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谍战之救赎》 第一章:六哥遇险两女惊 1946年初春,山城。 这座高低起伏的城市之中,台阶满布,但是作为战时陪都,总还算是中华民国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随便望去,都是大街小巷布满了杂货店、裁缝店、小面瘫甚至是医馆。“回春医馆”就是这样一座不显山不露水的所在,但因为坐堂大夫陆昊东素来妙手仁心,名声不错,经营也可观。 然而,今天医馆的大门却紧闭着,挂上了“停诊一天”的牌子,有熟悉街坊问,小伙计只说陆郎中医者难自医,偶感风寒病倒了。 然而,此刻本应卧床休息的陆昊东却坐在二楼的密室里,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对着桌子一旁的女子问道:“他好一些了吗?” 那女子穿着平常的月白色中式裙装,外套一件宝蓝色外衣,秀发披肩,更显得她的身体瘦弱、脸色惨白,眉目如画却像是烟波含愁,叹息着说:“怎么能好,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送自己的同志上路,唉,他压抑地厉害。” 陆昊东明白女子说得都是实情,但作为党的地下/工作者,插入敌人内部的尖刀,这又是这个“他”必须承受的,所以他和缓地说:“孟荧同志,我不能常和他见面,你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他身边,可一定要做好他的工作啊,这也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不久前,党成功打入国民党军统多年,江湖人称“鬼子六”的郑耀先迫于戴雨农这个盖世太保的胁迫,亲手处决了卧底军统的共/产/党员曾墨怡,这个年轻而忠诚的女同志为了送出军统卧底在延安的绝密名单,受尽酷刑而坚贞不屈。让本来已经与党有了“血海深仇”的老郑更加被动和痛苦,亲手送走自己的同志,这个撕心裂肺别人是无法安慰他的。 孟荧毫不犹疑地点点头,说:“老陆同志,你放心吧,于公,我42年就秘密入党,配合‘风筝’是我的本职工作。于私,郑耀先同志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把我从日本人的魔爪中救出来,我也理应照顾他。”话说的很慢,但却带着不需怀疑的坦荡,于她那娇滴滴的形象大不相符。 这让老陆很满意,他们这个小组自成立以来,他就是组织者,原本有六位同志,分散在重庆国民党各个部门,一向由他单线联系,除了郑耀先和孟荧因为特殊原因彼此了解身份,别人都是严格遵守保密条例的,连上级领导袁农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但是因为几次反共高潮,已经有三位同志牺牲,剩下的郑耀先、程真儿和孟莹也做不到互相保密了——郑在军统、程在中统,都是能截获重要信息的,而孟莹因为身体原因,除了给郑耀先打掩护,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借着看病为由来老陆这里传递消息。毕竟,郑耀先身为国民党军统的上校处长,要是没事整天见个郎中,那真是上赶着把他们俩往阎王那里送。 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更加让老陆郁卒的是,在工作的过程中,郑耀先和程真儿发生了男女感情,这就要命了,别说地下工作的纪律,就是明面上,军统中统也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你们这样不是明晃晃地给人送把柄吗?为此,顾不得两位当事人的感受,老陆已经向上级申请,将原籍东北的程真儿调走,为接收东三省做准备。 相比这两位不省心的下线,老陆顿时觉得小姑娘孟荧实在是懂纪律的好同志,为了坐实郑耀先作风不检点的形象,她自从三年前就住进了郑家,等于是把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赔了个精光,就是这样,这些年来也没有对郑耀先生情,把工作完成的很好。 即使孟荧提出要求,那也是站在工作的角度上,“老陆同志,我知道你为难,但是就算老郑挺得过心里这一关,就算我们都知道即使没有他,曾墨怡这位好同志也救不下来,可在游击队眼里,他已经是十恶不赦晚死一刻都不行了。如果老郑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那么不仅他冤屈,我们也再找不出这样的钢刀同志了。” 老陆一震,想起了一些同志的不理解和必然会启动的“锄奸行动”,也是蜡烛两头烧的为难,但小孟说得却又是大实话,他左右为难地想了半天,终于用他那低沉的四川腔开口说:“小孟同志,请你放心,我不能看着我们的好同志枉死,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游击队那边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孟荧听他的保证虚弱无力,心里不是不失望,但她终究没有和老陆熟稔到可以随口抱怨的地步,只好轻声说:“我当然相信老陆同志,也希望您能让......其他同志相信,‘风筝’的线永远牵在党的手里,他比军统还军统,那也是为了敌人心脏的刀,能刺入的深一点。” 陆昊东一震,看向孟莹稚嫩而光滑的脸庞,不由带了一点敬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忽然出现了一些吵闹,两人立即警觉起来,做好防御姿势,但小伙计随后就解除了警报,“是程小姐来了。” 话一说完,就听到一阵“哒哒”地走路声,只见程真儿急匆匆地跑上来,她明明穿着呢子职业装,秀发披肩,这时候却显得乱糟糟的。老陆先安了心,随即又极为不满,厉声呵斥道:“你个娃娃,这样跑过来,知道有多危险吗?到底还有没有点警觉性。” 程真儿却是脸红气喘,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说:“老陆,求你,快去制止游击队的同志,他们要杀老郑。” “你说什么?”陆昊东和孟荧几乎异口同声。 “真的,我刚刚从中统的电台里截获了电文,游击队准备在今晚的九点,他去神仙洞戴公馆的路上劫杀他。发电地址和电文都没错。”程真儿着急的不行,说话飞快。 第二章:撒泼示警 孟荧身体孱弱,自觉总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有的时候反而是最贴切的,她当即给程真儿倒了一杯水,柔声说:“程姐姐,你慢点,把仔细情况说一下,让老陆同志也好去和其他同志们说。”在地下工作者中,假扮夫妻情侣什么的太多见了,假戏真做的也不乏其人,但却不包括她。所以对于程真儿,她并没有一种情敌的自觉。或者说,滔天的战火和生死的折磨已经摧毁了这个年轻女孩的健康,甚至是正常的爱与情感。 老陆其实也急坏了,已经在安排小伙计用特殊渠道联系袁书记和孟队长了。别看他平时气极了跳脚喝骂郑耀先“比军统还军统”,但多年来行走魔窟共同扶持的战友情,当真不是作假的。 这时候,屋内老旧而结实的自鸣钟响了起来,屋内三人都不自觉地转移了一下目光,原来已经下午三点了。程真儿心想,反正下午五点我们已经约好了见面,大不了再和郑耀先说千万别去戴公馆,于是也冷静下来,说”今天中午,我和中统的艾小姐正在街上走......” “等等,你是说刚和郑耀先约好下午见面,你一点左右就截获了这份情报,然后你就急匆匆下班出来了。”老陆作为你一个老情报,瞬间就闻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孟荧也反应过来,“今天不是周末,又都知道是军统杀人的日子,艾美薇为什么非拉你出去逛街,怕老郑找不到你吗?” 程真儿一怔,忽然看到余晖正好落在孟荧脸旁,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如同霞光,更映衬的她五官精致,青春年少。没来由的一阵酸涩,其实也不能算没来由,自从三年前郑耀先以远房表妹的身份将孟莹带回了家,整个重庆情报部门都默认这是郑耀先的堂客了,不过是因为戴笠定下的军统“三不准”家规,暂时没有正名罢了。据她所知,郑耀先手下那帮军统混混私下都已经叫“嫂子”了。但也就是那么一瞬,一个共党情报员的素质将她拉回了现实。而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她也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喃喃道:“既然他们怀疑上我了,那老郑就更危险了,孟......同志,你能和郑耀先联系上吗?请他不要去餐厅了,不安全。” 孟荧无奈,“我怎么能联系上他呢,不对,我可以联系上,程姐姐,你们约在哪儿来着?” 程真儿告诉她餐厅的名字,又问道:“怎么了?” “你说的对,他们怀疑上你了,你不能再去餐厅,否则你们都有危险。但既然中统知道晚上要对老郑动手,那必然是要借刀杀人的,所以他在五点左右应该是安全的。我去餐厅,告诉他这一切。”三人之中,反而是她最冷静地看出一个关键点。 “什么,找不到?”老陆连线失败,焦急起来,但看两名下线分析地有理,稍感心安,先对她们俩道:“我支持小孟同志的意见,小孟同志,你去了之后,可以假装吃醋和老郑厮打,趁人不备传递信息。我会继续联系游击队。而你”陆昊东看着程真儿,威严道:“你已经暴露了,不要回去白白送死了,先等一等,我会安排秘密渠道送你去解放区的。” …… “哗”地一声,高脚杯中的红酒准确着陆,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郑耀先的西服顿时成了后现代主义艺术作品,玫瑰餐厅里地气氛为之一顿,连一旁吹奏西洋乐器的洋人都惊地停顿了一下。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对青年男女身上,昭示着国人内心深处的看热闹基因。 郑耀先反应过来,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起身骂道:“你个……败家娘们,发什么疯,要丢人在家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这话说的并不气急败坏,却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这中高级饭店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但面对着统字辈的大特工,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要不就他们这种在行为,早就被侍者“请出门”了。 “什么地方?你和那个电台小贱人约会的地方呗!郑耀先,你不要脸,就算你找乐子,不会去神仙乐堂子吗?非要去和中统的人厮混,要丢人也是你丢人,你怎么不找个洞钻下去。怎么?还想打我,杀我?你打吧!”孟荧说得激动,泪眼盈然,因为瘦弱的原因,明明不好听的话,也说的底气不足。若不是餐厅众人刚看到她酒泼人,真要觉得她是十足受欺负的那一个了。 郑耀先则是一副气极的样子,拽着她就往外走,“老子除了共/党,就不打女人。”但没人注意到,他极为英挺的眉毛一瞬间皱了一皱,因为孟荧显然是用他们小组特殊的语言告诉他,“电:神仙洞有人要杀你。”而郑耀先的反问,也被孟莹的三下眨眼证明,是党内的人要下手。 顾不上心里悲凉,郑耀先已经把作势挣扎的孟荧拉出门,趁着一瞬间的监视死角,用英语问她:“‘电’呢?” 孟荧嘴里喊着,“别拉我,我自己会走。”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在郑耀先宽大的手上写了两个字“撤离”。 俊男美女,当街吵闹的动静大了,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中统被派出来跟着的便衣也是目瞪口呆,万没想到程真儿没等来,反倒是鬼子六的“正宫娘娘”先闹起来了。没错,尽管郑耀先的档案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未婚,但那也是因为戴雨农那奇怪的家规,在当时的人心里,能登堂入室主持家务的孟莹早就是他“家里那口子”了,毕竟郑耀先也三十多岁了,军统里这个级别和岁数的人,如果没有在抗战前娶妻,家里也都有这么一个“内掌柜”。 谁知郑耀先还认出他们来了,毫不客气招呼一声说:“那个谁,找辆车,把我家这口子送到和平胡同军统情报处去,让宋长官给我看着她,老子晚上有公务,忙完再去接她。” 那些便衣更懵了,知道他们军统狂,素来压着自己这边一头,但狂到当街抓差的,还真是第一回遇到。但还不敢拒绝,郑耀先官衔在哪儿,两个“统”再闹,你敢在这种小事上不帮忙,那就是目无长官。不过他这么一愣,郑耀先已经不高兴了,“怎么了?我还使唤不动你了,要不要我亲自给你们高长官打电话?” 便衣哪里还敢顶嘴,乖乖上去把孟荧“请”到了车上,没敢起什么坏心思的把人送到地儿。有也不行啊,郑耀先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护送其未婚妻,这要是敢出什么意外。两家一准儿得火并,而且中统这边铁定是吃亏的一方。 第三章:六哥危险 而坐在小车上的孟荧则是心里极度紧张,心脏几乎负荷不住一般,她已经把危险全都告诉郑耀先了,但他刚才的话表示,他还是会去神仙洞戴公馆。这人鬼一般的脑子,难道想出什么两全之策来了,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心慌不安,危险仿佛一种实物在逼急。 在1938年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种强烈的危机感了。孟莹知道,这是自己身体的一种直觉,而在日战区的三年,她又是靠着这种直觉活下来的。 带着这些疑问,孟荧被带到情报处的时候,还是一脸凝重。她原本是个瘦美人,脸色常年不好看着却还温和,今日一见,宋孝安只觉得女人肯定还是在吃醋。 身为男人,他也觉得孟荧这事儿惹人恼,男人家在外头玩玩有什么奇怪的,这在大庭广众地吵闹真是小肚鸡肠。但想是这么想,孟莹毕竟是六哥的女人,六哥把人送过来叫看着她,明显就是还想过下去,那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就不是他一个外人掺和的了的。只让人好吃好喝招呼着,借口有事就赶紧跑出来,以防她哭闹着找自己诉苦。 结果他这个情报处长分析也有失误的时候。不过一个小时,就有手下来回报道:“处长,六哥屋里那位有点不对劲儿啊。” 宋孝安这才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先是呵斥了一声,叫:“叫嫂子。”虽然孟莹今年也不过十九岁,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接着他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吵起来了?” “不是,六嫂子没吃没喝,我们的女接待员问她也不说话,刚才她说不舒服。” 宋孝安一愣,又猛地想起来这一位据说身体不太好,不由着急起来,骂道:“这种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快,送嫂子去医院。” 那手下喏喏,但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可是,六嫂子不肯移动,说她需要稳定,叫我们去给买药。” “那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滚去买,另外,把咱们处的医生给我找来,我去看看嫂子。” 到了接待室一看,孟荧的状态果然十分不好,人已经躺在行军床上了,远远看着连呼吸都很困难,神志不知道还清醒吗?旁边一个女性大夫正在给他听诊,宋孝安避嫌不敢靠前,心里却发苦,暗暗责怪自己,六哥把人交给他,那是信任,他怎么能怕麻烦躲开呢?这万一出什么事,自己可怎么交代。 所幸这时有人已经把孟荧需要的药买来了,女大夫检查了一下,说:“药很对症,太太,你的心肺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我个人建议你住院治疗。” 孟荧道了声“谢谢”,又在招待员的服侍坐起来下吃了药,女大夫留下一些医嘱也离开了。宋孝安这才进过来,神色很是不安地道:“嫂子,都是兄弟怠慢,没照顾好您。我还是派人送您去医院吧。六哥那里我会禀告的。” “宋长官,您太客气了。我这是当年在八丶一三轰炸时被流弹击中时留下的毛病,当时红十字会的医生就说了,这种伤害是终身性的。时不时发作,耀先知道我的情况,当时三哥还在,还劝他别找我这个药罐子当婆姨呢。”孟莹平静地叙述,仿佛说得并不是她的事。 宋孝安一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我也不想跟耀先吵架,刚才还后悔来着,就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几年,有什么事不能忍忍。真不应该啊,外头人都说你们军统面前,中统就像个姨太太,可是我今天先是听一个中统的女人奚落,后来还被中统的别动队给送过来,我给耀先和你们丢人了。”孟荧说着,还带着点幽幽之意,但神态自然,谁听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贤德妻子的自白。 宋孝安毕竟是专业情报出身,体内的某根神经警觉起来,追问道:“嫂子,你刚才说,六哥是和一个中统的女人见面,然后见面的地方还有中统的便衣。” “是的。” “嫂子,您好好休息,我得去找六哥说点事儿了。”宋孝安面上恢复了平静,大脑却高速运转起来。 孟荧答应了一声,顺势躺下,药似乎起了作用,让她的呼吸渐渐顺畅。她不是不想直接告诉宋孝安神仙洞戴公馆有伏击,但是多年间和郑耀先的配合,让他深深佩服这个王牌特工的处事能力。她害怕自己贸然说出口不仅会被别人当成女人家争风吃醋,更有可能坏了郑耀先的安排。好在郑耀先这些年来为了培养她的职业能力,郑耀先偶尔会给她讲一些斗争方式,告诉她如何在种种势力交错之下保护组织,保护自己。因为虽然不愿意,但她还是装出了一副男人最喜欢的“委屈大度”状,向宋孝安传递出郑耀先可能要被中统暗算的讯息。还好宋孝安的脑子没让她失望。 现在安静下来,她开始顺着郑耀先的思路考虑这件事。首先,郑耀先要去见戴笠,这肯定是秘密,宋孝安之流都不会知道。但是党的游击队却准备地知道了时间地点,而且还组织了人暗杀! 孟荧再次一震,对了,这是一个关键。以往郑耀先说过,戴笠这种特工王约见下属一般通过秘书科传达指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推断,军统内部处了老郑,除了那位已经不幸牺牲的曾墨怡,还有别的党内同志,并且这位同志身在秘书科。 但是,六哥为什么明知道有埋伏还要去呢?作为离郑耀先最近的人,尽管被顾及是个孩子,她也不可避免地察觉到这个王牌特工最痛苦之处:同室操戈。如果在神仙洞附近正面冲突,老郑和游击队势必会有一方受到损伤,甚至可能两败俱伤。这明明就称了中统那些人,甚至是军统内部一些人的意了,以郑耀先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来自从曾墨怡事件之后,郑耀先“没有”审出被盗窃的军统卧底名单,他就已经被怀疑上了,尽管现在曾墨怡已去,但孟莹不敢肯定戴雨农心里会不会对郑耀先去疑,难道..... 第四章:系统上线 孟荧正觉得一团乱麻快要从她脑子中理顺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喧闹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孟荧心中顿生不祥之念,而一个多年未出现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宿主,‘谍战风云’任务展开,郑耀先已经被中/共游击队伏击,有生命危险。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听到这个声音,孟荧多年的冷淡几乎一朝崩了,瞬间露出本来面目,几乎用吼地说:“你妹的,这些年没动静,现在才告诉我有啥任务。老郑到底怎么样了!!!” 在她思维寄存的系统几乎受不住她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颤抖着说:“宿主,冷静,郑耀先没事,他是主线人物,死了就剧情就失败了啊。” “呵呵,那按照《北平无战事》原本的故事的剧情,方孟荧本人已经死于1937年大轰炸,事实上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是没了。但你们就把我拽了过来,我一个好好的活在幸福美丽和平发展的新中国的现代人,就这样来到这个人不如狗的战乱时期,而且一开始还是日战区?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滚你玛的任务。”孟荧多年情绪一朝爆发,火力全开。 “宿主,您这个状态和原本的性格不符啊。”系统心虚地回答,以前她问起来的时候,虽然也气急败坏,但那时候在日战区的水深火热中,宿主本人为了活,更怕生不如死,总不敢和它撕破脸,但今天显然是有恃无恐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好吗?方孟荧的记忆和风格还一直在,我这么多年双重人格……别转移话题,说还是不说,别他么糊弄我前世今生的,长相和性格都对不上,连投胎时间都不对。” “宿主,您先别激动,毕竟不是我把你召唤来的啊.....好吧好吧我说,你过分激动我就灰飞烟灭了,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了,更重要的是你将以方孟荧的身份单独面对戴雨农这些人,从事危险的特务工作了。”系统说的飞快,“再怎么样,我可以补充背景偶尔给读心术吧,你知道的。” “就是废柴,使用一次恨不能废两个月。”孟荧说着,到底听进去了些,这破系统还是有点用的。“不过,废柴,你这好几年都跑哪儿去了?” 1942年底她从前线医院来到郑耀先身边后,这废物就消失了,再怎么集中意念都召唤不出来了。这好几年了她都从失望到绝望了,习惯了金手指的人忽然要自力更生,你知道多伤不起嘛? “宿主,你一共提了两个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而且你五分钟后就会在医院醒来,马上戴笠也会到,你今天的行为他会知道,而程真儿也成功转移,他不可能不怀疑你,不怀疑郑耀先的。” “五分钟?不是你等等,那是特工王戴笠啊,能不能让我晚醒一会儿。” “不行,第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长时间昏迷吃亏的是你,第二你赶紧过了戴笠这一关,赶在天亮前要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做成了不仅是大功德,还能换很多积分,增进剧情……” “那快点说,第二个吧。”方孟荧恨恨地说,她想,一定是这个奸诈的系统吃准了她“务实”,已经到这里了,明显是适应环境解决问题比追究罪责更要紧~ “我全称为‘优秀国产电视剧情梳理系统’,系统都是要做任务攒积分的,但是宿主,前几年你一直在成长期,积分入不敷出,我就越来越弱了。后来你成功进入《风筝》系统,这部电视剧设定应该是在46年春天也就是现在开启主线剧情,所以之前我就只要先蛰伏着了。你也别恼火啊,你想想,上次你非发好心去救援方孟韦,我为此透支积分了直接休眠,呜呜,宿主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方孟荧不为多动,“我也没见过你,一直就是你在我耳边叨叨。”方孟韦那年才十八岁,得到了大哥方孟敖‘阵亡’的有误消息,难以接受,一时激愤跑出去城要到前线参军。那个时候是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方家也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他,反而是在阵地当护士的孟荧见到了。事隔多年,原身的情绪是一次这样强烈过,那个孟荧表面有多么冷清,内心就对家人就有多么爱恨交织。面对危险,她只想救人。那她这个借用人家身子的人能怎么办,只好借用系统让军队里的长官“恰好”发现了已经被炮火轰晕了的方孟韦。 系统:.....忽然好怀念她的另一重人格,那个冰冰凉凉的方孟荧。 “刚才要不是你,我就想明白了郑耀先为什么非要去戴公馆了,现在你告诉我标准答案吧。”方孟荧明显感觉到丹田内热,知道自己应该快要苏醒了,于是语速很快地问。 “好,宿主,你的思路很对,郑耀先被刺杀是因为军统秘书科有一名叫做江心的中/共地下党,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通知了游击队,而她不知道,她已经被戴笠发现了,故意借她之手要再考验一下郑耀先。郑耀先比你聪明,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如果他不去,证明他有共/产/党背景,那么产生的雪崩效应就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承受了。” 系统终于正常地开始讲解,却把方孟荧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尽管她也从来没敢小觑过戴笠这个人。忽然,她耳边响起了别的声音,“哎呦,嫂子还没醒呢...是啊,局座问起来了。” 孟荧急了,急忙追着系统问:“快说,那一会儿戴笠会问我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系统说:“来不及了,你就记着,不能糊弄他尽量和逻辑,........”后面就越来越弱听不到了。 孟荧心如火焚,还想接着追问,但此时就像坠入噩梦,怎么想也不说出话来。不过很快,她就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白花花的世界,果然是在医院。 “嫂子,您醒了。快,去报告局座。”方孟荧还没看清楚人,就看到有便衣一路小跑走了。好在身边还有别人,她要了杯热水,感受着暖意入腹,慢慢命令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郑耀先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他。” 身旁的军统成员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好,一位军官的到来为她解了惑,“弟妹,别担心,老六伤得有点重,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还没等孟荧缓口气,就听他说:“局座来了,他要见你。” 求推荐票和收藏 第五章:局座戴雨农 等见到传说中的戴老板时,孟荧已经强迫自己恢复了一些状态。这真不是靠金手指,而是这些年来生存的逼迫。 在穿越的第一天,孟荧就被迫明白,这个世界不给柔弱的人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遵从原身内心强烈的召唤,在被救出轰炸区后死命地挣扎要去母亲尸身旁看上一眼。 而回应方孟荧的,就是郑耀先急坏的一巴掌,彼时的军统六哥还不复后来的老练,他红着眼睛质问道:“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人堆刨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再去挨炸的。你瞪着我干什么,别耍那些大小姐脾气,如果你还想活下去。” 而一旁胡子拉碴的白人医生吼着说:“呕,你这野蛮人,怎么能这样对我的病人呢?你没看到吗,这么小的孩子,该死的法西斯主义。” 然后他们就开始吵开了。而系统第一次上线,在她耳边低沉地说:“宿主您好,不用太悲伤,尽量适应这个社会吧。” 呵呵,1937年的社会,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更让人悲伤的是,这还只是开始。 ..... 往事已经如烟,而现实却依旧残酷。戴雨农坐在办公桌旁,等孟荧坐下后,才让人给她倒了杯水,温和地说:“小孟,吓着了吧。怎么都不说话呢。”浓厚的浙江口音中带着长辈一般的关怀,如果不是孟荧上辈子受了党多年的教育,这辈子又跟着郑耀先侧面接触过太多,真要被他感动了。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局长言重了,我,只是担心郑长官。”妾身未明的时候,她可不敢在这位面前做出亲密夫妻状。 果然,戴雨农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动声色的满意着,越发和蔼地道:“好啊,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顿了一顿,又说:“抗日救国期间,我给弟兄们定了规矩,顾国就不能顾家,现在抗战也胜利了,不好再让你们这些好人家的姑娘受委屈。老六这次虽然被打中了气管,总算救的及时,等他好了,你们的婚事也就该筹备起来了。” 他的话越是春风化雨,孟荧越是听得胆战心惊,郑耀先曾经说过,戴笠此人,前一天还可能对你笑,并拉着手和你称兄道弟,或许没过一夜,便秘密召集手下,咬牙切齿对你暗下密杀令。 但是郑耀先这种级别、这等战功,尚且能够虚与委蛇保全自己,而她这种级别的地下党,万一暴漏,别说没有还手之力,准得把老郑、老陆他们牵连了,万幸真儿是跑了,对了,真儿...... 恍如这春日里炸开一声春雷,孟荧的脑子忽然闪出亮光,瞬间清明,虽然还不是十拿九稳,那也敢试着开口道:“这种事情,哪有我们妇道人家说话的地方,我也不怕老板笑话,只怕六哥人一好,首先就会把我扫地出门。” 戴雨农到不意她会这样说,看着她好一会,直把孟荧看的心里发毛,不住地在回忆她所知道的信息,废柴系统隐约说起过,戴雨农裁人脑子非常清醒。对于手下的笼络,他也很有一套:如果这个人有用,那么戴老板决不会吝惜女色、金钱、权力,当然,如何取舍,就在于这个人自己选择。 另外,他是个很难糊弄的人。那么,自己一定不能自作聪明,怎么想戴雨农都不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费心思的,特别是她方家正牌小姐的身份没有曝光的前提下,那么劳动特工王垂询,就只能因为她和郑耀先的关系了,或者更明确一点,是因为这次郑耀先被地下武装队伏击事件中,自己若有若无的身影。 孟荧纤手弄着宽大的洋布荷叶裙,脑子正在急速思考,时而清明时而毫无头绪。而戴雨农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依旧是笑眯眯地说:“小孟啊,你这就是赌气了。年轻人嘛,脾气上来了吵两句嘴算什么。我的兄弟我了解,老六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何况,也多亏你,不然孝安不能及时赶到,他这条小命可就真交代了。” 来了,孟荧心中警铃大作,眼看戴笠又陷入了沉默。橘黄的灯光下,孟荧悄悄抬头,只能看到他晦暗不明的圆脸,她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战,在等着对方受不住压力而主动或者无疑透露关键信息。孟荧心中苦笑,这些理论她也只是学过而已,头一回实践,面临的竟然是戴雨农这种级别的对手,真是天要亡我。 “宿主,宿主,你太棒了。”系统忽然上线,对于孟荧来说,几乎天降纶音,她大喜过望地问:“谢天谢地,快点教我怎么说啊。” 系统却说得断断续续地,“你思路很对,我不能直接指挥你应答,现在的情况是军统已经掌握了中统利用中/共游击队狙杀郑耀先的情报,并且因为你的通报,宋孝安抓住了几个中统的便衣,人赃俱获。戴雨农,已经怀疑,你发觉了中统的行为。”说到最后越来越虚,竟然没了声音。 如此孟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的她几乎想破口大骂,却不得不顾及着眼前危局,只能安慰自己这废柴这次终于提供给自己一些有用的信息,稍微一冷静,她就沉声说:“还请局长恕罪,其实孟荧知道中统要对六哥不利,又落不下面子,才委婉和宋长官说了要紧处。只是我没想到中统的人这样不顾情分,竟对党国同仁下如此毒手,不然我拼着六哥真的不要我,也非得拦着他不可。”反正也没有告诉她郑耀先是去神仙洞戴公馆的路上被伏击的,那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戴雨农倒是越来越意外了,竟然也不再使用质询方法,直接问:“哦,你知道‘一处’那些废物针对老六的行动,那我得问问你了,这消息来源是什么?” 行内黑话,一处指中统,二处指军统。 孟荧叹了口气,挫着手开口道:“我毕竟没有和六哥正式结婚,所以有的时候难免有点没底,虽然不敢管着六哥,难免对他的行踪过于关心。那个姓程的,总之很不要脸,我去找她时,和我说了好些难听的。我本来气得要炸,但她说了一句‘小心自己别当了寡妇’却让我觉得不对,怎么说六哥也和她很久了,出手又大方,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满脸嘲弄,哪里像有半点情分的样子。之后在玫瑰餐厅,我又看到了很多中统别动队的人,就更加觉得不对了。”她顺着思路,慢慢地说出这些话来,现在她只能赌,赌程真儿已经顺利到达解放区,这件事情死无对证,更是赌郑耀先对军统还有用,戴雨农还是要用他。 “叮,顺利完成剧情第一步,获得积分一百,扣除预支,剩余积分八十。”随着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荧一口气终于常常舒了出来。 她赢了,一定程度上,郑耀先也赢了。 求评论,推推荐票啊 第六章:阻止惨剧 “宿主,冷静啊。”在梦境里,彻底放下方孟荧外壳的孟荧一腔邪火,用情绪起伏使劲儿折腾这个破系统,这哪里是废柴啊,简直就是个破车子,关键时刻尽会掉链子,面对戴笠啊,它竟然也敢跟自己玩闪退!存心让她心里紧张英年早逝是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点积分的原因,系统这次没有灰飞烟灭的迹象,但明显也不敢理直气壮了,哀求着说:“宿主,我求你了,先停一下让我解释一分钟可以吗?”看孟荧愣了一下,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接着就说:“宿主,你可能看X点,景江这些网站少,现在穿书、穿影视剧题材文很多,可是依赖系统太严重了。但我们系统是依据脑电波存在的。时强时弱,有时候短暂掉线就会出现主线任务悲剧的情况,那些宿主从此出不来回不去,心存怨恨,等到了阴间就去投诉。搞得地府公务员很烦,给了我们系统界一个警告,说是自力更生是人类的普世价值,所以要求我们再次发展任务的时候,必须摆正‘从属’的位置,逐渐让宿主适应存在的环境后,就要退居二线,不能让宿主离不开拐杖了。” 孟荧冷着脸,强调道:“已经一分钟多了。”谢谢您啊,坑的我已经不那么容易被带偏了。 “好,好,宿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想想,作为一个助攻,我的主要任务是作为上帝视角给你获取信息或者做出一定分析。教来的曲子唱不得,如果我在任何紧张的时候都教你怎么说怎么做,你不就成了我的提线木偶了吗?再说万一出现上述情况,你怎么办?在这种交叉时空,又因为你的积分老是赊账,这不是危言耸听啊宿主。再说你想想,这些年自己学习,处理事务,你是不是越来越顺手了,不然也不能戴笠都给你糊弄过去了。”系统简直是化身小白菜了。唉,实力决定话语权,自己帮不上忙,自然地夹着尾巴做‘系统’。 看它态度良好言辞诚恳,孟荧心里稍稍平静一点,系统总算没了那种被人卡着脖子的痛苦感,带着哭腔说:“宿主,你这一通折腾,我的积分又掉了20。你平复一下情绪,我们赶紧说说下一个任务吧,马上就开始了。” 孟荧几乎炸了,“你有完没完,还没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弄来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没告诉我老陆、真儿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我刚见完那位盖世太保人都虚了,你居然就想拉我做苦力!做梦吧你。” “你再不听我说,有二十多号老百姓就要做鬼了。”废柴也是有脾气的,鼓足勇气吼出来这一句,万幸孟荧还真让它唬得一怔,系统趁机赶紧说:“程真儿作为郑耀先遇刺的关键人物,已经走了。中统来了一个死不认账,还要把昨天抓到的几个便衣要回去,不然你以为戴雨农这么容易就放你一马,那是忙着和二陈打招呼扯皮去了。” 这信息太劲爆,孟荧都忘了逼问别的,赶紧问道:“怎么会这样,不是都说中统见军统像姨太太吗?”“宿主,你太天真了,国民/党内部哪有那么简单。不过军统上下因为这事儿憋着一口气的人很多,比如说郑耀先手下的那一个行动处长叫赵简之的,暴怒之下抓了二十多个拉车的,做小买卖的,准备在七点钟在军统刑场一起枪毙,杀鸡儆猴。所以我才说这个任务非做不可。”系统说的很快,但只要听到的人,都不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沉重。 这就是乱世啊,人命如草芥。 “行了,赶紧把我弄醒,我去阻止他。” ...... 方孟荧醒来的时候,差一刻六点。护工看她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劝道:“太太,您先休息一会吧,郑长官刚才和徐长官说了一会子话,已经睡下了。” 孟荧点了点头,问:“那他恢复地怎么样,需要住院吗?” 护工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人都被子弹打穿了,怎么可能不住院。孟荧于是说:“那麻烦你请一位军统的兄弟来,我得坐车回去给我丈夫拿点衣物来。” 这种天经地义的要求,军统的人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宋孝安亲自找了人和车护送,很是恭敬。经过昨天的惊险,他真心觉得这位“六嫂子”是个有本事的。以前兄弟们虽然不敢对六哥的婚事置喙,但私心里未免觉得,一个身体孱弱的孤女实在不是良配,虽然也算是清丽佳人,但比她漂亮的多了。现在看来,六哥就是六哥,他们这些人太肤浅。 孟荧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她现在满心里都是那二十多条无辜的人命。上辈子,孟荧就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女孩,生在和平的年代,家里小富但也没有经济自由,二十二年里经历最大的事儿就是高考志愿没报好,以600分的成绩上了省师范。 而一朝穿越,看到的就是为异族奴役残杀的人间炼狱,原身是一个生活富裕,在家里受尽父母兄长宠爱的小公主。然而也就是那么一夕之间,她的父亲为了转移控宋两家的财产将全家置于轰炸之中,母亲为了让两个哥哥先走,选择了牺牲她和女儿,却又在炸弹来临之时用身体护住了她。但就是这样,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姑娘也在心理和肉身的双重打击下离开了这个家国破碎的世界。而她这个后来的方孟荧也是在那破旧的小诊所里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幸福,而她居然没有感觉到。后来的上海街头,没有一天她看不到枉死的平民,她只有听系统的,欺骗自己这是一个电视剧世界,才能压抑内心发疯甚至是想和那些暴徒同归于尽的念头。 但其实,她无比的清楚,真实的历史上,这些全都真实的发生过,只是那时候的新中国,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所以,当贝利医生看中她的冷静,问其要不要加入共/产党时,孟荧毫不犹疑地答应了。要不是怕吓着这个意大利鬼子,她都恨不能给他背一段《共/产党宣言》。那一刻,她的笃定不仅是来自长在红旗下的经历,更是感受到,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救中国,理解了先烈们为什么自备干粮冒着杀头的危险干革命。 因为,他们想要一个新中国,不想永远做二等公民。 当年没有能力,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些无辜的人命,那是多少个家庭的希望啊。 第七章:徐百川 孟荧对司机说郑耀先有东西在军统总部的办公室,自己要去拿给他,司机不疑有他,开车去了。但是经过广场的时候却要绕路,孟荧哪里能答应,拉下脸来问:“怎么,六哥只不过病了,你就存心怠慢我。” 这顶帽子那司机哪里敢接,忙赔笑说不敢,是因为赵长官在里面杀人,怕嫂子受不住血腥味。孟荧要的就是这个借口,当即变色道:“赵简之这是要做什么?六哥伤重未愈,他这样滥杀无辜,不是诅咒耀先吗?”说罢也不等司机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打开车门,笃笃跑向广场,还没进门,就听着赵简之操着那破锣嗓子喊着:“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听好了,老子就是要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动我六哥。” 千钧一发,孟荧也崩不住平日里的冷静了,快步跑进,大喊道:“赵简之,你给我住手。你还是不是六哥的兄弟,想害死他吗?” 杀气腾腾的赵简之顿时愣住了。 “我知道你不服我,可是六哥现在刚刚脱离危险,我们为他祈福还来不及,你居然还要杀人。要是这是日伪余孽或者敌对势力,我也不拦你们。可你也说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 “我知道你因为中统的事不痛快,但你想想,国/民政/府马上要还都南京,要员们都盼着顺利过渡,你在这个时候滥杀无辜,真是担心民主党派没话向总统建言了?到时候你们中统上下谁能捞着好,别你六哥的危险没解除,你倒是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我知道你觉得我没经验,你不服,那你不妨等一等,六哥已经醒了,我就不信他同意你这么杀人。我的男人我知道,他杀敌人不手软,却也不是不杀人手就痒的主儿。你要是刺激了耀先,我看军统的兄弟谁能绕过你。” ..... 面对忽然滔滔不绝的六嫂子,赵简之除了把人先关押起来,还能怎么办?要说心里,他其实比宋孝安更不看好孟荧,可是看人家昨天晚上的表现,让他这行动队长简直无地自容,看来六哥送她去读书还是英明的。嫂子这一句句的,好像他不放人就是给六哥折福似的,说实话赵简之刀口舔血这么些年还真不怕,但谁让关系到六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解决完了这件事,孟荧身心俱疲,匆匆去郑耀先办公室里拿了几件衬衫就回了医院。在车上听系统叽叽喳喳地说:“宿主,你太棒了,这救人的感觉真好,而且积分一下子增加了二百。” 孟荧想说谢谢,这次我真不是为了那些积分。但也不想跟这没用而且贪财的系统废话,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没想到那个系统还在叨叨,“宿主,过一会你会遇到一个方脸平头穿长衫的人,叫宫庶,他将来是郑耀先的铁杆,和郑有十多年的恩怨情仇,你可以在他落魄的时候先示好,回报无穷。” 恩怨情仇?孟荧无奈了,心里默念道:“能换个词吗?郑耀先至少明面上还是我男人,你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 暴露了自己语文能力低下的系统完全不知脸皮为何物,顺着自己的逻辑解释道:“时间线原因嘛,我不能剧透太多,总之这是关键人物哦。” “行了行了,闭嘴吧,我休息一会。” 也真是巧了,孟荧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宋孝安正带着一队人马站岗,他一看到孟荧,立马叫了声:“嫂子好。”他对面站着的青年也回过头来,面貌特征正好和系统刚才描述的一样,她心里立刻就有数了,冷清地问道:“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表情严肃带着一点好奇,绝没有半分搭讪意味。 宫庶机敏过人,当即就判断出这是郑耀先未过门的妻子,想起来之前了解的那些人物关系,立即顺杆子道:“哦,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太太,您是不是在川湘前线当过医护人员,在下宫庶,当年在前线服役,负伤进过咱们战地医院。” “哦,那果然没错了。”孟荧眼观六路,发现宋孝安一直看着她,淡淡感慨了一句,“人在乱世,都不容易,看到你这样的伤员能活下来,我很高兴。希望你以后顺遂。” 话说到这里就是告别的意思了,宫庶也没有再多敢纠缠,只把买的精装点心往前一递,说是当年救治的谢礼,孟荧虽然明知道这小子压根没受过自己的护理,但是也因为系统不厌其烦地叨叨,还是礼貌地收下进楼了。 郑耀先这时候已经醒了,躺在穿上,看上去虽然虚弱,眼睛依旧有神。徐百川正在一边守着他,这人也四十多岁了,早年也是和郑耀先齐名的军统“八大金刚”,可惜在41年上海锄奸的时候差点折在76号特工的手里,还是郑耀先背着他在地下水道躲了好一阵子,寻机逃回了一条命。但因为伤口溃烂的厉害,从此之后就只能做些培训类的文职,几年下来,不仅是地位,身体也大不如前。这一宿为郑耀先担惊受怕又指挥着人折腾中统,熬到现在脸色已经泛黄,显得很是沧桑。 郑耀先看到了孟荧,心里莫名觉得踏实了点,暗中使了个眼色,又说:“你没吓着吧,还回去拿什么衣服,四哥都准备好了。” 徐百川在日战区时,受过孟荧的恩惠,他又是个对自己人很维护的性子,连忙劝道:“老六,你可别不识好,弟妹这是关心你。不怕你们两口子笑话,这要是我中枪进了医院,我家那口子还不一定从麻将桌上下来了。” 他这话一出,郑孟二人都有几分尴尬,人家夫妻两个的私事,真不好妄加评论。孟荧遂劝道:“四哥,您别这样说。您这帮我陪着耀先也一宿了,还是快回去睡一觉吧,这里有我和外头的兄弟呢。就算睡不着,看看孩子也是好的,小非今年都要上小学了,最需要父亲的关爱和引导了。”徐小非正是徐百川的独生子、命根子。 徐百川身心疲惫之下爆出了家丑,自己也有几分后悔,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唉,好叻,弟妹是学教育的,术业有专攻,我听弟妹的。”说罢又叮嘱了郑耀先几句而去。 第八章:胡湘意 郑耀先示意孟荧把他扶起来坐着,虚弱地感慨了一句:“咱们这假夫妻做的,有时候竟然比真夫妻还有意思。”他整日活在高压之中,有事常对着亲近的人说些过头话,陆昊东习惯了,方孟荧自然也习惯了,并不生气。但她还是劝道:“你伤在气管,少说几句吧。” 郑耀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说:“孟荧同志,刚才我都听徐百川说了,你这次处理的真好,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啊。”这真不是瞎夸奖,孟荧的党龄才三年,除了掩护郑耀先和老陆,还要在师范中专读书,郑耀先还没多少时间教她,这次原本想着她安安静静地别添乱就行,结果她到给了个这么大的惊喜,别看抓住的那几个中统便衣现在不认账,但只要他能下地了,这里面做文章的空间就大了。 孟荧和他相处多年,亦师亦友,说话虽然尊重,却也直接,“郑大哥,你别夸我了。局势还是不容乐观的,程真儿去了鄂西解放区,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我们这边又减员了,还有老陆同志暂时恐怕也不好露面了。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还要等你好起来从长计议。” 郑耀先点点头,又问道:“对了,听说你刚才出去拿衣服了,怎么着一匣子点心回来了?我现在又不能吃这个。” 方孟荧就把赵简之和宫庶的事情说了一边,郑耀先看向她的目光更满意了,其实他已经考虑到人员不足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孟荧的外围身份转成卧底,而孟荧的表现也坚定了他的信心,让他情不自禁地说:“当年我救你,真是救对了。”方孟荧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男人不自觉的流露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真是比新中国“直男癌”还膈应人,不过她也不好跨越七十多年的代沟来指责别人,只好起身关上窗户,说:“现在天气还寒着,透气不要太久。”而在她起身的一瞬间,郑耀先恰好看到她白皙的侧脸,近观滑如白玉,却自带着一种坚强的气韵。让他再一次正视,当年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而这种情绪的滋生马上让郑耀先意识到不对,赶紧打住,掩饰地说:“好,听你的,如果你得到了老陆和真儿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传递给我。这次中统打死的三个游击队员,别又算在我头上。” 这还真是件要命的事,孟荧只得应了声好,复又劝道:“你再休息一会吧,千头万绪的,总要有力气才能谋划。不然事找上门来,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郑耀先刚要答应,忽然门就被宋孝安推开,他急吼吼地样子再也没有平日里半分道教徒的得体,“六哥,出事了,老板要将逮捕审讯曾墨怡的人全部毙了,以谢咱们折在共/区的七十三名弟兄。” 方孟荧:难道是我乌鸦嘴的错...... 做人太太的乌鸦嘴,郑耀先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却不可能袖手旁观。不管怎么样,郑耀先还是几乎被抬着去了军统总部,孟荧虽然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怎么说曾墨怡的案子六哥都是总负责人,要是看着这些行动的兄弟被处决,那他在军统下层的根基可就完了。 有时候孟荧想想也挺为郑耀先发愁的,眼下深入虎穴固然是艰难无比,可与这些手下肝胆相照多年,一朝为理想反目,那必然是兵戎相见。郑耀先的痛苦不言自喻。 这样想着,孟荧难得灰心了起来,为了不自寻烦恼,她开始动手清洁病房。留守的便衣和护士要来帮忙,也被她制止了。这时,忽然有个瘦小的护士走过来,问道:“阿妮头,是你吗?” 孟荧闻言一震,抬头看去,那小护士看到她比往昔更加秀美成熟的脸蛋,激动万分,忙把自己的口罩拿下来,露出一个满月一般的芙蓉面,眼角的红痣格外鲜明,就像一颗红宝石一样,唤起了孟荧战火青春的记忆,让她激动地站起来,握着小护士的手说:“是我,辣妹子,你还活着。” 那小护士破涕为笑,道:“还这么叫我,弄得那么多同事和伤员都以为我是四川人,我叫胡湘意,‘春风无限潇湘意’的湘意。” 孟荧学着她的湖南腔官话借着说:“我家是湖南湘潭大户哩,还有个姐姐在长沙前线当护士。” 两个人相对而笑,只觉得劫后余生,故人重逢,最美不过如此。 孟荧干脆带着胡湘意离开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叙旧,本来还担心胡湘意在班上出不来,不想湘意却道:“不碍的,我已经递交辞职报告了,若不是听说这两天郑长官的太太在,我不来上班都可以,反正也不发薪水了。” 孟荧吃惊道:“怎么,你不做这一行了?还是终于听你那位堂姐的话要去美国了。”胡湘意是孟荧在前线当护士的时候结识的朋友,那还是民国三十年(1941年)前后的事,她当时刚刚从日战区逃回了,前线医院医护人员虽多,但是战事焦灼,川湘防线压力重大,巨大的工作量让所有人都忙的要死,根本没时间交朋友。孟荧和胡湘意虽然同住一个宿舍,也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真正的转变,还是从这个湘妹子的一次壮举,在前线医院,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伤员送来医治,每天也有为国负伤的人在痛苦中无奈地死去。而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人贪腐外国援助的盘尼西林拿到黑市上赚钱,但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谁都不敢说,而她胡湘意忍不住了,悄悄找到孟荧,想让她帮忙揭发这个丑陋的现实。 孟荧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自己,医院每次接收到不足量的盘尼西林还要忍气吞声地签一份收货单,这种憋屈的事没人喜欢,自然推着她去干,反正她也是被军统的人“安排”的,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摸到准确数字。 孟荧答应的很痛快,做事也干净利落,倒是让胡湘意很是吃惊了一把,毕竟这种事追究起来可不是玩的。但接下来她的举动,是让孟荧很敬佩她了。这娇小的妹子在军队宣传队来慰问演出的时候,主动当了报幕员。秋月分明,身着护士装的胡湘意格外明亮,用着平生最为标准的官话爆出了这惊人的亏空,闹的军方哗然。 日军炮火之下,医院之于前线军官,重要性不在军粮和武器之下。几位军团长官都被惊动了,听说最后还闹到了委/员长那里,最后扯了半天的皮,逼着官僚暂停了手,加上毕竟日军当前,这件事才平息。 第九章:大人物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胡湘意因此名声大振,但如此大事还是让她当时就被人带走了。但她在被审问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孟荧一个字。这是郑耀先事后把她接走时说的。 至此,孟荧仿佛才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那么虚幻,里面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有温情的。幸运的是,胡湘意才几天后被释放,经此一事,两人的感情想不急转直上都难,胡湘意也毫不讳言,自己出身湘潭大户,家中有一位堂姐嫁给了国府顾家的独生少爷,加上这事儿闹的太大,一些民主人士纷纷抗议,她才能很快被释放。这心大的姑娘还说:“阿妮头,他们那些人把我的祖宗八代都调查了遍,确定我跟共/产党半毛钱关系才放人。真搞笑,好像所有好事都是马/列主义者干的。” 孟荧:......这件事好像真是有共/产党插手。当然,她是幕后的,更重要的是当时还是预备期。 不过玩笑归玩笑,到底防着人报复,顾家还是在不久后动用关系把湘意调走,地点都没有广而告之。孟荧为此很是伤感了一阵儿,但很快也就忙起来了——郑耀先说:“这会那些吸血虫出了大血,缓过劲儿来肯定明目张胆地找你麻烦。他们虽然贪,到底不傻,整个前线医院就你同时会意大利文和英文,以防万一,你也必须离开。”然后她就被郑耀先带进重庆,住进了郑耀先的配房,引起了民国调查系统震动,因此她过了好久,才得以通过陆昊东正式加入组织。 自此一别,至今方有音讯的两人真是他乡遇故知,说起来没完。孟荧也因此知道,胡湘意确实是要离开重庆,但目的地却非“自/由民/主”的大米国,而是杭州。“家中男嗣几乎都在战争中死绝了,只有一位堂兄因为在抗战中参加了空军,侥幸避过了日寇的大屠杀,但如今战争结束了,他还要去杭州航校任职,湘潭老家的嫂子们几乎哭瞎了眼睛,我看的心里很是不忿,就和小秋哥请缨要去杭州绑他回来。”胡湘意气呼呼地说完了话,又补充了一句“小秋哥是我爷爷收养的孩子,算是我们家的养子。”实际上胡小秋一直把自己当外姓人,哪敢做长房嫡出小姐的主,但他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当然想自家少爷回来接管家业,想想湘意小姐还就是个豁的出去的,湘平少爷打小刺头,还真让着这小妹子几分。这死马当作活马医,只求胡家祖宗保佑了,不然这孤儿寡母的,实在艰难。 孟荧看着叽叽喳喳地密友,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好死不死系统“叮”地一声上线了,“宿主,胡小姐是湘潭胡家长房第三子胡长和的独生女,她要去找的堂兄叫做胡湘平,和方孟荧的长兄方孟敖同在杭州航校,请问是否要提前开启“经济民生”剧情副本?” 以郑耀先的地位,就算孟荧只是去街边的路口喝口茶,也是有军统便衣保护的,孟荧对这些人挺客气的,还把自己带出来的糕点送给他们打打牙祭,同时明说自己要多聊一会,请他们担待,若是六哥回来也通报一声。便衣们自是好言应允。谁都知道六哥不仅权重,而且为了救手底下兄弟们,不顾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就去戴老板那儿求情,这类人物正是军统下层最渴望追随的。因此谁不愿意给他的内掌柜卖个好呢。 万万没想到,六嫂子进去坐了还没一个小时,忽然就听她那个小女伴呼救起来,这些人闯进一看,好嘛,孟荧脸色苍白,呼吸紧促,一看就是又发病了,当即就拽了辆黄包车把人送到医院,不由分说也把胡湘意裹挟回去了,六嫂子好好的,跟你单独呆了一会就成这样,不“请”你回去,谁来承担六哥的质问? 万幸孟荧临失去意识前,急急叮嘱不关湘意的事,严令不许无礼,只怕她就不是被“请”,而是直接上拷了——这种事军统实在做熟了。就是这样,湘意也百思不得其解,孟荧晕倒了,她也不好询问,可是想想,她不过是说了要去杭州找堂兄,好友怎么就就忽然脸色不对开始呼吸不畅了。她们同住一场,自然也知道孟荧在日占区炸伤留下了心肺之疾,但也只会在过度劳累或者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才会不适,可她真没想起哪里刺激她了。 孟荧其实也很无奈,身体记忆远比大脑长久,方孟敖这个名字的震撼始料未及,幼年时敦敦爱护、战乱中的惊吓怨恨,爱与憎交缠如麻,她早已经受损的心脏负荷不住,只能陷入昏迷。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这破系统也没有上线。 她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她被送到了隔壁的护理室,而非是郑耀先的病房。 孟荧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日将西斜,胡湘意正坐在床头,见之惊喜交加,忙扶着她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小心点,还打着点滴呢。” 孟荧道:“好,我也当过护士,知道轻重。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就是不知道什么大人物来了,整层楼都封了,我想走也走不了了。”胡湘意颇有些无奈,她要出远门,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呢。“对了,那人好像是和你丈夫一起来的,要不你帮我说说吧。”胡湘意又不知道军统那奇怪的家规,理所应当认为二人已经是夫妻关系了。孟荧也不可能上赶着去说自己没名没分。 孟荧听她这样说,心里已经有数了,招呼她到坐进了些,悄声道:“那人是戴老板。”胡湘意的脸色果然立变,孟荧复又劝道:“现在你知道了,我去说也是没用的,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吧,不然你这一去杭州,以后只怕也要长居湘潭了,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说到最后真是有几分伤感了。 生逢乱世,动荡的时局和落后的交通,让有些分别真的就是一生一世。 第十章:戴局长盯上你了? 孟荧听她这样说,心里已经有数了,招呼她到坐进了些,悄声道:“那人是戴老板。”胡湘意的脸色果然立变,孟荧复又劝道:“现在你知道了,我去说也是没用的,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吧,不然你这一去杭州,以后只怕也要长居湘潭了,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说到最后真是有几分伤感了。生逢乱世,有些分别真的就是一生一世。 湘意一听,果然就心软了,忙不迭地答应,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情,问道:“对了,你刚刚怎么忽然发病了,受什么刺激了。”我们那时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有发现啊?还来军统受了这么多折磨。 当然她不知道,那对于军统来说,可真的不算是折磨。 孟荧一叹,她和方家那些事怎么好对别人讲,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是属于永远停留在11岁的小方孟莹的情感,她没有资格去享受方家的照顾,更没有资格去原谅方步亭。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重庆多年却从不主动联系的原因。 “可能是最近累了吧,益谦(郑耀先表字)的工作老是受伤,可也没有办法。这家长里短的事情,等你结婚之后就知道了。” 胡湘意毕竟还是个大姑娘,闻言稍有些不自在,啐了一声,“真不害臊,我才不嫁人呢。” 孟荧笑道:“这有什么,大多数人都要结婚生子的,你比我还大一岁呢。要不是赶上战乱,凭你家世,只怕早就许了人家。” 说者无心,胡湘意却被说中了心思,其实早些年她还真许过人家,但一场大战,未婚夫一家灰飞烟灭。而她自己的家族也是人丁调零,每当看到寡嫂们相思在远道,她心里不仅迁怒于有国无家的兄弟们,也对于婚姻充满了悲观,只是自己还没有认识到而已。 而她一去苏杭,又因此心纠缠,扯出了无数风波,这却是后话了。 孟荧略与湘意聊了一些旧事,不觉月上西楼,而隔壁那位大人物终于移驾。孟荧在床上躺了一天,早已经恢复了力气,送别了湘意。匆匆赶到郑耀先的病房,只见郑耀先正在低头思索,她也不急,寻个椅子坐在一旁静待。 郑耀先忽然睁开眼睛,说:“这是戴笠刚才坐的椅子。”孟荧一听,条件反射一般跳起来,赶紧换了个坐处,末了还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压惊。她这般小女儿作态,倒是把郑耀先逗得一乐,“刚才那老鬼还夸奖你进退得宜呢,要看到你这样一惊一乍的,真该自打嘴巴了。” 孟荧警惕,问道:“我心脏不经吓,可不敢劳你们这位局座惦记。” 郑耀先忽然面色凝重,双手一撑要坐起来,孟荧赶紧给他垫上辈子,又扶着他坐好,问道:“怎么了?”多年相处,郑耀先这样显然是有话要说。 果然,他接下来就说,“孟荧,只怕戴笠已经惦记上你了,或者说,怀疑上我了。” 这一吓非同小可,差点真吧孟荧惊出好歹,这个时候系统那磨人的电子铃式声音又传来,“宿主,马上进入关键剧情,千万不能掉链子,系统商店现有’特效救心丸’请问是否兑换?” 孟荧恨恨,“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没说的,换!”以后这系统大名废柴,读作奸诈。 不知道这奸诈是怎么操作的,反正就是弹指间功夫,孟荧的胸口顿时舒缓,呼吸顺畅起来,表情自然也自然了许多,郑耀先看着问:“怎么了,最近发病频繁吗?” “没事,老陆开的药挺管用的,我一时半会没事。你自己这样就别担心我了。当年陆军医院的英国鬼子还说我就能活一年呢,这不也过来了。”孟荧故作轻松,事实上她的肉身还存在本质上就是一个系统bug,很多事儿还真是不能用现代医学来解释,正好旁边有一个对《黄帝内经》信誓旦旦的陆昊东,孟荧就往他身上推,弄得老陆一度真以为自己医术大进,差点要给游击队伤员上针灸,被袁书记段队长吐槽加警告,才把枕头底下的《素问》换成了最新的会议精神文件。 孟荧正想追问戴笠跟郑耀先说了什么,不想他先开口道:“戴笠要我去延安执任务,但你还在容易露馅,他估计为了控制我,说要以寻亲为名带你去北平。” 孟荧:......这世界太玄幻,我感觉自己实在是不好了。 郑耀先看孟荧愣了好一会,心里虽然理解,但也不得不开口说:“好了,别的事还好说,你的身世天知地知咱们俩知,连老陆那里我都咬死了你是孤儿,今天戴笠开口的时候可是把我都给吓了一跳,差点露馅。”感谢那贼贵的’特效救心丸’,孟荧现在总还能正常思考,说道:“你别谦虚了,我的六哥,真要露馅了,我就不可能被允许来见你了,对了,那老鬼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得好听,说你这个弟妹处理中统的事,还有赵简之的事有条理,是个过日子的。现在抗战结束了,军统该办些喜事了,他又调查出来你老家在苏杭,非说这次去南京要带你去寻亲,也给我出任务找个借口。”郑耀先继续打趣道。 孟荧奇道:“不对啊,他不是要去北平吗?怎么又是去南京呢?” “你那里知道,北平马汉三借着肃奸贪的过了界,平津一带又素来是党外围进步青年活跃的地方,他是要先去震一震。然后再乘坐专机去南京,至于具体的公务,我就不知道了。”郑耀先说着想抽根烟提提神,但手里空空如也,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孟荧是绝对不会迁就他的,只得悻悻作罢。不过等回头看孟荧时,发现他又呆住了,急着叫了声:“小孟,你怎么了?” 孟荧回神,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六哥,看来最近事多,劳神伤心,我真该好好吃药了。”说完就去给郑耀先冲了一杯普洱茶,服侍他喝了润润嗓子。 第十一章:账房先生陆昊东 郑耀先心中一叹,他原先很看好孟荧这个外线同志,但今晚她的频频失神让他意识到,这位女同志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固然冷静坚定,却缺少了卧底人员最基本的素质,看来人手的事情还是要慎重啊,想到这里,他更加迫切地需要老陆了。 “小孟,你明天借口要看中医,把老陆请到病房里来吧。我正好用这一晚上捋一捋最近的事。” 孟荧闻言,倒是被冲淡了愁绪,笑道:“找谁请啊,宋孝安还是赵简之啊,那不把老陆吓死,准进门就骂‘你个龟儿子’!” 郑耀先受到她的情绪感染,稍稍放松,说:“那也是为你挨得骂,看看你这身体,也确实要请老陆来开点中药了。不然这一去这么远,真不叫人放心。” 此语如霜,打散了孟荧嘴角淡淡的笑意,因为她刚才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想起了前世一个流传甚广的段子:戴笠撞岱山,雨农死雨中。 而现在离1946年3月,实在没有几天了。她必须自救。 无论如何,南京她是不会去的。眼看郑耀先皱着眉头在淡淡思索,她也不去打断他的思路,到时候求助六哥看能否留在重庆,实在不行就自己想办法。 ...... “你个龟儿子,你个死妮子,是想吓死老子来.....xxx”陆昊东用四川口音疯狂开喷,可怜他这两天来心惊肉跳,一大早又被特务不阴不阳地“请”过来,眼看郑耀先贼兮兮地看着他笑,那真是千般委屈找到了发泄口,四川话机关枪似的发射,后来孟荧是真听不懂了,索性去门口查看了一下人员是否都离开了,又在茶几上给两位摆上茶水点心。这时候陆昊东好不容易住了口,拿起吃的往嘴里塞。孟荧开口劝道:“行了,我的陆神医,多亏这病房时隔音的,不然你这样教训军统六哥,可不是嫌命长了。” 陆昊东哪里能不知道郑耀先心思缜密,不过闻言也是有点脸红,毕竟作为一个联系人,还是孟浪了。孟荧也没过分难为他,问道:“程真儿同志怎么样了?安全吗?” 陆昊东一时神色难辨,尤其是看到郑耀先也集中注意力看着他,只好慢慢说:“真儿在游击队的协助下,摆脱了中统特务追杀,但鄂西是去不成了。至于目的地,现在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她平安的消息,我会传递给你们的。” 孟荧一时默然,内战风云在即,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于是她说:“老陆,老郑,按照组织条例,我是不能听到二位谈话的,但这次是以为我治病的名义请来老陆同志,只怕我不好回避,请予以理解。若有实在机密,我可以借口出去一会。” 陆昊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搭上了她的左腕,转头看向郑耀先道:“哪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跑断了腿也没有找到人,提心吊胆地就听说我们三位同志牺牲了....唉,你这气血好了不少啊,最近是不是感觉身体有力气多了。”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问孟荧的。 孟荧无奈,却又怕引起郑耀先怀疑,说:“我也跟您一样,这两天差点没吓死,真要好了,大概是做了好事,老天爷赏的。”这明明是真话,不想两个男人却根本没往心里去,郑耀先甚至还苦笑说:“要真有老天爷,我,姓戴的,早就被天收了。老陆,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那游|击队三位同志不是我杀的。小孟及时把神仙洞有埋伏的事告诉了我,我当时只想自保根本就没对弟兄们下死手,是中统那帮王八蛋打的黑枪。” 陆昊东知道郑耀先的身手,自然不疑,他只是忧愁,“这只怕又是一笔糊涂账啊。” 郑耀先一激动,抓住陆昊东的手,说:“老陆,你可是我的账房先生,别人都糊涂,你也不能糊涂。”孟荧坐在身侧,只觉得男人深邃的目光里有着太多特工不该有的情绪,她太明白了,老陆是他和组织之间那细细的线,行走在这黑泽地狱,满手血腥,他太需要有光明之人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党,为了信仰。 再坚强的人,也需要理解。 而老陆所能做的,也只是覆过手来握住他,说:“好。” 郑耀先昨天强去刑场救人,虽然结果不错,但也把自己的伤口挣破了,眼下说了这么一会话,不得已又休息了一会。孟荧看准时机,说:“我先出去一会,你们抓紧说。” 陆、郑二人几乎同时点头示意,孟荧于是拿着空了的碟子出了病房,果然过不五步就遇到了熟人,徐百川一身戎装,提着一个水果篮正往这里走来,见着他招呼道:“弟妹,怎么出来了?” 孟荧一怔,万没想到这个变故,所幸她手里的碗碟起了作用,徐百川脸色一沉,训斥旁边的小特务说:“你们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怎么让六嫂子自己动手?” 小特务们哪敢回嘴,赶忙上前帮忙,孟荧也笑道:“四哥冤枉他们了,是我有些闷了,又怕益谦着凉,所以才自己出来走走。”顿了顿,又道:“四哥,这么早过来,有着急的事找他吗?我这就去把他叫醒。” 徐百川倒是有些吃惊,问:“老六这个点还在睡?” “可不是么,昨儿出去一趟针伤口全裂开了,疼的一夜都没睡好。我正好知道一位会调养的中医,请来一道给我们看看,这会儿正按摩着,估计眯着了。” “哦,那先不急了,让老六睡一会。正好,弟妹,有事跟你说,老板说过段日子要给你们办个婚礼。来,跟哥哥说说,都需要些什么?”徐百川笑眯眯地说。 戴笠,我谢谢你祖宗八代,这种事你说说就好了,还真搞的阵势那么大…… 不对,她好像想出来了主意,领着徐百川进了护理室,哀愁地说“四哥,你说女人出嫁,最重要的当然是娘家人的祝福.....可到了我这边,想起来这事儿就难受啊。” 第十二章:游行遇险 徐百川和郑耀先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也“知道”孟荧是个孤儿。他现在想想,民国三十年第一次见面时,外滩阴臭的地下道里,这个穿着不合身日本和服的小姑娘的面容晦暗不明,麻利地为他消毒换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倒影进水沟的月亮一样清冷,“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凭着您兄弟的作风,总不会是汉奸,我求您一件事,待会要是我们被人发现了,请您在吃氰|化钾之前,开枪打死我。” 徐百川见多识广,一瞬间也有些失态,“你才多大,就是为了父母,也不该这么想啊?” “不必要,大轰/炸的时候,我父亲就抛弃了我们。母亲为了哥哥们活下去,把进防空洞的机会让给了我哥哥们。我不要为了他们负责。” 岁月穿梭而过,瘦小凌冽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冷静美艳的新女性,成了自己的弟妹。但徐百川想起来还是内心唏嘘,想了想谨慎地劝道:“弟妹,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再去找找他们。”这自然指的是孟荧那些幸存下来的亲人。 谁知孟荧借着就转移了话题,手绢不经意地往面颊处一拂,说:“看我,尽说伤心的事儿。四哥先坐,我去看看耀先醒了吗?” ....... 再见到郑耀先时已经是下午了,春日山城湿冷,仍是大雾弥漫,建在山上的医院仿若仙境。孟荧这两天为图吉利,都是穿偏艳色的衣衫。今天正是换了一身杏红色的棉衣套装,颇有几分古典之风,郑耀先轻松下来,说:“你怎么哄的徐百川,我这位四哥竟然说起你不容易,得好好对待。” “我说你就别打趣我了成吗?”孟荧叹了口气,坐在郑耀先的床沿处,“你要回’家里’,我要跟着戴笠那个魔头大半个中国飞一圈.你不怕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手里,我还担心戴笠作恶多端别人在他飞机里安炸|弹呢。你还是用你这鬼一样好使的脑子,想想我们该怎么应对吧。” 郑耀先觉得她靠得有点近,本想提醒一下,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直接说:“你放心吧,生死攸关的事,我不敢不想。我现在有一个计划,想借中统的手对付戴笠,只要老头子自顾不暇或者直接.......,你我窘境也就解了。只是这个计划有点冒险,暂时不便对你透漏。” 孟荧点点头,表示理解。郑耀先于是接着说:“这些天已经很多人向我提过你的身世、亲人的问题了,让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孟荧紧张起来,问道:“六哥,你想到了什么?”郑耀先不仅脑子好使,直觉更是准的吓人,不然抗战八年,早就被危险吞噬了。 “暂时还说不准,只是你也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方家家大业大,以前在战时没话说,但现在和平了,未必没有找你的心。”郑耀先小心地解释道:“对了,你的第二个哥哥,叫方孟韦的那个,现在已经进了北平警察局,专管稽查这一块。” “六哥,我要是有心找他们,不会等到今天,何况我选的道路,也最好是与他们不再相见。”孟荧镇静地说。“眼下我们危局重重,就算以后会牵扯什么,也只好先顾眼下了。” “你说的对。”郑耀先最后认同了她的看法,不再多提。 郑耀先的身体恢复不错,随之而来的是他越发频繁的公务、“私事”,特供病房简直成了他的办公室,每天有人进进出出,闭门一谈就是大半天,孟荧待在医院反而不便,遂也自己安排了些事。她自去年师专毕业,本也找了份工作,但是她体质太差,隔三差五要请病假。加之战后国民政府还都,山城大量工作机会流失,人家学校要不是惹不起郑耀先,早就请她走路了。但即使这样,也把她从教职上调开,安排她一份闲职养着呗。 孟荧考虑过后,趁着这几天就把工作给辞了。学校方面大喜过望,连理由都没问就给她批了,孟荧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为人师表的资质和觉悟,留着这份工作也更多的是为了掩护身份,但见此难免也有几分难堪。坐车回去的路上,系统上线和她说:“宿主,感觉到你十分灰心丧气,还在为工作的事儿烦心吗?本来你不也是要考大学的吗?还有,你要这个心理素质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荧几乎被它气笑了,“我说你这算安慰我吗?什么人被人炒鱿鱼了,还能兴高采烈。” “可是地/下党/员不应该坚贞不屈,视困难为力量,越挫越勇吗?”系统那电子音几乎都要昂扬成革命歌曲的调子。 “我说你是不是抗战神剧看多了,还‘优秀电视剧’系统呢,了解点真实人性行不行,痛苦和伤感是人的正常情绪。理论上没人能熬得过酷刑。别说我了,老郑这资历的都有情绪起伏,我就自己闷一会又不影响工作。”孟荧现在一遇到系统就开启吐槽世界的大门,简直是排解心理压力的高级树洞啊。 “是‘优秀国产电视剧情梳理系统’。”系统弱弱地强调,但被孟荧彻底无视,它只好说起别的,“别忘了郑耀先今天提醒了,下午前务必回医院好好待着。” “我记着呢。咦,不好,前面怎么堵了。”孟荧才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回到现实就发现前头路上乌压压全是人,还不时挥臂喊个口号。 这个场景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果然,黄包车车夫探了探头,萎缩着说:“太太,要不您下车吧,这前边好像在游|行。” 还用像吗?看声势只怕还不小呢。孟荧认命得付钱下车,走了几步找到一个面点摊子。才坐下准备点一碗热乎乎的麻辣抄手抚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就听系统咋呼起来,“宿主宿主,赶紧撤离,前方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头姓孟,他是游击/队长,正准备抓你呢” 卧了个大槽! 第十三章:老陆的选择 孟荧发誓自己就算是一朝穿越到八·一三大轰炸的那一天,都没有这么想问候老天爷亲娘的冲动,这下可总算体会到郑耀先的痛苦了,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一丝丝不对,赶紧问系统:“不对啊,我一没加入军统二手上没有血债,按照党的政策,他凭什么抓我啊!?” 系统哀嚎,“你不觉得这两条郑耀先都犯了吗?” “那也不对,党的政策不允许株连的。”开玩笑,这辈子咱们可是学习过党章的人。 “所以,他的上级袁农在这个计划提出时就严厉地制止了他,孟队长本人也是很犹豫,甚至说他目前还在犹豫。一方面是手下队员的惨死,另一方面又有纪律和对你本人的不忍心。”系统有了点高参的意味,“还有,这是国统区,大庭广众他也不方便动手。你别停,去前面□□去,对,高喊拥护政/协,打倒独|裁。” “你这什么破注意,刚才我看见路边上好几个军统的熟面孔。这不是上赶着让戴笠注意到我,牵连出六哥老陆来嘛,对了,老陆.......” 孟荧认路的本事不差,知道这条路离老陆的医馆不远,而且更方便的是沿途都是民生区域。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提起脚步就走。万幸今天穿着简单,又没穿高跟鞋,这一路强打着精神,在稀薄的午后阳光下,孟荧看着一路上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逼迫自己冷静地走到“回春医馆“。 果然,游击队的人一路都没有下手,等到了老陆不可思议地把她拽进内室准备教训,她就像脱了水的鱿鱼一样瘫倒,陷入了昏迷。 她仿佛记得,自己在进入黑暗前,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救我......”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处于山城高地的玫瑰饭店外骤起枪声,尖锐地机械声惊散了民众,招来了军警,也无可避免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血海深仇,谍影无踪,最终无可救赎。 “宿主,宿主,你还好吗?”系统又在孟荧耳边咋呼,“这次真不是我召唤你啊,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差,补了药丸也只是起了几天的作用。” 孟荧不想理它,这破系统又在自欺欺人了,怎么回事它不清楚吗?“我这具身体要是不行了,你能不能另换宿主呢?” 系统这下声音都变了,“宿主,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至少得撑到49年,任务才算完成。我也想亲身经历新中国成立这样伟大的时刻,想改变一些我们先烈们的命运。可我现在用的身体我知道,要不是这些年有加成作用,早就不行了。心肺损伤,又是在这个年代,早晚有撑不住的时候。”不是她故意说丧气话,二十左右的身体经常性陷入昏迷,伴随着隔日发作的呼吸不畅和肺部疼痛,她怎么说也是当过护士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就算能弄到一些神药,终究治标不治本啊,心肺严重创伤,在战火中还活了近十年,她已经算是奇迹了。 她正想和系统好好谈论一下这个问题,忽然意识开始清明,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会春医馆二楼的诊疗室躺着。隔壁的陆昊东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给她把上了脉,忍不住说:“我滴小祖宗,到底什么事,这样危险的日子,你怎么出来了,还到了我这里来。” 孟荧追问:“危险的日子?”总不会游击队给要绑了我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啊,中统的高占龙,今天被‘风筝’干掉了。现在半个山城都封了路,你正好歇歇吧。咦,你的脉相不好,最近按时吃药了木?” 孟荧哪里敢说您的苦药我拿回去就不带吃的,加上她也确实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了,“高占被龙......天啊,你们胆子太大了,他可是中统一方大员啊。六哥马上要回家里,万一中统发了狂报复,借刀杀人怎么办?” 陆昊东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那也没的办法,深层的原因不说,但就他几乎查掉了真儿的底。如不除去,对你们都是隐患啊。” “是啊,真儿姐还没有消息吗?”孟荧忧愁道。 “没有啊,对了,你到底来做啥子?”陆昊东不是轻易被糊弄过去的人,好在孟荧也没想糊弄,前因后果这么一说,气的陆大夫差点变孙行者,八字胡都要翘起来了。开什么玩笑,搞地下/工作的同志已经很艰难了,你们还这样擅自行动,无组织无纪律。这位老地下党几乎丧失了以往应有的职业素养,用孟荧听不懂的各种南方方言低声骂了几分钟,才稳住了神,换上四川话道:“孟荧同志,这事你完全没得责任,当时的处理也是无奈之举。但是对‘风筝’,还是要保密,这样的痛苦他经历的太多,就不要刺激他了。至于你说的人我会向川康党委要求严惩,龟孙,败坏我们党的形象。” 孟荧答应了,不答应还能怎么办,找家长告老师,别开玩笑了?地下工作者就像是暗夜行者,光荣与你无关,委屈却不会少,这都是入门的时候郑耀先教她的,所以他一直将孟荧当作外勤使用,也正是因为没有过强的素质,干这一行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孟荧虽然敬重、感激郑耀先,却也不觉得他事事都是英明神武的,就如同杀高占龙这件事来说,现在也可以猜到就是为了让戴笠无暇顾及她的去留而走的险棋,更是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同志们讨命,但终究是太过冒险了。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一定会引起极大的负面影响,影响面恐怕不止于老郑和她。但她也不会再说什么,木已成舟,而且公平来说,换了她,能做的更好吗?挑毛病总是容易的。 可能老陆也有同样的心思,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啊,好好歇一歇,药我会让伙计煎好,这这里喝了再回去。”说罢他就起身要离开了。 “老陆同志。”孟荧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道:“要不,你出去避一避吧,我总觉得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不过她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上级,按道理应该使我服从你的命令。这是我的建议,希望您考虑一下。” “我晓得你的建议是好心,但我不能离开哩。”老陆沉默了一会,声音低沉地说。孟荧心如猫抓,有心再多劝几句,却被陆昊东挥手打住。他背过身去面对着窗外残阳如火,缓缓说道:“‘风筝’是我党插在敌人心口的尖刀,但如果失去了线,任他再多的能耐,也无法受党的指挥。所以我不能撤退。如果我走了,上级也要换别人来,这样不仅增加你们暴露的风险,还要加上磨合的时间。身为共/产党员,我没别的选择。” 求评论和收藏,求推荐票啊 第十四章:戴笠的结局 孟荧被老陆的话弄得心下一震,看着自己的上级领导,平时总是喋喋不休的他此时却像一棵苍松,立根悬崖,凌风而立,并非不畏惧眼前的万丈深渊,只是选择了为身后的信仰遮风挡雨,她虽然直觉非常不好,但眼下的局势,自己又还能说什么?只能喃喃道:“好,我不多说了。很快我就会去北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也多保重。” “晓得了,‘风筝’跟我说过。如果这次避不过去,你就只好随机应变了。”老陆缓过神来,又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他和郑耀先一样看好孟荧的潜质,但又担忧她没有什么卧底经验,对上戴雨农这种级别的对手,那简直是送命的。虽说地/下党员要有舍生忘死的精神,但孟荧的身份特殊,她一旦暴露也就意味着郑耀先暴露。 埋藏敌人内部十多年的重要卧底损失,是老陆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于是他转到桌子后面,在袖珍抽屉内侧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黄花梨盒子,递给孟荧。孟荧有点好奇,打开一看,内里却是一个老旧的玉环。 “这是我身份的象征物。你这次去华北,面对的敌人太强大,稍不留神就是万丈深渊又是人生地不熟,必要的时候,可以拿这个向华北局的同志求助。”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用了北京话。 孟荧觉得这太玄幻了,“不违反组织条例?” “当然违反,隐蔽战线理论上都应该是单线联络。”老陆无奈道:“可能是跟郑耀先混久了,纪律性都不这么强了。” “老陆,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最讲原则了。” “好了,你就拿着吧。记着,如果需要,就在《中央日报》上登寻人启事,联络方式跟我上次教你的一样,但不该问的什么都不要问。任何向你打听风筝的问题也一律不许回答,这只能作为转移的凭证,晓得吗?”说到具体工作,老陆又严肃了起来。 熟悉的自鸣钟声传来,孟荧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本想说出自己与北平方家的真是关系,但又没有说。因为隐隐约约地,她有些明白了老陆的意思。 只是当时没有想到,那天傍晚,真的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陆昊东。 第二天一早,郑耀先就得到命令,将孟荧送往机场。心里不管多么恐惧,孟荧也终于乘坐戴笠的专机,与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一起飞往北平。 说起来上辈子的孟荧是个北漂,对于帝京的印象,除了地铁里的拥挤,就是时不时的沙尘暴和高昂的租房价格。说来真是一派心酸无人诉说。 然而,时空变换今朝又至,孟荧已然没有机会感受独具民国特色的故都风采,这个时代的交通,即使是专机,也是把她晕的七荤八素,被勤务人员扶上的车。就是这样,她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戴老板垂问。 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戴雨农自从下了飞机,一个眼角都没分给她,脸上招牌似的微笑却淡了几分,而随扈之人多有城府自是不如他的,或是惶恐或是忿忿,不自觉地都带了出来。明显的连孟荧这种小菜鸟都看得出来。正不知所云间,大家已经被应酬过几句,坐上了北平站站长马汉山准备的专车,往市里疾驰而去。 陪同之人一看就是个文职干部,浑身充满了战乱时期积攒下的油滑智慧,见孟荧一身洋派职业装,衣裤紧身更显得她瘦弱俊美,怎么看也和军统那些娘子军大异,于是笑着试探道:“不知道这位小嫂子怎么称呼?” 负责“照顾”孟荧的是军统秘书科一位副主任,闻言立即收起笑容,板着脸道:“马站长平时没教过你们吗?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说罢又安抚地看了一眼孟荧,示意她不要一般见识。 两人说的都不是好话,孟荧却当真不会一般见识。反而听在耳朵里却有豁然开朗之感,戴雨农遇到难事与她何干,说到底,孟荧的安危系于郑耀先一身。只要军统还用得着他,那身为“妻子”的孟荧自然无虞,反之,也不过一起完蛋罢了。 …… 而身在山城的郑耀先知道的自然比她要多,他枪伤恢复不差,又有任务紧逼着,不日就将带着宫庶和那个惹眼的江心出发。主管总务的徐百川专程来给他送特质的微型电台和记者证,尽量让他在延安顺遂,顺带也传达了这个消息。 郑耀先笑道:“马汉山这老小子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道局座的疑心重,连他的地勤都敢动。” 徐百川素不和他卖关子,吐了口烟道:“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向人借来的。”说罢看郑耀先盯着自己,先给他打了个火点上烟,在一片云雾中伸出手指了指天,一切尽在不言中。 郑耀先嗤笑,“如此,可是趁了他姓马的意了,他借着肃贪没少捞好处,整个一“五子登科”我听说连孙殿英为了活命献给委座和老板的宝物都敢昧下,这事要是让老板知道,以他的脾气,姓马的只怕得死无全尸。” 徐百川接话说:“若是有人打着委座的名义,或者干脆是委座亲自下令,只怕老板可就危险了。唉,老板对老头子,那可叫一个忠心耿耿啊,真想不到会到这一步。” “四哥,狡兔死,走狗烹啊,干咱们这一行的,都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徐百川也自我安慰道:“是啊,老板这次除了让我秘密调查地勤的事儿,还有安排去青岛拜见美国第七舰队军官的事,希望借着美国佬的面子,保一保他吧。” 郑耀先来了精神,道:“戴老板不是要去安宁打前站吗?怎么现在要去青岛?” “对,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上头的安排,咱们还是装不知道的好。”徐百川答道。在军统这种地方混,他总要有一两个交心的人,否则别说是为了日后,自己就能被心理压力压死。 话一说完,看着沉思不语的郑耀先,取笑道:“怎么了,又想你那小媳妇了?”你也不嫌腻歪。 第十五章:谢木兰(签约加更) 郑耀先不答,只顺手掐灭了手上的“司令牌”香烟,有些无奈地,说:“四哥,明天我就要出发了,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知道秘书科那个叫江心的吧,除了美国教官那一套学的还不错,那简直就是个棒槌。不是我说,就是我家那口子,训练一下也比她得用。带着这么位娇小姐去陕北,我怕自己都给她连累死。” 徐百川笑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秘书科向来被老板视为禁腐,就是毛人凤也不能插手。不过我可听说曾墨怡那件事后,糊里糊涂少了不少人。咱们是猜不透老板的心思,但共区损失一个人又不是说不过去的事,还值得你伤身。可别说什么回不来的话,哥哥还等着为你筹备婚事呢。” 屋外又是一阵江轮汽笛,郑耀先收起此去陕北需要的物品,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老陆、真儿和孟荧的脸庞,他们这群注定不能走在阳光下的工产主义者,在这战后看似和平的岁月里,各有分工,负担着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沉重,只为了那沉寂百年的华夏真正焕然一新。 此刻,他无法为同伴们做些什么,只能祈祷他们各自平安,尤其是年纪最轻却危险最大的孟荧,随着戴笠方面局势的急剧恶化,她能保护好自己吗?郑耀先内心涌起来一种近乎愧疚的情绪。若是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让本可以开始新生的同志轻易丧命,那当年的冒死相救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卧底生涯中,因他而去的革命同仁如过江之鲫,他不能说毫无感觉,又何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很多时候,情感的质变就是这样发生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被戴雨农的倒霉神奇治愈了的孟荧一夜好睡,第二天还没心没肺地点了一份北京炸酱面和卤煮火烧做早午餐,吃的贼香。娃娃脸上再戴上淡淡然的神情,悠然自得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弄得军统一种随扈侍从皆以为她真人不露相,把那些轻视纷纷收起,恭敬以待。估计就是胡蝶到了,不过这待遇而已。 但这种悠哉悠哉地生活注定不会生活太久,孟荧知道戴雨农不久之后的结局,自是不肯留在他身边当人质,跟着天字第一号国民党反动派同生共死的,那不成了笑话。虽然方家和华北地|下党组织都能给她帮助,但毕竟后者的联络更为困难,她还是打算借方家来摆脱目前的困境,至于会不会违背方孟荧原身的意愿,生死关头只好押后再提,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戴笠即是自顾不暇,积威之下随侍之人也不敢对他的命令打折扣,孟荧想在军统划定的招待所和一般地点内活动,随便。但别的地方却是万万不行。眼看众人已经开始准备启程青岛了,孟荧虽然不管他们军统内部狗咬狗,自己也急得嘴上长疮,一旦离开北平,她可就危险了。 眼看无可奈何,孟荧闭目集中精力,把那个旷工许久的系统抓了过来,没好气道:“怎么着,想跟着我玩完啊,赶紧的,让我和方家联系上。” 系统说:“宿主,冤枉啊,我是看你处理的特别好,所以才省着上线机会。不过你既然问我了,我的建议是反正你又不打算提前开始''经济民生''副本,大可以和中/共华北局联系啊。相信组织是党员基本素养啊。” 孟荧想不明白,怎么遇到方家人自己会受到伤害,难道是那个11岁的小方孟莹的怨气所致,那她自然无法替别人原来受到的伤害,只能接受。 然而,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系统说的话,永远具有极强的误导性,简而言之,丫就是一骗子。 这是孟荧有一天起床后,听到前面办事处大厅女孩子的鬼哭狼嚎后得出来的结论。 你说军统特务迫害进步学生,不说天经地义也算是见怪不怪吧,孟荧跟了郑耀先四年,更是如此。但谁让她今天急着寻找脱身的机会呢,逮着机会就向人问道:“外面又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一怔,不由心底暗赞一声“好见识”,却碍于军统的规矩,一时想不好要不要对她明言。正犹豫间,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急匆匆跑来,喊叫道:“处长,不好了,那个叫谢木兰的竟然骂起了局座,她一带头,那些女学生全说了些不好听的。马站长请您做主,看要不要上刑伺候,叫她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那人急了,顾不得孟荧在场,骂道:“他马汉山竟然不由分说抓来人了,倒向我请示。告诉他,方行长的外甥女是不是共产党我不知道,要是有央行的电话打来,还是请他自己向局座解释吧。”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系统这个坑,就是不敢告诉她,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方家人,是那个任性没头脑把自己作死的谢木兰。 当年看电视的时候,孟荧就神烦这个事儿巴即的丫头,长着一个进步青年的脸,受着方家的宠,最后为了基本是谎言的爱情死在中统的枪下,徒留孑然一身的老父和爱她至深的表哥,孤独地活在没有她的世界。 但形势比人强,为了搭上门路,孟荧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三步并做两步往外跑去,倒把正在斗心眼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起跟了出去。 第十六章:方孟韦 穿越后的孟荧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谢木兰,尽管两人论起血缘是至亲的表姐妹。但是真要是面对面了,却很容易认出这位表姐,她梳着标志性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学生装,外面的马甲都是欧洲名牌。当然,她的美貌也衬得起这样的装扮,当真是诗里说的面如芙蓉柳如眉,典型的江南美人,还带着点倔倔的傻气,在有情人眼里,说话行事也可以说是傻得可爱。但孟荧却很难这么觉得,她只是用恰到好处地震惊声音说:“你,你是木兰姐姐吗?” 谢木兰有些自我,只想着好端端地在结社倡导和平|建|国,却被可恶的特务抓到这里来,她正在这里痛斥专|制独|裁,没想过会给家里带来多大麻烦,根本没注意到来了一位年轻且带着善意的少女冷冷看着她,听到她说话,才转眼看了过来。只觉得这个女孩很不像军统中统这帮不讲理的人,她头盘坠马髻,面色苍白,五官深邃俊美,身材虽然窈窕却也偏瘦了一些。整个人说不出的熟悉,而她的称呼更是让人觉得熟悉,仿佛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孟荧一看目的达到,心道过犹不及,哀哀叹了口气,轻柔道:“罢,我这副样子,竟然连你都不敢认了。”说罢更是哀婉至极,转头欲走,把上辈子琼瑶奶奶的经典动作发挥出来。 这一气儿念唱做打全套功夫,孟荧对自己的演技更有信心了,果然压力是最好的动力啊。 但她忘了,方家有个“妹控”,她一副西子捧心状还做着呢,就有个青年怒气冲冲地喊道:“你们军统的人还讲不讲王法了,凭着子虚乌有的事,就来抓我的妹妹,当我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孟荧这次才真的是身心剧烈反应,内心中那个夭折的少女情绪翻转,她几乎把不住演技,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一身黑色军警装的年轻人,二十二三岁年纪,目如灿星,带着和孟荧一脉相承的清瘦,任谁看都是一个干净的青年,如果不是他穿着这一身几乎已经被定义成特务标签的制服了的话。 来人正是方孟韦,现任北京警察局稽查处长,同时也是老三清团员。 碍着党务、家世两重面子,军统的人对方孟韦不敢放肆,陪着笑说今天是例行公务,实在误会。不过令妹当街谈论时政确实让人误会,还请方处长和方行长好好管教。” 要是平时,孟韦哪有心廷这帮黑心肠的在这里颠倒黑白,但无奈小表妹还在别人手上,翻脸他不怕,只怕打老鼠伤了玉甁。他再三忍了忍气说:“木兰人在这里,我们也管教不到。家父现在在南京和美国方面的专家商量援华的事,还要和顾大使交接。李科长既然觉得我年轻不顶事,还是等他回来再拜会吧。” 那名行动处科长大急,他哪里不知道方家乃是无锡百年望族,从先总理时就和国民政府大有关联。而现在的当家人方步亭不仅是中央银行数得上的人物,更在旅美名流里大有地位。虽然他这个不知所谓的外甥女怎么看怎么像赤色分子。但局座不怕得罪人,他一个小虾米却是怕得不得了。只好赔尽了笑脸好话,说只要谢小姐保证不在参加这些左翼活动,立即送人回家——想来局座自顾不暇,也不会认真跟个丫头计较。 就是这样,谢木兰也不满意的很,表哥在侧,她的底气也就更足了,气哼哼地说:“什么叫保证不在参加活动,结社集会本来就是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力,你们身为暴力机关,随便抓人是非法的,放人是应该的。不光是我,我的同学们你们都要放了。” 这话自然是无人敢应的,国共|内战在即,平津一带学|运猖獗早就让当局不满,偏偏这个时候又闹出事来,谁不怕蒋总裁发火。方孟韦虽然也恨着些正事不干的官僚特务,总是以表妹的安危为先,小声劝着木兰先回家再说,不想木兰被家人宠坏了,又自以为代表着正义,根本不为所动。 孟荧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酸涩,这份宠爱,她不眼馋,但却实实在在是属于小孟荧的啊,在这里被这样糟蹋,让她如何能忍。因此也顾不得身份,冷冷道:“谢小姐高义,真是叫人佩服,竟然为了同学们置家人担忧于不顾。各位都是奉局长的命令做事,何必在这里左右为难。” 方孟韦最是护着家人,听她为难表妹,言出如刀割人心扉,叫他如何不气?当即直视这个入屋以来就没打过眼的年轻女子,却是微微一怔,孟韦只见她冷若冰霜,俊美而虚弱的脸上俱是嘲弄,甚至还有一丝悲哀。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却如同记忆中走来,让孟韦无比的熟悉,让她连诘问都忘了。 谢木兰却不高兴了,她作为进步学生,看着和特务过从甚密的人都不会太客气,看着孟荧也觉得碍眼,大声喝问,“你算什么人,为什么和我们方家为难?” 孟荧简直要笑出来,冷冰冰地反问:“是嘛,难道我刚才听错了,这位是方小姐,方行长的千金?” 说罢仿佛是体内孟莹残留的灵魂在伤心,甚至是灼心,这份对亲情的失望让她再也坚持不住,也不理屋中各方势力,径直埋着碎步上楼。就在这时,米色长款洋装下,那熟悉的身影如利刃一般插入孟韦儿时的记忆,与魂牵梦绕的母亲印象重叠,他的心灵仿佛受到什么重创,有一种叫做血缘的东西击溃了他的心房,这位年轻有为的恶警察也忘了谢木兰,本能追上几步大喊道:“莹莹,莹莹,是你吗?” 孟荧几乎是应声而倒,如风摆柳。 第十七章:亲人仇人 燕地春寒,鸟雀不耐。抗战胜利给苦难的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喜悦,又因时光流转渐渐散去,如今北平的人家就算是做工开店,也少有上了黑还不归家的,而这日日头已经快沉到底儿了,偏有一辆警车呼啸而过,急得要去上战场抵挡敌军一般。这样就罢了,而后竟然跟着一个黑色甲壳虫小轿车,后面再有一队通身青色中山装鸭舌帽的冷峻青年小跑跟着。 故都百姓见多识广,人均政治家知道这是“统”字辈的人马出动,纷纷在家里嘀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劳动警察局和特务部门一起办公,难道是还有日伪余孽残留作乱。? 日伪余孽自然是没有的,坐在第一辆警车里,被我们丰神俊逸的方处长抱着的,正是刚刚在军统北平站“晕倒”的方孟荧。她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索性装病不肯多言。而她多年苦于心肺之疾,精力极差,陷入昏厥是常有的事,就是送到医院里,医生也未必能看出她是装的。 事发突然,军统驻站之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欲要阻拦又怕出什么事情自己担待不起。可瞒着不报,戴笠那边却是不容你和稀泥的,思来想去,只好打了个电话上报。戴笠任是有鬼神莫测之能,也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猜测莫不是他郑老六棒打了一对小鸳鸯,夺人所爱?今天正好来了个现世报? 但他如今正是自顾不暇要求助美国舰队的时候,实在是不好得罪和司徒雷登等人关系匪浅的方家,只得暂时作哑,以观后变。 更加反应不过来的是谢木兰,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一向疼爱自己的二表哥抱着那个奇怪的女孩子不见了,连眼角都忘了分给她。 她早就已经习惯二哥事事顺着她,虽然有时候也嫌他烦,阻拦自己进步。但今天骤被忽视,心底里生出了一种羞恼,好像属于自己的洋娃娃被抢走了。 但她忘了,她在方家所享受的一切,几乎都是因为大家对另一个女孩不在而产生的移情作用。 方孟韦把人送到燕京大学附属医院,找了最好的洋人大夫诊治,又怕父亲不在,自己面子不够,特别请托了在燕京大学任副校长的何其沧世伯,说明情况。 何其沧听后也是连连惊叹,再也想不到人间炼狱之下,小小的世侄女能活过这八年。据他所知,因为没有找到尸体,方步亭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女儿,但结果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前来的无不是贪图方家富贵的女孩。年复一年,一颗老父亲的心已经不堪折磨,自己这个老友心里也不落忍,只是帮他瞒着家里的小辈罢了。 所以孟韦说妹妹找到了,何其沧心里也稍稍有点打鼓。不过等到隔着手术室的玻璃看了一眼孩子,心里已经八成认定这就是当年方家的小女儿——两家世交,方夫人当年她也是常见的,这孩子的眉目鼻梁,可不如那无福的金华美人一般吗?至于气韵,乱世苟全性命,哪还能要求更多? 想想自己的女儿,何其沧也是兔死狐悲,主动劝慰着一旁悲喜交加的年轻人,“孟韦,你在这里多有不方便的时候,不然我叫孝钰来照顾一下?” 方孟韦先道了声谢,委婉拒绝道:“何小姐正在备考燕京大学,不好麻烦她。我已经通知了家里,蔡妈一会儿就到。何伯伯肯来帮忙,孟韦已经感激不尽。”其实他的继母程小云也在北平,但方孟韦就是不想多提她。至于方家另一位亲眷谢木兰虽然已经回家,但谁也没有能指望她来照顾人。 何其沧素来开明,没有多劝,这时却有医生出来道:“谁是孟荧女士的家属?” 方孟韦忙上前回话,那医生十分不客气地说了他一顿,“你太太的肺部贯通伤,初步判断是轰炸所致,一直没有好好缝合,这会要人命的,为什么不早点送她来?” 孟韦本来闹了个大红脸,想解释他和孟荧不是那种关系,但听这医生后面的话,骤然变了脸色,急问道:“你说什么?我妹妹,我妹妹会有生命危险吗?” 他情急之下全部说了中文,那名医生是以英语为母语的,虽然援华多年会几句汉话,听他这般急促还是不知其意。 何其沧冷静一些,忙用英文与医生交流起来,这才知道孟荧的伤情有多么严重,现代医学几乎无法解释她是如何在伤口畸形愈合的情况下活了这么多年,但她机能的弱化却是肉眼可见的。以医生的经验,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剩下的家属应该做好准备。 试问什么比失而复得的珍宝,转瞬就要失去更加残忍。孟韦整个人已经傻了,缓缓樽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毫无风度可言。 那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虽然同情他,但还是尽职地把注意事项告诉了还算镇定的何其沧,同时不由分说地强制孟荧住院。 孟韦却是不得不振作起来,他想到了孟荧不止有他一个至亲,急忙给远在南方的父兄发了电报。接着喝退了前来请示任务的警务人员,烧心烧肺地等着妹妹醒来,诉一诉这分别多年的见闻。 只恨老天太捉弄人,让他的妹妹奇迹般生还,又附带了一个“命不长久”的前提。 孟荧除了浅浅睡了一觉,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的,耳闻同胞哥哥的细心心疼,心里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但无奈,假的是她这个芯子,这份尴尬没法说。更可怕在她的身体也是不争气的,气丝若游说的就是她。 她甚至觉得,为了逃命,与这样一家极看重亲情的人相认,真的挺不人道的。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但这温情脉脉的静默,在第二天方步亭回北平之后,就被打破了。 方步亭也是急着赶回来的,这些年已经有太多适龄女子称是他那苦命的小女儿,他从一开始的满怀期盼,到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毕竟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对于一个心怀愧疚的老父来说无异于心里凌迟。如不是十拿九稳,他都不太愿意见这个女孩,心里实在不稳,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和中央银行总裁张嘉敖告辞,匆匆赶飞机回了北平。 第十八章:父女闹翻 方步亭也是急着赶回来的,这些年已经有太多适龄女子称是他那苦命的小女儿,他从一开始的满怀期盼,到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毕竟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对于一个心怀愧疚的老父来说无异于心里凌迟。如不是十拿九稳,他都不太愿意见这个女孩,心里实在不稳,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和中央银行总裁张嘉敖告辞,匆匆赶飞机回了北平。 等到了医院,孟韦已经在病房外守了好久了,抽了不少烟,眼睛布满血丝,老父亲见着不由皱着眉头,说:“做什么事都讲究过犹不及,你这孩子现在像什么样子,快回去歇一会。” 方孟韦最是纯孝,闻言自是应喏,但还是欣喜地加了一句,“父亲,您快去看看莹莹吧,她,她长大了。”但剩下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方步亭活了五十多年,从没有这样踌躇过,一时间滋味难辨,但终究是打开房门,只见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正眯着眼睛,在靠窗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日光沐浴下,把本就算是美艳的孟荧显得更加白皙透亮,只是与健康毫不搭边。孟荧已经听到动静,但就是不想起身说话。你别说,这个年代洋鬼子的医疗技术就是好,这几天下来,她自己都感受到改善明显。 眼看来人年过天命,虽然穿着燕尾西服,但是一身儒家雅致难以掩饰,是谁不难猜出。 方步亭一生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女孩对他的漠视,这倒是不奇怪。怪的是经历这么多年战乱,他那苦命的小女儿,会不带一丝惊恐悲苦之色? 想到这里,他问出了后半生最后悔的一句话,“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可有什么人在一起。” 他并没有对这个孩子冠以称呼。 孟荧思虑过很多次,却从不想到方步亭会是这个考量探究的表情,态度也不冷不热。凭着这么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她很快就判断出来,方步亭这是在怀疑她……是个骗子。 这真是叔能忍婶也不能忍! 虽然她原本就要制造冲突走路,但是体内那个孟莹的委屈如江河绝地。于是她不介意以最难听的话回应,“是啊,我早就该死了,从日战区出来。别人会笑话您有一个不干净的女儿。与其这样,还不如说是来招摇撞骗的。” 方步亭最重父道尊严,一时未及思考其他,呵斥道:“胡说。你小时候的教养呢,这些年还有一点规矩在吗?” 他这样理直气壮,简直气炸了孟荧的胸膛,她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父要子亡子撞墙的觉悟,气血翻涌之下声音都高了八度,“爹扔娘死,我就是没教养。您有教养,就是给那些大财团转移财产,让我想想,您当时和我妈怎么说的来着,为了国家生计。可我一路走来,这些年饿死的人可不比战死的人少,原来您是这样尽忠职守的。怪不得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儿女讲规矩呢?” “怎么,看不惯我,别担心我很快要死了。到时候也就没人再提醒你这段黑历史了。” 方步亭脸色难看如蒸红的虾蟹,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本是无锡世家子弟,虽然自幼靠着庚子赔款出国留学,但骨子眼里的忠孝仁义不比老学究少,被女儿这样指着鼻子骂简直是难堪到家了。但是,孟荧说的就是事实啊,他说一万个客观理由也无济于事,何况看着孩子的尖刻,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又不是真没心肝的人,怎么会不愧疚和理亏。可他世家出身,对这种直斥父母的事情又是万不能接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荧的反应却解了他这个难堪,她直挺挺昏倒了。这次是真气的。 一时间病房内外兵荒马乱,医生急呼要闲杂人等出去,看向方步亭的眼光里就差没写两个字“人渣”!孟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连西服都来不及换的父亲也不免有了怨气,说一千道一万,孟荧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怨他吗?难道他还真嫌弃孟荧? 方步亭心里也苦,别看孟荧的话尖刻,但那微小的表情和内容却让他相信这就是当年丢失的女儿。想到当年软团团娇怯怯的小娃娃变成这样,他心里难道不痛吗?尤其是听说了女儿的病情后,他心痛更是如刀绞。 孟敖、孟荧都恨他,孟韦从不肯接受他后娶的妻子,百年望族出身的方步亭觉得很挫败。 …… 让他更挫败更无法接受的事还在后面,孟荧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了后拒绝一切沟通。第二天深夜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燕京大学附属医院。在那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方家人是在第二天八点钟换药时才发现的。 而当天中午九点,好不容易从航校请出假来的方孟敖到达北平。留给他的是一封《告大兄书》。 孟荧跟着郑耀先多年,反追踪技术那属于入门课程。方家眼看就要鸡飞狗跳乃至分崩离析,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找人时,她都已经平安到达了天津,悠哉悠哉地在南开大学旧址附近找了住处。 这样做的一大好处,就是任谁看到,都会以为这是个西南联大解散、南开复校后前来复习投考的大学生,根本不会多在意。 这本来也是孟荧计划的一部分,不过提早了一些。因为当夜昏迷时,她竟然真的看到了少女方孟莹。 模糊的意识里,半大的孩子也叫人看不清,但因为共用一身的默契,孟荧知道,这就是她。 她先开口了,“这些年谢谢你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该谢谢你。小妹妹,我叫你小妹妹吧。这个身体是你的,方家小姐的身份也是你的啊。”孟荧讲理,没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习惯。 “可你到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小女孩恬淡地说着,好像不是自己的事。“后来,你怎么做的我都看到了,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体里,却从来没有想过把我赶走,而且尊重我的意愿,所以我要谢谢你。”说完竟然还笑了一声,“今天你骂地真好,我早就想这样骂了,可是要换了我,可能到了眼前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积威太重了。” 第十九章:祝福来生,一路生花 孟荧大惊失色,“不用的,你不用走,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啊。” “我不走,你无法真正适应这一切,而且我的阴寿到了,可以重新投胎了。”小姑娘忽然笑了,“其实,姐姐,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自从咱们共用一个身体,我才知道原来以后的中国会这样好,再也不会有租界,也不会有有飞机轰|炸,不管男人女人只要好好努力,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能去那里,我很高兴,你该为我高兴。” 孟荧怔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虽然一万次咒骂系统坑了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我们的新中国是如何的让人骄傲和向往,这是无数仁人志士、劳苦大众奋斗来的,现在小姑娘有机会去那个和平富足的时代,她该为她高兴。 单薄的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模糊,只留给孟荧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是真的很满足。 走吧,走吧。真正成为方孟莹的她在心里想,去过我们新时代的好日子吧,或许你不会出生在银行家庭里,或许你要经受雾霾高考就业压力,但,总会比今生安宁的。 我祝福你,你一定要幸福地过来生。 …… 此后,系统沉寂了很长时间。孟莹也无暇他顾,只身来到天津,这是一个比北平西化更多的城市,随着战争结束,人口回流,岛城更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孟荧有时在学校不远处的小摊吃个狗不理包子,都会感叹岁月的静好。只可惜戴雨农的生死暂且不明,让她心绪略有一些不安,也不敢贸然和重庆那边联系。再有郑耀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日子都要过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正拥有了这个身体绝对控制权的孟荧精力好了很多,心思多用在了学习上。此时,南开虽然没有正是迁回,但学校已经在修葺,也有些有条件的教授回来安排。不得不说,那个时候的学生真是刻苦啊,平房瓦砾之中,朗朗都是读书声,同学间相互讨论研读也都比比可见。孟荧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也觉得格外舒心,她也为自己选择了将来的学习方向:战后心理创伤治愈。只是现在国内还没有这样的系别,只好先从社会学系入手。 不觉半月匆匆而过,南京方面终于公布了戴雨农的死讯,孟莹当机立断,联系了重庆的徐百川。 重庆机场素来是军统的中之物,不过一日功夫,孟荧就乘坐军用飞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山城,一出机场,彻底放下心来的她感觉这车窗外的大雾恨不能都是香甜的。 但好死不死,系统偏在这个时候上线,说:“宿主,你不能太大意啊,郑耀先此刻正面对着他此生最大的敌人和真爱。” 孟莹无语,简直想教它一个词:相爱相杀。 不过这个时候孟荧也没忘了吐槽,“这程真儿现在还渺无音讯,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满满的鄙夷,更忘了自己还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系统难得应和说:“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啥,你说什么玩意?” “这是你穿越之后的网络语,意思就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进化版。” 孟荧了然,大大表示赞同,忽然有兴趣道:“对了,废柴,你是什么性别啊,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呢?” 系统只差摔个跟头,“宿主,你听说过人工智能还分男女嘛?不过你怎么去了一趟北平,感觉……开朗了许多。”那是委婉地说法,在这老特工眼里,他兄弟的内眷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像是活了一个人。 孟荧对着这个义兄笑了笑,随即正视着前方熟悉的道路,在心里默默回答:“因为放下了许多东西。” 不一时车子到了军统总部,徐百川眼看又老了不少,但对孟荧还是很客气,只道她寻亲不淑,受了很多委屈,还安慰了几句。 孟荧倒是很理解他,戴雨农给那些义士偿了命,她和老郑做梦都会笑醒,但对于徐百川这样本无背景被老头子提拔上来的人,可真是一朝没了着落,心里七上八下。刚才在机场,原先水泼不如的地盘,已经可以看到不少人心思活动了,接下来要如何还真的跟郑耀先回来商量,只盼着他别真跟女解放军相爱相杀,把自己玩残了才好。 卧底大业未成,郑耀先自然是不肯让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过就孟荧来看,他这大半个月的经历着实不轻松,神色虽然还算镇定,但那风霜之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再有,他走的时候带着一男一女,如今只有一个看着比老农民伯伯还磕碜的宫庶鞍前马后,而那个试图在陕北穿貂皮大衣的江小姐,却无影无踪,仿佛军统就没有过这个人。 郑耀先是带着任务去的,尽管布置他任务的戴老板已经下了黄泉,但军统现在三家分晋,哪一派都在盯着郑耀先拿半条命换来的情报,孟荧得以和徐百川一起去接机,他们哥俩儿说了没几句,老郑就被他的本家——现在军统名义上的当家的郑耀全接走了。孟荧反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上。 倒是办公室主任出身的毛人凤会做人,看着孟荧就说晚上给老六的接风酒,她这个女主人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孟荧对这些老狐狸哪敢掉以轻心,只说不敢坏了兄弟们的公事。毛人凤笑得如同笑面虎一般,怎么看都不是好人,他道:“这接风洗尘,本来就是寓公于私的。小弟妹啊,以前碍着戴老板不许咱们军统的人娶妻之规矩,你们委屈不小。可老板临走之前,不是已经亲口答应了你们的事了吗?咱们这也不算不遵老板的意思。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你正正名,也扫一扫咱们军统近来的晦气。” 第二十章:三家拉拢郑耀先 孟荧心里暗暗吐槽,我这冒牌货还真不敢去正名,何况你们这样大费周章,还不是都想拉拢郑耀先这把杀人的刀。想想戴笠人还没入土,他一手建立的顶级特工部门已经内斗成这个样子,所谓浙江系、湖南系、广东系各自肚量,明争暗斗。怪不得日后的保密局衰落成这个样子,真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更怪不得蒋委员长情真意切地说:“雨农不死,不至失大陆。” 真是人比人的死,货比货该扔。 但心里再怎么腹诽,她该去还是得去,到了包场的酒店一看,好家伙,军统总部有头脸的人物就没有不到的,觥筹交错,勾肩搭背,不时见着几个大男人执手相看泪眼,看得孟荧是直起鸡皮疙瘩,郑耀先倒是还淡定,敬了一轮酒回来,笑对孟荧说:“看看,这哪是给我办的接风酒,分明是各派人马的合卺酒。” 孟荧撇撇嘴,低声说:“只怕是同床不同心。”不想这话倒是让做的极近的徐百川听到了,呵呵一笑道:“弟妹,通透。来,哥哥敬你一杯。” 孟荧赶紧拿着高脚杯,低低与他一碰,说:“四哥,我干了,您随意。今天喝的实在不少了。可要注意。”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她坐的近,看的也真切,这半晚上了就没几个人搭理徐百川,但丝毫不妨碍他自顾自地喝酒,典型地借酒消愁。 徐百川摆摆手,说:“行了,小弟妹。咱们不是外人,你身体不好不用勉强,我今天是借着老六的酒痛快醉一场,你不用操心。”说罢一饮而尽,又叫郑耀先替孟荧喝了大半杯红酒,这才罢了。 郑耀先知道徐百川是电台专家,一双耳朵是连苍蝇叫都不会漏过的,偏这一晚上尽听着别人对他的拉拢,再好的情分也不能这样用,正准备说些个什么缓解一二,忽然听到郑耀全醉醺醺地说,“都说好了,今天老六归我了,谁也别来捣乱。” 看他这一身的肥腻,孟荧都快吐了,天啊要不要这么肉麻,尤其我明面上还是他媳妇呢,你这话有多大歧义知道吗?不过你想当黄世仁,郑耀先可绝对不肯接喜儿的剧本,闻言一把搂住孟荧,笑得灿烂,“郑局,那可对不住了,兄弟我阎王殿里走了一趟,好不容易见着媳妇,可不舍得撇了她在一旁。” 他这话虽是拒绝,但酒色财气乃是大部分国民党特务毕生追求,立刻招来哄堂大笑,众人不住口地称是,连郑耀全都只好狠狠罚了他几杯酒了事。 倒是湖南系的唐纵自知是无论如何斗不过毛人凤、郑耀全两人,索性捣了一个乱,提议趁着今天算是郑耀先的订婚酒,反正新娘子的家都在抗战中毁了,老六提亲也没处提去,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今天就算是正式认亲了,等明儿去民政部门一登记,也就是四角俱全了。 孟荧:…… 郑耀先:…… 但事到份上,花花饺子众人抬,还真由不得他们了,毕竟军统这些年积攒的野鸳鸯太多了,都等着郑耀先打头阵,他们好借着东风成家过日子,因此一个个交口称赞大包大揽,喝到最后连喜酒都要替郑耀先订了,还是他拿出黑脸来才止住胡闹。 这饭吃的满腹心事,孟荧再也想不到一顿接风宴竟然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搭进去,虽然说革命的道路上假扮夫妻是正常的,但对于女人来说,和一个男人正式结婚总是意义非凡的,她不愿意这样轻率,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不接着操办婚礼的契机,郑耀先怎么在这些大佬中周旋? 郑耀先也是无语地很,好在他知道这事儿孟荧比他吃亏,可怜他们俩同样钢丝上走了一圈回来,体己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得按着别人的剧本唱戏。他正准备抽空安慰小姑娘问一句,倒是先感应到她在自己手上写了一句话,让他悚然而惊。 “散场后和徐一起走,他有话和你说。另打听,老陆不见了。” 四月残春,夜半月凉如水,山城的后街上已经家家闭户,只有郑耀先陪着他的四哥在路上走着,静静地听着他明升暗降地遭遇,想劝也劝不得,只好说:“四哥,你这样虽然是委屈了些,到底有个容身之处,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像你兄弟我,眼看烈火油烹,但一朝没了价值,还指不定横尸街头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哥哥你帮我拾骨呢。” “你啊,竟胡说了,这大喜的日子。”人在跟你抱怨的时候,发挥牺牲自己的精神总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徐百川虽然还是低沉的,到底话不那么悲观了,“咱们虽是兄弟,可你如今正式有了小家了,好好待弟妹,你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了。就像我,给中华民国卖了一辈子命,最后陪着我的,不还是老妻幼子,也好,望龙门看守所,是个养老的地方,清净啊。” 说着已经到了桥头,徐百川终于发完了牢骚,想想也不愿意让兄弟太悲观,说:“行了,老六,回吧。哥哥这份上了,没人再打我黑枪了。”郑耀先答应了一声,只见这个在复兴社时期就已经开始铁血锄奸的,又在抗日战争期间监听无数电台的老特工,摇摇欲坠地远去,声音飘忽而来,“民国啊,民国,你大的容不下一个人啊。”语意凄然,尽是对这世道的不满。 郑耀先也掐灭了自己手中的香烟,心中一嗤,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太黑暗,不给人活路,他们这些人又何必做着暗夜行者呢?想到这里,得赶紧回去跟孟荧商量,也不知道老陆怎么了?现在徐百川到了望龙门看守所,那可是党内同志的集中营,也不知道能通过这层关系做些什么? 不想他才转头走了两步,就觉得背后有人跟踪,本能之下立刻将按住了手|枪,因为怕是游击队的同志,没有贸然出手,却是心里有底,尽力让自己平静地往前走。 “马的,老子刚刚在解放区差点被自己人干掉,回了重庆还不安生,要是中统那帮王八羔子生事,非得让他们出点血不成。”郑耀先对着国民党,可是不折不扣的军统六哥,心狠手辣。 第二十一章:郑耀先救妻 山城地势起落多台阶,同时也是街多桥多,郑耀先早就有了计较故意走了一条小桥,借着水中的月光看清楚来人位置,拔枪虚射,鹤起兔落之间,双方人马立刻就找好了掩体。对方显然配合有方,一人打前站射击掩护。 就是这一下,让郑耀先听出了那些人的手|枪装了消/声/器,这可不是游击队能用的起的玩意儿。想明白了这一点,郑耀先心头大定,风驰电掣地起身开枪,结果了打头之人,对面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对的。 这几个回合下来,耗时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对面的中统特务终于意识到他的可怕,晓得若是硬拼八成是要团灭在此人手里,为首之人心一横,大声说:“六哥,您且看这是什么,说着扔过一个小物件。 郑耀先怕有诈,根本不去理睬,那些人急了,喊道:“都说你们军统手黑心更黑,想不到竟然连自己老婆都不顾了。” 郑耀先这才勃然变色,只想着今日安排了人送孟荧回家,因着多年以来从未出过差错,是以还真没太上心,难道今时不同往日,果真着了这些小人的道儿。他只好以枪护身,慢慢上前走了几步,看清那是一个颇为老旧的金制怀表,民国初年的样式,面上刻着明月牡丹,正是孟荧平日里佩戴。如无意外,里面装着的还是她们方家的全家福。事已至此,郑耀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恨得几乎出了血,阴测测地问:“我妻子人呢?” 那人道:“咱们不敢对嫂子无礼,请您过去,夫妻一叙。” 郑耀先坚持道:“我要确定她平安!” 为首那人也是个狠角色,道:“六哥,兄弟们知道您的身手,不敢在这里久耗。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心疼,要不要跟我们走一趟,您还是再想想吧。” 郑耀先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把枪一扔,双手一举。对面的中统便衣大为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姓郑的还真是个色迷心窍的玩意儿,一拥而上给他上了手铐蒙着眼睛,诸多折辱不再话下,直到把人按倒在车里才消停。 孟荧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跟黑暗有缘,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陷入昏迷多少次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有系统这个坑召唤的,有自己受惊之后体力不支造成的,有被方步亭这个渣爹气的。唯独这一次不同凡响,坐在军统的小汽车上忽然被逼停,电光火石之间就有人重冲进车里,她穿越多年还没离危险这么近过,一时间大脑都停止运转了一般,连尖叫都忘了,就是这须臾的功夫,那人一个批手把她敲晕。 然后,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身在何处,可恨那系统等了好久才上线,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问:“宿主,宿主,你还好吧!” 孟荧已经连吐槽它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说下次再有这种吓人的事,你预报一下行不行,我心脏真的负荷不了,就快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了。” “宿主,你听我解释,按照原本剧情,这次绑架都是冲着郑耀先去的,没你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中统那个行动队长忽然长了脑子,怕抓不住郑耀先,所以绑了你当人质。” 孟荧大惊失色,“那这不是撕破脸了吗?我不会被上刑吧。” 系统安慰道:“宿主,你想多了。军统再怎么分家,也是中国第一号特/工组织,虎死雄伟在。毛人凤虽然有私心,到底也不会这样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啊。你放心,你的生命安全很有保障。外面那位行动队长的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孟荧警惕地说。 “宿主,你是负责优秀电视剧织补的,不能过分依靠我来分析的。好嘞,你别生气,最近你完成任务不少,积分增加,我再给你换个补心丸吧。”系统弱弱地说。 “不用了,我早死早超生,这残破的心脏缝缝补补的,难受的有时还不如死了,换你你试试。”孟荧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不带这样玩人的,猫捉老鼠一般。 系统也无奈,世界上穿书的人那么多,它为什么还有一个心理学历史学双学士的宿主呢,洞察系统心还这么倔强,一言不合扔了它的心都有。 偏偏孟荧的弱小期已经过了,真正的方孟荧也已远去,现在它只能服软说:“宿主,你看郑耀先对你怎么样,如果你早逝,他的身份会无人证实,血债会无法洗清,他的信仰会抛弃他。历史让一个英雄在自己所奋斗的新中国里过二十多年不人不鬼的日子。” 孟荧这才震动了,“你什么意思?” …… “砰”地一声,美国左|轮手枪干净的暴击声如银瓶乍破,在夜晚格外响亮,惊醒了孟荧,让她一个激灵。稍微平静,她微动身子,发现自己被郑耀先牢牢抱在怀里,手脚略有一些酸麻,仿佛是刚才被上了绳索,现在虽然揭开了,然而眼前的场景就不太美妙了。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排血肉模糊的便衣排在石头桌子下,一看就是死透了。为首的一人肥头肥脑,更可怕在脑袋上还有个大大的血窟窿,殷红的鲜血顺着他那不规整的脑袋流的满头都是,粘稠而散乱,看后只觉得分外恐怖。而另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体面中年人跪坐在哪儿,徒劳地准备捂住他的伤口,眼看徒劳无功,愤恨地看着郑耀先。 而这不大的屋子里一片狼藉,座椅翻腾,血气冲天,真是老鼠都要绕着走。满屋子的人安静的可怕。只是以地上一摊未干的血迹为界,让两个“统”的人泾渭分明。田湖气的直冲天灵盖,满腔愤怒,厉声质问郑耀先。 但是郑耀先根本没理那人,先是看了孟荧一眼,柔声说:“你醒了,都是我不小心,放心我现在带你回家。”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满屋子能喘气地人,仿佛是闲话家常地说:“听好了,动谁,别动我婆姨。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第二十二章:老陆牺牲 就算是命知道自己和郑耀先是虚凰假凤、乃是为了革命掩护对方,就算是场景实在血腥到让孟荧心肝脾胃都不适应。但是在这一刻,孟荧看着郑耀先坚毅成熟的侧脸,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了一下下。 这动作,者担当,也太爷们了,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比起上辈子接触的男同学和接触到的异性同事,不是沉迷二次元不可自拔的,就是阴柔太过傻事都听自己亲妈的话,稍微正常一点的都算是有为青年,恨不全能被领导招女婿。 孟荧忽然觉得这个时代也是有好处的,乱世出英雄啊,看看眼前的男人,多顶事儿,多爷们啊。 孟荧在这胡思乱想,中统的人却俱是惊怒交集,但眼前既有杀人不眨眼的郑耀先、宫庶,更有坐军统第二把交椅的毛人凤,他们再啰嗦下去,肯定是半点便宜占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部队的人一起离开。 毛人凤却是暗自心惊,心想今天的事这郑老六虽是在理,却如此各方不给面子。而原本属于自己阵营的宫庶,不过跟着他去了一趟陕北,就变得只认他郑耀先了。只怕此人不是自己能够驾驭的,不如早早下手除去,免得便宜了郑介民。 而郑耀先的神色如故,只有离他最近的孟荧,坐上汽车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眼睛不自觉地下垂了一会,带出了深深的恐惧和痛苦,隐藏的很深。 孟荧迅速从感动中抽身,惊觉这一会可能发生了大事。 至于是什么事,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昨日看到的“回春医馆”紧紧关闭的大门,心骤然沉了下去,竟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慌张,细如竹竿的手指紧紧抓住了郑耀先的臂膀,汲取力量。 …… 人的预感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郑耀先借口孟荧受惊过度,将她送到医院特护病房住下,照例检查过一边安全性之后,也不顾夜间寒凉,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孟荧沉不住气,问:“中统的人怎么敢这么对你,是不是抓到你什么把柄了?” “老陆被他们抓住了,严刑拷打,今天我见到了,人……已经不行了。”郑耀先垂着头说。 孟荧心“咕咚”一下沉下去了,人进了“统”字辈的大门,哪里有囫囵出来的道理,想到老陆那瘦得和他有一比的小身板儿,她再也淡定不起来,喉咙间有无数的疑问要出口,可看着黑暗中疲惫不堪的郑耀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到深深地不祥。 曾墨怡被处决的前一晚,他就表现出这样的无奈。只是如今,是绝望的无奈。 孟荧咬着牙,只感到了腥甜的味道,才沉沉道:“你救不了老陆,对吗?” 她用的是疑问句,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却带着令她恐惧的肯定感。 郑耀先始终沉默,良久,一向坚强的他竟然把头深深地埋在孟荧的床单上。 孟荧这一夜失眠了,脑子里乱的像一锅粥,就算是迷迷糊糊躺下,眼睛里也会出现血肉模糊的老陆,甚至回忆起日战区里那些被日寇凌/虐至死后拖出的少女尸体,漫天大雪,女孩裸/露身体划过地面,留下蜿蜒曲折的血迹…… 孟荧越想越烦乱,深夜无声,郑耀先又早去隔壁睡了,她不愿打扰,却不眠感到无限的孤独与苦痛。但她和郑耀先一样,都充满着,无奈。 …… “系统,我能代替老陆去死吗?反正我也受够了,他不一样,他为党付出了二十年,曙光就在眼前了。” 系统很低沉,“你说呢?宿主,你很聪明,中统再跋扈,也不会一问不问随便杀人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冲着郑耀先来的。就算你现在自首,说你是共|产党,难道能证明陆昊东大夫不是共|产党吗? 陆昊东被证明是共产党你和郑耀先还能撇清,医患关系谁家去查祖宗三代?但你明面上和郑耀先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不过是拉着郑耀先一起去死,让陆昊东的牺牲全无价值!”说到最后,它也严厉起来,孟荧头一次没揪着它理论,因为她知道,系统说的都对,固然这是一部电视剧,可其中的情感投入,谁有是假的? 想到这里,孟荧说:“我还有多少积分?” 系统被她的神转折弄晕了,但出于职业素养还是说:“糊弄戴笠八十,拯救无辜百姓二百,北平了却真孟荧心愿一百,一共三百八十分。” “好,先给我来份补心丸,然后再来一个安眠药,要副作用最小的啊。” 系统别的都不靠谱,提供的好歹是真东西,孟荧服用了药物,果然香甜睡去,再无残梦。怪不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失眠焦虑是引发抑郁的一大杀器,心理学诚不我欺。 但没想到,孟荧一觉好睡,醒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夜晚,山风刮的很急,拍打在病房的玻璃上,只好让她起床准备塞紧一点儿,没想到才睁开眼睛,就看到郑耀先满身疲惫地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睁着眼睛,泥塑木胎一般。 孟荧吓了一跳,问道:“耀先,你醒了。”见他全无反应,自己好像也觉得哪里不对,听着方丽滴滴答答的闹钟声,她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打开灯一看,时钟钟摆稳稳听在“三”上,她明明记得她可是失眠到近四点还没睡着,这么说她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那关键是,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怎么空气中弥漫着不祥。 孟荧头脑有点空挡,一时还没来得及召唤系统,因为她感觉到十分的不妙,就听见往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老郑就用沙哑地口音说:“老陆死了,为了我,他保护了我。” 毫不意外的结局,痛彻心扉的结果。即使是孟荧感触不如郑耀先,也簌簌落下泪来,她到底只是内勤女子到底心肠柔弱,念及以往种种,悲从中来,跌坐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这一落泪,仿佛是触动了郑耀先的泪腺开关。在这个不再孤单的空间,他这个本该铜皮铁骨铁石心肠的人忽然放下了所有的伪装,纵声嚎啕起来,哭着哭着拼命用头砸着墙,呜咽不清地斥骂着自己。 孟荧从未见过他这样师太,一时也顾不得害怕,连忙上去要拉住他。可郑耀先多大的力气,又正在崩溃边缘她反而是被重重摔在了茶几上,当即疼得冷吸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你我同行 这样的动静下,郑耀先终于回过一点神儿来,慢慢站起来,把孟荧扶到沙发上,但眼泪如线珠儿一样滚滚而落,发自肺腑的悲伤,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两个人相处点滴,半晌也只是在重复了一句话,“老陆走了,老陆走了,他在我面前,用竹签子插进了脑袋啊……他们都走了”。 这个他们,是太多的同志,酷烈而死的,生死不知的。 孟荧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了他,任凭自己的泪珠也顺着脸颊而下,也是说:“耀先,哭吧,使劲哭出来。你,你还有我,你不是断了线的风筝。” 我无数次的怨恨老天,让我来到这百年积贫积弱的旧中国,感受着混战之后的命不由己,但在这一刻,我知道了,我在这一世的意义,是做你的证明,你的同行者,陪你熬过秘密战线之中,最无助的日子。 就像你当年,在我即将被送往军营成慰安妇的时候,不早不迟地救了我。 这是老陆,留给我的任务,是我作为一个低级地下党,所能做的最大贡献。 自此之后,你我同行。 ......岁月是无情的,它能逼着青涩的儿女掩盖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夜长大。而岁月又是强大的,它仿佛有一种水滴石穿的力量,润物无声地以新替旧,冲淡每个人的伤痕。 不是他们忘记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无奈地牺牲,而是活下来的人,就要好好活着,负重前行。 因为一种微妙的较量,军统上下倒是把郑耀先这个中层干部的婚事当成了现阶段的大事,上面的人是各怀心思,而底下兄弟们如宫庶、赵简之之流,则是真心高兴,出人出力地要操办好——钱他们也不是不想出,但得等着随份子不是。 但说到钱的事,孟荧倒是很有说道,直接列出了婚礼并成家的基本费用——都是往最高里算得,让郑耀先拿着去跟毛人凤要。 郑耀先失笑,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是第一天跟党国这些官僚打交道,别的事都能给你打半天太极,要钱的事,你算了吧。”反正他这些年灰色收入不少,孟荧也是知道的——日伪汉奸的财产花着也心安理得。这钱虽然都是由孟荧打理,但郑耀先大略也知道数目,加上军统必是会提供住房的,日子富富有余,实在不想跟毛人凤那种人啰嗦。 孟荧道:“那你说,这婚礼是不是军统那三位让咱们办的?” 郑耀先不解,还是点点头,不仅是他们三力主的,还大笔一挥给了他一个月婚假外加休养假。这三家驴头对上了马嘴,还成了军统内外一大奇闻呢。 孟荧这才接着道:“这就对了,他们这样,一是笼络人心,二是借机卸下你的兵权。全山城都知道我是个药罐子,你郑老六怜香惜玉,钱都给我治病了。军统,嗷,马上要叫保密局了要是对你的婚姻大事只说不练,寒了军统中下层人员的心是一,你也完全可以说没钱大办,愧对为你受苦的妻子,婚礼暂缓,咱们啊,攒钱。” 郑耀先眼波一转,拍手大赞,“果然长大了,好主意,就这么办!” 孟荧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是不争气,刚才郑耀先那一眼,明明波澜不惊,却像是无底深渊,让人觉得仿佛一切心思都能倒映在他的心里。 不错,她想挑拨军统内部关系,想单纯要钱,甚至想郑耀先消极怠工不要再做那些刀头喋血还是喋的自己同志的血的事,可是,她最想的,还是拖延婚事。 自那日深深一拥,她知道很多感情变了,她再不能只把郑耀先当成个合作伙伴加有点直男癌的大哥哥,而是一种男女间的依恋,朦胧而不可否认。 而郑耀先呢,在他毫不犹豫地枪|杀绑架她的中统行动队长,和她展露内心痛苦的时候,还能单纯把她当成那个日战区中毛都没长齐的狠丫头吗? 可是,情感是有先来后到的,真儿是联系不上,可孟荧能当她不存在吗? 答案明显是不能的。 所以,她宁可缩着,而且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还不知道到哪天,只要活到证明郑耀先身份的那一天,她不介意把这段感情当成陪葬,带入另一个世界。 …… 孟荧难得在郑耀先面前班门弄斧,竟然铁口神断了一回。郑耀先这结婚报告打上去,后面附着不菲的资金要求,把分管的毛人凤弄得火大。没办法,他当年不仅在抗战中被逼着和以色'诱闻名的军统特务向影心结婚,费用也是公款全包——当然这一切都是戴笠特批。嗯嗯,代价嘛,今天还有人背后笑话他毛龟。偏人家郑耀先笑眯眯地又没提这茬儿,他只好糊弄说老板一去保密局艰难,党国又“剿|匪”在即,翻译过来就是没钱给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想要钱,行,找郑耀全去。 郑介民和唐纵谁不是没毛的猴子,这么要了一圈,钱自然是没有的。充分发挥了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精神。郑耀先也不说什么,只唉声叹气地说都是自己以前大手大脚惯了,如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真是羞于启齿——至于那要主动借钱的,别这么没眼色,给六哥留点面子成吗? 反正事儿就这么卡住了,郑耀先倒是无所谓,正好借机好好休息一番。每日陪着孟荧逛校园、去医院,还抽空去了一趟望龙门看守所看望老大哥,两人挽臂同行,有说有笑,好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徐百川闲得无聊,硬是留他们两口子住了一晚,还轻描淡写地对看守说:“今天有贵客,那些死鸭子大赦一回,如无要事,晚上不必动刑了。免得惊扰了。” 只听得孟荧暗暗咬牙,差点和这个对自己也算有恩的人翻脸,掏出抢来玩命。 他口中的这些“死鸭子”都是《红岩》中的烈士原型。 郑耀先比她有城府多了,还笑着同他推杯换盏,说:“其实就是委屈了小孟,不然这样挺好,由着他们斗来斗去,我倒落个清闲。” 徐百川呵呵一笑,仿佛真的看开了,道:“你以为你是我啊,清闲不了。毛人凤走的是下层路线,可是这老军统的行动、情报人才基本上都是你老六带出来的。所谓是兔死狐悲,你如今为了钱财窘迫,办婚事保密局都不给拨款,让底下卖命的弟兄们怎么想?孝安前几天有公务过来,说起来都不平地很,真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他可是算温和得了。看着吧,这上头推诿下头敷衍,无事便罢,有事还得给你老六低头,只不过那时候,毛人凤那老小子就得记恨你了。” 第二十四章:吵架(上) 郑耀先一脸的无所谓,舒舒服服吐出一口烟,道:“只怕他不仅记恨我,还忌惮我呢。四哥,现在我家里,办公室里,满满的窃听器。昨天你弟妹不留神还摔了一个,我就跟她说,你小心点,别动静太大了吓着咱毛座。没见我现在走路,也得动静小点儿嘛?” 徐百川笑得解气,“你小子,哪天非得把那毛龟气死。” 郑耀先也是一笑,道:“我不干那损人不利己、替郑介民做嫁衣的事。” 果不其然,此事到底遂了郑耀先的愿,徐百川预测的没错,保密局人心惶惶之际,毛人凤权利斗争架空郑耀先不要紧,但你不批人家结婚费用,就多少不近人情了。 说难听点,干这一行的,脑袋提在腰带上,谁不考虑身后,为妻儿老小打算?以前戴雨农虽然狠辣,但就算是被他处死的军统特工,只要不是叛变,那也是爹娘养到老孩子给学费。可郑老六都卖命到被共|党下了“格杀令”了,你还这么对人家,简直是河没过就拆桥啊。这前后一对比,人心就浮动了。毛人凤一时间还能把旧人全换了不成?答案当然是他做不到,你当一个特工那么好培养啊? 何况这一行里也有不少急着正名的娘子军,郑、毛、唐的夫人每次出去打牌,总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或求或贿赂,都说指望着公示结婚做个正头娘子,不敢求局里一律给包办费用(人家捞的够了),只不敢越过郑长官去。自然,不是没人来找孟荧,可她“体弱”,说不几句一哀愁就要晕倒,哭诉自己对不起郑耀先,没得连累了他还不如去死。一来二去又知道这是个实打实的瓷美人,一个不好会把鬼子六得罪死,众妇人也不敢找她了。 如此不过半个月,就有些众怒难犯的意思。毛人凤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又怕担责任,交给了宫庶。可宫庶正为六哥鸣不平呢,如何肯使力? 于是乎,整个军统在郑耀先的垂帘听政、宫庶直接指挥下,毛人凤噩梦一般的生活开始了,而孟荧当天等郑耀先回来说与她听时,情真意切地感慨道:“六哥,我要是毛人凤,绝对不会怀疑你和党的关系。这主意实在损到家了。” 郑耀先一口烟差点把自己呛死,回敬了一句:“彼此彼此。” 玩笑归玩笑,郑耀先还是得说正事,“万想不到毛人凤会在这个时候跟我服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原来,毛人凤竟是在宫庶抓捕进步女学生的当天上午,尽数批了郑耀先的结婚资金,自陈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调节,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让郑耀先只管好好操办,假期嘛,自动延长。 绕是郑耀先鬼神莫测,也实在未想到事就这么寸,但箭在弦上,纵使毛派人马骂他放下碗骂娘,他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吩咐宫庶,让特务故意闹大了和平示威,抓了一大批高官显贵家的娇小姐。 如此一来可真是捅了马蜂窝,这两所学校的女学生非富即贵,没几个和高官显贵扯不上关系的。十几岁的心肝宝贝被特务揪进监狱,可不是往人家父母身上捅刀子,一个个的全部炸了。第二天一早,一票的贵太太顾不得体统,在军统内城监狱外高喊放人,关系硬的直接往里冲,鸣枪示警根本吓不住人家,宫庶也算见过世面的,眼见如此也差点扛不住,只好咬牙按照郑耀先的吩咐,又抓了几个闹得厉害的。 如此一来,更是官怨沸腾,郑耀全、毛人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办公室被人堵了,家都回不去。 毛人凤背着人,什么难听的话都用来骂郑耀先了。他本都已经让了一步,想着哪怕是千金市骨呢,只要稳定住大好局面,让他郑老六宰一回又如何?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万没想到这鬼子六真是戴笠的亲传弟子,端的是翻脸不认人,转头就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恨得几乎想立刻结果了这个祸胎,但现实是,他连门都出不了,就算出得了,也见不得人——今天被一帮老家伙给打了,脸上青一款块紫一块的。 这里头的官司孟荧通过系统了解的明明白白,于是道:“得了吧,六哥,别人是掉鳄鱼眼泪,难道你要为鳄鱼掉眼泪?” 郑耀先大笑,说:“你最近说话可是越来越有趣了,好好,今天都干什么了?”他最近忙着捣乱,自然也想让孟荧自在一点,都没回家住。实则直到民国,男女朋友恋爱同居是一回事,到了结婚时反而要避开,直到迎亲。所以外人见了,也只道是郑耀先骨子里老派,或者是着实爱重孟荧,不肯委屈着她。 孟荧见他开怀,自己也高兴,回答道:“毛人凤给的是法币,我不放心,就去跑了几家银行,兑换成了银元和美金。” 郑耀先心道果然是银行家的女儿,对于这些金融的事敏感,他也知道现在法币虽然还在流通,但已经贬值很快了,等到战争一起更是不可估计。只不过他刀口上过日子,对这些反倒是不怎么在意,由着孟荧做主就是了。 孟荧如果知道他的心声,一定脸红,她是个金融盲人好吗?之所以那么干,是因为历史课本告诉她,国统区经济会崩溃。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小市民没有朱自清教授的骨气,在没办法消灭贪腐集团的前提下,她只能给自己和郑耀先多储备一点救命钱——据她所知,美金和银元是最保值的,大小黄鱼当然更好,可毕竟太招摇了,不符合她的作风。 不过他还是道:“行,你注意身体,以后这种跑来跑去的事交给孝安他们。” 孟荧失笑,说:“他们现在都在刑讯室熬着,谁有这个时间啊?”说着不免又想起今天来时那些家长痛哭流涕的样子,劝道:“六哥,不是我放马后炮,这些女学生都是些爱国青年,有些还是你我一样的人……” “砰”地一声骤然响起,郑耀先一下子板起了面孔,喝骂道:“什么一样,那种大小姐,是我们这样无父无母的人吗?” 孟荧自到他身边,从未见过他如此厉色,一时不由呆了。郑耀先也顾不得她,转到桌角处拆除一个监听器,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然后黑着脸看着孟荧,也不说话,就冷冷盯着她。 第二十六章:方孟敖 对于郑耀先呢,三巨头的处理很简略很人性化,婚假再次延长半个月,结完婚后,请打包您的新婚妻子,去望龙门看守所报道。和您的把兄弟一起,为党国的基层监狱事业奉献终生。哦,对了,如果能再撬开几个CCP死硬分子的嘴,那么党国会永远铭记你的光辉贡献。 看着这一纸调令,郑耀先居然还有心情跟宫庶开玩笑,“看看,遇到我的事,咱们这三位局座总是这么齐心。”保密局上下尚只有他一人有此殊荣。 宫庶还是个三民主义信仰者,虽然心狠手辣,但是真的抓学生、见识保密局的冷血无情之后,难免有些迷茫。 而郑耀先却能坚定地劝慰他,甚至表达出了最大的信任——将自己带不走的资源给了他。这让宫庶感激涕零,更加佩服忠心于六哥。于是在解决外思想工作后,主动关心道:“六哥,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嫂子置气了。现在闲下来了,兄弟们都等着喝您的喜酒呢。” 说到这个郑耀先就来气,没好气地回答道:“宫庶啊,你这行动队长也得懂点情报,你搞清楚,是她跟我置气!” 宫庶心道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可不是顾忌您的面子嘛?可事儿啊,他就讲究一个好的不灵坏的灵,比如说,宫庶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外间就有便衣玩命似的往里冲,宫庶立即训斥道:“干什么,讲不讲规矩?”郑耀先也有些不悦,怎么,老子才刚解职,人没走茶就凉了? 谁知那小便衣吓得都快哭了,差点扑倒在地,狼狈地说:“六哥,不好了,嫂子,嫂子让个穿着军装的男的给劫走了。” 如果孟荧听到这话,一定会说,您观察汇报地可真仔细! 原来,自那日大吵后,孟荧明知做戏成分大,可是心里那股子委屈就是没边了,喝了三碗凉茶也难以平息。道理掰扯清楚了,情感上却是另一回事。弄得她入睡后强行提溜来了系统,问:“你说,我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不是没在人前说过我,我这次怎么就是过不去了一样。是不是我的心肺功能又出了问题?” “什么呀,这不就是你以前把他当上级,现在把他当心上人了,标准不同了,难以理智而已。”多大点事儿想不明白。 孟荧大惊,脱口道:“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系统:……你要自我欺骗我也没有办法啊。 反正这人工智能的判断把孟荧吓得不轻,委屈什么的都暂时丢在一边儿了,仔细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细节,越想越觉得人格分裂——一个她说你矫情什么,都这份上了你入戏了当真了;另一个她则说不行你来是为了什么,你没有那么坚定的心志,做同志还能保持态度完成任务,要是牵扯进男女之情去你又把持的住吗? 程真儿的事情殷鉴不远啊,这个小姐妹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如若不是她和六哥的关系被高占龙盯上,那么后续一系列的流血牺牲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 孟荧脑袋大了,睡不着吃不好,简直比面对戴雨农时还失态,暴躁易怒,十分符合一个被亏待的待嫁娘的形象。保密局现在四面透风,六哥手底下那帮兄弟更是了解,自己抽不开空,纷纷派出自己的老婆甚至老娘,赶紧给这位姑奶奶做做工作,女人啊,省事一点好不好?别给六哥添乱(丢人)了! 这可是好心办了坏事,虽说孟荧知道你对象的朋友一定不会向着你。但整天一堆老中青妇女给你灌输封建糟粕思想,弄得跟上女德班似的,弄得她本来已经差不多平息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虽然知道时代有别,不便对这些真心希望他们和好的女流发火,心里对郑耀先、或者说对这个鬼世道的愈发的不满。 她恶狠狠地想,你整出这么些事儿来还不就是想把我党突围计划泄密的事传递出去,我本来觉得碍于组织纪律,不把华北局的关系给你有点内疚,现在看来我真是英明无比。 她真心希望时间快点过,新中国快点成立,伟大的最高领袖快点发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 怀揣着这种憋屈,她急需倾诉,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真是只有缘分的,想想这一世,她有不少骨肉血亲,但想到吐槽,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相处时间不长的小辣椒胡湘意。还别说,这妹子有文化有想法虽然不算惊世骇俗但是标准是个自立自强的新女性,到了杭州后她还给孟荧来了几封信,满纸都是对堂兄的吐槽,控诉他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被官僚集团(孟荧脑补为国民党少壮派)洗脑,天天想着消灭分裂割据势力(还能有谁?),完成祖国大一统。就是不想想,八年抗战打下来,胡家死难超过百人,曾经依山傍水的五进大院子住户不超过十个人,还有好几个不会说话的小朋友,你这么有爱国心,怎么就没点担当感,家庭责任全都推给妻子和寡嫂? 孟荧说干就干,当下找出钢笔信纸,给她回了一封三千多字的信,首先肯定了她体恤寡嫂鄙视堂兄的明白,表示她对胡家满门忠义的敬佩之情,后面的篇幅就在控诉郑耀先对她的不尊重和周围人对她的不理解,控诉这个世界对女性满满的恶意。当然,她把吵架的原因内容全部隐去,反正夫妻吵架,谁能讲明白道理? 写完之后孟荧感到整个人都畅快了,又迫不及待要胡湘意的回信,干脆寄了加急快件,还用了保密局的渠道。 万万没想到,胡湘意的信很快来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个开着飞机黑着脸的……方孟敖。 第二十七章:郑耀先大闹会议室 后世有句话叫,国民党的税多,其实,国民党的军令、政令不能统一,又有吸血鬼一样的买办权贵贴着,还得看美国人的脸色签订各种签约,各种税多是肯定的。但由于大小部门各种推诿责任、争权夺利,他们党的会……其实也不少。 例如这天,风和日丽,江水滔滔,保密局三位大佬正在密封地会议室里商量,还都南京后人员的精简问题,其实也就是各位的人怎么安插。忽然听到一阵骚乱,顿时都感觉到大大地不妙,果然,门口站岗的秘书急着说:“局座,毛座,不好了,六哥……” 毛人凤心里有鬼,竟也一时忘了郑介民座次在他之上,抢先道:“老六怎么了?难道……”难道中统那帮废物这么快得手,叫老六去见先总理了?那他该做出何等表情,来表达对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军统的哀悼呢?又怎么压服他的下属不要闹事? 然而,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门就被郑耀先推开,其嫡系人马鱼贯而入,站姿挺拔虽然是在长官面前极力克制,但一身的怒火涛涛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唐纵坐在最边上,本不欲出头,但眼看人都快挤到他身边来了,终于克制不住,质问道:“老六,你这是做什么?逼宫吗?造反吗?”他觉得还真有可能,郑老六何等手段,能甘心去望龙门看守所那鬼地方养老?反正这决议不是他提的,更不是他拍板的,最多不过是附和一下。郑耀先真闹起来,他还真不怕,水混了才好摸鱼,只是态度还是要表明一下的,要不闹大了老头子那里不好交代。 郑耀先没直接回话,扫视着惊怒的郑介民、心虚的毛人凤,冷冷说:“造反?唐座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郑耀先不敢说别的,总是为党国卖命十二年,复兴社时期就出生入死,我问一句,要说统字辈里,谁抓的日伪奸细比我多?现在好了,一朝用完了,踢我去监狱看犯人。我说什么了?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他这话说的不快,但一字一句,叫人听着都觉得心寒,论起功绩,只怕就是郑介民也不能和自己这位本家比,但这也正叫功高震主,惶惶保密局,知道此事的不在少数,只因事不关己,明哲保身而已,但夜半偶尔想起,难免有些齿冷,此番听来就更不是滋味了。前番郑孟二人敢借婚礼筹备金的事情拿捏姓毛的,所凭借的也不过是这罢了。 但是,正所谓可一不可二,郑介民冷冷道:“在座的可没人说你郑耀先没功劳,不然你这一身上校军服也不会穿在身上。不过功是功,过是过,这次反集训事件我和毛座吃的苦头是这么回事,你要当面说清楚嘛?还是不服?” 此言一出,众人皆暗道一声厉害,赵简之等毕竟道行浅些,面对仇寇毫不手软,真对上这种大员还是有些发凉发虚,倒是宫庶胆色壮些,高声说:“好叫各位得知,这次行动是属下直接指挥,是好是坏都该找我才对。我因第一次上手请教了六哥几句,难道也是他的过错?” 毛人凤一看有他打头,也定了下神,面上一副乐呵呵地表情,道:“局座说的是,为了党国,我们受点委屈倒也罢了。但是谁也不能在功劳簿子上躺一辈子吧?老六,宫庶年轻,但李士群你该熟吧,他当年混的比你可只好不差吧。”这话说的诛心,不少老人都有些心惊肉跳,李士群是浙江遂昌人,戴笠的大同乡,此人毕业于上海大学。早年加入共''产党,后叛投至国民党、入戴笠麾下效命,又在抗战期间投靠日本侵略者,组建76号特务组织,残酷迫害抗日军民,罪大恶极。几年前正是戴笠下令,命周佛海设计利用日本特高课将这三姓家奴毒死。 郑耀先若是真来讨说法的,只怕真给这些人堵住,但这目的不同,自然还是沉住气道:“毛座说的是,咱们叫军、统也好,保密局也好,家规头一条就是生进死出,绝不容许背叛。何况还是当汉奸?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怕告诉大家,当年要着狗东西的命,也有我一份。如今戴老板已归林泉,将来日伪余孽若来寻仇,找我就是。” 这话说的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番威势道理,说的不少人暗自点头,心想这姓郑的当真是个敢作敢当的,让人不得不服。却听郑耀先接着道:“各位长官别急,老六今天不是来表功的,也不是不服从上级调令。而是说个道理,李士群该死,是因为他背叛,而我郑耀先不管是去南京保密局还是山城望龙门看守所,都是咱们二处的人。各位说,是不是?” 此时屋内屋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大都是受过郑耀先恩惠的中下层军官,闻此一问,立即高声应答道:“是。” “六哥不是军统的,我们谁还能算是军统的人?” 郑介民忍无可忍了,道:“老六,你饶了这么大的圈子,现在可以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吧?实话告诉你,国府还都在即,我们事儿还多着呢。” “局座,别着急啊,兄弟我也不是啰嗦个没完的人。只是怕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您三位没法给我做主。那既然我郑耀先还是保密/局上校处长,我的家眷在咱们宿舍楼外头被劫持,驻守的人见死不救,还是情报处的人回来报信儿,这事怎么讲?”郑耀先铺垫完毕,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核心目的。 此言一出,才真实的是满座哗然,连一贯老辣的郑介民都惊愕了,郑耀先宠爱这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只恨不能当命根子,整个军情部门基本上就没有不知道的,有的人甚至引为笑谈。不过话说回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军统说到底是以军人为核心班底组建的,郑家这口子两个月之内连续两次被劫持,这一回更是杀到人家家门口,是个站着撒尿的都忍不下这口气了。以后说出去,丢人的绝不只是他郑耀先,整个保密局就等着被人笑话吧。 郑介民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转头问唐纵,“老弟,后街宿舍楼那边是你管辖的吧,这回事却怪不得益谦了,你是不是得给个交代?” 第二十八章:郑耀先耍弄三巨头 唐纵只觉得天外飞来一口锅,目瞪口呆,直觉这事大了,连忙站起来说:“局座,老六,这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后街那帮小的都是饭桶啊!”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亲自查清给个交代,他也不全是惺惺作态,内心对手下这帮正事不干的人着实恼火得很,本来已经是清水衙门了,你还一点儿事都干不好,不是想让我上赶着被架空吗? “三位长官,党国的调查效率,老六不说,您三位也清楚。交代我自然是要,但当务之急是请三位授权,封锁交通赶紧救人。我郑老六已经说了,动谁别动我婆姨,若真查出家贼,就请三位莫怪了。”郑耀先看上去非常讲理地说。 各人哪还能说别的,只得各自下令调人配合,内心祈祷着千万别是自己的人惹了这个杀星,只有毛人凤想起田湖那阴狠的脸,心里格外沉重。 …… 另一边,孟荧都快疯了,她在军用货车里又喊又叫又哭又骂,却不能让方司机孟敖分一丝心。最后她恼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驾驶座上踹,结果车子仍然如履平地。她这才才听前面幽幽传来一句,“你尽管折腾,我是开战机的,只要没人抢我方向盘,我保证咱们不会掉到江湾里去喂鱼。” 孟荧大怒,“你到底要干嘛,你也知道了我男人是谁,这是山城,你惹毛了他没好处。”保密局还是有好处的,吓人特别有气势。没想到一路淡定的方孟敖骤然踩了刹车,直把孟荧的头撞了个大包,还没等孟荧发火,他倒冷硬地说:“你活下来不容易,做什么都是家里不好,可你真觉得和那种人同居很光彩嘛?”话音竟然还有一丝颤抖,孟荧听得出来,那是心疼。 孟荧一噎,看着男人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已经气到极致,只是在竭力忍耐。她忽然意识到,对于方孟敖,没有办法像质问方步亭时那样理直气壮。首先,于她来说,方孟敖是哥哥而非父母,他没有能力救出妹妹并不能算是抛弃,而战火之下,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难道让他扔了弟弟救妹妹吗?而她在日战区受苦时,他同样在拿命保卫国土,于国于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哦,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传统观念之下,他不认父就是大逆。问题是孟荧也不能用这个攻讦他啊! 好在,系统又卡着点上线了,支招道:“宿主,方孟敖感情丰沛,走苦情路线。” “什么是苦情路线?”孟荧还真不熟。 “就是让他觉得内疚,对不起你,你都是无奈的,命运的错。”系统循循善诱。 孟荧一听,果然是这么回事,想着当年看电视的时候,这位闹得天都快被捅破了也没人真治的了他,不下点狠料是不行了,于是冷着声音道:“光彩?我这样的人,没法想这么多。大哥,你这老远来了,无非是接受不了我的选择。那你想知道,我干嘛非跟着郑耀先,撵都撵不走吗?” 她的话带着一种很浓的自嘲之意,听得方孟敖一阵难受,干脆直言道:“家里也查过,但军统保密工作太好,我猜他该对你有恩吧。” “我们之间的情分,说一个恩,太浅了。”孟荧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却感到微微一颤,原来方孟敖轻轻开动了车,这次他开的又平又稳。 …… 当一个特务机关开足马力运作起来的时候,威力是惊人的,郑介民打头,以三分钟的时间全体(其实也就三人)通过出兵决议。然后一个电话过去,底下的军官不管正在嫖;娼还是在打麻将,纷纷穿上裤子掀了麻将桌,在赵简之有条不紊地调动下,几百名队员于最短时间内,从全市各区一齐集结到情报处大院,弄得当地交通足足中断了半个多小时。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还以为国民政府又和哪国开战了。 其实这还真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至少在国统区,军情部门除了地下党,没真查不出来的人,何况方孟敖本身也没想着藏着掖着啊。不过一个小时,准确情报就已经送达保密局中央——劫走郑夫人的是一个笕桥航校飞行员,现在已经在美国“租借”的一个航空基地里。而且先头部队已经把人大门给堵上了——行动队现在的头儿是宫庶。 即使是在几十年后泱泱中华已经是经济强国了,美国都敢轰\炸我驻外大使馆,而1946年恨不能抱着美国大腿喊爹的国民政府,发动内战全部指望着美援的蒋政府,你说他敢进基地抓人嘛? 答案很明显,他不敢。 保/密局三大佬都有种被坑爹的感觉,尤其是毛人凤,他的心思毕竟要细腻一些,看着不远处不露声色的郑耀先,忽然意识到还是被这杂''种给耍了。这人当年能在半个小时内从三万分文件里找出日军缺石油这一致命信息,从而判断出日军飞机要奇袭珍珠港美军基地,这一言论当时让人觉得他疯了。然而事实很快证明了他的分析无比准确。此后,美国军方每次有事需要军统方面帮助(他们称之为协作),都会点名要他郑耀先。 而这样眼力的王牌特工,怕是在她妻子出事之后的几分钟里,就通过情报处那边传来的的蛛丝马迹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和去向,知道自己硬拼不过,就把他们通通拉来给自己做添头,施加压力。又使得三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却也不会叫人脱颖而出,端是好心计,好狠毒。 郑耀先使劲儿把人忽悠来,自然不能把人晾太久了,迟则生变,他不会高估保密局上下面对列强的骨气,于是呵呵道:“三位局座,听我一言,事情已经这样了,发展到这个程度,也大为出乎老六的意料啊。当然,这毕竟是老六家事,保/密局上下一心能为我包围了基地,老六已经感激不尽,剩下的事,还是我自己进去协商吧。” 第二十九章:哥哥送嫁 毛人凤恨不能现在就给田湖一把枪,把真要想这厮毙了,戴老板一死,这狗东西还真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又想起他那婆娘既然被个空军劫走了大半天,指不定是哪一出“苏三起解”呢?于是他假作关心,恶心道:“老六啊,弟妹毕竟才二十不到,正是没定性的时候。万一她要是寻死觅活,你可千万忍住脾气啊。打女人总是不好的,这是空军基地,蒋夫人要是知道了就更不好了。”新生活运动还搞着呢。 赵简之站得最近,听着这话脸色都变了,我去姓毛的你什么意思,还寻死觅活?这不是咒六嫂子被糟蹋,说六哥被戴绿帽子了吗?他心里骂了好几声毛龟,寻思着找两个帮闲的也叫向影心“寻死觅活”一下,反正那娘们不也好这一口吗?老子积德行善了! 谁知郑耀先气定神闲,缓缓道:“毛座,您心太细,可有件事,碍于家规,除了戴老板,兄弟之前还真不好说。”说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郑介民等目下被他搞的火大至极,纷纷要他难堪,不住“温和”地问是什么事? 郑耀先掉足了众人胃口,才慢悠悠道:“我家这口子确实是我从日战区救回来的孤儿,但回来之后一查,她还真不能算是孤儿。因为她的父亲叫做方步亭,不但没死,而且这些年来官运亨通,做到中央银行什么官来,看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们刚才说的空军,是她的哥哥方孟敖,至于他的事迹,恐怕不用我多介绍了。”毕竟guomindang抗日功绩也是有的,空军飞越驼峰作战更是重点宣传板块。 此言一出,数千名保密局成员全都被点了哑穴,偌大场地上落针可闻。有个文职处长几乎是梦呓般在问:“无锡方家?百年郡望啊。北平的方步亭方行长,顾维钧的学弟。”越说一句,有人心就凉一截。偏郑耀先还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好像那意思就是我岳父家和美国佬有点交情,你们别多想也别担心,我进去没事。 就在这时,基地的大铁门忽然开了,门口的卫兵没啥攻击的意思,反而搬开铁蒺藜,一个少女缓缓走出来,她妆容略有杂乱,但一身通体淡纹葛布裙褂却还整齐。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郑耀先的眼中,她就像踏着万千光华而来的龙女,步步生莲。 “以前的名字我不想要了,我就叫孟荧吧。”这是当年小荷一般的少女说出的话,没有悲凉,只有坚定。 荧者,微弱火光也,正如你,是我在这漫漫长夜、血腥地狱里,唯一能看到的光明。 举凡谍报部门,嘴紧是第一要务,遇到事讲究个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但那天震撼的场面却足以让很多特务铭记一生: 眼睛还湿润的少女一系洋装,娉娉绕绕地走到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里的飞行员,粲然一笑,平和地说:“哥,今天我从这儿走了,就算是从自己的娘家发嫁了。至少你叫我自己选了,我很高兴,谢谢你。” 久经沙场的飞行员神色非常痛苦,大步走上前来,死死抱了她一阵,硬是憋回了眼泪。方孟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方家对不起你。今天我拦不住你,也不拦你,但你有一天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头。” 少女越发止不住泪,但还是坚定地走向了六哥。郑耀先见方孟敖看他仍是一副恨恨的神色,不多寒暄,只拉着孟荧上车。 “等等。”方孟敖忽然大叫一声,把众人吓个半死,眼看他小跑而来,不由自主地让人想到了“抢亲”两个字。 宫庶脑子快,还替六哥操心了三秒钟,对于捣乱的大舅哥应该怎么对付?杀?那肯定不行。打?群殴好像不能太重了,毕竟还有嫂子的面子呢。 不过方孟敖没做出任何过激行为,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怀表,浮云遮月图样的,亲自给孟荧带上,沉声说:“妈留下的东西,就这一件了,你带着吧。”说到最后,七尺男儿竟有泪意。 孟荧本想说,我的那一份还在,但看着兄长,想想刚才一番言论终究让他太受伤了,遂只好默默谢过,转身而去。 这一番折腾,终是这样落幕。但很多人心里,都有些酸酸的,不只为方孟荧显赫的身世,而是,她竟然能从奇迹般地生还,与父兄团聚,这在乱世是何等的幸福。八年抗战,国土沦丧三分之二,生灵涂炭,谁家又没有失去过亲人呢?战后,又有多少人期盼着自己渺无音讯的父母、丈夫、妻子、兄弟姐妹能够找到,哪怕只是有个音讯、有个盼头也好,但现实终究让他们失望了,世上只有一个郑耀先,能从76号集中营里救出了只剩半条命的孟荧。 奇迹,终究不是成捆出现的。 保密局再“保密”,有些事情还是要上报的,例如,国防部某位预备干部局局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操着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对他的父亲说:“这种人,估计这一辈子就做过这一件好事。有此结局也算老天开眼。” 老于权谋的父亲坐在巨大的孙中山先总理画像前,没有答话,良久才道:“经儿,你要看长远,抗战终究是胜利了,租界收回,我们已经是四大强国之一。你将来要走的路,会比我平顺很多。” 青年人躬身答应了一声,硬硬地憋住了内心出的呐喊:“姆妈,姆妈,若是你还在,我愿意走更远的路。为什么党国这么多人,没人能把您从火海中救出来。如果他能,我愿意拿一切报答他。” …… 北平方家的花园洋房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但其中氛围之肃杀让备受宠爱都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谢木兰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更巧在今天孟韦外勤,正好程小云回来照顾方步亭,咖啡还没煮完呢,就听到有人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喜(惊恐)来报,“大少爷回来了。” 第三十章:孟荧往事 方步亭看着眼前近十年未见的长子,高大而带有军人的肃杀之气,但也带着点世家礼仪。虽然对他这个父亲不屑一顾,但入门见人都很有礼貌,甚至还对程小云行了一个子侄礼,把委屈多年的她几乎感动哭了,忙说:“我去请姑爹和孟韦回来。” “不必了”方孟敖客气而坚定地说:“我有话跟您说,您看是客厅还是办公室。” 方步亭虽然对儿子的归来感到内心狂喜,但对父道尊严的坚持还是让他有些不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肯搭话。 “我是长兄,妈不在了,孟荧的事,我必须跟您说清楚。”孟敖一路开飞机来,压抑之气已经散去不少,但方步亭却闻言大变脸色,“你找到荧荧了,她在哪里,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连程小云都跟着紧张起来,她也知道大小姐这一去让方家几乎散了,她满怀怨恨而又心脏严重受损,一言不合离家出走,方孟韦都好几个星期不理老父。 “我要和您单独谈一下”方孟敖说:“这是我们作为父兄的责任,当然,你要觉得对她没一点亏欠,我立刻就走。” …… “砰”地一声,方步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被他气急摔在地上,万幸办公室里鹅绒地毯铺地,总算没让这美式摇铃电话身首异处。但这么大动静这房间隔音效果再好也不成啊,孟韦本已回家,在门外等到心焦目烂,畏于父兄尊严不敢硬闯,这下终于找到借口,也实在是怕老父长兄冲突起来。 随着孟韦推门而入,只见孟敖自若地在沙发上坐着,依旧抽着雪茄。方步亭却战在办公桌前,胸口剧烈起伏,神色可以说是狰狞,用颤抖的手指着方孟敖说:“逆子,逆子,孟荧是你亲妹妹,你竟然答应送她出嫁,让她进虎狼窝。你你想过你的母亲没有。” 方步亭乃是大族宗子,接受了良好的儒家教育,出国后又学得欧美绅士做派,如此失态实乃人生首见。 孟韦听着也大惊失色,问道:“大哥,妹妹她怎么了?” 孟敖对这个幼弟素来是温和地,想了一下,用最委婉地语言表示,“孟荧当年于日占区为郑耀先所救,郑耀先你知道吗?” 孟韦点点头,就听哥哥继续道:“郑耀先杀人如麻,倒是对她不错,安排她进了救护中心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军统有规定,抗战期间不能结婚,所以他们近期才举办婚礼。我开始不能接受她的选择,后来她说服了我,所以她送她出嫁了。现在她已经正式结婚了。” 孟韦这时候也急了,大声道:“大哥,你怎么能由着她胡闹呢?郑耀先、郑耀先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重庆,去找人。” “不许去”方孟敖厉声喝道,接着把雪茄往水晶烟灰缸里重重一撵,站起来道:“孟韦,咱们说清楚吧,你,我,还有他,都没资格打扰今天孟荧的幸福。只有我们欠她的。” “幸福?”方步亭简直觉得滑天下之大稽,“我虽然不屑于和那帮特务为伍,但鬼子六什么名声谁不知道?满手血债的人没准哪天就横尸街头了,这样的人能给你妹妹幸福。孟荧年纪小,一时把恩情当爱情,你就应该把他绑回来。她欠的我可以还。别说保密局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就是戴笠还活着,大不了我豁出老脸,去求司徒雷登,求马歇尔,总能叫他们罢手的放你妹妹自由。可是你,你竟然帮着她胡闹。你气死我了。” 方孟敖目光一闪,他最是知道老头子,虽然不如何家伯伯清高,但也不是个没脸皮的官僚,反而是极为爱面子的,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还当真有些意外。但是,“父亲之爱女,当真用心良苦。但可惜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了。这样说吧。她和我们同在山城三年,父亲您时任中央银行重庆分行行长,她如果有意相认,会等到被戴笠挟持之后才不得找我们脱身吗?” 孟韦毕竟是跟着哥哥在外滩上干过苦力,知道那时的民生是何其艰苦和残忍,加上他情感又是最为细腻,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试探着问道:“孟荧,吃了很多苦吧?” “是的,孟韦,跟她一比。我们都算是在蜜水里泡着。”方孟敖说完,巡视了一圈,关好门窗,对方步亭说。“关掉屋里的录音设备,不然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方步亭债多了不愁,今天如此大的冲击实在已经不指望儿子对他恭敬了,看他如此神情,也怕当真害了女儿,取出设备一一关死,看得孟韦一阵发怔,他是真没想到老爹在自己家里也玩这一手。 孟敖既然能开飞机,对这些洋机械自然熟悉地很,知道老父未耍花招,深叹了口气,说:“当年孟荧在八一三中被炸中心肺,本来必死无疑,万幸有一个意大利籍贯的医生机缘之下救了她,虽然当时药品稀缺动荡不安,好歹命是保住了。孟荧在生死边缘挣扎了近一年,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但不幸再次发生,她的教父——就是那名医生被污蔑是意/共而被处决,孟荧被日本治安队缉捕,几番受刑,差点死了。结果,她命大挺了过来,后来竟然被带到一处干净明亮的大院里,和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和服、学日语、练习能剧和茶道花道。” 方步亭脸色骤变,怒喝:“你不要说了。”说罢竟然还站不稳,用手辅助了皮椅,很是狼狈,显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方孟敖却不理他,点燃一根雪茄,想想又掐灭了,他缓缓说:“慰安妇一词,是什么意思?我说了都觉得可恨,可是像孟荧这样的大家闺秀长得又清丽可人,是汪伪政府专门为日军将级以上军官准备的。1941年,那群疯子在上海举办酒会庆祝珍珠港‘大捷’,妹妹被打扮好去献艺,而她当年已经十四岁了,会发生什么我说不出口。但我记得她和我说起这一段事时,那种眼神……她说,当时内衣里已经藏了碎玻璃,准备至少刺瞎个日本鬼子再上路。就是在这样绝望的时候,郑耀先恰巧来执行锄奸任务,遇到了孟荧,救她出了魔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伴着她救了她的人,是我们眼里沾满鲜血的郑耀先。不然,我们的女儿、妹妹,会经受什么?” 第二十五章:吵架(下) 孟荧这才恍然,原来郑耀先为了日后能挤兑毛人凤,故意留着//器没拆,而她竟然一时放松,以为这办公室是医院的隔音病房,差点说出要命的话,这可是大大的错误。她想明白此间关节,一时汗流浃背,后怕地仰坐在皮沙发上。 缓了好一阵,她才站起来,低头道:“六哥,我错了。是我不够小心。” “是错了,可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候一步错,就是要命。”郑耀先掐灭了烟头,知道这次必须严正对待,“谍者,无形之剑,最能杀人于悄无声息之中。孟荧,你不要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越来越随意。我之前没跟你说过江心吧,她也是自以为是得很,那个跟我去陕北的小姑娘,业务能力上简直就是个筛子,谁跟她一起出去行动都要死人。我后来才明白,她也是我们的人,戴笠才想让她死在那里,既保全了军统的面子,又试探了我。现在想想,其痛不堪言。若有一日我能正大光明地回到组织,真要问一问,到底是谁训练选拔的她,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或许你觉得这只是一个不小心,不,是你没有把警戒之心时刻放在心上。这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你对所有人都要伪装,要让自己都相信你就是国民党刽子手郑耀先的婆娘,这样才能不露破绽。这些你懂吗?又能做到嘛?”郑耀先越说越激动,若不是他,是不是他过于急了,老陆会不会就……这话他不只是再责备孟荧,更是在骂他自己。 但孟荧渐渐忍不住了,不知怎么地就觉得特别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想你郑耀先教过我几次,所有一切几乎都靠自己摸索出来(这会她把系统忘了),出了错就全是我的。但偏偏他师德一般,教育水平高超,她不好反驳又不想把自己气炸,终于提起包包就往外走。 郑耀先更生气了,“说你两句,怎么还耍起脾气了,站住。” 孟荧却没站住,拉开大门就往外走,不巧有人正准备进,没来得及敲门就撞了个满怀。力的作用力是相互的,但每个人的体积和体力却是不同的。孟荧跌进屋里,还是门口之人眼疾手快把她拉住才免得摔个结实。那人待得孟荧站稳了,立刻放手,站远了道:“嫂子,得罪了。” 郑耀先道:“你这脾气越来越大了,净在兄弟们面前丢人。宫庶,你别理她,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孟荧一见有外人,立刻恢复了状态,演技迅速占领高地。她深知宫庶此人精明,怕他看出端倪,越发做出委屈哭闹的样子,流着泪道:“我怎么就是不讲理了?我找你商量婚礼的事,你说你没时间却在这里睡大觉。我自己没家人,看着人家外面的女学生有父母疼爱,心软说了句话,你就摔杯子骂人。到底是我丢人还是你丢人。”说罢还看着宫庶,泪眼汪汪好不可怜,“这位弟兄,你给评评理,难道我说错了。” 宫庶顿时头大如斗,他本是来找郑耀先说那二百多个女学生蹦着承认自己是gongchandang的,不想迎面遇上顶头上司的家庭内部矛盾。可怜他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怎么评价人家两口子的家事?这种事说多说少都是错啊。支吾半天说不出好赖,配合多年,郑耀先自然也是明白了孟荧的用意,收起了不忍心,骂了几句更加难听的,孟荧又不肯示弱,高声回击,郑耀先借机将人赶了回去了事。 这两人开着门在办公楼大吵一架的事,不过一下午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大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有说孟荧不懂事的,有说男人都是到手了就变脸的,还有人说他郑耀先倒行逆施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下去的。倒是把宫庶来回找郑耀先汇报地查出的事给遮盖住了。 宫庶虽然自身正直,也是曾经的爱国学生,做事还有底线。但挡不住有些特务出自私人龌龊心理,趁机收敛横财大占便宜,将许多在抗日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部队,搅得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而最倒霉的是山西突击路上的一只精英部队,因为郑耀先的“情有独钟”,师长就地解职,一些平素牢骚满腹的中上级军官相继落马,不是失踪便是“体面”复员。 这种鱼肉军官的行为,导致很多老资格将士满腔怒火,知道别人是管不了保密局了,干脆举着蒋\''中正的戎装像,跪在总统府门前号啕大哭。那场景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泣血,一溜儿白胡子老头一字一泪请求老总统给他们这些老兵留条生路。让正在筹备neizhan的委员长怎么坐得住? 于是乎,毛人凤知道监狱里的娇小姐定为共/产/党嫌疑,并且被军统这帮无法无天的东西和数不清的军队高官扯上关系时,蒋委员长的电话就来了。 国民党政府的许多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轰轰烈烈的“女学生反对集训”事件结束的悄无声息。对于那些女学生来说,同样是被放回家,有人哭哭啼啼说自己被耗子吓死了——郑耀先严令不许动刑,敢强女干的话军法处置,而正义感尚存的宫庶执行的更是严格,有人则是咬牙切齿大骂国府黑暗,内心对布尔什维克的向往更甚。对于女学生的亲友团——尤其是那些部队里的,虽然恨得是咬牙切齿,但是一时还不敢怎么地这般混世魔王,谁让这些姑娘傻啊,个个被留了案底,还是敏感的案底,哪天查出来都是麻烦。 而诡异的是,此事得益最大的居然是宫庶。不管毛人凤多么憎恨他,作为一个刚刚被拔擢的行动队长,他成功地打击了运动,查出来“陕北方面煽动之证据”,很是稳住了保密局下层的士气,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国府为挑起内战制造事端的目的,为自己的功劳簿子上添了大大一笔。等到毛人凤站稳脚跟想收拾他时,呵呵,不巧,人家也站稳脚跟了,不是你说动就能动的了。 第三十一章:双向救赎 一时之间方步亭的办公室落针可闻,孟韦目瞪口呆,怔怔问:“哥,你说的是,是真的。”语气明明不确定,却有种可怕的预感。 方孟敖嗤笑,像是在笑弟弟也像是在笑自己,“不然你以为以她的身体状态,怎么在日战区活过三年的?郑耀先把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我们这些当初抛下她的人,让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人,凭什么阻止她去喜欢人家?这只是恩情吗?这是在救赎她。” 方步亭忽然像老了十岁,颓然坐在了办公椅上。 ....... 孟荧有时候真佩服郑耀先的脑子,他接着孟荧,直接联系了徐百川派了车,把他们俩“抓”到了望龙门看守所,宣称劳动各位长官实在罪过,自判终生监'禁赎罪。 郑介民、毛人凤、唐纵:老子信了你的邪~ 孟荧不乐意了,“我没罪,我才不住监狱呢。再说了,我的私房、衣服、还有新换的银元都在原先屋里呢。” “你的出息呢”郑耀先鄙夷,还是解释道:“我已经安排人了,明天下午,最迟,你就能拿到你那些宝贝了。老子再落魄,也守得住你的财宝。”看她还是一副气鼓鼓地样子,遂笑道:“你这大银行家的小姐,别这么一副小家子气好吗?” 孟荧想起来自己跟哥哥描述跟郑耀先的“情深义重”“战火真爱”,简直是把张爱玲和琼瑶的名言都给剽窃了,想想自己都肉麻。虽然内心不断给自己打气都是为了留在六哥身边辅佐,但还是有点心虚地不想进行这个话题,遂小声道:“咱们真要在这儿住一辈子,这里面关的可都是……,反正我良心不安啊。” 郑耀先神色也凝重起来,点了只香烟默默抽着,孟荧知道他在思考,也不好多言。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解开自己的衣襟摸索起来,倒把郑耀先吓得勃然变色,站起来喝道:“你做什么?”说着眼睛赶紧移开了。 孟荧一怔,顿时双颊如同霞飞,几番生死之下,她怎么对郑耀先越来越不注意了,他们……又不是真的做了夫妻。 她赶紧解释道:“六哥,你别误会,我有东西给你看。”说着飞一般取出贴身带着点黄花梨滑盖盒子,急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老陆的时候,他给我的,是他28年入党时的信物。”郑耀先顿时也顾不得尴尬了,上前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玉环光滑如昔,又想起为保护自己而惨死的陆昊东,心内悲苦无以言表,半晌才对孟荧说:“说说当时的情境吧。”这自然是指老陆交托信物时的情形。 孟荧无有不依,细细分说而来,连当年游击队长差点要抓她都不再隐瞒,弄得郑耀先苦笑道:“老子军统当的太你娘/的成功了,不仅自己人要杀我,连我枕边人都不愿意放过。” 等到孟荧讲完了老陆的反应,他才道:“他,只怕哪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怕我以后说不清楚,所以才留下后手托付给你,老陆,老陆,你骂我骂的对,是我太高调害了你。你以前总是说,革命要有牺牲,等有一天到了马克思那里……我,我.....”说到此处,七尺男儿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孟荧不及两人感情深厚,但想起这位妙手仁心又有点可爱的老上级,内心也是伤感不已只默默陪着郑耀先垂泪。 又过了一会,郑耀先已经缓了过来,走到水盆前洗了一把脸,后又坐在孟荧对面,严肃道:“孟荧,老陆已经走了,我们俩现在是一起断了线,这不必提了。你刚才说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多待,我也明确告诉你,这里我们不会待太久的,因为想要杀我的人,实在太多了。” 孟荧不解,“可这是望龙门看守所,有一个宪兵团的兵力啊,连火炮都有,还不说白公馆那边的侦查处人员。只要不是大型军队强攻,谁能杀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要我命的可未必是别家。”郑耀先说着,有点想抽烟,无奈暂时也没取来,只好罢了。 “你说毛人凤,还是郑介民?”孟荧也有遐想。 “现在这些还不好说,我总不能来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吧,那样老头子那里就说不过去。你且容我慢慢想想。”郑耀先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孟荧自然也是相信他的能力,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先做点什么?” 郑耀先发誓,如果他不是认识这小丫头快十年,眼看她从心如死灰的废都孤儿变成自己的党内同志,听到这话一定是会想歪的。但他干的就是谍报工作,心里再震撼,面不改色地道:“先去置备两道小菜,去找徐四哥喝酒去。席间看我眼色。” 孟荧不是天生的易牙手,但当初还真被训练过烹饪,有几分本事。她借了个台灶,做了一道辣椒芹菜炒肉,一道凉拌苦瓜,一道野菜鲜鱼汤,再带了点自家留着的米酒,摆在徐百川小院里的石桌上,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徐百川失意之人,心思敏感,看她恭敬服侍把自己放在了低位心里别提多熨帖了,夸赞道:“咱们老哥俩喝个酒,哪用弟妹亲自下厨,太客气了。” 孟荧笑道:“这怎么一样,耀先已经没亲人了,我入门之后这算是第一次做饭呢,就是食材少了些,不然非的四菜一汤才合规矩。” 徐百川闻言更是高兴,“唉,弟妹就是讲究人。其实这世道哪里还有这么多规矩,心意到了就行了,好了,咱们落座吃饭吧。” 郑耀先未置可否,只是极为快速地看了眼外面的飞鸟,好似闲话一般,“这是什么鸟啊?还在这里筑巢。胆子还真不小。” 徐百川道:“你这迂腐了,俗话说稚鸟念旧林,咱们这儿开辟成监狱才几件,对这些飞禽来说,却是祖祖辈辈的家,行了,快坐吧。” 孟荧却有了计较,笑着说出了自己的道理,道:“四哥,还是你们兄弟俩喝酒吧,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叫你们放不开?” 徐百川一想也是,军统的兄弟喝起酒来,不说几句荤的那才怪,当着女眷确实是不方便,客气几句就请他回房间了。 第三十二章:风云变幻 徐百川一想也是,军统的兄弟喝起酒来,不说几句荤的那才怪,当着女眷确实是不方便,客气几句就请他回房间了。 徐、郑二人推杯换筹,闲谈几句人生机遇,徐百川拾箸尝了几口菜肴,随口道:“谁能想到,当年康熙皇帝都夸的江南有数人家的嫡出小姐,也能这样洗手作羹汤,老六,你值了。” 郑耀先笑道:“四哥要是羡慕了,把嫂子接来小住一阵儿呗。孩子反正读的也是寄宿学校啊。不耽误事。” “你别操心人家,她过的好呢。”徐百川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扭曲地尴尬,郑耀先意识到这夫妻俩的问题肯定更大了,涉及家事就是兄弟也不便多问,自然赶紧补救道:“四哥,你说孟荧,别人不知道,你当时能想到,她那种让我不把她带走就扔到苏北说要去投八路当土匪的样子,会是那样的大家小姐?” 徐百川笑着那个瘦弱女孩的决绝,叹道:“这世道,真是人命如蝼蚁啊,不管你是什么显赫出身都不顶用。不过,老六,你可别告诉我你和人家一块过日子后还真不知道她的底细,那你可就不是''鬼子六''了。”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我又不求着他中央银行,拨款这事儿老板不假于人。你和三哥倒是说过她身体太差,娶了之后不好生养什么的,但你说干咱们这行的,早上出门晚上不一定囫囵着回来。家里有个人知冷热能说话的人过着,就是福气了,想太多那叫自讨苦吃。” “你说得对,不过外面可不这么想。你没听说外面的顺口溜嘛。毛齐五,升官加个绿顶戴;郑老六,去职报个金元宝。”徐百川笑道。 郑耀先说:“那我可更得指望这儿养老了,现在出去,他毛座还不想宰了我啊。我可不干这事儿。” 郑耀先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躲在中美合作,一副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样子,“不就是想收拾我吗?行!有本事你进来,只要你敢来,没说的,我立马躲出去,往山里一钻我看谁能抓住我。想找我,门都没有。” “那倒是,”徐百川咀嚼着下酒菜,随口应道,“你算是彻底安全了,话说这地方能不安全吗?保密局,它总不能兔子吃窝边草吧?要想弄死你也不能是现在;中统那就是一群废物,如果他们想找麻烦,在咱们地头上,弟兄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至于共/产/党嘛!嘿嘿,他们倒是想进就能进,喏,那些号子可都空着,我还怕地方不够住呢。你就安心和弟妹过日子吧。” “说的是,四哥,咱们闲人喝闲酒。干!”郑耀先翘着二郎腿说。 可是老天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太闲了,正说这话,就有卫兵捧着报纸,表情纠结地往里走,徐百川一看就烦了,喝道:“去,老子有空喝酒,没空看报纸。谁愿意听会议精神谁看去。” 那卫兵也是胆大,直言一句,“处座,您还是看看吧,出大事儿了。国民二十个师进攻中原共区。” 徐百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酒醒一半,他再被投闲置散,但也是在这一行里浸润了二十年,本能地意识到事情很大,大到历史的齿轮也在随之运转。他接过报纸匆匆一看,《中央日报》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描绘国军将士是如何英勇,将共/产/党打的如何抱头鼠窜,眼看就要收复全中国了的架势。 但徐百川这位老特工还是敏锐地发现,共、军建制没有被打乱,甚至可以说是有序撤退。想到这二十年风云诡谲,他由衷叹道:“这一根藤上结出的两个党啊,真是六月天,孩儿面,今儿好了明儿就恼了。” 郑耀先早就竖起来耳朵,虽然早已猜到国内战争爆发势在必行,而且不会太迟,但真听到这一个消息,还是感到心灵巨震动,一时间脑子里涌进了上百条线索,倒没顾上徐百川的话。 到底徐百川淡然一些,看卫兵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怎么了,还有事儿?” 卫兵一张娃娃脸更加纠结了,“是,处座,六哥。刚才,刚才六嫂子,她拿了几个鸡蛋,塞给了白公馆那个小鬼。” 徐百川问:“啊,是不是那个姓宋的小萝卜头。”这小孩的父亲名叫宋绮云,是杨虎城的秘书。当年西安事变之仇,蒋委员长至死不忘,哪怕这小东西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也跟着进了监狱,缺衣少食常年不见阳光,生的头大身子小,固有这个外号。 “是,就是他。”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 郑耀先霍然站起,黑着脸道:“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是不是粮食多的没地方搁了。人呢,回屋没有,我去找她。”一副立马要回屋收拾媳妇的架势。 徐百川看这架势哪能不拦着,轰走了卫兵,又逮着郑耀先劝说了好久。最后还感叹道:“算了,六弟,咱们都混到监狱里来了,还这样小心翼翼的做什么?听哥哥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就算你们感情好,平时也该多包容一点,人家跟你住在监狱这叫患难。放心,这一点小事儿,我还是能给压住了的。” 郑耀先先谢了一声,随后还是一副听头疼的样子,说:“四哥,我知道您说的在理,可我这不爱之深责之切吗?” 徐百川只觉得自己胃都不舒服了,道:“行了行了,你想酸死我啊。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弟妹了,她心软,要不当年能领着咱们躲到下水道里,偷偷给咱们俩几个苹果。咱俩还能今天坐在这儿喝小酒。”说罢又是一叹,“六弟啊,咱们抛开弟妹家世才貌不说,就这积德行善一条,说不定将来你还能沾她的福气呢。” 第三十三章:我有信念不能死 来了这这令人闻之色变的中美合作所,郑孟两人这对假鸳鸯,为了不暴露身份自然不好再分床而睡,万幸这地方徐百川做主,倒给他们弄了张大床,为了啥不言而喻。 郑耀先怕孟荧尴尬,主动把中间放上了枪械等武器。还自顾自地解释说是有危险也好反击,这理由就是对外,怎么也说得过去。孟荧心里虽然别扭,但也勉强适应了,不然被发现了可不是玩的。 就是山中日月如梭,她很快到了必须要出去一趟的时候——她的心脏又开始疼痛,明显是心脏病又犯了,需要去大医院复诊,郑耀先十分担忧,说:“这是大事儿,还是我陪你去吧。” “可别,你在这儿好歹还安全些,出了这个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啊。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孟荧一口否决,“我去医院会有卫兵陪同,家里动我的可能很小,至于中统,我曾托人放出风去,我若横死,凶手必然是田湖。谁让他们绑架过我。我不信我哥哥们的怒火,是他田湖能不顾及的。”其实不光哥哥们,方步亭可绝对不好惹。 “不要瞎出点子,说句瘆人的,中统要是真杀不了我,下定决心拿你出气。不让你横死,让你在医院里来个心脏猝死,方家纵然通天,找谁说理去?找谁偿命去?”郑耀先没好气地教育她。 孟荧一缩,“那要不我不去了,照以前的方子拿药好了。” “不行,身体是不停变化的,不能应付。你先去,我派人跟着你保护,只要他们一动,我就能随机应变了。”郑耀先给她打气道。 孟荧点了点头,想这次在医院一定要把系统拽出来问问,这感觉就是自己是网兜里的草鱼,随着绳索紧张而无可逃避,话说,最近这家伙太偷懒了。 …… “这天杀的鬼子六,自己的妻子重病,竟然也引不出他来!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老天有眼,他可别是那变了节的风筝。”军统高官贪生怕死的“正常”举动,令那些等着找他夺命的各路神仙无可奈何,只得气的各自“问候”一番。特别是川渝地/下组/织袁农,当他听取手下同志的汇报后,气得破口大骂:“‘鬼子六’!你个混蛋!好!我倒要看看你在耗子洞能藏多久?一年等不到,我等十年,老陆,曾墨怡,你们为我作证。” 游击队长孟朗在一旁狠狠拍着桌子,咬牙道:“娘的,要不是,要不是郑耀先的老婆是个好女人,也做了不少好事,都进了监狱还不忘了关心孩子,我非……” 袁农听后脸色一变,立马厉声道:“老孟,你胡说什么,我们是中国共/产/党员。不是土匪。”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脸色更黑,低声训斥道:“上次你自作主张的事,差点违反纪律的事我已经给了你记大过处分,怎么还要再犯?要不是老陆临终前发来的那份情报,我们山城地下党的脸面和操守就要被你……” 孟朗再也忍耐不住,忽地站起,道:“袁书记,你今天就是枪毙我,有句话我也要说。老陆是怎么死的,是哪个王八蛋把他抛尸喂鱼,你......你是他二十年的老搭档,难道忘了吗?” 袁农一下子被卡住了脖子,旧年同志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叫他酸苦难言,一双吊脚眼里真实地流露出悲痛震怒,良久,他才缓缓坐下,道:“无论如何,组织原则不能破坏。你可以摸清那个女人的动向,策划利用她混入中美合作所。但我还是那句话,原则就是原则,谁也不能屠戮无辜的老百姓,哪怕她和郑耀先有婚姻关系。她也不是党/和国家的罪人。” ...... 医院这个生物自在中华大地扎根以来,就是一贯的兵荒马乱,现在这个时代,大医院的资源更是稀少的可怜。万幸宋孝安知道六嫂今天就医,不顾婉拒硬派了两个支队长陪伴,那些人一看孟荧排了一个小时的队还没见上医生的希望,脾气比孟荧还大,直接亮出了招牌。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时候简单粗暴的方式还是挺管用的,反倒是孟荧觉得只要不好,硬塞给人家护士三十块大洋,特别真诚地说:“我也在战地当过医生,看贵院上下都是妙手仁心的慈悲之人,这些算是我给的捐助。您看是给添些纱布针管也好,替付不起钱的穷人付了也好,请千万不要推辞。我今天出门现钱不多。”保密局福利不错,至少现在通货膨胀还没那么严重,孟荧名分已定,看病不用她自己花钱。当然,稀缺药品啊,手术啊什么的另算。 小护士本来看这伙人敢怒不敢言,心里暗自怒骂的。但见孟荧确实是讲道理的,倒真是受宠若惊,历来医护人员从患者哪里总会受些委屈,看孟荧这般客气,她也投桃报李,好声好气地给她插队就医,指点着去见做检查。 山城曾为国民政府陪都,一流的医院甚至可以和美国的相媲美,一通检查下来,医生很严肃地表示,她的肺部贯穿伤愈合不够好,进而影响心脏。现在尚且不能判断是否已经到了心肺衰竭的程度,但情况非常不容乐观,但如果有能力还是去上海的大医院或者美国做手术,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孟荧比较直接,“医生,做不做手术,只怕我都活不过几年了吧?” 那医生很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可眼前的女子瘦弱不堪,狭长的丹凤眼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深邃和豁达,让这位见惯生死的医者不由得说:“是的,郑太太,坦白说,以你当时炸伤的位置和后续处理的仓促,我认为您活过三年的可能性都不大,到今天其实是我生平未见的医学奇迹。如果您暂时没有转院的打算,我很愿意继续跟踪您的治疗,为这一医学难题积攒经验。” “其实也没什么好积攒的,心者,念也。我有信念,所以不敢病死。”孟荧说。 很多年后,那名医生在宝岛上成了更受人尊重的教授专家,他总是对重病患者说,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能强大到什么时候,生命是有奇迹存在的。 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啊。 第三十四章:崔中石来访 来都来了,孟荧病情又有明显恶化,自然是要住院一天观察的,不想病房刚安排好,就有人来求见,这倒还真是稀奇,要知道军统六哥落魄了,六嫂还能风光到哪儿去? 孟荧笑着对那个支队长说:“新鲜,你们六哥以前忙的我都见不着,现在却睡到三竿也没个人惹他。怎么我一出监狱,倒有人找来了?” 那支队长心想还真是如此,只道:“来的是个文人,说是您大哥的朋友,受您娘家之托而来,名叫崔中石。嫂子若不想见,我这就教他滚得远远的。” 孟荧:……来的还真不是一般人。所以她只好自打嘴巴,“既然是我娘家的关系,自然不同,请他进来一叙吧。” 崔中石的形象和孟荧想象的差不多,身穿平价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文文弱弱的模样,随身背着一个公文包。如果不是看过原著,谁能想到此人内心的浩瀚与与坚定。而崔中石则保持着传统的礼仪,目光下垂地打了声招呼,“方小姐好,鄙人崔中石,是央行北平分行的雇员,这次公务来渝,受行长之托,来看望小姐。” 其实他哪里是有什么公务,方步亭自那人被长子告知一切后,只觉得日日夜夜如火烧心,白天精神恍惚,晚上夜不能寐。他从小宝贝一样呵护大的乖女儿,竟然遭受了扬州瘦马一般的耻辱,身心皆大损,对亲情失望透顶,有一天没一天地苟活着。现在更是随着她那个不着调的夫婿住进了中美合作所,一想到这里,他更是胡子都要愁白了。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亲自过去求女儿回头的冲动,对她说,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你的生命或许会比别人短暂,但也应该有意义地度过,而不是和一个特务为伍,畸形地快乐着。我再有错,也是你的父亲,会给你一切支持,方家愿意倾尽一切让你好受一点。 但是想都不用想,他这些话一说出口,孟荧会用何等难听而不堪的话来回应老父。方步亭意识到自己是个懦弱的父亲,他不敢面对这一切,只能一夜复一夜地弹奏着钢琴,忽然有一天对程小云说:“怪不得看红楼梦,袭人宁可当贾宝玉的丫鬟,也不愿意跟爹娘回家。”程小云纵然不是孟荧的亲娘,看着一日日老态毕露的丈夫,也不禁暗自抹泪同情。 崔中石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方步亭派往山城的,虽然行长说的隐晦,但他出于一个父亲的同理心,理解方步亭也只是想知道女儿的现状而已。所以他一住就是大半个月,也进不去白公馆,好不容易才等到孟荧出来看病——有名的医院就这么几家。而他本人对这项任务也不敢怠慢,好不容易发展成功的方孟敖也无比关心着这个妹妹,虽然他万分心疼地尊重了她的选择,但如果有一天孟荧愿意离开郑耀先或者守了寡,相信孟敖是非常不介意开香槟庆祝一下的。 孟荧有了剧情加持,心态反而轻松,一派淡定地说:“崔主任,按照我们中国传统,你似乎应该称呼我为郑夫人,毕竟我好不容易才正了名的,对这件事情很敏感。” 来了,崔中石心道,面上却仍是恭敬道:“大小姐也该知道,我是中央银行的人,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中石不敢惹得行长不快。” 孟荧抬眸,看着他说:“有我在,他是一定会不快的,这个无须您操心。”不待他答话,又忽然笑了,纵使崔中石这样城府的人,也觉得她这一笑有些冰雪消融之美,然而她接下来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入坠冰窟,“方行长给你发工资,可不知道你会把他的长子发展到那个组织吧。CCP。” 崔中石也算是老资格地下/党了,久经风浪,稳重不是一般一般人可以比,不过片刻惊慌,就扶了扶眼镜,缓了缓神。只见他神色恰到好处地变了一点,方才分辨道:“方小姐,我知道您对行长怨气很大,也不想再跟方家有什么牵扯,这换了谁都可以理解。但我此来也不过是替一个年迈的父亲看一眼女儿,乃是一个外人,你何苦这样吓我,现在这个世道,粘上这个'共'字可是一个死啊,这真叫人怀疑您的丈夫平时是怎么对你描述这个世界的。” 孟荧这些日子可谓水深火热,早已经非吴下阿蒙,“不必试图激怒我,崔主任。我敬爱我的丈夫,但我自会睁眼看世界,比如我就看出来,有一个叫王晓蕙的傻女人就不会睁开眼,还在等着她的崔黎明。而您却在北平有妻有子的。这样的行为不管是为了什么,可真叫女人看不起。” 崔中石脸色终于变了,眼前娇弱如春柳的女子仿佛毒蛇,一寸不差地咬到了自己的死穴,更恐怖在她的消息来源是哪里,自己一无所知,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万幸她下一句话又给了他定心丸,“不过这些事,我知道,我先生不知道。夫妻间也不是什么话都说的。所以崔主任,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可以谈笔生意,只要你有诚意。” 孟荧坐在病床上,懒洋洋地喝了一杯白开水,感觉自己这范儿装的应该不错。 都是看过原著电视剧的功劳啊。 公平来讲,孟荧认为崔中石实在是地下/共/产党中的楷模。自四·一/二事件以来,我党组织的力量就是靠这些隐藏在各行各业中的人慢慢发挥出来的。作为地下党,他们这些人要隐姓埋名,行事要低调、隐秘,嘴严到像蚌壳,在煎熬中执行任务,做出对组织最有利的判断,还常常是单线联系,随时有失去联系或者成了无名尸体的可能。 而崔中石更是其中楷模,为了发展个王牌飞行员,他昧着良心替四大家族做黑账,为方家人奔走挥金如土,自身却有极高的道德底线,宁可家人饿肚子也不昧一分钱。 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啊 第三十五章:“影子”情报 就单凭这一条,虽然大家都是共/产/党,郑耀先和孟荧也跟人家差了不是一个层次呀。他们俩花起国民/政府的钱可从来不手软——完全不考虑这也是任命的血汗钱,只想着自己不花便宜了真正的国家蛀虫。 而行事低调从来不是郑耀先的风格,这不,孟荧也学坏了,她这几天都在想怎么能避免被川康地区的游击队追杀,一看崔中石送上门来了,眼睛转了几圈就开始使坏,把意向严谨的崔主任吓得差点心脏也出了问题,真是找谁说理去。 天可怜见,他信了共/产主义,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你的一切来历我都知道,你的未来说不定我也会操控。说这话的人还是个超级特/务头子的老婆,你说吓不吓人?他一死罢了,可天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来? 孟荧表示,我是跟着郑耀先久了学会起范儿了,而且当初电视剧追的好,印象深刻而已。 但信息的不对称让崔中石完全不敢轻视对面的病美人,再次扶了扶眼睛,虚弱地笑道:“夫人都拿出这样的消息来了,还要我表示什么诚意呢?” 孟荧见鱼儿上钩,越发矜,还喝了口茶,持道:“崔主任也不必如此,我对贵党一向没有恶感,有一件事你可能也知道,虽然我是由我先生救出日占区的,可是当年真正救我性命的贝尔神父,确实是意/共成员。可是因为我先生的原因,很多你们的同志恨屋及乌,差点绑架了我,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说起来就生气,更怕的是他们来第二回。 崔中石闻言脸色更差,一般有信仰的人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就很高,他看着国民政府很多官员贪污腐败,虽然愤怒却觉得更有奋斗的动力,让中国人民早日富强民主。可今天忽然被告知,自己的大团体内有人道德滑坡,这就很不美妙了,而且孟·神棍·荧忽悠在前,他不自觉地就觉得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主要是,郑耀先太TM不是东西了——不过那也不行啊。 “好吧,这一次我看在贝尔神父的份上算了,但我先生现在走‘背’字儿,没了实权,成了监狱看守。血仇在前,我身为人妻,不敢奢望贵党能和我先生前嫌尽弃,好歹别再拿我这个土埋半截的人做靶子,这样太掉价。也让我看不起。”孟荧悠悠道。 崔中石终于道:“夫人所求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不过也不容易吧,别紧张崔主任。我了解一些你们的方式,你又不属于川康党委成员,这种事情上报你们的上级再转述,很费事也很费时间吧。而且因你是潜伏身份,一旦联系过多就有暴露风险。若是等不到你的回复,我下面给出的条件可就要失效了。”孟荧感觉实在快撑不住了,起范儿容易维持难啊,世外高人不好装。 戏肉来了,崔中石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问:“夫人的价码的确不算高,但也不低。那么消息是什么?” 得到这么一句评价,真是不容易啊,孟荧努力保持着仪态,说:“前段时间,陕北共区抓获了戴雨农深埋了十几年的一大批间谍,想必这么大的事你也知道。这是军统安插的人送出去的,为这事,我男人都吃了排头。不过戴雨农要用他戴罪立功,就给了他一条绝密信息,你们核心部门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特务,根本不在名单上,代号影子。” 崔中石脸色彻底白了,知道事情严重性抢着问,“ta是谁?” 当年肿痛徐恩曾若不是用了一个叫钱壮飞的秘书,顾顺章一旦叛变,上海地下党组织就要团灭,连周副主席都有性命之忧。那么反过来,党内部有这么一个人,危害会有多大?崔中石想都不敢想,真的出了一层冷汗。 “崔主任,谈生意是要公平的,你帮我解决游击队对我的纠缠,我告诉这样一个绝密消息。找出这个人?你的要价未免太高了。”孟荧又找回一点感觉。 崔中石一噎,还真是这么回事,按说不殃及无辜,团结大多数本就是党的原则之一,她只要求不要利用她伤害她来向郑耀先报复,虽然对于他来说实施成本高,但却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而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影子,那其身份的价值可就高了,但他也不禁有点打鼓,真的有这个人吗? 孟荧上辈子的心理学专业还没白学,从已经开始破功的崔中石脸色看出疑虑,心念如电,马上道:“你也不想想,是一样,若没有这个影子,陕北共军突围计划是怎么泄露出来的?胡宗南可没这么有军事才华吧!你这个级别了,这事怎么也该知道吧!” 崔中石缓缓说:“那么夫人的条件呢?我先说在前头,若是让我说和,放过郑耀先,您就免开尊口了。” “这死仇若是这么容易解,我就不用如此操心了。”孟荧又是一笑,带着些满意的味道,“我只要求,贵党以后来找我联系,请一位代号为风筝的老朋友来。你也别这么惊讶,崔副主任,我是郑耀先的枕边人,很多人愿意跟我取得一些联系的,也包括你们一些头脑清楚的人。” 孟荧在和崔中石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后,双达成了一定共识,谈判取得重大突破。然后,崔中石火烧屁股地连夜赶回北平干活去了。不过他走前,还是问了孟荧一个问题,“夫人如此见地,如此手段,怎么会看不到国民政府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为什么局限于儿女之情,而不去选择更有价值的人生。” 孟荧嘲讽一笑,“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就是这样傻的。”崔中石遂明白想发展这个特别党员估计是没戏了,当然即使有戏他也得请示,孟荧的身份毕竟太特殊。只能暗暗感慨一声,方家真是人杰辈出。而孟荧表示好走不送后,则放心地睡觉了——谁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在陆军医院动手的,再说了,各方神仙要她的命干嘛?他们想要的是借她要郑耀先永远消失。 第三十六章:优秀电视剧织补系统 而在梦中,系统终于上线,孟荧照例狂轰滥炸一番外加吐槽它是个人工智能界的阿斗,然后得意地问:“怎么样?虽然有点欺负老实人,我今天的临场发挥不错吧。‘影子’这么重要的情报,不是崔中石,我还真不敢说。” 系统却难得沉默了,很久才说:“宿主,我把你所有的积分都兑换了补心丸,可以够你职称一段时间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孟荧有些不悦。 “因为我要下线了,这次很有可能是永久的。对不起,宿主。” 天道好轮回啊,这次轮到孟荧面如土色目瞪口呆了,真的需要一个补心丸救命,她刚一缓过来就拽着系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倒下呢你就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不带这样对人的。”这世道是我愿意来的? “不,宿主,是你完成的太好了。小天道觉得我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毕竟人总是要离开拐棍生活的,才能走的更远,何况我们是人工智能。至于你,别担心,剧情进行到了这一步,你只要在这辈子顺利闭眼一样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看孟荧仍是惊疑不定,在孟荧肉眼不可视的空间里叹了口气,说:“你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是你被选中来到这个乱世,今天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其实说来惭愧,你这些年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因为这事儿做的,是挺不地道的。” “你也知道,那些年,我是指你穿越前的近十年,国产电视剧就是个被群嘲的,片方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流量明星了,根本没多少预算顾及布景、后期等。更有甚者,为了取悦少年人的审美,故事编造的狗血离奇,反过来又对青少年产生思想上的毒害。”系统说到这里的时候,正经而又隐隐带着点厌恶。 孟荧目瞪口呆,好吧,她承认这些年有些国产电视剧,不,是很多电视剧简直就是挑战观众智商,不过有这么严重吗?至少不是还有《XX无战事》、《人民的XX》这些好作品来洗眼睛吗?系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连了心,接着就说:“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因为渐渐地主流人群也厌恶了这种拉低智商的电视剧,而且还是有一部分良心电视人的坚持,国产电视剧的制作环节慢慢地开始转变,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时好时坏。后来到了20XX年,国家强盛了,我们的文化产品开始为世界所追捧,官方乐意宣传我大中华文化,就想做一个半世纪优秀电视剧系列,结果,试行版出来之后,除了开始那十年,后面的优秀电视剧基本上全部被专家判定为不合格。” 孟荧惊呆了,“这什么标准啊!得有多严。出了什么问题吗?”不过同时小小为自己的国家高兴了一下,能强大到万国而来学华语,当年的盛唐也不过如此。 “第一,为了国际友人接受,先排除主题建国后讲述经济建设、改革开放的电视剧(扑街一大批);第二,为了打击封建复辟,后宫剧或大幅度描写帝王生活的电视剧一律不许录取(这太一刀切了把,《走向共和》多好啊);第三,为了突出中华民族复兴的合理性,尽量选取民国时期的优秀电视剧(您可真会挑啊,抗战这块好剧不敢说,神剧挑出个千儿八百部不成问题,那怪不得不合格了!)。” “你别这个表情,还有一条更绝,男女必须平等。知道吗?就是说任你多好看,如果你男性角色一水儿演技炸裂,女主就跟摆设似的,也不行。”系统无奈道 孟荧这次真的傻眼了,“那我现在呆的这部电视剧就不合格啊。”多明显啊,男女比例和重要程度天差地别。。 系统一叹,“所以啊,从业人员没办法了,展现新中国影视历史,你又不能断代或者重新拍,所以就人提出,可以用技术手段‘修补’一些还算可以的电视剧,完善其剧情,好歹能拿得出手去。” “这能做到吗?”孟荧惊叹。 “宿主啊,技术是可以不断进步的,你无法想象到几十年后人类的掌握着何等技术?当然,很多都是不会公开的。所以,这才会让你来修补一下,咳咳,你现在所处的两部电视剧就属于在边缘的位置。”系统很骄傲的说。 “那么,为什么是我?”孟荧再次问道这个问题,已经平静多了。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两条是,第一你有强烈的家国观念和近代史知识,第二,当时你有抑郁症,而且已经有自杀倾向。” 孟荧脸色一变,真正被人说到要害,别看她现在活的有滋有味,不时怀念一下上一世的生活。但事实上,上辈子“被穿越”前,她确实是想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别以为是什么天崩地裂家破人亡的大事儿,其实就是她不太适应社会的高节奏和压力,北漂经济压力大回老家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典型的“北上广安不下身体,家乡装不下灵魂”,压力之下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只能靠吃药入睡,久而久之工作也不行了....... 现在她看来屁大点事儿,当时却能让她在黑暗中痛哭,满腹委屈不知道怨谁,又不敢和父母说怕他们担心,一时心灰意冷,想着永远睡下去就好了,结果醒来了,就面对着一个几乎被炸毁的世界,遍地哀嚎,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那时候她想死,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是,她没有,人到绝境,反而生出了一种倔强坚韧,在系统的指点下熬过了在上海沦陷区的四年,又到了战地,到了山城。 她有了等待的人,她不能死。 所以今天,孟荧可以很平静地说,“怪不得了,这么说来,你们也算帮了我。” 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啊~ 第三十七章:郑耀先的原本人生 “不,宿主,我们所处的时空,任何没有当事人同意的救治都是非法的。这次结果无论如何,我们部门都会受罚,并且根据你在二十一世纪的康复成果决定量刑。虽然,的确不是我做的决定,但但真的很抱歉,我们整个系统把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享受惯了和平的人,投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借用了这样一个病弱的身体,虽然这是为了国家,但我们还是歉疚的。”系统可能是快要离别了,说的话格外正经。 孟荧想着这些年的苦难,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即使歉疚,你们不还是做了。”不过很快她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么些年说不怨恨,那是假的,但总算我也适应了啊,量刑什么的就算了吧,到不了那个份。” “宿主,谢谢你的谅解。不过我们操作之前都想到了这个后果了,但就是没想到你完成的那么好,将来这个电视剧回炉重造之后,我感觉会更好,更正能量,你一定会有一大票粉丝,会喊你白月光,小天使的。我们国产剧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了。”说着说着它竟然还激动开了,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 “行行,那你干嘛非走啊,都说对不起我了,留下来给我助攻也好啊。”话都说开了,孟荧也不像原先那样爱吐槽了。 系统好像是有些黯然,但还是很坚定地说:“宿主,我是一定要走的。好的文学作品有它的生命,有内在的逻辑,甚至不能以作者的心意改变,何况修正者?你的存在已经让这两部本就非常优秀的电视剧更加耀眼。但我一个劲儿给你开金手指,一不小心改变了大历史事件,虽然说电视剧的事件终究不会影响真实世界,但是那样又触犯了一些原则,一样不能成为'优秀电视剧'了,那我们一番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孟荧呐呐,如果在之前,她一准地骂系统胡扯,但两世风雨,她经历太多,即使系统和她玩笑惯了,但这一刻,她明白这不是玩笑,不容更改。想到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隐形伙伴就要彻底离开,她内心有些伤感,半晌才道:“那你以后会怎么样?” “当然是回去服从安排,可能还有新的任务。宿主,你别难过了。” 孟荧只用了一秒钟结束负面情绪,“好,我不难过了,那你把关于郑耀先那一部电视剧的剧情完全地告诉我。” 系统:…… 两天之后,孟荧出院,坐专车回了中美看守所,带回了以宫庶为守的一票兄弟对他们新婚的一些贺礼,沉重到徐百川派出了两个卫兵给她搬,内心小小的嫉妒了一下,还是老六人缘好啊。 郑耀先整天忙着想出路,看孟荧气色不错,对别的都不太在意,但三五天之后,他忽然发现,孟荧对他态度变了,变得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而且常用一种慈爱过度的眼光看着他,充盈着包容和体贴,好像眼前的是她生病的儿子,而非为她遮风挡雨的上司兼贴牌丈夫。 郑耀先这次忽然也有后劲发凉的感受,终于有一天,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殷勤布饭的小娇妻,“孟荧,你这次去医院,医生没跟你胡说什么吧?” 孟荧:并不是,我只是第一次在影视剧中看到这么惨的地下英雄,真他母亲的比死还惨啊。惨到我都看不下去了。 虐身哪有虐心爽,呸,是惨啊。她把一切郑耀先可能遇到的困境都考虑了一遍,包括面对军统兄弟的两难,也没想到如果没有她,此公会和一个中统绝世美人生下一个讨债的丫头。 真是讨债的啊,方步亭对她够渣了吧,她最多也就是臭骂他一顿,使用冷暴力晾着老头儿。而他后来的女儿,简直是个白眼狼啊,属于生了不如生块叉烧,养了不如养头奶牛的那种。 更惨的是,一个卧底军统的共产/党和一个潜伏延安的女特务相爱了,然后在互相揭露…… 六哥,你祖上十八辈子没积德吧。 不行,一定要阻止这种人性扭曲的事情发生,至少不能发生在六哥身上。孟荧感到自己的任务无比伟大,对,哪怕是个贴牌的呢,她都要把这郑太太的名分占住,不能让这些女人和郑耀先搅和在一起。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脸上的表情坚定得就像就像即将就义的革命烈士。 郑耀先更加不放心,赶紧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去了趟医院魔怔了一样?” 孟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补救说,“啊,不是,我想事情太专注了。” “什么事?”集思广益嘛! 孟荧哑火,这事怎么说,说了郑耀先最大的可能是啥也不顾了先把人送精神病院去给她检查脑袋,看看她是不是长期压力过大精神也出了问题。哪能说什么,对了,自己最近好像有点露相了,郑耀先又那么精明…… 但郑耀先毕竟是友非敌,容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六哥,你看啊,人和人是不是互相影响的。” 郑耀先一头雾水,“是啊。” “那一般来说师长尤其是比较有能力的人影响力会比较大,就像我从十五岁就跟着六哥,虽然您很忙也没有什么时间教导我,但我这两天越来越觉得我遇到事情,会不自觉的按照你的思维方式处理问题。所以咱们总能配合无间。”孟荧谄媚地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郑耀先心里熨帖了一下,好歹这是部分事实啊。不过他可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算是自己带大的女郎,“你就想说这些?”你敢骗我试试? “不是啦,我是想,这么些年,我行事不免跟您一样胆大,却不知道自己艺够不够高,心里这不是没底吗?”孟荧说的那叫一个无辜。 多年相处,默契这个东西是存在的,郑耀先已经才道了什么,立刻有扶额的冲动,懒得跟她绕弯子,直接问:“行了,你又擅自做了什么?直说吧,看我能不能给你擦屁股。”我说你这么多天这么殷勤干嘛呢,弄得我大热天的脖子发凉。 回应他的是孟荧手一哆嗦,一个酒盅粉身碎骨。 第三十八章:孟荧大忽悠 “六哥,你先听我说完嘛,这次说不定是好事。北平方家有人来看我,是'家里'来的人。”最后一句孟荧几乎用蚊子般地声音说的。 郑耀先顿时肃容,条件反射一般到了窗口,扫视一圈后方才锁门关窗,山城六月本就流火一般的热,这样封闭空间闷的两人都难受,但为了情报安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郑耀先毫不在意,确认了房间内没有任何监听设备,方才用同样低的声音问:“你确定?” “错不了,说来也是神奇,你知道吗?我的亲姑姑,姑父都是党的人,可我那位英明的父亲大人竟然完全不知道,反而被我发现了他们跟周副主席的合影。这件事整个方家就只有我知道,这次来的人是我姑父的下线。他不承认,可我就是知道。”孟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要不怎么说降维打击厉害呢,论心机手段,郑耀先比孟荧强了不知多少,但是他孤军奋战十几年,对组织的渴望就像是鬼魂仰望人间一般,希望渺小却也不肯放弃,孟荧又掌握了关键信息,一击即中,竟然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特工信了大半,再问之时已经语气松动,“你确定,这可是要命的,半点错不得。” “我就是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才故意试探了他,说他端着我父亲的碗,给CCP卖命。他还能不动声色,我也不敢暴露,就说我是你的枕边人,但不想和共/党为敌,游击队要绑架我怎么也说不过去?果然,他就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感觉很耻辱。看来是个君子。”孟荧继续春秋削笔。 郑耀先松了一口气,说:“不暴露身份是对的。你这样吓他一下,如果他是我们的人,应该会想办法继续和我们联系。” 孟荧叹道:“此人当真谨慎,我才不要经常出去呢,这样变数太大。我就是告诉他,如果不能组织游击队给他的信仰抹黑,就找一个代号为'风筝'的党员跟我联络,我有买卖愿意跟他做。” 说完她还有些怕怕的,下意识往后退,生怕郑耀先发怒,他虽然没有家暴的习惯,但来个爆栗还是存在的。 谁知郑耀先听后沉默了好一会,竟然说:“孟荧,你胆子确实大,但艺还不够高。”不支持,讲道理,这怎么成了郑耀先的风格了? 说完这话,他随手往嘴里扔了个槟榔,娓娓道:“不过,你能在不暴露我们的同时反客为主,已经很不错了。如果那人确实是共/产党员,他一定会通过华北局上报,进而来甄别我这只断线风筝是否已经变节。反之如果他不是,最差不过向毛人凤告密,我就说我在这儿太闲了,想提高一下监狱的利用率,抓几个共产党嫌疑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郑耀先本来是个一天必须要抽几盒烟的人,但最近孟荧用国际上最新研究报告证明二手烟的危害——特别是她这种肺部不完整的病人,逼得郑耀先烟瘾犯了这能出屋,要不就得嚼槟榔,嗑瓜子,这让人看见了实在是有损军统六哥的形象,不过他好像只有借助着这些小东西,才能在高压之下保持高度清醒。 孟荧受宠若惊,“六哥,你好久没夸过我了。” 郑耀先看她露出这小女孩神色,或许天热的原因,脸蛋儿还有些红扑扑的,好像是家乡的苹果一样,让他心里不由一软。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孟荧,这些日子我对你是严格要求了,那是因为以前我们组织中,有老陆,有真儿,有国防部的楼之明。你的身体有差,年纪又小,最多就是起一个联络员的作用。大家谁也不会苛责你,但现在不一样了,同志们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你我。你有这么有天赋,我当然想你优秀更优秀,担起党员的担子。但我的时间不多了,而我又是个丘八出身,所以有时候我说话急了些,你别见怪。” 孟荧警醒,“六哥,你可不要吓唬我,什么叫时间不多了,咱们在这里,除了囚室,不就是时间多了吗?” 郑耀先苦笑一声,“傻丫头啊,就算那人是我党的同志,他通过自己的上级联络川康党委,或者为了找出'影子'而与你联系,都不是打算放过我,这些年,党内同志牺牲太多经了我的手,就算是老陆在,都不一定能说的清楚,何况如今?而毛人凤自以为聪明,其实他将我和基层行动人员调开,不就是方便中统那帮人对我下手。但是中统的人我还不了解,最喜欢借力打力,他们是希望党内的同志来冒险刺杀我,他们在一边搭把手,最后再把游击队的人一网打尽,既替高占龙报了仇,又能立功,真是好算计。我老六还真是让各位费心了。” “他想得倒美,不过我们又不是他的木偶,还能按照他的想法走不成。只是……三方都要杀你,确实不好办,要不我们躲起来吧。”孟荧暗暗佩服自己这位良师益友,他又没看过原著,竟然给猜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能熬到改革开放后,真不是凭的运气。 郑耀先正色道:“不,真有这么一天,是我要躲起来。你不能走,方家的关系,我党同志最起码的操守,谁也不会对你下黑手的。”因为你的身体,也走不了啊。 孟荧急了,“我们要是分开了,你不就,不就彻底断线了?以后我死了,谁跟你证明。”遇到林桃怎么办?遇到她,就有周乔了,简直是徐长今她爹一般的宿命啊。 郑耀先下意识地换了一个坐姿,不叫自己面对着孟荧,淡淡说:“这是最坏的打算,近期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第三十九章:孟荧大闹(一) 孟荧还想再说,但看着郑耀先坚硬的侧颜,忽然明白,这不是再深说的时候。她只好压着深深的失落,说起路上想的另一件事,“我倒是也有事说,关于宫庶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你有什么想法吗?” 郑耀先有些错愕,问道:“他们有什么事托你了?” “不是,是我有些看法,你且听听。” 说来也巧,徐百川这天正好有事找郑耀先,一问却听传令兵脸色暧昧地说郑耀先那屋里大中午的门窗紧闭,但凡有点脚步声都叫六哥骂走了。兄弟们是不敢靠近的,要不处座您自己去看看? 徐百川骂了一声,“我不是早说过了吗?经过老六那屋,最好脚步轻的给我飘过去,都当耳旁风了。” 那传令兵跟着徐百川好几年的人,也当真敢说,“可是四哥,这要是……咱进去了,六哥发起火来还不活剥了弟兄们。”郑耀先一朝虎落平阳,可不代表他们这些人就忘了他过往的厉害。 徐百川拿起手头的电话薄就往传令兵头上砸,直骂他道,“滚,滚。反了天了。”不过把人撵走了,冷静下来想想,中美合作所多了个女人,这叫那些平素只会杀人逛窑/子的大小特务,心里总有些怪怪的。就连徐百川自己,也曾经酸酸地想过,“老六现在是温柔乡里戏鸳鸯,羡慕不得啊!”又想到自己那离异的妻子,被带走的儿子,突然觉得孩子虽说是自己的亲,但生活却是别人的好。 在拿着文件走向郑耀先卧室的路上,他又觉得,两性关系中,女人的眼光毒,发言也最具权威,只有被她们认可的男性,才有可能上升到男人高度。自以为想明白明白这个道理的徐百川,感觉这辈子活得有点冤,他甚至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一种可悲的工具。 他这想着想着,眼望到了郑耀先的卧室前,果然是门窗紧闭,这般闷热的天气,两个人还能闺房私语,也真是好情趣。徐百川强迫自己,将快要粘在门板上的耳朵,生生扯回来,退了两步,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老六,出来下,有事找你。” “哟,都这份上了还有人惦记着我,行,四哥您稍等哈。”郑耀先的口气怎么听怎么不正经,惹得屋里衣冠楚楚都快闷出痱子来的孟荧直翻白眼,这人到了现代,一准儿是个顶好的演员。 她可真说着了,郑耀先出门前,还特地把领口处开了几个扣子,一副懒洋洋地样子走出去,说:“四哥,什么事儿劳动您啊。” 徐百川内心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大白天地没羞没臊的,我还真不愿意多走路,但还是说,“好事,你看看,这不蒋委员长给你发嘉奖令了。” 郑耀先一头雾水,接过来一看,乐了,“委员长真是有领袖风采,看人都往好里看,我倒是不想那么尽忠职守在监狱里呆着,我这不是也怕死吗?” 事实上,郑耀先是真不想死在组织对自己的追杀中,始终未离开合作所半步,就连孟荧看病、采买新婚家饰,也都是嘱咐手下人去代办。用孟荧的话说,他现在简直就是古代大家闺秀的典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此之前,郑介民、毛人凤等人还担心他对高职低就有什么想法,不过现在看来,郑老六似乎对党国这普普通通的刑狱工作,表现出一位国民党员应该具有的、任劳任怨的“高尚小草精神”,怎么能让人不感动? “益谦是我党同志之楷模。”蒋委员长得知郑耀先的“先进事迹”后,忍不住伏案感慨,并亲笔题字予以表彰。“我党同志若都像他这般淡泊名利,那国家就好办了。” 所以说,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徐百川听了也乐,但毕竟是他同生共死的结义兄长,劝他道:“行了,你就接着吧,虽说现在在这鬼地方避祸,但上头记着你这号人,到底也不是坏事。” 郑耀先对这兴趣真不大,正要说点别的,忽然看见本该在门口站岗的卫兵一路小跑进来,看见他两位如见救星,喊道:“四哥,六哥,有人找六哥。” 徐百川见不得他这样冒失,呵斥道:“有人找怎么了?谁啊?别个阿猫阿狗地你们都大惊小怪。” 那卫兵脸色相当精彩,喏喏道:“不是阿猫阿狗,是个身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好几天了,风雨无阻地在铁门之外头转悠着。她也不说话,就幽幽地看着里面,自己喝水吃面包,我们起先以为是哪个政/治/犯的娘们,就没多问,可是今天她还哭起来了,我看不过眼去撵她,她才说,才说是来寻夫的。寻的是……” 郑耀先顿起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要大祸临头,扯着那卫兵说:“走,你跟我到外边说。” “站住”屋里那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孟荧脸如寒冰地站在门口,一字一顿道:“那女的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 那卫兵估计是被美色所迷还没反应过神来,没看到旁边两位长官拼命发出的死亡警告,竟然回答说:“回嫂子,她说她叫林桃,长得跟嫦娥一样,好看。” “哗啦”一声,回应他们的是一只飞出的饭盒,力道真不像是病人砸出来的。 ...... 当天下午,令人望而生畏提起胆寒的中美合作所里那简直是一个天昏地暗、鸡飞狗跳,作为郑家正房太太的方孟荧怒火直上九重天,把屋里但凡能砸的都砸的差不多了,骂人不带脏字的问候了郑耀先三代直系亲属和那林桃的祖宗十八代,郑耀先脸上挂不住本想拖拽她回屋,谁知道孟荧来了个狠的,直接抽出郑耀先的两把手/枪,一把顶在自己太阳穴上,一把对着众人。 求打赏、推荐票和月票哦。 第四十章:孟荧大闹(二) 这下饶是徐百川都傻眼了,好言相劝求着弟妹先把枪放下,闻讯涌到小院外的大小特务更是惊地掉了下巴,不是没见过烈性女子,可您一朝大家闺秀变身江冬秀,川剧变脸呢? 孟荧冷冰冰地对郑耀先说,“要么,你去把那婊/子枪毙了,要么你等我死了埋了再娶那个嫦娥,你们神仙眷侣去,两条路你自己选吧。”完了完了,林桃出现了,她和六哥一归隐,就要有周乔了。那他的下半辈子怎么办?不行,今天就是当一回河东狮也不能让人来! 郑耀先也被她这过激反应吓得不轻,现在是不敢把孟荧当小女孩卡呢,他深知这绝对不是和女人置气的时候,压制着所有怒火,冷静问道:“不是,你听我说,人家是妓/女不假,可我能就凭这杀人吗?那不是胡闹吗?” 孟荧冷笑,“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军/统杀人,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需要我给你想一个,窥探军事禁地,有共/党嫌疑算不算?” 军统众人:真是厉害啊~ 最终孟荧耗不住,她的身体太差,坚持了不过一刻钟就开始眩晕,郑耀先眼疾手快赶紧把她劈晕了,先卸了武器准备把她抱回去休养,进屋一看,好嘛,一地狼藉站的地方都没有。徐百川认命,火速给他们俩找了一间临时住房,拿走了水果刀、镜片,甚至螺丝刀等一切有可能发生意外的物品,这才有时间给所有围观群众下达封口令。 可是他也不想想,桃色绯闻自古就是流言传播的重灾区,何况各方人马都在中美合作所外延有线报,所以孟荧下午这一闹,晚上就有各路消息飞散了。 袁农本就恨郑耀先不死,听闻后只有更加愤慨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他‘鬼子六’可真够不要脸的,老天保佑,他可别是那变了节的风筝,那我们可要丢死人了!”完全忘了这话她已经重复无数遍了。 其实他内心却又有点窃喜,他对遭受战争不幸却一直善待劳苦人民的孟荧始终都有些怜惜之情,觉得好好的孩子没人指导落在郑耀先手里,才会如此,如果因为别的女人两个人闹翻了,不必利用这无辜之人动手,他的良心也过得去。 中统田湖则是高兴都摆在脸上了,“真想不到郑家那口子这般烈性,‘剃刀’刚一露面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意外之喜啊。不过大家千金嘛,也确实受不得委屈的。闹吧,闹大了我们才好行动。”旁边的秘书看他如此高兴,没敢说一句“那万一郑耀先惧内,把只有露水情缘的林桃打发了呢?”那可就什么戏也唱不起来了。 反而是代理重庆站站长宫庶最晚得到了消息,不顾赵简之在侧,直接叹息道:“六哥糊涂啊,这女人就是个祸害,怎么敢叫六嫂发现!” 赵简之不服,本想回嘴,但这些日子搭档,他和宫庶自然也有了默契,看他神色,不由道:“难道你知道这女的和六哥是怎么回事?” 宫庶说起来也是一副牙疼的模样,但磨合期最怕的就是不信任,何况这事也已经闹到面上了,“那次,不就是女学生闹事之后没多久,六哥和六嫂吵了一架,谁劝都不理谁。还记得吧?” “记得。”就为这事,当初那帮劝架的娘子军还是他组织的,女人的麻烦可真多哦,这活他这辈子不想干第二次。 “就是那个时候,六哥心烦,找了个堂子,好像叫留香苑的喝花酒,咳咳,结果就遇上不怕死的去行刺,被六哥被杀了。” 赵简之这次到没什么,军统不出去喝个花酒那才奇怪了,问题是,“查出来没有?那个王八羔子干的?” 宫庶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叹息道:“还是拿回女学生的事,别人家抓的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只有这位,三房太太只有养下这一个独生女,那真是心肝儿肉一般。他手里又有兵,人捞不出来,他能不跟六哥急眼吗?” 赵简之难得刻薄道:“独养闺女还不好好管教,没事瞎凑热闹,哼,老子不知道这事,不然就是不让上刑,也给她准备个单间,专养老鼠蟑螂。” 正说着话,宋孝安自外间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道:“行了,简之,万一吓死了。咱们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顿了一顿,又说:“中/美合/作所的事都听说了吧,我又把那个叫林桃的底查了一遍。大家一块来看看。” 所谓“又”,是因为当时已经查过了,不过重点不同而已。宫、赵二人不再多说,纷纷围绕过来,宫庶道:“孝安哥哥,这方面这你是内行,可看出什么不对来?” 按道理,宫庶职位早已比这二人高,可他毕竟曾是燕大高材生,深知登高易摔重的道理,在平常细务上对二人极为尊重,称之以“兄”,毕竟两人毕竟都比他年长资历比他深。而且同事之间敬着点也好相处。 宋孝安是行家,也不拿乔,“就是太对了,一个干这行的,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也找不出来。当时没多想,可你们想啊,窑/姐儿打名声,哪有不吆喝的,还有,出事没多久,这个留香苑的那帮人各奔前程去了。唯独这老/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手法来看,很像中统那帮人干的。” 赵简之脾气最爆,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六哥都这样了,这帮废物还阴魂不散,真当老子不敢豁出去杀人?” 宫庶扶着他的肩膀,说:“简之哥哥莫急,兄弟我有今天地位,全靠六哥提携,谁要是跟六哥过不去,那就是跟我宫庶过不去。这事若真是中统做的,所图必然是六哥性命。孝安哥哥,我记得咱们在中统有个潜伏的弟兄,能弄点确切消息出来吗?” 宋孝安点点头,只回了一句,“能。”军统有几个人没受过六哥恩惠,这般算计人,真当他们是死的,不敢下手? 三人商量完已经深夜,正待各自休息,第二天分工协作。忽然接到徐百川电话,请他们赶紧派个女眷来(要极擅长劝和的),郑太太孟荧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再不悠着点,不用共/党和CC,老六就要被她折腾死了。反正他已经快顶不住了。 第四十一章:我喜欢你 宋孝安点点头,只回了一句,“能。”他并不是爱说话的人,但是赵简之说得对,军统有几个人没受过六哥恩惠,这般算计人,真当他们是死的,不敢下手? 三人商量完已经深夜,正待各自休息,第二天分工协作。忽然接到徐百川电话,请他们赶紧派个女眷来(要极擅长劝和的),郑太太孟荧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再不悠着点,不用共/党和CC,老六就要被她折腾死了。 宫庶、宋孝安、赵简之:…… 这世道,女人都能上天了,有娘家的女人感情能破天。 事实上,人心都是骗的,郑耀先对于林桃的兴趣如果跟孟荧的安危一比,那是粟米对沧海,一看她这么要死要活的,那还顾得上她什么林子桃子哪路神仙,烦烦噪躁地坐在老婆床前守着。 而徐百川就更绝了,他本就是中美合作所的主官,又一向护短。郑耀先的风流债他管不住,但危及过命兄弟的家庭团结他这个义兄就不能站着看笑话了。 而孟荧是他看着长大大,素来是对自己恭敬有加,真是个妹妹一样,所以心已经偏的没边了。 见郑耀先不管,干脆派人把林桃“请进”了合作所的卫兵宿舍,若是她再吆喝寻夫,就派人回她一句,“郑长官的正房太太就在里面呢,咱们保密局上下一致响应新生活运动,不纳妾不娶小儿,您要想当外室,那倒是可以商量。”这话气的林桃不轻,多亏也是训练过得,才生生忍受了。 孟荧其实早就已经醒了,系统留下了二十五片救心丸,实在不得已她昨夜引用了一片,感觉顿时好了许多,胸闷的感觉缓解了一些但看着郑耀先就来气,索性睡个痛快再说。 姑奶奶我就任性了,林桃和我你只能二选一,没得商量,别跟我扯什么战略,要不等你二十年后被亲闺女抽鞭子,就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了。 苦心郑耀先暂时是没领教到,苦头倒是吃足了,好容易星辰密布,孟荧也起床了,他才疲惫地问:“我的大小姐,我现在就是骂你都没力气了。你自己想想,自己今天做的,还有一点党员的样子吗?” “我没忘记我的身份,你相信我,林桃是中统的人,他们就是想把水搅混,好要你给高占龙抵命。”孟荧冷静多了。 “就算如此,你也应该相信我啊,难道我不比你个小丫头了解他们,送上门来好。我正愁没法脱身呢。” 在中美合作所都没法安全,他还怎么查找那个“影子”啊?此人不除,危害何其大啊!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女人虚与委蛇,那样是用刀子在割我的心。还有,我更不想你走的时候把我扔下。”孟荧咬着牙,说出了两辈子第一次的告白。 “以前我总想着,我和你虽然是名义夫妻,但还有真儿姐,我不能破坏你们感情,这不道德。但你现在要和别的女人做鸳鸯,我忍不了了。” 郑耀先目瞪口呆,人都是有心灵感应的,他当然能隐隐感受到小姑娘对他的好感,而他自己何尝又不是?眼看着当年脆弱如碎玻璃的少女成长到今天,他难道真是柳下惠毫无波澜吗? 不,他无法骗自己的。只是刀山火海中,他不愿更不能沉溺在私情之中,更不愿意拖累再也经不起颠沛流离的孟荧。 程真儿的事殷鉴不远,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对孟荧说:“孟荧同志,革命工作不该掺加私人感情,难道当年我没有教过你吗?” 话已经说开,孟荧再无顾及,说:“你是教过,但你也别忘了,这种事情但是你自己先犯了,言传不如身教,反正我是没学会。” 郑耀先一时怔住了,竟然有一刻特别理解他从未谋面的老丈人方步亭,好啊,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他郁闷地在巴掌大的地方转悠了两圈,才无奈道:“反正你已经做了,我现在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反正后来他们怎么商量的,天知地知作者不知。 吱吱凌晨左右,新屋内又摔出来一个水壶,滚滚热水发出令人畏惧的“丝丝”,声动静之大惊动了不少站岗人员,清楚地听到孟荧的尖叫,“好,好,我明天就回娘家去。你有种,就娶个婊/子吧!” 这才有了徐百川一通电话。 郑耀先是个极有本事的人,这点不仅是孟荧,即使是略有些交集的人,都不会质疑。但是再有本事的人,也很难做到算无遗策。 因为这世界上有本事的人太多了。时局纷乱,各种利益牵扯、亲情羁绊也是变数。 比如说,郑耀先穷尽智慧想出的脱身之法,先被他家“那口子”那枪逼退了三尺,好不容易和她达成了“和解协议”,继续为保命保国精诚合作,但是第二天一早,宫庶等人还没有到,中美合作所门口就来了一群闹事的。 徐百川怒了,“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一个一个的把我这儿当旅馆了。来人,先给我抓进来进刑讯室。” 报信儿的人一脸苦逼,喏喏说:“四哥,处座,只怕抓不得,这两人,是方家的少爷,也就是六哥的大舅兄啊。” 徐百川顿觉头重脚轻,心里感叹,老六啊老六,我这干哥哥可真是给你操着亲爹妈的心啊。这怎么人都到监狱里养老了,还是是非不断呢。 但内心再无奈,他也是把郑耀先看得极重的,义结金兰,同生共死不知多少回了,还能真不管他吗?明显不能。所以他只能亲自去大门口,迎接这两位“亲家少爷”。 来人确实就俩,一个二十八九岁,西装革履,很有些儒商的样子;一个则是标准警察制服,虽然年轻些,但明显火很大,见了他出来,就道:“这位长官,郑耀先呢,叫他把妹妹还给我们。”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徐百川收起几分客气,道:“方先生,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女子总归是出嫁随夫的,令妹与我六弟自由恋爱结为夫妻,何来还这一说?” 第四十二章:相互扶持 那个较为和气儒雅的人说:“徐长官这话说得好,自先总理推翻清朝,建立中/华民/国,一直致力于破除封建弊端。在下记得民/法草案里,明确规定女子十六岁才至法定婚龄。舍妹和郑长官在一起时,好像还不到这个岁数吧?” 这人笑得越发温和,“他们当时虽没有正式结婚,却也有摆宴改口,按照中国传统礼节就是有名分的。我们身为兄长,不能反对妹妹自由恋爱,但总不能让她在不成熟的时候做出浑家决定,尝到苦头了也不管不问吧?” 这话一出口,徐百川也暗叫一声厉害,国土沦丧时,战火滔天,什么法律习俗也没这么讲究了,但人家现在跟你拿法律说事,还真不算师出无名。 尤其是老六本人是公职人员,前段时间得罪人又太多了,还真怕这些问题暴露出来,被找麻烦。他生平第一回觉得,老六这媳妇娶的啊,自己这么大脾气,娘家又这么厉害,真不知道算不算良配? 这样想着,他说话也敷衍了一些,“久闻方家大公子是空军王牌,想不到对法律也这么有研究。” 那人温和一笑,“长官误会,在下名叫方孟齐,按礼法算起来,是孟敖他们几个的堂兄。” …… “你到底有几个哥哥啊?”郑耀先一夜没睡,多亏这段时间养得好,不然真快撑不住了。但现在也是头都要炸了。 孟荧也欲哭无泪,“亲的就三个,我大哥被过继给了早逝的大伯父,母亲每每想起来就跟父亲呕气。好在大哥哥对家乡感情很深,一直在无锡经营,过的挺好。我不知道这次小哥怎么把他给劝来了。” 孟荧想了一想,结合前身记忆,更恐慌了,“我还有一个姨表兄贵翼,他上次听我哥说一句是军工署总长了,他.....他亲妹妹不在了,看我也很重。” “得,用不着中统和自己人了,我很快就能被你这些兄长折腾死。”郑耀先发自内心地说。 孟荧知道这次真不是小事了,咬咬牙说:“算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会会他们。” “等等,你怎么会。”郑耀先揉揉脑袋,“方步亭于战乱抛下你们,你生母为了儿子放弃了你。你怨你恨都可以。但你同样的话说上一千遍,就成祥林嫂了,谁还会同情你?再说了,你的哥哥们当年不是自己也是个孩子,就是去报国杀敌了。你怨得着他们吗?” 孟荧委屈,“我也没怨过他们啊?” “可是他们认定你是因为无所皈依,又加上年纪幼小,才被我诱骗成婚的,但凡有一点机会,他们都想让你回头。” 说到这点,郑耀先自己也说不准,孟荧11岁与他相识,战火之中心灵创伤巨大,在日战区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到了山城后又为了掩护他成了“郑太太”,偌小的年纪,这样伪装三四年,她是真的确认自己的心,还是已经习惯了他。 毕竟,郑耀先也不仅是郑耀先,他是孟荧入党的半个引路人,是她的教导者,是她在对众亲长失望至极之后唯一的依靠。 孟荧看着郑耀先不说话,也没太多心思关注她,她自己也是后悔,对林桃的事这么激烈,怎么能忘了她有一个妹控癌晚期的小哥,和普遍患有妹控综合征的哥哥们呢? 他们一个个地有钱有权,能不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吗,说不得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委屈,喜出望外地盼着她离婚呢? 孟荧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心里再纠结,她毕竟也是个果断的人,咬咬牙,站起来对郑耀先说:“徐百川是顶不了太久的,我哥哥们本就是冲我来的。见不到我,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若是再把大哥孟敖和表兄招惹来,你真的是麻烦大了。” 孟荧决绝道:“我去吧,只要我去,咱们统一口径,感情不和,和平离异。但你可以顺便跟他们提点条件。这中美合作所确实不安全,制造点事端让你平安消失,隐蔽起来,才能保住你。” 这下郑耀先愣了,半晌才说了一份自己都觉得掉价儿的话,“你昨天才说喜欢,喜欢我,今天就要离婚?” 说罢,从孟荧惊恐的面部表情里才意识自己的话多傻缺,多有损军/统六哥的形象。 赶紧转过头去准备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忽而听到孟荧说道:“我是说了,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啊。最重要的是你好好的,看到,看到我们理想中的新中国建立。为了这个,我们都要好好的。”林桃的事先放放吧。 郑耀先震撼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多少年了,内心无可言说的孤独终于有了人理解,他一把扯过孟荧,紧紧和她拥抱在一起,轻轻说:“我们都要好好的,你相信我,我来处理。” 只听孟荧在他胸前,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好”。 她不是只会要求男人庇护的旧女性,可也不愿意为了彰显所谓的“独立自主”而非要强出头的大女主。原著中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六哥都能熬到改革开放后,她不该怀疑她的能力,只是同情他的遭遇。但是这个世界里,还有她。 今生,不求长久相守,但求,我们相互扶持,走出一条生路来。 …… 窗外一肚子气的徐百川匆匆而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听到最后几句话,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患难见真情,老六得妻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想着,徐百川对孟荧的那点小牢骚也没了,纵她有些毛病,身体也不好,但她绝对可以说是模范的忠贞妻子了,尤其是红花就怕绿叶衬,他再想想自己那个跟小白脸跑了的前妻,他陡然觉得自己就是眼光,也不如六弟啊。 他想着想着,就走到了门口的接待室,方家兄弟还在里面坐着呢,但却有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兄弟我不敢说嫂子的是非对错,可你们哪来这么大的脸,把她从敌占区救回来的,难道是你们这些哥哥?那是我六哥!” 徐百川顿时急了,冲进去喝道:“赵简之,你给我闭嘴。”人家两口子都统一战线了,你再引发冲突,不是裹乱嘛? 第四十三章:怨恨 来人正是赵简之不假,此人对郑耀先忠诚无需质疑,但心狠手辣态度蛮横却也是真的,实在不适合这种“劝和不劝离”的工作。这点他的新任上司宫庶和多年搭档宋孝安心知肚明,但没办法,这不他俩都走不开吗? 宫庶本是要亲自去一趟歌乐山的。不巧一大早接到通知,反对“国内战争”的游/行示/威活动又要在开始了,这次出马的人物可不是那些瞎咋呼的中学生了,全是由民主人士、社会名流和一些尚未归校的大学教授组织的。 你保/密局能让一个李公朴、一个闻一多消失,还能把这些人团灭了吗?必须不能。所以宫庶只好再一次昧着良心去请一些带头人物“恳谈”,不过这次文明多了,任人唾沫星子都喷到头上来了,还是不打不骂好言赔笑,就是不让人出门罢了。 宫庶人在别人家里当“恶客”,心里再惦记六哥也是无可奈何。 宋孝安则是一开始就有别的任务,身为情报处长,他主攻这个林桃的身份问题,重点在查她和中统有关系没有。这要联系潜伏他们安排在中统的内线,别人替代他不得。所以宫庶也不能派他去。毕竟,六哥的家庭和谐虽然重要,但六哥的人身安全却是最为重要。 那就只有赵简之了,毕竟他对六哥六嫂还是尊敬的嘛,至于方家哥哥团上门,这……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徐百川毕竟资历在这儿,又是当年培训过他们这一干人的教官,于赵简之有半师之谊。赵简之见着他,只得收敛了一些,不再顶嘴。 可他之前说的不好听的,到底入了方家兄弟的耳朵,覆水难收了。孟齐经商多年,又在日战区磨砺过,和气宽大一些。孟韦却是忍不得了,小妹在上海沦陷后受的苦本就是他的逆鳞,这人还敢这里吆喝。他一个热血冲动,竟然拔/枪欲翻脸。 他这一动,赵简之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也上了家伙,他带来的三四名特务也自然与副队长统一战线。转瞬之间,两方顿时壁垒分明,只有中美合作所的大小卫兵既怕自己人吃亏,又受到自家顶头上司徐百川的严讯,虽人人握着枪,却不敢贸然出手。 徐百川急了,大骂赵简之让他收起家伙来,赵简之可不干了,嚷道:“四哥,你也看见了,是这小警察先动手的。我卸下枪,让他给我来个窟窿啊?这事可不是咱们的家风。” 徐百川恨得不行,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你放屁,一屋子军统的弟兄,他们就俩人,你还拿这家伙事儿吓唬谁呢,我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放下!” 听了这训斥的话,赵简之一下子就没了刚才那锐气儿,耷拉着脑袋收起枪,手下之人自然也纷纷效仿。 徐百川松口气之余也不由得感叹,这浑人还得更浑的人来治啊! 郑·更浑的人·耀先慢悠悠进屋,方孟齐刚才挨不上边,现在生怕这个小弟弟冲动,一枪结果了这姓郑的,那保密局这帮流氓还不得红了眼让他们赔命,就是小妹也不一定能够保全。想到这里,他在这大火炉似的山城竟出了冷汗,只拼命呵斥弟弟放下枪,但无奈就和刚才徐百川得到一样的待遇。 孟韦虽然冲动,毕竟还不是愣头青,他看着郑耀先虽然眼都冒火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得不低头。他不放下武器,更多的是因为敌强我弱,手里像攥着点“防卫”器械。他这属于典型的没自信靠外挂的心态,殊不知有时候是要命的。 可是,随着郑耀先而来的是他的小妹,小妹比几个月前更加瘦弱,脸色都是白的,见着他们更是如芙蓉涕露一般,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枪,清晰地道:“你要是开枪,就先把我打死吧。”转而又向孟齐道:“大哥哥,你也帮我做个见证,我死于兄长之手,任何人都无需追究,更不要牵连别人。” 孟韦哪里经得住她这么说,立马就把枪给放下了,看着自己冷冰冰的妹妹,顿时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蹲在一边。 孟齐并不知道孟荧更加悲惨的经历,又不曾身历那一场几乎拆散了方家的大轰/炸,所以对待小妹的感情更纯粹一些,“荧荧,你知道吗?孟敖孟韦跟我说你还在的时候,我都不相信,现在……我真觉得老天开眼啊,你身体还好吗?不要赌气,你应该好好去大医院治病,这里空气虽然好,但医护总是不及时的。”他其实想说离这帮杀人狂有多远是多远,但商人嘛,说话总是要委婉一些的。 孟荧很是平淡,朗声道:“大哥哥,我不想和方家人联系,这事孟敖哥哥没告诉你吗?” 孟齐急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子骨肉至亲,就是贵家表哥听说了,都要来看你的。就算你对叔父……那也可以找我们吗?” 孟荧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的兄长,淡淡道:“就是吧,你既然叫他叔父,我倒是回想起一段旧事来。大哥哥,姆妈从小就觉得对不住你,常私下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但我记得你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叫她一声''婶子'',所以每次你回老家或者去上学了,她都要哭一会子或是去寻父亲吵架,当时我小,只觉得你坏。现在看来,可不是嘛,三个儿子呀,凭什么就过继你,你怨你恨都是应该的,姆妈没脸怪你,哭也不能对你哭。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没脸来梦里见我,当然我也不想看到她。” “啪!” “哥,你干什么?”孟韦一把把妹妹护在怀里,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长兄,这么儒雅温和的他,竟然对他们都愧疚的妹妹动手。就是荧荧说的有点过,可她身体不好年纪小,来之前再三说让着她让着她,怎么到了你先变卦了。方·妹控癌·孟·晚期患者·韦充分展示了他的病情严重程度和放弃治疗的态度。 番外之程真儿(一) 建国之前,我党的地下工作者,在敌区的时候很少使用真名,君不见即使是我们敬爱的总理也曾叫过“伍豪”。但程真儿作为一名小人物,却没用过化名,或许因为,她一个翻译员,本也没这个必要。 或许还有一点,她一个东北流亡到山城的小地主家的女孩儿,个人档案几乎空白,用真名反而容易打消中/统那帮人的疑虑,顺利通过考察,进入敌人内部。 那是1941年的冬天,程真儿刚满二十岁。距离东北沦陷已整整十年,距离她那改名换姓、参加抗联的哥哥壮烈殉国,也五年了。 她的新上级是个留着八字胡的老中医,对外的名字叫陆昊东。老陆是个很好说话但也要求很严的人,坚持原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地下/党每个人单线联系,她的代号是“电”,偶尔,她也听说自己人里有个“风筝”提供情报很精确很重要,但从来没见过他。 直到那一天,她正在“回春医馆”向老陆汇报工作,忽然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窗户跳了进来,动作行云流水,那时把她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以为组织暴露了,本能地挡在老陆身前。 那人站稳了,一看她跟个炸毛小狗一样,居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老陆,这是我们新同志吧,别紧张。” 陆昊东也看清楚了来人,骂了一声,“龟儿子,吓死个人咧。”然后看真儿还是一副担惊受怕却硬撑着的样子,不得不介绍道:“算了算了,既然都赶上了。互相认识一下吧。” “这是东北抗联来的''电'”他指着程真儿说 “这位是我们的同志,'风筝'。”老陆还是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 原来他就是风筝,后来又过了大半年,她在一次传递任务的时候,行动不慎,差点军/统的特务盯上,又被他救了。 “你们就不能花点心思在对付日寇上,老板成天想办法给咱们争取经费,就是让你们堵人家小姑娘进巷子了?”他训人的样子还很帅气。 “屁,中统的人多了,你有本事找徐恩曾高占龙的麻烦,没有影儿的事,就逮这个女人做文章。下作的东西,出去别说是我郑耀先带出来的。”他那时双手叉腰,说的霸气十足,一副杀人放火应该偷鸡摸狗应该死的样子,真是……比军/统还军/统。 原来,他现在叫郑耀先。 那天她后怕极了,等那些小特务被骂走了之后,一下子没忍住,就腿软倒了。郑耀先本是要走的,看这样子也忍不住心一软,凑到她身边,问:“不要紧吧?我不能送你,你不行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下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程真儿倒是没有这么菜,然后很心虚地说'“同……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陆。还有,今天谢谢您。” 郑耀先脸上带了点笑意,“行,别怕,新人总是要带一带的,只是我们这一行特殊,出不得错。” 这个男人,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命里,从此后,再也没有走出去。 她本性是个豪爽且小任性的姑娘,生的又美貌微胖,很符合那个时代的审美,所以在中统的人缘不好也不算太差,也有些男士对她跃跃欲试。每个月都有人试着追求他。但她的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更何况身在敌营,哪能随便和人交心,所以她总是一副颠沛流离后难以接受感情的样子。 老陆对她这个态度很赞同,“你这样很好,但你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子,长期独来独往也容易引起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吧,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一个男伴。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这只是障眼法,在我们的同志内部很常见。” 程真儿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有些打鼓,会是,可能是他吗?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她忘了,军统与中统,那是鸡犬相闻但老死不相往来,老陆怎么敢冒这样的险?1942年底,郑耀先家里,住进了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女主人,她的名字叫孟荧。 “这是我们的同志,是意/共那边转过来的人。”老陆叹息说:“将来她的党关系也会转到我们小组来,她曾遭遇轰炸,身体很不好,来看病方便来我和‘风筝’这里联络。你们以后难免会碰面,因此我先给你打个招呼。'风筝'那个龟儿子的作风,老子让他吓折了十年的寿。”老陆是个话唠,彻底信任她之后,也变得啰嗦起来。 但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但老来想想,她也不必凄凉,触底反弹是人生的一个定律,郑耀先没有恋/童癖,对他这个“远房表妹”有深深的同情(真儿后来也知道一些这个小姑娘的往事),但男女之情是丝毫没有的——至少是那个时候,反而是对她,因为其他同事的牺牲,接触越来越多,眼底里的爱慕也渐渐清晰起来,不用他说,她懂。 真儿的初恋,在这江山环顾的城市里到来了。 老陆知道之后,气急败坏,可根本管不了郑耀先。他压抑太久了,几乎是咆哮道:“我们都在刀尖上过日子,你整天跟我讲什么纪律原则,老子哪一次违反纪律拿来的情报你不要。” 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也是不肯妥协的。 老陆气急了,骂道:“你们就这样玩火吧,早晚有一天,把我们全都搭进去。” 没想到,他一语成箴。 其实,后来真儿回想起来,他们之间虽然真心相爱,却也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更多的是行色匆匆,一个拥抱已是奢靡,多说两句话都要装作是军统的大尾巴狼调戏中统的冰雪之花。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实际上,爱的火花一旦燃烧起来,怎么能完全避开别人的耳目? 但二十出头的真儿、失去亲人太久的真儿,太需要这份朝不保夕的爱情了,它这么美好,甚至给了她新生的动力,让她有了飞蛾扑火的勇气。 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