因为这样就放下,她觉得还需要观察。但可以预见的是,在对弘云要不要纳妾的问题上,兆佳氏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毕竟是婆婆,她强势的时候,弘云会护着自己的妻子,可她弱势的时候,弘云也一样会维护她。黛玉没想过要和兆佳氏势不两立,他们的身份注定了,如果势不两立,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和家人。 她需要的是解决问题,只要兆佳氏不再干涉她的生活,别的事情上,她自然会敬她三分。 “听说那边的房子都置办好了,管家这几天就要启程去安排,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黛玉想了想,问道。 “什么都有人安排,你就别操心了。”弘云倒是不以为意,福州的房子是皇上给的,管家带足了银子去安置,府里也分批派了下人将所需的大件小件一车车的运走。 更不提王爷和福晋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人,哪里需要他们操心。 “总是个心意吧。”黛玉坚持,“听说那边潮湿,我们准备些防湿的药丸和熏蚊子的药草好了。” “你安排好了。”弘云不置可否,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大手在黛玉的腰间摩挲,“你能这样想,真好。”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看到一包包的东西堆了一大车,弘云忍不住,“这是什么?” “是竹炭,用来去湿去味最好,放到衣柜和箱笼里就成。”黛玉没有多说,起因是她问过现在用什么祛湿,几乎都是石灰,用来洒洒屋子还行,总不能用来洒衣裳。 她打听了一下,现在好似没有用竹炭祛湿的做法,就干脆托人做了一些,如果用的好,以后就再做一些送去。 兆佳氏知道黛玉准备的东西,不由笑了,“这孩子,还操心这个做什么。” “咱们别的出不了力,一点小事还是可以做的。那边闷热潮湿,要常常煮些去火的凉茶才好。”黛玉又拿出几个方了递给馨兰,“太医院里的方子,你拿着,可别不当一回事,不祛湿身体可受不了。” “是,奴婢谨记。”馨兰赶紧接下。 兆佳氏抿了嘴笑,很是舒心。 “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过完年再走,到时候阿元的周岁也办了,两厢便宜。” “过完年还冷着呢,起码要到春暖花开,路上才好走。” “没事的,主要是水路,再晚,越往南越热,赶路反而难受。”这些都是怡亲王跟兆佳氏细细解释过的,他们这段时间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说过的话还多。 “原来是这样。”黛玉不说话了,看样子,王爷真的是一天都等不得啊。 王府管家的事情虽多,但好在兆佳氏并不准备将这些管事带走,而是全留下来给黛玉帮手。这样一来,只要黛玉管好这些人,王府还是和以前一样运转,倒是省力。 杏果终于等到机会进府给黛玉请安,一来就抱着黛玉的大腿哭上了。 “太可气了,那个女人太可气了,早知道我就不嫁了,看我不撕烂她的嘴。”杏果诅咒一阵,还是白露提醒她,人早就正法了,赶紧提点高兴了吧。 “对,说点高兴的。”杏果破涕为笑,抹干了眼泪。叽叽咕咕说了好多外头的事新鲜,说的是眉飞色舞。 “那个吴家啊,老爷的官丢了,夫人都不敢出门。家里的老太太本来病快好了,这一下又过去了。借着守孝,一家人回了乡下,不敢在金陵呆了。” 这个吴家就是吴氏的娘家,能全须全尾留下,还是怡亲王放了他们一马。但家里的下人,包括和吴氏奶嬷嬷沾亲带故的,全部发配三千里外,能活着走到的都没几个。 “主子,您就让我回来吧。”杏果可怜巴巴的地着她。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做什么,让你出去过好日子,顶起门户当太太的,还回来做什么。” “我给您带孩子啊。”杏果噘起了嘴,她现在的日子的确舒心,但是心里头还是舍不得黛玉和这个院子里的姐妹。 “你呀。”黛玉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但笑不语。 乌兰听着信也来了,还送了一份礼给杏果。 “格格,奴婢成亲的时候,您已经送了大礼。这,这奴婢可不敢再要。”杏果有点不敢接。 “拿着吧,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变矫情了。”乌兰还和以前一样打趣她。 黛玉点了头,杏果这才收了。 “你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还要跟你说一声。阿元的周岁宴,福晋的意思是要大办,让我自己张罗,你来帮帮我怎么样。”周岁宴后,福晋和王爷就要启程了,这个周岁宴让黛玉自己办,也有验收的意思。 “好啊,那乌兰就听候大嫂差遣了。”乌兰很是不客气的应了下来。 杏果羡慕的直吸气,最后还是黛玉给了她一颗定心丸,“你呀,真想帮我,就帮我干大事,这些小事,用不着。” “真的,真的。”杏果的眼睛都亮了,就差挽袖子了。 等杏果被丫鬟们拉下去吃席面,黛玉也留了乌兰吃饭。 “以后府里真的由大嫂管家吗?” “怎么这么问,不过是帮额娘暂管些日子,一切旧例不变。”黛玉还当她是担心什么,赶紧解释道。 “没有啦,我又不缺银子,就是有些人可缺的很,你可要小心。”乌兰没有点名道姓,却隐晦的提及道。 “我年轻脸皮薄,想来是比不上福晋威严的。”黛玉给乌兰挟了菜,“多谢你提醒。” 这样的事,就是福晋都没说过,想来在福晋看来不是难事。可在她就不一样了,首先矮着辈份,其次王爷也不在,若真是有什么事,别人怎么看她。 “不过呢,我这个人,别人不知道,乌兰总是知道的,我其实,不怎么在乎面子的。”黛玉轻轻一笑,看着乌兰,乌兰想到了什么似的,也笑了起来。 姑嫂两个头碰着头,正吃的高兴,就听到下人迈着小碎步过来,“世子爷回来了。” “咦,不是说今天晚上陪皇上吃饭吗?”下午还叫人递了信说不用等他吃饭的。 说话的功夫弘云已经进来了,看到乌兰很是高兴,“没事多来陪陪你大嫂,她带孩子累的很,你来了,她正好休息休息。” 乌兰本来是笑着的,听到后头已经黑了脸,“大哥……” “干的好的话,我以后聘你给我做生意。” “真的。”乌兰听到忍不住笑了出声,欢喜的不知道要怎么是好了,小鸡琢米一样点头,“知道了大哥,以后我都不午休了,过来帮你们带孩子。” “赶紧撤了重新摆席面,看看厨房有些什么,刚才这个酸辣面片汤倒是不错,再上一个。”黛玉麻利的吩咐下人重新上菜。 “随便什么都好,不用太麻烦。”弘云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乌兰。 乌兰立刻蹦了起来,“大嫂,我吃好了,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办,那就先走了。” “作怪。”黛玉忍着笑送走乌兰,回头又冲弘云做了个鬼脸。 “这丫头,没白疼她,总算是个机灵的。”弘云一点也没觉得对妹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在黛玉的伺候下换了衣裳,擦了脸,回头抱住黛玉。 “过两天跟着额娘进宫,宫里的娘娘不管什么样的,你都别犯倔。” “怎么,有人不喜欢我吗?”黛玉心里一寒,进宫啊,她进宫的机会其实很多,但每回都老实跟在兆佳氏身后,从不多话,也谈不上和谁有私交。而且她得罪过皇后,说起来,应该也没人想要和她有什么私交。 “皇后这两年身体不好,脾气大的很,你注意些就是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跟着你的。”弘云说是让她放心,其实自己是一点都不放心。 “好了,我知道了,额娘跟着王爷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跟宫里的联系不能断。我是代表怡亲王府去的,我明白我在做什么,你别担心。”黛玉感受着圈在自己腰上的一双手的力度,觉得无比的安心。风风雨雨都走到了今天,那么皇宫,就当是一座难关,该过也得过。 第123章 熹妃 身为怡亲王府的女主人,兆佳氏最重要的工作是和皇宫的嫔妃保持良好的关系。 兆佳氏与皇后出身相仿,之前在潜邸时,他们妯娌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错。皇后乌喇那拉氏如今虽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儿,可兆佳氏却知道她心里的苦。 同样是长子夭折,但兆佳氏还有机会生下弘云,乌喇那拉氏就只能看着庶子一个个冒出来,自己却膝下犹空。 早些年年家得势,三阿哥生母年氏不可一世,皇后也是吃过暗亏的。幸得钮祜禄氏生下四阿哥,母子俩一直庇护在皇后的羽翼之下,到如今投桃报李,也算是一场善缘。 两人正准备进宫,却传来消息,皇后卧床,需要静养,免了他们进宫请安之行。 黛玉脸色一变,早不病晚不病,他们刚准备出门,就有人来报了。跟掐好了点似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兆佳氏叹了口气,此时才有些后悔,在她一手主导之下,让皇后和黛玉的关系还没相处便宣告破裂。当时只觉解气,可现在想想,自己和王爷要远走福州。 金陵城中,若没个能随时进宫的女人,内外消息不通,谁知道皇上今天晚上听了谁一耳朵,明天就改变了什么主意,这主意又跟弘云有无关系呢。 嘴里却只能安慰黛玉,“这些日子皇后身子不好,我们改日再去也就罢了。听说你作主,放了布庄和乡绅这两家人。”干脆换了个话题问起了别的事情。 “是,宗人府已经查清,事情的确和他们无关。不管怎么说,他们做善事多年,又是首告有功,总不该落个如此下场。”当然,两个管事是跑不掉的,早已判了斩立决。 “嗯,你这么做也是没错。”兆佳氏叹息一回,他们倒也乖觉,如若当初不进府首告,她是绝对不会留他们的。 两个女人说着话,正准备各自回屋,就听得宫里又有人来报,熹妃娘娘有请。 熹妃正是四阿哥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出身不高,当初不过是皇上潜邸时的一个格格。可人家运气好,母凭子贵,再加上年妃失势,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便以她为尊。 而事实上,宫人们心里清楚,四阿哥的地位早已无法撼动,未来的真真的皇太后,谁不巴结。 “熹妃娘娘?”兆佳氏和黛玉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熹妃为人低调,哪怕四阿哥独得圣心,也只是默默站在皇后的阴影里,从不跳出来行事。 这一回,又是唱的什么戏。 “熹妃娘娘这辈子第一听皇上的话,第二听皇后的话,想必是皇上发了话,不让你们难堪。”兆佳氏上了马车,已经转过弯来,和黛玉解释。 “这位熹妃娘娘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黛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问道。 “这倒没有,这位娘娘很好说话的,也没什么架子。”兆佳氏笑了笑,很是自信的说道。 黛玉顿时了然的点头,其实,任何一个人,哪怕再卑微呢,也有自己的喜好。很好说话或是没有架子,都是她留给别人的印象,可若是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也太过轻忽了。 一路跟着兆佳氏进宫,熹妃娘娘宫里的太监早就候在了宫门口,一路殷勤备至的引着他们入宫。黛玉对宫里的景致没有太大的兴致,处处透着一种规矩森严的肃穆感,美则美矣却缺乏灵性。 她更喜欢随性些的东西,景致之美就是胜在自然天成,若处处匠心,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还是第一次进熹妃娘娘的宫院,外头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进了里头,才觉出不同。墙角处一丛青青幽幽的不是什么什么名贵花木,更不是什么赏玩的绿植,竟然是鲜嫩的白菜叶子。 一颗颗生机勃勃,就长在墙根下一道浅浅刨出来的土地里的白菜,让黛玉很是好奇,这位熹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再走进去一点,竟然看到了一块菜地,有几个小太监挽着裤腿在地里劳作,旁边摆着竹筐和工具,一时间之间竟有一丝恍惚,他们究竟身在何处。 等见到人,互相见礼坐下,黛玉才有时间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熹妃娘娘自然是见过的,她的极有福气,看着温柔可亲带着一股子憨意。可论五官长相,她实在算不得一个美貌的女子。 也难怪宫里的嫔妃说起她来,都是一股子酸味。长相平平,也不算多有圣宠,却能生下四阿哥弘历,只能说她是烧了高香,运气好。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黛玉却知道,实实在在是享了福的。 再看她室里的摆设,样样精致却不似一般嫔妃布置的那般华美或是雅致,倒透着一股疏散的大气。 “这是四阿哥亲手所画的赛马图,上头的诗也是他自己题的,小儿家家,哪有什么文采,胡闹罢了。”熹妃是看到黛玉看向墙上所挂的画作,不由开口解说,虽然说的谦虚,却遮不住一脸的笑意。 “诗作磅礴大气,赛马图比诗作更好,看这一匹领头的马,气势昂扬,眼神里头的睥睨天下的轩扬之态,几乎要从画卷力透而出。画作之美,形似最易,神似最难。形似只要下的功夫足,神似却是天赋了。” 黛玉是真心赞叹,要知道,皇家的孩子学习之辛苦,根本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学习之余还要揣摩皇阿玛的心思,跟兄弟们斗斗心眼子,能多少时间放在爱好上。 熹妃娘娘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被她这一席话说的放松下来,嘴都咧的合不拢了。 “快来尝尝,我自己做的松子饼。”熹妃出身低微,家中兄弟都是白身,在她获封后才跟着受了封。这么多年,她的举止作派也没有什么变化,和普通人家的主妇似的,丝毫看不出贵气来。 “很香呢,脆的很,我们府上做的,香归香,可没这么脆。”黛玉倒是松了口气,她很喜欢这种作派的熹妃,就像前世的三大姑八大姨,隔壁邻居家的大娘,单位里的老大姐似的,带着一身的烟火气。 虽然不高贵,也不雅致,但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亲近的心思来。 兆佳氏不意儿媳妇跟她倒是投缘,意外之余倒也释然了,这个熹妃,地位超然稳固,与她交好,也不错。 黛玉见她是个极易说话的,又问了心中疑惑,指了外头的菜地,“我看到这个,倒也有野趣。” 熹妃笑眯了眼,“以前圣上在府里的时候,也喜欢劳作,可是府上谁干过这个。还是我娘家兄弟请了人过来,教会了大家伙。这个习惯,也就保留下来了。看着这些个菜叶子,瓜呀果的慢慢长大,倒是比花啊朵的看着有意思。” “原来如此。”黛玉这才了然,皇上以前的确当过一段时间农夫,还把自己种的蔬菜敬献给先帝爷。时过境迁,再无人提起,倒是熹妃拿起来便没放下。 再想到她的高寿,也有了解释,这样不争不抢心胸宽广之人,再时时劳作,身体怎么可能不康健呢。 “皇后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心中甚是挂念。”兆佳氏想到她,又叹了一声。 “我叫小太监去问一声,看看皇后好些没有。”熹妃笑起来,意外的好看,有点一团喜气的模样。 “如此有劳熹妃娘娘。”兆佳氏也觉得熹妃会做人,但是在她心里,还是皇后更为重要。虽然熹妃是四阿哥的生母,可只要皇后还在,她永远只能退让一射之地。 他们坐着吃茶的功夫,小太监已经回了,进来回了话。 “皇后醒了,说请怡亲王福晋和世子福晋过去坐呢。” “那我可不耽误你们了,就叫他给你们带个路吧。”熹妃娘娘明显松了口气。 送走他们,熹妃娘娘宫里的姑姑上前扶了熹妃换了家常的便服,笑道:“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皇上有多看重怡亲王府,还借着生病不肯见人。不然也不会让您代着召见这一趟了,不然传出去,怡亲王府的福晋进不了宫,该多难听。” “皇上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至于其中深意浅意,与我何干。”熹妃换了衣裳,又下了大首饰,指了外头的菜地,“咱们过去看看,我瞧着,是不是该上些肥料了。” “是。”姑姑收了声,心里却仍觉得不平。皇后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不管太子是谁,她都是嫡母,谁也越不过她去。 她为难怡亲王府,要让王爷怎么想,世子怎么想。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四阿哥还需要人扶持。可是看了一眼熹妃娘娘,她面色沉稳,丝毫不见波澜。心也跟着定了下来,熹妃娘娘心中自有丘壑,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皇后既然是病了,自然是半靠在床上,见他们来了,勉强挤出了笑容,冲他们招手,“赶紧起来,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 见着了皇后,兆佳氏的话明显就多了,轻笑着上前,“娘娘可要保重玉体,这几天昼夜温差大,早晚凉风入骨,要多加些衣裳。” “是啊,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凉风吹了一下,立刻就倒下,真是老了,不服老不行。”皇后干脆顺着她递上来的台阶下了,略谈几句,打了一个哈欠,兆佳氏便带着黛玉告辞退下。 一出去就看到弘云在宫门口等着他们,迎上前笑眯眯道:“这今儿的差事也办得了,正好送额娘回去。” “真是办得了还是偷懒呀。”兆佳氏知道他是为了黛玉来的,也不说破,打趣两句,带着黛玉上了车,让弘云骑马。 “皇后有时候爱使点小性子,你是晚辈,哄着点就行了。”兆佳氏教她与皇后相处。 “是,媳妇知道。”黛玉无奈的应下。 回了王府,弘云又是另一个说法,“今日皇上喝斥了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她不高兴了,就装病不见人。没想到,皇上立刻就让熹妃娘娘见你们,她又急了。以前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回事。” 没有儿子,不用为谁打算,也就用不着忍着呗,黛玉只敢在心里说说。嘴里却道:“难怪呢,还当是生着我的气,和我无关就好。” “额娘教你的事,你应着就是,等他们走了,咱们该怎么就怎么样。你不想进宫就不用去,你不想应酬谁,就不用应酬。有我在呢,皇上可不是顺治爷。” 皇家出了顺治爷这么个情种,虽然嘴里不说,后头的皇上却是不敢有样学样的。爱点美色的是有,偏爱一点也是有的,但绝不会因为美色就昏了头,让她干政误国。 第124章 银子 阿元周岁的正日子是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按例又要进宫朝贺,黛玉便说要不然改个日子。怡亲王却不肯,拍板定下,一大早带着一大家子进宫,回来再办周岁宴,一样来得及。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难办也得办。 进宫那天,由黛玉抱着孩子,穿的跟个小红灯笼似的阿元一脸无所畏惧的四处张望。他自小见惯了人多,人越多越兴奋,半点不知道害怕。 看到皇上,立刻扭头去看自己的玛法,大概是觉得这两人很像,一脸困惑的摇摇头,嘴里“叽叽咕咕”了半天,最后蹦出一个“发……”字来,张了手让怡亲王抱。 “这傻小子。”怡亲王接过,一把抱了阿元,献宝似的递到皇上面前。 一脸谄媚道:“皇兄,快看看,这是我的大孙子,长的像不像咱们家的人。” “嗯,倒是神气的很,朕看,倒是很像林爱卿嘛。”皇上斜了他一眼,既然这么疼孙子,就老实呆在金陵抱孙子啊,非要去造什么海船,真是蠢死了。 很是受不了他这股得瑟性,干脆刺了他一下,林如海是孩子的外公,要说长的像,也能扯了几分。 “谁说的,明明像咱们家的人多一点,您再瞧瞧清楚,看看这眼睛,鼻子……”怡亲王不依了,把阿元再往他面前递了递。 阿元习惯了被人抱来抱去,以为是皇上要抱他,张开了双臂,瞪着一双圆溜溜,黑乎乎的大眼睛,咧开嘴笑的露出一颗白白的米牙。 皇上无奈的接过来,刚掂了两下就被怡亲王抢了回去,还不忘辩白,“皇兄你不会抱孩子,还是我来。” “行了行了,朕受不了你这个蠢样。”皇上抚额,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蠢了。 早上的朝贺一过,皇上便瞪着怡亲王,“知道你要请客,赶紧回去吧。” 一家人跪头谢恩,黛玉还怕大年初一,只怕许多人不能上门。结果回去一看,有些性急的客人,都已经来了。 衣裳都不用换,直接下车待客。等人到齐了,皇宫方向也传来了消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一小队人马,抬着赏赐过来了。 一套缩小版本的世子服,看着像是玩具似的,黛玉赶紧谢过,给阿元换上。又有皇上赐名,弘云接自接过墨宝,上书永炎二字,正是阿元的名讳。 大太监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先帝爷赐给圣上的,如今转赐给世孙。” “谢圣上赏赐。”弘云接过来一看,就知道这是圣上戴了二十几年的玉佩,这会儿却赐给了阿元。 大太监热热闹闹一场,喝了两杯喜酒便回了宫。大家伙也看足了热闹,心满意足。 黛玉累得恨不得瘫以了,和乌兰相对而笑。 “怎么样,我说行吧,你当初管家的时候,还没她这个年纪呢。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操什么心。”王爷搂了一把兆佳氏,笑呵呵的看着她。 “是,王爷有识人之明,妾身自愧不如。”兆佳氏面有忧色,“我们这一走,他们年轻压不住怎么办。” “还有皇上呢,你放心,弘云这小子贼精贼精的,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性格。你不是说儿媳妇和熹妃娘娘也很投缘吗?” “可是皇后……” “她不喜欢儿媳妇,皇上还不喜欢她呢,这几年,越发过份了。”怡亲王轻哼一声,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便不再说话。 兆佳氏咬了咬嘴唇,也不敢再说,在她的眼里,皇后娘娘才是正统,是后宫之主。 过了正月十五,怡亲王府还有一件大事,三阿哥娶亲。原来定在四月里头婚事,因为王爷要去福州,直接提前到了正月里。 正月一过,怡亲王就坐不住了,三遍二遍的往宫里跑。因为最后出发的日期,皇上还不肯定下来。 “你想要走?” “那是当然的。” “自己掏钱去造船,朕可不是说着玩的。” “圣上也答应了,造船出海,以后的贸易归我管。”怡亲王半点不让。 “滚吧。” “谢皇上,臣弟滚了。”终于能走了,怡亲王又伤感起来,想到兄弟之间相处的情谊,嚎啕大哭。 “叫你滚了你又哭,行了,朕会看着弘云,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那是你侄儿,有亲伯伯看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舍不得皇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再哭就别走了。” “臣弟这就走了。”怡亲王颠三倒四说了一通,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回了府就张罗着,三日之后是个好日子,决定出发。 黛玉抱着一无所知的阿元起了个大早去送行,阿元还当是要带他出去玩,兴奋的直拍手。过了周岁,基本上就是一天一个样,肉乎乎的巴掌一不留神拍到王爷的脸上,自己还一脸傻笑。 等王爷和福晋走了,阿元才反应过来,原来,不带他玩啊。嘴一撇,瞪大了眼睛就要哭出来。 开始管家的日子,时间过的飞快。一转间到了春末,开始置办夏装。按往年的例把下人的分发下去,由他们自己去做。主子们的,也按之前的法子,折了银子送过去,愿意做什么样的,愿意找谁做,都随他们。 富察氏手面也算大方,儿媳妇是她自己的侄女,除了府里分发的置装银子,自己还贴了好几匹上好的料子,让儿媳妇做新衣裳。 乌兰的衣裳沈氏也是精心准备,回回必有补贴,就是弘云,这个时候也不忘让黛玉从私库里拿几匹宫里的料子给乌兰。虽然置装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家里女人比,免不得拿来比较一番。 只有石佳氏这里没什么动静,就是新媳妇听说也只裁了一身新衣便罢了。问起来,只说是嫁妆里的新衣也穿不完,干脆明年再多置办一些。 虽说有道理,但王府这样的人家,还这般行事,似乎有些寒酸。更何况,好女不穿嫁时衣,没听说因为嫁妆多,婆家就可以少做的。 “三阿哥屋里又闹了。”白露进来说了一句闲话。 “怎么了。”黛玉刚问完又笑了,满王府谁不知道呢,自打戚姨娘生了个儿子,新媳妇一进门就要对着一个已经满了月的长子,心里能舒服才怪。 若不是三阿哥拦着,戚姨娘恐怕已经被她搓磨死了。 “说是要把二阿哥抱到自己屋里养着,戚姨娘不愿意,一家子又闹得不可开交。”白露摇摇头,二阿哥根本不受王爷重视,当初生的时候,王爷只哦了一声,就没说话。 满月酒也是草草了事,王爷自己都宿在宫里没回来,还是弘云帮着张罗的客人。 “随他们去吧。”黛玉又不是兆佳氏,有个辈份压着。于她来说,他们三房的事,没兴致插手。 “没想到山姑娘一家人会想要跟王爷一起去福州。”白露想到这事,就觉得不可思议,都在金陵安下家来了,居然愿意去福州。 “他们一直帮着薛家的生意,不过,他们到底不是做生意的料,福州其实很适合他们。”黛玉笑了笑。 “听说成田也想去,是杏果拼命拉住了。” “他们俩啊,我还有用呢,以后少不得要人跑腿。”造船出海是多么大一摊事,王爷带走的人虽多,等事情一铺开,还是一样会不够用。 再就是银子,带了几十万两银子去的福州,可是能用多久,她心里真的没底。没有银子就要去赚,王爷已经去了福州,弘云绝不可能再出金陵,她想帮忙,也要有人力来推动。成田和杏果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跟杏果交过底,自然要拦着成田不去福州。 不等他们说完话,外头有小丫头进来报了,“庶福晋过来了,说有事找少奶奶商量。” “请吧。”黛玉也只能请了她进来,朝白露施了一个眼色,白露立刻点头。 “还是你这儿清静,我这几天可被闹死了。”石佳氏过来,摇着帕子只叹气。 “有了孩子,是不一样,阿元也整日闹腾的我不得安生。”黛玉轻轻巧巧的将话题一带,避开了她抛过来的话头。 知道黛玉无意管这件事,石佳氏也没有多说,黛玉送了她出去,回来奇怪道:“她很缺钱吗?” 白露已经抱着阿元过来了,本来是怕石佳氏不走,让她把阿元抱过来,她不走也得走了。没想到,她倒是极识趣的,看黛玉不接话,便没有再说。 “应该不会吧,庶福晋喜欢的名种花木一盆就要上百两银子,三阿哥喜欢名家真迹,也要不少银子呢。”白露不解。 “是啊,我也觉得不应该。”之前新媳妇置装的事也就算了,刚刚一见,她身上穿的也是去年的春衫。貌似今年做春衫的时候,她也没有动静。 “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黛玉想了想,不能因为两回做衣裳的事,就怀疑人家有什么事吧。 不等她多想,弘云回来了,带回了王爷写回来的信,他们已经安全抵达,一切安好。 “这就好了,给每个院子送消息说一声吧。”黛玉上前帮他换了家常衣裳。 “嗯,你安排吧。” “怎么了,这是。”看弘云额头微蹙,担心道:“是不是那些人仗着年高欺负你。” “别瞎想,是银子,阿玛写了信回来,说开支可能大大超过预期。” “皇上真的不给银子吗?”黛玉心想,不会是真的吧。 “皇上现在没有银子拔得出来,筹银子的事,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弘云让黛玉把手里的帐盘一盘,他的私库都在黛玉的手里。 “好,我明天就把能调出来的银子都算出来。”黛玉想了想,“要是还不够,事情都做了半截,总不能扔着不做,咱们还是想办法开源。”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不太可能再象以往一样往外跑,更不方便和商人打交道。 第125章 代理商 黛玉倒不在意,现在的身份有现在身份的好处。只要他们开口,多少没有门路,又有一技之长的人愿意投靠,比起之前还要跟人斗智斗勇来说,现在投靠他们的人,只怕是要先斗智斗勇一番,才能进得了这个门。 于是跟弘云商量,“不如把生意交到我手里,我去打理,对外放出风,想把生意扩大,自然会有人找来。” “牵涉的事情也太多了,你哪里忙的过来。”弘云摇头,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 黛玉捂了嘴笑,“为什么非要我们自己做,之前不是碍于人手,没有扩大规模吗?现在咱们招代理商,跟当地的商人谈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弘云来了兴趣。 “咱们现在的法子,虽然赚钱,但玻璃易碎不好运输,在远离金陵的地方,始终没法扩大销量。将整条作坊移植到外地,却因为天高地远,没法有效的管理,对不对。” 听黛玉一语中的,弘云苦笑着点头,“的确是这样,之前为了扩大规模,将玻璃工坊在外地建起来,结果最后一算帐,不赚反亏。”当时身份不同,被人坑了是一回事,另一回事,也是因为管理跟不上,内耗和贪污无法制止,才导致了后头的局面。 不得已,又将外地的工坊移了回来,中间损耗自不必说。还有一些仿冒的粗劣制品,本来已经冒出头了,却因为当今天子登基,怡亲王府一秒变身,这些小作坊又自个消停了。否则,这个冲击也会越来越大。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这一招,想法是好的,却用错了方向。我们不妨在每个地区招一个总代理,划下一片区域范围让他们经营。我们出工坊的技术师傅,他们出人,出力,出地方,所有的经营都交给他们去办。咱们只要跟他们分利即可,想想咱们能多赚多少银子。” 弘云没有先抚掌叫好,而是细细思量,“可要是他们隐瞒帐务,又该如何是好?” “一来我们有查帐权,可以随时查帐。二来所有代理商逐年考核,三年销量都挂尾末,第四年便自动解除合作。三来可以在挑选合作商的时候,刻意挑选几家有世仇,绝不可能和解的,他们必然会替我们监督对方。” “妙,这可真是妙,都说乌兰继承了阿玛经商的天赋,原来,还有个隐藏不露的就在我身边。” “说起乌兰,的确可以让她帮忙。”黛玉是有私心的,如果乌兰在,扶植几家女人当家的生意伙伴起来,倒比那种大世家更靠得住。 “她要是听到你这话,怕要高兴的蹦起来。”弘云也笑了起来,微微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虽然没说,但心里的压力是很大的。 “其实现在也有海船出海,将这些民间的力量聚拢起来,阿玛也能省不少力气。”黛玉试探道。 “阿玛的事,咱们就别管了,当好后勤便好。”弘云苦笑,他有自己的直觉,阿玛是个什么人,他会不清楚吗?阿玛的脑袋瓜子一天可以冒一百个主意出来,爱一切疯狂的事,但唯独不爱钱。 他信的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那一套,若不是当年府里太惨,怕连累老婆孩子没有好日子过,也不会动脑筋出去赚钱。 若真是只为出个海,他才不信呢,偶尔看到图纸,海船两侧留出来的位置,反正不是用来放浆的。 “好,那这事我就和乌兰商量着办起来吧。”黛玉问明了弘云的意思,主动将乌兰拉了进来。 “好,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吩咐,为夫尽候差遣。”弘去转头叫人把阿元抱了出来,要带阿元去花园里玩。 “他不爱让人抱了,你让他自个走。”都是一岁多的孩子了,阿元早就满足爬行了,时不时能走几步,却走的不稳。下人怕他摔了,不敢让他走,还是黛玉赶紧喝斥了,让他们用布条绕过胳肢窝,在后头用手拉住,让他慢慢走。 可阿元不是个省油的灯,哪里知道慢慢走的意思,不时蹦达两下,还是摔的几回,心疼的白露掉了几回眼泪。倒是阿元自己没哭,反而还看着白露傻乐。 “你让人给做个了学步车,过几日才能得,到时候就好了。现在你仔细些,摔了倒也没事,可别摔到头了。”黛玉细细叮嘱,阿元过来,非要下地,一头扎过来抱住弘云的腿。 笑眯眯的瞪着大眼睛,“啊啊……马。” “你听你听,儿子是不是在喊我了。”头一回听到两个字一起叫出来,很是激动。 黛玉捂了嘴笑,“你要是经常陪着他,学的能更快些。” 阿元已经能念额娘了,就是阿玛两个字还没法连在一块读出来。 父子俩出去玩,黛玉留在屋里翻看帐册,自从管了家,事情便多了许多。 等回来的时候,阿元还在前头蹬着小短腿,后头的弘云拎着学步带,再后头的玉兰抱着一盆花走了进来。 “元哥看中的,抱了就不放,世子爷便叫奴婢抱回来了。”玉兰将花盆摆在了窗台上,一串铃兰象粉红色的灯笼,开的娇滴滴粉嫩嫩。 “这不会是庶福晋养的吧,赶紧派个人去说一声。”黛玉一看粉红色的花,就想到怕不是石佳氏养的。 “问过了,养花的婆子说了,庶福晋的花一盆都不剩了,这些都是府上的。还硬要给我再配几盆名贵的,说是一会儿就送了来。” “一盆不剩是什么意思?”黛玉奇怪了,莫不是有人欺负她,按理也不会啊。 “奴婢也奇怪呢,可是也不好问。”玉兰拿抹布将花盆擦了擦,这才退下。 不一会儿,管花的婆子果然派人又送了两盆花草过来,一盆是鹤嘴兰,开的红艳艳十分喜庆,一盆是含苞待放的铃兰,是备着一盆谢了,另一盆就可以开的意思。 “阿元肯定喜欢,不过,别是拿了庶福晋的花吧。”黛玉顺口问了一句,如果是石佳氏的,至少要送些东西过去说一声。 “不是不是,庶福晋的花,老早就搬走了,一盆不剩呢。”管花的嬷嬷亲自搬来的,这会儿拘谨的站在她面前回话。 府里的花木,都有定数,按主子的喜好,按一年四季分了类,开的正好的时候送去各个院子,谢了再放回花房养着。 也有自己买的名贵花木,花房也会照料,但会区分开是府里的还是自己买的。省得将别人花钱买的,送到别处去了,十分小心。 “她自己买的花,没让他们养了?”黛玉更奇怪了,难道是养坏了她的花,所以不给他们养了。 婆子就是怕这个误会,赶紧解释,“庶福晋买的花,都送回娘家了,说是要办花会,借用一下。” 石佳氏娘家那边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又是偏支,关键时刻充充门面,也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要紧的。”黛玉叫白露赏了管事婆子一个荷包,下头搬花的小丫头,一人一把铜子。 “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奇怪,这么小的事,她偏要跑到主子跟前说一趟。”白露还没说话,玉兰倒是插了一嘴。 黛玉自上回再不敢小瞧这个丫头,加上她也忠心,自然是归为心腹。知道她是家生子,对府里的人头熟,特别问了一句。 “你又听说了什么?” “奴婢这儿倒没听到什么真切的东西,只是听下面的小丫头嚼嘴。说是最近跑腿的都不愿意去庶福晋的院子,她那头越发小气了,连丫头们的赏钱都不给了。” “她以前也这样吗?”不怪黛玉不知道,她以前是真没打听过这些,加上以前王爷还在府里,她一个当人媳妇的,去打听这些,传出来未免难听。 “庶福晋娘家不宽裕,她一直补贴娘家,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她不敢克扣三阿哥的,就克扣自己的。被王爷不知怎么晓得了,再往后,庶福晋也大方的多了,穿的戴的也敢添置了,百来两一盆的名贵花种也敢买了,还把许多人吓了一跳呢。” 玉兰说的隐讳,其实谁都听的明白,这是王爷看不过眼,私下补贴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说王爷一走,没人补贴她了,又开始克扣自己? “王爷走之后就这样了。”玉兰想了想,开口道。 黛玉抽了抽眼角,果然如此。 随后摇摇头,“反正咱们不会克扣她的,她要克扣自己的,我们也管不了。” 玉兰笑了笑,“话虽这么说,但若是出去丢了脸面,总归是不好看。” 黛玉脸色一沉,然后又一笑,“没关系,她一个侧福晋能有什么应酬。” “也是。”玉兰笑嘻嘻的退下去。 没几天,戚姨娘的儿子总算有了归属。直接归到了石佳氏的屋里,由她养着。这事总算消停下来,算是皆大欢喜。 她不想办法抓紧三阿哥的心,反而一进门就争儿子。黛玉不看好这个三少奶奶,少年夫妻又没感情基础,不赶紧抓住丈夫的心,反而去为难一个姨娘,实在落了下乘。 只是这是人家的事,她不过就是在心里转转罢了,现在的大事,还是赶紧将代理的事折腾出来,好赶紧赚银子。 第126章 推荐 黛玉放出口风,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然是薛家大少奶奶,山槐牵着儿子小虎,小虎已经四岁,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看到阿元这个豆丁一脸不屑。 偏阿元乐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停的叫,“哥,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多会儿就能喊出小虎哥哥四个字来,口齿清晰。 黛玉吓了一跳,原来有个孩子在边上,对他影响居然这么大。是时候要让沉香把她的儿子弄过来做个伴了。 “小虎,带着弟弟好好玩,敢给我玩花样,小心我捶你。”山槐举起了拳头,小虎的身子往后一缩。娘是真敢打,说一不二,小虎赶紧点头。 “我乖乖的,不打弟弟。”说着还主动去牵阿元的手。 黛玉叫玉兰带上几个小丫头看好他们,就在院子里玩。转头冲薛大奶奶嗔道:“看你,把孩子都吓坏了。小孩子懂什么,有什么好好说,别动不动打人。” “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一个个的,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才好。我要是再不狠一点,这小子长大了,就该跟他爹一样混帐了。”山槐理直气壮。 “噗,他爹又怎么了,还不是被你管的服服贴贴。”黛玉掩口而笑。 “他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只要我一天打得过他,我就一天管得住他。”山槐说的气势汹汹,黛玉却知道,他们俩那是打是亲骂是爱,一天不不打不骂,说明反倒是感情出了问题。 “我是来替人说项的,不过你放心,可不是替我,是替我之前山里的姐妹。”薛大奶奶也清楚,薛家的根基在金陵,人家现在需要的是在外头有门道的生意人。薛家也不可能抛了家业跑到外头去,万一争不过地头蛇,反倒是误了事。 “那丫头,比我略大一点,可却比我能干得多了。”薛大奶奶叹了口气,想到以前的日子,很是感慨。 她保的这人,名叫丁香,下山后嫁了一户商家。这商家为什么要娶个山里出来的老婆,也是有原因的。这家的老爷,原是族里穷苦人出身,一来是聪明能干,二来也是机缘巧合,叫他发了家。 偏他做生意能干,子嗣却不旺,统共只得了一个儿子,身子弱不说还是个瘸子。族里的人,哪一个不想着他家里的产业,都巴不得他儿子死了,好过继一个继承家业。 他心里怄了个半死,却不敢明着得罪族人,只能硬着头皮以八字硬为由,挑了山里出来的丁香说给他儿子。就是巴望着山里当过土匪的女人,身子结实好生养,性格泼辣能守得住病秧子的儿子。 结果真被这位老爷盼着了,丁香一过门,一年就添了孙子,外表虽然普通,也比不得娇养的姑娘会说话打扮,办起事来却不含糊,对着族人,好几回都占了上风。 老爷子这下乐了,却没想到出去喝酒的时候,一个失足落水死了。族里借着他们夫妻年轻,逼上门好几门,要让他们交出生意,给族里的叔伯们管。 丁香一步不让,硬是把生意挑了起来,磕磕绊绊好几年下来,不仅叫她上了手,还叫她把生意越做越大。 “是个厉害女人,莫非,她想代理我这玻璃生意。”黛玉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女人难为,这个时代犹是如此。 “不然我说了大半天是为啥呢,你放心,我知道你办这个事讲究公平竞争,她过几天就来了,我就是在你这儿提一回,别看她是个女人,连个机会都不给。”薛大奶奶说话一惯是这么直接。 “就是女人才该帮扶着女人,不过,帮扶是一回事,两个条件一样的,我能选她就叫帮扶。如果她差着别人一截,我不会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心软。要知道,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没有拿生意当慈善做的道理。” “懂,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放心吧,她必不会让你失望。”薛大奶奶十分高兴,陪着说了半天话,讲到温家两姐妹。 “都跟自家老爷去了外地,这下可难得见一面了。不过,不在公婆面前立规矩,消遥自在也是不错的。” “你还知道立规矩啊,你家婆婆什么时候让你立过规矩。”黛玉拿手指去刮她的脸皮。 “我是没有啦,可总见过不是。幸好我家的小姑子去了外地,不然真是闹腾死了。” “我记得我那个表哥在外头放了个小官,一家子跟去也挺好,总归知道什么是过日子了,比之前在天上飘着好。”黛玉想到宝玉夫妻俩,微微一笑。 “倒是知道怎么过日子了,把以前的丫头能赎的都给赎回来了,满院子姨娘通房,也就我家小姑子,换个人能直接掐死他。”薛大奶奶理解不了,靠着老婆一家才有了好日子过,虽然是他考中的,可打点放官不都是靠薛家来的。 小姑子居然能够忍得了,真是奇人也。 “他对那些丫头是真好,对你小姑子也是真好,既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有什么可说的。”黛玉知道一点宝玉的痴气,不愿多谈,这种事,见仁见智,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好吧,反正他们总算是走了。”薛大奶奶简直是谢天谢地。 外头传来阿元的哭声,一群人脚步匆匆,玉兰抱着阿元进来,哭的比阿元还厉害。 “这是怎么了?”黛玉招招手,阿元从玉兰怀里跳下来,扑到黛玉的怀里。 “痛,痛,呼呼……”阿元指着自己的膝盖,黛玉顺势撩开一看,磕了一块青紫,好在没有破皮。 “摔了就摔了吧,女孩子才会摔了就哭呢,你是男孩还是女孩。”黛玉拍了他的屁股一下,脸上仍是笑意盈盈。 “是,男,男孩。”阿元倔强的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抹眼泪,瘪着嘴说道。 “是不是我家小子闯的祸。”薛大奶奶已经站了起来,把站在屋外的小虎揪着耳朵拎了进来。 “不是我……”小虎委屈的嘟着嘴。 “行了,看你把小虎耳朵给揪的,玉兰说,到底怎么了。”黛玉扯下薛大奶奶的手。把小虎拉到自己怀里,一手一个,看向玉兰。 “是小虎少爷在前头跑,元哥想追,结果跑的快了,就摔着了。”玉兰低头,眼圈还是红的。 “这有什么,孩子之间不就是打打闹闹,你追我赶,难不成你们还指望他们乖乖坐着看书说话啊。”黛玉轻笑,浑然没当一回事。 薛大奶奶有些讪讪的,“还不是他乱跑,等等弟弟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跑。” “他跑的慢。”小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都嘟了起来,他才不耐烦带这么小的孩子玩呢。 “弟弟个小,当然跑的慢,过几年,他长大了,就跑的快了。”黛玉摸摸他的头,大孩子都不愿意带小孩子玩,但小孩子都愿意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头跑,原来,现在的孩子也是这样的。 “那行,等他跑的快了,我带他去摸鱼,还能捞虾,可好吃了。”薛大奶奶带儿子一惯是没那么精细的,下河摸鱼,捞虾,划船,爬山,甚至带着他骑马,都是常用的事。 “阿元想不想去。”黛玉问脸上泪痕还没干的儿子。 阿元使劲点头,声音倒是清亮的很,“想。” “在外头也玩累了,拿阿元的玩具出来玩吧。”黛玉吩咐完,两个小家伙已经头挨着头,一块嘀咕起来了。 “看,小孩子知道什么,大人不当回事,他也不会当一回事。你们啊,平常看顾的太小心了,男孩子,磕了碰了是常用的事,你们这就受不了,再过几年有你们受的。”黛玉罚都没罚一句,让他们下去看着两个孩子玩去了。 “也就是你了,别人家我是不带小虎去的,一个个拿儿子当闺女养,真是受够了那股娘劲儿。” 一句话惹得黛玉哈哈大笑,“这话也就你敢说了,连我都不敢说呢。” 连着好几天,都有人上门拜访,别说黛玉,就连景玉那边都来了不少托关系求牵线的。门路打到沉香那儿的都不少,不少离的远的,已经在路上,昼夜赶到金陵谈这笔买卖。 对生意人来说,做成生意赚钱固然重要,但是能借机搭上怡亲王府更重要的。特别是一个地方,有个二三家实力差不多的,正是一个此消彼涨的好机会。谁能拿到合作权,明显就比别人高了几分。 外头硝烟弥漫,弘云是老神在在,求到跟前的一律推到黛玉那边。这叫那些没带家眷的生意人,急破了头。又赶紧派人回去接,好一场兵荒马乱。 其实黛玉安排了人,就是张多替她接待,女客也是由沉香和杏果一块接待。由他们汇了总,统计一遍,她再挑几个想见的说说话。 但毕竟有女眷的才好见,也不怪这些生意人急了。娶了能干老婆的,这会儿就乐了,能在世子福晋面前说上几句话,总好过隔着人传话不是。 第127章 小舅舅 黛玉玩这一手,府里的人也惊动了,富察氏跌脚,“这是多大一块肥肉,听说就连那几个下人也收银子收的盆满钵满。王爷一走,就动这么大的手脚,不行,我要写信告诉王爷。” 石佳氏在府里见了弟媳妇,一脸为难,“我哪里能说得上话,这事我可办不了。” “您怎么办不了,您可是她的长辈,她怎么着也要让着您几分不是。反正找谁也是找,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再说这生意是府上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您是府上的庶福晋,她凭什么不听。”弟媳妇倒是口齿伶俐的很,说的石佳氏哑口无言。 “那,那我只能试试。”石佳氏一脸为难,却实在推不过弟媳妇的步步紧逼。 黛玉正伺弄着花草,一盆已经谢掉的铃兰被送回花棚,剩下这一盆开的正好。玉兰在数铃兰的花朵,就怕阿元手快,揪一朵就往嘴里塞。 “厨房的人也太不经心了,早告诉过他们不能上果仁,他们还上。上回元哥抓到一颗,再差一点就给塞到鼻子里了。”玉兰气嘟嘟的抱怨。 “嗯,是该说说他们,咱们这里说的事都不记得,别人屋里的,岂不是更不经心。”黛玉的话,惹得玉兰吃吃笑个不停。 “少奶奶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人的派头了。” 外头传来沉香的声音,混和一个童音,黛玉心中一喜,“赶紧进来吧,还通报个什么劲。” 隔着帘子让沉香带了儿子进来,沉香的儿子比小虎还要再大上两岁,如今已经是个六岁的大孩子,长的壮壮实实,想看又不敢随意乱看的小模样,一看就憨厚的很。 “快,给少奶奶磕头。”沉香的公婆心里有想头,从小就按着自家的标准教的孩子,礼数规矩都明白的很。 黛玉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在她面前磕头,却知道这是规矩,不得不应了,待他麻利的站起来,立刻拉到自己边上坐着。 “第一回我受了,以后不用回回磕头,只要作揖即可。你要是住在这里,可就见不到爹娘还有阿公阿婆了,你怕不怕。” 黛玉摸摸孩子的头,看他朝沉香看了一眼,然后得到了鼓励般的说道:“我不怕,我娘说,我是来伺候小主子的,能进府伺候说明我长大了,我才不是小孩子,不会怕。” 沉香听到“我”字,便知道孩子还是没有改过口,有心想说什么,但看主子并没在意,还在问着什么,便住了嘴。打算一会儿,再细细教上几句。反正在一个院子里当差,她日日都要来的,总能教过来。 “就让他留下吧,阿元醒了没有,牵过来让他们处处。”黛玉吩咐玉兰去牵了阿元过来。 看玉兰牵了阿元过来,自家儿子眼睛都亮了,将阿元抱到榻上,唤了阿沐守着他。又有玉兰在边上盯着,她便放了心,回过头和黛玉说话。 “主子,石佳氏这边,没来找过您吗?” “她,出了什么事?”黛玉一听就知道外头定是有什么风声,不然沉香也不会这么问。 “其实也是小事,听几家商行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在外头打着王府的招牌收好处。”沉香也庆幸,这些商人之间哪有秘密可言,一个个把自己的竞争对手盯的死死的,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想法子对付。 拐着弯的透到她这里来的意思,竟然是有人打了包票,给他送钱就能办成这事,可把她给气乐了。主子为了这事,熬了多少心血,写了多少方案。难不成,是给这些人开道用的吗? “这可不是小事,改明儿我得让世子在外头透出一句半句。”这事黛玉办不了,说了也只能在内宅传来传去,谁知道最后传成什么样。倒不如弘云在外头说一句,当面叫人听了,才不会有歧义。 “这敢情好,对了,薛大奶奶推荐的人前几日到了,我和杏果都见过了,她说想进府给少奶奶磕头。”沉香稍提了一句。 “让她来吧。”黛玉抿嘴一笑,答应了薛大奶奶的事,至少人是要见见的,行不行,再说。 沉香第二日就引了丁香进府,她倒没有穿金戴银,只一身干练的窄袖衣裙,上面绣着素净的蓝白色祥云图案,看上去清清爽爽。 上前行过大礼,站起来时,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一看就是没受过闺中教育的女子,偏行事并不扭捏,叫她坐就大方坐了。 说话间,也没提过自己日子过的不容易,只说自己家业虽然比不得别人豪富,家中人口也少。可少有少的好处。言外之意,她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不需看别人脸色,家里也没使绊子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愿意抛下所有的生意,只做这一样。 “你就不怕亏了本?”黛玉惊诧。 丁香连连摇头,“小妇人算过帐,亏本绝无可能。我只这一个人,夫人若是怕我分心,便抛了别的,单做这一样,全力以赴绝不叫夫人失望。” 说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倒叫黛玉刮目相看。 人刚一走,黛玉就叹了口气,“必是族人相逼太紧,下了决心这回来必要与我们合作不可,这意思,宁愿让利也愿意和我们合作。” 黛玉和代理人开的价钱是四六分成,所有成本都由代理人承担,这么一算,黛玉的四成倒成了大头。没想到这个丁香宁愿和他们五五分成,自己少拿一成,所以黛玉才问她怕不怕亏本。 “是呢,奴婢也是这样猜的,只是她倒是倔强,没在奴婢面前露过一丝口风。”沉香也看的明白,分明是抱着破釜成舟的心来的。 “主子,刚才庶福晋屋里的秋儿来问您得不得空,奴婢回说您有客,这会儿又在外头问了。”玉兰打了帘子进来,给黛玉回事。 “这会儿得空了,是庶福晋要过来吗?”黛玉心中有数,一个屋檐下住着,躲是躲不开的,也只能见了。 “应该是,那奴婢去回话了。”玉兰刚退出去,庶福晋已经到了,看来是知道这边的客人走了。 “庶福晋请,您早点说有事,我就不见客了。”黛玉同她客气几句,请了她坐下。 “没事没事,自家人,什么时候来不行,别耽误你的正事。”石佳氏也是焦头烂额。弟媳妇今天又来了,一来就哭,说世子在外头发话了,代理之事,只有世子福晋发话了才算数。 这话一出,不少给她弟弟送过钱的商人就找来了,逼他兑现承诺。 弟媳妇过来哭,说是钱已经花了,赔是赔不出来的。赶紧让大少奶奶应了这些人,他们才好过关。 石佳氏之前只是被弟媳妇逼得狠了,才勉强应了一声,哪里真敢去说。这会儿听到弟媳妇来哭,她又没了主意,只想着赶紧到黛玉这里来说一声。总不能看着自家人出了事,不去救吧。 来的匆匆,可真见着了黛玉,又生了犹豫。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以前听弟弟的,后来听王爷的,现在王爷不在,顿时没了主心骨。 弘云和他媳妇一惯是强势不好惹的,就看她对兆佳氏,也没服过软,对自己这个庶福晋,她能顾个面子情就不错,真能答应这么大的事吗? 可是想到弟弟,她只能一咬牙,开了口,“有句话,不知能不能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要是弘云替皇上办的差,那我可真不知道。” “不是不是,我哪敢过问国家大事。”说完紧张的不行,这才看到黛玉在笑,原来是跟她玩笑的。 悄悄松了口气,“我这不是听外头说的热闹,你们要替府里的铺子找什么代理人。” “是有这么回事。”黛玉大方点头。 “哦……”石佳氏额头微汗,一般这么问,不是该回一句,有什么事吗?她也好顺着话说,怎么到了黛玉这里这么难缠呢。 “那个,我是听说外头的人说,怎么接待这些生意人的,都是些下人呢,他们办得好吗,会不会得罪人。”也亏得她,短短时间,能让她想到这条路子。 “张多不是下人,只是投到世子门下。至于沉香和杏果,不过是替乌兰和我打杂罢了,也没有让他们正经待客的道理。”黛玉微笑,顺着石佳氏的话了起来。 “那,张多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世子多清贵的人,也不能和生意人打交道。我有个弟弟,于庶务上倒是有些心得,你看,要不要他给你去帮个忙,都是自家人,用起来也放心。” 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黛玉心里有了数,笑道:“世子的幕僚正愁没什么事做呢,虽然是张多牵头,下头倒是有不少人。再说了,这都是世子安排的。虽说是把我顶在了前头,其实由谁作主,相信庶福晋应该也清楚。” 石佳氏讪讪的,“你给加个人,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搪塞她是什么,林黛玉是什么人啊,能管得弘云服服贴贴,敢跟兆佳氏叫板,这不是明摆着拒绝她吗。 “不然,我帮着问一下世子。”黛玉微笑。 “不,不用了。他那么忙,何必打扰他呢,我也只不过是提提罢了。”石佳氏无奈走了。 回去听到孙子的哭声,不由心烦意乱。 开口斥责道:“你们怎么带孩子的,阿元就从来没这么哭过。” 太阳突突直跳,心情本来就糟的不能再糟,这会儿更是怒气冲天。 下人们噤若寒蝉,奶娘更是赶紧又抱又哄,急的冒出一层油汗。 “额娘,这是怎么了?”三阿哥是过来看孩子的,正听到她发脾气,不由问道。 “没什么。”石佳氏不想告诉儿子,可三阿哥却知道必是舅舅又闹出什么事来。 他抢了一步跟在石佳氏后头,“额娘,你是不是又帮舅舅还钱了。” “他是你舅舅?”石佳氏返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气恼道。 “他是我舅舅,可我是你儿子,最近额娘这么省,连花都卖掉了,如果不是为了舅舅,还能是为什么。有什么话,额娘还不能跟我说吗?”三阿哥步步紧逼。 “我……”石佳氏坐下,三阿哥拿了迎枕过来,帮她垫在背后,“这样舒服一点。” “委屈我儿了。”石佳氏看着儿子,慢慢说道:“你舅舅也是想做生意,想好好翻本,才借的银子,谁能想到是被人骗了呢。我替他还了一部分,剩下的他说有了办法,其实就是你大哥一句话的事,偏你大嫂就是不肯应。” “额娘……”三阿哥提高了音量,别人不知道舅舅是个什么样,他会不知道吗? 外祖母是外祖父的继室,前头有元配的两个儿子,外祖母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便是石佳氏,儿子年纪小,从小就受全家人的宠爱。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在的时候,还有人替小舅舅收拾烂摊子,等两个老人家一走,当时的怡亲王又只是个光头阿哥。额娘根本说不上话,小舅舅无奈之下被两个哥哥分家,说是分家基本上和赶也差不多。 额娘这么多年,一直在补贴小舅舅,可到了如今,他也是有家有口的大人了,难道要让额娘补贴一辈子。 “对了,你去跟世子说一声好不好,你们是兄弟,他总不好意思拂了你的脸面。”石佳氏其实是想说,府里的生意,她管不了,但三阿哥总能说一声吧。什么代理人,给谁不是给,为什么就不能给她弟弟推荐的人呢。 “额娘,阿玛走之前,将这个王府交给大哥大嫂,那么这个府里的事,不管是外头的,还是府里的,都应该由他们作主。”三阿哥心中苦笑,小舅舅若是成器,哪里还用得着等现在,阿玛早伸手了。可是阿玛宁愿贴钱,都不肯给他安排个差事,明摆着是嫌他不中用。 现在拿这个不中用的人去坑大哥,算什么事。额娘难道没有想过,大哥用了小舅舅,以后出了问题,他这个推荐人,能逃得过吗?大哥又该怎么看他呢,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坑自家兄弟? “额娘不是要跟他们争,可是,你不一样,你是阿哥啊,你也是王爷的儿子,府里的家业也有你的一份。”石佳氏想到弟媳妇不停跟她灌输的,慌不择言的脱口而出。 “额娘这么快就忘了吴氏了下场吗?” “那,那怎么能一样,不一样的呀。”石佳氏急了。 “怎么不一样,小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需要我直说吗?这样一个人放在大哥身边,若是小纰漏也就算了,若是大纰漏甚至连累了大哥,你觉得阿玛会怎么做?就算他不牵怒我们,额娘觉得到时候阿玛能放过小舅舅,阿玛能听额娘替他求情?” 四个儿子都算是王爷带大的,生活上的事他不管,但言传身教,个个都是仔细教过的。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没有一个是笨蛋。 “这,这……”石佳氏倒是不肯确定了,因为儿子说的对,王爷的脾气就是这样,下了决心,就能将事办绝了。 钱和命哪个重要,石佳氏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命重要。 “小舅舅那边差多少银子,儿子这边还有一些。”当初办亲事的银子,有剩下的,都交给他们自个保管了。石佳氏也没有想过拿回来,此时更是不肯要。 “你把额娘当什么了,别人都是额娘补贴儿子,到了额娘这里,也不能反过来呀。”石佳氏看到儿子懂事,越发心酸。世子就不用提了,以后王府都是他的,娶的媳妇也是抱着金娃娃来的。 二房富察氏会捞银子,一个劲的补贴二阿哥,生恐怕他比世子差了一星半点。就是儿媳妇的首饰衣裳,也爱和大少奶奶较劲,也亏得大少奶奶不爱这些,不然追起来更费劲。 到了自己这里,却要用儿子的银子,她老脸一红,哪里肯收。 三阿哥也不勉强,“什么时候额娘要用,直管开口就是了。” 反正给了额娘也是进了小舅舅的口袋,三阿哥摇摇头,起身去看儿子。 黛玉以为这件事应该过了,没想到,这位从小被人宠到大的石老爷,竟然被人揍了。是谁干的没查出来,只唉哟哟躺到床上,喊了老婆去姐姐面前哭。 石佳氏哭着出了门,说是要去见弟弟最后一面。黛玉听了只觉得蹊跷,这些生意人就算要出气,也不敢真将人打死吧。 一面吩咐人,“看看三阿哥在哪儿,派个人通传一声,让他赶紧去看一眼。再叫人去叫个太医,毕竟是自家亲戚不是。” 说白了,她根本不相信石佳氏的弟弟,听弘云讲了三句而已,已经让她对这个软骨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 第128章 闹剧 石佳氏哭天抹泪的去了,看到弟弟一脸失血过多的苍白,半闭着眼睛,几乎都没有睁开的力气,顿时哭叫起来。 “报官了没有,抓到人没有,到底是谁会这样害你,到底是谁。”石佳氏出离的愤怒了,弟弟虽然不争气,可也没有干过太离谱的事。金陵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多少也要给王府一点面子。 怎么会有人下这么狠的手,她一定要彻查到底。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些乡巴佬,说老爷骗了他们。”弟媳妇嘤嘤哭着,好不伤心。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他们统统抓起来。”石佳氏又惊又怒,已经气的人都不清醒了。 “不行啊,姐姐……”躺在床上的石老爷,传出微弱的声音。 “我被他们逼着签了字画了押,如果办不成事,就要还银子。打我的人都是他们花钱请的,肯定早就跑了,哪里还找得到。他们肯定个个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我们拿他们没办法的。” 这些话能哄着谁,堂堂王府庶福晋的弟弟,还会怕几个外地来的商人?可问题是,哄石佳氏这种不经常出门的人,已经足够了。 “那该怎么办啊,大少奶奶她,她根本不应,三阿哥也不肯去求世子,我,我也没有办法啊。”石佳氏急了,如果有办法,她怎么可能不救自己的弟弟呢。 “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您见见他们,签个字同意让他们做代理人,就行了。”石老爷心中窃喜,姐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现在王爷又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岂能不让他如意。 “我,我签字有什么用,他们,他们根本不会认的。”石佳氏是知道自己份量的,连称不可能。 “不不,姐姐,你听我说。你是王府的庶福晋,你签了字,就是拿到世子跟前,他也得认,他总不敢说您不是王府的人吧。”这就是石老爷的主意,反正象皇家这么讲面子的人家,庶福晋的字就是签了,你认是不认吧。 不认,开什么玩笑,王爷前脚走,世子后脚就不认老子的庶福晋,丢这么大的脸,他敢吗? 世子只能认下来,捏着鼻子吃个闷亏吧,反正他们也不亏什么,还不是一样的条件,给谁做不是做呢。 长期以来,有姐姐在中间缓冲,石老爷完全意识不到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些人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天壤之别。 “额娘,你还有心情和小舅舅说这些,太医都上门了,赶紧让太医看看吧。”外头传来三阿哥的声音,石佳氏赶紧站了起来。 “对对,太医呢,赶紧请太医进来。”看着弟弟痛苦的样子,石佳氏才想起,自己怎么被带跑偏了,明明是为着弟弟的伤来的。 “不用了,已经请郎中看过了。”没想到,石老爷和他的妻子,都露出一脸慌张,不肯请太医进来诊脉。 “小舅舅,太医是世子福晋请的,怎么样也要让他看看,不然我回去怎么交待。”三阿哥一本正经,根本没理石老爷,直接将太医请了进来。 太医一看躺着的人,不由乐了,一个大男人,涂着女人的粉算是怎么一回事。 装模作样的诊了脉,又要看石老爷的舌头,看完了刷刷几笔写了一张药方。见太医没说什么,石老爷还庆幸,这些宫里当差的,果然贼精贼精的。 “这药方是何故。”三阿哥看了,不解其意。 “哦,这位大人吃的有点油腻,喝点药茶,清清肠胃便好,不是什么大事。”太医笑眯眯的,连药箱都没有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石佳氏再傻,也知道宫里的太医不可能说谎,这意思明摆着是说他什么事都没有。 “你伤在什么地方,让我看看。”石佳氏去掀他的被子,石老爷紧紧抱着被子哀求。 “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吗。” 三阿哥实在看不下去,送走了太医再转回来,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对石佳氏道:“额娘,我们赶紧回去吧,再不走,大嫂该派人来看了。” 石佳氏一听,也慌了,“好,我们这就走。” 三阿哥侧身堵住了石老爷给石佳氏递过去的视线,扶住她的胳膊,送她上了马车。自己也不骑马了,坐在马车里埋怨额娘。 “您怎么能听小舅舅的呢,他让您签字就是没安好心。您这会儿签了字,他是得利了,但是回头大哥就算碍于面子吞下去了,他心里会怎么想,写封信告诉阿玛,您觉得阿玛会赞成您的作法?” 石佳氏讪笑,“我那不是慌了神吗?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额娘就犯下大错了。” 哪里是他及时,等他知道,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大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通知他和太医同时到达石家,算计的这么准,就凭小舅舅那种蠢货,还想算计她?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不能看着小舅舅将额娘拖下水。 “额娘知道就好,说的不好听些,您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可能代替王府出面。别看大嫂总揽开发,最后对外头的文书,一准不会是自己出面。” “是额娘糊涂了,可是你小舅舅他,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银子。”这才是最担心的。 三阿哥摇头,心里已经想好了,晚上把帐目给额娘送去。 就算拿家当填,也不能让额娘把王府的脸丢了。阿玛从小就教他,银子没了可以再赚,男子汉大丈夫,丢了气节名誉,才是大事。 谁料到了晚上,三阿哥夫妻大吵一架。有说屋里扔出一只花瓶,有说听到三少奶奶的哭声,传的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看到一样。 一早三少奶奶给石佳氏请安,石佳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颇训斥了她几句。 三少奶奶这下不乐意了,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和三阿哥吵架的,不过是娘家有些急用,想拿手里的银子给他们救个急罢了,金额也不多,二三万两吧。” 他们成亲后多余的银子足有三万两,三阿哥一股脑给了她保管,没想到给的时候容易,拿的时候却不容易了。 “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哪还能只想着娘家。”石佳氏没有多想,随口就说道。 “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惜三阿哥不是这么想的。”说完只是低头冷笑,也不吱声了。 石佳氏这才明白原委,竟然是儿子要拿银子给她补贴娘家,所以儿媳妇才和儿子吵了起来。 她又羞又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儿媳妇一走,胸口便堵上了,什么都吃不下去。 三阿哥回来,自有一番鸡飞狗跳,黛玉这个时候让玉兰去通知门房上的人,“若是石家来了人,就说庶福晋病了,要养病,不见客。” “是。”玉兰捂了嘴笑,跑了出去。 “这个姓石的真是可恶。”乌兰饮着茶,听黛玉讲石佳氏弟弟的事。 黛玉不敢让乌兰接触太多人,省得传出去不好听,只让她检查帐目,或是考较这些生意人对帐目到底清不清楚。 但是相关的事,还是会找机会一一告诉她,让她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又出了什么新的值得注意的人。 “这种人算不了什么,不用为他分心,若是就此安心也就罢了,好歹要看你三哥的面子。若是还不死心,自有人出手教训他,让他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 黛玉拿了一张纸,一式两份,一份递给乌兰,指了上头的商行,“现在每个地方基本上都有有过来,除掉一些完全没有实力和经验的,剩下的这些都在入选的范围内。” 姑嫂两人凑在一块说了半天,乌兰才反应过来,“阿元呢。” 这个时间段,阿元应该过来玩才对。 “元哥在花园子里,阿沐陪着呢,有两个婆子两个丫头,还有写意看着呢。”元哥出这个门,必有一个大丫鬟跟着,再带上四个人,才能出行,这是规矩。在边上伺候的白露,倒是比黛玉更清楚。 “这小子,有了玩伴,别说你,就是连我也想不起来了。”黛玉轻笑。 说话间,有小丫头跑回来,让赶紧烧水。 “怎么了。”白露出去问。 回来就笑着对黛玉道:“小丫头说,阿沐带着元哥挖蚯蚓,弄得一身是土。” “噗,这俩臭小子。”黛玉心里有几分欣慰,男孩子还是要有点男孩子的模样,不然一屋子丫鬟婆子围着,最后谁知道变成什么样。 “我小时候玩土,阿玛还和我一起呢,就是额娘吓死了,大哭一场。”乌兰想到小时候的事,恨不得唏嘘一回。 “你想玩啊,陪阿元去玩吧,你额娘包管不会说你。”黛玉笑着去捏乌兰的鼻子,气的乌兰直哼哼。 连着几天进不了王府的石家人,终于真的急了,在这些人的逼迫之下,直接上门,求见世子。 弘云回家看了贴子,往桌上重重一扔,“这种人,还有脸来见我,不知所谓。” “那你见是不见。”黛玉笑问。 “不见。”弘云哪里有空见他,若是真见了,谁知道能传出什么来。 弘云这一不见,那些商人总算明白是真的上当了。纷纷上门讨债,他开始还不想应。后来发现,这些人背后也是有人的,他得罪不起,不应也得应。 等石老爷再次见到姐姐,他已经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就等着石佳氏救命了。 这么多年,她的嫁妆早一点点贴了进去,儿子手里的银子,有了和儿媳妇的这番争执,她是死也不会去动的。 “姐姐,两万两银子就能救我,不然他们要把我打死啊。”敢在金陵开高利贷的人家,多少是有些身份的,石佳氏心里也清楚,这银子非还不可。 除了石佳氏,富察氏的信也早寄了出去,只是没有等到回信,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倒林家的张氏,接到大哥的信,不由左右为难。 大哥一直在外地作官,因为她的不得当,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虽然这事大哥略有耳闻,但他毕竟离的远,事情又过了这么久,理所当然的觉得林黛玉该消气了。 这信就是写给妹妹张氏的,他想举荐两家给王府做玻璃生意的代理人,不日就要来金陵,让妹妹去王府说和一下。 张氏长叹,现在知道事事要求她了,当初让自己得罪她的时候,怎么就以为那么容易呢。她是道歉了,大姑姐也说原谅她了,可是已经做过的事,就象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这几年,她俯低做小,大姑姐对她也只是淡淡的,点头之交,绝对没有再多一分的。 “想什么呢,没事多休息,别伤神了。”景玉过来,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张氏摸着肚子,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人长胖了许多,气色却好的很。 闻言笑了,“大哥来的信,能有什么伤神的。” 已经什么事都不许她做了,看个书都有丫头帮她念,哪里能伤神。 “等孩子生下来,我跟爹去说,想办法让你哥回来。”以为还是在操心这件事,景玉笑道。 “真的,谢谢夫君。”张氏是真心欢喜,到底是她亲大哥,自然是希望他好。可是想到大哥的吩咐,又沉下了脸。 “还有别的事?”景玉一看便知,伸手将信接了过来,看完笑道:“我当什么事呢,不过是引见一下,有什么难的。只是我姐姐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关于生意上的事,她说了才算,就算是我推荐的,若是她觉得不好,一样没用。” “肯引见就够了,他们做生意,总归是要自己有本事才行。”张氏松了口气,越发埋怨自己娘家,这么好的婆家上哪儿去找,若不是得罪了大姑姐,她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完美。 第129章 各怀心思 林景玉带了人去见张多,自己跑去见了姐姐一面,算是在黛玉面前挂了个号。 “也就是个情面,帮着把人带来,也就够了,成不成,姐姐自己拿主意。”林景玉如是说。 “我知道的,前儿听娘说她最近胃口不好,我这儿腌了点酸梅子,你拿两罐去吃。”黛玉最近的胃口也不太好,吃中了梅嬷嬷腌的梅子,这会儿正好拿来做人情。 拿到腌梅子,林景玉拿开掂了一颗扔进嘴里,“我也爱吃这个的,姐姐忘了。” 话音未落呢,唉哟一声,半边脸都皱巴了起来,“怎么这样酸。” “很酸吗?”黛玉自己倒不觉得,也跟着掂了一颗嚼了两下,奇怪道:“还好吧。” “这也叫还好。”林景玉有些无语,捏着鼻子收下腌梅子,连喝几口蜜卤子才算罢了。 姐弟俩半句没谈生意,只说了他日后的打算。 “我还是觉得要去外头,任一县之长,从民生经济做起,才有底气。不然一直窝在金陵,不知底层百姓的疾苦,不知所以然,说的再多也是言之无物。” “那张氏怎么办,孩子呢?”黛玉问道。 “让她自己决定吧,金陵毕竟生活更舒适,而且对孩子也好,还能替我给爹娘尽孝。”林景玉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立时说道。 “可是,那就苦了你了。”黛玉轻叹,不过对于景玉的想法,她还是支持的。 “这有什么,我再苦,也有几十号下人跟着,能苦到什么地方去。”景玉见姐姐支持,顿时笑了起来。 也是,他们可是这里的权贵呢,黛玉自嘲一笑。 “主子,主子,出大事了。”玉兰从外头跑进来,吓了黛玉一跳。 “出什么事了。”黛玉脸色煞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弘云。 “庶福晋的弟弟被追债,跑到咱们王府的门口,说不让他见庶福晋就撞门而死。”玉兰一脸惊慌,显然是被吓坏了。 冷哼一声,“这种人舍得死吗?”还是吩咐人通知庶福晋,又通知了三阿哥,再派人去通知世子,赶紧回府。 “要不要我留在这里?”林景玉见世子都被姐姐叫了回来,不安道。 “不用,一颗毒瘤罢了,迟早要挑破的。”黛玉送了弟弟出门,另一头,石老爷也被领进了王府。 见到庶福晋,立刻抱了大腿哭道:“姐姐,再不救我,弟弟就要被人打死啊。” 又告状说来了好多回,都不许他进门,还以为姐姐出了什么事,不让他知道。 “额娘生病休养,是我吩咐的,不让人打扰额娘养病,有什么问题吗?”三阿哥进来,听到小舅舅的哭诉,没来由的心烦。 不许石家的人进门,大嫂派人给他知会了一声,显然也不是为了征求他的同意,但他十分赞同。再和小舅舅家纠缠下去,真是永无宁日。 小舅舅是个浑不吝,自然是怕怡亲王的,但是王爷现在不在。弘云毕竟年纪还轻,他也没和弘云打过交道,心里只怕还觉得弘云是晚辈呢。 听到是儿子吩咐的,庶福晋也不好再说什么,赶紧拉他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石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啊,你快救救我吧,你弟媳妇的嫁妆都叫他们抬走了,家里毁的不成样子,再还不上银子,就该剁我的手了。我被追债的弄死了,王府的面子也不好看吧。” 说着还去偷偷瞄了几眼三阿哥,一脸你不能不管我的可怜模样。 可惜模样再可怜,看的多了,也只剩嫌弃。 “三阿哥,怎么站着呢,到底出了什么事。”黛玉此时过来,毕竟这么大的事,庶福晋的弟弟都要撞死在王府的大门上了,她这个管家人,总要过来问一声。 “没什么,是小舅舅胡闹,给大嫂添麻烦了。”三阿哥不希望这件事闹到大哥大嫂知道,虽然他们也许早就知道了,但至少不要当面说出来,实在难堪。 “什么胡闹,你舅舅都快要死了。”石老爷一看黛玉,眼睛一亮腆着脸凑过来,“这位是大少奶奶吧。” 幸好他没上前认亲戚,三阿哥提着一口气,放下了一半。 可接着的事又叫他没眼看了,石老爷冲着黛玉哭道:“大少奶奶有所不知,我都快被人逼死了,不得不来王府求救。” “哦,求救,朗朗乾坤,谁敢无缘无故逼死你。”黛玉刚一坐下,外头就响起了富察氏的笑声。 “唉呀,听说府里有大事发生,到底怎么回事。” 石佳氏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了,她不争不抢不代表一点脸面都不要。她不要,她儿子以后还要做人的。富察氏过来,不是明摆着看她的笑话吗? 富察氏后头还跟着二少奶奶,婆媳俩也坐了下来,笑眯眯看着在场的人,半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石老爷也不敢说话了,他心里还是清楚,这个富察氏绝对见不得自己的姐姐好。 黛玉慢慢喝着茶,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说话,三阿哥有些急了,主动拉了拉石老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去我书房慢慢说吧,别耽误侧福晋和大嫂。” “不能这么说,都闹得要死在王府门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王府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虽说王爷不在,可也不能这么随便叫人污了我们的名声不是吗?” 富察氏开了口,她早看不惯这个姓石的,别人府上,娘家越争气,嫁出去的姑奶奶越有地位。在王府倒是反过来了,娘家争不争气无所谓,反倒是不争气的,有大把银子拿。 “是不能就这么算了。”黛玉开了口,这事就定了,石老爷也没蠢到底,看看姐姐苍白的脸,看看三阿哥紧锁的眉头。 双膝一软,却被三阿哥扶住了,他抓着三阿哥的手,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是我糊涂,我不该这么说,我只是,只是见不到姐姐有些心急,不是真的要撞死在门口。” “谁要撞死在门口。”外头传来弘云的声音。 众人脸色一变,没想到黛玉会把弘云叫回来处理。 “大哥,是一场误会。”三阿哥不得不站出来,心里憋屈极了。 “误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上刚跟放高利贷的人说好了,只用还本金,利息看在我的面子上免了。三日之内,把两万两银子给人送去吧。”弘云直接将事情摊开了讲,石佳氏的脸烧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是,此事不劳大哥费心,我自会安排好,以后绝不会再出这等事情。”三阿哥叹了口气,应声下来。 “你还是想帮他还钱?这些银子说的好听交给我保管,搞了半天,就是说的好听而已。转个头就拿去补贴一个外人,你今天从我这儿拿了银子,咱们,就和离吧。”说话的是三少奶奶。 她木然站在屋外,一脸怨毒的看着石佳氏。没嫁人之前,她也曾憧憬过,夫婿人选一定,谁不夸她好福气。可这好福气,很快就成了笑话。三阿哥收了房里人,还怀了孕。 她刚嫁进来就当了嫡母,面对一个受宠的,还生了孩子的姨娘,她早就在忍。结果,孩子不让她养也就罢了,唯一还算顺心的就是三阿哥将他们房里的管家权交给了她。 结果现在,居然还要拿出来,给外家一个莫名其妙的舅舅还帐。这算什么事,她简直无法再忍受下去。 “和离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黛玉赶紧出言阻止,一到她管家,上门寻死的,和离的都来了,可真是热闹。 “大嫂,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三少奶奶稚气的脸上,已经显出和她年纪不相符的老态来。看来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当真不轻松。 “胡闹。”弘云身上还穿着官服,双手负在身后,眉尖微蹙一脸肃然。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怔,连三少奶奶都有点惶然了。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世子,我冤枉啊,我是被那些生意人给骗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石老爷反而喊起了冤,断断续续道:“这门生意是王府的,不也有三阿哥的一份吗?” “咳咳。”富察氏咳嗽两声,皮笑肉不笑道:“咱们王府可有四个阿哥。” 不光是三阿哥,她家的二阿哥还没说话呢。 “我阿玛还活着呢。”弘云阴冷冷的看着他,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三阿哥满头是汗,心里将这个小舅舅骂了个半死。他又不是世子,这算什么,趁着阿玛不在,跟大哥抢家业吗? “大哥,我没这个意思。”三阿哥出声辩解。 “我知道。”弘云冷冷看了他一眼,眼色同样不善。 “其实,这事真不该发生,毕竟商行里头这么大的事,光靠黛玉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出了些纰漏也是有的,如今你两个兄弟也大了,他们总比外人可靠吧。”富察氏说完还掩口笑了笑,觉得自己时机掌握的不错。 弘云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阿玛一走,家里人口看似简单,却一个二个都跳了出来,各怀心思。 第130章 消失 弘云稍散眉头,甚至还笑了一下,转身对富察氏道:“那您的意思是什么?” 富察氏心中一喜,“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打虎还不离亲兄弟呢。这么大的事,兄弟们搭个手,也是应试的。” 王爷一早就把商行的事交到弘云手上,就是他自己也不怎么过问。现在的掌柜都是弘云的铁杆心腹,外人根本不可能插得上手。以前王爷在的时候,没人敢多说,现在,终于表露出他们真实的心态了。 “你们确定吗?二弟真的想去,三弟呢,也想去?”弘云迟疑半响,问道。 见弘云真的开了口,富察氏大喜,“自然自然,自家生意,为什么不去。”虽然二阿哥不在,但富察氏还是替他作了主。 三阿哥犹豫半响,不顾石老爷不断的打着眼色,开了口,“我还是多读书吧,阿玛临走前给我布置了许多的功课。” 石佳氏没说什么,倒是石老爷气的跺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偏这里又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越发郁闷。 “二弟若真是有此想法,就让他明天来找我一趟,我明日沐休。”弘云对富察氏说完,就对三阿哥招手。 “到我书房来一趟。” 三阿哥自然是赶紧跟上,石老爷也跟着,有小厮上前拦住,“您就在外头等吧。” 黛玉起了身,“既然没我们什么事了,那就回吧。” 说着长扬而去,也懒得理会富察氏和石佳氏。富察氏笑的一脸满足,回去就把二阿哥叫了回来。 二阿哥一直在帮怡亲王处理和金陵这边的琐碎事情,比如说福州那边缺什么,又或者人员往来等等,都是他的安排处理。事情虽然都不大,但杂且繁琐,颇为麻烦。 “去商行干什么,这边的事没人主持怎么行,没人盯着岂不是乱了套。”二阿哥连连摇头。 富察氏是恨铁不成钢,“你傻了啊,你阿玛不在,世子一个人把持家业,你去帮个忙不也是正经事吗?” 她都听说了,别说张多,就是沉香和杏果这两个奴婢,屋里都快淹了银山金海。看看石佳氏的弟弟,胡乱打个旗号都收了两万两白银,也就是趁这个机会了,若是王爷在,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站出来了。 “难道我现在做的,就不是正经事?”二阿哥坚决不肯。 “你,你简直是……”富察氏急了,深恨儿子不识好歹。 “这个王府迟早是你大哥的,咱们从来没有过什么逾越的念头,但是家业总有你的一份吧。咱们现在都是你阿玛养着,你自然不觉得。到了以后,你以为你能分多少,咱们娘俩,以后还有孩子,不都靠你养。” “这……”二阿哥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 眼看儿子意动,富察氏越发卖力了,“额娘又不是让你非要去商行里拿多少好处回来,至少通庶务以后也好办差吧。世子现在是没法去管商行的,光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够管的起来。倒不如你去接下来,难道不是帮你大哥。” 二阿哥沉吟片刻,“这倒是,商行的事,大哥以后可不好出面了。”官是官,商是商,没入朝堂做点生意没人管你,可现在已经入了朝堂,就不好再露面了。 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管,庶务管好了,也是桩大事。 “可是我现在手上的事怎么办。”阿玛交待的事总不能撂挑子。 “你三弟不是说不去吗?都是王爷的儿子,你做的事,交给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富察氏早就想好了。 “那我明天问问大哥的意思。”二阿哥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虽然还要问过世子,但富察氏的嘴已经翘了起来,“好好跟你大哥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弘云还在书房里,三阿哥坐在他对面,不安的搓着手,“银子我会想办法的。” “银子不是大事,大事是,你真的打算让这么个人,一直敲诈下去。”弘云一下一下敲着桌子,一脸阴鸷。 “我……”三阿哥一时语塞,他也知道不能这么纵容下去,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小舅舅现在就是一颗□□,他敢不要脸面胡闹,王府却没功夫陪他丢脸。 “我有个主意,就是怕你不答应。” 三阿哥心头一跳,看大哥的眼神便知道是记狠招,不由声音有些颤抖,“毕竟他是我额娘的亲弟弟,我不能完全不管他,教训教训也他该受的,但是……总是罪不至死。” “看你说的,我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弘云一笑。 三阿哥木呆的眼神这才开始转动,刚才那一会儿,真的将他吓着了。 “大哥打算怎么做,我也希望额娘过的轻松一点,不要整天被他拖累。”三阿哥心想,吃点苦头也不错,是该让他得点教训。 “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会让他死。”弘云让人叫了石老爷进来,拿了两万两银子的银票给自己的长随。 “去,陪着他把银子还上。”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石老爷,但石老爷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从王府拿到银子,就是他的胜利。 “这银子我一会儿就还上。”三阿哥为小舅舅刚才的模样羞愧不已,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大哥。 “不用了,兄弟之间,这点小事,值当什么。”弘云轻笑,“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不管什么事,都要有自己的立场。如果坚信自己的立场没有错,那么,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轻易的改变。” “大哥教诲的是。”三阿哥一脸惭愧。 “大哥觉得你们都大了,也不爱说你们什么,省得好像是教训,可是有一点,夫妻本是一体,如果自己的媳妇都哄不好,闹的家宅不宁,还能指望你去外头干些什么吗?” 弘云一席话说的三阿哥满脸通红,弘云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放他回去。 黛玉正等着弘云,见他回来了便笑,“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样,给了他两万两,去还债了。” “噗,我就知道是这样。”黛玉大笑,伸手去帮他换衣裳。 “怎么,两万两银子没了,也不在乎?”弘云趁机揩油,去摸黛玉的脸颊。 “我家夫君这么能干,多少个两万赚不回来,我才不担心呢。”银子的事,黛玉还真没放在心上过。 “我让人把姓石的交给孟胖子了。”弘云轻描淡写,黛玉却吓了一跳。 “是找他借的?” “嗯,孟胖子会安排的,反正,以后这个人都不会再出现了。”弘云伸展了一下胳膊,低头看到黛玉白皙的脖颈,不由心猿意马,手随着往下探去。 “讨厌。”黛玉拍打一下弘云,与其说是反抗,倒不如说是调情。 孟胖子是何人,黛玉稍微知道一点,她不清楚这个人和弘云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知道弘云说的话,孟胖子是听的。 而且,孟胖子控制了金陵百分之七十的借贷市场,价钱算是公道合理的,也没闹出过什么大事,一度让黛玉猜测,这人是不是王府派出去的。可是问过弘云,他直接否认了。虽然没有说过孟胖子是谁的人,但黛玉猜想,十有□□和皇室有关系没跑了。 石老爷的去处,黛玉半句都没问,她才不关心,好吧,她现在的确没功夫关心,因为她整个人都被弘云抱了起来,两个人滚到床上,一时半刻,屋里的温度便升了起来,满室□□熏人醉。 第二天,二阿哥便找到弘云,兴冲冲表示愿意出面帮忙。弘云便问现在手头的事怎么办,也接纳了他的建议,顺便又叫了三阿哥过来。 兄弟三人面对面,把事情交接清楚了。三阿哥以后负责福州和金陵的往来,大事报到弘云这里,小事就自己解决。 二阿哥去商行管事,可谓是皆大欢喜。 富察氏更是乐的连着几天都笑的合不拢嘴,只有石佳氏纳闷,弟弟一家人,匆匆报个信说是有大生意要做,全家人便搬出了金陵,好几天了,别说信,就是连个消息都没有。 劝了几回,让儿子去打听,三阿哥少有的动了怒,“额娘,您觉得是阿玛交办的事重要,还是去找小舅舅重要。小舅舅多大年纪了,这个年纪别说出门,就是游遍天下也游得。您当他还是三岁孩子呢,需要银子的时候,他自然就有消息了。” 一席话,说的石佳氏红了脸,期期艾艾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知道他不争气,丢了你的脸面。” “原来额娘知道啊,那还提他做什么。”三阿哥毫不客气的堵住了石佳氏的嘴。 石佳氏一时无语,再看儿子忙进忙去,有时候还要宿在书房处理事情。心疼儿子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时间一长,想着弟弟有银子又有人,想必是出不了什么事的,也就不再提了。 如果在某处垦田劳作,才能得口饭吃的石老爷知道,必要鞠一把伤心泪。只是可惜,他这辈子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二阿哥进了商行,倒也算老实,没有争着抢着去揽权。就连黛玉都啧啧称奇,“你这几个弟弟,其实真不错。” “那当然,我们兄弟几个,都是阿玛亲手教导的。阿玛说,男孩子绝不可长于妇人之手。”弘云说道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是暖融融的笑意。 黛玉轻靠到他的肩膀上,“是不是也该告诉二阿哥一声,不怕他后来知道了怪你啊。” “这事皇上还在安排人手,提早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弘云含糊了两句,又提起皇上要对西北用兵的事。 黛玉对这种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能记住什么九子夺嫡,几个后宫娘娘的名字,纯属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扯到具体的用政用兵上头,她也是两眼一抹黑。而且这个时代,和她记忆中的清朝,已经有了些微的差别,就更不知道后头会是什么样的发展了。 “等阿玛的船造好了,咱们带着阿元,也出海看看去。”黛玉真的有些憧憬。 “这个……”弘云只能苦笑,阿玛能出去,一是深受皇上信任,二是嫡子嫡孙都在金陵,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想带着阿元一块出海,想想可以,真的实践,可就难了。 “就算出不了海,招几个出过海的,来跟我们讲讲,也是好的。”黛玉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又拿话圆了回来。 “这没问题,现在就能找到,不过太粗鄙了,还是等阿玛派的人出海了再回来,挑个口才好的进府。”弘云兴致勃勃的,倒勾起了黛玉的食欲。 “说了半天,倒是想吃海货了。我记得有人送了鲜虾,叫人拿白水煮了,醮点醋,就吃这个鲜味,怎么样。”黛玉说着起了身,吩咐人去厨房。 “好啊,我记得你以为不怎么爱吃海货的。”弘云稍有些奇怪,黛玉以前连蟹都吃的少。 倒不是不爱吃,而是她这具身体的体质不算好,底子就是畏冷怕寒。蟹性寒,她不敢多吃,海货吃了胃里犯潮,久而久之也就吃的少了。 “这会儿想起来,忽然就馋了。”黛玉也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有多想。 鲜虾一会儿就到了,个大肥美,虾线剔的干净,吃到嘴里甜津津的,稍许醮一点香醋,更显鲜香。 两个人一气吃了半盘,黛玉这才意犹未尽洗了手,这回吃起来,胃里一点潮气都没犯。 “明儿让人去看看还有什么海货,捡好的都买回来。”弘云看她小嘴吃的油光光,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有味呢。”黛玉有些害羞的退了两步。 “我也有呢,不信闻闻。”弘云凑的越发近了,黛玉轻笑,“丫鬟进来收拾碟子了,还闹。” 收拾碟子的玉兰全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拿了碟子,跑的飞快。 “看你,把人吓着了。”黛玉笑着去推他。 “他们早该习惯了。”弘云笑着上前,黛玉反手搂住他,刚靠到他怀里,就听到门口噔噔的声音。 “额娘,阿玛,快看我抓的,是我抓的……” 后头是阿沐的声音,“慢点跑,我都追不上你了。” “小主子,这会儿……”玉兰对着一脸稚气的阿元,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爹娘现在不方便。 还是黛玉的声音传出来,“是阿元吗,快进来。” 阿元歪着脑袋看了看玉兰,举起手里一只黑乎乎的虫子,骄傲道:“你看。” 玉兰捂了嘴,吓的差点没跪下去。跟在阿元后头,看着他把这只虫子宝贝一样放到了主子的裙子上。 黛玉看着虫子,哭笑不得,“赶紧拿走,以后拿这种东西,就显摆给你阿玛看,若是花啊朵的,再拿来给额娘看。” 阿元倒是从善如流,拿着虫子就举给弘云,“阿玛,看……” 有了阿沐,阿元说话,走路都进步的飞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现在不用人扶,一个人可以撒着欢的飞跑,口齿也清楚多了,除了说不出长句子,简单的表达都极清楚。 弘云忍了笑,认真的看着虫子,两个人竟然煞有介是的讨论起来。 黛玉抚额,玉兰伺候她换了衣裳,被虫子爬过的,她虽然不怕,但也不能再穿了。 “阿玛阿玛,骑马马……”阿元仰着脑袋,认真的看着弘云,一脸渴求。 摸摸鼻子,正想答应的弘云,转头就看到黛玉瞪起了眼珠子,赶紧换了口气,摸摸阿元的脑袋。 “你还小呢,等你有小马驹高了,咱们就学骑马。” 阿元一脸失望,但阿沐在旁边连连点头,“我娘也说,要那么高才可以学。” 阿元见阿沐也这么说,无奈的用两根胖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磨蹭,“好吧。”声音小小的,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 弘云哪里受得住这个,马上就道:“不过,阿玛可以抱着你骑一圈。” “真的。”阿元的眼睛都亮了,兴奋的举高两只手,挥了起来。 弘云抱起阿元就刚出去,被黛玉叫住,“让阿元自己走,带上阿沐,一会儿养马的也抱着阿沐骑两圈,记得,一定要是温顺的母马。” 阿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牵着阿元,就往马场跑。他们俩小子,早将王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马场在哪儿。 黛玉笑着目送他们三个人,回头就让玉兰,“这些,那些,全拿下去洗了。” 沾过虫子的东西,不洗一洗,她晚上觉都睡不着。 “是。”玉兰利索的应下,收拾起来。 第131章 双喜临门 黛玉算算时间,有意跟他们合作的商人也到了差不多了,粗粗筛选一下,将人定了下来。 “喏,你看看行不行。”黛玉把名单递给弘云。 弘云看都没看,“你说好,必然是好的,我今儿就交上去。”迟疑一下,又道:“我晚上约了二弟去外头喝酒,你别等了。” “知道了。”黛玉抿嘴一笑,心知怕是要摊牌了。 果然还不到中午,消息就传回王府,怡亲王上书将自己的商行交给内务府,也就是皇上的小金库管理。这就意味着,商行的收益以后和王府没了关系。而刚刚去商行准备大干一场的二阿哥,直接冷掉了半截。 富察氏想都没想,就准备去黛玉那儿讨个说法,被二少奶奶死死拦住。 “您可不能去,王爷不在,你再这么一闹,世子越发不将二阿哥看在眼里了。好歹,您等二阿哥回来,商量了再说。” “我,我……”心中盛怒,却知道二少奶奶说的在理。世子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二阿哥想出头,还是要靠他。 想到这里,坐下直拍大腿,哭诉道:“我怎么会这么命苦,王爷不拿我们当回事,当大哥的也不拿自己的弟弟当回事……” 绝口不提这事是她自己张罗回来,千方百计劝了儿子去的。在她心里,就成了世子看不得他们好,给二阿哥挖的坑。 偏晚上二阿哥极晚才回,一身酒气,回来就睡下了,让富察氏干着急,却没有办法。第二天一早,总算逮住准备出门的儿子。 “额娘,我还要办差呢,您等我晚上回来说行不行啊。”二阿哥一脸无奈。 “不行,还办什么差,还有什么差可办的,你都被你大哥坑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办差。”富察氏积攒了一肚皮的话,怎么肯放他走。 “什么叫坑,这差事不是额娘主动开口跟大哥求来的吗?不是我主动跟大哥提的吗?想到好处的时候,就不是坑,这会儿好处没了,就是坑?”二阿哥很是不满,他极少高声对富察氏说话,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他明知道生意要交到内务府手上,还让你去办差,这不是坑什么。”富察氏委屈极了,她明明是为儿子好,怎么儿子跟洗过脑一样,倒对她吼起来了。 “这是阿玛决定的事,你以为大哥能左右阿玛的决定。” “可是他就不能早点告诉你。”这才是富察氏最生气的地方。 “额娘是不是觉得,谁都可以随便打断皇上的安排,您要是这么想,我不拦着,但我和大哥肯定没这个勇气。”要说二阿哥昨天接了消息没有一点感触,肯定是假的。 但是昨晚的一席长谈,让他明白了不少事情。这些事,他没法跟富察氏说,说了她也不会明白。 就象大哥说的,这个王府靠的还是他们这些男人,女人,明事理就多说几句,不明事理,哄哄罢了,还能指望他们出门考状元吗?二阿哥明知道这是安慰他的,还是十分受用。 “你,你……”富察氏气的说不出话来,二少奶奶一看不对,赶紧从门外装着才听到声音过来。 “额娘,今儿是太医过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您不是说这段时间胃口不好吗?要不要跟太医说说看,开个方子调一调。” 说话间给二阿哥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脱身。 富察氏也不是不知道,半推半就的放过二阿哥,自去屋里生闷气。只是这闷气没生多大一会儿,就传来好消息,二少奶奶有喜了。 “真的,赏,赏。”富察氏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多时,又有新的消息,大少奶奶也诊出有孕。都两个月了,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黛玉此时被一堆人簇拥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后怕的神色。 “好了,这孩子一定很皮实,不然我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黛玉的小日子不准,加上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延续了贾敏的体质,不是那么好生养,头胎都来的那么艰难,压根没想到,又怀了第二个。 “是是,小主子肯定健健康康。”玉兰一脸余悸,暗恨自己粗心,主子忽然喜欢吃酸梅子,不就是最大的疑点吗,她居然完全没有留意。 “健健康康。”阿元被沉香牵了进来,听到玉兰说小主子,以为在他自己呢,拿手指着自己跟着念道。 “对,健健康康。”黛玉笑的不行,刚准备去抱,就被沉香抢先抱到怀里。 “可不敢再这么抱,就算是生养过一个的,也要小心。”沉香抱着阿元,退后两步,这才将阿元放下。 阿元一脸不明所以,担心的去摸黛玉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很是关切,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干净仰了头去吹黛玉的手,“吹,吹……” 平日里,阿元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黛玉都会用吹吹哄他。这会儿,是有样学样了。 黛玉一脸柔光,“我们元哥别怕,额娘不疼。” 阿元这才笑了起来,仰着一张圆圆的小脸,奶声奶声的要求,“骑马马……” “等阿玛回来,找阿玛带你去骑马。”黛玉说完,阿元瘪了瘪嘴,想哭又忍住了。 阿沐拿了玩具来找阿元,“元哥快出来看,好多好多玩具,都在外头。” 黛玉这才想起来,一早从宫里送了一批玩具,她还说摆起来,太医一来就把这事丢给杏果了,想必是她在摆弄。 “这丫头,必是太高兴了,闲不住。”沉香几乎是看着杏果长大的,自然知道她的脾性。 “我也去看看,都有些什么。”黛玉站了起来。 一群人簇拥着,到了院子里,一只木马已经摆放好了,阿元急不可待的要爬上去。杏果在边上跺脚,“小祖宗喂,不能这么爬……” 上前拎起阿元,将他稳稳安安放到了木马的座位上。将他的两只手按到木马旁边的扶手上,一边站一个小丫头,怕他摔下来。 另一边刚放好的是个小小的滑滑梯,黛玉仔细看其他人的表情,好像没人觉得奇怪,上前摸了摸,“宫里的东西,果然与众不同。” “大少奶奶有所不知,滑梯是咱们王爷小时候看到瀑布想出来,世子小时候也玩过的。”玉兰是家生子,知道的多,自然就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咱们王爷真是多才多艺。”黛玉点头,心里越发笃定王爷的身份。但她从未想过相认,就象现在这样,就很好。 阿沐爬上滑梯滑下来,让阿元看到,几乎看呆了,翻身差点从木马上摔下来。还是小丫头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 小短腿噔噔几步冲到滑梯,手脚并用的往上爬,滑下来的时候,吓的尖叫起来。可一落了地,自儿又高兴了,挥舞着双手,又往上爬。 “瞧他这疯劲。”黛玉笑着摇摇头,看了一圈,玩具都做的很小,就是摔下来也伤不了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头两个月一点反应也没用,这会儿知道自己怀上了,就觉得不耐久站。 沉香上来搭住黛玉的手,“赶紧歇着吧,孩子疯来疯去的跑,可别撞到了。”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那边也诊出来了喜脉。”有丫头过来报信。 “这么巧,可真是双喜临门。”黛玉大笑,“这个月府里的工钱发双份的。” “谢主子。”丫鬟婆子跪了满满一地,除了府里的公例,他们知道,世子回来,必得再赏一回,赏的可就是院子里的人了,他们这个月至少能拿三份,怎么能不喜。 果然,弘云在宫里接着了信,很早就赶了回来,遇着同样提早赶回府的二阿哥,兄弟俩相视而笑。 弘云果然放了赏,院子里人人都是喜色。弘云摸着肚子,“这么乖,一点都不折腾你,一定是女孩。” “不管男孩女孩,真是比阿元乖的多了。”当初怀阿元那会儿,吃不得闻不得,折腾的人够呛。这一胎,倒是安稳多了。 “皇上说,商行虽然交给内务府了,但还是会拔两成收益给王府。剩下的大头,说白了,还是给阿玛出海用。”弘云对商行还是极有感情的,虽然商行是王爷一手创办,但能做到如今的规模,他投入了极大的心血。 没有想到,阿玛说给就给了,连犹豫都没有。 “出海这种事,皇上拨银子比较不惹人非议,也顺理成章。要是我们自己掏钱,有心人挑嗦下去,就算皇上今天不信,明天后天,明年后天呢。”黛玉心里还是很佩服怡亲王的,关键时刻想的清楚,知道取舍。 弘云点头,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银子,只是有一种,自己一手做起来的商行却归了别人的,空落落的失落感。 “商行变成皇上的私库,出海由皇上拨款,也就名成言顺了。阿玛只是想向皇上证明,他真的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身家都交出来了,皇上还有什么不信的。 最后皇上收拾了不少人,想来也知道,正是怡亲王出门后,跳出来挑嗦的。他们哪里想的到,怡亲王会有这么大的决断呢。 “不过,皇上也说了,如果开了航道,王府能占一部分收益。”弘云也没将这个事当真,不过拿出博黛玉一笑而已。 “只要皇上想着王府,就吃不了亏。”这是黛玉的真心话,这个世界里,爵位,官位,银子,都是假的,只有抱对了大腿才是真的。 那些抱错了大腿的,哪个没爵位,没官位,没银子,结果呢,命没了。 皇上心里有谁,还怕他没银子没爵位没官位吗? “阿玛也是这么说的。”弘云一笑,又指着外头还在溜滑梯的阿元道:“我小时候玩这个,跟疯了一样,和现在的阿元一模一样。” 疯玩的阿元哪里还记得骑马,和阿沐两个人一前一后转着圈的爬上去滑下来,玩的都快疯了。有丫鬟想讨好阿元,直接抱了他到上头,省去爬梯的时间,却叫黛玉叫了停。 她不怕阿元跑,就怕他不跑,小孩子多跑多动,才会更结实。 “二弟的事怎么办。”商行的掌柜都是留用的,但二阿哥总不可能留用,有他在,皇上指派的人是怎么安排呢。 “我跟他说好了,这段时间交结,还要理顺代理的事,正需要人手,他正好学习一段时间。等平稳过渡了,我再给他换地方。” “那就好。”黛玉看的出来,小叔子们立身都很正,家里的女人争点风吃点醋,根本也折腾不起大事。既然这样,当大哥大嫂的,自然要替他们考虑。 第132章 大婚 代理人的事,黛玉敲定了名单,后续的安排给出一个框架,弘云略修了修,递给皇上,后续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开展。让那些弄不清情况的商家,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他们刚签了约,这头就告诉他们商行换了人。换成了内务府,背后的靠山等于是皇上,自然是比怡亲王府更粗的一根大腿。但若是把他们也换了,岂不是白忙一场。 还有人以为怡亲王失势,吓的不知所措,幸好过了几天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加上又处罚了不少背后说怡亲王坏话的官员,于是不少人恍然,人家兄弟之间的事,他们还是别猜了。 反正,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薛大奶奶推荐的丁香,也在名单之上,除了她还有另一家,也是女人当家。内务府初时还略有微辞,后来见皇上都没说什么,他们初接手,也不敢换人。 商行的师傅一早就培训好了,现在也不用怕别人学了手艺去,反正是内务府的生意了,谁还敢偷偷学了去仿制不成。 师傅随着商行的人启程,内务府另派一支队伍,暗地里探访,察看进度。这也是黛玉提议的,一是怕商行收买而沆瀣一气,二是怕有了防备反而看不出真正的情况来。 “现在手上的银子都交给阿玛,商行也交给内务府,咱们总算轻松了。”弘云和府里其他人的想法完全相反,反倒觉得无事一身轻。 “咱们还有自己的生意呢。”黛玉听了直笑,商行虽然交出去了,但弘云的私库这么久,也积攒了几十万两,是王爷写信回来让他留下的。她自己还有嫁妆银子和生意,以前是交给沉香在照看,现在有了时间,也该自己花点心思了。 “生意交给下人去打理就行了,别操那么多心。皇后想见见你,明儿进宫一趟。” 弘云说的漫不经心,将黛玉的神经给拔动了,不免紧张道:“皇后?” 又不年又不节的,她干嘛要见自己。 “放心吧,肯定不会是坏事。”弘云笑眯眯的,怡亲王府刚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皇后见一见怡亲王府现在的女主人,以示恩宠,是很正常的事。 黛玉也想到了,笑一笑,心想皇后再不喜欢她,兆佳氏都跟她和解了,皇后应该不会还想着那么点的小事吧。 第二天换了礼服,黛玉坐着马车进了宫。宫门口早有软轿等着,抬了她去皇后宫中。 见到皇后,黛玉上前叩拜,皇后倒没有为难她,不等行礼就让人扶了她起来,“听世子说,你又有喜了。给你额娘去了信没有,她一定很高兴,多多开枝散叶,才是本份。” “已经去了信,谢娘娘垂询。”黛玉坐在一个小小的绣墩上,略一欠身,道了谢。 两人相顾无言,皇后也没什么兴致多说,只一抬手,“你额娘不在,若是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到宫里来寻我。” “多谢娘娘。”黛玉再次道谢,这纯粹就是客套话,一个一说,一个一听罢了。 “赏。”皇后早就准备好的,黛玉谢赏后,干巴巴再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皇后的赏很重,有些东西一看就是皇上借她的手赏出来的。难怪她今天半点脸色都没露,还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刚走出宫门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少年人匆匆走过来。黛玉认得宫里的几个阿哥,赶紧站住,微微福礼,“四阿哥。” “原来是堂嫂。”弘历赶紧回了一礼,一脸笑容道:“您也是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是的。”黛玉笑笑,弘历什么时候都是一脸阳光的样子,让人看了心情就十分好。 两人不过见面点头,便各分东西,一个出宫回府,一个进宫请安。 皇后娘娘见了弘历,笑笑眯眯的,衣食住行样样问到。又问,“前几天荷丫头过来给我请安,似乎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弘历一怔,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小姑娘家家,怕是想家了吧,让她家里人来看看好了。” 皇后也没说破,叫人上了点心,“御膳房新制的点心,我尝着味儿还好,你试试看。” 弘云三二口吃下一块,又灌了一杯水,笑道:“皇后娘娘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 “喜欢吃还不好办,给你带两匣子去,明儿叫御膳房给你加一份。”皇后一脸宠溺的看着弘历,怎么看都是母慈子孝。 弘历出了宫门,快走回到自己宫里,连喝了几杯茶,小太监委屈道:“主子什么时候吃过枣泥馅的东西。” “闭嘴。”弘历虽然出言驳斥,但态度并不严厉。 小太监拎着两匣子点心,呶呶嘴,“不如奴才拿去给侧福晋,她必是喜欢的。” “送去吧。”弘历点点头,他是一块都不想沾了。 送完点心,小太监进来回报,手里托着一个荷包,“侧福晋问,您晚上歇在哪儿。” “哼。”弘历冷笑一声,不可置否。 嫡母娘家没有合适的女孩儿,就从远房族亲里挑了一个,本来只封了一个格格,因为皇后生了一场病,这位格格去伺候,她便说这位格格有功,硬是提了侧福晋。 到如今,嫡福晋还未过门,侧福晋心急火燎只想赶在嫡福晋进门前生下儿子。 她知道弘历对她只是平平,所以牢牢抱住皇后的大腿,却不知,让弘历对她更为厌恶。 “熹妃娘娘派人送了青菜过来。”小太监笑着将一蓝水灵灵的蔬菜双手捧到弘历眼前。 “我看看,娘娘种菜的水平,越来越好了。咱们晚上就吃这个,给皇阿玛也送一碟。”弘历用手摸了摸青菜的叶子,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将眼睛里溢出来。 “是。”小太监知道主子的心情总算转过来了,高高兴兴的拎着青菜送去厨房。 皇后娘娘这边,有个年老的姑姑稍稍对皇后提醒道:“老奴依稀记得,四阿哥小时候,是不喜欢吃枣泥馅的点心的,莫不是长大了,改了胃口。”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谁才是嫡母。只要一天我是皇后娘娘,他就永远得敬着,我让他吃什么,他就要吃什么。”皇后抚摸着手指上的指套,想到自己的儿子,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心中巨痛。 她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四阿哥也不是她亲生的,她在世当然不担心。但若是她不在了,自己娘家和熹妃的娘家,光想一想,她就觉得不能忍住受。 既然这一代她无能为力,那么至少再下一代,要让娘家能够借力。只可惜荷丫头太蠢,讨不得弘历的欢心。但是哪又怎么样,你一天不让荷丫头生下儿子,我就能一天不让你的嫡福晋进门。 “是,娘娘英明。”姑姑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皇后这是跟自己拧上了。皇上已经许久不来这里了,人人都知道皇上对皇后越来越不耐烦。当然,皇上也不怎么宠爱熹妃,宠爱的全是鲜嫩的,刚进宫的低阶嫔妃。 虽然没有威胁,却也让人讨厌不是。没有儿子,又不得皇上的心,只有娘家人常常进宫安慰,皇后这心思怕是越跑越偏了。 可惜嫡福晋的人选在她的再□□对下,皇上也没听她的。而这位嫡福晋,光听听就觉得和怡亲王府的这个世子福晋一样,是个难缠又讨厌的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进了门,让她和弘历一条心了,荷丫头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保着这种想法,皇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最近的精神不太好,常常想着心事就睡着了。 旁边的姑姑见怪不怪,抱来一床毛毯,轻轻搭在了皇后的身上。 熹妃娘娘宫里,也有人在说话,声音可就洪亮多了。熹妃是个大嗓门,人生的也不文静,如果不是有这一身行头撑着,说她是个住在村口的半老徐娘也有人信。 “送去了。”这是熹妃在问。 “是,四阿哥说晚上就用这个,还给皇上送了一碟过去。” “皇上可不会用,不过,拿来看看也不错,看看绿油油的菜叶子,这心情啊,会特别好。”熹妃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菜地,刚收了一茬,另一茬也快收了。 “要是四阿哥早点大婚就更好了,依着奴婢着,那位侧福晋,不怎么象会伺候人的样子。” “怎么会呢,她伺候皇后的时候,不是伺候的很好吗?一定是弘历年轻,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以后啊,就好了。”熹妃笑呵呵的,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传进来。 “什么侧福晋,不会伺候人,还要弘历哄着她?”皇上抬脚进来,一脸肃然。 熹妃赶紧上前行礼,“没有没有,是臣妾一时嘴快,胡说的。” “胡说,哼。”皇上一甩袖子,“朕看了弘历进的膳食,就知道是你种的。这几天吃的有点油腻,正好来点清淡的,你这里还有什么,让他们去摘了现做。朕还记得,现摘现炒的有股子清甜味。” “多着呢,臣妾这就叫人去摘。”熹妃笑了起来,她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己种的这些菜了。 “还是在你这儿,最简单。”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慨了一声。熹妃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懵懂的表情,什么都没说。 “弘历也该大婚了。”皇上沉默的吃完饭,丢下一句便走。 熹妃送走皇上,轻轻抚着胸口,看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轻声说道:“真好。” 第133章 宫女 弘历要大婚,最生气着急的未过于皇后娘娘,弘历的侧福晋过来哭诉几回,说弘历压根不招她侍寝。 “蠢货,蠢货,我怎么挑了这么个蠢货。”皇后娘娘气的只想拍桌子,无一人敢接声。 旁边的姑姑将人挥退,上前安慰道:“她不懂事,就找个懂事的。” “好不容易将她的份位提起来,结果就是这个糊不上墙的阿斗,早知道这样,我,我……”后悔也晚了,总不能将她给杀了。 “份位不份位的,不也就是嫡福晋这份位才管用吗?其他人,是侧福晋也好,是个格格也好,还是要看生不生得出孩子。”姑姑小心的说道。 弘历大婚,就算皇上开口,没个半年的准备,也进不来。有这半年的时间,什么事干不成。 “不错,何必一颗树上吊死,弘历不喜欢,谁还能逼他不成,到底是皇家的阿哥,总有几分傲性的。”皇后越发觉得荷丫头不中用,什么条件都给你创造好了,居然搞不定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要不要安排安排?”姑姑心想,若是再从皇后娘家族里挑几个姑娘送来,皇上那关怕是难过,就是四阿哥恐怕也不会欢喜。 “送两个族里的姑娘进宫吧。”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说,意思就是同意了。 姑姑想了想,私下将两人安排进宫当了宫女,至于是伺候谁,当然是去了弘历的身边。 如果这两个成功了,他们便暗中扶植,如果不成功,再换两个就是了。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面对投怀送抱的美人儿,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黛玉完全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不久之后,王府却意外的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贾琴,她来的倒是不少,不过她今天是陪着史湘云一块来的。 史湘云这些年过的不好不坏,偶尔会去林家走动,却几乎不会到怡亲王府这边来。贾琴倒是和她相处的不错,偶尔会提到她。史湘云是继母,前头有三个女儿,头两个都发嫁了,还有一个,据说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定亲的时候。 黛玉自然不会不见,让了两个进屋,贾琴回回来都是重礼,不收都不行。这回知道她又有喜的,更是送了许多补身子的药材,还有一些适合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 “你真是的,又这般破费。”黛玉招呼他们坐下,熟稔的嗔道。 “这可不算破费,都是我们家,呃,我亲自去挑的,拿着送人打赏也是我的一份心嘛。”贾琴自从做了生意以来,说话是越来越放的开,颇有几分泼辣货的意思。 “你们呀。”黛玉去看史湘云,她挽着普通的妇人头,打扮的十分得体,只是以前从来都挺笔直的腰,此时习惯性的微微躬着,脸上也再看不见少女时的张扬和回贾府独居时的戾气。 就像所有官位不高的官员太太,带着克制的谦卑,即不显得谄媚又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上个月去林家看了表姑母,张氏的怀相很好,看样子是个男孩儿。”史湘云倒是好生养,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在夫家彻底站住了脚。 “不管男孩女孩,只要健健康康,就是好事。”黛玉笑着应了,又仔细问了几句张氏的情况,含笑道:“等洗三的时候,咱们一块去。” “那是一定的。”贾琴笑着也说起自己去林府的事,将气氛带的热闹起来。 贾琴连连朝史湘云使眼色,她张了几回嘴,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家的三姑娘,昨日进了宫。” “进宫?”黛玉看看时间,没到宫里挑人的日子呀,而且汉人的官员之女,根本不需要小选。 “是,进宫当了宫女。”史湘云说完,顿了一下,看向黛玉。 “是谁送进去的。”肯定不是向家,如果是向家送的,史湘云就不会特意来说了。 “她的生母是皇后娘家的远房族亲。”史湘云苦笑,其实这个远亲,已经极远了。否则向希生怎么会这么多年都在底层蹉跎,还是受了林如海的赏识,这几年才稍有起色。 这回倒好,也不知从哪儿瞧见向雨卉的模样,便让她生母的娘家人接过去住了几日。这事史湘云哪里好拦,还替她做了几件新衣裳,送了过去。 没曾想,去了回来,这丫头的想法就变了。史湘云帮她相看的人家,也被她从中破坏。 当时她还只当是嫌挑的人不好,没想到,昨天她生母的娘家过来人,直接把她送入宫中,这才急了。 向希生在金陵不过是微末小官,这又是后宫之事,去求林如海也没什么用。盘算了一天,也只能来求黛玉了。这才有了贾琴带着史湘云过来的事,她一个人还怕黛玉不见。 “人都进去了,不管缘由,恐怕不好再出来了吧。”黛玉心想,谁敢去宫里抢人啊,再说这丫头的意思看样子是自愿的。 “这个我们也不敢想,就是,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史湘云自然不敢提这个要求。 黛玉半响没有说话,她现在有孕,没什么大事不会有人折腾她入宫。再说,她和皇后的关系并不好,能跟谁打听呢? “我们知道太为难你了,只是看在天下父母心,她生母已逝,我们总不能不管她。”继室难为,史湘云若是没有以前的出身,这事也轮不到她出面。偏她又认识这些人,如果不来奔走,丈夫只怕要和她离心离德。 再说,她管教三个女儿,安排他们一一出嫁,嫁妆也尽力置办,在他们的圈子,已经颇有贤名。这会儿,就更不能松劲了。 她知道向家给不了两个儿子什么,有个贤名,至少以后儿子娶媳妇,多少轻松些,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你也知道,皇宫也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再说我现在的身子,世子也不会让我随意出府。” 史湘云一脸失望,却也没有说什么,勉强笑了一下,“原本就不该给你添麻烦,害你为难了。” “只能说,我若是进宫,有机会的话,帮你问一声吧。但是,也不保证一定能问得到。”黛玉叹了口气,还是说道。 “这就已经很好了,谢谢,太谢谢你了。”史湘云要的也只是一句话,道完谢,贾琴便带了她离开,让黛玉好好休息。 两人一走,白露便叹了气,“主子,何苦替她揽事呢。” “不是替她揽事,我也没答应她什么,有机会问上一句而已。”黛玉笑笑,她最近怕是没什么机会进宫的,到时候,说不定已经有别的渠道知道了消息,也就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 “莫名其妙的让人家闺女进宫是什么意思,当爹的就不能管?”白露还是不解。 “女孩的外家主持的,估计女孩自己也愿意,再加上有皇后的意思在,他敢说什么。” “他不敢说,现在又问什么呢?”白露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万一人家发达了呢,现的关心就是资本啊。”黛玉叹了口气。 白露不明所以,摇摇头,一头雾水的铺好床铺,“您睡一会儿,坐了那么久,怕是腰都酸了。” “嗯,躺一会儿吧,晚上叫他们做酸汤鱼,多放点酸菜。”黛玉吩咐,想到酸汤鱼,唇齿生津,这回的怀相很好,不吵不闹的,还特别想吃东西。 没几日,弘云替二阿哥安排了御前侍卫的差事,富察氏这才转忧为喜,还送了厚礼借着黛玉有喜的由头,送了过来。 “额娘现在不闹了。”二阿哥笑看富察氏,一脸轻松。 “不闹不闹,你要好好当差,有事多和你大哥商量。”富察氏是彻底服了气,自己跳的坑,人家没折腾也就罢了,还安排了这么好的差事,天子近卫,谁能想的到呢。 “不过,咱们的商行,真的就这样交上去了?”富察氏还是有些不甘心。 “早就说过是阿玛的决定,我们当儿子,难道还敢去问。再说,这些年,府里也置办了不少家业,大哥准备让三弟管起来,够大家嚼用的。”二阿哥漫不经心的说道。 富察氏又炸了一下,“什么,交给他。” “不然呢,御前侍卫和管家,额娘选一个,我跟三弟换呗。” “不换不换,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富察氏自然不肯换的,谁都知道哪个划算了。 二阿哥憋了一肚子笑回去,他少年的时候,大哥为了商行的事奔忙,和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互动。后来他们都大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慢慢演变成了客套,没有想到,因为这么一桩子事,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三阿哥管了府里的庶务,福州那边的事一并转交给了内务府。他隐隐觉得不安,跑去问大哥。 “阿玛要办什么事,我们当儿子自然是尽心尽力,可若是由内务府接手,阿玛不会觉得受了掣肘吗?” 弘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你能这么想,阿玛一定很欣慰。只是,这是阿玛要求的。毕竟他远在福州,若是一举一动还不给人看见,时间长了,恐生事端。” “不会吧,皇上对阿玛那么信任。”三阿哥几乎不敢相信。 “是,皇伯父自然是对阿玛十分信任,可是阿玛也要回报这份信任,不是吗?任何时候,你都要记得,上头坐着的,首先是皇上,是天下共主,其次才是咱们的皇伯父。” “是,我记住了。”三阿哥得到了答案,这才告辞,出了书房,回去的路上,遇着了戚姨娘。 戚姨娘身材恢复的极好,一丁点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相反,还凭添一股别样的味道。 三阿哥这才想到,自己似乎有月余没有踏进她房门了,干脆迎了上去。看她畏缩的退后,一把拉住她,“你躲什么?” “奴,奴家……以为,您不想再见到奴家了。”戚姨娘双目包含着晶莹的泪花,看的人心都快要化了。 三阿哥哪里还把持的住,一把搂了她,“这段日子我是忙了些,疏忽你了。” 当天便留宿在戚姨娘房里,而三少奶奶的屋子,灯火亮了半宿才灭。 弘云匆匆回来,说是熹妃娘娘过生辰,让她准备一下礼物,到时候可能需要进宫。 “要进宫吗?”黛玉觉得有些奇怪,熹妃的生辰礼,当然是年年都送的,可是,从来没让人进宫贺过,今年这是怎么了。 “是的,皇上吩咐的。”弘云没有多说,黛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134章 打听 到了日子,黛玉进了宫,她如今四个月的身孕,因为是二胎,倒不觉得吃力。只是身边的丫鬟俱都紧张的不行,还是她给大家定了神。 “又不是去见皇后,见熹妃娘娘,能有什么事呢。”熹妃在命妇中间谈不上人缘,因为不管内外命妇,出身比她高的比比皆是。但是谈起熹妃,除了出身,竟没有任何可以说嘴的地方。 黛玉偶然想到,这才觉得厉害。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女人,不管外表如何,内里果然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话虽这么说,不是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吗?”白露仍有些忧心。 “那么多人看着,她还能让我跪着不起身?”黛玉笑了笑,贵为皇后之尊,可是若没有皇上撑腰,她又哪敢明着对付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 “幸好人多。”在白露眼里,皇后的权威自然是无与伦比的,只能想着,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要脸吧,这才心下稍安。 进宫后的黛玉,跟着众人一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果然十分有风度,半点没有刁难。等到到了熹妃宫里,人差不多齐了,皇后的赏赐便到了。 熹妃喜孜孜的跪下谢赏,脸上没有半点异样,黛玉却在心里一咯噔。 如果真的相处甚欢,赏赐什么时候不能到,偏让她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跪下谢赏。黛玉抬头看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异样。只能在心里小小感慨一下,很快收回了心神。 黛玉刚坐了一小会儿,就有宫女拿了软垫过来,福礼道:“咱们娘娘说,世子福晋身子重,给您加个软垫,也能舒服一点。若是身子不适,千万别忍着,里头安排了地方,可以给各位夫人休息的。” “替我多谢娘娘。”黛玉含笑点头,白露自然上前打赏了分量十足的荷包。又替黛玉把软垫铺好,这才长吁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皇上和皇后都让人加了菜,弘云也特意过来请安,还对各位夫人团团一拜,十足和熹妃娘娘一样,平易近人,博人好感。 黛玉吃完饭,掂着史湘云的事,便没有急着走,借口更衣,落在了诸位夫人的后头。等她出来,见人走的差不多了,熹妃又特意让人给她上了一碗燕窝。 “看你刚才也没怎么吃,特意让人端上来的。”语气温柔就象个邻家的大娘。 “多谢娘娘,我还真的有点饿了。怀这一胎口味也变得怪了,特别喜欢吃酸的,别的味道都吃不惯了。”倒也没这么夸张,但不这么说,怎么解释她刚才吃的少呢。 喝燕窝的功夫,人都走光了。黛玉这才想好了措词,开了口。 听黛玉说要打听一个人。熹妃娘娘招了人到跟前,“你可知道这个向雨卉是个什么来路。” “向家的三姑娘,原来是她。”熹妃跟前的姑姑恍然大悟。 “怎么,你知道她?”熹妃端茶的手,微微有点颤抖。她向来不管闲事,自己跟前的姑姑虽说耳目灵便了一点,但也只有自己宫中和弘历宫中的事才会打听的清楚,别人的事,不过是能托人问问罢了,绝对没法一口说出来。 “是,奴婢知道,四阿哥宫里新进了两个好颜色的宫女,说是活也干的好,管事姑姑破例将人提到四阿哥的屋里。”姑姑的手绞在一起,这两个宫女的来历她打听过。 但到底拘于宫内宫外的界限,她只能打听出他们的父母家人,向雨卉的来历不稀奇。小官之女,生母已逝,想当然的被当成,继室不慈,她想到宫里博一条出路的女子。 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皇后娘娘的手伸的太长了,就连四阿哥宫里的管事姑姑,也一样有问题。 姑姑默然不语,黛玉也有些不安,虽然她已经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听到这般容易到了四阿哥身边,还是觉得有些骇然。 “既然知道她的下落,我也好给向家回个信,她的继母是我外家的亲戚,怎么也有一份香火情。让她安个心,也省得一直跟着提心吊胆。”黛玉只说是外家亲戚,不说是娘家亲戚,熹妃也明白意思了。他们怎么处置,黛玉都不会过问的。 黛玉告辞,熹妃让人送了她一程,她半闭着眼养神,姑姑半探着身子道:“要不要跟四阿哥知会一声。” 在她想来,肯定是要的。 没想到熹妃摇摇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我觉得是好的或是坏的,并不重要。我相信我的儿子,如果他连身边的人都没办法掌控,那干脆早点开府度日,省得误事。” 姑姑不敢吱声,心想熹妃娘娘就是心太宽了,才被皇后压制到如今。否则,就凭四阿哥的地位,她完全可以和皇后分庭抗礼。 黛玉回去后便让人去通知了向家,史湘云第二天一早就过来了,听得是到四阿哥屋里伺候,不由松了口气。她和向老爷都担心皇后是拿他们的女儿去固宠,皇上虽然喜欢鲜嫩的女孩子,但根本不会给他们多高的名份,更不会惠及他们的娘家。 如果是给皇后固宠,他们向家就是白白牺牲了一个女儿。如果是跟四阿哥,则是完全不同了。 四阿哥年纪还轻,这个时候结下的情份,最是难得。若能有个一儿半女,身份立刻不同。别说向老爷能沾光,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看史湘云微翘的嘴角,黛玉心里一叹,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女人家进宫,又不是当正妻,连个妾都不是,从宫女做起,这日子谁知道要熬到哪一天。 史湘云道了谢,欢天喜地的回去报了信。 黛玉听到院子里阿元的笑声,就知道又在追着滑滑梯往下溜。有了这几样玩具,他是再也闲不住的,整天跑的一身大汗。 “看看阿元身上出汗了没有,出了汗就给他洗洗。”黛玉吩咐一句,一会儿就有婆子拉着他去洗了澡,重新换上干净衣服送到黛玉屋里。 “快来,阿元最近又玩什么了。”黛玉问他。 “喵,喵。”阿元学着猫叫,黛玉一愣,“什么,猫咪,什么地方的猫咪。” 阿沐也和阿元一样的待遇,被婆子按下洗澡换了衣裳,刚走进来,立时接口道:“我们在院子里发现的,一只大白猫,可好看了。” “小心挠你们。”黛玉没养过动物,只知道猫咪似乎有些六亲不认,就是主人也说挠就挠。 “不会的,我们给它送吃的,它可乖啦。”阿沐赶紧保证。 “好吧,你们远远看的,别招惹它。”黛玉勉强应了,还是多说了几句,阿沐一再保证,不会让阿元摸猫咪,她才放下心。 “向家不会真的出一个娘娘吧。”白露全程目睹,深感不可思议。 “在宫里厮杀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主子用到厮杀两个字,她缩了缩脖子,知趣的没有出声。 几天后,熹妃宫里的姑姑对熹妃娘娘报道:“四阿哥收用了,但是赐了避子汤。” “嗯,好。”熹妃娘娘笑了笑,皇后以为份位低了不容易让四阿哥有戒心,可是她却忘了,份位低很多事连自主的权利都没有。一个宫女,随时以冲撞的名头拖下去打死都可以,还指望他们翻什么浪呢。 如果四阿哥会为了区区一个宫女冷落未来的嫡福晋,才是天大的笑话。 颜色好又怎么样,不就是伺候人的,让她伺候就是。 熹妃安了心,“以后这些事不用报给我听了,四阿哥比我聪明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可能出错。” “再聪明也是您生的呀。”姑姑跟着笑,知道熹妃娘娘心情很好,调笑两句无妨。 “他像皇上。”熹妃笑的时候,十分不淑女,直接露出两排牙齿,所以,她极少在人前大笑。 “对了,嫡福晋那边,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奴婢把单子拿来给您看看。” “好。”熹妃有了兴致,两个人讨论了许久,定下赏赐,叫人送了出去。 隔了一天,皇后那边送了更厚的赏赐过去。熹妃宫里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只有熹妃不以为意。 “她是皇后,赏赐比我多,岂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是也不能多那么许多啊,这是明摆着……”姑姑咬住嘴唇,没有说完后头的话。 “明摆着打我的脸?怎么会呢,她送的再多,也不是给外人,是弘历的嫡福晋,咱们呀,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熹妃半点没有不高兴的,姑姑也赶紧收了不愉之色,到底有些意难平,转身去摘菜,说是需要发泄发泄。 “避子汤,可恶。”皇后宫里,也在听人回报。 听到向家的三姑娘被收了房,原本很高兴的,却听到被赐了避子汤,立刻不高兴了。 “是奴婢失算了,没有想到四阿哥会这么做。”姑姑赶紧请罪。 “不是你的错,他这么错,也没有错。”皇后不得不承认,四阿哥这么做,一点错处也没有。虽然皇家有庶长子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哪个阿哥也不会特意让个宫女先生下孩子。 “现在该怎么办?”姑姑惴惴不安,她想了许多,也没想到应对之策。 “你刚才说什么,向家的继室和弘云福晋的表姐妹?”皇后问道。 第135章 阿元 “去把荷丫头叫来。”皇后想了想,让人把弘历的侧福晋了叫了过来。 她一来,看见皇后,便一脸委屈,上前哭诉,“娘娘,那两个宫女,霸占四阿哥,求您为我作主。” “胡闹。”皇后哪里忍得了她哭哭唧唧的样子,袖子一拂,侧福晋立刻住了嘴,可还忍不住抽抽哒哒,好不可怜。 忍着怒气,皇后吩咐道:“这两个都是你族中的姐妹,是来帮你的。” “什么……”侧福晋简直不敢相信,她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就已经要派人来取代她。 “你也不用这个样子,四阿哥是皇子,他的喜好就是本宫,也只能顺着。你即得不了他的欢心,难道就放任嫡福晋来了,将你轻轻松松打发掉。他们不过是两个宫女,又都是自家的女儿,他们得宠了,也得敬着你。” “可是……”侧福晋万般委屈,她还觉得自己得不了四阿哥的欢心,是因为别人挡路,而不是自己的错。 “没什么可是,你愿意嫡福晋来了,找个错处把你关在后院一辈子,还是愿意好好听话,自己选吧。”皇后已经极不耐烦了,肯好言好语说这么多,已经是破例,如果还不识抬举,那就是自己找死。 “不是不是,我愿听皇后娘娘安排。”侧福晋脸一白,皇后长期以来对她的抬举,已经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这会儿看到皇后变了脸色,才发现,自己在这后宫之中,唯一依仗的就是皇后。 若是皇后都不挺她,她就真是要死路一条了。赶紧收敛了神色,恭敬的应道。 侧福晋回去没多久,就找了个理由,将两个宫女提成了姨娘,有歹有个妾室的身份,有她在也能护着他们不用再喝避子汤。 可奇怪的是,自从宫女变姨娘,弘历便碰也不碰他们了。就是伺候的人也直接换了,理由是既然是姨娘,再做宫女的活计,岂不是显得宫里无人。 侧福晋又羞又恼,觉得这是四阿哥明摆了给她没脸。想将皇后搬出来压人,却发现,自己压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 皇后也没想到弘历居然敢这么做,这等于是变相跟她撕破了脸。 “真以为这个位子必是他的吗?皇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皇后气的脸色都青了,花了那么大的功夫送进去两个宫女,结果吃干抹净就给扔了。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中意于他。但这话,谁人敢说呢,平日会开解劝慰她的姑姑也不敢吱声。 只敢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委屈,可是这种话,就算是当着奴婢的面,也不可再说了。”室内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可是,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呢。 “好好,现在都这样对本宫的人,以后,还能将我放在眼里?是他们母子俩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本宫狠辣。”皇后的眼神里透出狠厉的光芒,看的姑姑是心中狂跳。 娘娘这颗心呐,怕是再也安稳不下来了,姑姑心里苦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皇后娘娘除了占着一个份名,没有儿女,没有宠爱,甚至连尊敬也没几份。和四阿哥的关系现在又弄得这么僵,以后可怎么办。但是这话姑姑哪里敢说,说出来,皇后承受不住,她也不忍心。 “哼,本宫倒要看看,你登不登得上……”皇位这两个字没有说出来,嘴角却勾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姑姑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勉强笑道:“娘娘,您的燕窝粥该端过来了,要不要现在用一点。” “拿来吧,本宫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姑姑长吁一口气,走了出去。看着外头晴朗的天空,这才感觉到身上有了一丝暖意,刚才有那么一小会儿,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皇后喝了燕窝汤,姑姑铺好床铺,伺候她小憩。 “想办法,让世子福晋进宫和向家的姑娘碰个面。”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姑姑几乎是窒息一般,机械的点点头,退了下去。 等退出去后,姑姑靠在大门上,半天挪不开步子。不管是谁,她都不怕,皇后娘娘爱折腾谁就折腾谁,不闹大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林黛玉不一样,她是怡亲王当年很早就看中,亲自定下来的儿媳妇。她是两朝重臣的嫡长女,不仅是世子福晋,还极受世子宠爱,为了她,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些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当年怡亲王为了皇上背了黑锅,自圈十年。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但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而林家,林如海是先帝倚重的重臣,当时对一个光头阿哥,甚至是圈禁中的阿哥,也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皇上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早早将林如海拉到身边,到现在仍然倚重,世子福晋善妒不许世子纳妾,善妒是皇上最讨厌的事,却什么都没说。到如今,也没有给世子赐婚的意思。 如果动了林黛玉,林如海会怎么反应,世子会怎么反应,最可怕的是怡亲王。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脾气冲,讲义气。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出事,一气之下冲回来,谁拦得住。 越想越觉得腿脚发软,冷汗淋漓。 怡亲王府,一个绿衣小丫鬟,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世子的院子,看到院子里疯跑到的元哥,赶紧放慢了脚步,生怕撞上他。 小心避开小主子,走到白露跟前福礼道:“福晋来信了,是给主子的。” “哟,我给送进去,梅嬷嬷蒸了玫瑰糕,去拿一块。”白露接了信,进去送给黛玉。 “福晋的信。”黛玉有些好奇,王爷和福晋经常写信回来,基本上收信人都是弘云,这还是第一回指明了给她呢。 白露拆了信,黛玉拿起来一目十行的扫完,不由笑了,“我当什么事呢,上回的竹炭说是用着不错,让我们再多做一些送去。” “还是找上回的人吗?奴婢去吩咐一声,让他们抓抓紧。”白露应下,问明了数量,便下去交待。 “什么竹炭,上回给阿玛额娘带走的那种吗?”乌兰格格进来,怀里还抱着阿元。 阿元不耐人久抱,蹬着腿下地,跑到黛玉身边,抱住她的大腿,“额娘,吃糕糕。” 玉兰赶紧端了点心进来,阿元和阿沐对坐着,一人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对,吸潮用的,怎么,你要用,我也给你拿一些就是。”黛玉轻描淡写。 “多做一些,放在那里卖不行吗?”乌兰格格一心扑在生意上,自从三阿哥管了家里的庶务,哪里缠得过乌兰,早许了她偷偷往外跑。 “噗,这也看得上啊。一些炭而已,能值几个钱。”黛玉点了点她的额头,“听说你都把三阿哥的事抢去了一半,他都开始抱怨了呢。” “他还抱怨啊,我不要名不要利的,除了抛头露面的事,都替他做了,他还不满意啊。”乌兰气哼哼的嘟嚷了几句。 “知道你能干,就是因为太能干,把他都给比下去了,才跟你大哥抱怨呢。” 乌兰立刻喜笑颜开,“算他识趣。” “对了,熹妃娘娘跟我说,有许久没有见你了。”上回进宫乌兰本该去的,却因为身子不适,没有去成。 “改天我去给娘娘请安。”乌兰一口应下来。 “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黛玉留她。 “好,嫂子这里,都是好东西,吃什么都成。”黛玉最新爱吃海货,厨房千方百计弄各种花样,知道乌兰也爱吃,就常给她送菜,今天来了,就干脆留下她一起。 “我哥呢?”乌兰心想,应该也快回了吧,下意识的一回头,看到大哥笑眯眯站在门框边,却没有进来。 “弄什么鬼呢?”黛玉笑着上前。 “看你们说的热闹,不忍心打扰。”弘历心中暖意融融,元哥和沐哥一嘴的点心渣子,睡在床榻上,肚子上搭着毛毯,两个人相拥着,睡的正香甜。 黛玉坐在窗边,背后靠着一个大大迎枕,乌兰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笑语盈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照射在他们的头发上,看上去就像度了一层金边。 这就是他的家,他的亲人,想到这些,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涌入心中。 “我去外头看他们摆饭。”乌兰跳了出去,黛玉便上前帮弘云换了衣裳,洗了手。 “熹妃娘娘要见乌兰,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听话听音,黛玉回来就将熹妃娘娘那边的亲戚查了一遍,发现有亲侄儿只比乌兰大上三岁,是家中嫡长子。 “看出来了。”弘历一笑,揽了她,“先吃饭,别把咱们的孩子饿坏了。” 另一头的阿元和阿沐被拍醒,弘历一手一个拎到了饭桌前,“不是嚷着说不让人喂吗,那今天自己吃给我看看。” 阿元拍着手,只叫好,阿沐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黛玉一脸哭笑不得,“你就看吧,祝你胃口好。” 黛玉是鼓励他自己吃饭的,但前提是先让他吃完了,或是先自己吃完了。如果一起吃,就是一场灾难。 阿元呵呵笑着,一脸好心情,拿着勺子就往碗里一杵,然后半碗汤飞了出来,碗一倒,直接泼到他的身上。 白露赶紧抱了他下去换衣裳,小丫头上来收拾,饭还没有开始吃,已经鸡飞狗跳。 “这个嘛……汤还是喂吧。”弘云是个有点小洁癖的性子,看到这样,脸都快绿了。 喂了半碗汤的阿元重新上阵,拿着勺子云戳碟子里的菜,戳不上就用手抓住扔到勺子上,再放到嘴里,吃到嘴里,还特意得意的看了一眼他阿玛,仿佛是在表功。 弘云啧啧嘴,终于明白妻子哭笑不得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阿元乖,吃的好,好能干……” 第136章 向雨卉 乌兰吃完饭一走,阿元就被白露拎下去从头洗到脚,弘云搂了黛玉的腰。 “咱们阿元的吃相究竟随了谁。”颇有些苦恼的样子。 黛玉大笑,“这么小的孩子,你能指望什么,再大一点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弘云松了口气,简直没法想像如果带出去,如果也这么吃饭,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说完有些内疚,“我陪你们陪的太少了。”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没你在外头支撑,哪有我们安稳的日子。”黛玉轻笑,弘云从出身就已经决定他要走的路。这是他的宿命,也是许多人根本求之不得的幸运。 她没那么矫情,住大房子,享受着礼遇,最后还要说,夫君为什么没有时间陪她。 “等阿元长大了,咱们就把王府丢给他,我带着你四处走走看看。”弘云越发内疚。 “我可不跟你四处走走看看,我还想看着孙子长大呢,咱们现在这样,就很好。”黛玉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那也好,咱们多生几个孩子,以后看着他们娶妻,嫁人。”弘云说完,发生黛玉的呼吸均匀,居然已经睡着了。 黛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头还靠在他的胳膊上,不由嗔道:“手麻了吧。” 说着帮他轻轻揉搓,娇嗔的侧脸飘下一络碎发,弘云伸着胳膊,让她揉着,心中更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满足感。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真是一点错都没有。”面对妻子儿女,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唯愿和她永远这么走下去。 坐起来喝了杯茶,黛玉就倚在他的怀里问道:“熹妃娘娘是打算相看吗?难道,咱们就不该相看相看。” “乌兰的亲事,阿玛临走前交给皇上了,我猜,皇上可能是让熹妃帮着给看看,配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依着怡亲王的性子,弘云几乎不用想就知道阿玛会怎么说,必是家中公婆好伺候的,本人也必得长的好,脾气好,会宠老婆孩子的才行。反正乌兰肯定有大把嫁妆,也不图个虚名,能将日子过好的,比出身更重要。 “不是她家的侄儿就好。”黛玉倒不是嫌对方的门第,毕竟身为四阿哥有血亲的表弟,这份量已经很够了。 但随着以后四阿哥的地位水涨船高,乌兰会不会受气,这是她有点担心的。 “他家的人其实还不错的,比较单纯,没那么多心眼。”弘云笑着点评了熹妃娘娘的兄弟几个,职位不高,也没借着熹妃和四阿哥求什么,和皇后的娘家一对比,越发让皇上觉得不错。 “乌兰,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像乌兰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总要让她看一眼,自己乐意了才好。 “她年纪还小,懂什么呢,皇上若是挑的人不好,我自然会说话的。”弘云让妻子放心,但言之意,这事他作主就好。 “哼,大男子主义。” “什么……” “是说啊,一点也不考虑女人的想法。” “怕了你了,人选挑好了,让她亲自看一眼,总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黛玉也没有前卫到,要让乌兰自己挑的地步,让她看一眼,再打听打听私下的事,倒是可以做到。 这头说好了,另一头挑了个好日子,给宫里递了贴子,带着乌兰进了宫。 “额娘简直是想把她的嫁妆都堆到我的头上,幸好跑的快,不然这会儿脖子该折了。” 乌兰笑嘻嘻的,挽住黛玉的手,顺手拔下头上最大的一支玲珑花球簪,反手插到了黛玉的发髻上,耍赖道:“替我戴一会儿嘛。” 黛玉因为怀孕,并没怎么装扮,还是因为进宫,这才插戴了些首饰。多一支倒不显得突兀,嗔了她一眼,也就随她了。 坐在马车上,乌兰才有了一点点的不安,问道:“熹妃娘娘怎么会忽然想到我。” “上回就该进宫的,你身子不适,她还特别关心来着。福晋不在府中,她替福晋关心一下你,也是应该的。又不是第一回见,怕什么。” “这样啊,那就好。”乌兰恢复了笑容,拉着她说要给没出生的小侄子做个衣裳。 “费那个事干什么,有针线上人呢。”黛玉嗔了她一眼,心中却暖暖的。 “那可不行,我额娘说,有这个规矩的,要穿姑姑做的衣裳和鞋子。” 见她说的认真,黛玉心中闷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规矩,沈氏为了拘着她做针线,真是用心良苦。 “那好,我就先替他谢谢姑姑了。”黛玉轻轻拍了拍肚子,笑呵呵的应了。 待进了宫,按例先去了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皇后娘娘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见他们,便直接去了熹妃娘娘宫中。 走了半路,拐角处一个宫女模样的丫头拦到了黛玉的面前,朝她福礼道:“见过世子福晋,见过乌兰格格。” “你是……”黛玉下意识的挡到了乌兰的前面,这个宫女眼生的很,熹妃娘娘如果派人来接,也不该派个没见过的人才是。 “奴家是向雨卉,母亲史湘云是您的娘家亲戚,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小脸此时才抬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杏眼,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原来是你呀。”黛玉这才恍然,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仿佛还没见过向家的三个女孩。 “你这样跑出来,四阿哥知道吗?”四阿哥后院的一个姨娘,哪里能在皇宫里随便走动,也不知道她这是想干什么。 “四,四阿不知道。求求表姨妈,帮帮我吧。”这一声表姨妈倒是勉强没有喊错,黛玉看她跪下,赶紧使了个眼色,白露让前将她扶了起来。 “这里是皇宫,你也是自愿入宫的,入了宫就要守皇宫里的规矩,难道皇家还能亏待你不成。”黛玉很是干脆的拒绝了,连她想说的话都不愿意再听。 “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白露扶起向雨卉,隔在她和黛玉中间,生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回去,求求你们,带我去见熹妃娘娘吧,我真的不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 “闭嘴。”黛玉看了看四周,刚才还零星看到几个人影,这会儿,倒是全无踪影,不能任由她站在这里胡说八道下去。只能先把她带到熹妃娘娘宫中,反正是她儿子的女人,交由她处置最好。 向雨卉见他们愿意带着她去见熹妃娘娘,喜不自胜,立刻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 刚走没几步,就遇着了熹妃宫中过来迎他们的姑姑。 “奴婢来晚了,让福晋受了惊扰,该死该死。”姑姑刚一蹲下就被白露扶住了。 黛玉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就好,笑道:“无事,我们不过是偶遇向姨娘,聊了几句罢了,哪里就惊扰了。” 回头去看向雨卉,她还一脸懵懂的样子,很快就有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两话不说,一个捂嘴一个按腰,将她拖了下去。 这速度快如闪电,向雨卉就连挣扎都没挣扎两下。已经被裹挟着,消失不见了。 黛玉就当没事发生一样,笑语嫣然的随着姑姑进了熹妃的宫中。熹妃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乌兰,还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长成大姑娘了。” “早就是大姑娘了。”乌兰笑嘻嘻的,也不认生。 “要我说,你们家,就你最像你阿玛。”熹妃娘娘也是熟悉怡亲王一家的,毕竟从很早的时候,两家就来往密切了。 “阿玛最疼的就是她,这回出远门,别人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对她呀,那是叮嘱了一下午。还特意让弘云看着她,生怕她一丁点不好。”黛玉也跟着凑趣,熹妃娘娘说话,就像自己家长辈一样,又亲热又随意。 乌兰很是得意,“我也这么觉得。”像阿玛才好呢,她一向以此为荣。 至于向雨卉,没有一个人提起。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悄声在熹妃娘娘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喜妃一脸震惊,但很快收敛了神色,淡然道:“我知道了。” 黛玉心知必是向雨卉有事,但她识趣的没有多问。 既然是过来玩的,自然就不会立时就走,熹妃娘娘留了饭。吃完饭正在洗手,弘历的侧福晋便来请安。 看到这里有人,面有难色,黛玉赶紧拽了一把乌兰,对熹妃娘娘说道:“吃的太饱,我带乌兰去外头消消食。” “去吧,我这里没什么花草,若是喜欢,到御花园走走倒是不错。” “无妨,花草常见的,这青菜反倒少见的很。”黛玉笑着道谢,和乌兰走到外头。 熹妃娘娘的宫殿仅次于皇后娘娘,宫里的建筑大体都是巍峨雄壮,富丽堂皇。点缀上青菜农物,虽然画风奇幻,倒也生机勃勃,值得一看。特别是乌兰,许多东西都不识得,让小宫女沿途给她报名字,倒别有趣味。 第137章 丢东西 “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休息,奴婢去端些茶点过来。”一大片的菜地中间,有个小小的亭子,十分古朴别致,小宫女指了亭子问道。 “也好,你快去吧,我大嫂不能喝茶,上些清露或是蜜卤子都可以。”乌兰一点也不累,不过她看到黛玉的肚子,立刻点了头,还知道体贴的让宫女换了茶。 “是。”小宫女笑嘻嘻的应了。 白露看到亭子里光秃秃的木头凳子蹙了眉,剩下的一个小宫女赶紧福礼道:“奴婢去拿软垫。” “呼,这宫里的人,也不怎么会服侍人嘛。”待他们都走了,白露摇头道。 “熹妃娘娘是个豁达的人,凡事都不爱挑剔,再说这些小宫女,也不是屋里伺候的,哪里就知道那么多。要是人人都像白露这么能干,哪这天下可就太平咯。” 黛玉笑着调侃,天气也不算凉,白露将自己的手帕垫在凳子上,让她先坐上去休息。 “主子又在消遣奴婢了。”白露脸一红,退到一边,任他们姑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很快就有宫女拿着坐垫回来了,却不是原来那个。她也抱歉的福礼道:“小桃刚才摔了一跤,奴婢让她回去换衣裳,这才来得晚了。” “她没事吧,白露……”黛玉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又叫白露给这小宫女两个荷包,一个是谢她的,一个是让她带去给小桃的。 “多谢世子福晋,多谢格格,奴婢造退。”小宫女喜孜孜的接了荷包。 白露将坐垫仔细看了看,这才给黛玉垫上,再扶着黛玉坐下时,忽然眉尖一拢,失声道:“主子,您手上的金玲珑呢?” 早上乌兰顽皮插到黛玉头的金玲珑,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黛玉也吓了一跳,要是自己的倒好说,怎么偏巧掉的是乌兰的东西。倒是乌兰没所谓的摆摆手,“一会儿叫人找找看,肯定是掉在路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真找不到,大嫂肯定会还我一个更好的,我才不亏呢” “这是亏不亏的事吗?”黛玉给气乐了,指着她,“傻孩子。” 女孩子的东西流落到外头总归是不好,黛玉也没心思再坐了,站了起来。“原路返回,在路上找找看。” 端着茶水和之前去拿坐垫的宫女都回来了,白露一愣,上前看着小桃,“你不是摔了一跤,让别人帮着拿了坐垫来吗?” 小桃“咦”了一声,“原来她帮着拿了呀。” 小丫头办事,都是稀里糊涂的,白露见的多了,见之前的事不是假的,这才心情好了些。又说出他们掉了一支簪子,却没说是谁掉的。 “这可怎么办,奴婢赶紧叫人去找,两位还是坐在这里喝茶,稍等片刻。”端茶的宫女可不敢让他们自己去找,赶紧让小桃去唤了人找。自己放下茶点,又要去通知管事姑姑。 “先不忙,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到了。”黛玉想到来访的侧福晋,如果还没走,这会儿又掉出在熹妃宫里丢了东西,实在不好听。 “那奴婢听世子福晋安排。”这宫女也明白了黛玉的意思,感激的福礼后,上前帮他们倒上清露。 “这是熹妃娘娘自己做的清露,世子福晋和格格尝尝味道。”配着清露的点心也多是清淡的口味。 “我们娘娘口味清淡,也不知合不合口味。”宫女想到娘娘和皇上的口味,她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放着香喷喷的大菜不吃,喜欢这些清淡小菜的。 “别有一番风味。”黛玉和乌兰自然说吃着挺好,其实谁都知道宫里的娘娘都随着皇上,吃的清淡,他们早就习惯了,反正谁也不差这一口吃的。 坐了一会儿,看到管事姑姑过来,伺候茶点的宫女赶紧上前福礼。 “老奴来迟,娘娘让老奴来问两位逛的累不累,若是累了,正好进去陪娘娘说说话。” 黛玉和乌兰知道这是侧福晋走了,欣然起身。 宫女在姑姑面前小声说了几句,管事姑姑讶然道:“还没找到?” “小桃还没回来,兴许找到了也不一定。”宫女忐忑道。 管事姑姑紧紧蹙了眉头,没有再说话。 只是在请黛玉进去时,对熹妃娘娘说道:“贵客有一件首饰遗失在院子里,奴婢亲自带来去找找看。” 熹妃点头,“快去吧,多派些人手。” “烦劳娘娘了。”黛玉含笑福礼,顺带去看熹妃娘娘的脸色,倒是不见恼怒,想来是刚才侧福晋过来,已经将向雨卉的事情解决了。 熹妃娘娘又问了乌兰平时喜欢玩些什么,乌兰一点都不矫情,“我不爱玩些什么,最喜欢的就是做生意数银子。” “哈哈哈,这孩子,真是,真是……”熹妃娘娘笑的前俯后仰。 “皇上以前就说过,如果你阿玛不是生在皇家,定然是个赚尽天下的大商人。”熹妃的应和,让乌兰更高兴了。 “还是娘娘体贴,若是别人定然是要鄙视我。”乌兰说是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些隔应的。 “谁敢鄙视你,就来告诉娘娘,让娘娘帮你骂他们。”黛玉笑着凑趣。 熹妃娘娘大笑,“就这么说定了。” 管事姑姑此时走了进来,看她蹙着眉头,熹妃惊道:“没有找到吗?” “是,找遍了,连菜地都翻过了。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管事姑姑跪下,心下也懊恼不已。 “没关系,也有可能是落在来的路上了。”黛玉只能出来打圆场,心里却在疑惑,到底掉到什么地方了,按理金玲珑的个头不小,掉到地上多少有点响动,白露这么仔细的人都没听到,前后都有小宫女跟着,也没一个人看到吗? “那就去路上再找找。”熹妃有些郁闷,出这种事实在有些丢人。 “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不过是一支簪子,说不得是我压根没戴出来,怀孕的人呀,记性就是这样,有时候糊里糊涂的。”黛玉再次出面,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如果跑到外头去找,来来回回惊到了别人,谁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熹妃娘娘的确不愿意去外头引人注意,见他们不追究,也觉得松了口气。临走时,特意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两支簪子出来。 一只红珊瑚的富贵牡丹给了乌兰,一只点翠的簪子给了黛玉。长辈赐,不敢辞,两人欢欢喜喜接下,当时就插戴到了头上。 回去的路上,乌兰认真想了想,对黛玉道:“大嫂,这根簪子一直是我戴着的,也是我弄丢的。” “为什么,你觉得……”黛玉也一直在想,簪子没有找到,一是有可能有小宫女或是小太监看到,偷偷藏了。二是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赶在前头找到,拿这个干什么就不可知了。 “不管那些人想干什么,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乌兰慎重的用手按住黛玉的手,“你和大哥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相反,如果这事是针对黛玉,进而威胁到世子,乌兰的独善其身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不一定是针对我。”可是如果不是针对她,别人怎么会知道黛玉头上戴的金玲珑是乌兰所有呢。 “这事,咱们要马上告诉大哥。”乌兰强调道。 黛玉点头,“我已经让人给他送信了。” 不由得他们不多想,这宫里的事,一步都不能有差池,否则谁知道会摊上什么事。 等事到临头再去想办法,就晚了。 “白露,你怎么了。”黛玉见白露一直不说话,下车的时候,不由问了一句。 “主子,奴婢不敢肯定,但是,依稀记得,您和格格进亭子的时候,头上还戴着金玲珑。”簪子丢了,白露是最自责的一个。她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主子身上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她一直在想,一直在回忆。 “亭子里?”黛玉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如果是掉在亭子里,好几个人,完全没有理由看不到。 “那个送坐垫的小宫女,给您回话的时候,正好站在奴婢的前头,将您挡了个结结实实。”白露越想越觉得小宫女可疑,可是她又不敢说熹妃娘娘宫里的人偷东西,只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怀疑。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她回话的时候,好像特意侧着身子。”乌兰回忆当时的情形,也开始怀疑。 “好了,别瞎想,咱们这是疑心生暗鬼,让熹妃娘娘处理吧。”黛玉心想,熹妃娘娘没有任何理由会跟怡亲王府过不去。怡亲王可是非常明确的建议过四阿哥德配太子之位,是皇上自己说不立太子,只等百年之后和先帝一样用遗诏宣布继位者。 难道是有人想嫁祸给熹妃娘娘,黛玉想的头都大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弘云回来,才告诉他们,向雨卉怀上了身孕,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心觉得侧福晋会害她的性命,所以跑到熹妃宫里救助。 侧福晋亲自过去将向雨卉接回去,并且找熹妃娘娘讨要了四个丫鬟过去伺候她。 再说到黛玉簪子没了的事,弘云也不得而知,“按理,不管是熹妃娘娘还是皇后都没理由跟我们府上有什么仇怨才是。” 皇后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黛玉,但她跟弘云的额娘兆佳氏,关系可是一直不错的。 至于宫里的其他人,就是再受皇上宠的,见了黛玉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想像不出,会有谁要跟他们过不去。 “应该是我们想多了,可能就是被哪个贪便宜的丫鬟捡了去藏起来。算了,我去寻个差不多的补给她。” 熹妃娘娘给的是熹妃娘娘的心意,黛玉肯定也要送一支。 “行,你看着办吧。”弘云点点头。 第138章 不甘心 这一日,贾琴正在铺子里忙碌,小丫头撩开帘子道:“东家,向太太来了。” “快请她进来,我这会儿算着帐呢,起不了身。”贾琴头都没抬的回了一句。 后头已经是史湘云的声音响了起来,“知道你忙着,我坐边上等等就行。” 他们俩倒是惯熟的,又不是高门大户,各有各的辛苦,时间长了,便不讲那些虚礼了。 等贾琴打完算盘,合上帐册,这才站起来,“走走,去外头,我新得的茶叶,香着呢。” “那可好,我还买了街口的炸鹌鹑,配着茶吃,正好解腻。”史湘云买的东西搁在了外头。 小丫头忙着将鹌鹑摆了盘,又端上茶,两个人在招待客人用的静室里闲聊起来。 “好家伙,这么大的喜事,憋到现在才说,真有你的。”贾琴听到他们家三姑娘怀孕的事,很是吃惊。 “昨儿才知道,今天就跑来告诉你了,还要怎么早。”史湘云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贾琴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前是候府的千金大小姐,后头娘家夫家都没落了,才会跟她平起平坐。可她这心里,哪一天也没忘了过去。如今有了盼头,怎么不高兴。 “这可是真是老天保佑。”贾琴说话间叫丫头去将上好的料子挑几匹放着。 “一会儿带回去,算是我送的贺礼,你这个当岳母的,总要给孩子做几身小衣裳。” “那我可谢谢你了。”史湘云也没推辞,一只手撕下炸鹌鹑的腿,有些伤感道:“小时候坐车路过街口,看到卖炸鹌鹑的,特别想吃,可是婆子不让我碰外头的食物,丫鬟也不敢,可是越吃不到,越想吃。等我真的能吃了,却从来没有买过一回。” 贾琴默然,史湘云说的,她都懂。闻着香却吃不着代表她最美好的时光,能随便吃却不吃,代表她虽然认命却仍然不甘心。这份不甘心,她压抑在自己的心里,不敢跟任何人表露,却能用坚持不去吃炸鹌鹑来怀念她的过往。 即是跟自己较劲,也代表她始终没有放下。 今天,她带了炸鹌鹑来,是代表她放下了,还是代表她认为自己能重新回到过去的时光呢。贾琴不知道,也不会去问。 只夸张的咬了一口,“那太可惜了,你应该早点买来吃,闻着香,吃着也香。” “对,很香。”史湘云又吃了一口,满脸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贾琴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将自己手里的炸鹌鹑咬的干干净净,洗了手捧起茶杯。 “这茶果然不错,跟我小时候喝过的一种花茶香味很像。”史湘云也喝了茶,不住赞道。 “知道你会喜欢,早给你包好了,就等你来。”贾琴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心里却开始有了些许的不安。 史湘云放下茶水,话风一转,“你知道的,我们没什么门路进宫,想替卉儿送点东西进去,也不能够。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去怡亲王府,我想请她下回进宫,帮我捎点东西进去。” “最近还真去了一回,你知道的,我也不好见天的去打扰。”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她几乎月月都要去,就连贾琴自己都觉得这是黛玉足够恋旧,她是知道多少官家夫人,请安几回都不见得能见到一回的。 “那倒是的,你下次递贴子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史湘云羞涩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和上回相比,这脸色已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没问题。”贾琴满口答应。 等送走了史湘云,史远回来,看到了小丫头收拾满是骨头的碟子,随口问道:“谁来过了。” 若是上门来看布料的,怎么也不会吃炸鹌鹑。 “是向太太来过。”小丫头应了,端着盘子下去。 “湘云来过了。”史远是史湘云的堂兄,这也是史湘云和贾琴关系不错的原因之一,贾琴算是她的堂嫂。只是史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史湘云当初夫家落难,单身一个寡妇,史家都没有管过她。虽然史家情形也不好,但若真是有心,收留她一个孤女,也不是不能。最后还是贾家老太太发了慈悲,不然还不知今天要落到什么地方。 自此,她便不再和史家来往,比起堂兄史远,她和贾琴的关系更好。两人也不用堂姑嫂来论亲,只称向太太和史太太。 贾琴从帐房走出来,轻笑道:“是三姑娘有了好消息,特意过来报喜的。” “三姑娘?”史远眉头一挑,“又要麻烦怡亲王府?” “怎么能说麻烦,算起来,那孩子也要叫福晋一声表姨妈的。”贾琴很是维护史湘云,替她说道。 “哼,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装什么大仙,不过是不甘心。”史远哼了一声,去了后头的库房。 贾琴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回去屋里继续算帐。 等贾琴带上史湘云再去给黛玉请安的时候,黛玉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穿着宽松的衣裳,只是身形还没怎么变化,除了下巴稍稍圆一点,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黛玉昨天接到了贾琴的贴子,看到上头有史湘云的名字,就猜到大约是和向雨卉有关。 果然,史湘云没说几句便将话题绕到了向雨卉的身上。 “她自小娇养,年纪小又是头胎,也不知道在宫里吃住的惯不惯。想起来,就挂心的很。” “宫里的供应都是最好的,皇上皇后都住的惯,别人难道还住不惯。”黛玉笑笑,暗中提醒她别乱说话。 史湘云这才一惊,自己这么些年,和外头的人说话惯了,竟忘了忌讳。赶紧收敛神色,站起身福礼道:“是我失言了。” “不妨事的,不过是爱女心切。”黛玉见她懂了,也就不再多说。否则,就是给四阿哥惹祸。 “我自家做了一点酱菜,还做了些小衣裳,不知道能不能请福晋下回进宫时,帮我捎带一程。” “吃的东西便不用了,宫里不便收外头的食物。衣裳什么的,乌兰最近倒是常进宫去看熹妃娘娘,这样吧,下回她进宫的时候,我让人去你家一趟。” “多谢福晋。”史湘云再福一礼,心中欢喜。 两人一走,白露便扶了黛玉靠在罗汉床上养神。 “不过是个姨娘,还不知生儿生女呢,就猖狂起来了。”白露颇是不屑。 “你也说是姨娘了,算得了什么,别说她的身份,就凭跟皇后的牵扯,生儿生女都不重要。嫡福晋还没进门呢,怎么就知道人家不能生了。”黛玉闭着眼,丝毫不介意。 “只不过,总是四阿哥的孩子,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关照一下也无妨。”说白了,黛玉肯给史湘云面子,本就不是因为史湘云,是因为弘历。 “这倒是。”白露也知道怡亲王是力挺四阿哥的,世子和弘历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主子又和熹妃娘娘相处的不错,那顺带的事,帮向家带点东西,也无所谓了。 看黛玉的呼吸渐渐均匀,白露拿过毛毯替她盖上,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拿了个小杌子坐下。 “额娘睡了吗?”阿元说话越来越利索,而且在大家多次的灌输下,他大概也有了概念,就是额娘的肚子里有了跟他一样的小宝宝。以后他会多个弟弟或是妹妹,这让他期待极了。 “嘘。”白露将手指放到唇边,笑着将他抱住,“要不要进去和额娘一起睡一会儿。” “不要,我要和阿沐去花园里挖蚯蚓钓鱼。”阿元比划了半天,白露听的真蹙眉,可主子鼓励元哥去玩这些,她也没法说什么。 只得又叮嘱婆子,“叫几个会水的人跟着,眼睛都不许错一下。玉兰呢,叫玉兰那丫头一起去。” “是,我刚换了衣裳出来,就是要跟了去的,白露姐姐放心。”玉兰进去换了一条利索的衣裤,手腕子扎的紧紧的,倒和熹妃宫里干农活的差不多。 白露抿了嘴笑,“知道你机灵,赶紧去吧。” “姐姐也赶紧回去,主子跟前可离不了人。”玉兰跟着阿元出去,白露本来就站在门口说话,耳朵还竖着听里头的动静。 这会儿走进去,见主子还睡的好好的,也坐在小杌子上打起了顿。 黛玉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罢了。听到外头风吹动草木的声音,听着阿元稚嫩的童音,还有丫鬟们快活的说话声,心中那一处属于前世的记忆和遗憾,终于渐渐淡去。 她在这个世界,有家,有亲人,她没有遗憾了。一直在心中抹不平的那份遗憾,忽然就一个云淡风清的午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39章 求画 乌兰再次进宫的时候,黛玉果然派了人去向家拿了东西,托给乌兰带进去。 黛玉不停的提醒她,“交给熹妃娘娘宫里的姑姑就行了,可别自己跑去去,更别听到他们派人来接就傻乎乎跟着去了。” “知道啦。”乌兰让人把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倒不是特意要去看,只是这些东西是由她带进宫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送。 “全是外头穿的,倒是花团锦簇。”乌兰告诉她,脸上一抹不以为然之色,一闪而过。 “怎么,咱们乌兰看出什么来了?”黛玉看着她,一脸笑意。 “一件里头的小衣都没有,哪有娘家人做衣裳光做外头穿的呀。”乌兰一句话道尽了史湘云的心态。 她作为一个继室,其实不算差了,就是向家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也逢人便说她的好话。只是从细微处,还是瞧得出差别。 “我们乌兰真的长大了,这回自己去,真的不要紧吗?”黛玉有些担心道。 “谁敢对我怎么样啊,不怕我嚷到皇上面前吗?反正真急起来,我才不管里子面子,倒霉的是他们自己。大嫂就别去了,回回进宫大哥都担心的不行。” 乌兰拦着她,黛玉却始终觉得没个大人跟着,就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进宫,有些说不过去。 “不如让你额娘陪着一块去吧。”黛玉提议。 “千万别,她要是见了熹妃娘娘,只怕话都说不出来。”乌兰这是太夸张了,不过也表示她的确不愿有人跟着。 “好吧,让你大哥送你进去。”黛玉笑着摸摸她的头。 第二天,弘云送了妹妹进中,自己去了办差的衙门。去了乌兰才知道,熹妃娘娘这回请了不少人,都是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有不少都是她认识的。 将向家的东西拿出来,熹妃娘娘笑着让管事姑姑过来,“拿去给侧福晋,是向姨娘家里的人送来的。” “是。”管事姑姑接下,当时就派了个大宫女,将东西送去。 不多时,侧福晋就派了身边的宫女过来给乌兰跪头道谢。 “侧福晋命奴婢给格格磕头,为了一个姨娘麻烦到格格,实在不好意思。” “这算什么呀,不过是顺手的事。”乌兰笑笑,不以为意。 道过谢的宫女走了,乌兰也在熹妃宫里玩了大半天,歇了午觉后,才出宫回府。 出宫的路上,竟又遇着了熟人。 乌兰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不是有喜了吗?怎么还往外跑?” “奴家特意过来多谢格格,看到家里的东西,比什么赏赐都满足。”来人正是向雨卉。 “行了,你谢了就谢了,赶紧回去吧。”乌兰退后一步,别人家的孕妇,她一点也不想惹。 向雨卉有些尴尬的也退后了一步,一脸委屈道:“本不敢来扰格格大驾,实在是心中感激,才特意来道谢。” 乌兰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太过了,不好意思的上前扶了她一把,“不是什么大事,你无须多礼。” 这回之后,乌兰总算对她的印象好了些,再帮着带东西,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史湘云和贾琴的来往也更密切了,她不时要挑一些上好的料子回去,给未来的皇孙做衣裳。当然,也没忘了另外两个出嫁女儿生下的外孙,在外头的名声越发好听了。 这回在贾琴店里选完了衣料,一把挽住贾琴的手,“有件事,想求求你。” “怎么,手头不方便,我刚收了一笔款子回来,你说,要多少。”贾琴这些年生意做的风声水起,也小有积蓄。和史湘云的关系放在一边,她如今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忙,她必是要帮的。 “不是钱的事,我记得……”史湘云眼珠子转了转,才期期艾艾道:“我记得,你家有副福晋画的画。” “是有一副,怎么了。”贾琴有些摸不着头脑,黛玉还没嫁人的时候,她到林府坐客,看到黛玉练笔,有一副画说画的坏掉了要扔,她觉得好,就要了来。 这些年,一挂精心收存着。因为是闺中女儿笔迹,她都没有在外头展露过,只一年拿出来晒晒太阳。 “能不能卖给我。”史湘云的话把贾琴给说愣了,别说她不缺钱,就是缺钱也犯不着将主意打到一幅画上。若真是卖了黛玉的画被怡亲王府知道,她真是一张脸丢的干干净净,哪还好意思踏入别人家的门坎。 “你赶紧把这话收回去吧,我就当你没说过。”贾琴连连摇头,这事她绝对不能干的。 “不是,你听我说,给你家老爷安排个官职都可以,我实在是拿来有用。”史湘云也不瞒着她了。 向家三姑娘只是一个姨娘,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没资格自己养的。弘历的侧福晋派人带了话来,说是如果能拿到黛玉的画,就提一提向姨娘的位份,让她自己养孩子。 “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嫡福晋马上进宫,一个侧福晋说的话,能算数吗?再说了,三姑娘生的是头一个,不管男女,提一提位份都是应该的。孩子归谁养,跟她的位份没有关系,还不是嫡福晋一句话的事。她这么说你就信了,你怎么不想想,她拿福晋的画,想干什么?” “侧福晋是皇后的娘家人,就是嫡福晋进了宫,也要让她一头。”史湘云怎么会不想,想的她头都破了,越想就越想抓住这根稻草。 “那福晋呢,你把福晋放在什么地方?”贾琴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黛玉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一幅画而已,能出什么事,侧福晋说了,她是在别处看到过福晋的画,心中喜欢又不好意思去求。拜托我去求一张罢了,你反应也太大了。”史湘云脸色一僵,仍然坚持说道。 “既然是这样,我陪你去一趟怡亲王府就是,看福晋愿不愿赐画。”贾琴也不想和她闹翻,也退了一步。 “我哪里好意思去跟她求,不然也不会跟你开口。”史湘云叹了口气。 见她不再提起,贾琴也缓和了脸色,挽住她道:“走吧,咱们去喝茶。” “好。”史湘云点头,也不敢再提了。 等史湘云一走,贾琴回家开了私库,拿出珍藏的画轴,慢慢展开,淡墨轻云远山近水轻舟泛于其上。小画上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群山上晕了一小团墨汁,也是黛玉打算丢掉的原因。 贾琴却觉得这一团黑汗晕的极其可爱,就象山中长了一块怪石,这才要了回来。 弘历的侧福晋为什么会要黛玉的画呢?如果她真的喜欢,等黛玉进宫的时候,开口提一提,黛玉哪里好意思拒绝呢? 反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到她这里来求。贾琴的眉头越蹙越深,虽然她没见识过什么宫庭斗争,但多少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是打算晒一晒吗?”史远回来,看到画轴,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柔和了。 “这几天有点潮湿,我怕画有问题,就拿出来看看。幸好没事,一会儿我放到高一点的地方。” 听到贾琴这么说,史远的嘴角翘了起来,虽然没有说话,却看的出来整个人都快活起来。 贾琴锁上匣子,有意无意的说道:“前段时间还有人想跟我买这幅画呢。” “你没答应吧。”史远眼睛瞪了起来,立刻就变了脸色。 “当然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闺阁女子的笔迹,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再说了,咱们家就是败了也不能拿人家的东西换饭吃,你说是不是。” “是,你说的有道理。”史远的脸色缓和下来,耐心的听着贾琴说起孩子和铺子里的事。 “你这辈子,真不想走仕途了。”贾琴冷不丁问上一句。 “不想。”史远想都不想的回答,让贾琴一愣,这也太坚决了吧。 “皇上不喜欢史家,凑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如果子孙有能读书的,正正经经走科举的路子,才能摆脱皇上对史家的想法。” “既然你想的这么清楚,那我就不担心了。”贾琴只说是自己担心史远不得志,而心中郁郁。倒叫史远笑了笑,说好久没带孩子上街,明天带着一家子出去玩。 “那敢情好,孩子们肯定高兴坏了。”贾琴笑着去把孩子们叫来,果然把两个孩子都乐疯了。 贾琴看史远笨拙的去抱孩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至于史湘云,她心里叹气,知道劝她也是无用的,只悄悄将画匣子换了个地方放好。 第二天,史远果然如约带着一家人出门,去河里泛了舟,还吃了船家菜。又带着孩子看了百戏,买了一堆东西,这才租了马车回家。 第140章 威胁 史远回家就对妻子道:“我记得有块雕了仙鹤的白玉腰牌,拿出来给文哥戴上。” 文哥一听喜的蹦起来,去抱史远的胳膊,“谢谢爹爹。” “好。”贾琴笑意盈盈,知道刚才在街上,看到不少富家子弟的穿着打扮,让史远惊觉,自家的孩子和他小时候的日子,远远无法相比。 贾琴去了库房,拿到匣子的时候,打开翻了翻,随便又挑了几样东西出来,孩子都大了,也该上上心,不然走出去就不是低调,是寒酸了。 拿着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贾琴下意识的往平常放画轴的地方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上头的匣子移动过了。她心中一怔,打开匣子看了看,心中有了数。 她佯装不知,拿了东西出去,分给两个孩子,又让丫鬟服侍他们赶紧洗了换上衣裳,准备晚饭。 自己则到屋里的暗格里,仔细将昨天放进去的画轴取出来,展开确认清楚了,再重新放了回去。 贾琴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别人不同,继母苛刻不慈,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什么手段没使过。所以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习惯性的提防着。 比如昨天拿了画轴之后,她顺手将另一个格子上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放到了原处。长条的匣子里,还摆放着黄尾叶,是防湿的一种干叶。她有自己摆放的习惯,就连丫鬟都不清楚。 可是她自己却清楚的很,那个匣子被动过了,里头的画轴曾被打开过,黄尾叶的摆放完全不同了。 有人想取里头的画,却因为发现不一样,又放回去了。这个人,只能是自己家里,握有私库钥匙的人。 幸好,她有个习惯,将最贵重的东西,都锁在卧室的暗格里,除了自己没人有钥匙。甚至,这个暗格,除了史远和几个贴身的丫鬟,都没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贾琴表面不动声色,第二天照常去铺子里,中途交待了一句,要给文哥去外头买几样东西,买完了再回去,只带了一个小丫头,让另外两个先回去。 因为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贾琴买人也没那么多规矩,在家里当丫鬟,到了铺子里一样打杂卖货样样来得。身边的大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伺候的好提起来的,倒不如家里家外一样能干,才被提起来的。 她出门,更没有什么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规矩,众人十分习惯,听了安排照做就是,都没有异议。 两个丫鬟回去,翠姑便让白芸去休息,“我替夫人归置归置屋子,你赶紧歇歇吧。” “那辛苦你了。”白芸也不客气,她今儿在铺子里忙前忙后,的确是累着了。 翠姑打开房门,不一会儿就打扫完,关上屋子,准备清理里头的东西。关上屋子也是惯例,总不能让小丫头都看着主子屋里的东西吧,特别有些私密的东西。 关上房门,翠姑蹑手蹑脚来到床头,将挂在床上的一副画轻轻取下,露出嵌在墙壁里的一个暗格。她抖抖索索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将暗格打开,看到里头的长方形匣子,她心中暗喜。 就在她拿着匣子正打算绑到腿上带出去时,屋子的大门,咣当一下从外头撞开。 翠姑抬头,顿时一脸惨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夫人设计好的。 “太太,奴婢……”翠姑跪到在地,她本不应该有暗格的钥匙,她本不该打开暗格,更不该拿出暗格里的东西。她没有办法自圆其说,更没有办法解释。 贾琴闭了闭眼睛,将大门关好,门口守着两个粗使婆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是我从外头买来的,当时我去挑人,你抱着我的腿喊太太救命,说你不要去脏地方,求我买了你,你会做牛做马报答我。现在,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贾琴说的不紧不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翠姑的眼神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太太,是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奴婢找着弟弟了,奴婢的娘和弟弟,奴婢不能不管他们。” 翠姑是世仆,主家没落了,一家子被卖出来,分的七零八落。这些年,她只当再无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却没料到娘和弟弟也在金陵城的某处,只是境况堪忧。而他们的主家看到翠姑忧心,越发拿乔,没有一百两银子就不肯让她赎人。 “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将我置于死地?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敢将史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不放在眼里?就算救出了你娘和你弟弟又如何,你以为,你们就能活。当然,死在一处,也是你自己造的孽。” 贾琴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不顾别人死活,说出来还振振有词。 “不是,不是的,只是一副画,别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拿。”翠姑赶紧辩解。 “你知道是谁要这幅画,打算拿它做什么吗?”贾琴看着她。 “是,是向太太,她说让我帮她一个忙,就出面帮我赎回母亲和弟弟,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太太恕罪。”翠姑知道再也瞒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希望太太看在她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能饶过她一遭。 “我知道了。”贾琴心里早就有了数,现在只是做了一个确认而已。 “太太,奴婢……”翠姑跪在地上往前爬,想求她饶过自己。 “让我想想。”贾琴抚额,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需要好好想想。 没过几天,没见到人的史湘云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史家的铺子,见贾琴面色如常,心里暗松一口气。 两个寒暄片刻,史湘云便笑道:“今天怎么没看到翠姑,这丫头上回见了我,还说要教我怎么在家里做炸鹌鹑呢。” 贾琴笑道:“你不知道,她找着她的娘和弟弟了,刚将人赎出来,我让她这几天把人安置好了再回来。” “呀,还有这回事呀,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史湘云心里咬牙,只觉是翠姑开了口,贾琴心一软让她如了意,她也就没了再帮人偷东西的理由。 “没办法,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她好歹跟了我这么久,听她同屋的人说偷偷哭了好几回,我不问她还不敢说呢。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管。”贾琴说的合情合理,史湘云知道自己的算盘落了空,不由露出几分失落。 看样子翠姑是没有将这事说出来,这个史湘云并不担心,翠姑既然没做这件事,自然不敢说出来给自己找事。 “既然是听到了,我也凑个份子,这十两银子让这丫头给翠姑带去,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史湘云掏了十两银子给了贾琴旁边的丫鬟。 贾琴点头,让丫鬟收下,丫鬟接过后福身道:“那奴婢替翠姑姐姐谢谢向太太了。” 史湘云想到宫里头的消息,心急如焚,她不想再等下去,施了个眼色,贾琴知趣的让丫鬟退下。 “又要作什么怪?”贾琴还是一惯的和煦,仿佛真的是将之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史湘云看了看外头,确定没有人,坐回来道:“其实,我也是为你好。只要她在,我堂兄的心就永远不会放在你的心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贾琴的脸瞬间布满怒意,这是她心底的伤疤,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揭穿。 “我不说,你就可以自欺欺人,永远骗自己吗?只要她存在,史远的心里就永远不可能有你。”史湘云不甘失弱,同样站了起来,双目直视于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贾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脸震惊。 “是,就象你听到的那样,皇上娘娘不喜欢她,想帮世子换个听话的嫡福晋。你自己好好想想,百利无而一害,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史湘云既然说出口了,干脆摊开了将话全说了出来。 “你疯了,真是疯了。”贾琴的心跳的呯呯直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谋杀一个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皇后娘娘,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竟然要谋杀一个根本碍不着她任何关系的林黛玉。 头一回,她感受到了权贵的可怕,更感受到了皇宫的可怕。史湘云不过是继女进宫,只是四阿哥的姨娘而已,到现在生男生女都不知道,已经疯狂成了这样。 如果真的生了个儿子归向雨卉自己抚养,还不知道她要疯成什么样呢。 “这事,你家夫君知道吗?”贾琴还想点醒她,林如海对向希生可有着知遇之恩。如果他知道了,能放过史湘云吗? 史湘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仍坚持道:“他知道了,也只会感谢我。”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还准备杀我灭口。”贾琴已经在想最坏的可能。 史湘云摇头,“你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我知道,若说我们这些人当中,谁最恨她,必然是你。我不逼你现在答应,明天,我等你的答覆。” “你就这么肯定。”贾琴抬头看她。 “是,因为……我也是女人。”史湘云轻笑,少女时她的梦,她憧憬过的一切,她如何能不懂。 史湘云走了,贾琴呆呆坐着,将史湘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吞到肚子里。 第141章 打脸 第二天,贾琴带着一只木匣子,去了向家。史湘云一直盯着贾琴的动向,知道她并没有去怡亲王府,甚至整个史家的所有人都没有去过怡亲王府。 再看到她手里的木匣子,唇角忍不住飞扬起来。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等着你呢。”史湘云热情的接过她手里的木匣子,挥退所有下人,打开匣子展露出画轴。 “果然是她的手笔。”史湘云是见过黛玉的画的,她从小也是被当成世家千金培养,识得一副画,不算什么难事。 “这就对了嘛。”史湘云看贾琴面色沉重,不由开解道:“你不要以为她当初是帮了你,她还不是为了她自己,她这样的人,利用了别人,还要人承她的情,你可千万别上当。” 贾琴勉强一笑,也不肯坐,“家里还有事,就不久坐了,改天咱们再聊。” 史湘云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可别让我的好堂兄知道了。” 史远若是知道,史湘云毫不怀疑他会拿着刀杀到向家来,一刀把她给宰了。 “他出远门了,这两天不在家。不然……”贾琴没有说完,史湘云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就好,哦,我的意思是说,人没了,他没了念想,自然也就收心了。”史湘云又亲自将她将到门口。 回去将画轴再次展开,仔细摸摸纸张,的确是好几年的陈纸,心中越发笃定。 弘云从宫里回到王府,一脸的笑意,让黛玉不由好奇,“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今天儿陪着四阿哥偶遇了他的嫡福晋,把他给乐的呀,早知道就早该让他见见,也好多尝尝相思之苦。” 黛玉“噗嗤”一笑,“看把你给得意的,过几天进宫给娘娘贺寿,你可有什么章程。” “皇后娘娘过的又也不是整生,皇上又一力说要节俭,咱们随大流便是,不用刻意。” “我知道了,不过,就算不用刻意,那也是皇后娘娘,也不能不用心。”黛玉想了想,挑了几样东西问弘云的意思。 “我看那个白玉观音就很好,烧香拜佛是件好事。” 黛玉嗔了他一眼,弘云从来都对这些事不感冒,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想来是对皇后娘娘心中积怨已久。 “你可别这样看着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皇上说的。” “啊……”这就是很严重的指控了,难道皇后做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吗。 “别惊讶,这事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娘娘若是不忍,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乱子。”弘云在心里加了一句,幸好弘历不是她儿子。 “反正,和我们无关就好,宫里的事,咱们别想着插手,只要不沾到我们身上,就行了。” “那是自然的。”弘云换完衣裳,在黛玉的鼻尖上点了点。 “阿元呢。” 提到儿子,黛玉顿时头痛起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这才多大一丁点,走路没走稳就急着跑,跑还跑两步就要上树掏鸟蛋。” “就他?上树?”弘云想像不出两条小短腿的儿子怎么能上树,只觉得好笑。 “他是上不了,他能指挥别人上啊。阿沐这孩子太老实了,被他指挥的团团转。还有那些个小厮,个个都想讨好,真是没办法。” 黛玉摇头的样子,弘云越发乐了。 “阿玛常说,男孩子就是要调皮一点,小时候越调皮,长大了越聪明。” “太聪明了,以后把天捅个窟窿出来,有你哭的。”黛玉不满他的不以为意,嗔了他一眼。 “怕什么,到时候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帮着把天缝起来。”弘云一揽黛玉的腰,“你说是不是。” “什么老家伙,我才不当老家伙。”黛玉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香了一下。 “我们……”正当弘云想说几句煽情的话。 就听到外头传来阿元的声音,“阿玛,骑马马,骑马马……” 得了,又想起骑马的事来了。 “去吧,今儿回来的早,陪儿子玩一会儿去。”黛玉忍着笑,将弘云推了出去。 黛玉拿着礼品单子,添添减减,又喊了白露进来,“你亲自带着人把礼品单子上的东西检查一遍,千万不要有疏漏。” “是,奴婢省得。”所有进宫的礼品,都是白露一手检查的,有一丁点瑕疵或是损坏,都不能要。 点完礼品,单独装箱放好,回去报道:“有两尊白玉观音,主子是送大的那一尊吗?” “对,怎么,还有一尊小的吗?”黛玉都不记得了。 “是当初史太太送来的。”白露一提醒,黛玉才想起来,当初她一直没有怀孕,贾琴便送了一尊白玉观音来,虽然个头不大,但玉质温润,是件难得的珍品。 “我想起来了,那尊玉观音品相实在是好,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可不容易。” “是啊,要不要摆出来。”白露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至少拿出来见见光也是好的。 “不用了,收着吧。”黛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白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借着添茶退下了。 到了入宫那天,不光是黛玉,侧福晋富察氏、沈氏还有乌兰四个人一起入宫。 黛玉一行四人,带着丫鬟婆子,到了皇后宫中时,看到不少人都已经到了,而弘历的侧福晋不仅没有坐在熹妃娘娘身后,反而是坐到了皇后娘娘身侧,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他们行过大礼,自自然然坐到了熹妃娘娘身侧,惹来几个假意不在意却特别关注过来的眼神。 熹妃娘娘投过来一个善良的眼神,看看黛玉的脸色笑道:“养的不错,第二胎应该不象头胎那么辛苦吧。” “是呢,这个孩子可是听话多了,不像阿元那会儿,尽折腾我来着。”黛玉笑语嫣然,和熹妃一问一搭说着话。 “那怕是个女孩吧,都说怀女孩的时候,当娘的气色好,长像也能变漂亮。”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时候,插了进来。 黛玉定晴一看,正是皇后娘娘的弟媳妇,看着她一脸笑意,一丁点也看不出恶意。但说出的话,却让好几位夫人都瞪圆了眼珠子。 “那就承这位夫人的吉言了,世子一直想要个女孩,若是他知道,必要去庙里还愿烧香。”黛玉笑着摸摸肚子,将她所说的话,全盘收下。 你说我生女孩儿,那就生女孩吧,反正世子喜欢,你有意见? “正是呢,阿玛要是知道有了孙女,说不定一高兴就肯回来了。王府的女孩子少了,一直是阿玛的遗憾呢。”乌兰格格也在旁边加了一句,抽冷子给了这位夫人一刀。 大家这才恍然,怡亲王心疼女儿就是在金陵也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生了女儿的沈氏成了侧福晋,生了儿子的石佳氏却只是一个庶福晋。 这位夫人的脸一下子爆红,不知所措的去看上位坐着的皇后娘娘。 “身为皇家媳妇,开枝散叶是该尽的本份。汉人不也说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吗?” 皇后娘娘开了口,无人不称是,这才将这位夫人的失言给揭了过去。 黛玉也没有继续再说下来,到底是来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只要这些人不来惹她,她是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 “你屋里的向答应如何了。”皇后娘娘主动问道。 “回娘娘的话,一切安好。她还说想来给娘娘磕头贺寿呢,我怕她有事,没让她过来。”侧福晋答道。 “既然有心,来又何妨。她虽出身不高,但也怀着的,可是四阿哥的头一个孩子。”皇后娘娘笑笑,十分慈爱宽和的模样。 “是。”侧福晋随即吩咐了人去请向雨卉,所谓答应,也就是一般人嘴里所称的姨娘。 熹妃娘娘坐在边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不多时,向雨卉便被几个小宫女扶了来,不过月余没见,她整个人胖了一圈,气色却不见得有多好。黛玉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一身肥肉虚的很,年纪轻轻怀孕初期便胖成这样,以后孩子可怎么生的下来。 但这话,她不好说,只能默默的侧过脸去。 熹妃娘娘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看眼神也有不满。只有皇后娘娘很是欣慰的点头,“不错不错,侧福晋有心了。” “这是婢妾的本份,当不得夸。”侧福晋喜孜孜的应了声。 向雨卉份位低,所有在座的按理她都要行礼,下一个就到了熹妃娘娘这里,熹妃淡然道:“起来吧,别伤了孩子。” 其他人自然更不让她跪,做个样子就被扶住了。等到一位妙龄少女的跟前,黛玉眼皮子一跳,总算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让向雨卉出来了,打的就是这位未来四阿哥嫡福晋的脸呐。 黛玉旁边的富察氏微微蹙了下眉头,不是别的,这位四阿哥未来的嫡福晋也是出身富察氏,两家虽然隔的远了,总还是一个祖宗,此时自然有几分感同身受。 小富察氏抿嘴一笑,让人扶了她起来,“好好保养便是你的功劳,这枚戒指你拿去玩吧。” 说着从手上脱下一只金戒指,让身边的丫鬟递了上去。 出门的贵妇人小姐们,都会在手指上多戴几个戒指,遇着不好拿荷包打赏,又不是很重要的人,便摘一个下来,又方便又好看。 侧福晋拿怀孕的向雨卉来打她的脸,她就用一个金戒指打了回去,黛玉不由抿嘴一笑,看了熹妃娘娘一眼,果然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笑意。 向雨卉倒是脸色不变,接过戒指时还细细看了,“咦”了一声道:“和您送给四阿哥的那支簪子是一套的吗?倒是便宜了奴婢,多谢赏赐。” 一句话,满室皆惊。 小富察氏更是涨红了脸,啐了一口,“胡说什么,我何曾送过别人簪子。” “这贱婢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于我女儿,求娘娘作主。”小富察氏的娘,也就是李荣保的夫人,气的一脸通红,贱婢都说出口了,显然是不肯善了。 黛玉冷眼旁观,虽然大清王朝也是皇权至上,但皇族从根上算起,你的七大姑我的八大姨,通家之好,儿女亲家,堂叔伯等等,亲戚关系简直是一张大网,谁都身处其中。 有些地位高的夫人们,惹急了当真谁也不怕。就看这位夫人的眼神,估计就是当场发飚打死向雨卉,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奴婢没有说谎,四阿哥的屋里,真的有一支金玲珑金簪,精工精细绝非凡品。想来是奴婢误会了……”向雨卉话音未落,乌兰和黛玉对视一眼,心中骇然。 熹妃娘娘眼底也滑过一丝精光,看着向雨卉的眼神,如刀锋一样锐利。 向雨卉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却不肯松口,“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撒谎。” “你……欺人太甚,请娘娘作主彻查。”小富察氏甚至越过她娘,主动站了出来,寒声道。 “不用了吧,一个奴婢说的话,哪里能信。”皇后表面是在调解,实则是更添一把火。 这一下,富察家里不查清楚,就连怡亲王府的侧福晋,都不肯依了。 “既然这样,那就寻人将四阿哥找来,让他拿来看一看就是。”皇后娘娘看到群情激愤,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立刻就有人带着向雨卉去取金簪,只有熹妃娘娘的眼底全是萧杀的寒意。堂堂一个阿哥,屋里的东西,因为一个奴婢所言,说对质就对质,说取就取。 将四阿哥的尊严完全踩在脚底下,简直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熹妃如何能不怒,她的手都在颤抖了,却感觉到手背上覆盖了另一只手,一转头,黛玉正对着她微笑。 缓慢的做了一个嘴型,“静观其变。” 熹妃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一慕被许多人看到眼里,心下都知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是彻底站在了熹妃娘娘这一边了。 第142章 发力 黛玉心知不管是向雨卉还是金簪,都是皇后一力主导的,明显是针对四阿哥和怡亲王府,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打入深渊。 只是,侧福晋和向雨卉难道是傻子吗?他们可是四阿哥的女人,如果四阿哥得不着好,他们又成了什么?四阿哥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儿子,他们呢,就算皇后娘娘真能只手遮天,还能让他们俩改嫁不成。 黛玉安如泰山,不多时,四阿哥便过来了,不止来了,弘云也陪着他一块来了。黛玉见了弘云,两人抬头,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尽在这一笑之中。 皇后看到弘云虽然有些意外,却觉得来得正好。唇角带笑,招呼着两人上前。 “不过是些许小事,本不该扰到你们才对,只是事关女子清誉,只好慎重一些。” “娘娘严重了,这件事,就是娘娘不传召,儿臣也必须得来的。”弘历看了一眼小富察氏,两人目光一对,一个包含深情,一个脸红低头,一副郎情妾意的小儿女态,直刺的侧福晋眼睛生疼,恨不得上前掐死小富察氏才好。 “娘娘,就是这根金簪。”向雨卉也回来了,身边站的是皇后宫中的宫女,手里托着这支金簪。 弘历一愣,“你说这是我屋里的东西?”他根本没有见过,只是,这种时候,他说什么,恐怕都没人会信了。 “我的簪子怎么会在这里?可算是找着了,若是阿玛知道我弄扔了他送的礼物,肯定会生气的。”乌兰一下子站了起来,上前就去抢这支金簪。 宫女巧妙的将手里的托盘一低,身子转了一个半圈,“还请格格见谅。” “你说什么,什么你的,这明明是她的……”向雨卉糊涂了,侧福晋跟她说的清清楚楚,让小富察氏背上一个不检点的名声,毁了这桩婚事,皇后娘娘就会抬她当嫡福晋,而她自然就成了嫡福晋的心腹。 明明是小富察氏的簪子,怎么可能会是乌兰格格的。 侧福晋一呆,这根簪子是皇后娘娘亲手交给她的,说是小富察氏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了乌兰格格的呢。 看了一眼熹妃娘娘,侧福晋自以为了解了他们暗中的交易。不由轻哼道:“格格,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啪”一声巨响,侧福晋捂着脸倒下,乌兰格格扬着的手还没放下,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乌兰已经冲上去狠狠抽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乌兰,快过来,手痛不痛。”满室皆静,只有黛玉焦急的声音破空划过,却是关心乌兰的手痛不痛。一把拽过乌兰,黛玉将她掩到自己身后,半是保护,半是示威。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侧福晋已经气疯了,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虽然比不上世家千金,却也是娇养着长大。进了皇宫,就连父母都要低她一头,除了皇后,她再没受过任何人的气。 这会儿,却被一个毛头丫头当众甩了耳光,这叫她怎么噎得下这口气。 “打的就是你,怎么了,皇室的格格也是你能随便指责的,什么叫话不能乱说,难道我们乌兰还会说谎不成。咱们怡亲王府的人,别的没有,几根傲骨还是有的,就是到了皇上面前,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黛玉的声音气势十足,直接将侧福晋给吼的愣住了。在场的众位夫人更是心中一惊,这位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历来低调,从未听她与人结怨。在许多人眼里,她就是个撺掇着丈夫不许纳妾的小气妇人,何曾见过这般霸气的一面。 “我们乌兰说东西是她的,那就是她的,你不服气?”黛玉看着侧福晋,她被才反应过来的宫女扶了起来,一手捂着脸,眼泪直往下掉。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的。”侧福晋刚一开口,一直不动如山的皇后也看了过来。 “这支金簪,好像还真在哪儿见过?”皇后看黛玉的眼神别有深意。 黛玉从容一笑,应道:“这支金玲珑是阿玛特意打来送给乌兰的礼物,是请的妆花斋的庆三娘画的样子,再请能工巧匠打造而成,世上只此一套。这是全套中的主簪,上头有一个小小的心型雕刻,里头是乌兰的名字。” 皇后眼一瞪,心中已将行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是说亲手从黛玉头上拔下来的吗?怎么一眨眼,变成了乌兰的,说的这般有板有眼,必须造不了假。 托着金簪的宫女收到皇后的眼色行事,翻看仔细观察,终于找到了印记。 侧福晋和向雨卉脸色都变得煞白,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后娘娘。他们都是按着皇后娘娘所写的剧本演出,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这支金簪,我还真见过,当日乌兰格格戴着到我宫中坐客,结果中途丢失,我命人找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熹妃娘娘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揉的皱成了一团,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维持住现在平稳的声调。 端着金簪的宫女从容将托盘转给旁边的人,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画轴,“和金簪放在一起的,还有这张画,还请娘娘过目。” 侧福晋捂着脸,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皇后娘娘,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现好像有些事,不对了。 弘历和弘云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对视一眼,显出凝重之色。 皇后抿嘴一笑,幸好她准备了后手,今日必将两人钉死在当场,永世不能翻身。 “展开看看,咱们四阿哥擅画,许是他自己的画作吧。”皇后娘娘淡淡一笑,宫女立即听命,将画轴展开。 一副山水小图出现在大家面前,上头没有署名,但熟悉的人却看的出来,这是黛玉所画。 弘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乌兰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黛玉的手。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会画画呢。 “不知道娘娘想证明什么呢?这幅画,据我所看,并无落款。”弘云总算开了口问道。 侧福晋和向雨卉均是一脸茫然,他们根本不知道画的事。只知道皇后给了他们一根金簪,说是小富察氏的,在给她贺寿的时候将事情捅出来。皇后自然会出面作主,让这位小富察氏羞愤自尽,再不济,也没脸嫁进来了。 怎么金簪变成了乌兰的,又冒出一副他们完全不知情的画。此时两人已经知道事有不妙,求助的目光朝弘历看去。 弘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们两人一眼,只朝着小富察氏的方向,时不时飘一眼过去,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之意。 “哦,原来世子也看不出来吗?”皇后娘娘若有所指,在场的夫人心中骇然,已然明白了皇后娘娘的用意。 不少人暗中叫苦,恨不得现在装死赶紧出去才好。这种大事,他们才不想当什么见证人。 “我还真看不出来,不如请皇后娘娘赐教。”弘云哂然一笑。 弘历双手负到身后,微笑而立,神态自若的让人不安。 皇后眉头一蹙,有些疑心的在相关人等的脸上扫过。看到黛玉明显不安的表情时,终于定了心。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金簪虽然是个意外,但这副画却不会有错。 “先将簪子还给乌兰格格吧,既然是她的东西,也省得有人又偷了出来,到处栽赃。”小富察氏的母亲站了出来,知道今天这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对他们来说也没差别。 女儿马上就要嫁给四阿哥,如果这个时候四阿哥出了什么事,女儿又该怎么办。皇后是铁了心不让四阿哥好过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这般欺辱让他难堪。等女儿进了宫,怕这份欺辱和难堪就要转移到女儿身上了。 干脆直言,指责宫里的人偷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难听的话了。 熹妃微一欠身,“回去就好好查查我宫里的奴婢下人,这金簪是从我宫中被偷出去的,实在是驭下无方。” “哪里的话,俗话不是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着。人家有心为之,哪里能防得住。”两位亲家,当着众人的面,已经你来我往的互捧上了。 这让皇后十分不悦,她接过画轴,轻轻抚摸几下,“听说世子福晋十分擅画。” “不错,难为娘娘有心了。”黛玉一笑,坦然承认。 “不知,可否看得出来,这画是由何人所作。”皇后又将一军。 “倒是有些眼熟。”黛玉一笑,接了过来。 乌兰在后头急的干瞪眼,富察氏蹙着眉头,心知不好。沈氏更是急的手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断了,刚才的事一急,现在的事更急。 弘云看了看富察氏和沈氏,见他们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恕我眼拙,这不是世子福晋的手笔吗?”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带着些许的得意。 第143章 你死我亡 说话的人,正是皇后娘娘的弟媳妇,刚才出言讽刺黛玉怀的是女儿的那位夫人。 黛玉抿嘴一笑,“没想到这位夫人也擅画,不知师承何人,画的是何流派。” “这……”说话之人顿时脸色爆红,她何曾擅画,不过是不想看她妆相,故意说破而已。 “若不然,您什么时候见过我的画不成?”黛玉再笑。 “对对,就是见过。”她有些恼怒,一般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再不然,为了自证清白一头撞死在这里吗。居然还咄咄逼人,简直不知所谓。 “不知在哪里见过,见过的又是哪一副,黛玉的画虽不是什么名家珍品,到底是女儿家的作品,传到外头亲戚朋友家的,虽说有,却也有限的紧。”黛玉静静看着她,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做人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我……”她何曾在什么地方看过,不过是想趁火打劫而已。此时说不出来,舌头打结,眼巴巴的看着皇后娘娘求救。 “即不曾见过,又不擅画,只看一副没有落款的画,就指认是我画的,倒是好家教。”黛玉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几乎就是指着皇后娘娘的鼻子骂,说你没有教养了。 “一副画而已,对比一下,这有何难。”皇后满是怒气,几乎用称得上凌厉的眼神看向黛玉。 黛玉嘲弄的笑笑,有些人啊,就是欺负人,也不明说,偏要弄的神神鬼鬼,一出招便觉得中招者应该马上去死,也不想想凭什么。 “就是,京城这么多擅画的小姐夫人们,皇后娘娘该一个个好好比对,找出这副画的主人。”黛玉不甘示弱,毫不留情的回击道。 “为什么娘娘认为,一定是女人所画?”弘历也开了口,看着皇后娘娘,眼中再无一丝温度。 对啊,在座的夫人也都一语惊醒梦中人,既然金簪证明了是乌兰格格而小富察氏的。那么画轴,又凭什么认定一定是女人的呢? “这……”皇后有些答不上来,她预想中的质问根本不是这样的,由金簪引出这卷画轴,两样物证同时指向黛玉,定可将她牢牢钉住,根本不可能逃脱。 结果一开始的金簪就出了差错,竟然是乌兰格格的,莫名其妙的引出画的引子就没了。现在生硬的将画轴硬栽到黛玉的身上便有了难度,只是让她就此收手,她又如何能甘心。 脸皮已经撕破了,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等他们逃过一劫,让皇上知道了,必会引发雷霆之怒,她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这副画是臣妾亲眼见到世子福晋进宫时,送给四阿哥的。”忽然有人站了出来,正是皇上众多侍妾中的一个,早已无宠多年,在宫中形同一个隐形人。但她的娘家同皇后的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一跳出来,但有不少人跳了跳眼皮。 “哦,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了,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不守妇道的人拿下呀。”黛玉挑衅的看着皇后,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进宫,从来不敢抬头看她的那个小小福晋。 “你以为本宫不敢,有辱皇家门风的东西,看本宫……” 皇后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小太监拉长了喉咙的声调,“皇上驾到。” 倾刻间跪倒一片,黛玉也被弘云上前一步扶住,手撑在她的腰上,让她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而不用自己受力。 “起。”太监高声喊起,所有人纷纷起身。 弘云扶着黛玉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哪怕皇上的目光看过来,也坦然的很。 弘历暗中给了堂兄一个笑脸,意思似乎在说,算你厉害。 兄弟之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皇上的目光,看到他们私下的小动作,就仿佛看到年少时的自己和十三弟。心中顿时柔软一片,看向弘云的目光更显慈爱。 “皇上……”皇后正要说话,皇上却理也不理,一指宫里手中展开的画轴。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小跑上前,接过画轴,拿到皇上面前。 “弘云这孩子,又在玩什么。”皇上看了画,不由笑了起来。 弘历跟着笑了,“还是皇阿玛英明,一眼就看出来是堂兄所画,我们俩打赌,画着玩的。” 居然是弘云画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看向皇后娘娘,虽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但这目光的威力也十分惊人。皇后更是慌张到不可置信,一而再的出错,这绝不可能。 “皇上,您怎么知道这是世子所画而非别人。” 此时,就连最老实不敢惹事的沈氏都开始同情皇后娘娘了。在怡亲王府,王爷说一不二,他就是说白花是黑的,满府的人立时都会改口,以后就称黑花了。 不管这画是谁画的,皇上说是弘云画的,那就是弘云画的。她居然还敢质疑,这样的人,是怎么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到现在的,不光沈氏,许多人都产生了疑问。 “他当着朕的面画的,还能有假,朕还当他弄什么鬼,原来是哄弘历玩的。”皇上破天荒的说了一句,然后蹙紧了眉头,“朕听闻你这里出了点事,到底怎么回事。” “哦,好像是侧福晋偷拿了乌兰的金簪,非说是别人的,是吧,弘历。”弘云面对皇上的时候,比弘历还要放松,反正他是侄儿,无欲则刚。倒是弘历反而有些怕他皇上的严厉,不敢轻易说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人淘气就换了不淘气的来伺候。熹妃,你是怎么搞的,自己的儿子也不盯着吗?” 竟然直接略过皇后,将目光投向了熹妃娘娘。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失职。”熹妃从善如流,赶紧上前施礼认错。 “皇上……”皇后的脸火辣辣的痛,她苦心经营计划,谁料虎头蛇尾,一再被打脸,一出闹剧,还没开始闹竟然已经结束了。特别是皇上让熹妃料理弘历的后宫一事,更是让她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朕看皇后的面色不太好,不如招个御医来看看吧。”说完招手对弘云和弘历说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男人就该做点男人该干的事。” 三个人长扬而去,剩下的人,自然是纷纷告辞。话都一模一样,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请娘娘好好养病。 哪儿来的病? 皇上都说要请御医了,谁敢说没病。 熹妃是第一个告辞的,黛玉跟着一块走了,不知道后头的事。第二天才听说,许多从皇后娘娘这儿告辞的夫人,直接去了熹妃娘娘的宫中。倒比她上回过生辰,还要热闹。 黛玉折腾了这一回,也怕自己的肚子吃不消,谢绝熹妃娘娘邀她去小坐的提议,直接回了王府。 弘云则是早就等在了宫门外,让黛玉又惊又喜,“你不是跟在皇上身边吗?怎么又跑来迎我们。” “我说不放心媳妇儿,皇上便叫我赶紧滚。”弘云耸耸肩,丝毫不在意,惹得富察氏和沈氏又是笑又是羡慕。 黛玉捶了他一拳,又啐了他一口,“好好说话。” “我陪你坐马车,咱俩好好说话。”弘云安置到其他人,钻到了黛玉的马车里。 “今天吓坏了吧。”弘云握了她的手道。 “差一点就吓坏了,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副画,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黛玉今天的确有点糊涂,拿出金簪的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被人设计了。 皇上用心险恶,拿小富察氏做个喧头,其实是直指黛玉。幸而这簪子是乌兰的,又有印记,这才脱险而归。若是当日,不是乌兰一时兴起,又或者偷簪子的人,没有盯上这一支,而换了其他的,今日之事,还真不好善了。 有了前头的事,黛玉知道是针对自己,看到画的那一刻,她的确有一丝慌乱。可是再仔细看过后,已然认出这画并非自己的手笔,而是弘云的模仿。 他们夫妻之间常有游戏之事,互相模仿笔迹和画便是他们常玩的内容。只是闺房之乐,哪里会诉之于口,外人并不知道,弘云模仿黛玉的画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她的确不知,为什么弘云的模仿之作会被皇后拿来大作筏子,意图构陷于她。 “前几日,史远来找过我。”只此一句,黛玉便都明白了,这副画一直保存在贾琴手中,就连弘云都没有见过。一定是皇后朝贾琴下手,她才让史远拿了画找弘云求助。 “可恶,贾琴没什么事吧。”一定是她被人监视了,才没法过来找她。 “你我无事,她自然更无事。”弘云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此时贾琴的家里,史湘云已经破门而入,双目圆瞪,几欲从脱眶而出。 “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向太太这话说的蹊跷,害了你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贾琴坐的稳稳的,丝毫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史湘云自以为自己很了解贾琴,也很了解女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心里有着别人,处处将别人放在心坎上,就连隐藏都不愿意。 她不信贾琴不希望黛玉倒霉,她不信贾琴没有在午夜梦回时,恨不得黛玉去死。 “我当然介意,哪个女人不希望从一而终,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可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你幼年荣华富贵,却遭家变,丧夫二嫁。我幼时娘亲亡故,继母苛责不慈,后嫁史远又不能视我为一生挚爱,我自然也是怨的。” 贾琴缓缓说着,语气平静的就象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若眼睛只盯着遗憾,人生岂不是更悲惨。你虽逢家变,却有贾家老太太救你于水火之中免遭搓磨,后遇林家施以援手,二嫁仍是官家太太,向老爷爱重于你,岂不是幸运。” “我虽遇不慈继母,却有林家搭救,跳出火坑。离家之时,只想免遭继母毒手,为了几个彩礼将我胡乱配于阿猫阿狗。目的已经达到,林家对我只有恩惠,没有亏欠。难道,林家还要保证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人,才算恩惠?如果夫君心里真的只有我一人,我是不是又该埋怨他不思进步,没有入仕当官?” “史远虽然心里没我,但我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不纳妾,不亲近丫头,也不在外头沾光惹草。家里的银子,都归我管,我要做什么,他也从不拦着。除了心里没我,他又有哪一样没有做好呢?” 贾琴看着史湘云,“做人,要懂得知足。我从来不是天之骄女,也不懂得天之骄女的想法和追求。我只知道,我拥有的已经很多很多,我不愿意失去这一切。” “如果她死了,你岂不是能拥有更多。”史湘云心中冰冷一片,她自诩非常了解贾琴,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是拥有更多,而不是失去更多呢?她在哪里,生活美满幸福,他便只能默默在心中苦思,不敢半句诉之于口,唯恐对她不利。若真有那一日,他了无牵挂,出家当个苦行僧,又或是结庐而居,不再踏入红尘一步,你以为,那样的日子更好?”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史湘云忽然发现,她连自己的堂兄都不了解了。 “如果不可能,那我构陷于她,岂不是更没理由。”史远这个人,谈不上是个好人,却是个认定了就不回头的性子。若他真的回不了头,黛玉出事,只会刺激的他做出出格之事。如果回得了头,她又何必刺激他,成为仇人,一辈子的夫妻,她有的是时间将他慢慢捂热。 “太太,向老爷在外头,说要带向太太回云。他,他,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似乎有急事。”丫头在外头报道。 “我送你出去吧。”贾琴站了起来,和往日一样,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各自避开目光。心里清楚,这一世,他们当是最后一次这般面对面。 “翠姑……”史湘云刚说两个字,便住了口,若不是翠姑失败被擒,就是出卖了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将母亲弟弟赎出来,将她卖了。”贾琴淡淡交待一句,卖的银子给了翠姑的母亲。 没有人做错了事,不用付出代价,贾琴自问处理的不错。 第144章 为她好 皇后病重,关闭宫门,几乎闭门不出。弘历后宫的侧福晋品德有亏被赐死,向雨卉怀孕一事子虚乌有,据供认是侧福晋逼她如此装扮,等嫡福晋进门,再将流产一事栽赃到嫡福晋身上,同赐死。 向希生致仕要带着全家归乡,史湘云面如死灰,原来,等在她前面的不是什么回归往日荣耀的大道,而是乡下的一个农妇。 “你不想走也可以。”向希生的话给了史湘云一线希望。 “把命留下,自然就不用走了。”向希生接下来的话,将史湘云如坠冰窖。 “夫君就没有想过,拿我的命去换前程吗?”史湘云苦笑。 “林大人说,你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向希生看着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院子,为之奋斗了多年的金陵城,心中五味杂阵。 “为什么?”史湘云明白,是向希生拿仕途换了自己的一条命。 “你毕竟是我孩子的母亲。”向希生看着她,既然已经有了取舍,就不必再做妇人样,满是怨怨艾艾。 伸手帮她把额间的碎发挽到耳后,“走吧,乡下的日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好。”半响后,史湘云慢慢悠悠应了一声,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富察氏和儿媳妇喝着茶,一个劲的庆幸,“你是不知道她有多狠,幸好我聪明,没有跟她作对。瞧瞧人家,平时看着柔柔弱弱,夫君疼着爱着,生怕受了委屈。关键时刻,人家怕过谁,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二少奶奶抿嘴一笑,“咱们只图将自己的日子过好,挡不了人家的道,更不想抢人家的东西,哪有什么作对。明明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 “对,你说的对,好兄弟。”富察氏欣慰的点头。 金陵城诡异的安静下来,随着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来,一波一波的清洗,让人看的心惊胆寒。 黛玉就此闭门不出,除了见过一回贾琴,真心给她道过谢外,就是娘家来人跟她长谈一番。 等到再次出面,已经是弘历的大婚,就连弘历和嫡福晋想进宫给皇后娘娘磕头,都被拦了,说皇后娘娘需要静养。而让他们直接转道去了熹妃娘娘的宫中,给熹妃娘娘磕头。 黛玉双手合什,“谢天谢地,熹妃娘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迟早的事。”弘云却不觉得意外,熹妃出身虽不高,那也是四阿哥的生母,平日为人低调沉稳,对皇后恭顺有加。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却清楚的很,有今天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就算知道是迟早的事,也愿意早不愿意迟。”黛玉回头嗔了他一眼。 想起了一件事,赶紧道:“今年过年,我将家事交给乌兰和两位侧福晋代理。” “好,辛苦他们了,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致谢。”弘云看了一眼黛玉的肚子,心情越发愉悦。王府人多事多,过个年人情往来累死人。黛玉的这一胎,预产期是来年二月,过年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劳累不得。 “熹妃娘娘给我透了个底,说她看好一户人家,和乌兰很是相配。家中排行行三,即嫡且幼,没有长子媳妇那么辛苦。家风也正,子弟都是正经读书出身,风评也好。” “是说宋家吧,我知道了,且看看再说。”弘云接过话头,黛玉一听便住了嘴,这意思是嫌不好吧。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乌兰的性子你也知道,她以后怕是安静不下来的。”弘云只说了这一句,虽说现在人家看着怡亲王府,肯定什么都好都答应。但嫁过去了,就是人家的儿媳妇,除非是大事,一般娘家人怎好插手别人的家事。 到时候,再管束着不让乌兰做这个那个,又当如何。 “我知道怎么回话了,你放心。”黛玉点头,乌兰的婚事,她还是更相信弘云,一来他是男人,可以在外头打听,二来他也了解乌兰,不至于太过离谱。 两个人进宫领宴回来,黛玉说着说着,便在马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睁开眼坐起来,听到动静的白露进来,“主子醒了,饭菜一直温在炉子上,您想不想用一点。” “世子呢?” “本来一直在的,乌兰格格让人过来请,说是有事找世子,世子便说让您醒了不用等他。”白露回道。 “我是怎么……”黛玉正准备问呢,看到白露脸上的笑意,赶紧抿了嘴。行了,不用问了,估计满府上下都在传呢。世子抱着大着肚子的福晋进屋,一路上福晋睡的死死的,醒都没醒一下。 “喝点汤吧,等世子回来一起用。”黛玉也不是很饿,但怕饿着了孩子,就是不饿,她也要按点吃东西。 “是。”白露扶了她起来洗漱,别有丫鬟下去端了汤水进来。 等弘云回来,黛玉一看就知道她脸色不好,赶紧上前,“这是怎么了。” “你吃过了没有?”弘云避而不答。 “没呢,等着你。” “赶紧摆饭吧,告诉你别等了,以后不许这么使小性子。”弘云让人下云,这才展了愁容。 “乌兰到底怎么了?”黛玉知道,必是她出了什么难题。 “她要去福州找阿玛,私下给阿玛写了信,今天阿玛给她回了信,说只要我同意,就许她过去。”弘云即气乌兰又气阿玛,真没一个省心的。 “噗。”黛玉捂住嘴笑了,“你们真正是一家人,亲生的。” “当然是亲生的。”回头看到黛玉促狭的笑,知道上了她的当,顿时哭笑不得,“你也跟着起哄。” “乌兰是看出来了吧。”黛玉不由感慨,这个小姑子,当真是即省心又不省心。说省心吧,聪明听话不耍小心眼,一门心思维护她,比起那些跟嫂嫂作对的小姑子来说,简直就是天使。 不省心的是,别人家的小姑子,找门好亲事嫁出去也就罢了。乌兰这边,他们便要操心的多了,创造条件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的亲事,除了考虑对方的家世人品,还要考虑对方包不包容,三观合不合,生怕她嫁过去受气。 不过,要说她聪明,是真聪明。早就看出来哥嫂在操心她的亲事,知道说也不用,干脆就直接向阿玛救助。 “可是,福晋在那边,她过去了,难道会比我们还宽容。”黛玉不解,按理她该想到才是。 “地方不一样,那边除了福晋,谁不巴结她,替她打掩护。”弘云知道乌兰的意图后,开始是生气,这会儿气过了,也开始从她的角度思考,她大约真是想逃避一时就一时吧。 “也不想想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弘云想笑,那个丫头,自己也知道理亏,拿了信出来,就老实听着他骂,也不吭声,这会儿想想又觉得心疼了。 “你骂她了吧。”黛玉一听就知道弘云定是没有什么好话。 “白露,今天的汤不错,送一罐过去。”说着拉着弘云坐下,“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 “阿元呢。”弘云问道。 “早就吃过了,这会儿已经睡了。”两个孩子的活动量极大,黛玉不仅不限制,反而鼓励他们这么做,结果就是不到天黑,一沾枕头就着。 “这小子。”弘云想到儿子,心中一片柔软。 “那你到底同意了没有,最要紧的是,阿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也不同意,却不好意思拦着女儿,让弘云去拦。还是他同意了,却不好意思让弘云同意,只好让女儿去说服他。 “阿玛大概是愿意的吧。”弘云叹气,他远在福州,哪个儿子都不可能过去跟他团聚,唯一有可能的也只能是乌兰了。既然乌兰自己愿意,阿玛大概也意动了吧。 “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好好跟她说。”黛玉给他添了汤,“先喝汤,再吃饭。” “嗯。”弘云喝了汤,挟了一筷子菜到黛玉碗里,“你多吃一点,等了这么久,早饿了吧。” 白露送了汤回来,黛玉看了她一眼,立刻上前道:“格格说多谢主子想着她,让您不要怪世子爷发火。” “这傻孩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黛玉也吃的差不多了,弘云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她也怕你发火呢。”黛玉把头倚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你还没说希望她去还是不去呢。”弘云扶着她的腰问道。 “我不知道,留在王府我自然是欢喜的,亲自帮她挑个好夫婿,看着她出嫁,我会觉得很高兴。可是,许多事情不是我们觉得好,她就觉得一定好。我们想让她过的好,这个好,不是我们标准的好,要是她自己觉得,才算数。所以,我不知道,我没法知道她留下更好,还是去那边更好。” 弘云的手紧了紧,长叹一口气,“我们觉得的好,却让她害怕的想要逃掉,如果阿玛也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好呢,难道再逃回来?” 黛玉沉默了,事关乌兰未来一生的幸福,她不敢妄言,更不敢轻易的说,怎么样才是最好的。 第145章 三年 弘云也不敢说自己拿的主意,对于乌兰来说,就是最好的,这也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说不得,只能依了她,至少是她自己选择的,不会后悔。 “明儿我跟乌兰聊聊再说。”黛玉还是将这事揽了下来,光靠弘云和她沟通,只怕见一回就要吵一回。 “别惯着她,这世上那有那么多的想当然。”弘云加了一句。 “她还小,就算想当然,也来得及回头。”黛玉觉得每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都有叛逆的阶段,只是乌兰表现的更明显一些,但这也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宠爱有关,从小哄着惯着,长大了告诉她不要想当然,哪有那么容易扭转。 和乌兰的聊天可以称得上愉快却没有丝毫进展,乌兰坚持在明年大嫂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之后,就准备出行。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金陵,我相信大哥大嫂会给我找一门极好的亲事,还会明里暗里维护于我。可是,成亲之后,我就更没有可能离开。也许我这么做在你们眼里非常任性和不知好歹,但是,这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 乌兰很抱歉的看着她,“之前和阿玛写信的事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希望你能明白。” “你真正想做的事,到底是不愿意成亲,还是只是想外头走一走看一看?”黛玉看着她,心里已经明白,她心里的想法,是很难扭转过来了。 “我想看一看,世界这么大,真的就没有女子的容身之处吗?阿玛曾经跟我说过,有一个地方,男人和女人一样可以在外面工作,赚钱养家,没有人敢看不起女人,也没有敢说女人一定要呆在家里,因为女人干任何事,都不比男人差。当时我年纪很小,阿玛以为我听不懂也记不住,可是,我一直都记得的,清清楚楚的记到现在。我总会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吗?是不是在海的另一边,为什么阿玛这么热衷于出海,也许,他就是从那里来的吧。” “所以,大嫂,让我出去看一看吧。”乌兰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她大概也知道这些话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她一直深埋在心底,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包括沈氏提起过。 黛玉有些说不出话来,但心中却有无限的感慨。她知道这有多么的难,也知道那样的世界,几乎不可能在这样一个王朝里实现。但她却不忍心告诉乌兰,她所憧憬的一切都是没有希望的。 至少,也许,她可以在怡亲王的羽翼之下,试试看,走出一小步。 “肯定会很难,难到超过你的想像。就算有阿玛在,你也会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见大嫂没有一开口就说她胡说八道,而是真心实意的劝解,乌兰有些高兴起来。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试试。让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试过,就乖乖嫁人,我实在不甘心。” “等你试过了,就会知道,到时候,几乎不会再有世家大族能够接纳于你,哪怕你是怡亲王府的大小姐。这个后果,你能承受吗?”尊贵为皇上最信任的手足兄弟,怡亲王也只敢在年幼的孩子面前吐露心声,乌兰此举会受到多大的反弹和压力,可想而知。 “我没有想过,可能我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可是,就算现在知道了,我不是不怕的。可是想一想,对比一下得失,我更怕的还是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做过。” 乌兰看着黛玉,“求大嫂成全。” “我……”黛玉有无数的话噎在喉咙里,却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和你大哥都是你永远的后盾,如果撑不住了,就回来吧。” “嫂嫂……”乌兰扑到她的怀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因为欣喜,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长久以来,终于能有一天能吐露心声的喜悦。 屏风后的弘云攥紧拳头,无声的叹息。 四个月后,黛玉生下一个女儿,乳名阿宁。 怀着的时候安静听话的象个闺女,生下来才知道,是个比阿元更闲不住的混世魔王。 喝过阿宁的满月酒,弘云亲自点了一队人马保护,送她去了福州和怡亲王团聚。顺便带去的,还有两个孩子的画像。 “到了没有。”黛玉抱着阿宁,轻拍她的后背,让她打出奶嗝,边问弘云道。 “到了,已经安置下了,说是一切都好。还单独封了信给你,上头写了不让别人拆。”弘云念完乌兰写给他的信,又取出另一封递给她。 白露上前想接过阿宁,没料到,她人不大,脾气却大,扭着身子不肯让别人抱。 弘云上去伸手,才算解了围。 “到底是什么孩子,阿元以前也就是不喜欢让婆子抱,换了阿宁就更怪了,除了咱俩,谁也不让抱。”黛玉捶捶酸涨的胳膊,带阿宁可比阿元累的多了。 接过信,展开一看,隔着几张信纸,都能感觉到乌兰复杂的心情。 乌兰一去便在怡亲王手下捞了个管后勤的管事位置,她原以为和自己管家照看府里的生意一样,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到了外头才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外忠内奸,油滑似鬼的小人。又有多少人看不起女人,阴阳怪气只想把她弄走的,还鼓捣了一堆人写什么联名信,想告御状。 总之,一言难尽。 “怎么样,这丫头知道外头的日子不好过了吧。”弘云抱着阿宁,问黛玉道。 “是知道了,只可惜呀,你妹妹有股子倔犟劲,跟你一样,绝不认输。”黛玉将信看完,放到一边,准备明天给她回信。 “我再点几个人帮她吧,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好干,倒是她那儿,只怕更历练人。” “好是好,就怕你的人,不愿意。”跟着世子有前途还是跟着格格有前途,放在这个时代,都不用想的,问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选择前者。 “若是这样,那也不必留了。”弘云刚说完呢,阿宁一掌就呼到他的嘴上,牢牢按住了。 “阿宁嫌你没有跟她说话呢。”黛玉笑的都直不起腰来,阿宁每有意外之举,这一回,更是神了。 “妹妹呢,我要抱妹妹。”阿元飞快的一头扎进屋里,看到弘云,上前抱住他的腿,“妹妹,我要妹妹。” “你又抱不动。”弘云不过说了一句,阿元便不愿意了,眨巴着大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他。 “谁让你跟他说,抱得动妹妹的才算大孩子,他可不天天就想着了。”黛玉将阿元从弘云的腿上摘下来。 又将阿宁抱到榻上,让阿元跪坐在榻上抱着妹妹,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阿宁却不舒服了,吐了一个泡泡出来,黛玉又将阿宁抱起来,把儿子扔给弘云,“你赶紧带他们骑马去。” “妹妹也去。”阿元坚持。 “妹妹还小,等长大了再去。”弘云一把捞起阿元扛到肩膀上就走。 “幸好今儿没有闹起来。”白露心有余悸,两个小主子,不碰面吧,又想着,阿元一口一个妹妹的叫。阿宁看到哥哥,也一脸欢喜。可要是时间一长,不是阿宁咬了阿元的鼻子,就是阿元啃了阿宁的手指头。 反正是一定要闹起来,哭的声音恨不得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大点就好了。”黛玉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这一安慰,就是三年。 “元哥又把宁姐弄哭了……” “宁姐又把元哥弄哭了……” “元哥和宁姐一起哭了……” 黛玉抚额,有气无力道:“让他们哭吧,哭着哭着就习惯了。” “阿玛回来了,骑马马。”阿宁率先跳了起来,抹了一把泪,就抱住了弘云的腿。 “阿玛。”阿元也跳了起来,抱住另一条腿。 “阿玛有事跟额娘说,一会儿再带你们去骑马,好不好。” “不好。” “不好。” 两颗小脑袋齐齐摇动,黛玉从屋里走了出来,“带他们去玩吧,回来再说。” 回来的时候,弘云抱着熟睡的阿宁,白露抱着困的睁不开眼睛的阿元。 把孩子交到下人手里,黛玉上前给他换了家裳衣服。 “什么事,要急着跟我说。” “阿玛上了折子,第一艘海船已经出海了。” “真的?”黛玉算算时间,怡亲王这一去就是五年,如今总算有了成果,如何能不喜。 “阿玛也在船上。”弘云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阿玛却一点也不在乎。 “额娘和乌兰呢。”黛玉一惊。 “他们不在船上,你放心。说是半年为期,到时间自会返航,到时会带着他们一同返回金陵。” “意思是说,一年后,咱们就能全家团圆了?” “是,一家团圆。”弘云终于笑了起来,是的,他们一定会一家团圆。 第146章 大结局 半年之后,福州来信,海船并未按时归航。传到金陵,顿时哗然。皇上连发几道明旨,派人去福州探听情况。 三个月后,海船终于回来,怡亲王安然无恙,带回了大量的珍珠香料和宝石,随船还有心慕中原繁华愿随船来访的小国使臣。 皇上一听,龙心大悦,就连皇后娘娘真的病重,也没放在心上。 还是已经独掌后宫的熹妃听闻,亲自去了一趟,看望皇后娘娘。 病床前,没有外人,熹妃仍对她做足大礼参拜,一丝不苟。半躺着的皇后冷眼看着,意露疯狂。 “你还敢来,是来看我够不够惨吗?”皇后抬起手指指向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松驰的皮肤和黄褐色的老人斑,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境遇。 “我为什么不敢来,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做过亏心事,什么地方我去不得。”熹妃起身,弹弹裙角,居高临下看着她,目露嘲讽。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若不是我生了儿子,若不是我将儿子养育的好,若不是我的儿子聪明讨喜,若不是我隐忍尊重于你,我不会有今天,皇后娘娘想说的,是不是这个。”熹妃的脸并不美,年轻时说她是万花丛中的一朵狗尾巴草,都嫌抬举。 反到是年老了,虽然仍不美,却多了一份从容优雅,倒比那些个美人迟暮要来的自信多了。 “你,你……”皇后娘娘想反驳,却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没有出身,没有地位,甚至没有圣上的宠爱,可是,我有儿子,只要忍你让你,依娘娘事事都要攥到手心的性格,哪里肯过安静日子。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里,从来都是皇上的皇宫,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主人。”就算是皇上,他就是真正的主人吗?真正的主人,唯上大殿上的龙椅而已。 最后一句话,熹妃没有说出口,看着皇后,她恨吗?怨吗?好像曾经有过吧,看到她现在的模样,熹妃对于一切的恨和怨,都不再提起兴趣。 熹妃从容转身,“皇上不会来的,娘娘好自为之。” 三日后,丧钟响起,皇后娘娘薧。 皇上下旨,一切从简。 仅仅三个月,金陵已经看不到任何因为皇后去世而带来的影响。 相反,处处都洋溢着喜色,特别是怡亲王府,里里外外扫过三回,上上下下都折腾了一遍,力求尽善尽美。 不是别的,怡亲王终于要回金陵了。 六年前离开的时候,不少人窃喜,走了怡亲王,别人才好上位。没有想到,这位人是走了,圣眷却没有半分减退。如今回朝,皇上事事关心,一路关照,唯恐不周。 弘云抱着阿元一早就去了城门,黛玉带着阿宁在家等,怡亲王要带使臣进宫,而福晋和乌兰则是回府。 “到了到了。”报信的人飞快的跑回来,二阿哥三阿哥都站在大门迎接。换了软轿进去,二门口是黛玉以及家中众人,看到兆佳氏,皆是亲热上前,行礼的行礼,磕头的磕头。 “额娘。”黛玉牵着阿宁的手上前,兆佳氏一眼就被阿宁吸引住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到坐了许久的车,并没有伸手。 仔细端详半天,笑眯了眼道:“等你阿玛回来,可有得笑话看了,以后这个家里,除了阿宁,可没有别人了。” 众人皆笑,黛玉上前挽住兆佳氏,“额娘一路辛苦,不如先沐浴休息,我们一会儿去陪您说话可好。” “好,就这么办。”兆佳氏屋里的下人,有一半留在王府,另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前几日赶早一步回来收拾,这会儿,已然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乌兰格格的手被沈氏牢牢抓住,一刻都不肯放开,怎么看都觉得女儿吃了苦,“黑了,瘦了,皮肤都粗糙了。” “那边太阳大,阿玛说黑点健康,瘦是瘦了,但我也长高了呀,额娘是眼神不好吧,我皮肤哪里粗糙了。”乌兰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口无遮拦。 送了兆佳氏回屋,就等着怡亲王回府,好好吃个团圆饭。 结果到了吃饭的时间,怡亲王根本没回来,有小太监过来报信,说是皇上留了饭,怡亲王和世子还有世孙,都一并留在宫里了。 “好歹把我的乖孙送回来看一眼呐。”兆佳氏笑着叫人打赏了,黛玉不由暗暗称奇,放在以前,这般调侃玩笑的话,可不像是刻板严肃的兆佳氏能够说的出口的。 “太太,太太……”阿宁不管是说话还是理解别人说话的能力,都比阿元当年要强的太多,听到兆佳氏这么说,立刻不愿意了。 兆佳氏赶紧将阿宁从黛玉怀里抱过来,“太太也喜欢我们阿宁,最喜欢的是阿宁。” 阿宁这才甜甜一笑,在兆佳氏的脸上“吧唧”一口,印上了一个大大的湿吻。 看了一眼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兆佳氏略一蹙眉,“你们两个也要努力。” 二少奶奶至今只有一个嫡女,三少奶奶屋里只有一个庶长子,自己到现在也没有一儿半女。 两人凛然,立刻起身,一脸诚惶诚恐,“额娘教训的是。” “我可不是为自己。”让他们坐下,看了一眼富察氏和石佳氏。 她有这两个宝贝疙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阿元和阿宁的画像,半个月一张送到福州,都被她挂起来,每天最大的趣事就是看一遍,想念自己的孙儿孙女。 “行了,他们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咱们吃咱们的,一样是团圆。”兆佳氏抱了阿宁就没撒过手,好在阿宁吃东西比阿元争气多了,人儿虽小,却端的是有淑女的架子。 到了晚上,弘云倒是抱着阿元回来了,怡亲王又被留下了。 三日之后,才被放出皇宫,圣眷之隆,风光一时无二。只有怡亲王自己不自知,临出宫门还抱怨,“我的阿宁,我还一眼都没看到呢。” 引来宫门口等着被接见大臣们的无数白眼。 怡亲王府终于举办了盛大的团圆宴,怡亲王抱着阿宁,兆佳氏牵着阿元。阿元如今大了,再不愿意被人抱,特别是不愿意被妇人抱。 “好好,儿媳妇把这个家照顾的不错,有功劳。添了阿宁,更是大功一件。”怡亲王抱着阿宁,真个儿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亲都亲都不够。 急的二少奶奶直推自己的女儿,小声教她,“快去叫玛法。” 小姑娘胆战心惊的去了,怡亲王果然分了神去看她,“这就是老二家的?不错不错。” 半分没有放下阿宁去抱的意思,二少奶奶失望的叫回女儿,暗想,到底差在哪儿呢。果然是嫡长子生的,就尊贵些吗? “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看我们阿宁,那气度,那沉稳劲。半分没有怕人的,眼神那个坦荡,人再多,也没有半分怯意。这孩子呀,养的好。” 团圆饭后,兆佳氏服侍怡亲王更衣,嘴里与他闲话家常,说到阿宁,怡亲王这嘴就合不上了。 看到怡亲王背后的刀伤,兆佳氏用手抚摸半响,“爷,咱们后半辈子就安安稳稳的吧。” “我以前常说再不疯狂就老了,现在疯狂过了,也老了,就听你的,咱们以后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谖。”兆佳氏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皇上有意让乌兰帮他做些事情。”怡亲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兆佳氏抿了抿嘴唇,“这里,可不是福州,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像福州那样自然是不行的,我在这里可没法一手遮天。不过,找个合适的夫君,倒是可行的。你改天问问乌兰,看她的意思如何。” 兆佳氏心中一惊,只能点头,“若是个男儿家,能得皇上看中,是何等荣耀之事。真真是可惜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一步的走,这个道理,她自己也懂。”怡亲王没有多说什么,这条路本就难走,她若愿意走,力所能及之处,他自是大力扶持。可若是她自己都打了退堂鼓,那也怪不得别人不让她走。 黛玉这几天和乌兰几乎是天天泡在一起,乌兰有一肚子的话想说,黛玉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两人成天头碰头呆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 “真正想做事的人,那有没困难的,何况还是女子。”黛玉听了那么多,给她倒了一杯茶,叹息道。 “是啊,开始我特别不服气,总想着硬碰硬。碰到他们要告御状,其实告御状我一点也不怕,皇伯伯还能治我的罪不成。可是,他们还挑动了当地的民众,这才是最可怕的。” “咱们乌兰真的是大人了。”黛玉越发感慨了,如果真的激起民愤,就算怡亲王圣眷再隆,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从那以后,我就学聪明了,敢阴我,我就先阴死你。”乌兰哼了一声,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好样的。”黛玉鼓起掌,一旁的阿宁,也像模像样的拍起了小手。 “你拍什么,你听得懂吗?”乌兰弹弹阿宁的小脑袋,大笑道。 “你可别,她可会告状了,小心晚上阿玛就来骂你了。”黛玉笑着说了阿宁告状的事,惹得乌兰也大笑起来。 晚上兆佳氏没来找乌兰,倒是找了黛玉。 黛玉自觉的收拾好了库房的钥匙的帐本,到了兆佳氏的屋里,恭敬的福礼后说道:“这几年接了管家的位置,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勉强支应起来,如果额娘回来了,正好让媳妇偷个懒。” 没想到兆佳氏淡淡一笑,“这个家既然交给你了,那便是你的了,额娘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管家的事只好继续劳烦你了。” 黛玉没有想到,兆佳氏居然不敢接过管家一事,一时拿不准她是真心还是客气,正想再说,被兆佳氏用手势打住,“不用劝了,管家的事,我和你阿玛商量过了,已经决定了。” “是,那媳妇就再试试,有什么烦难的事,媳妇可要来请额娘拿主意的。” “你这么能干,尽管自己拿主意,我今儿找你,可是有事要请你出马。”兆佳氏便将皇上的意思说了。 “额娘是想让媳妇去劝乌兰答应?”黛玉心中一惊。 “当然不是,咱们家的阿哥,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在皇上跟前效力,哪里就缺她一个了。” 听兆佳氏这么说,黛玉才放下心,明白了意思一口答应下来,“媳妇会好好跟乌兰说的。” 没想到,乌兰竟然答应了,黛玉一着急赶紧解释,“你想什么呢,家里的意思可不是让你答应。只是碍于皇上的意思,不得不问一下,阿玛可是早就想好了怎么拒绝的。” “为什么要拒绝,一家子回了金陵,阿玛在回来的路上就同我说了,回金陵以后,就是他也护不住我了。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嫁人生子,最多玩玩自己手上的嫁妆铺子,多的一步也迈不了。” 黛玉黯然,这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皇上属意我去打理他的私库,为了掩护,我得嫁一个皇上安排好的人选,这有什么问题,皇上难道还会坑我不成。难道,不由皇上选,你们选的人,又能多出三头还是六臂呢。” “我们选的人,你若不喜欢,尽可以拒绝,还能事先见个面,甚至说几句话,这些我都可以安排。”可若是答应了,皇上定下了人选,就容不得拒绝了。 “又有什么不同呢?见一面,说一句话,难道我就会死心塌地非他不嫁,还不是个陌生人。可若是皇上选的,事前必是告诉他们一家子缘由,这样一来,他们一家子的前程都捏在了我的手上。有这样的基础,若还过不好日子,那这几年,岂不是白白混了一场。别说阿玛,就是大嫂也要看不起我了。” 见她想的这般清楚,黛玉也无话可说了,还是替她拉长了时间,“三天后,你再给我答复,你答应我,好好想清楚。” “谢谢大嫂。”乌兰抱了抱黛玉,脸上微笑的样子,让黛玉明白,她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弘云知道乌兰的决定,也只叹了口气,“她说的也有道理,怎么说也是别人求着她,而且皇上会替她撑腰。” “不知道皇上会替她找个什么样的人。” “必然是对皇上极为忠心,出身不会太高的。但是你放心,再怎么选,也不会找个歪瓜裂枣,人品必是齐整的。” “听你的意思,是知道人选是谁咯?”黛玉怀疑的打量着他。 “大概猜到了一点点。”弘云却不愿意说出来,省得对不上号,又生波澜。 半个月后,皇上赐婚,乌兰格格嫁于凌柱排行第三的嫡孙伊吉。正当人不知这到底是奖还是罚时,皇上又赐一座府邸,让乌兰格格与其夫婿单独居住。 不少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是怡亲王疼女儿,生怕嫁到别人家吃了亏,干脆寻个家门不显的,另赐了府邸单过。 怡亲王对此言论,只是笑笑,即不否认,也不承认。但旁观者,自以为猜出意图,更是相信。 “不说别的,就这单过一点,也是值得了。”黛玉笑的合不拢嘴,以前的担心,现在全数化成了喜悦。 没有旁人,就小夫妻俩,这日子还有什么过不好的。 忙碌了大半年,才将御赐的宅子填满,若不是怡亲王坐镇,怕是这般花银子,富察氏和石佳氏都要肉痛的觉都睡不着了。 就是不吝啬财钱的黛玉也大感吃不消,打算从自己的私房里填一些进去,弘云却不声不响拿了几十万两银票回来,一把塞到她怀里,“给你,分红。” “分红,什么分红,这是哪里来的,阿玛知不知道。”黛玉看着银票,连声追问。 “看你,别人家的男人拿银子回来,女人都只有高兴的,只有你,反而是担心。”弘云笑着调侃她。 黛玉嗔了他一眼,“不说清楚,我可不敢用。” “忘了跟你说海运的事了,所有的海运由皇上的私库掌管,咱们家占了两成。”弘云伸出两根手指。 “两成,这么多?”海运的利润有多厚,黛玉是知道的,每年那么多的船,来来去去,要吞吐多少货物。这两成,要真论起来,那些海外小国都未必有怡亲王府富有。 有了这笔银子,黛玉出手更是大方,盛大的婚礼,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足足让金陵的人议论了大半年。 一日,弘云牵了黛玉的手,“快来,给你一个惊喜。” 黛玉不由好笑,“什么惊喜?” “这是……”马场里,一匹浑身洁白的母马,温顺的低着头,去吃弘云手里的饴糖。 “我说过要教你骑马的,这么多年,我却没有兑现。”弘云将饴糖放到黛玉的手心,教她喂给马儿吃。 “只不过这一件而已,你居然还记得?”黛玉的掌心被马儿的舌头舔了一下,痒痒的,让她笑了起来。 “所有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记得,还要用一生去完成。”弘云将她扶上马背,自己一跃而上,从背后搂住她。 “不用着急,我们有一生可以慢慢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