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宠妾!嫁奸臣!侯府长媳重生要丧偶》 第一章 是你鸠占鹊巢 承恩侯府。 顾南枝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破败的窗棂被吹的咯吱作响,风打在她脸上跟刀子一样,她依稀记得自己刚入侯府时的模样,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年。 “五日了,侯爷和世子还不得空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她眼神涣散,紧紧抓着小桃的手,气若游丝问道。 小桃抽泣道:“夫人,你一定要坚持住,侯爷和世子很快就能来看夫人了。” 说着她掩面哭泣起来,她真替夫人不值,侯爷和世子哪里是不得空?他们分明是不愿来见夫人,哪怕这最后一面。 突然门开了,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 顾南枝抬头一看,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她虚弱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迫切道:“谦哥儿你来了,快离近点,让母亲仔细看看你。” “出去。”马上就要弱冠的少年,一改往日谦和有礼,端方君子的模样,把小桃赶了出去,他冰冷的眼神让她想到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脸嘲讽道:“呵,母亲?你也配!” “谦哥儿,我教你的规矩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母亲说话?”顾南枝惊了一下,急得剧烈咳嗽起来,她不明白,她呕心沥血教导这么多年的孩子,才几日不见怎么变成了这样。 裴之谦双眼充血,额上青筋暴起,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她,“你根本不是我母亲,我恨你,因为你,我才不得不认贼做母。” “你日日只会跟我提规矩体统,逼我头悬梁,锥刺股,我做什么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就连我的亲事你都要插手。” “你明知道我喜欢苏家姑娘,你却偏要我娶谢家姑娘,幸好我娘已经派人去苏家提亲了,顾南枝你怎么还不死,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盼着你死,是你鸠占鹊巢,抢了我娘的夫君,夺了我娘当家主母的身份,幸好你马上就要死了。” “谦哥儿你住口,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然你怎会小小年纪就金榜题名。”顾南枝气得浑身发抖,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什么你娘?你莫不是气糊涂了,你的亲生母亲,我的嫂嫂,在你父亲战死后,就随他一起去了,正是因为如此你叔父,才会提出将你过继到我名下。” 裴之谦嘲讽的看着顾南枝,轻嗤出声:“你还不知道吧!我娘根本没有死,她一直陪在我和父亲身边。” 顾南枝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娘,父亲你们来了。”屋里烛火跳动,将并肩而来的那两道身影拉得修长。 顾南枝艰难抬头,就看到她的夫君裴洛白,小心翼翼拥着谦哥儿的乳母月娘,进门的时候还贴心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神色温柔是她生平仅见。 轰!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年她忽略的很多事,在这一刻穿成一条线。 若她记得没错,裴洛白庶出的兄长,娶的妻子叫江临月,可惜,她入门之前,他们便远赴边关,以至于从未见过。 江临月,月娘,还有她住了二十年的揽月居!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裴洛白,你怎么能和自己的嫂嫂厮混在一起,你怎能欺我至此?”顾南枝嘶声力竭质问着他,她剧烈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她的眸子,她伸手想打他,却从榻上滚落在地。 裴洛白激动起来,他一脸怨恨,居高临下看着她,“顾南枝,从始至终我爱的都只有月儿一人,是祖母以性命相逼,我才会娶你进门,为了绝了我对月儿的心思,她狠心将月儿嫁给了裴长卿那个废物,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现在你该把属于月儿的一切还给她了。” 他字字诛心,眼泪模糊的顾南枝的视线,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她的思绪突然清明起来,“裴洛白,你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无法与我做真夫妻,也是假的吧!” 江临月小鸟依人,依偎在裴洛白怀中,垂眸浅笑,“自然是假的,洛白与我夜夜如胶似漆。” 两人相依相拥,裴洛白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轻声细语道:“月儿,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放心,等她一死,我立刻风风光光迎你过门,等谦哥儿成婚的时候,让新妇光明正大给你敬茶。” 他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凌迟着顾南枝,她眼神空洞,死死瞪着眼睛,她苦心教导多年的孩子恨她入骨,爱了一辈子的夫君,一心盼着她死,好迎娶新人过门,她殚精竭虑一辈子,才让侯府重回昔日荣光。 没想到她这一生,都活在谎言中。 可笑,为防旁人嘲笑裴洛白,她还将不能生育的名声揽到自己身上,至死都是处子之身。 “月儿,谦哥儿,她的毒该发作了,我们走,让她自生自灭!”裴洛白携妻带子,转身离开。 毒? “哈哈哈……”顾南枝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他们真是好得很,她带着不甘,连死都没有闭上眼。 更没有换来裴洛白一个回眸。 ……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夏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一双手轻轻推了她一下,顾南枝猛地睁开了眼。 夏令打趣的看着她,“小姐,刚才你嘴里一直念叨着姑爷的名字,你再忍耐一下,明天姑爷就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顾南枝一阵恍惚,直到喝了几口热茶,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是……她嫁进侯府的第六个年头。 真没想到,她竟重新活过来了。 “夏令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忽地,她一把抓住夏令的手。 夏令愣了一下,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顾南枝想起来,成婚当日,裴洛白沉着脸,草草把她娶进侯府,都没有跟她拜堂,便远赴边关,最后是老夫人让人找来只鸡与她拜堂,让她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直到六年后,他才带着兄长唯一的血脉,从边关回来。 不,不对,江临月既是他的嫂嫂,老夫人和赵氏又怎会不知? 她细思极恐,上一世,裴洛白回来的前一晚,老夫人突然打发出去很多婆子婢女。 只怕他这会就在老夫人的松寿堂,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 “夏令,你快去老夫人那边盯着,若她打发什么人出府,你不要声张,把他们全都带到城外的庄子上,记住一定得是我陪嫁的庄子才行。”她急忙道,水波潋滟的杏眼冷若冰霜,这一世,她绝不会叫他们如愿。 第二章 一家团聚 顾南枝猜的不错。 这会,裴洛白就在老夫人的松寿堂,还有赵氏也在。 几个心腹守在外面,屋里焚着安神香,裴洛白跪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赵氏原本还想拉儿子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地上得有多凉,可听了他的话,她手一抖,立刻扭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声音骤然拔高,“洛白,你说什么?” 裴洛白全然无惧老夫人的怒气,他淡淡一笑,脸上带着一丝怨气,“既然祖母没有听清楚,那孙儿便再重复一遍,谦哥儿是我与月儿的孩子,如果不是祖母逼迫,月儿怎会怀着我的骨肉嫁给大哥,成了我的嫂嫂,半年前大哥已经战死,现在我要认回谦哥儿,让他做我的嫡长子,享侯府一切荣耀,这些都是他该得的。” “我还要把月娘一起接回来,一家团聚。” 老夫人彻底愣住了,“你不是来信说,你大哥战死后,江临月伤心欲绝,随你大哥一起去了吗?为此我还专门找人,给她立了一座牌坊。” 赵氏一个劲儿的给裴洛白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了。 裴洛白却不以为意,“死的是大哥的结发妻江临月,如今活着是谦哥儿的乳母月儿,我希望祖母明白,她们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明日我就会接他们回府,若祖母不许,我现在就返回边关,大不了像父亲和大哥一样战死边关,也算死得其所。” 老夫人气都不顺了,六年前她的儿子战死边关,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险些抄家灭门,力挽狂澜好不容易才保住侯府,半年前她庶出的孙儿也死在战场上,战场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她废了多少心血,才将洛白调回来,绝不允许他再上战场。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大哥已经死了,谦哥儿又是你的骨肉,认他做你的嫡长子,既能让你们父子团聚,还能博个好名声,这件事祖母允了,枝枝个识大体的孩子,料想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你把江临月弄回来,这算个什么事?你准备怎么安排她?你想过没有,若是东窗事发,你,你与自己的嫂嫂……叫世人如何看你,又如何看承恩候府?”老夫人只要一想,就觉得心口发紧,恨不得昏死过去。 赵氏也觉得他这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裴洛白早就想好,“大哥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当年他们成婚之时,正值侯府风雨飘摇之际,根本没有几个人参加喜宴,更没有人见过月儿,祖母只要把府上见过月儿的人都打发出去,来日便是有人发现她们有些相似之处,只需推说月儿是嫂嫂的远房表妹,又有谁会去求证。” 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笑不达眼底,“好好好……真是心思缜密,连祖母都自叹不如,你有没有想过枝枝,她等了你六年,替你尽孝,为你掌家,你是不是还想一封休书把她打发回去。” 裴洛白垂眸不语,娶顾南枝非他所愿,若不是祖母以死相逼,他绝不会娶她过门,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顾南枝休了。 “洛白你疯了,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枝枝的父亲可是御史大夫,连皇上都敢指着鼻子骂,还有她哥哥已经进入刑部,也大有可为,他们全都可以作为你的助力,助侯府重回昔日荣光,你给我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这一刻老夫人后悔了,当年她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江临月这个祸害,直接杀了她,哪还有今日的祸患。 “若祖母答应孙儿这两个请求,顾南枝自然可以好好的在侯府,当一辈子摆设,祖母能逼孙儿娶她,却没有办法逼迫孙儿做其他的事。”裴洛白不咸不淡道。 老夫人可不是软柿子,她看了一眼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孙子,不容置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祖母一件事。” 裴洛白脸色放缓,拱手道:“祖母请说。” 老夫人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内,让枝枝诞下嫡子,祖母便不会插手其他的事。” 裴洛白脸色急转直下,就连声音都染上几分寒意,“祖母……” “洛白!”赵氏赶紧出言打断他,眼角抽抽了一样,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你先应下来,这件事母亲自有对策。 想到祖母的手腕,裴洛白只能不情不愿点头应下。 他一走,老夫人立刻安排宋嬷嬷,让她随便找个由头,把当年见过江临月的人,统统打发出去。 出了松寿堂。 “母亲,我绝不会碰顾南枝的。”裴洛白脸色难看,只要一提起那个女人,他就心生厌恶。 赵氏拉着儿子的手臂笑道:“这算是什么难事?你只要装模做样,去她房中宿几日,生不出嫡子是她自己无能,日后顾家人在你面前都得低一头。” 裴洛白双眼一亮,“还是母亲英明!”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夏令才回来。 她笑盈盈道:“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老夫人果然打发了很多婢女婆子,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把她们全都送到城外庄子上。” 顾南枝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她当然知道,这可是她用性命与血泪换来的,看来她猜测的没错,裴洛白果然已经回来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让夏令下去歇息,扭头看着另一个陪嫁丫头秋辞说道:“从明天开始,停了老夫人和夫人的血燕。” 因为她们不配。 她用自己的嫁妆养了侯府六年,从今日起,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还有裴洛白与江临月,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见他们了。 雪下了一夜,还在下,地上积了厚厚的雪。 世子回来可是大事,一大早,侯府便忙活起来。 上一世,顾南枝满怀欣喜,在雪中等了他足足半日,冻得脚都僵了,后来脚上还长了冻疮。 这一回,顾南枝推说身体不适,都没有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一直睡到临近中午,她才懒洋洋的起身,夏令和秋辞担心的不得了,但见自家小姐能吃能睡,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午饭后,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欢天喜地的来了,“少夫人身体如何了?世子已经回来了,这会就在松寿堂,老夫人遣老奴请少夫人过去。” 第三章 惯会恶心人的 院子里,红梅开的正好,枝头抱香,朵朵红梅在白雪掩映下,更添了几分雅致。 夏令在一旁撑着油纸伞,青色的伞面,浓淡相宜,画着苍劲的翠竹,一看便不是女儿家的伞。 顾南枝抬眸看了一眼,让夏令去换一把伞来。 夏令愣了一瞬,这可是世子亲手所画,是小姐最喜欢的伞,今日这是怎么了?她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乖乖换了一把伞。 顾南枝手里抱着暖炉,她穿着天青色的长裙,如雨后天空,干净,清透,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外面穿着白色的大氅,衣袖,领口缀着白色的兔毛,这一身装扮清丽脱俗,又不显寡淡。 从揽月阁出来,她脚下一顿,回眸看向被大雪掩了一半的匾额,只隐约能看出上面的字来。听闻这是裴洛白在弱冠之年,亲笔所提,更是他亲自挂上去的。 她眉眼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可真是做梦都想揽江临月入怀。 松寿堂的婆子见她来了,立刻挑起帘子迎她进去。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无声的化去顾南枝身上沾染的寒气,她略略抬眸,里面笑语盈盈,一家其乐融融。 许是见她这个外人来了,欢声笑语骤歇,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冷凝。 是了,这一屋子全是骨肉至亲,除了她。 她举止从容,姿态优雅上前给老夫人和赵氏行礼。 老夫人一贯待她亲厚,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慈爱,一脸关切询问着她的身子,她低眉顺目,浅浅笑道:“不过沾染了风寒,累的祖母忧心了。” 赵氏怀里抱着谦哥儿,也跟着问了几句。 她一进来,便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一道是裴洛白,一道是站在角落的江临月。 裴洛白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他眼底压着不喜,很快移开视线。 夫为妻纲,顾南枝对着他略略躬了躬身子,“见过世子。” 裴洛白还以为她又会不管不顾贴上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着他,她眼中便似盛了夏日的骄阳一般,滚烫灼人,不懂矜持为何物,看着叫人心生厌烦。 见她未曾多看他一眼,他微微一怔,唇畔闪过一抹讥笑,难得,她倒是懂得收敛了。 江临月还在不动声色打量她,宽大的衣袖下,她紧紧攥着手指,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她知道裴洛白不喜欢她,可却从未想过,顾南枝竟生的如此明艳动人,好一张芙蓉面,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艳却不俗,反而带着几分清丽脱俗的淡雅。 与她一比,自己这副小家碧玉的容貌,顿时显得寡淡无味。 “枝枝,这是谦哥儿,是洛白兄长的骨血,你也知道的,半年前长卿战死沙场,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情深意重的,也随他一起去了,只剩这个可怜的孩子,洛白的功勋上,也有你大哥的功劳,祖母的意思是,把这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一来可以为你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二来也沾沾喜气,早日开花结果,让祖母如愿抱上嫡亲的孙儿。”老夫人拉着顾南枝坐在身边,显得无比亲厚,她伸手从赵氏怀抱过谦哥儿。 五岁的孩子生的唇红齿白,格外讨喜,怯生生的望着她,“婶娘好。” 老夫人的说辞,还真是与上一世一般无二,什么情深意重,真是惯会恶心人的,谦哥儿的母亲,不是好好站在那里吗?犹记当初因为谦哥儿与裴洛白有几分相似,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孩子,真真疼到心坎里去,甚至常常幻想,她与裴洛白的孩儿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细看这孩子眉眼与裴洛白相似,鼻子与唇却像极了江临月,是她蠢才没有注意到,顾南枝极力压下心头的恨意,他们想让她认下谦哥儿,有何不可? 待大厦倾覆那一日,这便是他们铁证如山的罪状。 见她沉默不语,裴洛白冷着脸道:“顾南枝,这件事你的意见并不重要,我与祖母已经决定好了,只是礼貌性通知你一声。” 言下之意,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实际上不过片刻,可哪怕这片刻,他都等不及。 “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我刚才只是在想,该送谦哥儿什么见面礼才好。”见她吐口,裴洛白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顾南枝拿出一块玉佩送给谦哥儿,她亲昵的把他抱在怀中,逗得他咯咯笑出声来,没有一个人看出,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枝枝是个明事理的。” 赵氏急着让自己的亲孙子上族谱,她笑着说道:“既然枝枝都同意了,那就选个好日子,尽快把这孩子的名字,写入族谱。” 裴洛白也是这个意思。 顾南枝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老夫人也高兴的很,她朝江临月招了招手,“枝枝,这是谦哥儿的乳母,月娘,以后还由她照料谦哥儿的日常起居,你觉得如何?” 江临月穿着杏色比肩,鬓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打扮的素净,颇有一股人淡如菊的气质,她缓步上前,对着顾南枝盈盈一福,“月娘拜见世子夫人。” 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可惜绷直的脊背,泄露了她的野心。 顾南枝余光扫了裴洛白一眼,只见他面上闪过些许隐忍之色,心里不住冷笑,让江临月给她行礼,真是委屈她了,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江临月,侧目看向老夫人,“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一贯不喜江临月,不然当年也不会强行拆散他们,她的父亲不过是洛白的启蒙之师,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妄想做世子夫人,不是痴人说梦吗?! 顾南枝来之前,老夫人已经敲打过她,因此引得裴洛白不满,祖孙两人还拌了几句嘴,不过他们都掩饰的极好,没有露出痕迹罢了。 顾南枝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她轻咳几声,起身托病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看了谦哥儿一眼,给人一种她很喜欢谦哥儿的错觉。 老夫人和赵氏十分满意,关心了她几句,叫人把她送出去。 顾南枝才走了几步,谦哥儿突然哭闹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初来咋到本就有些害怕,还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他指着江临月抽抽噎噎喊道:“娘亲,我要娘亲……” 江临月心疼孩子,一时间她什么都忘了,下意识朝谦哥儿伸出手来,“谦哥儿莫哭,娘亲在这呢!” 顾南枝脚下一顿,骤然回眸。 第四章 她早晚会夺回来的 大人会权衡利弊,会演戏,但孩子不会。 那瞬间,裴洛白,老夫人,还有江临月脸色全都变了。 赵氏素来是个机敏的,她不着痕迹剜了江临月一眼,从老夫人怀里接过谦哥儿,一面哄着怀里的孩子,一面对顾南枝道:“枝枝你不要多想,谦哥儿年纪小,又失了父母,心里害怕,身边只有月娘这么一个亲近的人,难免把她当作母亲看待。” 老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裴洛白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只要你真心对谦哥儿好,日后他自会把你当作母亲。” 江临月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赶紧垂下手去。 “来,谦哥儿,你想娘亲了吗? ”顾南枝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缓步走上前,笑盈盈的抱过谦哥儿,拿着帕子轻轻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泪,谦哥儿点头,眼神不住的往江临月身上瞄,她极有耐心道:“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娘亲,用不了几日,你便是我的儿子,母亲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自然要给江临月添点堵,于是,她挑眉看了江临月一眼,“这是月娘,以后要唤奶娘知道了吗?” 见她这样耐心细致的哄谦哥儿,老夫人和赵氏打心眼里高兴。 裴洛白没说什么,看着顾南枝在那哄孩子,眉眼温柔如水,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柔光,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唯有江临月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以后人前再不能唤她娘亲,只能唤她一声奶娘,她死死攥着手,指甲陷入肌肤一阵刺痛,却不及她心里的痛。 她低低的垂着眸子,因为嫉妒面容都扭曲了。 明明谦哥儿,裴洛白,还有侯府主母的位置,统统都是她的。 是顾南枝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等着吧!她早晚会夺回来的。 谦哥儿到底还小,见江临月垂眸不语,他一时没了主意,索性谁也不敢喊,只小声抽抽噎噎,顾南枝记得清楚,他酷爱甜食,上一世,为了让他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她绞尽脑汁控制他,他心里怕是恨死她了,这一世,她断不会了。 她会把他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去,打骂管教,不一定是恨,捧着,宠着,也不一定就是爱。 于是她叫人拿来几样点心。 果然,他吃着手里甜腻的桂花糕,连哭都忘了。 “月娘,从前是什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既入了侯府,便要守侯府的规矩,我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再有逾越之举,念在你初入侯府,这一次就算了。”顾南枝眉眼含笑,她嗓音柔柔的,听上去不像教训,更是像劝诫。 可她字字诛心,刀刀见血,全都戳在江临月的痛楚上。 江临月头垂的越发低了,她心里盼着裴洛白,能站出来替她说句话,却没能等来,只能低声道:“世子夫人教训的是,我记下来。” 顾南枝觉得趁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再做点什么,于是,她提议,“祖母,母亲,谦哥儿刚换了地方,心里必然是害怕的,我既然决定把他过继到我名下,不如让我带他两日,一来培养一下母子感情,二来也好叫他熟悉一下府中环境。” 她说的合情合理。 老夫人不假思索便但答应了,“好。” 江临月骤然抬眸,几乎下意识就要说不,但见老夫人已经应允了,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不忍看她伤心,开口说道:“祖母,谦哥儿认生,我怕他夜里哭闹,再说她尚在病中,等谦哥儿熟悉几日,她病好了,再送过去也不迟。” 老夫人还没有开口,顾南枝立刻松开谦哥儿,她锦帕掩面,一脸愧疚,“祖母,母亲,世子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还有一事,过继之事决不可马虎,为了谦哥儿好,不如请莫问大师来一趟,一来选个黄道吉日,二来把府中服侍得下人都过一遍,免得八字或者属相上,对谦哥儿有所冲撞,与他前途有碍。” “好,明日我就打发人去请莫问大师来一趟。”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越发熨帖的,这事就连她都没有想到,枝枝想到了,这说明什么? 她是真心疼爱谦哥儿的。 赵氏看着顾南枝的眼神也越发慈爱,就连裴洛白也觉得,纵她有种种不是,但却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在不负月儿的前提下,他愿意给她一些正室该有的体面。 顾南枝不动声色,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前一世,她望子成龙,对谦哥儿管教严格,让他们生出很多不满,误以为她不喜欢谦哥儿。 这一世,她定会‘好好’疼爱谦哥儿! 怕把病气过给谦哥儿,她并未在松寿堂久留。 “小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能答应老夫人和世子的要求,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如此一来,他不仅占了嫡,还占了长,以后咱们的哥儿呢?” “小姐,你就是再喜欢世子,也不能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啊!”一回到揽月阁,夏令和秋辞再也忍不住,大冷的天,两人急得鼻尖都冒出汗来。 顾南枝正在调香,她自然知道她们是为了她好,过继子嗣是大事,她若想阻止,并非全无办法,可她为何要阻止? 殊不知他们这是在往她手里递把柄。 她巴不得他们越荒唐越好,来日,她提和离的时候,谁人能阻?! “你们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着急上火了,我心里有数。”她并没有多说,手上调着香,心里却在盘算别的事,上一世,老夫人和赵氏对谦哥儿百般疼爱,他在侯府过的如鱼得水,倘若他失了这些宠爱呢! 还有一件事,她怀疑裴长卿的死有蹊跷。 第五章 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 不相干的人?那可是世子呀! 夏令和秋辞惊得合不拢嘴,难以置信看着顾南枝,这还是她家小姐吗? 夫人生小姐时难产而亡,因家中无女眷照料,老爷只能忍痛把小姐送去外祖家,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小姐归京那一年,上元佳节,大少爷带小姐去赏灯,未曾想小姐竟与他们走散了,有登徒子想要欺辱小姐,是世子救了小姐,并且把她安然送到家。 自此小姐对世子一见倾心。 起初老爷并不同意小姐嫁给世子,那时正值侯府风雨飘摇之际,老侯爷贻误战机,致使兵败,数万将士因他而死,纵然他后来战死沙场,可圣意难测,谁也不知圣上是否会降罪,裴家岌岌可危,这才起了心思与顾家联姻,这桩婚事是小姐跪在老爷书房外,求了三日,才求来的。 现在她竟然说世子,是个不相干的人。 定是世子把小姐伤的很了…… 两个人心疼极了,鼻子一酸,看着顾南枝的眼都红了。 “从前是我着相了,以后不会了。”顾南枝轻轻拥了拥她们,上一世,她病重之后,赵氏便把她们打发出去,她死的时候,连她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 调好香后,顾南枝便让秋辞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有喘症,一到冬日就难熬的很,一直靠她调的香压制着,才没那么难受。 只,这香能做救人的良药,也能化作催命的毒药…… 松寿堂。 男女五岁便不同席,谦哥儿虽不大,可年纪也不算小,理应住在前院,可裴洛白先斩后奏,有逼迫之嫌,时间实在匆忙,还没来得及给他收拾出院子,老夫人便将他与江临月暂时安置在松寿堂。 “洛白,你也看到了吧!且不说枝枝对你一片痴心,单是她这份气度与良善,也堪当侯府宗妇,祖母希望你放下偏见,至少给枝枝一个机会。来日你想纳月娘为妾,她未必不许。”老夫人看着秋辞送来的香,语重心长道,她看似在劝诫裴洛白,实则是在试探他。 她之所以答应他把江临月弄回来,自然有她的打算,这样一个祸害,与其放任在外,养虎为患,倒不如弄到眼皮子底下。 若她安分守己也就算了。 否则…… 深宅后院,想除掉一个人,还不容易! 裴洛白定睛看着她,“祖母,月娘的事,我自有打算,只要她好好的,顾南枝就不会有事,该给她的脸面,我也会给。” 他这话说的直白,老夫人焉能听不懂,瞧瞧,那位看似不声不响,实则野心大得很,人家连妾都看不上,只等着做侯府主母呢! 她面色不虞,但到底捏着性子没有说重话,男人嘛,不就是那回事,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变脸的时候比谁都狠心,她越是拦着,越是会激起他的逆反,她索性顺了他的意。 她倒要看看,他能爱江临月到几时! “洛白你大了,祖母信你,不会插手你与月娘的事,只有一样,你也莫要忘记答应祖母的事,今晚你知道该怎么做!” 裴洛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一走,老夫人立刻把心腹孔妈妈叫到跟前来,让她把江临月盯紧了,又安排了一个婆子教她规矩。 她想当侯府主母,端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一下午倒也相安无事。 入夜的时候,雪方停,就连月亮都露出了头,银装素裹的一层,长廊上灯笼逐派挂起,大红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抹亮色。 江临月知道昨晚裴洛白与老夫人的谈话,她也知道今晚意味着什么,纵然裴洛白跟她发过誓,绝不会碰顾南枝一根手指,可她还是怕。 情浓之时,榻上之言,岂能尽信?! 六年前,他伤心欲绝抱着她,跟她保证绝不会娶顾南枝,结果呢? 这是她与谦哥儿入府第一晚,她知道裴洛白一定回来的,她卸了妆容,净了面,一袭素色长裙,长发及腰,一点装饰都没有。 裴洛白来的时候,谦哥儿已经睡了。 江临月递了杯热茶给他,却低低的垂着眸子,不肯抬眼看他。 “月儿,你怎么了?”裴洛白随手把茶放在桌上,伸手拽住她,顺势把她拥入怀中,只见她眼尾泛红,湿漉漉的眼中氤氲着水气,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叫他心尖一颤。 “没,没什么!”江临月柔柔一笑,似怕他发现,她眼中氤氲着水气,几乎立刻别过头去,一口吴侬软语,温柔小意,“显哥哥,我看到了,顾姑娘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对谦哥儿也好的没话说。” 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发细软,“她,她是无辜的,今晚你理应去她房中,补上当年欠她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怪显哥哥。” 裴洛白,表字一个显,私下里,江临月惯常这样称呼他。 裴洛白紧紧抱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有些动摇的心,顿时变得坚若磐石,“月儿,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叫我如何不爱?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我说了不会碰顾南枝一根手指头,哪怕她在我面前衣衫尽褪,我也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显哥哥,我不怪你,真的……”江临月心头闪过一丝暗喜,她缓缓抬头,泪眼模糊深情凝视着裴洛白,真是温柔大度的很。 “月儿……”裴洛白呢喃一声,低头封住她的唇瓣,两个人温柔缱绻,满室脉脉温情。 全然忘了这是在老夫人的松寿堂。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咳声,两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裴洛白守在榻前,陪了江临月许久,直至她呼吸平稳,一副睡着的模样,他才起身前往揽月阁,根本不知他一走,江临月便睁开了眼,楚楚动人的脸上勾着一抹冷笑。 这么多年,她早就摸透裴洛白的性子,遇事你越是阻拦他,他便越来劲儿,反之你若是顺着他,他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 她已经可以确定,今晚他绝不会碰顾南枝。 “我就知道这个小娼妇惯会勾引人,洛白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两人搂在一起啃嘴的时候,孔妈妈在外瞧得一清二楚,老夫人知道后,狠狠啐了一口,她最看不上江临月这副狐媚子样,浑身一股小家子气,根本上不得台面。 “洛白可去揽月阁了?”她手里捻着佛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满意的点了点,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这鱼目与珍珠一比,便相形见绌,时间一久,洛白自然知晓,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 第六章 参汤 时隔六年,这是裴洛白第一次踏进揽月阁。 冰雪覆盖,冬日的夜晚清冷寂静,院中景致变了很多,只依稀能窥见寥寥几分当年的模样。这名字是他为心爱的女子取的,就连院中的布置,也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只可惜…… “见过世子。”顾南枝知道今晚裴洛白会过来,便叫夏令在门口候着。 屋里烧着地龙,一进来,裴洛白便觉如沐春风,还隐隐弥漫着一股梨花的清甜,若隐若现沁人心脾的很。 他一抬眼,便那见倚在雕花窗棂下看书的女子,她一身素色长裙,置身暖黄的烛火中,莹白如玉的脸,带着让人心惊的美,通身气质娴静温婉,让人一看便移不开视线。 “见过世子。”见他进来,顾南枝放下手里的书,对着他躬身行礼。 她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就是让裴洛白心里觉得不舒服,这里虽是她的院子,可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住处,她作为妻子,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这个时候不该上来,对着他嘘寒问暖吗?就只简单的行个礼,成何体统。 于是,他的面皮有些冷,语气也就跟着不善起来,他淡漠的让顾南枝起来。 顾南枝微微垂眸,给他倒了一杯茶,眼底敛着淡淡的嘲讽。 从前她不懂,也不明白,直到死过一回才变得通透起来,裴洛白今晚肯涉足她的院子,定是被老夫人逼得。 遥想上一世,他便摆着一张冷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她只当他一路舟车劳顿,疲惫使然,对他越发温柔体贴,事无巨细,一应为他打理好,不叫他有半点不适。 如今想起来顾南枝都觉得可笑,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也无法感动一个没有心的人。 裴洛白接过茶,只低头看了一眼,就伸手放在一旁,蹙着眉说道:“怎么是庐山云雾?你难道不知我只喝西湖龙井吗?” 顾南枝当然知道,不过她现在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再不会事事以他为先罢了。想到他们还不宜撕破脸,他在这也不过小坐片刻,她便认了。 “夏令,给世子换一壶西湖龙井来。”吩咐完夏令,顾南枝还不忘笑问:“世子可还有别的吩咐?正好让夏令一并办了。” 她笑得温和,嗓音轻柔动听,可裴洛白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他的喜好,这些微末小事,哪里用得着他吩咐,侍奉夫君本就是她分内之事。 想到她对谦哥儿的好,他才忍着没有出言呵斥她,但却也没给她好脸色,他自顾自喝着新换上来的西湖龙井,心里想着,她这个世子夫人若真是懂事,就该像往日那般温声细语哄着他。 若是如此,他还愿意顺着祖母的意,今晚宿在她房中,虽不会碰她,但也能全了她的脸面,让她在府中不至于难堪。 房中静悄悄的。 哪知过了好一会,顾南枝还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不言不语,仪态端方,裴洛白越发不悦,重重将茶盏放下,已经忍不住要发作了。 他全然没有主意到,顾南枝杏眼深处隐匿着的冷嘲,今日,她原是可以早早落锁,将裴洛白拒之门外,可这样还怎么给别人制造生事的机会?实在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她姑且忍耐一会便是。 “世子?”直到茶杯发出撞击的声音,顾南枝才一脸无辜的抬起杏眼来,她的眼本就生的极美,烛火乍一照进去,如同漫天碎星跌坠其中,星光熠熠。 裴洛白看着,心倏的漏了几拍,他沉着脸,“你现在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顾南枝被他说的一愣,她熟知侯府的规矩,又怎会漏了规矩,见她一脸茫然,裴洛白压低声音道:“都什么时辰了,你难道不该为我宽衣吗?” 今晚他穿着一身青色直坠,顾南枝有些错愕看着他,他自是俊美的,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对他一见倾心,他身上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将士的英武,将两种南辕北辙的气质,完美的揉捏在一起。 “是,世子!”她回过神来,缓步上前,心里腹诽,他这是发的什么疯?不是最讨厌她的触碰了吗?偶有几回她不经意间碰触到他,他都要立刻沐浴更衣,请接着保持这个良好的习惯。 因为她同样厌恶狠了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松寿堂。 裴洛白一走,江临月便坐立难安,虽然裴洛白答应过她,绝不会碰顾南枝一根手指头,但难保老夫人,还有顾南枝那个贱人,不会耍心机。 万一……她们使了手段,该如何是好?让人情迷意乱的手段,实在数不胜数。 若真让顾南枝诞下嫡子,到时候她的谦哥该怎么办?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心念一转,有了…… 顾南枝磨磨蹭蹭的走到裴洛白身边,他都等着有些不耐烦了,但见她已经抬起手来,也不好再说什么,谁知道顾南枝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一样,立刻垂下手去,对着他十分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忘了净手,请世子稍后。” 说完她头也不回,匆匆朝外室走去。 裴洛白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冰霜消融了几分,她还记得他这些怪癖,别人碰他之前必须净手,看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只不过对他也存着几分怨恨,才故意冷着他。 不过也不妨事,他三言两语就能哄好。 这么想着,他心下一松,等顾南枝净过手回来的时候,脸色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顾南枝伸手正要替他宽衣,外面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世子不好了,谦哥儿也不知怎的,突然啼哭不止,嘴里还一直说着胡话……” “什么?”外面那婢女的话还没说完,裴洛白拿起大氅披在身上,头也不回,一撩帘子就走了。 第七章 一颗而已 听到谦哥儿有事,裴洛白心慌的厉害,他拿起大氅披在身上,头也不回,一撩帘子就走了。 今日是世子回来的第一晚,老夫人又专门命人送来参汤,夏令和秋辞都以为自家小姐,今晚必能达成所愿,见裴洛白就这么走了,两个人气得直跺脚,“小姐……” 顾南枝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裴洛白来了她的院子,最坐立不安的是谁?自然是江临月,她又怎会坐以待毙? “好了,别在那里跺脚了,也不嫌脚疼,还不快过来服侍我穿衣,谦哥儿身体不适,我身为他日后的嫡母,不去看看说不过去。”顾南枝真是巴不得裴洛白赶紧离开,现在多他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上一世,江临月用的便是这种拙劣的手段,她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这一回…… 顾南枝唇边勾着冷笑,她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香囊,这可是夏令今天下午刚给她做的,里面的香料都是她亲手调制的。 主仆三人来到松寿堂的时候,松寿堂乱的很,孩子尖锐的啼哭,还有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可老夫人房中却没有一点动静。 顾南枝略略抬眸,朝老夫人房中张望了一眼,旋即压下眼帘,这会老夫人怕是睡得正香,不然有她坐镇,谦哥儿的事,今晚无论如何也闹不到揽月阁去。 “呜呜……爹爹,我疼……” 夏令与秋辞挑开帘子,顾南枝进来的时候,裴洛白正抱着谦哥儿哄,江临月眼中噙着泪,要掉不掉,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她不停的自责,“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谦哥儿……” 顾南枝听了她的话,心里只犯恶心。 见她来了,裴洛白眼神微闪,不自觉有点心虚,“谦哥儿病了,说的都是胡话,你不要误会。” 江临月没想到顾南枝会来,她有些手足无措。 “谦哥儿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厉害?嗓子都哑了。”顾南枝没有接他的话茬儿,怎么他们两个人演这出男盗女娼的戏还不够?还想拉着她一起演!她朝裴洛白伸出手,“世子一个男子哪里哄得了孩子,还是让我来哄谦哥儿吧!” 不然她身上的香囊,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听着她的话,江临月紧紧抿着唇瓣,她不想让这个女人,碰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这是她的孩子!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水雾弥漫的看着裴洛白,他应该懂的。 可看着顾南枝因为担忧,紧锁的眉头,裴洛白愣了一下,就把谦哥儿放进她怀里。 “谦哥儿不怕,这里是你的家,有父亲,有母亲,还有祖母……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谦哥儿!”顾南枝抱着谦哥儿温声细语的哄着他,嘴里轻轻哼着童谣,她温软的声音如蒙蒙细雨,一点一点渗透人的心扉。 她侧脸如玉,昏黄的烛火勾勒出她绝美的容颜,裴洛白看着心中一动,她真的变了! 江临月看着他,眼底渐渐浮现出来的痴迷,如烈油烹心一般,怎么才回来第一天,他就准备变心了吗? “世子夫人还是让我来吧!我最了解谦哥儿的脾性了,以往他哭闹的时候,都是我哄好的。” 顾南枝看着她伸来的手,一句话堵住她的嘴,“这次,你不是哄不好谦哥儿了吗?” 江临月被噎的不轻,她在顾南枝这吃了瘪,就想让裴洛白帮她,可裴洛白见谦哥儿在顾南枝怀里,哭声越来越小,似被安抚住的模样,谦哥儿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搁在心尖的孩子,这会他哪里还顾得上江临月的心情。 已经有婆子去请府医了。 府医来的时候,谦哥儿已经止住哭声,只脸蛋有些泛红,整个人蔫蔫的。 就在府医给谦哥儿诊治的时候,谦哥儿小脸突然憋得通红,仿佛喘不过气来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两只小手不停的在空中乱抓,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连府医都吓了一跳,立刻给谦哥儿施针。 “府医,谦哥儿这是怎么了?求你一定要救救谦哥儿呀!”泪珠顺着顾南枝的脸颊滚落下来,她嗓音发颤,浑身上下写满惊慌。 没有人比江临月更了解谦哥儿这副状态,她吓得魂不附体,嘶声力竭喊着谦哥儿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只让他吃了一颗,一颗而已! 裴洛白还算镇定,看着小小的孩子难受的模样,他沉声道:“都住嘴,听府医的,府医一定有办法救谦哥儿。” 顾南枝锦帕拭泪,她摇摇欲坠往后退了一步,紧抿着唇瓣,半遮着眼帘,算算时辰,老夫人也该醒了。 府医很快稳住谦哥儿的情况,老夫人进来的时候,裴洛白正在询问府医原因。 府医微微沉吟,道:“哥儿这种情况,像是服用了什么东西,诱发了敏症,这一次实在凶险,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再发生,最好还是找出哥儿不能服用哪一种食物。” “什么?给我查,就是把松寿堂翻过来,也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谦哥儿。”老夫人的目光跟钉子一样,钉在江临月身上。 第八章 循循善诱 江临月心虚的厉害,她几乎不敢直视老夫人的视线,立刻垂下眸子,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事她做的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他们当真查出什么来,她也有说辞,她身为谦哥儿的母亲,难道会害他不成! 今日得了大胖孙子,赵氏心里高兴,临睡前叫人烫了一壶女儿红,全吃了,所以她来的最晚,脸上还带着两坨绯红,身上犹带着几分酒气,“母亲说得对,一查到底,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一听她这话,江临月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 见顾南枝和裴洛白全在,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一样,“枝枝呀!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跟你母亲就够了,犯不着都在这熬着。” 顾南枝脸上犹带着泪痕,她担忧不已看了谦哥儿一眼,再三交代若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老夫人点头应下,心里对这个孙媳妇越发满意。 一出松寿堂,顾南枝的脸便冷了下去,老夫人这是要支开她呢!也好,她已经达到目的,懒得跟他们在这里耗。 回到揽月阁,她第一时间取下腰间的香囊,丢进炭盆里,绣工精致的香囊,立刻被火吞噬掉。 跳动的火苗,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靡丽。 香囊里,她加了磨得细细的花生粉,在她精心调配的香料掩盖下,一切都无迹可寻,她这都是跟江临月学的。 等着瞧吧!今晚还有的闹腾! “来人啊!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拿下。”支开顾南枝,送走府医之后,老夫人立刻就发作了,好啊!她正愁抓不住江临月的把柄,她自己就送上门来了,真是又蠢又毒。 孔妈妈和宋妈妈上前,把江临月摁在地上,剩余的婆子在屋里到处翻找起来。 江临月泪眼模糊,一脸无辜,“老夫人,夫人,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谦哥儿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我是他的……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他,唯有我绝不会存这种心思……” “祖母,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怀疑月儿,我敢用性命保证,此事绝对跟月儿无关。”裴洛白阴沉着脸,挡在江临月面前,一脚踢开孔妈妈和宋嬷嬷,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赵氏也在一旁帮腔,“母亲,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觉得月娘不可能会害谦哥儿。”这可是她的亲生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好一对糊涂虫,一个色令智昏,一个不长脑子的蠢妇,她捻着手上的佛珠,冷冷瞪了他们一眼。 若没有她压着,侯府怕是要被这个小贱蹄子,搅个天翻地覆。 几个婆子很快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谁都没有注意到,桌上摆放的两盘点心,一盘云片糕,还有一盘糖衣花生。 江临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裴洛白把她护在身后,“祖母,你看到了吗?月儿断不会害谦哥儿的,你平白的冤枉了她,我要你跟她道歉。” 可真是把她护的紧,江临月低低的垂着头,眉眼舒展开来,只要裴洛白肯护着她,她便能在这侯府站稳脚。 老夫人冷笑一声,“现在下定论,你不觉得有点早了吗?” 谦哥儿已经没事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老夫人把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脸。 “曾祖母!”谦哥儿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冲着老夫人咧嘴一笑,老夫人也喜欢的紧,“谦哥儿刚才难受了是不是?真是把曾祖母心疼坏了,谦哥儿也不想以后再难受了对不对?” 谦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江临月盯着自己的脚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手心一片滑腻。 老夫人循循善诱,“那谦哥儿能不能告诉曾祖母,你临睡前都吃了什么?” 江临月脊背绷得很紧,刚才谦哥儿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又忘性大,他肯定记不得。 “是那个,娘亲,哦,不,是奶娘喂了我一颗甜甜的花生,可好吃了。”谦哥儿馋的很,他指着桌上的糖衣花生,不停的咽口水。 老夫人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在江临月身上,她一脸慌乱,“老夫人,我,我也不知道的。” “显哥哥你信我……”她那张柔弱的脸无辜至极,大颗大颗眼泪坠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的裴洛白心口一滞,“祖母,我相信月娘,害了谦哥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孔妈妈立刻把那盘糖衣花生,端到谦哥儿面前,老夫人笑得慈爱,“谦哥儿喜欢吃吗?” 见谦哥儿点头,“那这盘糖衣花生都是谦哥儿的了,谦哥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多谢曾祖母。”谦哥儿高兴坏了,他伸手抓了一大把糖衣花生,就往嘴里送。 第九章 我求你了 事关谦哥儿的性命,裴洛白急得音腔都是颤的,“祖母,还没有查出谦哥儿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才诱发了敏症,万一,万一就是这糖衣花生,千万不能再让他吃了。” 想起谦哥儿刚才那副难受的模样,他心有余悸,匆忙上前阻止。 “不,不能吃!”只是,有个人比他更快,江临月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抢走谦哥儿手里的糖衣花生,全都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碾碎。 谦哥儿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着扑进老夫人怀中,“曾祖母,我怕……” 见谦哥儿哭了,赵氏沉着脸呵斥道:“你冒冒失失的这是做什么?瞧都把谦哥儿吓哭了没。” 老夫人的怒斥声紧随其后,“江临月,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吗?有哪个母亲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禁忌之物,你若是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看在谦哥儿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否则谋害侯府嫡子,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老夫人,我真的冤枉啊!谦哥儿自出生便在边关那等苦寒之地,在此之前他从未过吃过花生,这一点显哥哥可以作证,刚才我只是一时情急,怕谦哥儿真是因为那颗小小的花生,才难受成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怕极了,才会出此下策,还请老夫人明鉴。”江临月哭着跪倒在地,她声声泣血,字字喊冤。 可她真的冤枉吗? 她知道谦哥儿不能服用花生,可只吃一颗的话,顶多身上起点疹子,哭闹一阵就好了,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 她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这次竟险些要了谦哥儿的命。 都是他们逼她的,假如不是老夫人为老不尊,给自己的孙子下药,她又怎会让谦哥儿冒险。 “祖母,我信月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月儿最是善良不过,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她比谁都心疼谦哥儿,断不会害谦哥儿的,再说她又为何要害谦哥儿?”裴洛白挡住老夫人的视线,眼中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住。 老夫人实在没有想到,他竟被江临月迷惑至此,“她为什么要害谦哥儿?你问得好,若没有这桩事,你现在该在哪里?这会又在哪?” 江临月心头一惊,老夫人竟然看穿她的意图了! “祖母,你不能因为对月儿有偏见,就怀疑她要害谦哥儿,若你真容不下他们母子二人,孙儿也不勉强,我这就带他们离开这里,省得碍着祖母的眼。”裴洛白态度强硬,他怀疑老夫人是在故意找江临月的麻烦,因为她一直都不喜欢江临月。 江临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老夫人又怎样?她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赵氏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到时候整个侯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惯会装的,“显哥哥你不要这么对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只是太担心谦哥儿了,你万不可因为我们顶撞老夫人,我求你了。” 裴洛白被她这番话感动坏了,“月儿……” 一听自己的儿子要走,连带着刚认回来的孙子也要一并离开,赵氏急了,“母亲,花生这种东西极容易卡住,金贵人家的哥儿姐儿都不吃的,这谁能想到谦哥儿竟碰也碰不得,我记得府上有个小辈,就吃不得花生,一沾花生就又是出疹子,又是呼吸急促的,与谦哥儿的情况一样,他也是跟谦哥儿这般大小才发现的,儿媳也相信月娘不会害谦哥儿的。” 她也是约摸记得有这么一桩事,至于到底是哪个小辈,真叫她说,她也说不上来。 看着江临月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老夫人气的喘气声都粗了,偏又没拿到她什么实质性的错处,罚也罚不得,最可恨的是洛白还就吃她这一套,还有赵氏也是个拎不清的,简直气死她了。 “今日这件事到此为止,谦哥儿都睡着了,洛白你还杵在这个干什么?别忘了你今晚该在哪里。”老夫人瞪了裴洛白一眼,她起身就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说什么也待不下去了。 赵氏忙去搀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江临月恋恋不舍的看着裴洛白,他不过是去自己的夫人房中一趟,到她这成了生离死别一样,她双眼雾蒙蒙的,犹如春雨中乱颤的桃花,满是诉不清的缠绵情意,趁着老夫人和赵氏谁都没有主意,她伸出手指,默不作声勾了勾裴洛白的掌心。 勾的裴洛白喉咙阵阵发紧,看着她的眼神都着了火星,宽大的衣袖下,他一把握住江临月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 两个人正在这边天雷勾地火。 “啊……老夫人……”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老夫人下台阶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也软的厉害,竟直挺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孔妈妈和宋妈妈两个人愣是没扶住她。 第十章 该是疼的 情急之下,孔妈妈和宋妈妈,慌忙去拉老夫人,不曾想两个人一脚踏空,竟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眼见老夫人就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在前面掌灯的小丫头倒是个有急智的,她丢开手里的灯笼,就朝老夫人扑过去,老夫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养了一身的好皮肉,又岂是她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能接得住的。 “哎呦!真是疼死我了。”她挡了一下,老夫人半截身子压在她身上,脸却磕到了青石上,火辣辣的一片,疼的她忍不住哀嚎起来。 “祖母,母亲……”见老夫人竟然从台阶上摔下去,裴洛白与赵氏都吓坏了,匆忙跑过去扶她。 江临月听着声响,出来一看,见老夫人竟然伤了,还伤在脸上,那血呼呼的一片看着就疼,她心里咯噔一声。她和谦哥儿才回来第一天,老夫人就出了这样的事,这叫旁人怎么想她,又怎么想谦哥儿?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消息传到揽月阁的时候,顾南枝还没有睡,她正在调香。 今晚裴洛白因为谦哥儿丢下她就走了,夏令和秋辞憋了一肚子的火,这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重要,还是一个养子重要,世子怎能这般拎不清! “小姐,那个养子刚回来,老夫人就受伤了,依着奴婢看,他分明跟老夫人八字不合,你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让老夫人断了过继他的念头,你又不是不能生,为何要过继一个孩子。”夏令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小声碎碎念,她和秋辞实在接受不了,她要过继谦哥儿的事。 顾南枝神色一凌,压低声音道:“夏令,当心祸从口出,这种话可万不能再说了。” 即便来日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也绝不能是从揽月阁传出去的。 夏令立刻噤声,俏皮的冲着顾南枝吐了吐舌头,“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老夫人受伤了,顾南枝身为孙媳妇,肯定得去,哪怕她有病在身,若是不去,别人只会说她不孝。为防她反悔,裴洛白和老夫人已经命人,把她要过继谦哥儿为嫡长子的事传了出去。 父亲和阿兄虽然生她的气,但最疼的就是她了,最迟明天,家里一定会有动静。 她到松寿堂的时候,府医已经替老夫人包扎好,她头上带着紫色祥云抹额,中间还缀着一块羊脂白玉,光看着,倒也看不出伤的如何,只她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疼。 顾南枝心想,该是疼的,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都不用别人提点,老夫人便抓着她的手,原本只是想跟她抱怨,“枝枝,你说这好好的我怎会从台阶上摔下来?台阶上的雪明明已经清扫干净,我这莫不是犯了什么忌讳,亦或者被什么冲撞到了?” 可她越说越心惊肉跳,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只记得下台阶的时候,她莫名心慌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就从台阶上栽了下来。 以前可从不曾有过这种情况。 她细思极恐,那屋子里住的是谁? 是谦哥儿母子! 谦哥儿是他们裴家的骨血,自然不会与她有什么冲撞,一定是江临月那个扫把星,她就知道那个小贱蹄子不是个好的。 这才回来第一天,就差点把她给克死。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只看她的模样,顾南枝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老夫人最信鬼神之说,她余光扫了一眼,下午叫人送来的熏香,把老夫人的手攥在手里,刚准备开口安抚老夫人几句。 “祖母你想多了,不过是意外罢了,怎就扯到那些有的没有的上面了。”裴洛白便抢在她前面说道,还不忘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南枝微微垂眸,压下眼底的冷笑,瞧,这就护上了,江临月可真是他搁在心尖上的人。 “祖母,世子说得对,不过是意外罢了,台阶上的雪虽然清扫了,但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冰,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声音轻柔,说着抬眸看向裴洛白,“今日可是世子归家的大好日子,您不要多想。” 老夫人是什么性子? 与裴家的人一脉相承,多疑,冷漠,擅猜忌,你越是劝她不要多想,她越是想的多。 迎上顾南枝的视线,裴洛白故作高冷,他略略移开目光,心里得意的很,他就说嘛!在揽月阁那番话,定是她的气话,她爱了他这么多年,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哪怕他回以的唯有冷漠,她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这样一个人,爱他已经成了本能,断不会变心的。 她还是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顾南枝。 他知道成亲当日,丢下她一个人,她心里有气,可这是她求来的,想让他低头哄她,绝不可能。 折腾了这么久,夜已经很深了。 老夫人身上带着伤,又受了惊吓,没有多留他们。 夏令扶着顾南枝刚走到门口,内室突然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她心有余悸,死死抓着孔妈妈的手,颤着声问道:“可给莫问大师下了帖子?无论如何明日也要请他过府一趟。” 第十一章 闭门羹 顾南枝知道她要做的事已经成了,她只需在老夫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够了。 见顾南枝都走了,裴洛白还杵在她跟前,老夫人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洛白!” 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裴洛白已经懂她的意思了,她在催他去顾南枝那里,“祖母,参汤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他知道老夫人的底线在哪里,今晚老夫人已经做出妥协,并没有拿谦哥儿的事,为难月儿,他也该适时的做出点让步。 所以他并没有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这一次江临月也没有再作妖,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知道裴洛白已经失了兴致,哪怕两人同榻而眠,他也绝不会碰顾南枝的。 可只要想到她的男人,要跟另一个女人同处一室,她整颗心就跟泡在醋缸里一样,嫉妒的发狂。 让裴洛白没有想到的是,等他自信满满来到揽月阁的时候,已经落锁了,顾南枝竟然敢让他吃闭门羹! “顾南枝,若不是祖母逼我,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吗?你竟敢将我拒之门外,我给过你机会的,你等着,以后你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会再踏进揽月阁一步。”他脸色铁青,心里的火蹭蹭窜了上来。 他扭头就走。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了前院,最高兴的莫过于江临月了。 翌日,一大早,顾南枝刚起来,老夫人就差人过来传话,让她去松寿堂用早膳。 六年前,裴洛白将她娶进门便扔下不管,今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她回顾家一趟,拜见一下父兄,权当补了当年的回门礼。 过继谦哥儿一事,她虽然点了头,可若父兄反对,这事想成可就难了。 老夫人自然要把她叫过去,哄哄她,再灌灌迷汤,好叫她乖乖听话。 寿松堂。 老夫人得知昨晚裴洛白并没有宿在揽月阁,也知道是顾南枝叫人落了锁,她心里是埋怨顾南枝的,可眼下正是用她的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 “洛白,你父亲已经去了六年,莫说其他人,便连你也觉得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对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现在还只是世子,袭爵的圣旨迟迟不下,难保陛下心里没有别的打算,枝枝的父亲,在朝中那是说得上话的,她只是一个女儿家,你哄哄她又如何?就说那江临月,你如珠如宝的捧着她,她可能助你分毫?”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裴洛白垂着头,也不说话,他心里也烦的很,建功立业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他在边关六年,也不过是个军中小将,此次也并非衣锦还乡。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成功袭爵,哄一哄顾南枝倒也无伤大雅。 “嫂嫂,请留步。”顾南枝出了揽月阁,走到苍翠院拐角那片竹林的时候,突然从竹林中走出一人,开口唤住她。 她抬头望去,就见一袭青衫的少年,朝她走来。 是裴洛白的庶弟,裴照江,尚未弱冠的少年,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上一世,她病了后,裴洛白便叫人将她移到秋白院,院如其名,那是侯府最偏远的院子,说是怕她将病气过给旁人,其实是将她软禁起来,贴身的婢女一个都没有给她留。 她病的很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当时,他已经离府别居,走上了从商的路,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得知她病了之后,他红着眼闯进秋白院,执意要带她离开侯府,一遍遍告诉她不要怕,他一定会找人医治好她的。 可她却拒绝了他。 她不能让裴洛白蒙羞,也不能让他招人非议,落个苛待嫡妻的名声。 “三弟,有什么事吗?”如今再见,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侯府,怕是只有他,对她存着几分真心,嫡庶尊卑有别,侯府求生不易,她不过暗中照拂过他一二,哪里就值得他这样掏心掏肺呢? 许是天冷的缘故,少年耳尖泛红,他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大氅,似有不安双手紧紧拢在衣袖里,清透的眉眼带着几分焦急看着她,嗓音压得低低的,“嫂嫂,不要把谦哥儿过继到你名下,为了博个贤良的名声,实在不值,你不要怕不好开口,他不过一个庶出的孩子,哪里就有资格做嫡出呢!我自会去求族老,把他过继到我名下,嫂嫂不要觉得为难,我以后不打算成婚,有个孩子养在膝下,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第十二章 我可以吗? 冬日的冷光中,刚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他稚嫩的脸上一片赤诚,所思所想皆是在为她筹谋。 顾南枝鼻子一酸,上一世,她一心为了侯府,掏心掏肺的对裴洛白与谦哥儿好,可他们全在算计她。 赵氏并非良善之辈,侯府统共只有两个庶子,被她打压的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也甚少出现在在人前,她不过让眼前的少年,吃得饱,穿得暖而已,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眼前的少年却记了一辈子。 明明他尚无自保之力,却愿意为她站出来,诚然他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他不知谦哥儿是裴洛白的骨血,老夫人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谢谢三弟,这事我心里有数,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真诚的道了声谢,拒绝了他的好意。 少年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来,见她拒绝,他后退一步,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衣袖,都是他无能,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帮她。 “三弟你想入岳麓书院读书吗?”她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少年轻声问道,裴洛白这个人,好高骛远,又自以为是,只因占了嫡子的身份,所有人才捧着他而已,他实在不是个有才学的,可谓文不成武不就,但眼前的少年不一样,他聪慧至极,不过一直被赵氏打压着,都未曾正儿八经读过什么书。 少年骤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带着不确定问道:“我,我可以吗?” 只要能读书,他便有机会入仕,到时候,他就能…… 夏令和秋辞也愣了下,小姐这是想管三少爷的闲事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顾南枝就是想对眼前的少年好一点,不为什么,就为了他这一片赤诚之心。 裴照江做梦都想读书,但他又怕顾南枝为难,她虽然掌管着侯府的庶务,可却也管不到他头上来,他的事自有嫡母操心,赵氏存心打压他,又怎会让他入岳麓书院读书。 “嫂嫂,不用了,我现在就很好,你,你忙!我先回去了。” 望着少年匆忙远去的背影,顾南枝笑了笑,“真是个傻孩子。” 傻的让人心疼,明明那么渴望读书,却又不想她为难,才故意这么说。 “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为何要趟三少爷这趟浑水?”去松寿堂的路上,夏令压着声说道,她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了,明明她那么喜欢世子,昨晚却将世子拒之门外。 秋辞也觉得小姐变了,但她觉得这样的小姐很好,再也不会为了世子日日垂泪。 顾南枝自有打算,裴洛白无才无德,侯府难道不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吗?! 用早饭的时候,谦哥儿和江临月都不在,这就是老夫人的厉害之处,和上一世一样,她虽然看重谦哥儿,但又不会让她,和侯府上下觉得,越过她这个当家主母。 “枝枝,回家了记得代我想你父兄问好,祖母向你保证,即便谦哥儿过继到你名下,也永远越过你生的孩子,便是这爵位,也只会留给你的孩儿。”老夫人一面给她画大饼,一面不着痕迹给了裴洛白一个眼神。 老夫人这番话,叫裴洛白有些不悦,先不说顾南枝会不会有孩子,承恩候的位置只能是谦哥儿的,虽然知道祖母这是在哄她,他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 赵氏也连连附和。 见裴洛白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夫人有些气恼,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这才不情不愿,给顾南枝夹了一筷子菜。 “我吃饱了。”他才把菜放到顾南枝碗里,顾南枝便放下手里的筷子。 裴洛白脸色一僵,顿时就不高兴了,昨晚被拒之门外,他心里就憋了一口气,眼下心里的气更不顺了。 “祖母,母亲,我吃饱了,谦哥儿晨起还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他。”他撂下筷子就走,他愿意哄着她的前提,是她乖顺听话。 老夫人不禁皱起眉头,看着顾南枝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责怪,“枝枝,妇道人家闹点小脾气无伤大雅,可若是过了,就成了蛮横无理,有失妇德,你说呢?洛白都服了软,你为何还要这般咄咄逼人,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你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祖母是真心盼着你们好的,一会你还要回家,洛白这人是软不吃硬,你哄着他点就什么都好了。” 顾南枝垂眸不语,杏眼里覆着寒冰,裴洛白对她从来都只有厌恶,上一世,就是她温柔小意,百般央求,他才愿意陪她一起回家,却也只坐了坐,张嘴闭嘴惦念谦哥儿的身体,就匆匆回来了。 这一世,他不跟着她一起回去才好呢!省的脏了他们顾家的地儿。 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听进去了,她叫人备了厚礼。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便收到父兄的信,父兄都催着让她回家一趟,可见已经听说她要过继谦哥儿的事。 顾南枝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夏令和秋辞出府了。 裴洛白还有恃无恐,等着顾南枝来求他,断无新妇一人回门的道理,他跟她一起回去,那是给她面子,她惹了他不痛快,他自然也要叫她难受上一番。 可他在书房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顾南枝,眼看就要中午了,他沉着脸看着一旁的仆从问道:“世子夫人呢?” 第十三章 撞上去 “你说什么?”从仆从嘴里得知,顾南枝已经回顾家了,裴洛白声音骤然一高,他脸色铁青,气得唇瓣微抽。 好啊!昨晚祖母逼着他去了揽月阁两趟,给她脸子了是! “她不嫌丢人,就让她自己回去好了。”裴洛白灌了两大口茶,冷笑出声,他又不是离了顾南枝不行,当初可是她死皮赖脸贴上来的。 一旁的仆从,默不作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夫人还怕丢人吗? 早在六年前,世子把她一个人仍在喜宴上,让她跟一只大公鸡拜堂,她就已经是整个京都的笑柄。 那边,莫问大师已经入府,老夫人和赵氏正在招待他。 已经这个时辰了,她们都以为,裴洛白已经跟着顾南枝回顾家了。 莫问大师一身青色道袍,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在京都名声很响,富贵人家但凡有事,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乔迁动土,都要请他过去看看。 莫问大师一来,老夫人就叫人把谦哥儿带了过来。 江临月领着谦哥儿走了进来。 “谦哥儿过来。”老夫人朝谦哥儿招了招手。 “曾祖母。”谦哥儿松开江临月的手,乖巧的来到老夫人面前,娘亲说了,要听曾祖母和祖母的话,这样她们才会喜欢他。 “莫问大师你看,我这孙儿是个有福气的!”赵氏一见谦哥儿便笑得合不拢嘴。 莫问大师抬眼看向谦哥儿。 江临月心里有些紧张,他,他不会看出什么来!旋即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这个什么莫问大师,想来只是个骗钱的神棍,他又能看出什么来! 片刻,莫问大师道:“哥儿倒是长了一副好面相。” 听了这话,老夫人和赵氏全都高兴的很,他们裴家的人自然有福气。 莫问大师先问了谦哥儿的属相,掐算一番说了几个需要避讳的属相,老夫人让孔妈妈一一记下,最后莫问大师又按照老夫人的要求,找了个黄道吉日,开祠堂把谦哥儿的名字正式写入族谱。 腊月十八,就在三日后。 江临月听了很高兴,等谦哥儿入了族谱,就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了,到时候侯府的一切都是谦哥儿的。 她儿子与她的又有什么区别! 末了,老夫人让江临月把谦哥儿带下去,连赵氏都被她支开。 她这才问出压在心底的话,“敢问莫问大师,可曾看见谦哥儿的乳娘?” 莫问大师点头。 老夫人神神叨叨接着问道:“她的命格如何?可跟我有什么冲撞?与侯府的气运可有妨碍?” 问完这句话,她心口砰砰直跳,紧盯着莫问大师。 …… 马车已经驶入闹市,外面人声鼎沸,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顾南枝懒洋洋靠在马车上,她半垂着眸子。 一旁夏令正在碎碎念,“世子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对不起小姐在先,怎么陪小姐回一趟家,还得小姐上赶着求他不成……”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顾南枝笑了起来,可不是裴洛白还等着她去求他呢! 她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昨天下午让你们送的东西,可已经送过去了?” 秋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把那几坛子酿好的秋白,给莫问大师送过去。” 顾南枝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低笑了起来,很好。 突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一只修长的手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冬日的冷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润泽如玉, 比挥洒下来的阳光还要夺目。 里面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手,他压低腔调,嗓音清冷如玉,“撞上去,记住,伤的只能是我,若那辆车里的人有半分损伤,就提头来见。” 闹市中他低沉的嗓音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砰! 一阵撞击声响了起来。 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顾南枝的身影也随之倾斜,慌乱中她急忙抓住车厢。 “小姐!”夏令和秋辞也在第一时间扶住她,所以她只受了些惊吓,倒是对面那辆车里传来一声闷哼,想来定然是伤到了。 顾南枝焦急的抓着夏令的手,“你快下去看看,那辆车里的人伤的可严重。” 现在根本不是纠结怨谁的时候,只盼着那辆车里的人安然无恙才好。 两辆马车同时停了下来。 夏令匆忙下了马车,顾南枝紧紧抿着唇瓣不安的很,很快夏令来报,她也只远远看了一眼,车里的人磕到额头,伤得不轻,半边脸上都是血迹,她看了都怕。 顾南枝一听,整张脸都白了,秋辞给她拿了帷帽,两人扶着她下了马车。 听声音那辆马车里是个年轻男子,虽说是个男子,可伤在脸面同样是一件大事,若他娶了妻还好,若他尚未娶妻…… 第十四章 谢逆 顾南枝越想越是不安,在闹市中马车走的又不快,怎会撞在一起? 她抬眼看向那辆马车,车上没有族徽,也没有任何标记,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只是一辆寻常的马车而已。 “大人,您怎么伤的这么重?”就在那时,那辆马车的主人,也被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隔着帷帽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穿着月白云纹长衫,外面披着黑色的狐裘,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滚落,他的半张脸都是斑驳血迹,看上去比夏令说的还要严重几分。 哪怕血迹半遮半掩,顾南枝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他! 谢逆,字,思危! 当朝首辅,更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长着一副谪仙的面容,看似温润如玉,内里心肝肺全都是黑的,权倾朝野,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令人闻风丧胆,后来更是…… 在顾南枝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她心尖一颤,踉跄朝后退了一步,撞车就撞车,为何偏偏是他? 夏令和秋辞皆以为她是被谢逆脸上的血给吓到了。 实则她是被这个人给吓到了。 谢逆用手捂着额头,血从他冷白的指缝中缓缓溢出,更显靡丽夺目,他眼尾泛红,像是含着揉碎了的桃花,更像是血色晕染开来,顾南枝看着他就怕。 “你……”隔着帷帽,谢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听出她嗓音发颤,他定睛看着她,喉头一滚,宽大的衣袖下,指节捏到泛白。 她这是…… 接下来顾南枝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连带着他的心都冷得发颤,她取出自己的帕子,让夏令递过来,娇软的音调仿佛轻颤的蝴蝶翅膀,带着掩盖不住的恐惧,“首,首辅大人,帕子是干净的,您先压一压伤口。” 她叫他什么? 首辅大人…… “多谢,夫人!”他声线绷的很紧,短短几个字,他喉结滚了滚,像是生吞了钉子一样,割的他心尖疼。 顾南枝见他眼尾红的越发厉害,吓得后背都湿了,大奸臣这是……快要疼哭了吗?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他这么大个奸佞,竟然这么怕疼。 她也快吓哭了,就是爹爹见了他也得害怕,“大人,还是先去医馆看看!” 大奸臣可还没有娶亲,他若是毁了容,还不得把她给抄家灭族了!爹爹和阿兄就是加在一起,也扛不住他的怒火啊! 谢逆听出她的害怕,他的手指紧了又紧,捏着她叫人递来的帕子,压在额头上,语气温和,“错不在夫人,夫人莫怕,原是我的车夫莽撞,才害得夫人受惊,还是去医馆看看比较稳妥,还请夫人移步。” 听了他的话,顾南枝腿软的更厉害了,她长长的鸦羽轻颤,缀着泪珠,呜呜……大奸臣这是再向她道歉吗? 上一世,听闻他盛怒之时,更显温柔,杀起人来手段越发狠辣。 他心里该不是已经把一百零八种酷刑过了个遍,为她量身打造好最残忍的死法!!! “不,不是大人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不知大人想要什么补偿?”她手足无措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的苦涩涌上舌尖。 谢逆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只凭自己的心情。 他都破了相,心情能好吗?万一再留了疤…… 想要什么补偿? 谢逆心尖一颤,望着她的眼神格外幽深,见真的吓到了她,他若是再多说几句,她怕真就要吓坏了,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淡声道:“夫人言重了,既然夫人无碍,谢某就先告辞了。” 见他真的转身上了马车,没有杀她,更没有找她的事,顾南枝像是踩在云端一样,顿时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来。 等上了马车。 “夏令,你快掐我一把。”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仍心有余悸,慌乱的抓住夏令的手,把夏令都弄迷糊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最是温和了,满朝文武对他皆是称赞有加,就连老爷和公子都对他十分敬服,首辅大人不都说了没事,你不用这么害怕。”夏令和秋辞一起劝她,她睫毛轻颤,他们都说谢逆温和,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露出可怕那面来。 可她知道,谢逆不是这样的。 他们以为的谢逆,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罢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个时候的谢逆,还是愿意装一装好人的。 这么一想,她更怕了,完了,她刚才应该表现的镇定一些,若是别人都没有看穿他的真面孔,独她一人看穿了,那她岂不是更该死?! 第十五章 他就是 另一辆马车里。 谢逆早不复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向来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眸色幽深,轻轻抚摸着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眼底溢出一抹柔光。 “本官刚才很可怕吗?”他问一旁的侍卫霍岑。 霍岑有些茫然的摇头,首辅大人有不可怕的时候吗?他好像只有一般可怕,和特别可怕之分! 谢逆不悦的斜了他一眼,“那是本官刚才表现的不够温和吗?” 他声音小小,唯有自己能听到,呢喃道:“怎么就吓到她了呢?” 霍岑用力点头,“温和!” 首辅大人难道不知道,他越温和越可怕,才吓到了那位夫人。 毕竟谁会一言不合,就让车夫驾着车撞上去,其实他很想问问,这位夫人是哪里得罪大人了,大人才要这样整治她。 虽说受伤的是大人,可差点吓死的却是那位夫人。 难道这是他新琢磨出来的手段?! 谢逆全然不顾额头上的伤,他把那方染血的帕子,贴着心口放好,有些懊恼,看来下一回再见,他得表现的更温和一些才行。 今日,是他鲁莽了,可他只是……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 夏令与秋辞扶着顾南枝,她腿还软的厉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实在是谢逆那厮的后劲太大了,她现在还有些心神不宁。 “枝枝你总算回来了。”她才下了马车,嫂嫂温氏便带着人迎了上来,见她一个人回来的,温氏顿时不悦的很,裴家的人也太不知礼数了。 “嫂嫂。”一见温氏,顾南枝眼圈便泛了红,她上前挽住温氏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头,在他们看来中秋才见过,可对顾南枝来说,他们已经太久没见了。 “枝枝别怕,还有你父兄与我呢!到了家里一切就都好了。”温氏拥着她进了顾家。 家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是后来那副破败到让她恐惧的样子。 她很庆幸,重生在这个时候,父兄还有嫂嫂都在,让她有机会阻止后面的惨剧。 “可是裴洛白欺负你了?裴洛白这个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阿兄这就去找他算账。”顾南山就站在门里,他沉着脸,一拂衣袖,扭头就叫人去牵马。 “不是,阿兄我只是想你们了。”顾南枝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红着眼像小时候那样跟他撒娇。 上一世,裴洛白回来的第二年,爹爹骤然染病暴毙,隔了不到一年,阿兄外出办差,惊了马,滚落山崖,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嫂嫂带着一双儿女,守着顾家,谁知道秋日天干物燥,顾家起了大火,三个人全都葬身火海,从此顾家只剩她一个人。 如今细细想来,就是从那时开始,老夫人他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先是一点一点架空她,最后索性夺了她的掌家之权,她成了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困在深宅后院中,只能一心扑在谦哥儿身上。 她昨晚想了半夜,这些真是只是意外吗? 裴洛白他们丧心病狂,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事,若是父兄在,他们敢毒杀她吗? 他们不敢。 那么想杀她,是不是得先除了父兄,除了顾家! “阿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和爹爹的劝阻,执意嫁给裴洛白……”只要想起上一世父兄的悲惨下场,顾南枝的心肝就绞着痛,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抱着顾南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南山冷着眉眼,用眼神询问夏令与秋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令与秋辞面面相觑,最后两人一致认为,顾南枝肯定是被首辅大人吓到了,于是说出谢逆受伤的事来。 温氏替顾南枝擦干眼泪,顾南山带着她来到顾文鹤的书房。 “爹爹……”顾南枝又扑进他怀中哭了好一会,顾文鹤是谁?那可是连陛下都敢指着鼻子骂的主,这会恨不得冲到裴家,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骂他们个狗血淋头,最后让他们羞愧难当,全都挥剑自刎。 听顾南山说,她是被谢逆吓到了,他才收起这个心思。 “首辅大人一贯温和,他是不会计较的,大不了父亲下午去一趟他府上,亲自赔礼道歉,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哭成这样,不知道是还以为首辅大人,是个什么奸佞之辈,连个女儿家都不肯放过。”他拍了拍小女儿的肩头,笑着打趣道。 顾南枝泪眼模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一辈子,裴洛白就是走了谢逆的门路,才成功袭爵,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谢逆既可怕又可恨,于是她沉声道:“他就是。” 顾南山问,“是什么?” 顾南枝吓得一缩脖子,总不能告诉父兄,谢逆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奸臣,让他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抽抽噎噎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 “现在说说!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可是裴家为难你了?”等她彻底不哭了,顾文鹤才缓声问道。 第十六章 矮脚马 顾南枝说出谦哥儿的事来,她只说谦哥儿是裴长卿的血脉,裴洛白念他失了父母可怜,便与老夫人商量,把谦哥儿过继到她名下,裴长卿到底死在战场上,如此一来,她也可以博个贤良的名声。 “狗屁的贤良,要这种虚名何用之有?你膝下无子,若是把他过继到你名下,便占了嫡长子的位置,以后你的孩子怎么办?岂不是要低他一头,枝枝你可别犯糊涂,这种事百害而无一利,你可千万不能点头,裴家若敢为难你,哼!”顾南山冷声一声,他一直都瞧不上裴家那副虚伪至极的模样,奈何枝枝喜欢! 顾文鹤也皱着眉,他不似儿子这般语气冷硬,小女儿与亡妻有七分相似,每每看着她,他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妻子一样,他语调轻柔哄着她,“枝枝,你阿兄说的对,这并非一件小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一个孩子,瞧着可怜养在身边,细心教养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过继到自己名下呢!” 与上一世一样,爹爹和阿兄都反对的厉害,可惜她傻,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其实那时她也是犹豫了的,却裴洛白一句话哄得找不到北。 他说,“枝枝,难道你不想谦哥儿唤我一声父亲,唤你一声母亲吗?谦哥儿年长,以后还可以保护我们的孩儿,这难道不好吗?” 我们的孩儿…… 她被这几个字蕴含的温情给打动了。 不顾父兄的反对,坚持要把谦哥儿过继到她名下。 是她蠢! 后来他日日刻意回避她,老夫人那边又逼得紧,最后不得不拿那番,在战场上伤了身子的荒谬之言来哄骗她,让她帮着应付老夫人。 见她迟迟生不出来孩子,江临月又惯会讨老夫人和赵氏欢心,两个人很快全都站在江临月那边。 这个时候,不可否认,老夫人是厌恶江临月的。 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父兄,裴洛白与江临月之间的龌龊事,她红口白牙的就能让人相信吗? 不仅会惊扰了他们,让他们做的越发隐秘,说不定他们还会倒打一耙。 她思虑再三,“爹爹,阿兄,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自有我的原因,等来日你们就知道的,现在请你们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定是裴洛白又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今日怎么不见他来?他是不敢来吗?”顾南山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到底看上裴洛白什么了!他帮着他改还不行吗?! 顾南枝淡淡道:“我嫌他碍眼,阿兄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提他,我年少无知时,怎么就瞧上他了,我这眼光委实比不得你和爹爹。” 顾文鹤和顾南山两人,全都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枝枝吗?啊!以前但凡他们在她面前,只要敢说一句裴洛白的不是,她指定要耍小性子。 顾南山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多了几分宠溺,“你还知道自己眼光不好啊!真是难得,不行,我的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说着就往外面走。 顾文鹤也欣慰的很,“真好,我们的枝枝长大了。” 顾南枝看着他们,心口泛酸,一阵阵疼了起来。 “枝枝,今晚留在家里。”顾文鹤眸色深远,枝枝现在通透了,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裴家,真以为他的掌中珠,高攀了他们裴家吗?! 顾南枝痛快答应,她也想好好陪陪父兄,嫂嫂,还有小侄子,这个时候小侄女还没有出生呢! 等从顾文鹤的书房出来,顾南枝拽着自家阿兄的衣袖,跟他撒娇,“阿兄你能不能帮我两个忙。” 她说着顺势搂着自家阿兄的手臂,她记得阿兄最吃她这一套了。 谁知道顾南山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抽回自己的手臂,“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我现在可是你嫂嫂的。” 顾南枝酸了,她闷闷的应了一声,一面替兄嫂高兴,一面又觉得自己傻的可笑。 爹爹是个用情专一的,娘亲还在时,家里便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唯有娘亲一人,后来娘亲去了,族中多少人劝爹爹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爹爹是怎么说的? 他说:“谁也不是她,谁也不如她。” 一句话便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哥哥亦是如此,洁身自好,与嫂嫂两心相许,她便傻傻的以为,世人的男儿皆是这般重情重义。 呵,她可真是愚蠢,还尚不自知。 “什么事说!”顾南山见她神色有些恍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南枝压低声音,“我想让阿兄查一查裴长卿的死。” 她怀疑他的死有蹊跷。 顾南山一愣,“好端端的你查这个干什么?” 顾南枝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可顾南山在刑部,就她这拙劣的借口,如何瞒得住他,不过见她不想说,他才贴心没有追问罢了。 他点头应下,“第二件呢?” 顾南枝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我想让阿兄帮我找一个扬州瘦马,要求我都写上面了。” 说着她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顾南山脸一黑,这怎么越说越不着调了,她竟然还要什么扬州瘦马,“扬州瘦马没有,矮脚马家里倒是有一匹,你要的话,走的时候牵走。” 第十七章 登门致歉 被他这么揶揄,顾南枝越发不好意思,“阿兄,这是正事,你信我,我要来真的有用。” 闻言顾南山越发厌恶裴家,他娇花一样的妹妹,在裴家都学了些什么?连扬州瘦马都知道了,可见裴家家风不正,还是得叫妹妹早日脱离那个苦海才是。 “枝枝啊!你嫁到裴家已经六年,裴洛白待你如何,你也看到了,不是所有人的心都能捂热的,你难道还要在这样的火坑里熬着吗?”他语重心长,裴洛白算什么玩意,根本配不上他妹妹,他家枝枝值得更好的人。 “阿兄,不瞒你说,我现在对裴洛白只剩下厌恶。”顾南枝低垂着头,长长的鸦羽遮去她眼底的冷厉之气,“但我还有事要做……” “枝枝,只要你愿意和离,我和爹爹都会帮你的,你什么都无需顾及,只要欢欢喜喜等着归家就好。”顾南山双手落在她肩头,嗓音难掩激动,劝妹妹和离,他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可这又如何,他只想他的妹妹,每日都欢欢喜喜的,在裴家这几年,她就像是一枝娇花,一点一点失去鲜活,变得枯萎。 “阿兄,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南枝缓缓抬眸,她眼神异常坚定,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光芒,顾南山很是欣慰,可见枝枝真的想通了。 他也不问她要着扬州瘦马有什么用,左不过是用在裴洛白身上,只让她保证,若是哪一日温氏知道,他竟弄了个扬州瘦马,她得出来作证,这扬州瘦马是她要的。 见阿兄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顾南枝又红了眼眶,她有这么好的父兄,为何不听他们的劝阻,做了那样的蠢事,害得他们丢了性命。 她死死的攥着手,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好父兄,还有嫂嫂他们! “公子,小姐,你们在这里啊!首辅大人差人前来登门致歉,说是冲撞的小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会老爷已经过去了,老爷让我来请公子,至于小姐就不用出面了。”两人快走到顾南枝从前住的院子,一个仆从匆匆追了上来。 一听谢逆叫人登门致歉,顾南枝湿漉漉的杏眼顿时瞪的滚圆,瓷白的脸上满是惊慌,他这是上门来催命的! 见她吓得紧抿着唇瓣,顾南山疑惑不解道:“枝枝你还怕什么?没听到吗?首辅大人都命人来等登门致歉了,你先回房歇会,我过去看看。” 回到房中,顾南枝心神不宁的坐在妆台前。 温氏知道她今日要回来,早就让人收拾好,屋里一尘不染,地龙烧的正旺,夏令给她煮了茶,她捧在手里,透过窗户怔怔的望着外面。 心里胡乱想着,谢逆可是瞧出什么端倪了? 她已经叫秋辞去前厅守着,一有动静立刻来禀报她。 “枝枝快看,首辅大人叫人送来什么!”她还在忧心忡忡等着秋辞的消息,顾南山叫人抬着一个竹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顾南枝起身一看,竟是满满一筐蜜桔,等她离的近了,才发现这一筐蜜桔,个大饱满,像是精心挑拣过似的,橘黄油亮,干净的仿佛被人擦过一样。 “枝枝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岳阳蜜桔,我记得一到冬天你就馋这个,首辅大人这赔罪礼,真是随便一送,就送进你的心坎里,我就说首辅大人最是温和,你还不信……”顾南山剥了一颗橘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瓣,然后笑盈盈的递给顾南枝,“枝枝你尝尝甜不甜?” “阿兄不能吃,你快吐出来。”顾南枝大惊,她上前就去抢顾南山手里的那瓣橘子,怎么能吃大奸臣送的橘子,万一……里面有毒呢? 可她动作晚了一步,顾南山已经吃进嘴里,边吃边唧嘴,“好甜,枝枝你别愣着了,快尝尝。” 顾南枝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吓得眼中都噙了泪珠,嗓音破碎,“阿,阿兄你没事!” “快,快去找大夫过来。”她猩红着眼,扭头冲着夏令吼道。 夏令愣住了,公子不就吃了一瓣橘子,这人不是好好的,怎就弄到要找到大夫的份上,她跟秋辞两个人疑惑不解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山见她反应这么大,他皱着眉头,后知后觉,“枝枝,你怀疑橘子里有毒?” “阿兄,阿兄你没事!”顾南枝紧紧拽着顾南山的衣袖,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都没听清楚他的话,整颗心揪成一团,失去阿兄的恐惧,已经让她失去思考能力。 “枝枝,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首辅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既然叫人诚心上门赔罪,又怎会在橘子里下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阿兄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什么事都没有。”见顾南枝真的吓到了,顾南山捏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她一下。 “阿兄真的没事吗?”顾南枝理智回笼,她仰着头,泪珠轻颤,确定了一遍又一遍,见顾南山真的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枝枝你太紧张了。”顾南山眼底隐着一抹心疼,这些年枝枝在裴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竟活成了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他跟裴家,还有裴洛白没完! 顾南枝垂着头,不是她太紧张了,是他们根本不了解谢逆的为人。 顾南山陪了她一会,两个人说起小时候的趣事,逗得顾南枝笑得合不拢嘴,见自家妹妹终于舍得笑了,顾南山才放心离开。 那筐橘子还在屋里摆着,满屋子都是橘子的清甜,京都地处北方,寒冬腊月新鲜水果极其稀罕,就说这岳阳蜜桔,她入侯府几年,都没见过一次。 这东西怕是只有宫里有,这么满满一筐,各宫娘娘怕是都得不了这么多,谢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他当真不怪罪她吗? 夏令给她掰一个橘子,还仔细去了上面的橘络,她拿了一瓣放进嘴里,橘子的汁水在她嘴里炸开,酸酸甜甜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她眼眶一热,外祖家就在岳阳,自从回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橘子。 大奸臣,若你真不计较今日之事,看着这些橘子的份上,这一世,只要你不再帮裴洛白,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裴家。 中午,赵氏特意让人把谦哥儿带来,陪老夫人一起用午饭。 只一天,江临月就把侯府的情况给摸透,在这侯府老夫人最大,除了拢住裴洛白的心,她还得把老夫人给哄好,于是她亲自下厨,给老夫人和赵氏做了当归羊肉汤。 她正在给老夫人盛汤,谦哥儿按照她教的,拿了一块桂花糕献宝似的来到老夫人面前,“曾祖母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老夫人一阵恍惚,视线从江临月身上扫过,然后直勾勾的看着谦哥儿,莫问大师说冲撞到她的不是江临月,哪会谁呢? 洛白从小养在她膝下,自不用说。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只剩下谦哥儿! 第十八章 让她自己回来 见老夫人默不作声,也不动弹,谦哥儿抓着老夫人的衣袖,晃了几下,“曾祖母,曾祖母你怎么不理谦哥儿?” 恰在那时江临月递了碗汤过来。 啪! 谦哥儿拽着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的手一抖。 “啊……”那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全都洒在老夫人的手背上,老夫人的手霎时一片通红,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咣当……”那只瓷白细腻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老夫人,母亲,曾祖母……”所有人都吓坏了,江临月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谦哥儿直接吓哭了。 孔妈妈昨晚扭伤脚,宋妈妈赶紧取来冰块,给老夫人敷上。 “祖母,这是怎么了?”就在那时裴洛白大步走来进来,他脸色本就不好,见这屋里闹哄哄的,谦哥儿还哭了,脸色越发难看。 “洛白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见他回来了,老夫人都顾不得喊疼了,伸长脖子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枝枝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赵氏也一脸疑惑,她们都在后院,上午又忙着招待莫问大师,也就没有关心前院的事。 江临月就是想关心,她现在也够不着前院,她也用眼神询问裴洛白,难道你没跟顾南枝一起回去? 裴洛白先看了眼谦哥儿,见他只是吓到了,才黑沉着脸说道:“她没有等我,自己回去了。” 赵氏一惊一乍,“什么?” 然后大声抱怨起来,“枝枝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晚就胆大包天,敢把洛白拒之门外,她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承恩候府,不是她顾家,今天她竟敢抛下洛白独自回去,这不是给洛白惹非议吗?” 老夫人的手背火辣辣的一片,她沉着脸不开口,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眼神不自觉往谦哥儿身上瞄。 昨晚她好端端的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今日又烫伤了手,莫不是…… 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压了下去。 谦哥儿是洛白的骨血,不会的,不会的…… “老夫人,谦哥儿他不是有意的!”江临月有些害怕,她赶紧哄着谦哥儿跟老夫人道歉。 “对不起曾祖母,我不是有意的。”谦哥儿眼圈红红的,怯生生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纵有天大的怒气,也消下去了。 她和颜悦色抱了抱谦哥儿,“别怕,曾祖母没事!” 紧接着说起顾南枝来,“枝枝真是越来越任意妄为,她是不是觉得侯府没人管得了她了!洛白才是一家之主,她怎能如此不敬夫君,也不知妇德都学到哪里去了。” 昨晚老夫人便对她心生不满,既然嫁到侯府,自然理应事事以侯府为先。 江临月在一旁暗自窃喜,顾南枝错的越多越好,只不过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省得惹老夫人厌烦。 “洛白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夫人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过继子嗣说到底是他们裴家的事,就是枝枝的父兄反对,他们也没有资格插手,若枝枝还想当他们裴家的宗妇,谦哥儿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她以前一直认为枝枝是个识大体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也该好好敲打她一番。 裴洛白还没有开口,赵氏便说道:“要不然让洛白去把枝枝接过来,三日后就是谦哥儿过继的吉日,还有很多事需要操持。” 裴洛白沉默着没有搭话,他又没错,凭什么让他低头? 从一开始就是顾南枝不顾矜持贴上来的,现在她想在他面前唱高调,让他哄着,顺着?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这么一对比,还是月儿温柔识大体,叫他怎能不爱! “不必,她连洛白的脸面都不顾及,我们又何需顾及她的颜面,她既嫁入我们的裴家,就生是我们裴家的人,死是我们裴家的鬼,她还能不回来了?让她自己回来。”老夫人沉着脸说道。 裴洛白也觉得就该如此,既是她上赶着非要嫁入侯府,便是有委屈也合该受着,因为这是她自找的。 他们全都笃定,即便裴洛白不去接,到了下午,顾南枝也就自己回来了。 哪曾想,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候,顾南枝都没有回来。 “枝枝真是太不像话了。”老夫人动了怒,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不小心扯动手上的烫伤,疼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赵氏也耷拉个脸,“哪有宗妇晚间不归的道理,到底自小没有母亲教养,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裴洛白也没有想到,顾南枝竟然敢不回来,她这是等着他去接呢!他若是不去呢?她还敢一直不归。 江临月在一旁照顾谦哥儿,她眼底藏着笑意,面上却是一副温柔得体的模样,“老夫人,夫人千万莫要动气,若是气坏了身体可怎生是好,世子夫人可能只是太想家了,不小心忘了府中的规矩,明日等她回来了,肯定会来向老夫人和夫人请罪的。” 她不说还好,她越说老夫人越气,“洛白,你不准去接她听到没有,我倒要看看她准备何时回来,我就不信她还敢不回来了。” 第十九章 现在就去 晚间,顾南枝与父兄,还有嫂嫂,小侄儿一起用的晚饭,一家人围在一个桌子上,说说笑笑,特别是刚满三岁的小侄儿,用他那天真的童言童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顾南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如这般开怀的笑过,似有一辈子那么久,她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她为何想不开,非要伏低做小去捧着别人的臭脚,最后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回房的路上,夏令与秋辞担忧得很,两个人不停的念叨,“小姐,我们不回去,真的可以吗?老夫人和夫人那里会不会怪罪?” 顾南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她抬眼看向屋檐下的冰柱,眼中折射出一道寒芒,“那是她们的事,与我们何干?之前我就是太顺着她们了。” 夏令和秋辞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 房中满是橘子的清甜,顾南枝闻着便觉得心情好,净了手之后,她懒洋洋的爬在软榻上,自己掰了个橘子,连上面的橘络都没有去,半眯着眼,小口小口吃着,恣意的像是一只打盹的猫儿。 她心血来潮,还让夏令往炭盆里丢了两个橘子,烤橘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夏令和秋辞看着她,忍不住想笑。 下午,小姐还十分抗拒首辅大人送来的橘子,嘴里嚷嚷着,别以为一筐橘子就能把她收买了,过了一会,小姐围着那筐橘子不停的转圈,嘴里说着,我就只吃一个。 后来,简直没眼看了,若不是她们拦着,小姐怕是连晚饭都吃不下。 夜深人静。 谢逆才回到府中,他解开身上的大氅随手一扔,都不等他问,霍岑便道:“主子剩下的那筐蜜桔,可要送进宫里?” 谢逆一愣,抬眼看去,“谁说要送进宫里了?你现在倒是比我这个主子,还会当家作主,要不要我叫你一声主子?” 霍岑脸色一僵,立刻拱手道:“属下不敢。” 岳阳离京都就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主子先是让人走水路,水路走不通之后,又改陆运,日夜兼程才运回这两筐橘子,每一个都亲自擦拭干净,难道不是要送进宫吗? 谢逆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他随手拿了个橘子,放在手里把玩,眼底洇开淡淡的柔光,看似随口问道:“那位夫人,可喜欢本官送去的赔罪礼?” 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她应该喜欢! 提起这个霍岑就有点发愁,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有点不正常,但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让他爬在人家夫人的屋顶上偷听,就想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他送去的赔罪礼,怎么人家不喜欢,他还能逼着人家喜欢不成? “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逆置身一片昏黄的烛光中,眼一眯,笑道:“那就得看你是想活得久一点,还是想英年早逝。” 霍岑只觉得脊背一冷,他懂了,然后绘声绘色讲起来,“……” 顾南枝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她抱着顾南山哭着叫人请大夫的时候,屋顶上趴着个人。 霍岑说完,见谢逆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泛起嘀咕来,他们家大人狗是真的狗,但那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那些个小姐,夫人,小娘子什么的,哪个见了他不是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这位夫人为何这么怕他? 谢逆眼皮子都没抬,挥手让他退下。 霍岑离开后,他拿出顾南枝给他的那张帕子,轻轻抚摸着,苦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翌日,一大早,裴家就乱了起来。 管事的婆子全都聚在揽月阁前,大声吵嚷着要见顾南枝,得知她不在,她们竟然闹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您看这该怎么办,世子夫人不在,我们拿着对牌找谁支银钱去?这一大家子总不能都把嘴挂起来,不吃不喝!” “还有这马上要开宗祠过继哥儿,也得拿个章程出来。” “……” 几个婆子七嘴八舌,吵得老夫人头都大了,她久不理家,过惯了清静日子,哪里还听得了这些。 她叫宋妈妈从她私库中,取了银钱才把这些婆子打发走,想到只一日,就花了她差不多百两银子,她一阵肉疼,越发怨恨起顾南枝来。 “老夫人喝盏茶去去火,想来世子夫人很快就会回来的。”顾南枝不在的这两日,江临月得空便服侍在老夫人左右,给她捏肩捶背,她又惯会哄人。 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桌案上一扔,指着宋妈妈说道:“你去看看洛白回来了没有。” 昨晚,裴洛白亲自写了请帖,一大早就出去送了,谦哥儿本是他的亲生子,让他过继到他名下已是委屈,等开宗祠那一日,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绝不能让人小瞧谦哥儿。 临近中午他才回来。 “洛白发生什么事了,不顺利吗?你怎么瞧着垂头丧气的。”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江临月一颗心也悬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赵氏是个心大的,“不就是出去送几张请帖,能有什么事?洛白一定是累着了。” 裴洛白喝了口茶,苦笑了一声,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他抬眼看着老夫人问道:“祖母,我去了从前与咱们交好的,定国公府,威远侯府,还有宋国公府,却连门都没有进去,这几年一直如此吗?” “你现在知道府中艰难了!”老夫人略略抬眼,这几年的人情世故,一直是枝枝在打理,她父兄在朝得力,加上她有意隐瞒,从来只报喜不报忧,极力想要维护侯府的颜面,她也就权当作不知道。 裴洛白喃喃道:“皇上并没有降罪侯府,他们何至于此?” “悬而未决的事,才更叫人提心吊胆。”老夫人说着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过了明日就是开宗祠的日子,洛白你去把枝枝接回来,现在就去。” 第二十章 若枝枝起了和离的心思 “祖母……”裴洛白还想说些什么。 老夫人沉声打断了他,“过继当天,你想让众人都来瞧侯府的笑话吗?” 她浑浊的眸子掠过一丝阴暗,是她想岔了,枝枝是个好拿捏的不假,可她的父兄却是极为难缠的,虽说过继子嗣是他们裴家的事,可到底触碰到了枝枝的利益。 洛白在婚宴上丢下枝枝,已经让她的父兄极为不满,这一次洛白又让枝枝一个人回去,实在太不应该了,只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裴洛白知道这人怕是不好接,但左不过耐着性子哄她两句也就是了,她不就想让他哄着吗? 哪曾想,到了顾家大门口,他才下马车就被顾家的仆从拦下,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 “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我可是你们的姑爷,承恩候府世子裴洛白,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还不快让开。”他脸色阴沉几乎快滴出水来,心里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什么姑爷?我怎么不知道。”他正在发威,顾南山身着一袭玄色大氅,似笑非笑走了出来,讥诮的看着裴洛白。 “洛白见过阿兄……”裴洛白立刻收敛脸上的怒气,上前给他行礼。 顾南山侧身一闪,裴洛白行了个寂寞,他脸色微僵,“阿兄,枝枝呢?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顾南山也不理他,眉眼疏离冷漠,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把枝枝一个人,扔在婚宴上的混账东西呀!” 砰! 他说着突然出手,一拳砸在裴洛白脸上。 打的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嘴里多了一股腥甜,裴洛白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且他从来都看不上顾南枝,这屈辱又是为她受的,他红着眼,愤怒的看着顾南山,连阿兄也不叫了,“顾南山你不要太过分了。” “怎么这就过分了吗?比起你对枝枝做的事,你不觉得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吗?这是你欠枝枝的。”顾南山今日可没准备跟他讲道理,裴洛白虽然上过战场,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顾南山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每一拳都打在裴洛白的痛处,除了第一拳砸在他脸上外,其他的皆落在他身上。 他三两下就将裴洛白放倒在地,一旁的仆从也不敢上前阻拦。 裴洛白疼的倒在地上起不来,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顾南山看着他冷笑出声:“听说你要过继孩子,你年纪轻轻的过继什么孩子,别跟我提什么大义,你也配?让我猜猜,该不是你在外面弄出来的私生子!” 两个仆从刚把裴洛白扶起来,听着顾南山的话,他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极力维持平静,难道他们知道什么了? 不,绝不可能,此事极为隐秘,唯一知道事情的人,已经…… 对,他一定是在诈他。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已经怀疑他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有所怀疑,才不让顾南枝回去的? 电光火石之间裴洛白已经想了很多。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如这种高门大户,最是看重嫡庶尊卑,怎么可能让一个庶出的孩子,过继到嫡系名下,若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呢!” “反正我是不信的,因为换成我,绝不会这么做。” “该不会那孩子就是世子的!毕竟他在边关六年,弄出个孩子也不稀奇。” “……” 听着他们的议论,裴洛白的脸色阵阵泛白,若只是顾南山怀疑也就罢了,总有解决的办法,等他把顾南枝哄好了,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可众口铄金,他们这么一说,假的都会变成真的,况且…… 他心思一定,满脸委屈,堪比窦娥,“阿兄你冤枉我了,谦哥儿是我庶兄的孩子,他父母双亡,我念他可怜,且我那庶兄又是为国捐躯,才想着把他过继到我名下。” “如若他本就是你们裴家的孩子,还用得着过继来过继去的吗?你拿这番说辞糊弄谁呢?你问他们信吗?”顾南山冷嘲出声,他每日干得就是审问犯人的活,可谓字字珠玑,直接点出要害。 围观的百姓纷纷摇头,全都用质疑的目光看在裴洛白,就差直说不信了。 裴洛白有些慌了神,今日这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拿谦哥儿的身份说事,哪怕成功把他过继到他名下,他们还是会猜忌他的身份。 “阿兄,你非要把我逼迫到这个份上吗?”他一脸悲恸,心一狠,咬牙说道:“不错这其中确有隐情。”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就听裴洛白压抑着声音,缓声说道:“只因我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恐以后都不能传宗接代,这才起了把谦哥儿过继到名下的心思。” 众人听闻后,大惊。 看着裴洛白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不能传宗接代? 那不就是裴公公了吗? 他说着摇摇欲坠,愧疚难当对着顾南山拱手一礼,“阿兄,欺瞒枝枝是我的不是,只因事关隐疾太难以启齿,若枝枝起了与我和离的心思,我愿意成全她。” 第二十一章 你可知错 裴洛白说的极为诚恳,且态度谦卑,加上他脸上带着伤。 方才那些围观的百姓,还觉得他忒不是个东西了,现在他们心中的天平纷纷倾斜,顿觉顾家的人太咄咄逼人了。 人家为了保家卫国,都成了裴公公,过继个孩子承继香火难道不应该吗? 再看顾南山全都带了谴责之意。 顾南山看着裴洛白这副惺惺作态,心里冷笑不止,什么在战场上伤了身体?这话鬼都不信,还什么枝枝若起了与他和离的心思,他愿意成全枝枝。 我可去你的! 他这分明是想害死枝枝。 啊?他为国伤了身体,占了大义,枝枝扭头就要与他和离,从前的满腔深情岂非全都成了笑话,叫旁人如何看她?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他若是真心想与枝枝和离,绝不会这么做,好个自私的混账玩意。 有他今日这番话,以后但凡枝枝想与他和离,必会受千夫所指,他这是要绝了枝枝的后路,逼着她不得不跟他回去。 “洛白,阿兄不知,今日全是阿兄的错,阿兄给你赔罪,若你不原谅阿兄,阿兄绝不起身。”不就是演戏吗?跟谁不会一样,众目睽睽之下,顾南山眼眶一热,脸上的愧疚都快凝成实质,后退一步,对着他一揖不起。 这下轮到裴洛白被他推到不上不下的位置,他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刚才还不认他呢!这会他一口一个阿兄,分明在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他。 他敢说不原谅他吗? 今日这顿打,他算是白挨了,还落了个身体残缺的名声,心里真是憋屈得慌,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扶起顾南山,“阿兄言重了。” “世子说笑了。”就在那时顾南枝姗姗而来,她身披雪白的斗篷,头上带着宽大的帽子,瓷白如玉的脸隐在雪白的兔毛中,半遮半掩叫人瞧的并不真切,只听她嗓音如昆山玉碎,“整个京都谁人不知,我对世子一片痴心,独守空闺等了世子足足六年,此情不改,还请世子千万莫要再提和离一事。” 她眼中掩着霜雪,这个时候跟他提和离,好处都让他占尽了,当她傻吗? 倾斜的日光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裙摆镶了一层银边,衬得她整个人清丽脱俗,裴洛白抬眼看着她,心中一动,嗓音沙哑,“枝枝,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是愿意成全你的,若你想与我和离……” “世子,是想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以死明志吗?”顾南枝抬眸,她眼神坚定,“我愿意陪着世子,一起把谦哥儿教养成才,让侯府后继有人。” “世子夫人真是大义,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这样?” “世子夫人此举,堪为世间女子楷模啊!”围观的百姓真心的赞道。 “枝枝……”裴洛白装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现在他还得借她父兄的势,他当然不会傻到跟顾南枝和离,他这么说,一来为了打消众人对谦哥儿的猜忌,二来为了逼顾南枝跟他回去,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碰顾南枝,唯有这个借口,才能绝了祖母的心思。 顾南枝对着顾南山盈盈一福,温声告辞,然后看着裴洛白道:“世子,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回去!” 她眼底掩着嘲讽,她还以为他们至少能熬两日,没想到只一日,就憋不住来接她了。 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是要让裴洛白当众说出那番话来,因为她不想他再踏进她房中一步,他需要这个借口应付老夫人,她也需要。 夏令和秋辞扶着她上了马车。 裴洛白对着顾南山做了个揖,紧随其后。 一上马车,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冷眼看着顾南枝道:“顾南枝你满意了!” 顾南枝笑着反问,“世子不满意吗?还是说世子不想让我回去,那我这就下车。” 她扭头吩咐车夫,“停车。” 作势就要起身。 “顾南枝你闹够了没有,逼我当众说出自己的隐疾,被世人嘲笑,你还想怎样?这就是你对我的一片痴心吗?”裴洛白身上疼的厉害,他横眉怒目,讥诮的看着顾南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鲁的逼她坐下。 顾南枝沉静如水的望着他,“哦!倒是我误解世子了,我还以为世子心虚了,才会那样说。” “你……”裴洛白一噎,想到侯府现在还离不了顾南枝,他软下声来,“枝枝,我知道错了,过往种种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定不负你。” 他满目柔情,说着就去抓顾南枝的手。 顾南枝垂着长长的鸦羽,遮住眼中的寒气,她不着痕迹避开裴洛白的手,侧目看向一旁,这是她还有用!他才愿意放下姿态来哄她。 从裴洛白的角度看去,只见她垂着眼,双颊泛红,他心中冷笑,她果然好哄的很,他随便说两句,她便信了。 他哪里知道,顾南枝面皮薄,风一吹脸就红,她这是冻得。 他们还没回去,顾家门口发生的事,就传入老夫人耳中,得知裴洛白当街挨了打,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一拍桌子,“好个顾家,真是欺人太甚。” 但她更有忧心的是裴洛白的隐疾。 赵氏对这隐疾的事,心里有数,她心疼的只抹眼泪,“也不知道洛白伤的重不重?” 裴洛白有没有伤了身体,江临月再清楚不过了,他这样说也好,以后老夫人再不能逼他跟顾南枝圆房了,她抱着谦哥儿,拿锦帕压了压眼角,“世子夫人也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护着世子些,若是换做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叫世子受半点伤害。” 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若洛白真伤了身体,谦哥儿就是洛白唯一的子嗣,倒是便宜她了。 就在那时有婆子进来禀报,说是裴洛白与顾南枝回来了。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高,“去叫他们过来,我倒要看看枝枝,她到底想怎样,难不成非逼死洛白不可。” 顾南枝跟在裴洛白身后,才进了松寿堂,咣当一声,一个盛满热茶的茶盏便砸在她脚下,老夫人疾言厉色看着她,“枝枝你可知错?” 第二十二章 裂成两半 “祖母,枝枝已经知错了,孙儿在路上已经说过她了,她保证不会再犯,请祖母饶了她这一回。”裴洛白假惺惺的挡在她身前,给老夫人递了个眼神。 以前是他认不清局势,蠢到以为一起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愿意哄着顾南枝。 老夫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今日怎么转性了!看着自己宝贝孙儿脸上的伤,她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窜。 “洛白,快让娘看看,你都伤到哪了?”赵氏恶狠狠瞪了顾南枝一眼,哭着冲上去拉着裴洛白,左看看右看看,两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 江临月抱着谦哥儿站在一旁,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不过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垂下头去。 顾南枝入侯府六年,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对她发火,若是换作以前,她定会伤心的,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她低眉顺目,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轻着音腔,“祖母,孙媳知错,是孙媳任性妄为,此等心性实在不宜再掌管中馈,还望祖母成全。” 老夫人和赵氏皆是一愣,什么?她竟要交出掌家之权! 想当初洛白在婚宴上闹了那么一出,她只能拿掌家之权,去平息顾南枝与顾家的怒火,若非如此谁愿意把掌家之权,交给一个初入茅庐的新妇。 眼下她愿意交出来,自然再好不过了。 顾南枝就这样交出掌家之权。 回到揽月阁,夏令急得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能交出掌家之权呢?这世子一回来,眼瞅着老夫人对小姐是一日不如一日,等来日世子若有了妾室,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这侯府可还有小姐的立锥之地。” 顾南枝一点都不着急,她浅笑盈盈望着秋辞,“你以为呢?” 秋辞笑道:“奴婢以为,小姐早就该把这个烂摊子交出去了。” 顾南枝手上调着香,她垂眸一笑,是啊!她早就该把这个烂摊子给扔了,不仅如此,她还应该好好跟他们清算一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侯府什么情况,外面看着花团锦簇,风光不减当年,实则内里早就千疮百孔,早在她嫁入侯府的第二年,便难以维系,这些年是她用自己的嫁妆贴补,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才能维系住表面的风光。 也该让他们去作难了。 顾南枝一走,老夫人第一时间抓着裴洛白,询问他身体的事。 ”祖母,是孙儿不孝,此事实在难以启齿,才没有告诉祖母,还望祖母恕罪。“裴洛白拱手说道,他余光看了江临月一眼,反正他从来没有打算碰顾南枝,这个借口倒是可以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呢! 赵氏立刻叫人唤来府医,看着他满身是伤,她简直恨死顾南枝了,连最基本的体面也不要了,张嘴就骂,“哎呦,那个天杀的小娼妇,她的心也太歹毒了,她这是想要我儿的命呀!” 老夫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浑浊的眼中怒气翻涌,如滚滚阴云,儿子没了,孙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他们怎么敢伤他至此,他受的这些伤,她定要一一从顾南枝身上讨回来,不,是加倍讨回来。 未防吓到谦哥儿,江临月叫人把谦哥儿抱走,她守在裴洛白身边默默垂泪,待府医一走,她便摇摇欲坠,满脸心疼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世子,你若是疼就咬住我的手腕,我只恨不能替你受了这些痛,还有别人那些轻慢之言。” 她很少这么唤裴洛白,见老夫人和赵氏闻言,脸上的怒火更甚,她敛了敛眼底笑意,不错,她就是在有意提醒她们,裴洛白的身份。 他可是侯府世子呀!却遭人如此欺辱,还说出那样损及自身的话,叫人耻笑,她们怎能不恨顾南枝? 老夫人抬眼看着她,她虽厌恶江临月,可洛白唯一的子嗣是她生的,倒是拿她不好办。 有顾南枝这些年苦心经营,一时半刻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转眼到了开宗祠这一日。 老夫人倒是叫人操办的不小,侯府上下热闹非凡,只可惜他们想请的人一个都没有来,来的全是裴氏宗亲,只因这些人要仰着他们的鼻息过活。 老夫人和赵氏皆盛装出席,看着全是族中那些熟面孔,两个人都有些不悦。 裴洛白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侯府的艰难。 江临月也没想到侯府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谦哥儿穿的十分喜庆,里面穿着红色的绸衣,外面罩着白色的狐狸毛制成的比甲,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讨喜。 裴氏宗族的人见了他,无不夸赞,老夫人和赵氏沾沾自喜。 顾南枝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触他们的霉头,她一贯穿的比较素净,今日她穿了一身正红色的衣裙,身披白色的狐裘,妆容精致,冷淡至于多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华贵之气。 她立在裴洛白身侧,光明正在与他站在一起,江临月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唇瓣,等着!用不了多久,站在裴洛白身边的人就会变成她。 到了吉时,开宗祠的时候,只有顾南山来了。 老夫人和赵氏哪怕心里再不喜,也得笑脸相迎。 谦哥儿先给顾南枝与裴洛白行了跪拜之礼,当众喊了父亲和母亲,裴洛白赐了他名讳,裴之谦,并且送了他一方私印作为见面礼。 而顾南枝则送了他一柄玉如意,并且说了句吉祥话,“愿谦哥儿以后,万事顺遂,事事如意。” 老夫人和赵氏听了连连点头,这个寓意倒是极好,可见她也是用了心的。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江临月了,听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母亲,她的心跟针扎一样。 接下来该拜见裴氏诸位先祖了,裴洛白在一旁引导着谦哥儿,谦哥儿做的像模像样,一撩衣袍跪在蒲团上,用稚嫩的童音虔诚的说道:“第九代子孙裴之谦,拜见诸位先祖。” 咔嚓! 他话音未落,摆在正中央的那个牌位,毫无预警突然从中间裂成两半。 第二十三章 他离不了我 众人抬头一看,满脸惊诧,只见裂开的竟然是老侯爷的牌位。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祖宗不认谦哥儿这个孙儿??? 谦哥儿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呀了一声,有些害怕躲在裴洛白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父亲!” 江临月吓傻了,她整张脸骤失血色,唇瓣不停的抖动,心里的惊慌尽数从眼中流露出来,怎么会这样?她的谦哥儿,以后该怎么办? 她第一时间朝老夫人看去,只见老夫人吓得都呆住了,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她死死的抓着宋妈妈的手,疼的宋妈妈面容都扭曲了,一声都不敢吭。 赵氏死死用手压着胸口,她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裴洛白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也觉得十分晦气,他眉头紧锁,抱着谦哥儿一言不发。 顾南枝略略抬眼,她蹙了蹙眉,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当她看到谦哥儿懵懂无知的模样,杏眼深处闪过细碎的锋芒。 她倒要看看,谦哥儿失了老夫人的宠爱,还能否在这侯府过的如鱼得水! 裴洛白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心思各异,老夫人还叫人准备了喜酒,可惜好好的一场认亲宴,草草结束。 老夫人惴惴不安回了松寿堂,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 大好的日子,府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午后,把谦哥儿哄睡之后,江临月哭着倒在裴洛白怀中,“显哥哥这可怎么办?老夫人会不会不喜欢谦哥儿了?好端端的牌位怎会突然裂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知道了,是顾南枝,一定是她。” 事关谦哥儿,裴洛白怎会不留个心眼,他已经仔细检查过祖父的牌位,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他柔声安慰着江临月,“月儿你不要多想,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我已经劝过祖母,她不会多想的,府中就谦哥儿这一个小辈,她不疼谦哥儿又去疼哪个?” 江临月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她眼神透着阴毒,除了顾南枝,还有会谁害她的谦哥儿?为什么裴洛白不肯相信她?她一定不会放过顾南枝的。 到了夜里,老夫人才打精神,得知她没有用多少晚饭,顾南枝去了一趟松寿堂,给老夫人送去新调制的安神香。 知道老夫人忌讳牌位的事,她耐心宽慰着她,“祖母,孙媳倒觉得那是个好兆头,这定是祖父显灵,你想啊!旧的牌位坏了,是不是得换新的,这预示着咱们侯府将迎来新的气象,必然翻天覆地,重回往日荣光。” 得知顾南枝来了寿松堂,江临月怕她在老夫人面前进什么谗言,便撺掇着裴洛白赶紧过来。 他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顾南枝这番话,欣慰之余,不免觉得江临月有些小肚鸡肠。 “祖母,枝枝说得对,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侯府的未来就靠谦哥儿了。”他缓步走上前来,瞧着顾南枝的眉眼软和的很,只要她真心疼爱谦哥儿,他愿意多哄着她一些。 顾南枝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替老夫人点上她新制的安神香,这香她制的少,顶多能用三个晚上,因为里面有两味香料极宜挥发。 点上安神香,老夫人很快就睡着了。 待老夫人睡着后,顾南枝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起身离开。 “谦哥儿可睡下了?他没有受到惊吓!”从老夫人屋里出来,顾南枝含着担忧,朝谦哥儿的房间看了一眼。 裴洛白知道江临月心里不愿谦哥儿与顾南枝亲近,今日她心情不佳,便也由着她了,谦哥儿明明没睡,他却给顾南枝说已经睡下了。 顾南枝心知肚明,她从夏令手里接了食盒过来,“我是第一次给人做母亲,也不知怎样才算好,下午闲来无事,我亲自下厨给谦哥儿做了些糕点,他既然已经睡下,我便不过去了,你替我拿过去!” 她的话太过真诚,拿着她递来的食盒,裴洛白只觉得心里有些滚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顾南枝点了点头,她对着裴洛白行了一礼,错身离开。 裴洛白望着她掩映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开口唤住她,“枝枝,大夫说我的身体有十之二三恢复是希望。” 这句话说完连他都是一愣。 顾南枝稍显震惊,然后对着裴洛白微微颔首,转身融入夜色中,她眼中满是嘲讽,他身体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清楚吗?江临月早就告诉她了,他们两个,日日如胶似漆呢! …… “孩儿给母亲请安!”隔天,江临月带着谦哥儿来给她请安,是了,她现在已经是谦哥儿名正言顺的嫡母,能做的事有很多。 “好孩子快起来。”顾南枝亲亲热热的把谦哥儿拉起来,招呼夏令给他拿来新做的甜点,又让秋辞打开一旁的箱子,笑问,“哥儿看看可喜欢,这些都是母亲给你准备的礼物。” 谦哥儿原本还有些拘谨,但看着那满满一大箱子新奇的玩意,顿时什么都忘了,满脸兴奋冲过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全都爱不释手。 江临月垂眸站在那里,她死死攥着手,嫉妒的都快要抓狂了。 偏在那时,顾南枝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她紧绷的身子,她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怎么这就忍不住了吗? “月娘你下去!上午哥儿留下来陪我,等用过午饭你再来接哥儿。”她淡淡道。 江临月骤然抬眸,不等她开口,夏令便沉声呵斥道:“乡野来的果然不懂规矩,你聋了吗?没听到世子夫人让你退下,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仆从来把你拖出去吗?” 江临月有些惊慌,“我没有忤逆世子夫人的意思,只是谦哥儿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他离不了我。” 第二十四章 流言 “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在世子夫人面前也敢自称我,自打你入了这侯府,便是所有主子的奴婢,在世子夫人面前只能自称奴婢,你可记住了?”秋辞不似夏令那般疾言厉色,她嗓音清冷,吐字不急不徐。 就是这样一番话,叫江临月瞬间白了脸,她不安的捏着衣袖,满心苦涩,“奴,奴婢知道了。” 顾南枝示意她们两人退下,她轻笑出声:“月娘,谦哥儿是离不了你,但那只是从前,如今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他的乳娘,等哥儿再大些,你觉得他还需要你吗?” 江临月一噎,她不敢直视顾南枝的目光,缓缓垂下头去,“可是……” “谦哥儿过来。”顾南枝含笑朝谦哥儿招了招手。 “母亲!”谦哥儿拿着一个竹子做的小老虎,笑着跑到她跟前,顾南枝抱起他放在腿上,柔声问道:“今日上午你愿意留在母亲这里玩吗?” 谦哥儿手里拿着小老虎,眼神忍不住往那一大箱子新奇玩意上瞄,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江临月,父亲与曾祖母都让他亲近母亲,他留下来应该没事!再说了他下午就回去了。 于是,他笑着点头,“孩儿愿意。” 这个答案顾南枝一点都不意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谦哥儿的喜好。 “你听到了?”她看了江临月一眼,江临月还想说什么,就听她淡声道:“退下!” 江临月只能退下。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顾南枝满意的勾起唇角,她以为谦哥儿是她的,裴洛白是她的,侯府也是她的。 若她一样一样夺走呢? 江临月一脚深一脚浅出了揽月阁,直奔裴洛白的书房。 因着她是谦哥儿的奶娘,府里又只有这一个哥儿,所有人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竟也没人阻拦。 “胡闹,你怎么来了?”见江临月竟然找来书房,裴洛白不悦道。 “显哥哥,世子夫人把谦哥儿留在了揽月阁,我担心她会对谦哥儿不利,求你去看一眼好不好,谦哥儿是我的心尖肉,他若是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一见裴洛白,江临月便开始哭,哭的凄惨柔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如今跟着他入了府,只能当谦哥儿的乳母,裴洛白到底没舍得说重话,“好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顾南枝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我如今伤了身子,若想在侯府活得好,以后只能指着谦哥儿,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苛待谦哥儿的。” 话是这么说,经不住江临月的哀求,他还是去了揽月阁一趟。 “母亲你看,你快看,还是我的小老虎跑到快,你输了,咯咯咯……”一进揽月阁,裴洛白便听到谦哥儿欢快的笑声。 等进了屋子,他发现顾南枝竟然在跟谦哥儿玩游戏。 谦哥儿拿着一个小老虎,顾南枝拿着一个小猴子,都是竹子做的,但胜在精巧,一推就能往前跑很远。 “世子怎么来了?”顾南枝就知道江临月回去找裴洛白,他一定会来的,她笑着放下手里的小猴子,起身叫人给他倒了茶水。 裴洛白看着那一箱子新奇的玩意,笑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谦哥儿。” “父亲你来了,母亲这里有好多好玩的,我可以留在这里玩吗?”谦哥儿还以为裴洛白是来带他离开的,嘟着嘴说道。 “好,你想在这玩多久就玩多久。”得了裴洛白的应允,谦哥儿扭头就去玩了,夏令和秋辞陪着他,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裴洛白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见他一个人出来的,江临月立刻迎了上去,“谦哥儿呢?” “月儿,顾南枝对谦哥儿很好,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了。”裴洛白压低声音道,江临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满目苦涩,“她对谦哥儿再好,还能越过我去吗?” 裴洛白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你要学会忍耐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忍耐太久,等我成功袭爵……” 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连两日,谦哥儿都留在揽月阁不肯离开,只晚上回寿松堂睡觉,江临月虽然抓心挠肝,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讨好老夫人上。 这几日府里风平浪静的。 到了第三日,老侯爷牌位裂开的事,突然传的沸沸扬扬,明明裴洛白已经下令,让那日近身服侍的下人禁了口,也不知怎的就传开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谦哥儿是灾星,所以祖宗才不认他。 江临月听闻这些流言,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就是怕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老夫人求你给谦哥儿做主啊!他们不知,难道您不清楚谦哥儿的身份吗?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要害谦哥儿,不然事情怎就那般巧合,您想这府中谁会这样处心积虑害谦哥儿?”她第一时间跑到老夫人面前告状,其实她一直都想说这些话,只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老夫人沉着脸,她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能听出去她话里的深意,他们都是知道谦哥儿身份的,除了枝枝,江临月就差明说,是她在害谦哥儿。 她瞥了江临月一眼,扭头看向宋妈妈。 宋妈妈转身就要去请顾南枝,就在那时夏令来了,她对着老夫人盈盈一福,“老夫人,世子夫人请您去一趟前院。“ 第二十五章 走水了 顾南枝不仅请了老夫人,还叫人请了赵氏与裴洛白,江临月跟着老夫人也去了前院。 等他们赶到前院的时候,前院满是人,乌泱泱的一片,府中的下人几乎全都到了。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不解,她弄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做什么? 裴洛白和赵氏也猜不出她的目的,众人全都看着她,顾南枝神情冷淡,瓷白如玉的脸上,氤氲着淡淡的怒气,她叫人在地上倒了两桶水。 正值隆冬,水瞬间凝结成冰。 “想必祖母还有母亲也听到那个流言了,如今谦哥儿是我的嫡子,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哥儿,可他们竟敢这样编排谦哥儿,简直胆大包天,今日若不将散布流言那人揪出来,我也就不配做谦哥儿的嫡母。”她语气冰冷,甚好有这样尖锐的时候。 就连老夫人和赵氏都是第一次见她动怒的样子。 老夫人点头,“你说的是,一定要把中伤谦哥儿的人揪出来。” 她眯了眯眼,眼神凌厉透着阴骛,这几日,她被牌位的事扰的心神不宁,一闭上眼就想起祠堂的那一幕,心里到底对谦哥儿起了些别的心思。 但她可以这么想,别人却不可以。 裴洛白冷着脸道:“此事绝不可姑息。” 顾南枝叫传的最凶的几个婆子全都跪在冰上,这天什么都不做就冷的快把人冻死,寒风凛冽跟刀子一样,又跪在冰上,那滋味想想都要命。 “说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无稽之谈?若老实交代还有条生路,否则恶意中伤主子,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顾南枝杏眼覆着寒冰,头上的白玉簪在冬日的冷光中,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寒芒,叫人不敢直视。 几个长舌的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只跪了片刻她们就跪不住了,然后纷纷扭头看向负责采买的赵婆子,哆哆嗦嗦道:“世子夫人,老奴皆是听赵婆子说的。” 顾南枝缓缓看向赵婆子,她神色依旧淡淡的,无端摄人的很,迎上她的目光,赵婆子立刻匍匐在地,大声喊冤。 不知为何看着赵婆子,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眼神闪了闪。 顾南枝根本不听她那些废话,直接叫人把她捆了起来,“你若不说,便去昭狱里好好反省!” 几个仆从拖起赵婆子就走。 “世子夫人饶命啊!老奴也是听宋妈妈闲话了几句。”突然被咬出来,宋妈妈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冤枉啊!” 任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揪出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 宋妈妈是谁呀? 那可是老夫人的心腹! 这些话她又是从谁嘴里听到的?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微妙得很。 唯有顾南枝眼底拂过一丝笑意。 老夫人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查来查去竟然查到她头上,私下里她是跟宋妈妈抱怨过,可没想到这个大胆刁奴,竟敢把她的话给传出去。 她脸色一凛,“好啊!你这个老刁奴,你怎么敢编排府里的哥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她眼里带着威胁的意味,宋妈妈瞬间改了口,她面上悔恨交加,“老夫人饶命啊!老奴是一时吃醉了酒才会胡言乱语,老奴知错,真的知错了,求老夫人看在老奴服侍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条贱命。” 就是给宋妈妈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攀扯老夫人。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临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她可不傻,弄了半天这些话竟然是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好得很。 赵氏微微愣神,不可置信看着老夫人,她竟是这样想的吗? 裴洛白是怀疑过顾南枝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是祖母,她是知道的,谦哥儿是他的血脉。 他失望的看着老夫人,眸中还带着谴责之意,似乎在说,‘祖母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顾南枝只发落了其他人,她不好动老夫人房里的人,“祖母,事关谦哥儿的声誉,宋妈妈就交给祖母处置了,我相信祖母一定会还谦哥儿一个公道。” 而后,她冷眼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老侯爷牌位的事,我已经叫人查清楚,去年祠堂进了水,老侯爷的牌位沾了水,冬日风一吹,加上又冷得很,牌位这才会裂开,无关什么鬼神之说,以后谁再敢编排谦哥儿,我决不轻饶。”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她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够了,剩下的让他们狗咬狗去!反正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裴洛白凝神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中微动,她待谦哥儿倒是好。 老夫人将宋妈妈发配到城外庄子上。 今日这一出,更像是一场闹剧。 回了寿松堂。 “祖母,枝枝都知道维护谦哥儿,他可是你的亲曾孙,你就是这么想他的吗?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裴洛白留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老夫人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有开口,什么祠堂进了水,都是无稽之谈,遭祸事的是她,痛不在他们身上,他们自然说的轻松。 一下午,江临月都没有出现在老夫人面前,依着她看这个老虔婆才是灾星。 顾南枝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到了夜里,江临月照例来接谦哥儿,谦哥儿恋恋不舍的跟她回去了,临走时一步三回头,“等明日我再来陪母亲。” 夏令忍不住笑道:“这才几日谦哥儿就这般粘着小姐,等他长大了,定不会忘了小姐的好。” 顾南枝垂下眼睫,是吗?焉知他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事事顺着他,他自然粘着她,忽明忽暗的烛火打在她脸上,她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松寿堂点着安神香,老夫人很快就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间,她突然看见了老侯爷,他就站在窗边,用那张惨白的脸,冷冰冰瞪着她,像是在埋怨她一样。 “侯爷,侯爷……”不管她怎么叫,他也不说话,只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啊……”老夫人尖叫着睁开了眼,她扭头朝床窗边看去,老侯爷竟然还在,她光着脚朝老侯爷跑去,想要问问他,他为何要这样看着她。 咣当! 她一个不慎,撞翻桌上的烛台。 等守夜的丫头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 “走水了,快来人呀!”突然一声惊呼,打破这冬夜的宁静。 第二十六章 害怕 等顾南枝赶到寿松堂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被救了出来。 “祖母您没事?”她眼底压着笑意,匆匆走上前去,脸上的关切丝毫做不了假。 守夜的婢女拼死才将老夫人救出来,老夫人身上裹着狐裘,神色恍惚靠在孔妈妈身上,像是丢了魂一样,脸上黑漆漆的,倒也看不出哪里受伤了。 火还没有扑灭。 裴洛白,赵氏全都来了,赵氏压着府里的庶子,从来都不让裴照江随意走动,哪怕府里发生了这种大事,他都不能露面。 老夫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只见唇瓣微微蠕动。 “谦哥儿呢?谦哥儿没事!”突然顾南枝一脸惊慌,看着裴洛白问道。 裴洛白道:“谦哥儿没事。” “母亲,我在这里。”江临月抱着谦哥儿站在裴洛白身后,听着顾南枝的声音,谦哥儿探头看着她。 顾南枝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喃喃道:“幸好谦哥儿没事。” 寿松堂自是不能住了。 裴洛白做主将老夫人挪到一旁的鹤鸣院。 等府医来了,众人才发现老夫人烫伤了腿,右边的小腿水泡都破了,血淋淋的一片,瞧着都疼。 若是换做以往,老夫人肯定疼的早就叫唤起来,可今日她神情恍惚的厉害,像是中了邪一样。 裴洛白见她不对,皱着眉头,“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怎会打翻桌上的烛台?” 听到他的声音,老夫人缓缓抬起头来,眼神茫然看着他。 “曾祖母你怎么了?”恰在那时,谦哥儿露出个脑袋来,懵懂无知看着老夫人。 “啊……你不要过来……”老夫人看着他,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她双目滚圆,撕心裂肺叫了一嗓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了下去。 “谦哥儿。”顾南枝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谦哥儿抱在怀里,双手捂着他的耳朵,柔声道:“谦哥儿不要怕,曾祖母是在跟你玩呢!” 她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了一步。 “谦哥儿!”江临月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 “祖母,母亲……”屋里瞬间乱成一团,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老夫人,祖母这是…… 直到府医的声音响起,“夫人,世子无需担忧,老夫人只是惊吓过度才昏厥过去,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惊吓过度? 裴洛白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盯着老夫人,祖母昏厥时大喊着谦哥儿的名字,她是在害怕谦哥儿吗?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氏也大吃一惊,唯有江临月的眼神幽幽的落在顾南枝身上,谦哥儿刚入府的时候,老夫人还疼他疼得不得了,这才过了多久,她竟被谦哥儿吓得晕过去。 还有方才她那副模样,明显吓到谦哥儿了。 这会谦哥儿怯生生在顾南枝怀中,眼中已经噙着泪,小小的身子还在颤抖,分明受到了惊吓。 江临月心疼坏了,她的谦哥儿做错什么了?要被这个老虔婆这么对待,她怨毒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压下眼底的阴毒。 继而视线一扫,落在顾南枝身上,眼神同样阴狠,还有她! 谦哥儿哭了一会,在顾南枝怀中睡着了,老夫人不仅受了惊吓,还受了伤,今晚跟前肯定离不了人,她有些为难对裴洛白道:“世子你看,这鹤鸣院只慌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其他的房间肯定是不能住人的,谦哥儿……” 不等她说完,裴洛白便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让谦哥儿先住到揽月阁去。” 顾南枝点头应下,这正中她的下怀。 上一世,江临月借着谦哥儿,住在前院与裴洛白狼狈为奸,这一世,她断不会让他们如愿。 江临月欲言又止看了裴洛白一眼,入侯府前他便安排好一切,等她随谦哥儿一起住到前院,他们就又可以日日相守,眼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她不懂为什么要让谦哥儿住到顾南枝的揽月阁去? 顾南枝给赵氏说了一声,先把谦哥儿送回去,在这里睡不安稳,还唯恐着凉。 赵氏哪有不应的。 顾南枝抱着谦哥儿转身准备离开,哪曾想裴洛白从她手中接过谦哥儿,她愣了愣,就听裴洛白道:“谦哥儿大了,你抱着吃力,还是让我来抱!” 顾南枝点了点头。 裴洛白抱着谦哥儿,走在她身旁。 江临月跟在后面,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两人并肩而行,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怎么看都是一家三口,温馨极了。 她倒成了外人,可明明那是她的孩子,还有她的男人。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帕子,嫉妒的眼都红了,那副阴骛的模样,引起秋辞不禁侧目看着她,迎上秋辞的目光,她才匆匆垂下头去。 到了揽月阁,秋辞将她拦了下来,“你先退下!” 她抬头想说些什么,裴洛白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看着她,“月娘,世子夫人把谦哥儿照顾的很好,你下去休息!” 江临月幽怨的看着他,刚想开口,裴洛白已经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她。 那是她的孩子,谁能比得上她这个亲娘,顾南枝这是想要抢走她的孩子…… 她有些疯狂,不,她绝不会让顾南枝得逞的。 老夫人清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赵氏也在这守了一夜,顾南枝把谦哥儿安顿好,也在这守了半宿,裴洛白担心谦哥儿,便叫她回去了。 老夫人刚醒,裴洛白便叫赵氏也回去歇息了,其实他就是想把赵氏支开,单独问一问老夫人,“祖母,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十七章 最喜欢的是谁呀 老夫人才醒,人还有些恍惚,听着裴洛白的声音,还有小腿传来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眼中多了一抹惊慌,“没,没什么,我只是梦见你祖父,一时有些慌乱才打翻了烛台。” 裴洛白根本不信,他定睛看着老夫人,“那祖母为何一见谦哥儿,就吓得昏过去?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你明知道谦哥儿是我的骨血,而我伤了身体,这辈子或许只有谦哥儿这一个孩子,你在怕他什么?” “我没有,他只是个孩子,我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么说,但老夫人却垂着眉眼,遮住眼底的隐晦。 她在怕谦哥儿什么? 问得好。 那还不是因为他一回来,府中便接二连三发生祸事,原来她还疑心江临月,可那日发生在祠堂的事,还有昨晚发生的一切,坐实了谦哥儿才是那个祸害。 她也不想的,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甚至怀疑,六年前的那场祸事,也与谦哥儿有关,毕竟那时他就已经在江临月的腹中。 “老夫人,世子夫人带谦哥儿来给您请安了。”老夫人话音才落,宋妈妈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谦哥儿来了? 老夫人瞳孔一缩,眼底的惊恐控制不住溢出来了,裴洛白目不转睛盯着她,他淡声道:“世子夫人和谦哥儿来了,还不赶快让他们进来。” 老夫人突然如惊弓之鸟一样,慌不择言道:“不,不必了,我这会腿上疼的厉害,精神实在不济,这几日就免了他们晨昏定省。” 宋妈妈转身出去传话。 顾南枝真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吗?不,她是来验收这几日的成果,看看老夫人对谦哥儿到底厌恶到什么程度,可用她再加把火?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谦哥儿还什么都不懂,他仰头问顾南枝,“母亲,曾祖母已经醒了,她为何不见我们呢?我有点想曾祖母了。” 顾南枝耐心哄着他,“曾祖母昨晚受了惊吓,身体不好,等她好了,我们就可以来见曾祖母了。” 谦哥儿不懂,不代表江临月不懂,这个该死的老虔婆,不过几件意外,她凭什么怪在谦哥儿头上。 顾南枝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那副怨毒扭曲的模样,她扯了扯唇,真好,她倒要看看他们这一窝蛇鼠,还能不能如上一世那样联手对付她一个人。 她真的很想看他们窝里斗。 他们一走,裴洛白声音骤然一高,“祖母!” 顾南枝一不用掌家,二不用晨昏定省给老夫人请安,外面天寒地冻,她陪着谦哥儿窝在揽月阁。 夏令与秋辞在门口守着。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经过去三日。 江临月度日如年,虽然同在揽月阁,可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谦哥儿了,白日里,顾南枝会陪着谦哥儿一起玩,到了夜里,谦哥儿会缠着她讲故事,他到底还小,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困了便宿在她房中。 她怀疑顾南枝是故意的。 最难熬的是,她守在门口,与谦哥儿只有一墙之隔,冻得手脚冰冷,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清楚的感受到,谦哥儿越来越不需要她,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捏在手里一样,难受的快要窒息而亡。 顾南枝叫人做了甜点,她隔着门看了一眼,江临月不停踱来踱去的身影,嘴角勾着一丝凉薄的笑,就这,就忍不住了吗? 她才拿起一块余温尚存的杏仁饼,还没有开口,谦哥儿便扑了上来,抱住她的手臂,带着讨好笑道:“我最喜欢母亲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馋的看着顾南枝手里的杏仁饼,“母亲,我现在可以吃了吗?” “谦哥儿最乖了,这些杏仁饼都是你的了,小心点别噎到。”她笑着揉了揉谦哥儿的头,把那盘杏仁饼推到他面前。 谦哥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他喜甜食,这才几日小脸就胖了一圈,任谁看了都得夸顾南枝养的好。 到了夜里,江临月实在忍不住了,她想去找裴洛白,却被揽月阁守门的仆从拦下。 “小姐,月娘要出去,叫人拦着,还是放她去?”夏令来禀了顾南枝,顾南枝笑着让人放行,她想去哪里,她心知肚明。 很快,裴洛白便叫人过来传话,说是他想谦哥儿了,让江临月带谦哥儿去一趟前院。 顾南枝只派了一个粗使的丫头跟着他们。 丫头拿着灯笼,走在前面,江临月抱着谦哥儿跟在后面,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嗅着儿子身上的味道,她心满意足的笑了,出了揽月阁,她小声问道:“告诉娘亲,谦哥儿最喜欢的是谁呀?” 第二十八章 我最喜欢母亲了 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娘亲,谦哥儿也想江临月了,他窝在她怀里,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最喜欢母亲了。” 听着那稚嫩的话语,江临月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她如坠冰窟,唇瓣不停的抖动,“谦哥儿,你说什么?” 谦哥儿都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他小手轻颤,用力搂着她的脖颈,赶紧改口,“我最喜欢娘亲了。” 可他方才那句话,已经在江临月心里扎了根,扭曲的恨意在她心里疯涨,滋生出无数藤蔓,枝枝绕绕缠得她快要发疯。 这才几日,顾南枝就抢走她儿子。 裴洛白在书房等他们,他心里也烦躁的很,因着生老夫人的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老夫人。 “显哥哥……”江临月抱着谦哥儿一进来,便红了眼眶,看的裴洛白不禁皱起眉头,可是谦哥儿出什么事了?他起身去迎他们母子。 江临月正准备给他诉说心里的委屈。 一阵叩门声响起,顾南枝的声音紧随其后,“世子,我方便进来吗?” 江临月满腔委屈全都哽在喉间,无处诉说,她怔怔的回眸朝门口看去,顾南枝怎么来了?她为什么阴魂不散,非要跟着她一起过来? 听闻她来了,谦哥儿眼中一亮,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欢喜,音调都是上扬的,“母亲来了!” 裴洛白有些意外,自从他回来之后,顾南枝便对他冷冷淡淡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寻他,倒是稀奇,“进来!” 顾南枝推门而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裴洛白一眼就看出,谦哥儿不仅白了,人也胖了,抱着更压手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南枝敷衍的拿了一碗甜汤出来,随意瞥了江临月一眼,“祖母尚在病中,我有些事想与世子商量一下,翻过年谦哥儿就六岁了,不知世子是怎么个打算?” 裴洛白放下谦哥儿,谦哥儿抱起桌案上的甜汤,埋头苦干起来,他看了江临月一眼,“你先退下!” 江临月垂下眼,不情不愿转身离开,她眼底一片浓黑,似有疾风骤雨,商讨的是她儿子的事,她为什么不能听。 顾南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是想让他读书走文官的路子?还是像世子一样?” 裴洛白想都没想,“自然是让他走科举的路子。” 顾南枝了然,还真是跟上一世一样,她点头说道:“那就该准备给谦哥儿请开蒙的老师了,不知世子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洛白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 实在是他还没有想到这么深远,这么一看,顾南枝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嫡母。 顾南枝来找他真是为了谦哥儿吗?如果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来只是为了破坏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不出的委屈才最憋屈,她要让江临月独自咽下所有委屈。 寒冬腊月,一呼一吸都能吐出白雾,江临月就守在门外,两人说话声音不高,她抓心挠肝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能捕捉到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整个心都被吊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南枝从书房走了出来,裴洛白抱着谦哥儿,谦哥儿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商量的是谦哥儿读书的事,江临月心里跟有猫抓一样,回去的路上,她频频给裴洛白使眼色,顾南枝瞧得一清二楚,每次裴洛白快发现的时候,她就故意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 一路上,裴洛白愣是没看江临月一眼,瞧她急得满头大汗,顾南枝暗暗勾了勾嘴角,比起毫无希望,希望近在眼前,却始终差一步,更是催心剖肝。 深宅后院从不缺折磨人的办法。 上一世,江临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蛰伏十数年,管中窥豹,可见其心性与野心。 对付这样的人,下毒也好,失足落水也罢,略微高明点构陷与她,都显拙劣,一点一点磨灭她眼里的光,打碎她所有希望,才能让她如凌迟加身,生不如死! 江临月原本想着,等裴洛白离开的时候,追上去跟他说几句话,没想到顾南枝亲自将他送出揽月阁,然后目送他离开,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回到揽月阁,她便没有接触谦哥儿的机会,若有点活干也好,偏偏顾南枝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什么活都不让她沾手,若真细究,她说不出顾南枝一点错处来。 接下来的几天,顾南枝不仅不让江临月接触谦哥儿,也不让她出揽月阁,她几次三番想去找裴洛白,全都被她施巧计挡了回来。 她终日无所事事,整个人越来越焦虑不安。 裴洛白忙着和以前的朋友联络感情,每日都喝的醉醺醺的,根本顾不上她。老夫人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这几日躺在榻上也安分的很。 赵氏自不用说,每日闲来无事,喝的比裴洛白还要多。 夏令看不懂这其中的深意,还跟顾南枝抱怨,“小姐,咱们揽月阁可不养闲人,你为何不让那个月娘干活?” 秋辞笑着问她,“那你觉得她有活干的时候精神,还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着有精气神?” 夏令被她问住了,她伸长脖子看了江临月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我看她都快闲出病来了?” 秋辞笑而不语,她早就看出小姐的用意。 这一日,午后,顾南枝故意让江临月听到,她与谦哥儿嬉笑的声音。 “母亲,母亲……”谦哥儿一声声唤着她母亲,稚嫩的童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欢喜。 这一声声母亲,跟滚烫的油一样,浇在江临月的心头,她再也忍不住下去,不顾夏令的阻止,硬闯进屋里,“世子夫人,我要见世子夫人。” 第二十九章 可是谁欺负你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顾南枝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把谦哥儿抱走,总归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就对了。 顾南枝神色淡然,“让她进来。” 几个婆子才放江临月进来。 不过几日,江临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你见我什么事?”顾南枝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精致的眉眼一派闲散的贵气,江临月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她高涨的气焰,不自觉消减了七八分,对上顾南枝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更是底气不足,她愣了一瞬,才想起还没有给顾南枝行礼,仓促间她躬身一礼,“拜见世子夫人。” 然后,才道:“我是谦哥儿的乳母。” 听着她的话,顾南枝笑了起来,她眉眼温润,像极了夏日藤曼上的凌霄花,美而不艳,“然后呢?” 江临月被她问的一愣,什么然后?她是谦哥儿的乳母,理应陪着孩子,她想质问顾南枝为什么不让她见谦哥儿,却听顾南枝温声道:“你是谦哥儿的乳母,而我却是谦哥儿的母亲。” 她一句话,便叫江临月白了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哽在喉间,是啊!她怎么忘了,现在顾南枝才是谦哥儿名正言顺的母亲。 而她,只是一个乳母。 乳母如何能与母亲相提并论? 顾南枝拨了拨炉中的熏香,淡淡抬眼,“可是揽月阁的下人苛待你了?” 江临月摇头,没有,若真苛待她倒好了,可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干,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对她十分恭敬,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几次三番想找他们的茬儿,可他们却从不与她争执。 不可否认,他们对她很好,可这种好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让她窒息。 顾南枝眼神温和,满是关切,轻笑出声,“若是觉得烦闷了,就出去转转。” 江临月骤然抬头,可以吗? 顾南枝跟她解释,“之前你初来咋到,不熟悉府中规矩,唯恐你犯了什么错处,如今你已熟悉了,出去走走倒也无碍,若你想出府逛逛也可以,我叫人给你一块腰牌。” 从屋里出来,江临月便迫不及待出了揽月阁。 顾南枝也没叫人跟着,她在这府里惦念的统共不过两个人罢了,除了谦哥儿,只剩下裴洛白,能找的也只有他。 只一盏茶的功夫,江临月就回来了,她去前院找裴洛白,却扑了个空,仆从告诉她,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满心失望的回了揽月阁,整个人蔫蔫的,像毒辣日头下的娇花。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到了夜里,她打扮了一番,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裙,还摸了香粉,又出去了。 “小姐就这么由着她吗?你看她打扮的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也不知道想勾引谁?”夏令看着她扭着腰肢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南枝笑了起来,除了裴洛白还能有谁? 秋辞抬眼看着顾南枝,她总觉得小姐好像知道些什么。 裴洛白喝的醉醺醺的才回来,江临月就来了,裴洛白之前跟前院的下人打过招呼,打着谦哥儿的名头,许她随意出入。 “显哥哥。”江临月满腹委屈,一见裴洛白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开口诉说着自己满腹委屈,“顾南枝她想抢走我的谦哥儿……” 她才说了一句话,裴洛白眼神一暗,满身酒气冲上来抱住她,两个人好些日子没见,因为裴洛白放出去话,自己伤了身体,赵氏也不好往他房里塞人,他素了这么多天,加上喝了酒,越发冲动,低头封住江临月的唇瓣,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他这边如饥似渴,全然不顾江临月那满脸泪珠子。 江临月是来诉说委屈,求他给自己做主的,她想谦哥儿想的都快发疯了,哪有心情与他厮混,若再让顾南枝这么霸着谦哥儿,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把她这个亲娘彻底给忘了。 “嗯嗯……”她红着眼用力想要推开裴洛白,可她这点力气,哪里是裴洛白的对手。 裴洛白长臂一挥,把她往榻上一扔,旋即覆了上去。 “显哥哥你听我说,我来找你,是要你给我们母子做主的。”裴洛白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江临月满心都是抢回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一点旖念都没有,她发了狠用力一推。 砰! 没想到裴洛白竟从榻上滚落下来。 “显哥哥你没事!我,我不是故意!”江临月惊呆了,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惊慌失措下了床榻,慌忙来到裴洛白面前,抬手抓住他,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给我滚!”裴洛白心里火烧火燎,没有得到满足,本就极度不悦,又摔了这么一下子,磕的手肘似骨裂了一般,疼的抬不起来,他红着眼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把甩开江临月的手,猛地把她往地上一推。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裴洛白第一次对她动手。 “显哥哥……”江临月跌坐的地上,伤心欲绝看着他,眼泪掉的更凶了,她以为这样,裴洛白会立刻过来哄她。 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她的臆想。 裴洛白酒劲上来,他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看都没看江临月一眼,往榻上一躺,拉过锦被蒙住头,只留给江临月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临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天已经够冷了,可她的心比这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她一脚深一脚浅回了揽月阁。 得知她竟是哭红了眼回来的,顾南枝莞尔一笑,让夏令把江临月叫了进来,这个时候谦哥儿已经睡了。 尽管江临月极力掩饰,进来之前将脸上的泪痕擦了又擦,可还是掩盖不住那双溢满委屈的眼,顾南枝略显诧异,“月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第三十章 宫里来人 江临月:“……” 这叫她怎么启齿?在裴洛白的正妻面前说,他惹我伤心落泪了? 她只能垂眼谎称,“回世子夫人的话,奴婢只是一时不慎迷了眼睛。” 顾南枝心中了然,关心了她一番,问她可用请府医过来看看,她语气真诚,倒叫江临月捉摸不透,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说顾南枝对她不好,除了不让她接近谦哥儿,她竟说不出她一点错处来。 她回到房中,顾南枝还叫人给她送来参汤。 当日,裴洛白在顾家门前说的那番话,也不知怎的越传越广,到了最后,竟闹得整个京都沸沸扬扬的。 京都,人尽皆知,承恩候府世子为国损伤身体,无法传宗接代。 已有邀功之嫌,事情之大,远超裴洛白的意料,酒醒之后,他立刻去找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和他都怕了,毕竟当年那件事还没有定论,从前如日中天的承恩候府,如今皇恩不在,已经甚少有人提及。 晨起,顾南枝正在陪谦哥儿吃饭,裴洛白便来了。 江临月在门口候着,她以为裴洛白是来跟她赔礼道歉的,眼眶一热,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匆忙迎了上去。 没想到裴洛白只看了她一眼,抬腿便越过她,径直朝屋里走去。 江临月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冷愣在那里。 见裴洛白来了,顾南枝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谦哥儿也有模有样,“孩儿见过父亲。” 裴洛白见谦哥儿被教养的如此有规矩,心中的郁结都散了不少,见他有事要说,顾南枝让秋辞把谦哥儿带了下去。 裴洛白与她说起流言的事,顾南枝听的认真。 末了,裴洛白言辞恳切,“枝枝,我真没有邀功之意,事关侯府安危,你能不能回家一趟,让岳父大人打探了一下宫里的情况,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流言是怎么回事,顾南枝再清楚不过,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买通几个人,让他们街头巷尾大肆宣扬,这很难吗? 当年他用这样的谎言哄骗她。 可怜她痴傻愚钝,为了他将不能生育的名头揽在自己身上,不说其他人,老夫人和赵氏给了她多少冷眼。 她一个人吞了这苦果。 如今自然也得叫他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好,我过会便回家一趟。”她一口应下,她也想回家看看父兄了。 见她答应的爽快,裴洛白感激的看着她,“枝枝……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 顾南枝如今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她眉眼温顺,“不用了,等父亲气消了些,你再见他!” 裴洛白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中越发感动,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快他便离开了。 顾南枝站在窗前,看着江临月避开所有人,追了上去。 出了揽月阁。 “显哥哥。”江临月小声唤住裴洛白。 裴洛白四下扫了一眼,见没有人之后,拉着江临月躲进一旁的假山后,一脸不悦,“月儿你疯了吗?你就这样不管不顾追出来,叫人瞧见如何是好?” 江临月才不管这些,“显哥哥,我快被逼疯了,顾南枝霸占着谦哥儿,根本不让我见谦哥儿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快想法子,把我和谦哥儿弄到前院……” 裴洛白已经被流言的事,弄得心烦意乱,他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再者他的手肘还疼着,心里本就对她存着几分怨气,于是,他皱着眉头道:“月儿,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忍耐吗?免得被人发现,你快回去!” 江临月眼中的泪瞬间凝固,不可置信望着他,“显哥哥……” 不等她说完话,裴洛白已经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等他们离开之后,又有一道身影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意味深长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南枝抱着手炉,立在窗前,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江临月便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她眼底噙着一丝冷笑。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自是赏心悦目。 可一个美人日日对着你哭诉抱怨呢? 顾南枝叫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顾家。 “世子夫人出大事了,宫里来人了,老夫人让所有人立刻去前厅接旨。”就在那时,孔妈妈匆匆而来。 第三十一章 圣旨 圣旨? 什么圣旨? 前世,她可不记得有过什么圣旨。 顾南枝很快镇定下来,上一世,侯府之所以能重新起势,纵有谢逆的原因,可说到底圣上并没有真正厌弃裴家。 六年前没有降罪,如今更不可能。 她带了谦哥儿去前厅接旨。 时隔几日,这是老夫人第一次见谦哥儿,视线落在谦哥儿身上,她瞳孔一缩,眼底的惊恐与不喜,如雨后春笋怎么都压不住。 顾南枝瞧的真真切切,她眼底溢出一抹凉薄的笑,拉着谦哥儿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现在打心底抵触谦哥儿,她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 谦哥儿没来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才过了点安生日子,没想到宫里就来了圣旨。 裴洛白和赵氏也来了,几个人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偌大的前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气氛压抑冷凝。 似想到什么,裴洛白扭头看了顾南枝一眼,若裴家真获罪,顾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悬着的那颗心,顿时没那么慌乱了。 等侯府的人都来了,宫里的太监开始宣旨,他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敲击在众人心头。 等他宣读完圣上的旨意,裴家众人脸上皆多了一抹喜色。 不是降罪,是恩赏! 圣上赏金千两。 顾南枝看着那些黄灿灿的金子,宽大的衣袖下,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微微翘起,很好…… 老夫人和赵氏的嘴角更是怎么都压不住。 裴洛白脸上的愁云更是一扫而尽,他刚准备叫人给宣旨的公公赏银,就见他一甩怀里的拂尘,笑眯眯道:“圣上还特意指派了一位御医,给世子调理身子。” 裴洛白脸上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他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潭,圣上刚赏赐了黄金千两,若发现他这隐疾,乃子虚乌有,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欺君大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想到这里,他视线冰冷,从顾南枝神身上剐过,都是因为她,若非为了逼她回来,打消所有人对谦哥儿的怀疑,他何至于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赵氏双腿打颤,差点跪在地上,为防旁人看出端倪,她立刻垂下头去,心如乱麻,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直都知道老夫人的怎么想的,不过嗤之以鼻罢了,什么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现在连她都有些怀疑谦哥儿。 顾南枝也愣了愣神,她现在还与裴家绑在一起,若裴洛白落个欺君之罪,她也难以独善其身,不过这种病症,若裴洛白一口咬定,只怕御医也诊不出什么来。 老夫人被蒙在鼓里,听闻宫里派了御医给裴洛白治病,她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多谢圣上隆恩!” 她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孔妈妈立刻给传旨的太监塞了一大包赏银。 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御医来。 那御医容貌俊美,年纪轻轻,长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全不似其他御医那般刻板周正,大冷的天,手摇折扇,就差把风流倜傥几个字贴在脑门上,招摇过市。 是他,宋凉。 谢逆最忠心的狗腿子。 “劳烦了。”裴洛白收敛情绪,对着宋凉拱了拱手,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宋凉挑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眼神也不知怎的竟带着点怜悯的意味,只一闪而逝,快到众人都没有捕捉到。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厮,不过更可怜的是他,接了这么个烂差事。 在宋凉的指引下,裴洛白伸出手来,他面上一派镇定,像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一样,宋凉懒洋洋的把手搭了上去,随着他三根手指轻轻一压,裴洛白心头一紧。 众人凝神看着宋凉,只见他眉峰一挑,似有些诧异。 那瞬间裴洛白呼吸一滞,难不成他发现了? 顾南枝也有些紧张,谢逆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个宋凉也不比他好多少,一样的刁钻,行事乖张,难以捉摸。 他这副模样,莫非已经看出,裴洛白身体并无异样? 第三十二章 甚得我心 顾南枝有些担忧,若真是如此,该如何应对? 裴洛白自是死不足惜,可让侯府上下所有人给他陪葬,他还不配! 宋凉慢条斯理瞥了裴洛白一眼,心里啧啧叹道,‘谁能想到这承恩候世子,竟是个外强中干的,年纪轻轻已被虎狼之药伤了身体,内力虚空的厉害,他那番话倒也没说错,纵然还能用,但却在子嗣上无望,只不过不是在战场上了伤了身体。’ 也不知道那位知晓后,是否满意? “御医怎么样?我孙儿的身体也可还能医治?”老夫人急不可耐问道。 宋凉收回手,别人肯定是治不好的,至于他倒是有几分希望,只是他能不能好,得看那位的意思。 他来的时候,那位是怎么说的? 那样一位光风霁月的人物,抚摸着下巴,向来以假笑示人的脸蛋上,倒是多了几分真笑,“他这病,甚得我心!” 然后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深得我心什么意思? 不就是在说他病的好! 他既病的好,岂有痊愈之理。 广袖下,裴洛白死死攥着手,骨节泛白,凝神看着宋凉,好像他的生死全在他一语之间。 宋凉稍稍沉吟,“我先给世子开几副药,过几日再来看看。” 他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老夫人不禁皱起眉头,若是换个别的大夫,她早就发作了,奈何这是宫里的御医,她也不敢放肆,只说了句辛苦了。 裴洛白眉眼一动,这是,他没有诊出来?旋即他眼底多了一抹轻视,宫中的御医也不过如此,看他年纪轻轻,也不像是真有才学的样子。 顾南枝却不是这样想的,宋凉是谁?他可是前太医院院使宋巍的孙子,后来宋家获罪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的医术远胜太医院众人。 其他御医还有可能诊治不出来。 但宋凉…… 他既这么说,忽地顾南枝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前世,裴洛白只有谦哥儿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与江临月日日在一起厮混,后来老夫人还给他房里塞了几个丫头,她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 他随意拿来诓骗她的话,一语成谶。 裴洛白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他根本没有多想,他想的是总算蒙混过关,心里隐隐多了一抹期盼,既有恩赏下来,圣上会不会念在他为国损伤身体的份上,让他承袭侯府的爵位? 他亲自把宣旨的公公与宋凉送了出去。 圣旨一下,侯府一片喜气洋洋,老夫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再看谦哥儿都有些顺眼,整个人看着扬眉吐气。 顾南枝瞧在眼里,到也不怕,左不过再费事给她心里添点堵,她心里惦念的是另一桩事。 回到揽月阁,她让秋辞把谦哥儿抱走,让夏令把江临月唤了进来,接旨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没有资格露脸。 揽月阁的下人嘴很严,江临月只知道宫里来人了,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待她行礼过后,顾南枝才开口,“月娘,如今你也是侯府的一份子,我从未将你当作外人,宫里的圣旨是好事,圣上赏了世子黄金千两。” 江临月双眼一亮,黄金千两?! 那得是多少银子,侯府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她儿子的也就是她的,想到这里,她嘴角翘了起来。 顾南枝将她脸上的贪婪尽收眼底,她顿了顿又道:“圣上仁慈,还特意只派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给世子诊治,想来定能医好世子的隐疾。” 她定睛看着江临月,只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轰! 江临月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宫中的御医,那会不会? 该是不会,裴洛白若是已经知晓,又岂能轻绕了她,她垂眸低语,“这是好事,恭喜世子夫人。” 见她这副模样,顾南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突然很想笑。 裴洛白算计了她一辈子,却也被自己的心尖人算计的体无完肤。 真是报应不爽,人人都是执棋者,亦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顾南枝还是不让江临月见谦哥儿,她急得嘴上都上了火,而且她渐渐发现一件事,裴洛白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靠得住。 她必须带着谦哥儿尽快从揽月阁搬出来,这才回来多久,裴洛白就对她和谦哥儿不是那么上心了,假以时日,他身边若再有个新人,她简直不敢想象。 出了揽月阁,她直奔赵氏那里。 裴洛白逃过一劫,还得了赏赐,赵氏高兴的很,叫人烫了一壶酒,这会已经喝了个半醉,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得知江临月来寻她,她皱了皱眉头,还是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求夫人为我做主。”江临月扑通一声跪在赵氏面前,抽抽噎噎开始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末了,她红着眼哀求,“谦哥儿年岁也不算小了,一直住在后院算个什么事,求夫人做主让谦哥儿住到前院去。” 第三十三章 眉目 赵氏抬眼看着她,“你知道老夫人为何不喜欢你吗?” 江临月被她说的脸色一白,紧抿着唇瓣,不就是因为她出身卑微吗? 赵氏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摇头笑道:“因为你痴心妄想,觊觎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若一开始只想做一个妾室,老夫人和我未必不许,可你想要的远不止这些,那些东西,从前你不配,如今就更不配了,我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临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心屈辱,原本用来做戏的眼泪,嗒嗒掉了下来,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她们都说她不配,她偏要坐上那个位置给她们看。 “你回!我不会插手你的事。”赵氏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她想母凭子贵,也不看看她也没有那个命,这人啊!可以有野心,但野心不能太大,不然迟早殃及自身。 顾南枝早知道江临月会来找赵氏,她也料定赵氏不会插手她的事。 裴洛白的寡嫂,因为她的身份早已注定,老夫人和赵氏都不可能接受她,这也就是为何她上一世明明已经讨得老夫人的欢心,还在这侯府熬了十几年,才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她不仅得把老夫人熬死,还得把赵氏熬死。 顾南枝还想着,她托阿兄的那两件事也该有眉目了,午后就收到顾南山的信。 她禀了老夫人一声,准备带夏令和秋辞回家一趟。 没想到裴洛白知道她要回家,竟把她堵在大门口,他眉眼温润,“枝枝,我送你回去!” 顾南枝语气淡淡,婉拒了。 裴洛白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他上前两步,语气少见的带了几分缱绻,“我今日得了圣上的赏赐。” 顾南枝有些不解,然后呢? 就听裴洛白压低声音,兴奋道:“可见圣上还记得我这个承恩候世子,还记得侯府。” 他今日这般讨好她,岂会没有目的,顾南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果然,他顿了顿,双手落在她肩头,“若我成了承恩候,你就是侯爷夫人,枝枝,趁热打铁,你能否恳求一下岳父大人,让他寻了合适的机会,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顾南枝就知道,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他还真是和上一世一样,觉得她有用的时候,就耐着性子哄上两句。 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南枝了。 她避开他的手,眉眼微垂,“我也是这个打算。” 裴洛白满脸惊喜,心里越发得意,“枝枝,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顾南枝:“……” 她心里是真有他,日思夜想怎么弄死他。 裴洛白亲自把顾南枝送上马车,还目送她离开,转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也高兴的合不拢嘴,“这些日子,你千万要远着月娘一些,多哄哄枝枝,知道了吗?” 裴洛白点头应下。 上了马车,夏令忍不住问,“小姐,你为何不带着谦哥儿,这不是给月娘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这些日子,小姐是如何严防死守月娘的,她全都看在眼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不解。 顾南枝轻笑出声,“我想看看她会不会狗急跳墙。” 今日江临月在赵氏那里碰了壁,裴洛白又野心勃勃,整日忙着承袭爵位的事,唯一的儿子又被她抓在手里,见上一面都难,换成是谁都快要被逼疯了。 而一个人只有在疯狂的时候,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出了侯府,宋凉便与宣旨的公公分道扬镳,他现在街上绕了两圈,然后一头扎进谢逆的府邸。 他来的时候,谢逆一袭素衣,正在烹茶。 宋凉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啧啧叹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连烹茶都做的这么赏心悦目,究竟什么样的姑娘站在你身边,才不会自惭形秽。” 他端起一盏茶,一饮而尽,上下打量了谢逆一眼,接着又道:“你看你这府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莺莺燕燕。” 说着他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朝谢逆伸出手,“你该不会也有什么隐疾!讳疾忌医可不行,来把手伸来。” 啪! 谢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淡淡抬眼,“宫里还缺个太监总管,我看你甚是合适,明日就走马上任!” “谢思危,不要,我求求你了,都是我嘴贱行了!是我有隐疾,是我不行,你满意了吗?”宋凉吓的,只觉得某一处吹过一阵冷风,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一样。 谢逆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滔滔不绝,把裴洛白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末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知首辅大人是什么个意思?想让他好,还是想让他坏的更彻底一点?” 第三十四章 一心求死 谢逆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动,冷寂寂的眸子讳莫如深,叫人捉摸不透,他自然是想…… 他慢悠悠撩起眼皮子,给了宋凉一个笑,“你猜!” 宋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就听谢逆淡着音腔,“若是猜错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可就给你留着了。” 宋凉:“……” 这他妈的谁能猜得准呀!谢思危这厮心眼子比藕眼子还多,出了名的阴晴不定。 就拿这次来说,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突然注意到一个没落的侯府。 顾南山知道顾南枝会回来,已经在书房等她了。 “阿兄你都查到什么?裴长卿的死可有蹊跷?”顾南枝最关心的是裴长卿的死,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顾南山侧脸看着她,“枝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南枝摇头否认,追问道:“阿兄是不是查出什么来?” 顾南山点头,徐徐道来,“裴长卿确实死在战场上不假。” 顾南枝凝神听着,重点来了。 “但是,与他一起上战场的士兵说,他这人一向谨小慎微,那日也不知怎么了,他一反常态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像是一心求死,这就很可疑了。” 一心求死! 蝼蚁尚且头上,裴长卿为何一心求死? 除非…… 顾南枝双眸微睁,裴长卿定然发现裴洛白与江临月的事了,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两人时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想不发现都难。 自己的夫人与亲弟弟罔顾人伦搞到一起,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这让他如何启齿? 除了死,好像也没有别的解脱,她攥紧手指,原来死在他们手里的,不止她一人。 顾南山总觉得自家妹妹变了,从前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如今她心事重重,偏生问她什么都不肯说。 他叹了一口气,“你要的人,我也给你弄来了。” 顾南枝抬起眼来,笑得谄媚,“我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她要的人可不容易找。 顾南山用宠溺的眼神,斜了她一眼,“你先看看满意不满意。” 他唤了门外的仆从一声。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白衣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身姿纤细,行走间自带一股飘渺仙气,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她那双洁净无瑕的眸子,宛如一汪清泉,让人很容易就卸下心防,不自觉溺毙其中。 江临月的长相偏小家碧玉,唯一吸引人的是身上那股弱柳扶风的娇柔。 可与眼前的女子一比,那股子娇柔就成了造作,等裴洛白把眼养刁之后,自然不堪入目。 “你叫什么名字?”顾南枝身为女子,都觉得眼前一亮,声音不自觉放缓。 “奴家贱名柳儿。”真是声如其人,就连她的声音都如空谷幽兰般,听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顾南枝点头,人是好的,但名字未免有些太俗,她想了想道:“以后你就叫婉兮!” 夫妻二十载,她还是清楚裴洛白喜好的。 婉兮欣然接受,“婉兮谢主子赐名。” 顾南枝越发满意,她问,“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婉兮点头。 有些事她得问清楚,“不是被楼里妈妈逼迫的!” 婉兮摇头,“绝无此事,是婉兮自己想要出人头地。” 她说着垂下眸子,苦笑一声,“落到我们这种境地,也没有比这个再好的去处了。” 这个倒是实话。 婉兮的容貌,体态,还是气质都是拔尖的,不用在过多的调教,顾南枝叫秋辞把人带下去,只不过还不能带回侯府,她用了晚饭才回去。 她带着夏令和秋辞,才进了侯府的门。 孔妈妈就来了,自是老夫人请她过去。 寿松堂烧的不轻,还没有修缮好,老夫人还住在鹤白院。 一见孔妈妈,顾南枝心里便有数,秋辞拐着弯跟她打听,老夫人请他们世子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孔妈妈沉着个脸,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竟是这么个语气。 夏令与秋辞对视一眼,全都担忧地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垂眸一笑,她把江临月拘在揽月阁,谋划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等到了鹤白院,赵氏,还有裴洛白都在,见她来了,每个人脸色都不佳,望着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责怪,好像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一样。 老夫人腿上的上还没有好利索,整个人歪在榻上,她行礼过后,老夫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沉着声道:“枝枝,你就是这么照顾谦哥儿的?有你这么做嫡母的吗?你若是不想管谦哥儿大可直说,用不着这么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糟践谦哥儿。” 第三十五章 我愿自请下堂 老夫人心里压着一团怒火,说出的话毫不留情,这段日子她虽然冷着谦哥儿,但谦哥儿到底是洛白的骨血,是她正儿八经的重孙子,还很有可能是洛白唯一的独苗苗。 她不喜,那是她的事,但绝不允许其他人怠慢谦哥儿,尤其是顾南枝这个嫡母。 “祖母此话怎讲?”顾南枝虽然心知定是谦哥儿出事了,但还是得做做样子,她面上一惊,满脸担忧,声调都带了颤音,“可是谦哥儿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冷哼一声。 赵氏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用充满指责的眼神看着她,冷着音腔,“枝枝,你到底有没有用心照料谦哥儿?想来你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我们看!苛待这么小一个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我可怜的谦哥儿,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嫡母!”她的话更不堪入耳,说着她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冷冰冰剜了顾南枝一眼。 夏令不忿,急急替她辩解,“老夫人,夫人,你们冤枉世子夫人了,她对谦哥儿尽心尽力,凡是亲历亲为……” “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开口,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掌嘴二十。”夏令的话都还没说完,裴洛白便冷声打断了她,用无比失望的眼神看着顾南枝。 对于这一幕,顾南枝并不陌生,相反她早已经习惯了。 与上一世如出一辙,但凡谦哥儿有点问题,他们便会全都站出来指责她,不管她之前对谦哥儿有多好,有多尽心,他们只会揪着错处,哪怕这错并不在她,因为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谦哥儿既然交到她手里,就不能出一点问题,否则都是她的错。 她心里冷笑不止,眼看着两个仆从大步朝夏令走去,她气势一凌,“住手。” 她眉眼浸着冷光,眼神格外摄人,两个仆从顿时一僵,扭头看向裴洛白,显然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命令。 “顾南枝,你一定要护着这个贱婢吗?若我非责罚她不可呢?你可知道今日下午你刚出府没多久,谦哥儿就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这会还没有醒,他那么小,你这是要他的命。”裴洛白比顾南枝高了一个头不止,此刻他就站在顾南枝面前,以一种压迫的姿势,低垂着眉眼冷凝着她。 忽然顾南枝很想笑。 这还真是有事枝枝,没事顾南枝,她的眼真就瞎的不行,前世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现在她都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谁叫她识人不明呢! “世子倒也不必急着定我的罪,毕竟就是死刑犯,也有个申辩的机会不是,至于夏令,她是我顾家的人,世子想责罚她,怕是不能,因为我不许。”她缓缓抬眸,平静无波对上裴洛白的视线,一双潋滟的杏眼泛着淡淡的寒意,像极了冬日冷白的日光,亮的惊人,却也冷的叫人心里发凉。 她一句话触怒老夫人,“什么你们顾家的人,真是翻了天了,莫说她一个贱婢,就是你如今踩得也是我们裴家的地儿,就是我们裴家的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谦哥儿已经从揽月阁挪到鹤白院,此刻就在隔壁耳房,江临月这个乳母自然守在他身边,看着儿子烧的滚烫的小脸,她虽然心疼,但听着从隔壁传来的话,她心里更多的是畅快。 非谦哥儿的亲生母亲,便是顾南枝的原罪,哪怕她做的再多,只要有一丁点的错处,便足以叫她万劫不复。 她勾起嘴角,狞笑出声,“顾南枝,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顾南枝护在夏令面前,寸步不让,上一世她护不住她们,这一世一定可以,她淡漠地看着老夫人,“祖母若非要如此,我只能报官了。” 夏令眼圈泛红,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小姐。” 顾南枝回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老夫人气得一噎,用那只皱巴巴的老手指着顾南枝,浑身颤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氏声音骤然一高,“顾南枝,你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你可知你这是不孝,圣上以仁孝治国,便是闹得官府,错的也只会是你。” 裴洛白也怒了,“顾南枝,不孝乃是大罪,你可知只凭这一点,我就能将你休弃。” 顾南枝垂眸遮住眼底的冷笑,她现在还有用,休了她?他舍得吗? 夏令和秋辞顿时慌了神,小姐若是被休了,那还得了? “奴婢认罚,求世子不要休了世子夫人。”夏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裴洛白,裴洛白冷冷扫了她一眼,旋即将冷沉的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若你跪下跟祖母认错,这件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夏令起来。”顾南枝态度强硬,她伸手把夏令扶了起来,杏眼蒙着一层冷光,看着裴洛白缓声道:“我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谦哥儿病了,你们怨我没有用心照料,好,那就把揽月阁所有下人唤过来,当着谦哥儿面询问清楚,若真是我的错,我愿自请下堂。” 第三十六章 下作 顾南枝声音不低,听到她要自请下堂,江临月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昏了头脑,她差点笑出声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眼底竟是冷嘲。 忽地,她有些担心,就怕老夫人和裴洛白不同意。 “好,就依着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老夫人冷笑道,顾南枝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整颗心都扑在洛白身上,纵然近来闹了点小性子,可不过是想引起洛白的注意罢了,若真要休了她,她肯定会跪地求饶,到时候还不是任凭他们拿捏。 裴洛白愣了一下,方才他那番话只是吓唬顾南枝罢了,并不是真想要把她给休了,只想着让她服软认错,毕竟从前他只要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她就慌乱的不成样子,什么事都依着他。 现在,她不该满脸悔恨,跟祖母磕头认错吗? 同在侯府生活了六年,赵氏也对顾南枝了如指掌,只要这侯府有洛白在,就是打死顾南枝,她也舍不得离开,于是,她扭头吩咐道,“去把揽月阁的下人都提过来。” 顾南枝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今日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定论。 “顾南枝。”裴洛白双手负在背后,眉头拢在一起,自以为是看着顾南枝,好心给了她一个台阶,“若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顾南枝沉静如水,“多谢世子。” 裴洛白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是一直想休了顾南枝,但不是现在,就听顾南枝不急不徐道:“大可不必。” 裴洛白面色一冷,他广袖一拂,好个不知好歹的顾南枝,他给过她机会的,希望她一会不要跪在他面前哭求。 若她不给祖母磕头认错,他绝不会原谅她的。 顾南枝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站着挺累人的。 赵氏瞪了她一眼。 很快,揽月阁一众下人便被提了过来,不用顾南枝开口,老夫人便中气十足审问起他们来,“你们一个个来,世子夫人平日里是怎么对谦哥儿的?谦哥儿午后怎会突然起了高热,若你们发现了什么,只要如实说来,便赏银十两。” 要知道寻常百姓,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五两银子罢了,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老夫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换言之真是下作。 夏令和秋辞不禁瞪大了眼,就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就差直接把屎盆子扣到她家小姐头上,不过她们一点也不怕,因为小姐对谦哥儿,那真是没得挑。 老夫人一脸笃定,等着揽月阁一众下人,见钱眼开跳出来攀咬顾南枝,毕竟她这个世子夫人,如今失了掌家之权,什么都不是。 可没想到揽月阁有一众下人,就跟提前串了口供一样,口径统一,他们一口咬定顾南枝对谦哥儿极好,从无半分苛待,就是亲生子也不过如此,对谦哥儿的乳母也是以礼相待,好吃好喝供着她,半句重话都没有过。 不仅老夫人不信,就连赵氏也不信,她冷声质问道:“若她真像你们说的这样,那谦哥儿怎会突然病了?” 没生养过的不知道,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低着头,心里腹诽,‘哪怕照顾的再周到,哪家的孩童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 在她们看来世子夫人已经做的够好了。 裴洛白去过揽月阁几次,他倒是信顾南枝对谦哥儿是真心的,但是也难免有所疏忽,所以该敲打她,还是得敲打她才是。 老夫人她们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顾南枝肯定苛待谦哥儿了,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面色阴沉,指名道姓,“陶妈妈你来说。” 陶妈妈是顾南枝刚入侯府的时候,老夫人指派给她的婆子,说白了是老夫人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顾南枝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陶妈妈站了出来,她知道老夫人想听什么话,可她跟了世子夫人六年,心里清楚世子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掌家六年,对府里所有下人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哪怕对待她们这些卑贱的下人,都温和有礼。 她瞧在眼里,世子夫人对谦哥儿那是打心里眼疼爱,实在叫人挑不出错处来,让她昧着良心她做不到,于是她如实道:“老夫人,夫人从前有多疼爱世子,世子夫人就有多疼爱谦哥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还是那句话,“那谦哥儿怎会病了?” 陶妈妈倒是敢说,“老夫人,哪有哥儿小时候不生病的,世子小时候不也是隔三岔五就头疼脑热的,世子夫人下午不在府中,都是月娘在照看谦哥儿了,不如把月娘叫来问问。” 这句话甚得顾南枝的心。 恰在那时有婆子来禀谦哥儿醒了。 第三十七章 是我错看你了 老夫人面露喜色,让孔妈妈扶起她,看着顾南枝道:“你跟我来。” 她也不信陶妈妈的话,在她看来定是顾南枝把他们都收买了,哼,大人会说谎,小孩子还会说谎不成? 她要听谦哥儿亲口说,让顾南枝心服口服。 顾南枝跟在她身后,一行人来到谦哥儿房中。 “曾祖母,祖母,父亲……”谦哥儿蔫蔫的躺在榻上,虽然退了高热,但病了一场,小脸一片煞白,看着就让人揪心。 对上顾南枝,他眼神有些躲闪,声音明显变低,似带着惧怕一样,“母亲!” 老夫人冷冷斜了顾南枝一眼,瞧见谦哥儿对她的态度没?就这,她还敢说没有苛待谦哥儿,她全然忘了之前自己心里是如何嫌弃谦哥儿,这会倒是心疼起来,“哎呦!我的哥儿了,你受苦了,快叫曾祖母瞧瞧。” 就很虚伪。 赵氏也是又抱又亲的,“我的哥儿。” 她剜了顾南枝一眼,接着又道,“都是祖母识人不明,才害咱们哥儿受苦了。” 说着眼眶都红了。 “谦哥儿你觉得身体如何了?”裴洛白一脸关切,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你母亲待你如何,这次又是怎么病了?你如实说,不要怕,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江临月就守在谦哥儿榻前,听着裴洛白这番话,她心头一热,赶忙给了谦哥儿一个眼神,别忘了娘亲是怎么教你的,你赶紧照着说呀! 谦哥儿双手紧紧拽着锦被,他眼神飘忽,望向顾南枝的时候,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不想说母亲不好,这些日子跟在母亲身边,他过的很开心,比跟娘亲在一起还要好,只是,母亲什么都有,而娘亲只有他,他不能让娘亲失望。 可他又觉得很对不起母亲,于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江临月教他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母亲只在人前对我好,背着人,她不让我吃,不让我喝,还不让我见乳母,夜里还让我躺在地上睡觉,我很冷,冻得浑身发抖,母亲都不让我上榻。” 真是一字不差, 把江临月高兴坏了,但戏还得接着演,她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求老夫人给谦少爷做主啊!” “顾南枝你怎么敢?谦哥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碍着你什么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来人啊!拿纸笔,洛白你现在就把她给休了,我们侯府可容不下这样的毒妇。”一听谦哥儿的话,赵氏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顾南枝给撕了。 谦哥儿可是她嫡亲的孙子,谁给她的胆子,她竟敢这么对谦哥儿。 “顾南枝, 是我错看了你,你们顾家也算名门清流,你简直丧心病狂,洛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你母亲的话吗?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毒妇给休了。”老夫人也忍无可忍,这种毒妇他们裴家可不敢留,京都比顾家势大的数不胜数,他们裴家并非离了顾南枝不行,大不了再给洛白找一个名门贵女。 裴洛白也信了谦哥儿的话,他双眼浸了寒冰,一字一句,“顾南枝你太叫我失望了。” 仆从已经拿来笔墨纸砚,递到他面前。 听着老夫人和赵氏的话,江临月激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她直勾勾的看着裴洛白,你倒是快写休书啊!还愣着干什么?莫非你舍不得这个女人,别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对你儿子的! 夏令与秋辞上前替她鸣不平,“谦少爷,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是如何对你的,奴婢们都瞧在眼里,她什么时候不叫你吃,不叫你喝,还让你在睡在地上?” 顾南枝表现的很平静,谦哥儿是什么性子,她早就见识过了,忘恩负义他一直都做的很好。 “顾南枝,念你为侯府操劳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还想留在侯府,就跪下给祖母磕头认罪。”裴洛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以为十分大度,对顾南枝更是已经仁至义尽。 顾南枝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谦哥儿榻前,脸上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笑盈盈的看着他,“谦哥儿,你忘了母亲给你讲的故事吗?小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母亲再问你一遍,母亲对你真的有这么坏吗?不让你吃,不让你喝,还让你睡在地板?” 说着她瞥了江临月一眼,“还是有什么人教你这么说的?” 第三十八章 打脸 江临月心头一紧,她表面恭顺,做出一副无辜的姿态,委屈的看着顾南枝,“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谦哥儿这么小的孩子,还会说谎不成?” 她这句话简直说进众人的心坎里。 “顾南枝你够了,怎么当着我的面,你还想威逼谦哥儿不成。”老夫人唬着一张脸,沉声呵道。 赵氏在一旁不停的催促裴洛白,让他赶紧写休书,好叫顾南枝滚蛋。 江临月满心欢喜,老夫人和赵氏都这么说了,顾南枝肯定会被扫地出门,这世子夫人早该换她来做。 “顾南枝,你还不赶紧给祖母跪下,求她原谅,若她点头,你还可留在侯府,若真被一封休书赶回顾家,你可想过以后?”裴洛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刚在圣上面前博了一个好印象,若这个时候休妻,不管什么原因,唯恐对他名声不利。 况且顾家还有用,事后他还会放出她虐待谦哥儿的事,以她之过错,本该将她休弃,而他大度将她留在侯府,又能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他的算盘打的可真响,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顾南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的蠢货。 若是换做以前,她真有可能,按照他的话委曲求全留在侯府。 但是现在他做梦。 “你放手。”顾南枝冷冷甩开他的脏手,她眼神温和,声音更是轻柔,不带一丝责怪,“谦哥儿难道忘了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了吗?你当真要做一个说谎的孩子?” 谦哥儿将半张脸埋在锦被中,他眼神躲闪,心里怕的要死,母亲说过,说谎的小孩,不仅鼻子会变长,还会长出尾巴来,他不要变成小怪物。 他想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看变长了没有,可他又不敢。 顾南枝也不逼迫他,只用鼓励的神色笑盈盈的看着他,“母亲知道,谦哥儿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说谎的,若他说了,那也定是被逼无奈,母亲不会怪他的。” 江临月悄悄抬起眉眼,用得意的眼神扫了顾南枝一眼,她的儿子最听她的话了,又岂会被她三言两语蛊惑,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老夫人忍不下去了,“洛白,你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她毫无悔意吗?” 裴洛白定睛看了顾南枝一眼,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他只能作势吓唬她一番了,就不信她不怕。 见他拿起纸笔,江临月激动的眼都红了,不枉她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裴洛白已经提笔蘸墨,动笔前,他还特意看了顾南枝一眼。 顾南枝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一身明净疏朗的气质,看着竟是一点都不怕被休弃,他皱了皱眉头,落笔在纸上留下墨迹。 老夫人和赵氏全都嘴角带笑,只等着顾南枝跪地求饶。 顾南枝看着谦哥儿,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哇……母亲,我不要做说谎的孩子。”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谦哥儿看到了,他小小的身子一僵,脸上带着莫大的恐惧,语无伦次道:“母亲没有不让我吃,不让我喝,也没有让我睡在地上,她,她对我很好,我很喜欢母亲的……” 江临月就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她骤然看向谦哥儿,脸上满是斥责之意,控制不住有些惊慌。 顾南枝拿起帕子,动作轻柔替他擦去脸上的泪,“那你为何要冤枉母亲?” 谦哥儿一想,自己鼻子变长,长出尾巴的样子就怕的不得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江临月,哭着道:“是乳母让我这么说的,也是乳母脱了我的衣服,让我躺在榻上,我才病了的。” “母亲,我都说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谦哥儿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依赖。 “谦哥儿?”江临月头脑发晕,随着谦哥儿的话,她手脚冰冷,浑身僵硬站在那里,脸上只剩下惊慌。 裴洛白愣了愣,难以置信看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江临月眼中噙着泪,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用力摇头,“不,不是的,我没有。” 老夫人和赵氏也被谦哥儿的话给惊到了,竟是她这个当娘的,害自己的亲儿子。 顾南枝面露讥讽,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听到了!害谦哥儿的到底是谁!” 第三十九章 和离书 语罢,她拂袖而去,纤细的背影冷漠的瘆人。 裴洛白顿时有些心慌。 老夫人有些不信,她又耐着性子问了谦哥儿好几遍,问来问去都是江临月这个当娘的,害自己的亲儿子。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搁在心尖上的人。”她气急败坏瞪了江临月一眼,想起他们刚才是怎么作践顾南枝的,这会她快要呕出血来,“我倒要看看今日的事,你准备怎么收场?” 不管了,她也不管了,谁弄出来的烂摊子,谁自个收拾去。 她带着孔妈妈就走。 赵氏也气得直跺脚,“洛白呀洛白!你不是说她最善良不过了吗?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得去手,她可真是善良呀!” “枝枝,你等等母亲……”她冷冷剜了江临月一眼,起身就去追顾南枝,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无论如何都能把她安抚下来,把这件事压下去。 她们一走。 裴洛白便叫人把谦哥儿抱走,几个仆从守在门口,屋里只剩他与江临月两个人,他眼神迫人,江临月被他看的,不自觉朝后退去。 “害谦哥儿的竟是你,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眉宇间只剩愤怒,再不复往日的温情,语气冰冷叫江临月心惊,她蠕动唇瓣,做出以往裴洛白最喜欢的模样,柔弱无辜,楚楚动人,“显哥哥……” 这种事自是打死都不能认,她张嘴就要狡辩,却被裴洛白冷漠无情的打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吗?” 裴洛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一把攥住江临月的手腕,用力之大惹得江临月痛呼出生,可他却毫不在意,“上一次谦哥儿诱发敏症的事,也是你做的!亏我如此信任你,为了你不惜顶撞祖母,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谦哥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下得去手?” “显哥哥……”对上裴洛白血色充盈的眸子,江临月的心突突一跳,她眼波流转,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有几颗落在裴洛白的手背上,“显哥哥,你以为我愿意害谦哥儿吗?看着谦哥儿难受,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疼。”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求过你的,顾南枝她霸占着谦哥儿,不让我见他,谦哥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更是我从小一手养大的,他没有离开过我一天,我想他想的快要发疯,我想让你把我和谦哥儿挪到前院,可你是怎么说的,为此我也去求过夫人。” “我的绝望,没有一个人看得到,我只想跟我的孩子在一起,这有错吗?” “显哥哥,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跟谦哥儿在一起,我求你了,放我们母子离开侯府!你是承恩候世子,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求你放过我们!”江临月推开裴洛白,她后退一步,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哀求着他。 离开? 呵,不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她誓不罢休。 她深知怎样才能让裴洛白心软。 果然,听到她要带谦哥儿离开,裴洛白顿时慌了神,他一脸愧疚,伸手扶起江临月,紧紧拥入怀中,“月儿,对不起,这段时日是我疏忽你跟谦哥儿了,我不知道,你这侯府竟然过的这么苦,顾南枝那个毒妇竟然不让你见谦哥儿,我会尽快让你和谦哥儿搬到前院,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谦哥儿,等我成功承袭爵位之后,你便是承恩候夫人,许诺你的事,我从未忘记,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显哥哥……”江临月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她哭倒在裴洛白怀中,滚烫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惹的他心疼不已。 两个人正在卿卿我我。 顾南枝差人给裴洛白送来一封和离书,裴洛白一看头都大了,这个顾南枝就不能安分一点,他眉眼阴沉,“她这会在哪里?” 江临月也看到那封和离书了,她心中一动,且让她闹,她闹得越厉害,越是会惹得他厌烦,她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得知顾南枝带着夏令与秋辞准备离开,裴洛白放开江临月,提步就走。 顾南枝扔下和离书就要走,这还得了? 老夫人和赵氏闻讯,已经带着人去拦她。 等裴洛白赶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将顾南枝堵在大门口,死活不让她离开。 “洛白你来了,你快劝劝枝枝呀!不过是一场误会,怎就闹到这个地步了?”见他来了,老夫人跟看见救星一样,一个劲儿冲着他使眼色,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下顾南枝。 第四十章 我成全你 赵氏也在一旁给他递眼色,她和老夫人虽然追了出来,但心里并不着急,只要洛白在,拿捏顾南枝还不跟玩一样。 顾南枝眉眼冷淡,裴洛白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路,“枝枝,都是我们误会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这到底是我们家事,真闹开了,谁的脸上都无光,听话,跟我回揽月阁,再不要提和离的事。” 他说着朝顾南枝伸出手来。 “请世子让开,我这个毒妇,实在不配做世子夫人,休书倒也不必了,我受不起,和离书我已命人给世子送去,世子只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好,从此你与我再无半分瓜葛。”顾南枝杏眼冷清清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后退一步避裴洛白的手。 裴洛白对她本就没有多少耐心,有的只是虚情假意,听她这么不依不饶,顿时就怒了,他责怪的看着顾南枝,“我都认错了,你还想让我怎样?本也是你不敬祖母在先,我都不与你计较了,你非要揪着不放吗?” 顾南枝突然很想笑,只因为她先心动了,他一句轻飘飘的知错了,她就得原谅他吗? 若她不原谅,就是她的错。 凭什么? “难道不是你们冤枉我在先吗?”她从未见过他们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明明错的是他们,他们却还要颠倒黑白,好像全都是她的错一样。 赵氏冷哼一声,“那也是你做的不够好,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若你今日不回顾家,不就没这回事了。” 老夫人也在一旁敲打她,“枝枝,你真要与洛白和离吗?你可要想好了,一旦签下这和离书,你与洛白缘分也就尽了,再不是我裴家妇,你等了洛白六年,日思夜想才将他盼回来,你舍得吗?” 见顾南枝缓缓垂下眸子,她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再接再厉,“枝枝,洛白才伤了身体,你就要与他和离,叫旁人如何看你?这世道艰难,女子尤甚,你若真和离归家,怕也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祖母是真盼着你与洛白好的。” 顾南枝头越垂越低,仿佛真的被老夫人说动了一样,无人看见她眼底那凉薄入骨的笑,这个时候与裴洛白和离也太便宜他了。 老夫人恁得得意,浑浊的眸子铺满一片精光,跟她斗,她还太嫩了,蛇打七寸,只要抓着她的软肋,顾南枝就翻不出掌心。 她与裴洛白对视一眼,一脸慈爱道:“枝枝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只要你肯留下来,祖母没有不应的。” 裴洛白想的也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把她给哄住,他也软着音腔,“对,枝枝,你想怎样都可以。” 顾南枝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缓缓抬眸,明艳灼灼的脸上带着少见的委屈,“月娘挑唆谦哥儿,构陷于我,不知老夫人与世子准备如何处置她?” 处置月儿? 她凭什么处置月儿,若不是她拦着月儿,不让她见谦哥儿,月儿又怎会伤害谦哥儿? 这件事归根究底都怨她。 裴洛白神色明显变冷,想都没想道:“我倒是想问你,月娘身为谦哥儿的乳母,你为何不让她见谦哥儿?” 顾南枝早知道他会偏袒江临月,毕竟那才是他的心肝肉,她笑着问道:“敢问世子教养谦哥儿,是我这个嫡母之责,还是她一个乳母该做的事?” 裴洛白被她堵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月娘都是谦哥儿的乳母,从小把他带到大,已然把他视作亲生子,你不让她见谦哥儿,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夏令和秋辞都被气笑了,既然她把谦哥儿视作亲生子,直接让她做谦哥儿的母亲不就得了,为何还非要把谦哥儿过继到小姐名下! “这么说世子认为月娘教唆谦哥儿,诬陷我这个嫡母没错了?”顾南枝不欲与他多说,她直接开口,“请世子让开,别挡了我回家的路,这世子夫人我可是不敢再做,省得你们一会休了我,一会又要我自贬为妾。” 夏令和秋辞紧急护在她身旁,道,“还是世子想让老爷亲自来接小姐归家。” 看顾南枝才软和下来的态度,再次变得凌厉起来,裴洛白的脸色难看极了,“你当真非要和离不可?” 顾南枝点头不带一丝犹豫,“对,还请世子让开,你若想强留我也不是不可,那我只好让父兄,与与族中族老出面了,到时候今日的事可就无法善了。” 裴洛白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好,你既然想走,我成全你。” 他后退一步,给顾南枝让出路来,他就不信她真敢走,“你若是走出这扇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顾南枝带着秋辞与夏令,直径从他面前走过。 老夫人和赵氏不信她真敢走,她们心里也压着怒火,觉得顾南枝近来越发嚣张跋扈了,也没有开口阻止。 她们倒要看看,她敢不敢踏出侯府的大门。 顾南枝步履从容,在他们的注视下,竟不带丝毫留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眼见她就要踏出侯府大门,老夫人忍不住了,“洛白!” 第四十一章 最低等的婢女 顾南枝目不斜视,眼尾洇着细碎的嘲讽,等着瞧!他们不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的。只因为这桩婚事是她求来的,她便低他们一等,他们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只要她稍不顺他们的意,或者有一丝错处,他们就会揪着不放。 上一世,她提裴洛白担了不能生育的名声后,老夫人和赵氏处处拿捏她,更时常用休妻来威胁她。 为了裴洛白,她一直忍气吞声。 他们还想用从前的办法对付她,怕是不能了。 “顾南枝……”裴洛白脸上表情复杂,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阴着脸从牙缝挤出一丝冰冷彻骨的声音来,“你想怎么处置月娘,都依你,可以了!” 顾南枝就知道他一定会让步的。 鹤白院。 江临月还在等着,裴洛白休妻的好消息,没想到却等来两个粗使的婆子。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快点放开我。”两个粗使的婆子,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左一右抓起江临月就走,可把她吓坏了,她拼命挣扎起来,满目惊慌四下寻找裴洛白的身影。 这些年她在裴洛白身边也是养尊处优,哪里是两个婆子的对手,她被摁的死死的,“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世子……” 其中一个婆子冷哼一声,“还想见老夫人与世子,你做梦去!就凭你这个小贱蹄子,也敢诬陷世子夫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江临月心里咯噔一声,“我是谦哥儿的乳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啪!”另一个婆子抬手结结实实甩了她一巴掌,江临月被打蒙了,她耳朵嗡鸣作响,嘴里多了一抹腥甜,“你还敢拿谦少爷说事,呸!什么乳母,那只是从前。” 江临月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婆子冷笑一声,也不跟她废话,拖着她出了鹤白院。 直到被拖到洒扫的婆子们住的大通铺,江临月才反应过来,她们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水的恐惧将她淹没,不,她不要在这里,她要陪着谦哥儿,裴洛白怎么能这样对她? “你们都走开,我是谦哥儿的乳母,他离了我不行,我要去找谦哥儿。”她发了疯一样,猛地推了那两个婆子一把,拔腿就要跑。 “好啊!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想逃。”一个婆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撂翻在地,另一个婆子反手甩了她几个耳光,打的她眼冒金星,嘴角满是血迹,更让江临月绝望的是她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府里负责洒扫最低等的婢女,想见谦少爷,等下辈子!” 最低等的婢女? 不,她要去找裴洛白问个清楚,门就在她眼前,她拼命的想要挣脱两个婆子的禁锢,可那两个婆子就像她的克星一样,压得她一下也动弹不得,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求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世子……” 可惜她谁也见不了,顾南枝专门指派了这个两个婆子看着她。 揽月阁。 夏令正在绘声绘色给顾南枝讲江临月的惨状,说她哭的有多惨,说完她有些不明白,“小姐为何不直接把月娘发卖了?这样的祸害为何还有留在府里?” “我自有打算。”顾南枝垂眸一笑,江临月不是一心想带着谦哥儿搬到前院,与裴洛白双宿双飞吗?她不仅要把谦哥儿从她身边抢走,还要把她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后院,唯有这样才能叫她生不如死。 裴洛白知道顾南枝派了婆子看管江临月,他也不敢贸然去见她,只能压着满腹怒火来了揽月阁,张嘴就问顾南枝,可与她父亲说了,他托付的事。 “世子放心!父亲让我们静候佳音。”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裴洛白笑了起来,“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顾南枝清凌凌的杏眼跟淬了寒冰一样,只要她活着一天,他就永远别想顺利袭爵,不管他从前是怎么搭上谢逆的,这一世想都别想。 已经临近年关。 谦哥儿才稍好一些,老夫人就叫人把谦哥儿送回揽月阁,可见她心里还是忌讳的。 天寒地冻,又落雪了。 江临月正在扫雪,这才几天,她便一脸憔悴,水葱似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生了冻疮,不远处两个粗使的婆子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她都快要疯了,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上的雪,鬼鬼祟祟盯着四周,只待寻一个合适的机会逃跑,偏偏两个婆子看得紧,不给她一点可趁之机。 转眼到了夜里。 该用晚饭了,负责洒扫的婢女全都回了房,足足二十几个人,桌上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馒头,跟几个清汤寡水的菜。 干了一天的活,江临月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刚来的那几天,她活干得慢,等她回来的时候,别人都吃完了,只给她剩了点汤,别说菜和馒头,就连米都没有一粒,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今天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看着桌上的馒头,她双眼放光伸手拿了一个,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攥住她的手腕,“你想吃?” 第四十二章 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噌的一声,屋里所有洒扫的婢女全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江临月。 “敢陷害世子夫人,凭你也配?”攥着她手腕的那个婢女冷嘲热讽,一开始她们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几天下来,她们已经摸清她的底细,除了不屑更多的是愤怒。 顾南枝掌家这几年,府中下人无论谁遇到难事,她都毫不吝啬施以援手,试问府中谁没受过她的恩惠! “你放开我。”江临月极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你想吃也可以。”离她最近的那个婢女,夺过她手里的馒头,冷冷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雪白的馒头上多了几个灰色的脚印。 现在连几个粗使的婢女,也敢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江临月怒气冲顶,狠狠甩开攥着她的那只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我们欺负的就是你,一个下贱胚子,不过奶了谦少爷几天,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还敢欺负世子夫人,我看你是活够了,也就是世子夫人仁慈,换个人早就把你买到勾栏院了。” “你不是想吃馒头吗?给我吃。”五六个婢女一窝蜂冲上去,把江临月摁倒在地,一个婢女捡起地上的馒头,强硬的塞进她嘴里,“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剩下的婢女,分出几个人守门。 “光吃馒头怎么够?不如再赏她一碗粥。”一个婢女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端着碗的手一倾,浓稠的白粥全都倒在江临月头上。 “啊……”江临月被烫的尖叫起来,她双手死死扣着地面,阴冷的眸子跟淬了毒一样,恶狠狠的盯着那些欺辱她的人,“滚开,都给我滚开,你们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她翻身那一日,就是她们的死期。 “有粥,有馒头,没有菜怎么能行呢?”又有一个婢女转身从桌上端了一盘菜,兜头扣在江临月脸上。 褐色的菜汤浇了她一脸,混了盐的油水刺激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看着她的惨样,众人大声嘲笑道:“哈哈哈……活该。” 江临月面容扭曲,她死死捏着拳头,慢慢睁开眼,用那双猩红的眼,将面前那一张张嘲笑她的面孔,全都刻在心里,屈辱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瞪什么瞪,怎么没吃够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又抓了一个馒头塞进江临月嘴里。 她们虽然厌恶江临月,却也极有分寸,只羞辱了她一番,并没有实打实伤害她,嘲笑了江临月一会,她们就散开了。 江临月拿开塞进嘴里的馒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缩在角落,抬袖擦去脸上的油污,就着屈辱的眼泪,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吃掉手里的馒头。 她想谦哥儿,想裴洛白,更想逃离这里。 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传进顾南枝耳朵里,她听闻后,只冷漠的笑了笑,这还远远不够,她扭头吩咐了秋辞一句。 秋辞出去了一趟。 最开始看不见江临月,谦哥儿还问了几句,顾南枝哄了他几句,外加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才几天,他就不再提江临月,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果然,狼心狗肺之人,对谁都不例外。 看管江临月的那两个婆子,其中一人出去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顾南枝从不曾苛待府里的下人,哪怕最低等的洒扫婢女,屋里都是有炭盆的。 到了夜深人静,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江临月悄悄睁开了眼,见守着她的那两个婆子也睡的跟死猪一样,她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蹑手蹑脚爬下通铺,为防惊醒她们,她连鞋都不敢穿,光着脚小心翼翼朝外走去。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会疯的。 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守着她的两个婆子不动声色睁开眼,两人相视而笑,全都装作没有发现。 江临月顺利逃了出去,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用力按压着胸口,几步一回头,迈着小碎步,避着人慌慌张张朝前院走去。 雪夜清寒,唯有几盏红灯与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亮。 江临月走的匆忙,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侯府的下人真是势利得很,她把体己的银子全都塞给守门的仆从,才顺利进了前院。 裴洛白已经歇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骤然睁开眼,披了件衣服,打开门,一把将江临月拉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安生在后院待着吗?” 不错,裴洛白虽然没有去见她,但叫下人给她递过话,顾南枝才闹了这么一出,让她这些日子安分一点,他会想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什么都没做,这些日子一直在等顾文鹤的好消息,这个节骨眼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惹顾南枝的。 “显哥哥,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我日日饿着肚子,干那些洒扫的粗活也就算了,那些贱婢还合起伙来欺负我,肯定是顾南枝那个贱人指使她们的,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求你救救我,我,我给你跪下了。”江临月重重的跪在裴洛白面前,抓着他的衣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月儿你先起来再说。”裴洛白见她消瘦的厉害,他的心隐隐有些痛,伸手去扶她,江临月却执意不肯起来,“显哥哥,你若是不答应把我和谦哥儿弄到前院来,我就长跪不起。” 裴洛白有些为难,她不好过,难道他就好过了吗?承袭爵位的圣旨一日不下,他便是京都的笑柄,为了他,她难道就不能忍忍吗? 他面带不虞,江临月却丝毫未曾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绝望中,泪眼婆娑看着他,“母子分离叫人肝肠寸断,我要带谦哥儿离开,你又不肯,难道显哥哥想要看着我死吗?” 她声音不低。 听着她这句话,屋顶上那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 “月儿听话,地上凉,你先起来。”见裴洛白就是不肯吐口。 江临月发了狠,她苦笑一声,“显哥哥,我懂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起身朝一旁的柱子狠狠撞去。 “月儿。”裴洛白赶紧拦住她,他双手揽着她的腰身,只能跟她保证,“谦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明日我就禀了祖母,把他挪到前院来,到时候再想法子把你一起弄过来。” 江临月这才不在哭闹,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清甜的嗓音跟抹了蜜一样,“显哥哥,我就是知道你最好了。” 得了裴洛白的保证,江临月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也不知怎的回去的路上,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她频频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走到湖边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心里腾腾的厉害,不由得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她猛然回头。 “我可真是自己吓自己。”见后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不禁有些自嘲。 “噗通……”就在那时,背后有一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第四十三章 试探 冬日的湖面冻得结实,也不知怎的偏偏江临月掉下去的这一片,冰面是破开的,她一下子跌入冰冷的湖水中,灌了一大口水。 莫说她本就是个旱鸭子,就是会水的人也无济于事,因为她一入水就冻得失去知觉,身上像是绑了石头一样,直坠坠的往下沉。 “救,救命啊……”水里一片漆黑,江临月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一头可怕的凶兽给吞噬掉,她死死瞪着眼,嘴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水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她相提并论,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她落水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少年,少年一身黑色劲,黑漆漆的眸子透着阴骛,比湖里冻结的水还要阴冷几分。 入水不过片刻,江临月就冻得昏死过去。 见火候差不多,少年勾起凉薄的唇瓣,就这么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手朝夜巡的侍卫扔了一块石头,然后又往湖里丢了块石头。 “谁?”夜巡的侍卫循声而来,一眼就看到湖边那只绣鞋。 “不好,有人落水了。” 将江临月被救上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 一个负责洒扫的婢女落水,自然不必惊动主子,若是换个其他人粗使婢女死也就死了,但考虑到她到底养了谦少爷一场,巡夜的侍卫也不敢叫她轻易死了,立刻唤来府医。 又是扎针,又是熬药,折腾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临月才清醒过来。 “咳咳……有人要害我,我要见世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江临月吓得魂不附体,她猩红着眼,喊得一声比一声高。 有人在侯府行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巡夜的侍卫也做不了主,匆匆去了前院禀告裴洛白。 得知江临月差点没命,裴洛白来的很快,他挥手遣退了其他人,江临月这才不在压制自己,“显哥哥,我不是失足落水,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和谦哥儿。” “显哥哥,我好害怕,一定是顾南枝想要害死我,你要替我做主啊!”她心有余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 “月儿,你确定有人推你?”裴洛白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问道,眉眼落满寒霜。 江临月迫不及待点头,然后伤心欲绝的看着裴洛白,“显哥哥你不信我?我承认我不喜欢顾南枝,因为她想抢走你和谦哥儿,可我也不会赌上自己的命去陷害我。” 见她急红了眼,裴洛白轻声安慰道:“我怎会不信你,月儿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把身体养好,我这就去找祖母。” 老夫人已经知道江临月落水的事,她才不关心是谁要害江临月,在她眼里江临月是个实打实的祸害,死了才能永诀后患,她一脸可惜,对身边的孔妈妈道:“巡夜的侍卫再晚去一会就好了。” 见裴洛白来了,老夫人还以为他要说江临月的事,谁知道他提都没提江临月,只说要让谦哥儿搬到前院去。 老夫人想着让谦哥儿搬到前院也好,“那就让人把蘅芜院收拾出来,你看如何?” 裴洛白满意的点了点头,“依祖母的。” 然后,他才道:“祖母可知道昨晚的事?” “洛白,你是在怀疑我吗?”老夫人不悦的眯起眼睛。 裴洛白眼神犀利,凝神看着老夫人,他沉默以对。 很多时候沉默就代表默认。 “我要是真想杀她,多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性命,何需用这种拙劣的办法,使得我们祖孙反目,祖母既已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动她。”孰轻孰重老夫人还是分得清的,她虽然想要江临月的命,但更怕他们祖孙因此反目,所以她一直没有出手。 见老夫人不像在说谎的样子,裴洛白心里顿时有了数,他对着老夫人拱手一礼,“是孙儿不好,还望祖母勿怪。” 侯府还要靠他光耀门楣,老夫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望着裴洛白离开的背影,她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神暗了暗,等他厌弃江临月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裴洛白来的时候,顾南枝正在梳妆,她已经知道江临月落水的事,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这是江临月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还是真有人要害她?除了她,这府里还有谁想要她的命? 莫非是老夫人,想借着这一回的事,把江临月的死栽赃到她头上! 若江临月死在这个时候,最让人疑心的莫过于她。 “拜见世子。”顾南枝起身跟裴洛白行礼。 裴洛白扶了她一把,“枝枝,我们是夫妻,何需如此见外。” 顾南枝淡淡道:“礼不可废。” 裴洛白有些神伤,“枝枝你还在怪我吗?” 顾南枝摇头,满目真诚,“世子说的哪里话,夫妻哪有隔夜仇。” 不就是演戏吗? 裴洛白这才与她说起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的事,“谦哥儿大了,不能一直和你住在揽月阁,祖母已经叫人把蘅芜院收拾出来,给谦哥儿住。” “我也正想与世子说这件事,没想到你们想到前头了,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蘅芜院极好,很适合谦哥儿。” 两个人正说着谦哥儿的事,忽地裴洛白话锋一转,“枝枝,你可知晓月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想要害她的性命,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第四十四章 查账 裴洛白专注的看着她,他眉眼深深,似含着几许深情,不似以往一开口就是责问,或者呵斥,改成了试探。 顾南枝眼神微动,可见他真的信了,父亲会为他进言。 她眼神清澈见底,不见一丝心虚,就那么直直的迎上他的视线,任由他打量探究,故作诧异,“竟有这样的事,月娘虽有罪,但她到底养育了谦哥儿一场,罪不至死,还请世子务必把这件事查清楚,莫要让谦哥儿与我生分了。” 提起谦哥儿的时候,她脸上多了一抹柔光。 裴洛白心中松动了几分,却也没有尽信她的话,只叫她放心,“敢在侯府伤人,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见顾南枝神色坦然,他垂了垂眼帘,难道真的不是她? 鹤白院那边,老夫人已经吩咐下去,叫人尽快把蘅芜院收拾出来,没想到冯管家找了过来。 “不知老夫人的意思,是把蘅芜院打扫出来,还是按照少爷的身份正经将蘅芜院布置起来?”冯管家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人斜了他一眼,“自然是按照谦哥儿的身份,把蘅芜院收拾出来,这话用问吗?” 闻言,冯管家一脸为难,“这……” 老夫人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 冯管家这才说出来,“回老夫人的话,账面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 “你说什么?”他话都还没说完,老夫人的声音一高,堂堂侯府,账面上怎么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银钱都去哪里了?” 冯管家哪里知道,他支支吾吾道:“这些年都是世子夫人掌管中馈。” 他也不知道啊!侯府竟然这么穷,连一般的富商都比不上。 老夫人一听,顿时就恼了,指着孔妈妈道:“去把世子夫人给我请来,我倒要问问这些年她是怎么掌家的。” 从裴洛白说出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的时候,顾南枝就一直等着,见孔妈妈来了,她问都没问一句,就去了鹤白院。 终于等到算账的时候,她也该拿回他们欠她的银钱了。 “枝枝,这些年一直是你掌家,因为信任你,我从未过问过一句,现在你告诉我,账面上怎会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老夫人把账本狠狠摔在顾南枝面前。 顾南枝瞥了一眼,缓缓抬眸,“祖母的意思是我贪墨了侯府的银子?” 裴洛白和赵氏也闻讯赶来。 赵氏板着脸,“若非如此,那你说银子都去哪了?” 这一回裴洛白倒是站在她这一边,“枝枝,若你挪用了账上的银子,只要你如实交代,再把挪用的银子补上,祖母和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夏令和秋辞想要开口,顾南枝用眼神阻止了她们,她附身捡起地上的账本,拂去上面的浮灰,轻声说道:“祖母,请帐房先生过来查帐!若我贪墨了一两银子,就把我的嫁妆全数拿去抵债。” 听着她这句话,老夫人和赵氏眉眼一动,谁管家还不贪墨点银子,她们笃定侯府只剩这点银子,肯定是顾南枝动了手脚,纵然她嫁妆颇丰又如何,可谁又会嫌银子多? 老夫人立刻叫人请来帐房先生,当着他们的面查账。 三个账房先生,从早上一直查到深夜,算盘珠子的声音就没停过。 老夫人都有些撑不住了,撩起眼皮子问了句,“还得查多久?” 三位帐房先生对视一眼,“回老夫人的话,账目繁多,最少也到明天早上了。” 若是熬一夜,还不得把她熬死,老夫人这才叫顾南枝回去歇息,并嘱咐她让她明日一早就过来。 赵氏和裴洛白也熬了一天。 出了鹤白院,裴洛白快步追上顾南枝,“枝枝,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说出一个数目,我自会替你填补上。” “世子就这么肯定,我挪用了侯府的银钱?”留下这句话,顾南枝飘然远去。 裴洛白眼底阴云积聚,若不是她还有用,以为他愿意管这些闲事吗? 次日, 顾南枝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没有起来,她等了许久,老夫人才用过早饭。 她此举老夫人眼里无异于心虚,老夫人越发笃定,她挪用了侯府的银钱。 裴洛白和赵氏来的赶巧,他们刚来,三位帐房先生,齐齐收起手里的算盘,熬了一天一夜,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憔悴。 老夫人一拍桌子,“说,世子夫人到底挪用了侯府多少银钱?” 她此话一出,三位帐房先生皆是一愣,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此话从何说起,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挪用过侯府的银钱? 顾南枝抿唇笑了笑。 见他们三个人沉默不语,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们莫不是忘了,如今当家作主的是谁!” 为首的帐房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回老夫人的话……” 第四十五章 也该送给她了 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凝神听着,就见帐房先生顿了顿,意味不明看了顾南枝一眼。 三个人全在心里给她定了罪,只等着帐房先生说出个具体的数目来。 顾南枝不慌不忙,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赵氏耐不住性子刺了她一句,“枝枝,老实交代不好吗?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我看你怎么收场。” 老夫人冷哼一声,“这都是她自找的。” 帐房先生声色古怪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接着又道:“账面上一清二楚,这六年,世子夫人一共贴补了侯府,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一两银子。” 他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夫人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裴洛白后退一步,他瞳孔一缩,身为侯府世子,在面对顾南枝的时候,天生的优越感造就了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于她这个人,还有她这满腔深情,他从来都是不屑的。 没想到竟是她养了侯府六年,是她支撑起整个侯府,让他在人前还能以侯府世子自居。 “我不信,侯府竟落魄到这种地步。”赵氏摇头说道。 直到帐房先生把账本放到他们面上,白纸黑字,一笔一笔账目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们不认。 老夫人心情复杂,“枝枝,都是祖母不好,竟不知侯府这些年过的如此艰难,还要靠你贴补,对不起,是祖母冤枉你了。” 她颤颤巍巍上前,亲昵的握着顾南枝的手,“你是个好孩子,祖母信你,以后这侯府还交给你来打理。” 赵氏脸皮有些红,“枝枝,这些年辛苦你了。” 是让她掌家,还是让她继续贴补侯府? 顾南枝眼底掠过一抹讥诮,她抽回自己的手,面带惶恐,“孙媳犯了错,既已交出掌家之权,绝不敢再沾染,祖母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为好,免得再这样劳师动众查账。” 想让她接这个烂摊子,当她是个傻的吗?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老夫人脸色一僵。 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她,就见她温声细语道:“只有一件事十分为难,这账若不算也就罢了,若是叫外人知道,侯府竟然沦落到要靠我的嫁妆贴补,只怕……” 只怕什么? 众人心知肚明。 只怕承恩候府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说完这句话,她定睛看了裴洛白一眼,见他一脸颓废,她掩下眼底笑意,转身离开。 裴洛白这个人最是自负,而今骤然发现,他也好,还有他的家人也罢,竟靠他一直瞧不上的女子养了六年,这足以摧毁他的骄傲,拔去他满身傲骨。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没多久,裴洛白就叫人给她送来,圣上御赐的那一千两黄金,不过这还不够,他还叫人传话,剩下的银子,他会想办法慢慢补给她的。 顾南枝用芊芊玉指,一一抚过那些黄金,他欠她的又何止这些,不过没关系,她会一一讨回来的。 没有银钱,谦哥儿挪到前院的事,自然无疾而终,且不说又到了年下,不算下人们的工钱,各种人情往来,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老夫人愁的连饭都吃不下,这是洛白回来的第一年,侯府绝不能露出一点败落的迹象,她倒是有些体己,可那都是她的嫁妆,凭什么用来贴补侯府? 她思来想去,这些钱还得让顾南枝出,世子夫人又岂是这么好当的,谁叫这是她求来的。 晚上,她让孔妈妈去请顾南枝和谦哥儿一起来用晚饭,顾南枝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她又不傻,老夫人无非是想哄着她往外掏钱,顺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 老夫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想不到这是她不愿意来。 “好个小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她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盏,眼珠子一转,立刻叫人去请裴洛白。 裴洛白喝的醉醺醺的,“祖母有何吩咐?” 老夫人还不知道,他把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金全都给了顾南枝,语重心长的劝他,让他哄哄顾南枝重新把掌家之权接回去,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账面上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可怎么过? 裴洛白一口拒绝,“祖母想让我用她的嫁妆?天底下只有那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算计女人的嫁妆。” “那你说怎么办?这年还过不过了?不用她的嫁妆也可以,你把圣上御赐的那些黄金拿出来,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侯府欠了她那么多银钱,叫我以后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我已经把那一千两黄金给她了,祖母若无事,孙儿就告退了。”裴洛白一脚深一脚浅,他扭头就走。 得知他竟然把那一千两黄金,全都给了顾南枝,老夫人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什么她的,什么侯府的,她既嫁入侯府,她的一切理应是侯府的。 “老夫人千万息怒啊!”吓得孔妈妈赶紧给她顺气。 第二日,鹤白院就传出老人染病的消息。 连夏令都看出来,“小姐,依奴婢看老夫人肯定是在装病,她病了,夫人又是个不中用的,掌家这个苦差事,自然就落到小姐头上。” 顾南枝又岂会不知,她太了解他们了,给老夫人请安过后,她叫人备了马车,打着给老夫人祈福的名头,带着夏令和秋辞出了侯府。 马车驶入闹市后,她附身在秋辞耳边低语了几句,秋辞悄悄下了马车,望着她的背影,顾南枝勾唇一笑。 她费尽心思给江临月准备的大礼,也该送给她了。 第四十六章 这声音 积云寺在东,出了城,马车却是一路向西。 夏令一脸不解,歪着头问,“小姐,这不是去积云寺的路,奴婢瞧着倒像是去城外庄子的路。” 顾南枝点头,“不错,咱们先去庄子上一趟。” 她也该会会被老夫人打发出来的那些人。 顾南枝陪嫁的庄子很近,离京都只有不到三十里,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再去积云寺也不耽搁。 雪后,道路难行比平时稍微晚了点,顾南枝的庄子与别的庄子不一样,这附近也有几个庄子,种的全都是粮食,但她的庄子上近百亩良田,连带山上种的全都是香料。 庄子上的管事得了信,知道她今天要来,早早便在门口等着。 “小姐你可算来了。”马车一停,余伯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因为裴洛白做的那些事,导致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认可他的,哪怕她嫁给他六年,他们见了她依旧称呼不改。 夏令扶着她下了马车,她问起秋辞送来的那些人,“她们可还好?” 余伯点头,说出她们的近况,“小姐放心,她们都已经适应庄子上的生活。” “那就好。”顾南枝掌家六年,对府里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她点了几个人名字,然后道:“让她们挨个来见我。” “好,小姐,老奴这就去。”余伯转身就去安排这件事。 夏令眼神专注,“小姐你见她们做什么?” 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了,总觉得小姐好像有很多秘密一样。 夏令是个直性子,脾气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顾南枝可不敢叫她知道,她只说有事,找了个借口,让她去看看庄子上的香料,连日大雪可别发了霉。 夏令扭头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提着裙摆就去查看香料了。 屋里烧着炭盆,顾南枝手里拿着暖炉,身上穿着厚厚的狐裘倒也不觉得冷。 “老奴拜见世子夫人。”最先来的是白妈妈,她感激涕零的跪在顾南枝面前,她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若非世子夫人收留她,怕是早就暴尸荒野,她说着红了眼眶,“世子夫人大恩,今生老奴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世子夫人大恩。” “白妈妈你快起来,你为侯府操劳了一辈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南枝亲自上前,把白妈妈扶了起来。 白妈妈受宠若惊,心里不禁有些悲凉,也就世子夫人还念着她们的好,愿意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老夫人和夫人怕是连她们是谁都忘了。 顾南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画像,缓缓摊开,看着白妈妈问道:“白妈妈可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白妈妈只一眼就认出上面的人来,她有些吃惊,“世子夫人,老奴认得,她是大少爷的夫人江氏,大少爷成亲前便分出去单过了,他们成婚的时候,世子夫人还没有嫁入侯府,等世子夫人嫁入侯府的时候,大少爷带着江氏已经远赴边关了,世子夫人这才没有见过她,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她极少露面,府里认识她的人也不多。” 这幅画是顾南枝亲自画的,她今日来庄子,就是为了求证,她杏眼荡开一圈涟漪,淡声道:“白妈妈没有看错!” 白妈妈原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只是不如孔妈妈和宋妈妈得宠。 她这么一问,白妈妈近前两步,深瞧了两眼,郑重其事道道:“想当初江氏入府时,规矩都是老奴教的,老奴断不会认错的。” “世子夫人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半年前大少爷战死沙场,她就跟着大少爷一起去了,老夫人不仅叫人给她立了贞节牌坊,还叫人大肆宣扬了一番,因为她侯府还出了不小的风头,京都谁人不知她是个贞洁烈女,为天下女子楷模,引得很多人争相效仿。” 顾南枝杏眼似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散开,仿佛漩涡一样深不见底,她淡淡笑道:“她确实是个贞洁烈女。” 她微微垂眼,怕就怕她这贞洁烈女做不了多久了。 “也是有缘,临近年关,府里的下人打扫兄长住处时,偶然间得来的。”顾南枝与白妈妈闲话了几句家常,询问了她的身体一番,又借着年下给了她些赏银。 白妈妈千恩万谢的离开。 顾南枝挨个见了那些人,果然她们全都见过江临月,单看画像就准确无误认出她来,她垂眸看着桌案上的画像,眼底洇开淡淡的冷意,这些人全都是悬在江临月头上的刀,足以给她致命一击。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没有在庄子里久留,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带着夏令离开了。 此行,她只带了两个护院。 等她们到积云寺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一入积云寺,梵音阵阵,绕梁不绝,檀香的味道萦绕鼻尖久久不散,顾南枝莫名觉得心安,她能死而复生,难保不是菩萨庇佑。 她捐了很大一笔香油钱,虔诚的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掌,世人跪在神佛面前皆有所求,她则不然,重生归来,她已别无所求。 仇,她会自己报。 父兄还有嫂嫂,她会自己保护。 她跪在这里,只为谢菩萨大恩。 夏令已经叫小沙弥准备了禅房,积云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常常一饭难求,顾南枝来的赶巧,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寺中香客寥寥无几,主持叫人给她们准备了斋饭。 夏令直呼她们的运气可真好。 用过斋饭后,夏令想去求几个平安符,把顾南枝送到禅房,跟个老妈子似的叮嘱了她好些。 “我知道了。”顾南枝笑着合上禅房的门,她刚准备转身,脸上的笑骤然凝固,调香的人嗅觉最是灵敏,哪怕有檀香遮掩,她还是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神色凝重,伸手就要推开禅房的门。 “别动,也别出声。”就在那时,一双冰凉如玉的手从背后,扼住她的咽喉。 她当下不敢动弹,杏眼满是惊诧,这声音…… 第四十七章 可以不穿吗 是他,谢逆! 顾南枝紧了紧手指,率先开口,“首辅大人,是我,你忘了那日我们见过的。” 然后,她侧目朝身后看去,只见他清白冷绝的侧颜,眼尾洇着一抹红,一贯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狠厉。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四目相对,似乎没想到是她,谢逆清冷的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急忙松开自己的手,半隐在阴影下的脸带着化不开的愧疚,真是该死,他差一点就伤到她。 见他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她,还放下身段跟她道歉,顾南枝用来说服他的那些话,顿时哽在喉间,她愣了一下,视线下移看着不断从他胸口溢出的血,看得出他伤得不轻。 她眼神微闪,“大人……” 才开口,倏的谢逆颀长的身影直挺挺朝她倒下,她赶忙扶住他,一抬眸只见他半眯着眼,神色平静,仿佛快睡着了一样。 她未作思考,费力撑着他半个身子,寻了个椅子先让他坐下。 根本没有主意到,谢逆墨眸复杂的情愫翻涌,一眼不错贪婪的看着她,直到她抬眸,才慌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 “大人伤得不轻,必须尽快止血,不知大人随身可携带着伤药?” “咳咳……”谢逆轻咳两声,眼尾红的越发厉害,嗓音低沉,“夫人不怕惹事上身吗?” 顾南枝微微垂眸,“怕的!” 听她这么说,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一抽一抽疼着,刚准备开口让她离开,就听她声音轻柔,“大人刚才饶了我一命,我帮大人一次,就算扯平了。” 谢逆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畔,荡开一抹浅淡的笑容,如同初冬湖面结出的薄冰,一触即碎,“好。” 她想跟他扯平,想跟他两不相欠,他偏要与她纠缠,他眉梢眼角散落的笑多了几分偏执,从袖兜中取出一瓶伤药递给顾南枝。 “大人得罪了。”顾南枝的手有些颤抖,她解开谢逆的狐裘,轻轻褪去他藏青色的外袍,然后是染血的里衣,望着他胸前大片大片瓷白的肌肤,她脸颊微微发烫,立刻移开视线,看向他的伤口。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他伤到不轻,却没想到他竟然伤得这么重,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皮肉翻飞,深可见骨,与他冷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的手一僵,想起他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人就是个疯子。 “夫人怎么了?”见她愣在那里不动,谢逆嗓音淡淡,还以为她吓到了,广袖下的手骤然捏紧。 “请大人忍耐一下。”顾南枝拧开瓷瓶,她小心翼翼,粉末状的伤药如同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轻轻落在谢逆的伤口上,血慢慢的止住。 若是换个人怕是疼的早就叫唤起来,可反观谢逆他表情依旧淡淡的,除了唇瓣变得粉白,脸上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伤在别人身上一样。 心性坚定简直无人能及! 顾南枝移开视线,她随意一瞥,突然看见他额上那个淡粉色的伤疤,就像一块绝世美玉,多了一丝瑕疵,叫人惋惜。 她心中诧异,宫中从不缺祛除疤痕的药,怎么他竟没除这个疤! 她皱了皱眉头,背过身去,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了几条白布,替谢逆把伤口包扎好。 “多谢夫人。”谢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道谢过后,他同样背过身去,把自己的衣服一一穿好。 等他转过身来,一副轻袍缓袖,光风霁月的模样,只身形略微颤了颤,轻咳了几声,“刺杀我的刺客,已经进了积云寺,很快就会追过来,夫人还是快些离开!” 说着他又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丝丝猩红,原本清冷的面孔,生出惊心动魄的靡丽。 他素手轻拢衣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衣袍一角,似乎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有些担忧,“我若走了,大人该如何是好?” 谢逆眼睑轻垂,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淡的阴影,勾动嘴角轻笑出声,“听天由命也就是了。” 明明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隐隐带着一股可怜的意味,竟像是在卖惨。 顾南枝骤然抬眸,这副傲娇又可怜的模样,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奸臣吗? 谢逆堪堪移开视线,他单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不断,看上去不仅可怜,还带着几分柔弱,叫顾南枝生出一种见鬼的既视感。 难道这一世大奸臣转性了不成? 管他呢!她定了定心神,很快拿定主意,她若是救了他,来日有所求,他可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帮她一把? 应该会的! 算了,权当结个善缘,不帮她也不打紧,只要他不帮裴洛白就好。 她转身拿起矮几上的包袱,背对着谢逆翻找起来。 谢逆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绽放开一抹笑意,他就知道,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给,时间来不及了,大人你快换上。”顾南枝塞给他一身粉红色的衣裙,那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是刺眼,望着手里的衣裙,他嘴角微抽,可以不穿吗? 第四十八章 他穿 话到嘴边,看着顾南枝那澄澈的目光,谢逆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眼神微动,不就是穿一次女装吗? 他穿! 看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知怎的顾南枝很想笑,但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叫人闻风丧胆的谢逆,她硬生生忍住了,且很自觉的背过身去。 谢逆有些烦躁,抓起那身粉嫩的衣裙,往自己身上比划一番,然后认命一般解开身上的狐裘,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这也就是她,换个人焉有命在! 片刻。 “好了。” 听着他的声音,顾南枝缓缓转过身来。 一眼惊艳! 他冷白的肌肤,配上清霜如月的面容,与这粉色的衣裙,竟出奇的匹配,无端生出几分艳色来。 谢逆有些局促,捏了捏衣袖,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夫人,可是哪里不妥?” 这叫顾南枝怎么回答,“没有,大人容色过人……” 话一出口,她脸色骤变,犹记上一世,谢逆最烦的就是别人夸赞他的容貌,凡是这么夸奖过他的人,全都被他剥了皮。 她心惊肉跳,看都不敢看谢逆一眼,这会只想逃。 怎料,谢逆非但没有恼怒,他嘴角多了一抹笑,耳朵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声音温和,“不及夫人!” 什么? 顾南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的望着谢逆,满目惊骇之色,今日真是见了鬼了。 “夫人似乎很怕我?”谢逆掩下眼底的失落,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察觉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她就这么怕他吗? “大人看错了。”顾南枝淡淡一笑,从包袱里拿出备用的大氅,递给谢逆,“还请大人将就一二。” 雪白的大氅,衣袖,领口,还宽大的帽子都滚着白色的兔毛,只衣带用了红色点缀,看着就很暖,谢逆一眼就看出,这是她的。 粉色的衣裙穿在他身上断了一截,大氅也只堪堪到他的脚踝上,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馨香,谢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顿觉这么穿也没什么。 甚好! 夏令回来的时候,见顾南枝身边平白多了个人,吓了一跳,“小姐……” 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她识相的闭上嘴,眼神忍不住往谢逆身上瞟,这人是谁啊?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还有她怎么这么高?简直不像话。 谢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夏令只觉得脖子一冷,就好像有人架了把刀在她脖颈上,她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立刻移开视线。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南枝叫夏令把东西收拾好,她抬眸看了谢逆一眼,面上故作镇定,一颗心高高悬着,从容不迫出了禅房。 夏令与谢逆一左一右跟在她身旁,谢逆低垂着头,倒也不显得突兀。 霍岑带着几个暗卫,就隐匿在不远处。 他们一出来,看着那个略显壮硕的粉白身影,几个人嘴角一抽,然后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个美娇娘,竟然是他们家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 霍岑最是猖狂,他跟得了面瘫一样,笑得面皮都抽搐了,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快憋不住的时候,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原来大人喜欢这一口…… 剩余几个暗卫也没比他好到那里去。 忍笑忍的辛苦,以至于他们的气息都外泄了。 谢逆脚下一顿,他嘴角勾着一丝冷笑,骤然回眸。 霍岑与几个暗卫,脸上的笑一僵,欲哭无泪,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犊子了,大人发现了! 谢逆是被人追杀了不假,不过那些人早就被霍岑他们清理干净了,至于闯进顾南枝的禅房,确实是无意的。 不过见了她之后,他决定把这个偶然变成纠缠。 待平安无事上了马车之后,顾南枝缓缓松开攥住的手指,暗暗松了一口气,谢逆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这些小动作,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宠溺,他是不会让她身陷险境的。 “夫人请用。”顾南枝一抬眼,谢逆已经把茶递到她面前。 夏令愣了一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男的,他竟然是个男的,亏得她之前都没有看出来。 “多谢大人。”顾南枝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夏令七荤八素,大人?这是那位大人? 她眼睛瞪得滚圆,凝神看了谢逆一眼,这才认出他来。 老天!他竟然是首辅大人,她还一次见女扮男装的首辅大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吓得顾南枝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不要命了吗? 回过神来,夏令赶紧垂下头去,狂咽口水再不敢多看一眼,侧过头去用眼神询问顾南枝,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平安回去才是头等大事,顾南枝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她只带了两个护院,若那些刺客追上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夫人无需惊慌,只要平安出了积云寺,我的人自会拦下那些人。”谢逆不忍看她精神高度紧张,脸都失了血色,轻声安抚道。 果然,一路上平静的很。 谢逆就坐在顾南枝对面,两人近在咫尺,他半眯着眼,时不时看她一眼,嗅着她身上浅淡的味道,只觉得心旷神怡,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冬日,昼短夜长,夕阳西斜,晖铺陈开来,染红半边天,绚丽之际。 裴洛白辞别友人,刚从酒肆出来,两个仆从扶着他,正准备上马车,突然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声,“你们是谁?走开,不然我喊人了。” 第四十九章 英雄救美 惊慌失措下,女子清丽的嗓音难掩空灵,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划过裴洛白的心尖,他脚下一顿,扭头朝不远处的巷子看去。 粗俗下流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你这小娘子,我们哥几个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会有你叫的时候。” “嘿嘿,小娘子,我大哥说得对,你若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些苦头,你就从了我们!” 女子声音满是决绝,“你们做梦,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委身你们的。” 裴洛白心中一动,好一个女子,真是雪胎梅骨。 “快来人,救命啊!”女子的呼救声随之而起,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走,去看看。”裴洛白面色凝重,他推开仆从,一马当先进了巷子,只见几个面容猥琐的男子,正在拉扯一个飘零的白衣女子。 女子衣着单薄,身姿异常纤细,她轻纱覆面,眉心画着一朵绽放的红梅,柳眉之下,双瞳剪水,宛若一汪清泉,此刻溢满悲戚与绝望,怀中抱着一把箜篌。 “住手。”裴洛白厉声呵斥道,到底身份显赫,冷冽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威亚,“我乃承恩候世子,光天化日之下,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当街行凶,我命令你们立刻放开那位姑娘。” 他的身份确实能够用来唬人。 几个猥琐的中年男人面色一僵,不受控制停了下来,女子趁机挣脱他们的禁锢,她泪眼婆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轻声呢喃道:“今日受此屈辱,我还有何面目见人,还不如一死。” 她说的猛地朝一旁的墙上撞去。 裴洛白大惊,“姑娘快停下,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女子,女子身子一软,满目惊慌倒在他怀中,恰在那时,她脸上的面纱飘然落下,露出那张绝世容颜来。 裴洛白面露惊艳之色。 女子低低泣泣,声音婉转,“请公子放开我,我孤苦无依,四处飘零,已无处可去,唯有一死。” 她脸上两行清泪,一下子刺痛裴洛白的心,说完这句话,她面色一白,面露痛苦之色,瘫软在裴洛白的怀中。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裴洛白心急如焚,轻轻摇晃了她几下,见她没有一点反应,他抱起她匆匆上了马车。 见他离开,几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一哄而散。 顾南枝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她还在想着要不要先把谢逆送回去,谢逆已经抬眼朝她看来,“今日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谢逆在此允夫人一诺,以后夫人若有所求,谢逆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这个好,能得他一诺,胜过千金,顾南枝眼中一亮,纵然十分心动,还是推辞了一番,“举手之劳而已,首辅大人客气了。” 谢逆笑笑,“对夫人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谢逆来说却恩同再造,夫人莫要推辞了,谢逆告辞。” 留下这句话,他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来。 很快,融入夜色中。 得了谢逆一诺,这对顾南枝来说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喜色,这一世,裴洛白再也别想通过谢逆得偿所愿。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夫搬来脚凳,夏令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顾南枝眸光微凝。 “啊……”忽地,她身子一倾,竟从马车上摔下来。 “小姐!”夏令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还是崴了脚,几个婆子把她抬了回去。 这个消息传到鹤白院,老夫人一脸后怕,她死死抓着看孔妈妈的手,心有余悸暗自腹诽,‘谦哥儿可真是个祸害,真是谁挨着他谁倒霉。’ 幸好把他弄到顾南枝那里去了,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着点,老夫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江临月,听说洛白带回来一个姑娘,这倒是件好事。 她嘱咐了孔妈妈几句,让她抽空去看看那位姑娘,顺道给她送点补品。 江临月是个实打实的祸害,顾南枝现在是越发不听管束,洛白身边也该添个新人了,有宋御医在,他的隐疾未必不能痊愈。 秋辞已经回来了。 顾南枝刚回到揽月阁,不等秋辞开口,陶妈妈便告诉她,裴洛白带回来一个女子,见过她的人都说跟天仙一样,看着像个祸害,她拐弯抹角让她警醒着些,别好不容易盼回来世子,又被别的小妖精勾走了,倒是一番肺腑之言。 顾南枝谢过她的好意,只是她不需要,她眯了眯眼,这么一个好消息,府中最该知道的另有其人。 第五十章 母子相见 顾南枝扭伤了脚踝,夏令去请府医,去了好一会,也不见她回来。 秋辞眉头紧锁,“这个夏令是怎么回事?去请个府医有这么难吗?” 顾南枝懒洋洋的歪在榻上,她一点都不着急,婉兮是她为裴洛白量身挑选的,她的音容笑貌,全都长在裴洛白的审美点上。 婉兮果然没叫她失望,你瞧,他不是一见婉兮,就把人带回了府。 上一世,她身负不孕之名,裴洛白依旧以正妻之礼相待,且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可谓是博尽了好名声。 谁能看到他伪善面孔下的脏污? “母亲,你没事?”谦哥儿围在她榻前,忧心不已看着她,比刚来的侯府的时候,胖了不止一圈。 “哥儿乖,母亲没事!”她伸手摸了摸谦哥儿的脸。 老夫人和赵氏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枝枝你没事!好端端的怎么扭伤了脚?”两个人惯会做戏,脸上的担忧跟真的一样。 “曾祖母,祖母……”见她们来了,谦哥儿立刻上前给她们行礼。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她后退一步,故作慈爱看着谦哥儿,夸赞了一句,“谦哥儿真乖。”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看着秋辞说道:“这几日我身子有些不爽,怕把病气过给谦哥儿,你先带他下去。” 秋辞领命,把谦哥儿哄了出去。 顾南枝瞧的分明,谦哥儿离开后,老夫人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就赵氏亦是如此。 什么祸害,什么灾星,赵氏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谦哥儿在老夫人院子里住的时候,老夫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挪到顾南枝这这才几天,她就扭伤了脚,她可不敢往他跟前凑了。 洛白身为侯府世子,所谓隐疾不过无稽之谈,她还会缺了孙子不成!洛白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听说极美,她生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比谦哥儿差。 “多谢祖母,母亲关心,不过扭了一下,倒也没有伤到骨头,怕是得在榻上休息几天。”顾南枝清楚看到,老夫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悦。 是了,她一心想把那个烂摊子丢给她,偏偏这个时候她受伤了,她深知老夫人有多自私与薄凉,想要她动用自己的私库,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烂摊子,只能丢给赵氏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看着赵氏说道:“枝枝受伤了,我身子也不好,府中庶务只能暂且交给你处置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赵氏当然不愿意,“母亲……” 老夫人一个眼神扫去,她当即闭上嘴,账上只剩那么一点钱,任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 “府医呢?府医怎么还不来?”赵氏憋屈的很,只盼着府医赶紧把顾南枝医好,她好把这个苦差事丢给她。 夏令回来的很及时,她一脸不忿,“回夫人的话,世子将府医扣在前院,奴婢去请连府医的人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来。” 赵氏看了顾南枝一眼,假惺惺道:“洛白也太不像话了,我亲自去一趟。”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洛白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到底什么样。 老夫人还病着,只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裴洛白带着府医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枝枝你没事!”他先关心了顾南枝几句,然后开始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看那位姑娘可怜,才将她带回府中,等她好了就会离开的。” 他原以为顾南枝定会生气,怎料她并没有,“世子心善,不知那位姑娘如何了?” 裴洛白只说人还未醒,她也没有多问。 她相信只要给婉兮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裴洛白的心。 出府?那是不可能! 府医看过,索性她伤的并不重,只扭伤了脚,不过也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顾南枝很是满意,府医留下药方就离开了。 沉默了片刻,裴洛白突然很是为难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南枝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老夫人把这个烂摊子扔给赵氏,赵氏又不傻,她去找裴洛白,自然有别的事。 她给裴洛白递了个台阶,“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裴洛白这才开口,“枝枝,你也知道府中艰难,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能不能把生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金拿出来,先渡过这个难关,你放心,欠你的那些银钱,我定会全都补上的。” 夏令在一旁听着,直翻白眼,世子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顾南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为难的很,“不是我不愿意,这些年为了贴补侯府,我这里亏空的厉害,那笔银子已经被我填补进去,这一时半会怕是弄不出现银来。” 裴洛白不禁皱起眉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显然又把这个难题抛给顾南枝,她想了想,“要不我回家一趟,先从父兄那里借点银子?” 回去借银子? 她这是在打裴洛白的脸。 “我在想想其他的办法!”裴洛白听了,拂袖而去。 顾南枝嘲弄的看着他的背影,他能有什么办法?到底还是赵氏从自己的嫁妆里挪了银子,勉勉强强过了这个年,处处显得抠抠搜搜的就是了。 府中最煎熬的莫过于江临月了,裴洛白好几日都没有出现,两个婆子又看她看得紧,她做梦都在想她的儿子,整个人都快疯了。 转眼到了初六。 “谦哥儿可想见月娘?”顾南枝含笑问谦哥儿。 谦哥儿愣了愣,许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江临月,他都快要忘了江临月这个人,这也不怪他,只因他在揽月阁吃得好,住的好,还日日都有人陪他一起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江临月。 “母亲,我可以去见乳母吗?”到底是自己的娘亲,顾南枝这么一提,谦哥儿还是想见她的。 “你想就可以。”得了顾南枝的允许,谦哥儿带了几样自己喜欢的点心,秋辞领着他欢欢喜喜去见江临月了。 轻灵的箜篌声又响了起来。 自从婉兮来了之后,府中日日都萦绕着悦耳的琴声,裴洛白再也没有出去喝过酒,也再没提及让婉兮离开的事。 顾南枝有意让他们母子团聚,说说体己话。 “谦少爷你在这好好陪陪月娘,一个时辰后,奴婢再来接你。”秋辞带走两个看守江临月的婆子,还给他们寻了一间僻静的屋子。 她们一走。 “谦哥儿快让娘看看。”江临月便将谦哥儿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娘想死你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娘?” 谦哥儿迟疑了一下,“我也想娘亲了。” 江临月高兴坏了,根本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迟疑,“夫人对你好不好?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你父亲可有把你挪到前院去?” 谦哥儿手里拿着点心,边吃边回答她的问题,“母亲对我很好,我还在揽月阁住着,父亲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挪院子事。” 江临月抱着他的手一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本就心烦的厉害,听着那扰人的箜篌声,更是心烦意乱,沉着脸道:“也不知道是谁,日日弹奏,真是难听死了。” 谦哥儿连点心都顾不上吃了,兴冲冲道:“娘亲,我知道,是父亲带回来的那位漂亮姐姐,她长得可美了,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第五十一章 她是谁 轰! 江临月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面容狰狞,一把攥住谦哥儿的肩膀,眼神透着阴骛,“什么漂亮姐姐?” 她力气之大把谦哥儿都抓疼了,他小脸皱成一团,“娘亲,我好疼呀!你快点放开我。” 可江临月跟魔怔了一样,死死的抓着他,见他不说,眼中浸出丝丝血色,“快告诉我呀,你父亲带回一个人。” 谦哥儿都被她这副模样给吓住了,嗫嚅道:“是父亲在街上救了一个女子,然后把她带回府中。” 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听说后,悄悄跑去看了一眼。 他自以为的悄悄,殊不知若非顾南枝授意,他根本出不了揽月阁一步。 顾南枝素爱调香,她正在调香,嘴角勾着一抹浅笑,江临月熬了这么多天,日日盼着裴洛白的好消息,她便借谦哥儿的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叫她好好高兴一番。 “什么女子?她长得很美吗?”江临月用力摇晃着谦哥儿,她以为最难熬的是在揽月阁的日子,等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做人间炼狱。 日日干着洒扫的粗活,吃不饱,穿不暖,手上还都是冻疮,这也就算了,最煎熬的是见不到谦哥儿,听不到裴洛白的消息。 最开始的时候,裴洛白还是不是叫人给她递个信。 直到这几日,音信全无,她就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日日等着,盼着,却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谦哥儿被她吓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小小,“美,美的。” 江临月冷笑一声,“比顾南枝还美吗?” 谦哥儿知道母亲的名字,其实他想说都美,只是母亲的美和那位姑娘的美不同,但具体的他又说不出来,只点了点。 “好啊!我就说他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原来身边有了新人呀!”江临月笑得有些瘆人,她这才松开谦哥儿。 谦哥儿拿着点心也不敢吃了,他眼中满是惊骇之色,离江临月远远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了,“娘亲,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还有谦哥儿远去的身影,江临月失神的跌坐在地上,“谦哥儿,娘亲不是故意的……” “母亲,我好疼。”回到揽月阁,谦哥儿哭着扑进顾南枝怀中,她扭头吩咐夏令去请府医过来,眼底浸着冷笑,耐心询问着谦哥儿,“哪里疼告诉母亲。” 谦哥儿哭着说道:“手臂。” 顾南枝撩开他的衣袖一看,只见他两条手臂多了几个青色的指印,“是怎么弄伤的?母亲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谦哥儿目光躲闪,“不小心撞了一下。” 顾南枝权当自己眼瞎了,她温声细语道:“下一次小心点。” 谦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他怔怔的看着顾南枝,母亲好温柔啊!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望着顾南枝,他突然想起江临月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娘亲他才生病了。 这一回,又是娘亲弄伤了他。 他好像有点不喜欢娘亲了。 “母亲!”他唤了顾南枝一声,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心里暗暗想着,幸好他还有母亲。 自从得知裴洛白带回一个女子,江临月越发坐立难安,她迫不及待想要裴洛白一面,其实她更像去看一看,裴洛白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顾南枝给了她一个机会。 两日后,趁着两个守着她的婆子都睡着了,江临月顺利溜进前院,没想到裴洛白竟然不在,她心念一动,循着箜篌的声音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裴洛白。 梅树下,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在弹奏箜篌,裴洛白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缠绵,更胜从前看着她的眼神,连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察觉到。 婉兮倒是察觉了,她眼底拂过一丝笑意,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心里顿时有了算计。 “啊……”突然,她抚琴的手一僵,忍不住痛呼出声,指尖溢出点点血迹来。 “婉兮你怎么了?”裴洛白满脸心疼,抓起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江临月的心,她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她是谁?” 第五十二章 纳了她也就是了 没想到她会来了,裴洛白皱了皱眉,不等他开口,江临月已经冲到他面前来,愤怒的看着他,声音尖锐,“你不敢说是吗?” 那姿态像极了来捉奸的正室。 把婉兮都看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世子夫人呢! “世子,她是谁?”她有些害怕,轻抿着唇瓣,往裴洛白身后躲了躲,裴洛白也怕江临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他侧了侧身,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将婉兮护在身后,看着江临月的眼神满是警告,“她是谦哥儿的乳母。” 他下意识的态度,还有他眼中那浓浓的警告,仿佛她才是个外人,江临月一阵踉跄,她后退几步,用眼神无声的控诉着他,‘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委屈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裴洛白对着她使了一个眼神,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江临月僵在那里不动,两个人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裴洛白眸色微动,听话,回去,今晚我会过去找你。 江临月不信,她已经过够那种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的日子,简直过日如年,她再也不要过那种日子。 还有这个女人一看就不像好人,活脱脱一个狐狸精,再等下去,恐怕他连人带心都被她勾走了。 “没想到姐姐竟这般年轻,真是失敬。”婉兮给了江临月一个善意的笑。 江临月看着她心里就堵得慌,嘴上毫不留情,“姑娘慎言,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 婉兮脸色一白,顿时委屈的垂下眸子,喃喃道:“原是我不配,是婉兮失言了,还请月娘勿怪。” 说着对江临月行了一礼,然后对着裴洛白盈盈一福,“世子,婉兮先告退了。” 语罢,她抱起箜篌转身就走。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裴洛白心底闪过一抹疼惜,“什么配不配的,婉兮……” 他给了江临月一个责怪的眼神,沉声说道:“你先回去,谦哥儿的事回头再说。” 都不等江临月开口,他转身就去追婉兮。 被冷落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呀!江临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目赤欲裂看着裴洛白与婉兮的背影,无声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行泪划过她的脸颊。 她恶狠狠的盯着婉兮的背影,眼神阴骛像淬了剧毒,裴洛白,还有侯府主母的位置都是她的,不管是谁想跟她抢,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眼看裴洛白就要追上婉兮,婉兮砰的一声合上门,隔着门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声说道:“世子请回!” 飘渺的嗓音含着无限忧伤,听的他心都揪了起来,“婉兮,你开开门好不好,你说过为报我救命之恩,愿每日给我抚琴一曲,今日尚未奏完,你要食言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婉兮背靠开着门,裴洛白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背影,没看到她脸上讥讽的笑,瞧,男人就是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等了一会,见婉兮执意不肯给他开门,裴洛白才失望的离开,想起江临月刚才那副姿态,他憋了一肚子火,莫说他与婉兮没有什么,就是他与婉兮真怎么样了,也轮不到她来质问他。 揽月阁。 谦哥儿正在缠着顾南枝陪他玩,秋辞走了进来,她给了夏令一个眼神,夏令把谦哥儿哄了出去。 秋辞这才压低声音道:“如小姐所料,月娘果然迫不及待去了前院,正好撞见世子和婉兮在一起。” 顾南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她莞尔一笑,“叫人继续盯紧月娘。” 旋即,她又补了一句,“告诉那两个婆子,她想出去的时候,假模假样给她放个水,如她所愿。” 江临月这个人野心勃勃,眼看筹谋多年的东西就要到手,她能甘心吗? 听着谦哥儿的笑声,她长长的鸦羽微垂,已经过了年,有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自从见过婉兮之后,江临月就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她知道裴洛白不喜欢顾南枝,怕的只是从她肚子里生出一个嫡子来,但婉兮不一样,裴洛白看她的眼神,真的让她怕了。 不,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都没有等晚上,江临月正在后院洒扫,裴洛白就来了,只要他想自然能支开其他人,来见江临月,只看他想不想。 “显哥哥,那个婉兮到底是什么人?”江临月知道上午的时候,自己失态了,已然惹得裴洛白不悦,她这会放下浑身的刺,双眼雾蒙蒙的,眼巴巴的看着裴洛白,看上去楚楚动人。 若是以前裴洛白定会被她这副模样吸引,可见惯了婉兮那样的绝色,他的眼光已经被养叼了,他耐着性子道:“月儿,你知不知道上午差点露馅了,婉兮只是我随手救下一个孤女罢了,实在是你想多了。” “对不起,是我误会显哥哥了。”江临月面上顺从,心里却是冷笑不止,若不是与裴洛白朝夕相对这么多年,她真要被他骗了。 裴洛白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月儿,我就知道你最是温柔体贴了。” 江临月心满意足依偎在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身,声音轻柔,“婉兮姑娘既然已经没事了,显哥哥准备何时让她离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一直住在侯府,一来有损她的名声,二来只怕时日久了,世子夫人会不高兴。” 裴洛白沉默了一瞬,他知道她说的有理,可他舍不得那样一个洁净无瑕,柔弱无依的女子! “显哥哥可是舍不得了?”江临月察觉到他的异常,笑着打趣道。 裴洛白矢口否认,“断没有的事。” 江临月眼底凝了一束冷光,是吗?他这究竟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显哥哥莫非忘了眼下最要的是什么?若是惹恼了世子夫人怕是不妥,显哥哥还是尽早把她送走!”明明想赶走婉兮的是她,她却一直打着顾南枝的旗号,因为她深知裴洛白已经对婉兮动心了,若她开口让他把人送走,来日他定会记恨她,可她这样说,以后他恨的可就是顾南枝了。 裴洛白僵硬的点了点头。 江临月眼底迸射出一道寒光,声音柔的似能掐出水来,“我看明日就甚好,若显哥哥真喜欢婉兮姑娘,等心愿达成那一日,我做主替显哥哥纳了她也就是了。” 第五十三章 保护嫂嫂的 纳了婉兮吗? 裴洛白心念一动,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江临月瞧在眼里,有森冷的杀气从她眼底溢出,她一定要除了婉兮这个祸害。 片刻,裴洛白出声说道:“好。” 江临月眼底寒气四溢,脸上的笑越发温柔,“显哥哥,你不是答应我,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怎么也没了动静?” 谦哥儿与她越来越疏远,若再等下去,他怕是真要认贼做母,彻底将她这个生母抛到脑后。 “月儿,你再等等,这件事祖母已经答应了,只是刚过了年,侯府银钱比较短缺,等一有了银子,我立刻把谦哥儿挪到前院,想法子让你们母子团聚。”裴洛白信誓旦旦道。 只是江临月已经不信他了。 堂堂侯府怎会缺了银子? 定是他把银子都用在婉兮那个小妖精身上。 “好,我等着显哥哥的好消息。”江临月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笑,等到他彻底把他们母子抛到脑后吗? 她可不像顾南枝那么傻,那么好骗。 两人抱了一会,她恋恋不舍,目送裴洛白离开。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顾南枝带着谦哥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叫人通知了裴洛白一声,给谦哥儿开蒙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事关谦哥儿的前程,裴洛白早早就到了。 寿松堂还没有修缮好,老夫人还住在鹤白院了,见谦哥哥来了,她瞳孔一缩,轻咳了几声。 “孙儿给曾祖母,祖母,还有父亲请安。”翻了年,谦哥儿已经六岁了,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规规矩矩给老夫人他们行了个礼,他小脸圆乎乎的,跟个红苹果似的。 任谁都不能说,顾南枝养的不好。 老夫人面上笑得慈爱,“哥儿真乖。” 却迫不及待朝孔妈妈招了招手,“带哥儿下去用些点心。” 孔妈妈领命将谦哥儿带了下去。 见老夫人如此避讳谦哥儿,再没有上一世的亲近与宠爱,顾南枝用帕子压了压在嘴角,遮去脸上的笑。 她这才说起正事,“世子的意思让谦哥儿以后走科举的路子,不知祖母与母亲是什么个意思?” 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倒是意见统一,异口同声道:“洛白说得对,无论如何也得让谦哥儿走文官的路子,再不能让他走侯爷的老路。” 顾南枝接着又道,“谦哥儿这个年纪也该开蒙了,我的意思是请名师来家里,省得去到外面谦哥儿不适应。” 她考虑的周到,就连老夫人和赵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裴洛白有些忧心,“只这名师怕是不好请。” 顾南枝缓缓道来,“这个世子不用担心,父亲与周先生乃是至交,若请他来给谦哥儿开蒙,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老夫人被她的话给惊到了,“你说的周先生可是有名的大儒周令恒?” 当下裴洛白与赵氏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顾南枝颔首道:“正是周大儒。” 若得一个名师教导,求学这条路以后也能顺遂一些,上一世,她就请来周大儒为谦哥儿开蒙,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偏生谦哥儿烂泥扶不上墙,平时看着尚且乖巧,一到学习的时候劣性便显出来,倒是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只是不往正道上使,惯会投机取巧,是她时时刻刻盯着,一刻都不敢松懈,才将他硬掰了过来。 一听顾南枝要请来周大儒,来给谦哥儿开蒙,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别提有多高兴了。 “枝枝真是辛苦你了。”老夫人亲切的握着她的手,裴洛白也用那双含情的眼看着她,恶心的快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谦哥儿既过继在我名下,便是我的亲生子,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她不动神色抽回自己的手,她请周大儒来,可不是为了谦哥儿,“只有一件事,谦哥儿还小,心性不定,得给他请个合适的伴读才是。” 这件事连老夫人和裴洛白都没有想到,她思虑的实在太周全了。 裴洛白对她是越发满意,连带着眼神都温和了许多,“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南枝想了想,然后看了赵氏一眼,“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还得母亲点头,谦哥儿的身份在这,年纪小的怕是拘不住他,若是从外面找,这不知根知底的也不敢用,我思量想去觉得三少爷就很好,只还得看母亲的意见。” 裴洛白倒是没有多想,总归三弟也闲着,“那就让三弟给谦哥儿做伴读!他若能学个一星半点,也是他的造化。” 他都开口了,赵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让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就听夏令说他来了。 “请三少爷进来。”她让秋辞把谦哥儿带下去。 “拜见嫂嫂。”几日不见,少年的身量又拔高不少,他穿着泛白的青衫,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嗓音有些哽咽,看着她的眼尾浸了一抹绚丽的红色,“多谢嫂嫂为我考量,为我铺路,以后我定会好好……”保护嫂嫂的。 第五十四章 她还不配脏了你的手 少年墨眸深处炙热的情绪翻涌,最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顾南枝也不求他回报,她永远记得上一世唯一的温暖,是这个少年赠与的,她给裴照江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 裴照江拘谨的坐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 “三弟,周大儒是来给谦哥儿开蒙的,至于能不能拜他为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做学问说到底还得靠自己。 “嫂嫂,我一定会努力的。”少年眼神坚毅。 顾南枝满意的点了点头,“若你能拜周大儒为师,来日岳麓书院必有你一席之地。” “照江谨记嫂嫂教诲,决不辜负嫂嫂的期望。”裴照江郑重其事道。 “每年七月是岳麓书院招新的日子,你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一定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顾南枝柔声道,若只为谦哥儿开蒙,何需请周大儒,她要做的是为裴照江铺一条光明璀璨的路。 只要他能进了岳麓书院,便能参加明年的春闱,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挡他的路。 少年眉眼低垂,“我知道。” 顾南枝冲夏令招了招手,夏令把给裴照江做的新衣拿上来。 “嫂嫂,这是?”裴照江看着崭新的衣袍,是他喜欢的青色,声线绷得很紧。 “过几日周大儒就会入府,想要拜师总得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顾南枝笑着让他收下。 “多谢嫂嫂。”少年声音克制,极力才不让心底的情绪外泄,广袖下他手指捏的泛白,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有一事,我一直想告诉嫂嫂,只是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说着他看了夏令一眼。 顾南枝有些疑惑,她给了夏令一个眼神,夏令旋即退了下去。 屋里再没有其他人。 饶是如此裴照江还是有些迟疑,嫂嫂对兄长一往情深,他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却又不忍她蒙在鼓里,于是,他鼓足勇气,“嫂嫂,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伤心,因为不值得。” 顾南枝心弦一动,莫非他发现了? 就听他接着说道:“二哥与那个月娘不清不楚,两个人曾在假山后抱在一起,我亲耳听到两人交谈,谦哥儿是他们两个的骨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南枝一点都不意外,上一世是她蠢,才被他们耍的团团转,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是你把江临月推进湖里的!”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内心的黑暗就这样摊到明面上,裴照江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直视顾南枝,他垂眸道,“是,我看不惯他们这样欺负嫂嫂,想为嫂嫂出一口恶气,我本来是想溺死她的,可又觉得这样太便宜她了。” 说完他骤然抬眸,惶恐不安的看着顾南枝,生怕她厌恶这样阴暗的自己。 “三弟,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她还不配脏了你的手,你记住,你的手是用来些锦绣文章,治国经略的。”顾南枝并没有责怪他。 裴照江突然红了眼眶,“嫂嫂,你不怪我?” 顾南枝笑笑,轻声道:“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男子当有远大抱负,不该拘泥与后宅,后宅阴私只会污了你的眼界,这事我自有主意,你莫要再插手了。” 得了他的保证,顾南枝才叫他离开。 翌日,顾南枝正准备带谦哥儿去给老夫人请安,裴洛白便迫不及待来找她,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他等不及要给他儿子请名师入府。 正好顾南枝也是这么打算的,给老夫人请安之后,两人便结伴出了侯府。 裴洛白叫人备了厚礼,侯府虽然现在没落了,但也曾风光一时,顾南枝瞥了一眼那些金银玉器,以前她怎么没有看出来,他是一个这么俗的人。 幸好她叫人备了东西,不然他们今日怕是连周大儒的面都见不到。 到了周大儒所居的简云斋之后,裴洛白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顾南枝随口一口,他就以为能请到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文人雅客喜好清净,周大儒更是如此,郁郁葱葱的竹林中,搭建了几间竹舍,偶有笛声传出,与这繁华的京都格格不入。 简云斋前门庭若市。 裴洛白粗粗忘了一眼,每辆马车上都有族徽,皆是王公贵族,远非承恩候府可比的,他随意一扫竟还有宫中之人,想来圣上也想请周大儒入宫,为皇子和公主讲学。 所有人没有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 他顿时心生不满,淡淡的扫了顾南枝一眼,“你真能请到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竹林从传出的笛声带着一股高山旷远的宁静,顾南枝没有理会裴洛白,她叫夏令取出她的琴来。 这是裴洛白第一次见她抚琴。 “铮……”她素手勾抹,明艳动人的脸上写满专注,如水般的琴声倾泻而出,云卷云舒,落花闲庭,写意潇洒,与那道低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竟是难分高下。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这是哪家的马车?众所周知周大儒最善笛,时常感叹知音难求,这人的琴技竟如此高超,仿佛与周大儒合奏了千百回一样。” 他话音一落,当即有人附和道:“琴技还是其次,最难求的是意境。” 裴洛白眼露惊艳之色,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不知怎的心尖颤了颤了,他从不知,他弃之如敝屣的女子,竟是这般闪闪发光。 一曲毕。 顾南枝刚收好琴,一道谦和有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家先生请姑娘进去。” 第五十五章 还望夫人解惑 裴洛白怔怔的看着她,眼中的惊艳之色更浓,“枝枝……” 那么多权贵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天子来使也不例外,唯有她竟得了周大儒的邀请,就连他也觉得面上有光。 “小心扶稳夫人。”顾南枝已经带上帷帽,见夏令扶着她准备下马车,他温柔小意嘱咐了她一句。 “请世子在外稍后。”留下这句话,顾南枝下了马车。 因着她带着帷帽,并没有人认出她来。 偏生裴洛白想借着她扬一波侯府的威名,于是追着她下了马车,“枝枝,我这里等你。” 众人这才惊觉。 “原来是承恩候府的人呀!” 帷帽下,顾南枝的眉眼勾勒着淡淡的嘲弄。 好一个沽名钓誉之徒,那日他轻而易举当中说出自己在战场上伤了身体,想给自己立一个忠君爱国的人设,今日又这般惺惺作态,真是叫人作呕。 书童在前引路,众目睽睽之下,顾南枝进了简云斋。 其实她夸大其词了,父亲与周大儒只有过数面之缘,委实算不上相熟,她之所以在这样说,是为了抛出足够的筹码,让他们同意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 让周大儒给一个几岁的孩子开蒙,实在是大材小用,上一世,她费尽心机才叫周大儒点头。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想来这一回因该不难,毕竟她已经摸清周大儒的喜好,想到这里她回眸看了一眼夏令怀里抱着的东西,心中安定了几分。 笛声已停。 寒风扫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与外面喧嚣热闹不同,格外清幽雅致。 “先生客来了。”书童上前禀告,顾南枝在一旁等候。 “请她进来。”周大儒的声音响起。 顾南枝接过夏令手里的东西,缓步走了进去。 竹舍中,周大儒正在与人对弈。 她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好抬头看来。 一旁焚着香,青烟渺渺,那人白衣鹤氅,置身冬日浅淡的日光中,撕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表,只剩高不可攀的冷漠,与深不可测的城府。 只那矜贵冷漠的眉眼朝她看来时,竟带着几分冰雪初融的温软。 谢逆眼底隐着一抹细不可察的惊喜,面上表情淡淡,“夫人,我们也算是有缘了。” “拜见首辅大人。”顾南枝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谢逆,她竟不知他与周大儒还有交往,看两人熟稔的模样,只怕私交甚好。 “见过周先生。”给谢逆行礼之后,她才看向周大儒。 周大儒一袭青色儒衫,不似其他文人喜欢故作清高,他浑身带着一股洒脱,也扭头朝她看来,“你就是顾文鹤家的姑娘,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正是,家父顾文鹤。”顾南枝表现的落落大方,眉眼清润自带一股傲气,端的是明艳动人。 周大儒看着她笑道:“琴弹得倒是不错……” 他还想说些什么,谢逆不动声色,一个眼神扫来,他当即抚摸着胡须朗朗一笑,“说!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顾南枝稍稍沉吟,不急不徐道:“久闻周先生盛名,我想请周先生过府,给府里的哥儿开蒙。” 让他给一个小屁孩开蒙?! 她也真敢说! 周大儒差点气笑。 他刚准备开口刺顾南枝几句。 某人手持黑子,眸色深深,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顾南枝已经准备好说服周大儒的说辞,想要请他出山可不易,上一世,她足足来了五次,才用自己的诚意打动周大儒。 她从没有想着一次就成功。 怎料周大儒自己竟松了口,只语气幽幽,似带着几分委屈,“也,也不是不行。” 顾南枝:“……” 用来打动他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送出手,准备好的说辞也没说出口,周大儒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容易的吗? 见她愣愣的,谢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是高兴,傻了? “回头先看看府上少爷的资质,老夫可不教庸才。”周大儒也觉得自己答应的过于爽快,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于是,他又找补了一番。 这个顾南枝理解,上一世她是为了谦哥儿,才大费周章,因为他资质平平,又不肯下真功夫,裴照江可不一样,他聪慧异常,且低调谦和,又是个肯吃苦的,断不会让周大儒失望的。 “这是自然,随时恭候周先生大驾,我既敢来,断不会让周先生失望的。”芊芊学子想求一个名师,名师亦想要高徒,此乃人之常情。 她说着奉上自己苦心收罗的那几样东西,“不过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今日贸然叨扰先生,权当赔罪礼,还望先生切莫推辞。” 周大儒淡淡瞥了一眼,想着他都要去她家给小屁孩开蒙了,收她些东西也不亏,倒也没有推辞。 只某人慢条斯理投来一个狼一样的眼神,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他这也要抢不成? 事毕,顾南枝躬身告辞。 周大儒随意摆了摆手。 她一走,周大儒就伸手去摸她留下的东西,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横了过来,挡住他的手,淡淡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霍岑上前,全都收入怀中。 “谢思危,就没你这样的,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你给我还回来。”周大儒吹胡子瞪眼道。 谢逆缓缓起身,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这里的茶也太难喝了。” 他广袖一拂,留给周大儒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气得他直跺脚,就没见过他这样的,茶都吃了几大碗,这会倒是嫌弃起来,“嫌难吃,有本事你给我吐出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南枝回眸看了一眼,就见谢逆快要追上她来,既然已经瞧见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于是她放慢脚步,对着谢逆微微颔首,“大人!” 谢逆与她并肩而行,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难懂,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顾南枝随意一瞥,顿觉头皮发麻,就听他嗓音低沉,“我有一问,还望夫人解惑。” 第五十六章 若所托非人 他堂堂首辅,学富五车,有什么问题需要她解惑的! 顾南枝虽是这么想,但看谢逆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大人请说,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逆墨眸深邃,眸光凝固,他轻抚着手腕上的白玉珠串,冷白的肌肤与白璧无瑕的珠子竟不相上下,他眼神太过深沉,叫顾南枝生出一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她不禁会后退一步,与谢逆稍稍错开点距离。 谢逆看着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一步距离,细不可察皱了皱眉头。 在顾南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好似拂过片片竹叶的风,带着一股冷凝,“若一个女子所托非人该如何是好?” 顾南枝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问题? 不是,他怎么知道人家所托非人了? 莫非首辅大人为情所困,求而不得?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长眼,论容貌,谢逆之容色冠绝天下,只看着那张矜贵绝伦的脸就叫人沉沦,论权势,他年纪轻轻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更是…… 论品行,这人除了有点喜欢装之外,洁身自好,身外从无莺莺燕燕,当得上良人二字! 顾南枝想了想,眉眼弯弯,“若一个女子所托非人,自当挥剑斩断孽缘,回头是岸,方为良策!” 听着她这番话,谢逆眼底浸出一丝笑意,恰如一片竹叶落入春水之中,激起浅浅的涟漪,他声音绷得有些紧,凝神看着她,又道:“假如是夫人,夫人又会怎么做?” 刚才她说的轻巧,不过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何曾设身处地想过? 他这么一问,叫顾南枝不由得想起裴洛白来,可不是她也所托非人,不仅误了终身,还害了父兄,她杏眼凝了一层寒冰,整个人看上去冷艳迫人。 “呵!”在谢逆的注视下,她轻笑出声,幽冷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清冷的嗓音宛若碎玉掩着淡淡的锋芒,“若有人负我,我自会弃他如敝履,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好生不如死。” 谢逆一贯薄凉的心口,似被投下一颗火种,就连眼神也如黎明破晓,照进一丝微光,“若是已经成婚了呢!” 他这话太直接了,顾南枝挑了挑眉,怎么?莫非他还想夺人妻不成! 依他的权势也不是不行。 她眸中寒冰丝毫未曾消融,反而凝实了几分,“那就和离。” 她说着很是惋惜,皱了皱眉,“可惜律法不许女子休夫。” 若是不然,她真想拟一封休书,砸在裴洛白那副虚伪的嘴脸上。 谢逆定睛看了她一眼,眼睫低垂,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抚摸着珠串的手,缓缓收紧。 休夫吗?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至于律法…… 于旁人而言是束缚,于他而言是却是用来束缚别人的。 他淡淡笑道:“夫人好魄力。” 顾南枝:”……“ 若是换个人怕只会觉得她狠毒! 马上就要出了简云斋,顾南枝后退几步,故意与他拉开距离。 见谢逆竟从简云斋走了出来,除去少数几人上前行礼,其他人纷纷避让开来。 裴洛白在边关六年,虽没见过谢逆,但也是知道他的,当朝首辅,只手遮天,若能得他相助…… 谢逆刚上马车,顾南枝就走了出来。 “枝枝!怎么样?周大儒答应给谦哥儿开蒙了吗?”裴洛白立刻迎了上去,他余光瞥了一眼谢逆的马车,意味深长眯了眯眼。 “先上车,再说。”裴洛白伸手去扶顾南枝,她不动声色避开,夏令扶着她上了马车。 裴洛白紧随其后。 …… 日日干着洒扫的粗活,江临月不仅手变得粗糙了,就连脸上的肌肤,都不如从前娇嫩,加上她整个人焦躁不安,头发也显得有些枯黄,原本就长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都快泯然众人。 裴洛白答应过她,会让婉兮离开。 昨日,府中总算没有再响起,那叫人厌烦箜篌声,她还以为裴洛白已经打发了她。 怎料,就在刚才,那叫人不胜其烦的箜篌声竟然又响了起来,刺得她的耳朵生疼,她用力捏着手里的扫帚,扭头看向守着她的那两个婆子问道:“世子没有把那个什么婉兮姑娘打发走吗?” 其中一个婆子冷嘲热讽道:“世子不知道有多喜欢婉兮姑娘,日日嘘寒问暖,府里的人都在传,用不了多久婉兮姑娘,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世子才不舍得呢!” 另一个婆子也添油加醋道:“谁说不是呢!马上这府里又要添一位主子了,看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也是乐见其成,世子夫人那里也不好说什么,这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第五十七章 一石二鸟 她们的话像是一锅滚烫的热油,毫不留情浇在江临月身上,灼的她体无完肤,连心肝都像是被烹熟了一样。 裴洛白竟然敢骗她! “咔嚓!”她眸中积聚了一层骇人的墨色,扫帚的把手生生被她捏断。 不,侯府只能是谦哥儿的,还有裴洛白也只能是她的,谁也别想染指。 婉兮是吗? 一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也敢跟她抢,她配吗? 她眼波流转,眸中狠厉之色翻涌,突然捂着肚子尖叫了一声,然后泪眼模糊看着两个婆子道:“两位妈妈,我突然觉得腹中如刀绞,还望两个妈妈行个方便。” 她说着褪下手腕的银镯子,又从头上取了一支分量不轻的银钗,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不动声色塞进她们两人手里。 两个婆子呵呵一笑,“人有三急,姑娘快去快回,切莫惹出什么事端。” 江临月面色煞白点头应下,等离得远来,她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两个老不要脸的贱东西,也敢跟她说教,还敢收她的东西。 等着!她一定会让她们加倍吐出来的。 “……”轻灵的箜篌声萦绕在侯府上空,几日下来,府中众人已经习惯了。 江临月轻车熟路来到婉兮所居的清秋院。 婉兮与那日一样,在梅树下弹奏箜篌,哪怕她素净着脸,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与初见那日不同,她依旧一袭素锦,但那洁白无暇的锦缎,在冬日的冷光下,流光溢彩。 晃得江临月瞳孔一缩,这是云锦!!! 一匹价值百金的云锦,裴洛白说府中银钱短缺,给谦哥儿挪不了院子,竟给这个贱人穿这么好的衣裙,连她都没有穿过。 再看她外面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狐裘,更是价值不菲。 还有她头上的玉簪,看着也不似凡品。 这些全都是连她都没有过的待遇,裴洛白对她当真大方的很! 见她来了,婉兮缓缓抬起头来,美目盼兮,莞尔一笑,“月娘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照顾小公子了吗?” 她倒是和善。 只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已经叫江临月嫉妒的发狂,她已经打听过,今日裴洛白并不在府上,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沉着脸,“是夫人让我来的。” 反手一个锅甩在顾南枝头上。 婉兮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盈盈问道:“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却也没停了手上动作。 见院子并无其他人,江临月越发放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居高临下看着婉兮,“贱人还不住手,是谁准许你日日在府中制造噪音的?” 咣当! 她说着抢走婉兮手里的箜篌,狠狠掷在地上,竹制的箜篌瞬间四分五裂。 “我的箜篌……”婉兮伤心欲绝的看着地上的箜篌,晶莹剔透的泪珠,缀在睫毛上一颤颤的,嗓音破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自问从没有招惹过你,更没有招惹过夫人。” “你个贱人,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起了攀附世子的心思,你配吗?”怒火中烧江临月一把揪住婉兮的头发,拔下她头上名贵的玉簪,捏在手里,冷笑连连,“这样的名贵的东西,你也敢用,就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还有这些,这些……是你能染指的吗?”江临月疯了一样,解开婉兮身上的狐裘,扔在地上,撕碎她身上的云锦,狠狠推了她一把。 婉兮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坠落,她双手抱在胸前,满目惊恐看着江临月,“不是我要的,这些都是世子非要送给我的……” 寥寥数字简直杀人诛心。 江临月面容扭曲,她疯了一样,双眼血红,“住口,你也配喊他!我看你还敢不敢勾引世子。” “啪!”她气得浑身颤抖,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婉兮脸上。 婉兮细白如玉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她嘴角带着一丝腥红的血迹,给她整个人添了一种破碎的美感,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越发惹人怜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勾引世子!” “你没有?谁信!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是夫人让我来送你离开的,你若是识相就乖乖的滚出侯府,再也不许出现在世子面前,你听到没有。”江临月用力掐着她的脖颈,吐出的话无比阴寒。 婉兮大口大口喘息着,仓惶点头,“好,我走,我这就离开侯府,再不见世子。” “算你识相。”江临月冷哼一声,这才松开她。 来了侯府这么多日,她早已经摸清侯府每一个角落,她拽着婉兮避开所有人耳目,把她送到一处偏僻的后门,亲眼看着她离开侯府,冷冷笑了起来。 她打着顾南枝的旗号行事,裴洛白知道后,也只会恨她,正好一石二鸟。 知道周大儒给了给了谦哥儿一个机会,裴洛白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对谦哥儿有信心,以至于看着顾南枝的眼神越发温柔,“我到不知道夫人弹得一手好琴。” 跟婉兮的箜篌一比,竟也毫不逊色。 想起婉兮,他眼底溢出一抹柔光。 顾南枝敷衍了他几句。 “世子,婉兮姑娘离开了。”马车才停在侯府门口,裴洛白纵身跳下马车,正准备去扶顾南枝,骤然惊闻这个消息。 他脸色一沉,“你说什么?好端端的婉兮怎会离开?” “世子,婉兮姑娘独身一人,又无处可去,可别出了什么事,你快去看看!”顾南枝撩开车帘,杏眼深处勾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冷笑,她担忧不已道。 第五十八章 是我对你存了非分之想 裴洛白转身就去追,他侧目看着一旁的仆从问道:“婉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问清楚之后,他翻身上马,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策马消失在顾南枝面前,夏令扶着她若无其事下了马车。 她回眸看了一眼裴洛白的背影,唇瓣溢出一抹讥诮的笑。 知晓老夫人和赵氏定心急如焚盼着她的好消息,她先去了鹤白院。 此时此刻,护城河畔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他们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怎么了?一个人站在河边,痴痴的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该不会想不开了!” “你看她脸上带伤,又穿的单薄,怀里还抱着一把碎了的箜篌,定然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人群中不乏心善之人,争相劝她,“好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呀!天大的事也会过去的。” “姑娘,听大娘的话,没啥趟不过去的,这天寒地冻的,走跟大娘回家吃一杯热茶,暖暖身子,身子暖了,心也就暖了。” “……” 婉兮抱着一把破碎的箜篌,站在护城河畔,眼神空洞望着前面,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要随风而去一样,整个人带着一种极致破碎的美感。 裴洛白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望着那似要羽化成仙的身形,他险些魂飞魄散,“婉兮你想干什么?赶快停下!” 他翻身下马,急速朝婉兮而去。 听着他的声音,婉兮勾了勾嘴角,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晶莹剔透的泪,大颗大颗划过她的脸颊,她眼神暗淡无光,仿佛诉说着无尽委屈,沉默不语看着裴洛白。 美人落泪,更是夺人心魄。 裴洛白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伤,还有怀里那把破碎的箜篌,他眼中带着怒气,“婉兮,是谁伤你至此,你告诉我!” 眼见他就要到婉兮跟前,婉兮满目悲凉阻止了他,“世子,你不要过来。” 她说着后退一步,差点踏空,跌入护城河中,引得围观的百姓惊呼出声。 裴洛白更是反应过激,他目赤欲裂,遥遥朝婉兮伸出手来,声音带着哀求,“好,我不过去,你听话站在那里不要动,不管有任何委屈都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不,世子,婉兮没有任何委屈。”婉兮对着他扬起一抹一触即碎的笑,令裴洛白的心骤然揪成一团,她站在寒风里,笑得仿佛夏日的骄阳,炙热暖人心,“婉兮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世子,望世子珍重,世子的救命之恩,婉兮只能来世再报了。” 语罢,她当着众人的面,纵身一跃跳下护城河。 “不,婉兮……”幸好裴洛白早有准备,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揽腰抱住婉兮,用身上的狐裘裹着她,急匆匆上了马车。 “婉兮,你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紧紧抱着婉兮。 婉兮眉梢眼角拂过一丝得逞的笑,她泪盈于睫,苦苦哀求着裴洛白,“求世子放过我离开!婉兮实在无颜再待在侯府了。” “婉兮,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刚才婉兮纵身一跃,让裴洛白看明白自己的心,他喜欢婉兮,想把她留在身边。 他当即不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双手捧着婉兮的脸,轻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脸上的巴掌印。 “世子……你……”婉兮仿佛吓住了,瞬间失语,震惊与娇羞揉在一起,她怔怔的望着裴洛白,眼神干净的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引人沉沦。 回过神来,她眼中只剩下恐惧,用力挣脱裴洛白的怀抱,转身就要逃,“请世子信我,我对世子真的从无非分之想!” 裴洛白一把拽住她,用温柔入骨的目光,一寸寸锁定她,“婉兮,我知道,是我对你存了非分之想!” “再也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他霸道的抱着婉兮,不再给她挣脱的机会,说出的话情意绵绵。 婉兮红着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娇羞的都不敢看他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刚才对世子说谎了。” 裴洛白惊喜难言看着婉兮,“婉兮,你抬头看着我。” 婉兮缓缓仰起头,绝美的脸上飘着两朵红云,声音轻的如同蝉翼轻颤,“我心,似君心……” “婉兮……”两两相望,唯余脉脉温情,裴洛白抱着她不肯撒手。 婉兮这才将今日的事娓娓道来。 裴洛白听闻后,一拳砸在马车上,“好个顾南枝,我果然没有错看她,她竟如此歹毒。”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顾南枝一直跟他在一起。 倏的,他眸色渐沉,是江临月…… 鹤白院。 顾南枝正在与老夫人她们说周大儒的事,裴洛白牵着婉兮大步走了进来,两人十指紧扣,婉兮身上还穿着他的狐裘。 第五十九章 贵妾 老夫人和赵氏眼中一亮,看来府里要多一位姨娘了,两人想到什么,撩起眼皮子默不作声朝顾南枝看去,就怕她不愿意。 老夫人心中一定,眼下正是请周大儒的关键时刻,为了谦哥儿的前程,少不得还得哄哄她。 裴洛白也抬眼暗暗观察着顾南枝,他原本以为她定然会生气,怎料她神色淡淡的,嘴角竟牵着一丝浅笑,仿佛浑不在意的样子。 这莫名让他有点不爽。 “见过老夫人,夫人,世子夫人!”迎上她们的目光,婉兮有些局促,她双颊飘着两朵红云,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裴洛白不许,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掷地有声道:“祖母,母亲,枝枝,我要纳婉兮为妾!” 果不其然! 老夫人生怕顾南枝开口反驳,她抢先一步开口,面带微笑不容置疑道:“这是好事,这么多年你身边也没个妾室,也该添个人了,祖母许了。” 她说着一顿,看向顾南枝,“不过还得问问枝枝的意见。”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南枝身上,不等她开口,赵氏皮笑肉不笑道:“这哪家的公子还没个妾室,枝枝识大体明事理,又不是那等为人所不齿的悍妇,怎会不许洛白纳妾呢!” 说着她理了理鬓边,“枝枝,你说是!” “母亲说的是。”她们两人一个比一个虚伪,老夫人都应允了,她若是反驳,岂非不孝,还有赵氏,倒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给她戴一顶高帽子,她们怎知她不愿意呢? 顾南枝眼底藏着丝丝冷笑,说不定这正是她所求呢! 她不着痕迹给了婉兮一个赞赏的眼神。 见她轻而易举同意了,高兴之余,裴洛白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好像生怕顾南枝反悔,他有些急切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有一样,虽然婉兮独身一人,但也不能委屈了她,吃穿用度还有起居,一应都得按照规矩来。” 顾南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怕她苛待婉兮呢! 倒也不必,反正现在出钱的也不是她,只给婉兮一个妾室怎么够呢! “世子说的极是,我倒是有个想法。”她话只说了一半,故意吊着他们。 裴洛白还以为她起了别的什么心思,看着她的眼神迫人,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什么?” 顾南枝含笑看着婉兮,缓声道:“我与婉兮妹妹也十分投缘,以她的才情容色,做妾室实在委屈她了,莫说世子心疼,我也心疼的紧,不如让婉兮妹妹做贵妾!” “只这事,还得祖母和母亲点头才是。”慷他人之慨,她也是会的,贵妾吃穿用度可比妾室高了不少,如今赵氏掌家,也该叫她肉疼一回。 更重要的是,一个妾室还不足以叫江临月失去理智。 但贵妾就不一样了。 裴洛白都被她这番话感动到了,他欲言又止看着她,“枝枝……” 老夫人哪有不应的,“好,好!我就知道枝枝是个识大体的。” 有宫里的御医给洛白调理身体,他一定能好,他不喜欢枝枝,她也不勉强了,纳婉兮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有这么个可人的妾室在身边,江临月那个祸害又算什么? 用不了多久,洛白定会将她抛掷脑后。 到时候…… 赵氏的心情也极好,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笑眯眯的,正准备夸顾南枝几句,就在那时老夫人朝她看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了,务必安排妥贴,千万莫要委屈了婉兮才是。” 赵氏这才想起账面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方才还笑得跟朵花似的,瞬间成了苦瓜脸,“母亲……” 顾南枝眼底暗藏了一抹笑,给裴洛白纳妾的钱,总不至于让她出钱!料想他们也没这个脸。 府里众人还不知道多了一个姨娘。 揽月阁。 顾南枝一回来,就握着秋辞的手笑着说道:“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最该知道的人。” “是小姐。”秋辞心领神会,转身就去。 夏令怔怔的站在那,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有什么话就说。” 夏令不解道:“小姐当真不喜欢世子了吗?” 顾南枝垂眸一笑,“他不值得,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江临月心不在焉的挥着手里的扫把,那双眼不安分的左顾右盼,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心里暗暗想着,这会裴洛白已经回来了! 等他知道婉兮的事,肯定会去找顾南枝,到时候她只要一口咬定,顾南枝拿谦哥儿胁迫她,让她赶走婉兮,她也是别逼无奈的。 裴洛白看婉兮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他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有顾南枝好受的。 她想的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少了个婆子,不等她发现,那个婆子已经回来了,她轻轻碰了碰另一个婆子的手肘,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咱们府里多了一个姨娘,还是贵妾呢!” 第六十章 新欢旧爱 另一个婆子一惊一乍,“什么?是哪位姑娘这么好福气,竟然成了咱们世子的贵妾,咱们世子可还没有妾室,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呀!” “就是那位婉兮姑娘,你也见过的,成了咱们世子的贵妾。”两个人生怕江临月听不到,声音一个赛一个的高。 江临月又不聋,她怎会听不到,叭的一声,她手里的扫把落在地上。 “你们刚才说什么?” “谁成了府里的贵妾?”她发疯了一样冲到两个婆子面前,声音尖锐刺耳,整张脸扭成的不成样子,看上去森然恐怖。 “是,是婉兮姑娘!” “听说是世子亲自把人带到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面前,说要纳婉兮姑娘为贵妾,并且把婉兮姑娘安排在霜华院,霜华院可不比世子夫人的揽月阁差。” 江临月后退一步,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笑起来,“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利刺耳,叫人毛骨悚然。 婉兮这个贱人,果然把裴洛白勾走了,她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银子让谦哥儿挪到前院,却有银子给自个纳妾。 真是好得很! 她一定要把谦哥儿,还有裴洛白都抢回来了。 “世子夫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她掩下眼底的戾气,含笑问道,婉兮入府倒也不全都是坏事,她肯定会向裴洛白告状。 顾南枝别想讨得了好! 她哪里知道,她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顾南枝叫人有意透露给她的,是以她只知道裴洛白不在府中,却不知道顾南枝与他在一起。 “自然是有的,老夫人和世子都夸咱们世子夫人贤惠大度呢!”两个婆子笑盈盈道。 江临月满脸诧异,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裴洛白既然已经把婉兮那个贱人接回来,以他的性子怎会放过顾南枝? 秋辞躲在假山后,将江临月的模样尽收眼底,回到揽月阁后,笑着将给顾南枝听。 顾南枝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她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书,散漫的看着,眉眼落了一抹薄凉的笑,这算什么?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从明天开始,让月娘负责霜华院的洒扫。”有什么比让她亲眼看着,裴洛白与婉兮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画面,来得更诛心呢! 她眼波流转,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往她身上泼脏水是!先把这笔账算了再说,她淡淡道:“去把世子和婉兮请过来。” 赵氏为何把婉兮安排到霜华院,因为那是早已经布置好的院子,并不需要添置什么物件,只要洒扫干净就能入住,可她忘了,霜华院比这揽月阁还要奢华。 裴洛白牵着婉兮的手进了揽月阁,直到进屋的时候,他才松开婉兮。 “婉兮给姐姐请安!”婉兮已经换了新的衣裙,还是她的风格,一袭白色的衣裙铅尘不染,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明显可以看出她的脸上已经涂了药。 “婉兮妹妹快起来,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无须多礼。”顾南枝亲自上前扶起婉兮,怜惜的看着她,轻声道:“方才在老夫人那里,我也不好多嘴,妹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在侯府住的好好的,又为何突然离开?可是有刁奴欺辱妹妹?还请妹妹如实说来,内宅之事世子不好插手,我定会为妹妹做主的。” 裴洛白没想到顾南枝让他们来,竟是为了这件事,他有心替江临月遮掩,所以在老夫人那里才没有提及这件事。 眼下,他也不好开口,婉兮本就受了委屈,再寒了她的心? 婉兮自然懂顾南枝的意思,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那个月娘与世子不清不楚的,她红着眼,怯怯的的看了顾南枝一眼,“是月娘,她说奉了姐姐的命令,要把我赶出府,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裴洛白闭了闭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世子,我没有,你信我吗?”顾南枝惊了一下,她委屈的看着裴洛白,见裴洛白脸色不好,她压了压眼底的笑意。 新欢与旧爱马上就要当面对质,也不知如他这样薄凉的人,到底会顾念着谁? 不等裴洛白开口,她扭头看着秋辞吩咐道:“去请月娘过来。” 第六十一章 我在 见秋辞来了,江临月着实惊着了,她慌乱的很,都不等秋辞说明来意,语无伦次,“是世子夫人让你来的?可是谦哥儿出什么事了?” 秋辞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江临月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谦哥儿出事了,路上一直催促秋辞,她实在没有想到,裴洛白和婉兮竟然也在揽月阁。 以至于咋一看到他们,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连行礼都忘了。 纵然已经知道裴洛白纳了婉兮,可直面而来的冲击,还是让她眼眶一热,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裴洛白心里是怨她的,谁让她自作主张赶走婉兮,还赖在顾南枝头上,她实在是胆大妄为,也该给她一个教训了,他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他的冷漠深深刺痛了江临月,她嗓音发涩,“拜见世子,世子夫人。” 顾南枝将她的苦涩与伤心,全都瞧在眼里,她眉梢含笑,看向婉兮,“你还没有给婉兮姨娘请安!” 她的话瞬间将江临月心里的委屈推到了极点,她紧抿着唇瓣看向裴洛白,见他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满心酸楚,浑身僵硬朝婉兮行了个礼,“拜见婉兮姨娘。” 聪明如婉兮,自然不会当着裴洛白的面,在江临月面前耀武扬威,她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往裴洛白身后躲了躲,嗫嚅道:“月,月娘不用多礼。” 轻柔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惊恐。 “婉兮!”裴洛白的心揪了一下,也不顾江临月在,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在,别怕!” “世子……”婉兮往他怀里靠了靠,晶莹剔透的眼珠滚滚而落。 裴洛白心疼怀里,心里原本对江临月只有三分怨恨,这会成了五分。 贱人,贱人…… 江临月看着这一幕,眼底快要浸出血来,她紧抿着唇瓣,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月娘,是我让你赶走婉兮的?也是我让你打她,摔坏她的箜篌?”顾南枝端坐着,头上只别了一支玉簪,衣裙也素净得很,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可通身当家主母的气派,说不出的威严。 叫江临月心尖一颤,她看了裴洛白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奴婢自知有罪,可实在不敢违抗世子夫人的命令,这才伤了婉兮姨娘,求世子责罚。” 她眼底勾着一抹冷意,若婉兮识相就该知道,顾南枝才是她头号敌人,只有扳倒顾南枝,她才有上位的可能,至于她受的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你胡说,今日世子夫人一早就跟世子出门了,何时见过你,又是何时吩咐你这些的?”秋辞冷眼看着她,厉声说道。 她的话给了江临月当头一棒。 什么? 顾南枝竟与裴洛白一道出去了!!! 那她……岂不是踢到铁板上? “世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真的是世子夫人,是她心胸狭隘容不下婉兮姨娘!”很快,她镇定下来,不怕还有裴洛白在,他向来厌恶顾南枝,只要她死咬着顾南枝,即便没有证据也不打紧。 顾南枝也不开口,她似笑非笑看着裴洛白。 “世子,妾身相信世子夫人。”婉兮小幅度扯了扯他的衣袖。 江临月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贱人怎么不上道?扳倒顾南枝不好吗?! 裴洛白一个眼神扫来,让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月娘,你倒是说说,世子夫人什么时候见你的?又或者她让谁给你传的信儿?你总要拿出证据来,不然让我如何信你!” 江临月:“……”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洛白,他维护婉兮那个贱人也就算了,顾南枝又算个什么东西?竟也维护起她来。 什么证据,证人? 她有个屁! 只要他信她就够了。 “世子夫人自然不会留下把柄,她用谦哥儿威胁我,叫人放了一封信在我的床铺上。” 顾南枝笑了,“信呢?只要你能拿出信,我就认了这莫须有的罪。” 江临月早就准备好说辞,“我已经按照世子夫人的吩咐,毁了那封信。” “够了!”裴洛白再也听不下去,他失望的看着江临月,从前的柔情所剩无几,直到这一刻,江临月才慌了起来。 “世子……” “你闭嘴。”裴洛白毫不留情呵斥道,诬陷顾南枝,伤害谦哥儿,她什么时候竟变成这副狠毒的模样,若他再纵容下去,还不知道她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枝枝,后宅的事你自行处置!婉兮身上有伤,我先带她回去了。”他温柔体贴扶起婉兮,在江临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从她面前走过。 “世子,我冤枉啊!”她扑上去拽住他的衣摆,流下伤心欲绝的眼泪,悲戚无助的看着他。 念及谦哥儿,裴洛白到底心生不忍,他回眸看向顾南枝,又补了一句,“看在谦哥儿的份上,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 “多谢世子……”江临月这才松开裴洛白,“只是奴婢真的冤枉呀!” “诬陷主子,挑拨是非,欺辱婉兮姨娘,本该直接发卖了,看在谦哥儿的面上,就当众打她十个板子!也好警示众人。”顾南枝凉凉道。 裴洛白点了点头。 江临月哭着跌坐在地上。 秋辞办事妥帖,很快揽月阁聚集了一众下人,江临月被两个婆子摁在长凳上,一道道鄙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然而这还不是最难堪的。 行刑的时候,顾南枝牵着谦哥儿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六十二章 律法 “谦哥儿……”好几天没有见自己的儿子,江临月做梦都想见谦哥儿,可她实在不想让谦哥儿看见,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啪啪……”板子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乳母!”谦哥儿还没见过这种阵仗,他吓得哭红了眼,用力想要挣脱顾南枝的手,看着她哭求道:“母亲,你叫人放了乳母好不好?乳母从前对我也很好的,我不想她受伤。” “母亲,我求你了!” 见谦哥儿哭了,江临月不仅身上疼,心里更疼,她隔空朝谦哥儿伸出手来,嘶声力竭的喊着他,“谦哥儿……” 顾南枝紧握谦哥儿的手,她视线低垂,温柔的看着他,“谦哥儿,不是母亲不答应你,而是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谁也不例外,这是她罪有应得。” 再说了十个板子也要不了她的命。 等江临月醒来的时候,已入了夜,她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上钻心的疼,嘴都干裂了,屋里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 破旧的柴房那个四面漏风,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脸上满是绝望无助的泪,哑着嗓子喊道:“有没有人?来人呀!” 她不信裴洛白会真的不管她。 她喊了好一会,回应她的只有死寂,从满含希望,到浑身冰冷。 跳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在顾南枝白净无暇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手里拿着周大儒下午叫人送来的信。 周大儒让她明日上午,把人带过去瞧瞧,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已经叫人把这个消息告诉裴照江,让他事先准备一番。 老夫人那边也收到信,高兴的不得了。 裴洛白自然也知道了,他比老夫人还要兴奋。 谦哥儿在隔壁房间,已经睡下。 “小姐,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原话转告给婉兮姨娘。”她才放下手里的信,秋辞走了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南枝眉眼舒展开来,“做的好。” 她要让江临月尝尝被人彻底丢弃的滋味。 霜华院。 虽不是明媒正娶,裴洛白还是叫人在院子里挂满纱制作的红灯,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他知道江临月被打了板子,原本准备陪婉兮用过晚饭,避开人去看看她,给她送些药,顺便好好安慰她一番。 谁知道来了霜华院,他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谁能拒绝一个柔情似水,满眼都是他的绝色美人。 特别是婉兮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长在他的喜好上,让他实在难以自持。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霜华院。 而江临月在柴房中,睁着眼流泪到天明,等了整整一夜,直到心如死灰,昏死过去,也没有等来她想见的人。 若是这么死了,可就便宜她了,顾南枝早有吩咐,见她昏死过去,守在外面的婆子,立刻请来府医。 晨起,裴洛白神清气爽出了霜华院,婉兮小鸟依人陪着他,一起去给老夫人还有赵氏请安。 这会若是有人问他江临月是谁,估计他都得愣神,认真想一想才行。 婉兮正式成了姨娘,自然得给顾南枝请安。 顾南枝早早带着谦哥儿,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过后,便在揽月阁等她。 见裴洛白陪着婉兮一起来了,顾南枝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婉兮给夫人请安。”婉兮郑重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好妹妹快起来。”顾南枝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顺势褪下手上的镯子,给她戴在手上,婉兮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夫人不可,这也太贵重了。” 见她们妻妾和睦,裴洛白很是满意,“既是枝枝给你的,你只管安心收下就是。” 婉兮这才收下。 知道谦哥儿今日要去简云斋,老夫人和赵氏放心不下,亲自把他送到门口,一路上不停叮嘱他,见了周大儒一定要好好表现。 等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寒风中立着一道青色的身影。 赵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怎么在这里?真是晦气。” 裴照江丝毫不惧她的冷言冷语,匆匆上前给老夫人还有赵氏请安,少年举止温和,谦卑有礼,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的时候,他温润的眼眸深处暗藏了一抹如水的温柔。 顾南枝上前给他解围,“是我让三弟来的,我想着谦哥儿见周大儒的时候,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也不至于慌乱,且不说日后三弟要陪着谦哥儿一起读书,提前见见周大儒也好。” 老夫人深以为然,她瞪了赵氏一眼,“还是枝枝想的周全。” 婉兮一走,等上了马车,裴洛白看着谦哥儿才想起江临月来,他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就散了。 裴照江独自坐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 “谦哥儿记住见了周大儒千万不要紧张,周大儒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裴洛白又嘱咐了谦哥儿几句,谦哥儿点头一一应下,看着十分乖巧。 这个时候已经下了早朝。 马车路过文学馆的时候,里面的学子讨论的正激烈,也不知谁高声说了一句,“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朝堂之上,首辅大人突然提出修改律法,以后不仅男子可以休妻,女子也可以休夫,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与治国有何关联?圣上竟然同意了!” 这句话恰好落入顾南枝耳中…… 第六十三章 他就这么好吗 沿街嘈杂的叫卖声中,那人的声音像是磨得圆滑的鹅卵石,不轻不重敲击在顾南枝心头。 她不过随口一句戏言。 谢逆竟真的修改了律法。 她虽然有些诧异,但又觉得这才是谢逆,装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所有人皆在他的鼓掌之中。 律法于别人而言,无异于头顶的天,对他来说却是玩弄别人的手段。 如此大费周章,她很好奇,他究竟瞧上哪家的媳妇了?能得谢逆青眼,实属不易,怕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见她不知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裴洛白唤了她一声,“枝枝,你怎么了?” 他语气淡淡的,藏着一抹不悦。 他原以为昨晚宿在婉兮房中,今日她定要使小性子,或者跟他摆脸色,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倒是叫他心里堵得慌。 他喜欢她大度,却又不喜欢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好像他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顾南枝抬眼看他,笑容璀璨,仿佛红梅上的积雪,在冬日的冷光中,折射出夺目的光彩,叫人意乱情迷,“没什么!” 裴洛白被她的这个笑容给惊艳到,这一次回来,她一直冷冷淡淡的,竟叫他忽略了,曾经痴缠着他的那个稚嫩的姑娘,已经生的宛若夏日湖中绽放的荷花,摇曳生姿,暗香袭人,在他心中激起浅浅的涟漪。 他心念一动,伸手去抓顾南枝的手。 “咳咳……”顾南枝轻咳几声,捏着帕子抵在唇畔,巧妙的避开他。 “枝枝,我虽纳了婉兮,但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妻,谁也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他自诩深情。 顾南枝垂眸,将他踢出她的视线,她真怕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会忍不住啐他一口,她暗暗想着,等哪一日知晓谢逆心中的那个女子,定好好好的向她道谢。 她捻着指尖,杏眼弯起浅淡的弧度,休夫…… 果然,裴洛白说完那番腻人的话后,话锋一转,“枝枝,岳父大人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他难道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我进言吗?不该呀!只有我荣盛了,你才能跟着我坐享荣华富贵。” “枝枝,要不今日你回家看看,顺道催催岳父大人,承袭爵位的旨意迟迟不下,我这心里始终不安的很。”因着他是为国损伤身子,京都众人才不敢嘲笑他,却也没将他放在眼里,他真的过够这种日子了。 顾南枝杏眼一片冷嘲,她原是准备糊弄他一番。 马车正好停下,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夫人,到了。” “谦哥儿来。”裴洛白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他牵着谦哥儿下了马车。 顾南枝带上帷帽,夏令扶着她下了马车。 “夫人,这便是府上的小公子!”她才下马车,上次的书童便迎了上来,看着谦哥儿道。 她点头,“是。” “请小公子跟我来!”那书童十二三岁,笑着朝谦哥儿伸出手来。 “父亲!”谦哥儿有些害怕,往裴洛白身后一躲,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袍,都揉皱了。 顾南枝眼底闪过淡淡笑纹,前世,谦哥儿一入府,她便教他规矩,教他待人接物,人前人后他从没有出过一点差错,这一世,她把他拘在揽月阁,日日陪着他玩耍,终见成效。 “谦哥儿听话。”裴洛白有些不悦,语气都重了几分,可谦哥儿就是躲在他身后不肯出来。 顾南枝不动声色给了裴照江一个眼神。 “谦哥儿来跟着我,不要怕,我带你进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裴照江拿出一块饴糖,递给谦哥儿。 谦哥儿看着他手里的饴糖,舔了舔嘴角,小步走到他身边,接过那块饴糖塞进嘴里,跟着他一起进了简云斋。 顾南枝抬眼看了裴洛白一眼,见他不以为耻,脸上反而带着笑,丝毫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到底是勋贵之家,比不得清流士族的底蕴,纵有富贵,却也显得浅薄。 书童领着谦哥儿和裴照江进了竹舍。 顾南枝和裴洛白在外面等着,今日,简云斋前依旧门庭若市。 顾南枝总觉得身上压着一道视线,她抬眸四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察觉,不禁有些狐疑,莫非是她的错觉? 她拿谦哥儿做筏子,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一场,他不过是裴照江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也不知他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若能得周大儒另眼相看,赵氏就再也阻挡不了他。 简云斋,离门口最近的一处两层竹楼中。 谢逆坐在窗边,他随意抬眼,就能看到人群中那一抹纤柔的身影,冷白的光散漫都落在她身上,她带着帷帽叫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他眸色冗长,卸掉人前那副清润无垢的模样,经年执念化作偏执,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模样。 兀的,他视线落在她身旁那道身影,眼尾染上一丝细碎的猩红,墨眸卷起诡异阴云,变得杀气腾腾。 他就这么好吗? 在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垂下眼帘,抬手轻轻抚摸着矮几上的几样东西,唇畔染上几分笑意。 有早已失传的棋谱,还有一卷前朝大师所作的笛谱,再有是一块别出心裁的徽墨,浓重的墨色晕染开来,茶香四溢,看得出是她亲手做的。 还有一盒熏香,他亲自焚了些,浅淡的青烟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连他也说不出名字,只嗅着这萦绕鼻尖的味道,叫人觉得通体舒畅,连他的头疾,都像是放过他一样。 对周令恒那厮,她真是用足了心思。 可惜,那厮也只能眼馋!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简云斋的门终于开来。 “是周大儒,周大儒出来了。”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第六十四章 朽木不可雕也 见周大儒竟亲自把谦哥儿送了出来,裴洛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的脚步虚浮,他快步迎了上去,拱手一礼,“见过周大儒。” 顾南枝跟在他身旁,只不像他那般轻浮,端的是温婉大方,行礼过后,她抬眼朝裴照江看去,少年一袭青衫,清隽飘逸,不着痕迹冲着她眨了眨眼。 他眼底隐着细碎的柔光,荡开一抹笑意。 顾南枝眉眼舒展开来。 这一幕,恰好落在谢逆眼中,他周身气势一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覆了一层又一层寒冰,他语气淡淡,“……裴照江是吗?!” 谦哥儿畏畏缩缩,半个身子躲在裴照江身后。 周大儒看了裴洛白一眼,裴洛白迫不及待问道:“敢问周大儒,犬子表现如何?可能入了周大儒的眼?” 周大儒视线扫过谦哥儿,不咸不淡道:“朽木不可雕也!” 这一句话,便让裴洛白头重脚轻,眼前阵阵泛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完了…… 周大儒一句话能捧一个人直上青云,也能将人推入泥潭中,永无出头之日。 谦哥儿就是后者!!! 他这辈子算是全完了。 裴洛白强撑着一口气,将姿态放的极低,近乎哀求的看着周大儒,“周大儒,小儿是顽劣了一些,倒也不至于全无可取之处,求您再看看!” 顾南枝倒觉得周大儒说的极为中肯,谦哥儿可不就是块朽木,她呕心沥血,废了半生的心血才将他培养成才。 可他呢? 只记得她严苛待他。 却忘了他能有此成就,靠的是谁! 众目睽睽之下,周大儒摇头,“不必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此子庸碌,难以成才。” 他一句话给谦哥儿下了定论。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唏嘘,这孩子算是完了…… 谦哥儿浑然不知,他的一生,因周大儒一句话天翻地覆,荆棘丛生,一个劲儿的缠着裴照江讨要饴糖吃,哼哼唧唧,全无规矩可言。 顾南枝眼底掩着冷意,看了谦哥儿一眼,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以老夫人和赵氏那股势利眼的劲儿,即便没她压着,谦哥儿也会沦为弃子。 这一回,裴洛白真的站不住了,他一阵踉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见谦哥儿那副不成体统的样子,厉声呵斥道:“你这个逆子,还不住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谦哥儿。 谦哥儿吓得哭着扑进顾南枝怀中,“母亲……” 谢逆站在竹楼上,遥遥看着这一幕,唇畔拢着冰霜,竖子如此欺她,竟还痴心妄想周令恒助他的逆子扶摇直上,他倒不如原地就寝,梦里什么都有。 顾南枝耐心安抚着谦哥儿。 周大儒视线一扫,目光落在裴照江身上,抚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不过老夫今日倒是发现一个好苗子!” …… 鹤白院。 老夫人一贯威严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周大儒当众说谦哥儿朽木不可雕也!他还扬言要收裴照江为关门弟子!” 赵氏及匆匆而来,光听前半句话,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后半句落尽耳朵里,她脚下一个不稳,若非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这会怕是已经狼狈的摔倒在地。 庶出的孽种,竟然爬到她的亲孙子头上,压得他再无出头之日,她视线一扫,怒不可遏看着裴照江,“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才叫周大儒这般厌弃谦哥儿?” 少年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他虽然跪着,但脊背挺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压弯他的脊梁,他神色从容,“回母亲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做,周大儒问了我几句话,我如实答了,其他再无别的。” 顾南枝看了他一眼,她也没有想到,周大儒竟会当众宣布,要收他为关门弟子,要知道周大儒虽然桃李满天下,但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弟子,那就是太子殿下。 她就知道,以老夫人和赵氏的性子,回来免不了一场风波。 裴洛白阴恻恻看着他,“三弟,你当真什么都没有做吗?你若什么都不做,周大儒怎会生了收你为徒的心思?” 老夫人最是精于算计,她根本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她慈爱的看着裴照江,声音温和,“照江,你只是个庶子,需知你的荣辱,乃至身家性命,皆得家族庇佑,家族好,你才好。谦哥儿养在枝枝名下,是你兄长正儿八经的哥儿,也是侯府的未来,祖母信你不是那样的小人,你这就按照祖母的吩咐,去回了周大儒,说你不配做他的弟子,让他收谦哥儿为徒。” 她说着眼神一沉,已在无声的施压,“事成之后,你放心,祖母还有整个裴家都不会忘了你的好,自会许你一世荣华。” 第六十五章 能陪着她疼也是极好的 听了老夫人这番话,顾南枝忍不住想笑,京都权贵之家,除了他们顾家,谁家还没个庶子庶女,可像裴家这样,处处压着庶子,不把庶子当人的,还真是少见。 老夫人的话给了赵氏一个提醒,她一脸假笑,“哎呦!刚才都是母亲的不是,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你祖母说得对,你这就去告诉周大儒,这弟子你不做了,让他收谦哥儿为徒,周大儒既看重你,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 她急不可耐道:“你快起来去啊!” 说着看向裴洛白,“洛白,你亲自送他去。” 顾南枝见过无知的人,却没见过像她们这样的,她们这是把周大儒当成什么了? “请祖母,母亲恕罪,收我为徒是周大儒决定的,我又岂能轻易转圜?且不说我若是去了,周大儒只会认为裴家不识抬举,他即便不收我,也断不会收谦哥儿的。”少年说的字字在理,他眼眸深处藏着一抹厌恶。 若是换成别的人家,绝对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可偏偏老夫人,还有赵氏,只怕就连裴洛白都觉得此事可行。 “你这个孽障废什么话?我让你去,你就得去,不然就是不孝。”赵氏气得面红耳赤,竟不惜拿孝道来压裴照江。 裴照江跪在那里不动,他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机会,绝不会轻易舍弃。 裴洛白看着他冷冷道:“三弟,家族养了你这么多年,为家族做出点牺牲,就这么难吗?你可考虑清楚,一旦不孝嫡母的名声传出去,周大儒可还会收你为徒?” 老夫人耷拉着脸,“照江,你可不要糊涂!” 他们一个个全在逼他低头,逼他妥协。 少年清隽的脸异常坚定,他看了老夫人和赵氏一眼,重重的将头磕了下去,这就是他的态度。 “好啊!你这个孽障真是反了天,谦哥儿做不成周大儒的弟子,你也休想,我这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看看一个死人还怎么做周大儒的弟子。”赵氏抓起桌上的茶盏,照着裴照江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裴洛白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点上前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他讥讽的勾了勾嘴角,哼,一个卑贱的庶子,也妄想出人头地,简直不知死活。 眼见盛满热茶的茶盏,就要砸在裴照江头上。 顾南枝提步挡在他面前。 咣当! 天青色的茶盏重重砸在她的小腿上,滚烫的茶水倾洒而出,她不禁皱起眉头来。 “嫂嫂……”少年望着挡在他面前的拿到身影,眼眶一热,蠕动唇瓣无声吐出两个字来。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我不成?”赵氏指着她的鼻子,“你为何要护着这个不孝的东西?莫非周大儒收他为徒,全是你所为不成?” “是了,是了,肯定是你,不然你为何提出让他做谦哥儿的伴读,又为何让他跟谦哥儿一起去见周大儒?” “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氏这句话,这是要逼她去死。 一贯清隽谦卑的少年,眼底蒙上一层骇人的阴翳,敢污蔑嫂嫂,他们都该死…… 裴洛白当下也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 顾南枝缓缓抬眸,她神色从容,“母亲,眼下正是世子承袭爵位的关键时候,你可想过,三弟事小,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侯府苛待庶子的事,让京都众人与圣上如何看待裴家?” “倒不如退一步,让三弟拜周大儒为师,日后他若是出息了,不也是谦哥儿的助力?我一会就给父亲写信,让他想法子把谦哥儿送到国子监,这几日朝夕相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谦哥儿,他并非朽木,乃是一块璞玉,待他成才那日,周大儒今日这番话,自然是个笑话。” 老夫人和赵氏眼中一亮,可见全都动了心思。 裴洛白上前一步,激动不已看着她,“枝枝,你真能让谦哥儿顺利进入国子监?” 顾南枝早就想好对策,谦哥儿若不进国子监,如何闯出前世那般天大的篓子,不过她并未把话说满,“最少有八成的把握。” 老夫人和赵氏这才放过她。 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赵氏只能把火气压下去,她冷冷斜了一眼裴照江,“你这个碍眼的东西,还不快滚。” 老夫人与赵氏,和裴洛白还有体己的话要说,他们把谦哥儿也留了下来。 顾南枝知道,他们想问谦哥儿在简云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南枝一直表现的很端庄,直到从鹤白院出来,她走路的姿势才露出端倪,惹得夏令惊呼出声:“小姐你受伤了?” 裴照江就在她身后,不过刻意保持着距离。 “嫂嫂……”少年克制,压抑的看着她,藏在衣袖下的手青筋凸起。 顾南枝回眸看向他,“我没事,你快回去!” 回到揽月阁,夏令撩开顾南枝的裤腿一看,瓷白的小腿上红了一大片,都起了水泡,她带着哭音儿,“小姐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不是什么大事,抹点烫伤药就好了。”顾南枝浑不在意,叫秋辞拿来纸笔,她提笔蘸墨,给顾文鹤写信,谦哥儿必须进国子监读书。 那边,裴照江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三少爷,夫人说让你跪在院子里的青石砖上好好反省。”赵氏身边的婆子就来了,她只说让裴照江反省,却没说让他反省到什么时候,可见是刻意刁难。 裴照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呸!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下三滥玩意,也想着出人头地,也不看看你配吗?”离开的时候,那个婆子扭头狠狠啐了他一口。 少年脊背挺直,面不改色,薄凉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 能陪着她疼,也是极好的…… 第六十六章 我不能再连累嫂嫂 鹤白院。 几个人连番问谦哥儿。 赵氏让他把简云斋的事,连续说了好几遍,说得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看,才不再问他。 裴洛白好奇的是,周大儒都问了裴照江些什么,裴照江又是怎么答的,他怎就入了周大儒的眼,谦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他心里清楚,文人清高,最是看重人品,当着周大儒的面,裴照江是绝不会说谦哥儿的。 老夫人问的与他们都不一样。 “谦哥儿,你告诉祖母,母亲对你好吗?平日里她都让你干些什么?”她怀疑顾南枝想把谦哥儿给养歪了,深宅后院要想毁掉一个人,法子多的是。 谦哥儿想了想,歪着头说道:“母亲给我好吃的,陪我玩……” 老夫人刚要发作,好啊!终于让她逮着了,谁家的哥儿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顾南枝果然没安好心。 就听谦哥儿接着又道:“对了,母亲还让我读书识字,背了好些诗文。” 他说着随意捡了一首诗来背。 老夫人:“……” 这下连她都说不出什么来。 她哪里知道,顾南枝早就防着她这一手,她自然不会留下把柄,读书识字她是教谦哥儿了,只是他学不学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不过用糕点哄着他,背了几首诗,用来应付他们正好。 问完之后,老夫人立刻让人把谦哥儿送回去,以前她一直对谦哥儿寄予厚望,现在嘛!她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好些补品,叫人给婉兮送过去,巴不得她赶紧传出好消息。 裴洛白原本想去看看江临月,又想着白天人多眼杂,不如等到晚上再去。 秋辞出去了一趟,附身在顾南枝耳边低于了几句。 顾南枝隔着窗棂朝外面看了一眼,虽说入了春,可天依旧冷的厉害,加上前几日又下了大雪,一直跪在外面,腿怕是要废了。 赵氏这是想毁了裴照江,她本就一直打压府里的庶子,如今周大儒公然要收裴照江为徒,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她垂眸吩咐了秋辞几句。 赵氏不仅让裴照江在院子里跪在,还专门派人看着他。 天寒地冻,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裴照江跪了都快一个时辰,他就好像一座石雕一样,一动也不动,单是这份毅力,与定性已经远胜很多人。 突然,负责看守他的仆从竟然离开了,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他这才跪了多久?莫非赵氏突然转了性子,变得慈悲起来不成? “三少爷快起来。”他还在疑惑,就见秋辞匆匆走了过来,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手炉,又将他扶了起来。 他眼神微动,是嫂嫂…… 在青石砖上跪了许久,他的腿早就麻了,身子一倾差点摔倒,他嗓音暗哑,“嫂嫂的伤如何?要紧吗?” 少年眼尾像是涂了胭脂,不安的很,得知顾南枝伤的不重,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推开秋辞的手,再次跪了下去。 秋辞不解的看着他,“三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世子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裴照江固执的摇头,“秋辞姑娘你不用再说了,因为我,祖母和母亲已经对嫂嫂有诸多不满,我不能再连累嫂嫂,再说我跪一跪也不打紧。” 秋辞一愣,还真叫小姐说准了,三少爷真是太懂事了,懂事到叫人心疼,她从怀里拿出一副柔软厚实的护膝,塞给裴照江,“世子夫人就知道你不肯起来,她让你好歹护着点自己,不然还怎么拜周大儒为师!” 嫂嫂…… 裴照江拿着护膝的手,指节泛白,清冷的眼眸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少年声音绷得很紧,“替我谢过嫂嫂!” 秋辞回了揽月阁,第一句话就是,“小姐你猜的真准,三少爷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顾南枝垂了垂眸子,他一直都是这样,清冷周正,浑不似裴家的人私自薄凉,她想了想吩咐道:“让人提前备好驱寒的汤药,屋里的炭火烧的旺一些,还有沐浴的热水,对了,夜里多备几个汤婆子,千万不能落下什么毛病。” 秋辞一一应下。 顾南枝蹙着眉,补了一句,“去叫人守着,父亲一有信,立刻通知我。” 顾文鹤在朝多年,往国子监赛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给了回信。 顾南枝拿着信就去找赵氏,正好她还在老夫人那里,也省得她再跑一趟了。 老夫人和赵氏没有想到,谦哥儿入国子监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就连裴洛白都闻讯赶来。 这下,老夫人彻底打消对她的疑虑。 “祖母,母亲,还有一件事,周大儒那边也来信,让三弟明日去一趟。”见赵氏脸色一沉,她顿了顿接着又道:“周大儒亦是太子之师,圣上也十分敬重,若是能让周大儒,或者太子为世子美言几句,再加上父亲作为助力,世子承袭爵位之事,必然指日可待。” …… 她前脚从鹤白院出来,后脚就收到赵氏让裴照江起来的消息,还假惺惺赏赐了他许多东西。 裴照江住的偏远,身边只有一个名叫青山的仆从伺候。 青山扶着他一瘸一拐回到屋里,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去打探一下,嫂嫂是不是去见过母亲?” 第六十七章 你怎么在这里? 青山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顾南枝见过赵氏的事,原也不是什么机密,他很快去而复返,在裴照江面前碎碎念,“少爷你怎么知道世子夫人见过夫人的?世子夫人真是办事神速,不到半天谦少爷入国子监的事就已经敲定,连入学的日期都定了呢!就在上元节后。” 裴照江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护膝,嫂嫂送的东西,他怎么的舍得用! 听着青山的话,他脸上多了一抹笑,如雨后初霁,他就知道是嫂嫂…… 他心里清楚,请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一事不过是个幌子,嫂嫂是在为他铺路,只怕嫂嫂早就打算好,要送谦哥儿入国子监。 此举意在打消赵氏和裴洛白的怒气! “你退下!”他挥手遣退青山,细细抚摸着藏蓝色的护膝,眼神微沉,嫂嫂,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不会太久。 整个下午,裴洛白都在霜华院,他已经叫人打探过,江临月那边府医已经看过,美人在怀,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直和婉兮在一起腻歪。 夜里,难得有月色,一弯玄月挂在天上,浅薄的月光下,隐隐可见浓淡不一的雾气。 得知江临月已经清醒过来,顾南枝赶在裴洛白前面,去了一趟下人住的院子。 屋里只点了一盏牛油灯,江临月像是被人抽了精气神一样,蔫蔫的躺在木板床上,见顾南枝走了进来,她眼中才有了点神采,伸长了脖子往顾南枝身后看。 “不用看了,谦哥儿身份贵重,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会让他踏足的。”顾南枝焉能不知她的意图。 江临月死死摁下眼底的仇恨,哭诉道:“世子夫人,奴婢不是故意诬陷你的,那日奴婢真的收到信了,定是有其他什么人想要害世子夫人。” “奴婢猜想,也许是婉兮姨娘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因为她才是最后的受益者,若没有这一出,她怎么可能成为世子的贵妾!” 不得不说江临月脑子还是很够用的,一见面,就想挑拨她与婉兮的关系。 “这件事世子已经有定论了。”顾南枝来了个四两拨千斤,将这件事推到裴洛白身上去。 江临月脸色一僵,眼底掠过几分幽怨。 顾南枝满意的挑了挑眉,她让夏令拿了些补药,温声道:“月娘,你到底养了谦哥儿一场,我心里是感激你的,事关谦哥儿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江临月顿时起了劲儿,她不安道:“世子夫人,谦哥儿怎么了?” 顾南枝锦帕抵唇,轻笑出声:“过了上元节,谦哥儿就要如国子监读书了。” 国子监? 这是好事! 江临月一扫方才的落寞,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谦哥儿知上进,刻苦好学,一定不会让世子夫人失望的。” 顾南枝垂眸,遮住眼里的讥讽,幽幽的叹息了一声,“确实是件好事,我与世子原本准备请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说着她故意停顿下来。 江临月迫不及待道:“然后呢?周大儒同意了吗?” 顾南枝一脸惋惜,“可惜周大儒看上了三少爷,还当众说谦哥儿朽木难雕!” “什么?”江临月的脸比方才还要白,她气得咬牙切齿,“谦哥儿再好不过了,他凭什么这么说谦哥儿?” 顾南枝漫不经心欣赏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荡开一丝笑纹,她语气幽深,“哎,这下整个京都都知道,谦哥儿是块朽木,这叫他以后可怎么办?即便他进了国子监,只怕也少不得别人嘲笑。” “那个老匹夫,他凭什么害谦哥儿……”江临月剧烈咳嗽起来,她眼中都憋出泪来。 顾南枝轻叹了一声,“月娘,我一直都念着你的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把你挪到一个好去处,你可要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江临月整颗心都扑在谦哥儿身上,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连顾南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顾南枝就知道今晚裴洛白回来看江临月,她故意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直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她才提步装作不经意撞了上去。 她满脸诧异,“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第六十八章 认输 裴洛白一抬头,看见顾南枝吓了一跳,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顾南枝讥讽一笑,语气淡淡,“世子也是来看月娘的吗?” “不,不是……”他下意识否认。 顾南枝,“那世子是出来赏月的?” 裴洛白点头,“心里想着谦哥儿的事,也不知怎得就走到这里来!” 这个借口倒是好,顾南枝抬眼看他,“那世子是准备回去?还是接着赏月呢?” 不出意料,裴洛白看了一眼江临月所在的屋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正是顾南枝想要的结果,她嘴角勾着一丝弧度,江临月野心大,心气高,前世,等了十六年,就为了等那个正室的位置。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她还有没这份耐心与定力。 她错后一步,跟在裴洛白身旁。 正走着,裴洛白突然回眸,没头没脑来了句,“我信你!” 顾南枝一愣,他这是发的什么疯? 见她一脸茫然,裴洛白轻声道:“我信三弟的事与你无关,那绝不是你的本意,你对谦哥儿的心我都看在眼里。” 顾南枝勾了勾嘴角,她不想跟裴洛白多说,故而垂下眸子。 没想到裴洛白竟跟着她进了揽月阁,“世子?” “枝枝,我身体好了些……”裴洛白眼神幽深,意思很明显,他今晚想宿在揽月阁,顾文鹤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他想拉下身段,哄一哄顾南枝。 “世子,婉兮姨娘刚入府,又是孤身一人,不好在这个时候冷落她。”顾南枝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心里的嫌弃差点控制不住,从眼中泄出来。 听她提及婉兮,裴洛白想起昨晚那销魂的滋味,顿时有些迈不动步子,倒也没有勉强,“那你好好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 可赵氏怎么也睡不着,她把谦哥儿回来之后的事,串联起来,一件一件细细的想,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先是老夫人接二连三受伤,再来公爹的牌位突然裂开,自从谦哥儿挪到揽月阁去住,顾南枝也没好过,而今周大儒更是当众说他朽木不可雕。 难道他真是个祸害? 她抓心挠肝的想着,难道洛白不能顺利承袭爵位,也是拜他所赐? 不,不…… 谦哥儿到底是她的亲孙子,她得再看看! 还有裴照江那个贱种,只要他拜周大儒为师,便与太子殿下攀上关系,名师出高徒,若他再学出个名堂来,庶子承袭爵位的事也不是没有…… 越想她面容越是扭曲,连带着脸上多了一抹狠绝。 卑贱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理应老老实实在阴沟里待着,等着他们大发慈悲赏一口饭吃。 想要翻身?想要压她的儿子一头? 这辈子都别想! “樊妈妈!”赵氏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今晚守夜的正是樊妈妈,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揉了揉眼快步来到赵氏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赵氏冷哼一声,眼底浸了寒霜一眼,在樊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 顾南枝离开之后,江临月趴在只铺了一层褥子的木板上,眼巴巴的盯着门口。 她与裴洛白年少相识,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加上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意按照他的喜好来,他们在边关,在裴长卿的眼皮子底下,过了六年甜蜜恩爱的好日子。 她不信裴洛白如此绝情,明知道她受了伤,也不来看她一眼。 江临月正满心期待,门突然开了,她展颜一笑,“显……” 负责照顾她的婆子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冷眼看着她狠狠啐了一口,“你不睡觉在那干什么?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要来伺候你这么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江临月余下的话,尽数哽在喉间,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满脸失望垂下眸子。 裴洛白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那婆子拿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要我说啊!还是婉兮夫人好命,昨晚世子就宿在她的霜华院,今晚世子竟然又歇在她那里,这份恩宠可真是独一份。” “若我能去伺候婉兮夫人就好了。” 听着她的话,江临月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熄灭,她死死的扣着身下的木板,裴洛白就这么迫不及待睡了那个贱人吗? 睡一次还不够,今晚竟又宿在她房中。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等他吗? 她眼中噙着泪,紧抿着唇瓣,硬生生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嘴里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呵,呵呵……”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认输的! 昨日,顾南枝既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说了,周大儒要见裴照江,今日他势必得出去一趟,正好他也想去拜访周大儒。 用过早饭之后,他带着青山准备出门。 怎料赵氏身边的樊妈妈来了,她笑得亲切,“三少爷,夫人知道你今日要去见周大儒,特意让人备好了马车。” 裴照江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诚恳的道了谢。 樊妈妈离开之后,青山还在嘀咕,“怎么今日夫人这样好?难不成她知道少爷马上要拜周大儒为师,看重起少爷来!” 马车停在侧门。 裴照江带着青山眼看就要走到侧门,秋辞急匆匆追了上来,“三少爷请跟奴婢来一趟。” 裴照江看着她弯了弯嘴角,是嫂嫂…… 第六十九章 脱了 “嫂嫂……”见到顾南枝的时候,少年眼底隐藏着浓浓的雀跃。 顾南枝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她开口第一句话,“快,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裴照江:“……” 他嗓音轻颤,“……嫂嫂!” 由于来的匆忙,顾南枝双颊晕着一抹淡淡的红色,跟涂了胭脂一样,就连鼻尖都浸着汗珠,加上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整个人仿佛烟雨朦胧中一朵盛开的桃花,明媚至极。 见裴照江不动,她压着声音催促道:“三弟,时间不多,你倒是快点呀!” “哦!”青衫少年,清冷的眉眼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连原因都没有问,乖巧听话的解开身上的衣袍。 顾南枝已经背过身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怪她多心,前世,裴照江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因为他就像是一粒尘埃,对赵氏和裴洛白而言,一点威胁都没有。 “嫂嫂,好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后,少年的声音软软的。 “三少爷快穿上。”秋辞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袍给他,顺手拿过他手里的衣袍,匆匆离开。 裴照江看着顾南枝的背影,垂了垂眸子,等穿好衣袍才开口,“嫂嫂这是何意?” 顾南枝不答反问,“你身边的青山可靠得住?” 裴照江点了点头,他还想问什么,顾南枝扭头看向侧门,慢条斯理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很快,侧门那边传来一阵骚乱。 劈里啪啦一阵响,几个孩童嘻笑出声。 “咴咴……”紧接着棕红色的马嘶吼起来,车夫骂骂咧咧的,“滚,谁家的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再不滚老子弄死你们!” 他忙着去拉缰绳。 “少爷慢点!”就在那时,青山的声音响起。 裴照江瞥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逝进了马车。 “嫂嫂……这是?!”裴照江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了,嫂嫂这是怕有人对他出手。 “许是我多心了,马车已经备好,你跟着夏令去!”迎上他复杂的目光,顾南枝看了他一眼。 少年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风华初显,已经带着几分芝兰玉树之姿。 …… 老夫人早年在妾室和庶子手底下吃过亏,赵氏敢这般打压府中庶子,还传不出一点风声,全是她纵容的缘故。 一大早,赵氏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她跪在那里,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老夫人才让她起来,瞥了她一眼说道:“旁的我也不管,你处理干净就好。” 赵氏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下,瞒不过的事,倒不如直接坦白。 揽月阁。 顾南枝一直在等消息,她希望是她想多了,可又不能不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有多狠毒。 青山一溜小跑跟在马车旁。 马车行驶到护城河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只听咔嚓一声,车轴竟然断了,惊得马拉着倾斜的车身狂奔起来。 青山吓了一跳,拼命的在后追赶,“少爷……” “让开,快让开……”马车横冲直撞,车夫红着眼大声喊道,惊得人群四散开来。 就这样行驶了十数米后。 车身彻底脱离,扑通一声巨响,众目睽睽之下,坠入护城河中,眨眼之间沉入水中。 “少爷,三少爷……”青山瞧得清楚,车底下面嵌着厚厚的铅块,难怪沉得那么快,他心里止不住后怕! 他红着眼扑上去,想要跳下去,被几个路人拦住,“小伙子你可别做傻事,天这么冷,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你跳下去也只是去送命罢了。” “三少爷,三少爷……”车夫假惺惺的趴在护城河旁,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干吼了几声。 消息很快传回侯府。 “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夏令崇拜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她宁可不要这料事如神,她用力捏着手指,眼底凝了一层寒冰,他们好歹毒的心。 秋辞脸色凝重,她忧心忡忡看了顾南枝一眼,连他们自家的血脉都容不下,还能指望这样的人家善待小姐吗? “走!想必老夫人那里已经收到消息了。”顾南枝起身云淡风轻理了理衣袖。 “哎呦,我可怜的孩子呀!怎就出了这样的祸事?”一进鹤白院,就听到赵氏嚎啕的声音,真真是哭的情真意切。 顾南枝唇畔拂过一丝讥讽的笑。 等进了屋里更是夸张,赵氏扑在樊妈妈的怀里,嘶声力竭险些哭的昏死过去。 见她来了,老夫人也假惺惺的挤了几滴泪,“枝枝,你可听说了?照江那个孩子是个福薄的,眼瞅着就要熬出头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连具尸身都没有落下。” 裴照江到底是府上的庶子,表面功夫他们还是要做一做的,所以在听闻这个噩耗的时候,便派了几个下人装模做样捞了一番。 幸好顾南枝早有准备,马车里坐的是父亲留给她的侍卫,身手不错,马车行驶至闹市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从车窗脱身。 顾南枝也跟着落了泪,“祖母说的是,这都是命,怨不得旁人,怪只怪三弟命不好。” “枝枝,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裴洛白递给她一块帕子,顾南枝手一抖,天青色的帕子飘落在地,她侧过脸去,明艳动人脸上犹带着泪光,像是晨曦中缀着露珠轻摇的蔷薇花,悲伤中带着一股倔强。 全不似江临月哭起来那般柔弱,倒是别有韵味,裴洛白目不转睛看着她,一颗心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好了,都别哭了,照江的身后事得尽快安排起来才是。”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向来慈眉善目的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光。 谦哥儿再不好,也是洛白的骨血,断容不得府里的庶子骑在他头上。 府里一切都有章程,只要按着规矩来就行。 老夫人想了想,到底是一笔孽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照江是个可怜的,莫要忘了在积云寺给他点一盏长明灯。” 她这话是对赵氏说的,赵氏点头应下。 就在那时府里的管家急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语无伦次的竟连话都说不好了,“老,老夫人,世子……” 第七十章 这可真是太好了 老夫人最烦府里的下人没有规矩,她一个冷眼斜过去,“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管家吞了一口口水,才道:“周大儒来了。”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赶了出去,“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招待贵客。” 管家只能退下。 老夫人满脸喜色,激动的连手里的茶盏都拿不稳了,她指挥着顾南枝,“快,快去把谦哥儿带过来。” 没了裴照江那个碍事的东西,兴许周大儒就能看上谦哥儿了。 顾南枝杏眼溢出一抹笑,转身去带谦哥儿,她还能不知道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只怕要叫她失望了。 老夫人固执的很,非等她将谦哥儿带来,才领着众人去往前厅,她与赵氏衣着得体,只眼眶红红的,脸上犹带着泪痕。 顾南枝稍稍抬眼,嗯,戏演的不错! 谦哥儿忐忑不安的跟在她身旁,因为来的路上,她已经告诉他要见周大儒,自从被老夫人和赵氏轮番问过之后,他对周大儒便带了根深蒂固的惧意。 众人才进了前院,离前厅上有一段距离。 谦哥儿扑通一声,摔了个跟头,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小门小户的女儿生出来的儿子,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赵氏也颦了颦眉。 顾南枝赶紧扶起谦哥儿来,顺带哄了哄他。 这边闹了一通,老夫人唯恐惊动周大儒,急匆匆抬眼看去。 正好从前厅走出来一人。 少年面容清隽,举止谦卑有礼,月白色的长衫更显温和,“孙儿见过祖母,母亲!” 听着他的声音,赵氏和裴洛白全都抬眼望去。 已经死了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吃惊的事了。 几人瞳孔急剧收缩,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南枝满脸诧异,“三弟,你没事!这可真是太好了,祖母和母亲得知你出了意外,哭的险些昏过去,就连世子也伤心的很。” 四目相对,裴照江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一贯隐匿于心,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险些从眼底泄出来,幸好他及时稳住,清润的眸子里只剩感激之意,“嫂嫂,我没事,累得你们担心了,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马车行到桃花斋的时候,他便从马车另一边跳下去,给周大儒买糕点去了,他给车夫说了一声,只在闹市中车夫没有听到罢了,等他从桃花斋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离开了,他追也追不上,只能徒步去简云斋。 这才闹出天大的误会来。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只老夫人他们听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可有说不上来。 “都是孙儿思虑不周,害得祖母和母亲担心了。”裴照江一脸愧疚,一揖不起。 赵氏眸色深深看着他,心里止不住打鼓,难道他看出什么端倪了?还是他事先知道,事情怎得就这般凑巧?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一家人说这些有的没到倒显得生疏了。”周大儒在,她一脸关切急忙扶起裴照江。 老夫人不着痕迹瞪了她一眼,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见周大儒都亲自来了,再想除了这个贱种可就难了。 周大儒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老夫前脚当众宣布要收他为徒,后脚他乘坐的马车就出了意外,这免不了叫人多想,那车虽然坠入护城河,但只要肯费工夫,未必就捞不上来,若是叫老夫知道,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老夫定要去御前告上一状。” 赵氏听的心惊肉跳,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不会有人发现的,护城河那么深,车厢底下又缀了铅块,想要捞上来,谈何容易? 老夫人的心尖也颤了颤,她暗骂了赵氏一声蠢货,陪着笑说道:“周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照江是我的亲孙儿,阖府上下疼他还来不及,绝不会有那等腌臜事,还请周先生放心。” “劳烦先生再看看我这曾孙,他马上就要入国子监读书了,是个聪慧的。”她说着给了谦哥儿一个眼神。 谦哥儿这才不情不愿走上前来。 周大儒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兀自起身,冷冷扫了老夫人一眼,沉声道:“不必了,老夫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既然我这徒儿在你们裴家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老夫弄到简云斋自己养。” “乖徒儿,走!”他双手负在身后,气势十足,看了裴照江招了招手。 不仅老夫人一惊,“周先生这不妥!” 就连裴照江都愣在原地,周大儒事先也没说一声,连他都不知道这回事,他有些犹豫,余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眼底隐隐闪过一抹不舍,他知道周大儒是好心,可他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赵氏反应过来,急忙道:“是啊,周先生,照江到底是我们裴家的人,岂有住在简云斋之理?这不是惹人非议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裴家容不下他呢!” “请周先生三思,即便三弟住在府里,也不耽搁做先生的弟子。”裴洛白也上前阻拦。 唯有顾南枝深深的看了裴照江一眼,三弟,你快跟周大儒走啊!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道理,赵氏一计不成,肯定会再想法子害你的。 周大儒素来护短,肯这样护着他,说明是真心想要收他为徒的。 裴照江蠕动唇瓣,无声道:“嫂嫂……” 最终他垂下头来,默默跟在周大儒身后,现在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他不能次次都让嫂嫂护着他! 见他终于动了,周大儒暗自松了一口气,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老夫人,“你那宝贝曾孙只是快入国子监了,不是还没入吗?今日你们若是不让我带走乖徒儿,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那宝贝曾孙,永远都进不了国子监。” 侯府门口远远的停着一辆马车。 见周大儒带着裴照江,顺利从侯府出来。 “走!”马车里传出一阵淡漠的声音来。 第七十一章 哪路神仙 霍岑悄咪咪抬眼,他是越发看不懂自家主子了,周先生虽然看重裴三,但也不至于替裴家养儿子。 他不懂! 主子为何非要周先生,把裴三弄到简云斋? 谢逆正在与自己对弈,见他投来一束目光,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怎么,有话要说?” 霍岑立刻垂下头去,然后坚决摇头,“没,没有!” 废话,他哪里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回了鹤白院,老夫人好好把赵氏数落了一顿,赵氏心里憋屈的很,没除了那个孽障,反而惹了一身骚。 裴照江跟周大儒回了简云斋,顾南枝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出门在外总得有银钱傍身,她让秋辞准备了几张银票,还有些换洗的衣服,悄悄给裴照江送去。 下午,裴洛白的任命下来了。 督察院,副指挥使,只是个正七品的官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南枝着实吃了一惊,她记得清楚,前世,老夫人托了关系,把裴洛白调回来之后,他可是得了个京兆尹的差事,那可是从三品。 一个从三品,一个正七品,这差距也太大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京兆尹品阶可不低,哪怕裴洛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承袭爵位,也风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正七品的官职,这对裴洛白而言,简直是个羞辱! 顾南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难道就是报应? 收到任命书之后,裴洛白将自己关在书房。 哗啦一声! 他将桌案上用来当摆设的书,全都扫了下去,笑得阴森可怖,想他堂堂侯府世子,上过战场,立过军功,还损伤了身体,就得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 以后不管见了谁岂不是都得行礼。 他双眼猩红,拿起酒壶灌了两口烈酒,面容狰狞,放声大笑起来。 老夫人和赵氏也收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大吃一惊。 特别是老夫人,心底蔓延出无边恐惧,莫非圣上还对六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她一把攥住孔妈妈的手,“快,快去把枝枝请过来。” 顾南枝就知道,一旦出了事,老夫人他们就会想起她来,她都习惯了。 “枝枝呀!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洛白的任命下来了,可是你父亲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洛白美言?怎得是个正七品的官职,这……未免也太低了些!”她一进来,老夫人便迫不及待道。 裴洛白将她一人丢在婚宴上,赵氏怕她还怀恨在心,出言敲打了她几句,“枝枝,你需知夫荣妻贵,洛白好,你才能好,若洛白沦落到任人践踏的地步,你又能讨到什么好?” 顾南枝巴不得裴洛白沦落到人人践踏的地步,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媳都明白。” 见她还算乖巧,赵氏面色稍霁,话锋一转催促她赶紧回家一趟,打探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顾南枝就知道会这样,她早就叫人备好马车,从鹤白院出来,就坐上回家的马车,她巴不得回去多陪陪父兄。 让父亲替裴洛白美言,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好奇,裴洛白怎得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若知道是哪路神仙做的,她定要恭恭敬敬给人家上几炷香,聊表一下敬意。 顾文鹤还没有回来,顾南山倒是在,见她回来,冷哼一声,“裴洛白的任命刚下来,你就回来了,又是你那婆母让你回来打探消息的!” 他越说声音越冷,“听说裴洛白新纳了一房妾室,他不是在战场上损伤了身体吗?还骗了圣上赏赐,我就知道他一派胡言!” “阿兄别气了,他就是个烂人,不值当的。”顾南枝温声哄了自家阿兄几句,然后问起裴洛白的事来。 顾南山也不是很清楚,只约摸知道一些,“我也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听说是首辅大人决定的。” 谢逆? 顾南枝有些意外,这与他何干?他堂堂一个首辅,怎么连这种事都插手?!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顾文鹤才回来,顾南山知道的不清楚,他却是一清二楚,裴洛白的职位,就是谢逆一手安排的。 顾南枝听了满腹疑惑,明明上一世裴洛白就是走了他的路子,才成功承袭爵位,这一世他的态度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若说得罪,裴洛白刚从边关回来,那就更谈不上了。 究竟是什么让他转变了态度? 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用过晚饭之后,顾南枝又陪了他们一会,才离开。 等她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知道老夫人还赵氏还等着她的消息,她先去了鹤白院一趟,没有细说,更没有提及谢逆,只糊弄了她们几句,“祖母,母亲,请放心,父亲一定会尽心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氏看重她忧心忡忡道:“枝枝,洛白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一整个下午了,我听下人说,他不停的喝闷酒,连晚饭都没有吃,你去给他送些吃的,再好好宽慰他一番。” 顾南枝点头应下。 一出鹤白院,便吩咐秋辞让婉兮去书房一趟,想让她去宽慰裴洛白,绝不可能! 知道他过的不好,她就放心了。 婉兮听从吩咐,叫厨房备了些吃食,然后去了前院。 书房一片漆黑,仆从推开门的那一瞬,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婉兮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世子……” 下一秒。 一双手臂伸了过来,霸道的将她拥入怀中。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食盒落在地上,地面的汤汤水水全都洒了出来。 婉兮忍不住惊呼出声,“世子!” 书房里黑的瘆人,唯有一缕浅淡的月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只能捕捉到模糊的人影,裴洛白一脸醉意,他双眼布满红血丝,大掌一挥。 只听刺啦一声! 婉兮身上的衣裙应声而裂,冷风灌了进来,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世子……”裴洛白禁锢着她的手,力道之大把她都给弄疼了,她伸手想要推开裴洛白。 “啪!”裴洛白竟然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耳朵嗡鸣作响。 他的声音又气又恼,还带着浓浓的嘲讽,“这会倒在我面前装起贞洁烈女了?顾南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成全你。” 婉兮猛地一惊,“世子,是我,我是婉兮呀!” “婉兮?婉兮又是谁?”裴洛白醉意熏熏,凑近了瞧了她好几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你呀!” 说着他一把推开婉兮,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世子!你慢着点。”婉兮生怕他去找顾南枝的麻烦,她匆匆追上去,体贴的扶着裴洛白。 “你走开!”却再次被裴洛白推开,裴洛白用了狠劲儿。 “啊……”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脸色阵阵泛白,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起来,眼见裴洛白越走越远,她神色慌张抓着一旁婢女的手,低声道:“快去通知世子夫人一声。” 第七十二章 你可记住了? 裴洛白虽然醉的很,但还清楚的记得揽月阁,且脚下速度极快,身后的两个仆从愣是追不上他。 婉兮派来给顾南枝报信的婢女,还没有进揽月阁。 顾南枝沐浴后,坐在妆台前,秋辞正在给她擦头发。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撞开,阵阵凉风灌了进来,吹的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顾南枝与秋辞在内室,夏令在外面收拾。 只听她怒声道:“谁呀如此胆大包天?” 紧接着怒气散去,改为震惊,“世子?” 裴洛白浑身酒气,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他脸红的厉害,眼底更是一片猩红,看上去恁得骇人。 听着外面的动静,顾南枝愣了愣,她在这里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心中顿时明了,裴洛白怕是喝醉了,来找她的麻烦。 她抬眸看了秋辞一眼,镇定自若从妆台上取了个东西,不动声色放进袖兜里。 秋辞起身往外走。 夏令吓了一跳,但想到顾南枝还在里面,世子又是这副模样,唯恐他吓到小姐,她张开双臂挡在裴洛白前面,“世子这是做什么?小姐已经歇下了,谦少爷就在隔壁,也已经睡下,吵到他们就不好了。” “你滚开!”裴洛白身上带着浓浓的戾气,他衣袖一拂,狠狠推开夏令,推得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秋辞及时扶了她一把。 两个人对视一眼,夏令担忧的眼眶都红了。 秋辞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小姐自有应对的法子。 “顾南枝,顾南枝你给我出来。”裴洛白扯了扯衣领,一脸不耐烦大声喊道。 “不知世子有何吩咐?”顾南枝穿的整整齐齐,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广袖飘飘,衬得腰肢格外纤细,由于刚沐浴过,她长发披肩,在摇曳的烛火下,如同最上等的锦缎一般,泛着盈盈光泽。 裴洛白冷冷看了夏令与秋辞一眼,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秋辞深深地看了顾南枝一眼,顾南枝冲着她微微颔首,她拥着夏令,夏令一步三回头,“小姐……” 眨眼的功夫,屋里只剩下顾南枝与裴洛白两个人。 裴洛白一步一踉跄,朝她走去,眉眼带着怒气,又揉了几分嘲讽,冷笑出声:“呵,我现在只是个督察院副指挥使,你满意了?” 顾南枝眉眼淡淡,“还请世子慎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官职大小皆是圣上的意思,若世子存了怨怼之心,若叫人知道,只怕会给侯府招来祸端!” “顾南枝,你父亲根本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我进言!”裴洛白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用力禁锢着顾南枝的臂膀,狠狠摇晃着她,冲着她厉声吼道:“你面上装作不在意,却对我冷冷淡淡的,根本不似从前那般,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怨我的。” “你怨我在婚宴上抛下你,怨我让你独守空闺六年……”他越说眼越红,眼底透着几分狰狞,手臂传来的疼痛让顾南枝皱起眉头,她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平静得很,“世子,你喝醉了。” 她伸手去掰裴洛白的手。 “顾南枝,你不就是想让我睡你吗?我成全你……”裴洛白突然发了狠,他一把将顾南枝推到墙上,撞得顾南枝皱起眉头来,他伸手就去撕扯她的衣裙。 顾南枝冷眼旁观看着他,眼神锐利,脸上带着浓浓的自嘲,前世她怎么瞧上这么个玩意! 她屏住呼吸,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帕子,挥向裴洛白,抖开一阵淡淡的香风。 旋即,裴洛白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顾南枝眉眼噙着冷意,她缓缓俯下身去,转身从妆台上取了一支金簪,用锋利的那端,细细描绘着裴洛白的脖子,嘴角勾勒着冰冷嗜血的笑。 只要她稍微用力,就能划开他的脖子,取了他这条贱命!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你没事!”就在那时婉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事。”顾南枝双眼微眯,她第一时间收起发簪,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她从容不迫把门打开,就见婉兮脸上有一个大大的巴掌印,与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有些意外,“他打你了?” 婉兮点了点头,紧张的看着顾南枝,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里,她看得出世子夫人是个好人。 “世子这会醉的不省人事,你进来!”顾南枝放婉兮进来。 婉兮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裴洛白,她愣了愣,就见顾南枝从桌上随手抓了个茶盏,眼都不眨狠狠砸在裴洛白的额头上。 “啪!”茶盏瞬间四分五裂,裴洛白的额上洇开一片血迹,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 婉兮:“……” 啊这……世子夫人也太虎了! 世子不是她的夫君吗? 这下手那叫一个黑,世子不是她的夫君吗? 顾南枝用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向婉兮,云淡风轻道:“世子喝多了,不慎摔伤了额头,你可记住了。” 婉兮:“……记住了。” 第七十三章 是谁打了你 翌日清晨,裴洛白在婉兮房中醒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才睁开眼,就听到一阵女子的抽泣声。 低低泣泣,惹人爱怜。 他侧目一看,就见婉兮背对着他,哭的肩膀一颤一颤,他带着疑惑嗓音异常沙哑,“婉兮你怎么了?” “世,世子你醒了,妾身没事。”婉兮仿佛收到了惊吓,她立刻止住哭声,依旧背着身,看都不敢看裴洛白一眼。 “婉兮?”裴洛白伸手去抓婉兮,没想到扯到额上的伤口,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郁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婉兮迫不得已转过身来,裴洛白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他顿时就怒了,“是谁打了你?” 婉兮目光躲闪,瞥了一眼他额上的伤,原本她还有些担忧,没想到果真入世子夫人所言,世子酒后容易忘事,她立刻用手遮住脸上的伤痕,垂下眼睫,“妾身真的没事,也没有人打妾身。” “还请世子恕罪,昨晚世子吃醉了酒,妾身力气小,没有扶稳世子,竟让世子撞到桌角上,撞伤了额头。”婉兮满目愧疚,脸上带着浓浓心疼,推开裴洛白的手跪在地上。 裴洛白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晚上的事来,光着脚下榻把婉兮扶了起来,试探性道:“你脸上的伤是我昨晚弄出来的?” 婉兮立刻垂下眼,“不,不是,是妾身不小心弄出来的。” “婉兮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裴洛白愧疚的把婉兮拥入怀中,婉兮眼神微闪,世子夫人可真是料事如神。 他轻柔的执起婉兮的手,细心的叮嘱她,“婉兮,对外无论谁问起,你只说我醉酒摔伤了额头,与你无关,你可记住了?” “世子……” 揽月阁。 想着谦哥儿马上就要入国子监读书,顾南枝请了个先生给谦哥儿开蒙,该有的还得有,只不过她不会在盯着他,逼他上进了。 “人可已经安排过去了?”她细白如玉的手指,拿着汤匙,吃了一口燕窝,抬眼看着秋辞问道。 秋辞点头,“这会怕是都已经到了。” 顾南枝脸上多了一抹笑,“做的好。” 一点小伤,江临月便歇息了这么久,也该叫她尝尝诛心的滋味了。 “月娘,从今日起,你就负责这个院子里的洒扫,记得务必要打扫干净。”负责看守江临月的婆子,从后门将她带进霜华院。 江临月还不知道自己脚踩的是什么地方,她乖巧的应下,纵然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可她已经等不及了。 这么多天,裴洛白竟然没来看过她一次,她也没有谦哥儿的消息,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做什么都不得安生,这不求了管事的妈妈,迫不及待出来干活,想趁机见一见谦哥儿,还有裴洛白。 她拿着扫把随意扫着,四下张望了一眼,心里疑惑丛生,这是哪里?竟如此奢华! “啊……”突然一道女子的惊呼,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循声望去,那一幕像是辣子泡过的水,刺得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连带着她那颗心也肿胀起来,似要炸开一样。 晨起的微光还拢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带着一种仿佛仙境般的飘渺。 “婉兮你没事!有没有伤到哪里?”裴洛白小心翼翼拥着怀中的女子,他语气温柔,动作更是说不出的亲昵,怀中的女子容色绝美,一副不胜柔弱的模样,楚楚可人依偎在他怀里,双手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身,笑得娇媚,“多谢世子,妾身很好。” 远远看着两人浑然一对璧人,每一帧都可如画。 江临月就好似溺水的人一样,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原以为裴洛白因为忙碌,才没有去看她。 他,果然忙的很,怕是已经快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世子,有人看着呢!”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那道视线,婉兮娇羞一笑,立刻松开裴洛白,裴洛白朗朗一笑,揶揄道:“我们光明正大,何惧他人看!” 婉兮顺着那道视线看去,有些意外,“是月娘!” 裴洛白怔了一下,立刻松开婉兮,扭头看去,果然是月儿,他一点都不慌张,平静的看着她,他是许了她正妻的位置,但并没有承诺过不纳妾,她那是什么表情? 还有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面色蜡黄,头发干枯,表情透着一股狰狞,这让他不禁皱起眉头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江临月立刻换上那副柔弱可怜的表情,眼底满是委屈,匆匆上前给他们行礼。 裴洛白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右手微抬,“退下!” 江临月定睛看了他一眼,委屈的垂下眸子,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她转身就要离开,婉兮突然开口唤住她,“且慢!” “嗯?”裴洛白不解的看着婉兮。 婉兮看了一眼江临月的手,笑盈盈道:“世子,你看月娘那双手都粗糙成什么模样了?妾身身边还缺个伺候的人,不如让月娘留在妾身可好?” 第七十四章 今晚别赶我离开可好 江临月脊背一僵,她下意识抬头朝裴洛白看去,不,显哥哥,我才不要伺候这个贱人,凭她也配? 我求你了! 裴洛白自然能读懂她的意思,他当下迟疑起来,若是别的事他都能答应婉兮,可若将月儿留下婉兮身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藏得住吗? 见他沉默不语,婉兮凄楚一笑,眉眼低垂,立刻躬身给他请罪,“请世子恕罪,是妾身忘了自己的身份,逾矩了!” 她嗓音轻柔,无端带着一股秋风卷落叶的悲凉。 “婉兮!”裴洛白眉头紧锁,“抬头看着我。” “是。”婉兮缓缓抬起头来,虽然在笑,但却仿佛被人遗弃的小兽一样,可怜的紧,裴洛白的心一揪,“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如你所愿也就是了。” “多谢世子。”婉兮嫣然一笑,像是阴云拂开,霞光万丈,绚丽至极。 裴洛白目光一痴。 “世子?”江临月骤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满心酸楚,这个贱人不过惺惺作态一番,他竟然答应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进顾南枝耳朵里。 秋辞难掩兴奋,“小姐,成了!” 顾南枝慢条斯理放下手里的书,她一点都不意外,裴洛白看人看似深情,实则最是薄情,这个结果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含笑看了秋辞一眼,“你去!” 江临月忐忑不安的跟着秋辞进了揽月阁,一路上,她问了好几次,可是谦哥儿出事了?秋辞就是不答她。 “咯咯咯……母亲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从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像极了一支利箭,一击即中射进她的心口,令得她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口口声声唤着别人母亲。 他可还记得她这个亲生母亲? 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同手同脚跟着秋辞走了进去。 顾南枝怀里抱着谦哥儿,谦哥儿也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见江临月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她眼底含笑明知故问,“呀!月娘你这是怎么了?” 江临月进来的那瞬间,谦哥儿脸上的笑一僵,目光带着恐惧躲躲闪闪,小孩子不会遮掩,江临月看的一清二楚。 谦哥儿竟然在怕她…… 这个认知让江临月从头凉到脚,她眼睛酸的厉害,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谦哥儿……” 她不叫还好,她这么一喊,谦哥儿脖子一缩,怯生生的看着她。 “谦哥儿怎么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她是你的乳母月娘啊!”顾南枝拥了拥他,她这句话更是诛心。 不记得她了? 她的儿子怎会不记得她? 江临月迫切想要验证这件事,她笑着朝谦哥儿伸出手来,“谦哥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谦哥儿点头,他当然记得她是娘亲,只是娘亲现在变得有点可怕,上一次就是因为娘亲,他才会生病。 顾南枝很满意谦哥儿的反应,江临月才在霜华院,见识了婉兮与裴洛白恩爱有加的模样,受了重创,她自然要乘胜追击,“好了,我知道你想念谦哥儿,这才特意把你接来。” 她说着给了秋辞一个眼神。 秋辞把谦哥儿和江临月带到隔壁房间,还贴心的替他们关好门。 刚才谦哥儿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当真把江临月伤的很了,她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谦哥儿你不记得娘亲了吗?娘亲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快让娘亲抱抱。”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着谦哥儿,全然没有估计谦哥儿的感受,娘亲抱的他都疼了,他憋小脸通红,还有娘亲身上的味道,也不似母亲身上那般好闻。 于是,他皱着眉头,“娘亲,你放开我。” 江临月一愣,怔怔的看着他,“谦哥儿你怎么了?你以前最喜欢娘亲抱着你了。” 谦哥儿声音小小,“你弄疼我了。” 江临月浑身一震,一脸愧疚,“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 谦哥儿抿着唇也不说话。 江临月抚摸着他的小脸,又哭又笑,“娘亲终于能见到你了,你这些日过的怎么样?听说你要进国子监读书了,我就知道我的谦哥儿最棒了。” 说着她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你别理周大儒那个老不死的话,他知道什么,等到了国子监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知道了吗?娘亲以后就指望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叫娘亲失望。” 她说了这么多,谦哥儿一句话都不说,还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江临月顿时就怒了,她用力摇晃着谦哥儿,“你聋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你娘亲,顾南枝算什么?你以为你母亲母亲的叫着,她就是你母亲了吗?除了我不会有人真心对你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谦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一边推搡着她,一边大声喊着,“母亲,母亲……” 江临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揽月阁走出来的。 她满心欢喜来见自己的儿子,结果谦哥儿眼里只有顾南枝那个贱人,哪里还得她这个亲生母亲! 还有裴洛白,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被婉兮那个小娼妇勾走了魂,竟然让她去伺候那个小娼妇。 他们父子都一样,薄情寡义…… 不,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不管是她的儿子,还算她的男人,统统都会被抢走。 她一定要夺回来。 到了晚间,裴洛白又来了揽月阁,夏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秋辞脸上也隐隐带着担忧,顾南枝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带着夏令转身退了出去。 “枝枝……我知道,你已经尽力,我不会怪你的,不就是正七品的督察院副指挥使,我觉得挺好的,明天我就走马上任。”裴洛白一点也不似昨晚那副疯癫的模样,他清醒着,脸上带着笑,望着顾南枝的眼神犹带着几分委屈,却偏偏表现的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顾南枝眼尾处掠过一丝寒凉,瞧,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前世她之所以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他这张嘴太会哄人了。 她垂了垂眼睫,“世子放心,我昨日回了一趟家,专门求了父亲,父亲答应我,一定会尽快让世子承袭爵位。” “枝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裴洛白上前一步,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垂眼温柔小意看着顾南枝,“这次回来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今晚别赶我离开可好?” 第七十五章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顾南枝垂眸不语,裴洛白还以为她害羞了,他脸上笑纹渐深,“我若一直不来揽月阁,只会让府里众人轻视你,枝枝,我不想你受委屈,从前是我年少轻狂,以后不会了!” 他语气真诚,说出的话更似肺腑之言,换个人听了都会动容。 前世,虽然裴洛白没有碰过她,但隔三岔五都会宿在她房中,粉饰表面太平,所以她从未多想过什么。 顾南枝头垂得越来越低,露出细白的脖颈来,她杏眼勾着一片嘲讽,今晚裴洛白演的这么好,若是知道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不知道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时候不早了,枝枝,我们也该就寝了。”裴洛白敛了敛眸子,今晚他只会宿在揽月阁,依旧不会碰她。 他自诩深情看了顾南枝一眼,径直朝内室走去。 顾南枝慢条斯理跟在他身后,她眼神微闪,这揽月阁今晚他注定留不下。 “世子与夫人可歇下了?霜华院出事了。”就在那时门外响起秋辞的声音。 顾南枝眼底拂过一丝亮色。 裴洛白骤然回眸,“婉兮出什么事了?” 顾南枝道:“进来!” 秋辞这才领着伺候婉兮的墨雨走了进来,一见裴洛白,墨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世子,姨娘,姨娘她被烫伤了……” “什么?好端端的婉兮怎会烫伤?她伤的严重吗?”裴洛白沉声问道。 墨雨支支吾吾,“是,是月娘……” 裴洛白脸色更加阴沉,还是顾南枝道:“女子的肌肤最是娇嫩,快让府医过去一趟,千万别留了疤痕才是,世子你也快看看婉兮!” “枝枝,今晚我……”纵然裴洛白归心似箭,但表面功夫还得做一番。 “世子,来日方长,我还会跟婉兮计较不成!”顾南枝表现的大度,裴洛白这才匆匆离开。 霜华院。 江临月满脸委屈跪在地上,裴洛白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匆匆朝婉兮走去,“婉兮烫到哪里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他就那样径直从江临月面前走过,江临月直愣愣看着他,看着他对婉兮呵护备至,眼中蓄满泪,心里绞着疼,难过的快要窒息而亡。 “世子你怎么来了?”婉兮一眼讶异,扭头呵斥墨雨,“我不是吩咐过,不要惊动世子吗?” 墨雨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世子,妾身没事,月娘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揽月阁!”婉兮把手藏进衣袖里,体贴的叫人心疼。 江临月立刻接上她的话茬儿,“世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婉兮那个贱人要喝茶,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的时候,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怎的就打翻了那杯茶,浇到那个贱人的手背上。 她眼底隐藏着狠毒,可惜这只是一杯茶,不是毒,不然就能毒死这个贱人了。 “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裴洛白淡淡的看了江临月一眼,那个眼神冷漠的叫她害怕,他轻柔的执起婉兮藏在衣袖里的手,一看原本白璧无瑕的手背又红又肿,脸色又沉了几分。 “世子,一点小伤而已,妾身不碍事的。”婉兮还想要藏,裴洛白抓着她的手,“别动!” 然后低头轻柔的给她吹了吹,“府医呢?他可已经来过?” 看着曾经独属于她温柔,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转嫁给旁人,江临月再也忍不住,她死死咬着唇瓣,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婉兮点头,“府医已经来过了,留下烫伤膏,妾身正准备涂药,世子就来了。” “药呢?”裴洛白拿起烫伤膏,小心翼翼给婉兮涂着药,时不时还吹上几口气,当真呵护备至, 他又让人拿来冰块,给婉兮冰敷。 江临月还在地上跪着,她侧过脸去,再不想看他们毫无顾忌在她面前卿卿我我。 “世子,月娘也不是故意的,就别罚她了可好?”婉兮故意提起江临月,谁不喜欢这么温柔善良又大度的女子呢? 裴洛白扭头看向江临月,她脸上挂满泪,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她怀疑是婉兮那个贱人故意陷害她。 “你出去跪着。”她原以为裴洛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会放过她,怎料他语气冰冷,毫不留情。 “世子……”江临月还想说些什么,裴洛白已经拥着婉兮进了内室。 今晚,裴洛白原本没打算碰婉兮的,可一上榻他便把持不住了。 江临月跪在门口屋檐下,那缠绵悱恻的声音,像是陋室的风,无孔不入,拼了命往她耳朵里钻,哪怕她死死捂着耳朵,还是无济于事。 凌迟也不过如此。 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屈辱,怨恨,还有自嘲揉在一起,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她眼底洇开一抹血色。 今晚的风真的冷,还有这冰冷的地面,都叫她绝望。 那羞人的声音,持续了快半个时辰,裴洛白才叫了水。 又过了一个时辰,把婉兮哄睡之后,裴洛白放轻脚步走了出来,江临月满怀希望朝他看去,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月儿,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歹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七十六章 哪怕是做妾 轻纱制成的灯笼,投下一束朦朦胧胧的光,给这夜平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色彩。 江临月凄楚一笑,“真是难为世子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世子沉溺在温柔乡中,早就把我和谦哥儿抛之脑后了。” 裴洛白双目微睁,他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沉声道:“你小点声,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他也不说让江临月起来,江临月扶着墙,自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怎么世子怕了?怕屋里那位,还有揽月阁的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裴洛白眼底藏着不耐烦,轻声道:“月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是善良不过,可你看看自从入了侯府,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简直与我记忆中的月儿判若两人。” “你呢?显哥哥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你还记得情浓时,许下的山盟海誓吗?”江临月一改方才那副尖锐的模样,只剩下委屈,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跪了快两个时辰,她几乎站立不稳。 裴洛白再次朝身后张望了一眼,这会他只想先把江临月安抚好,省得她在闹出别的什么事来,“月儿,我都记得!” “显哥哥当真还记得吗?我受伤的这些日子,显哥哥可曾来看过我一次?没有,一次都没有,你可知道我躺在冰冷的木板上,濒临死亡的时候,有多想你?” “显哥哥,你可知这凡尘俗世中,月儿唯有你与谦哥儿了!” “为了你,我才会带着谦哥儿回到侯府,若你当真厌弃了我,求你放我和谦哥儿离开!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江临月默默垂泪,冰凉的泪珠坠过她的脸颊,她有意摆出裴洛白曾经最喜欢的模样,自以为是的想着,他肯定会心软,会不舍。 却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厌烦,第一次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会心慌,会害怕,可当她第二次提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烦。 她若是真想离开,何需在他面前一再提及,这不过是逼他妥协的手段罢了。 “月儿,你真想离开吗?” 江临月被他给问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片刻,她细不可察点了点头,心直坠坠沉了下去,他该不会真想把她和谦哥儿送走! 裴洛白定睛看了她一眼,“好,月儿,我不勉强你,你想走,明日我便安排你带着谦哥儿离开。” 江临月:“……显哥哥!” 她面色一僵,眼底闪过惊慌的神色,违心道:“多谢显哥哥成全!” 裴洛白转身就走。 “显哥哥,你当真不要月儿了吗?”江临月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裴洛白神色淡淡,“月儿,是你不想要我了。” 江临月抽抽噎噎,不胜柔弱,“不,我没有,我怎会不要显哥哥呢!月儿只是太委屈了,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伤害婉兮姨娘的,显哥哥你信我吗?” 裴洛白这才转过身来,他满眼柔光,低沉的嗓音谱着动人的缱绻,“月儿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轻轻的把江临月拥入怀中,江临月眼底却是一片清冷,他们到底回不去了,他若是真信她,刚才就不会让她罚跪。 他若是心里当真念着她,何至于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去看她,更不会明知她在外面跪着,却与婉兮那个贱人翻云覆雨。 “显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念着我的。”她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不再诉说委屈,只说从前甜蜜的时光,勾起裴洛白心底那些甜蜜的回忆。 只要有谦哥儿在,不管是顾南枝,还是婉兮那个贱人,永远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裴洛白也深情的唤着她,“月儿……” 江临月眸光一凝,骤然抬眸,眼眸楚楚,泛着柔光,几近哀求看着他,“显哥哥,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光明正大与你在一起。” 裴洛白瞳孔一缩,“月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 江临月瞧的一清二楚,她眼底闪过冷嘲,“可我再也不想跟显哥哥分开了,哪怕是做妾,我也认了。” 她曾说过,绝不与人为妾! 裴洛白诧异的看着她,心头竟无一丝喜悦,因为他深知,她的身份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见他沉默不语,江临月梨花带雨看着他,“难道显哥哥连这个都不许吗?” “……世子?”就在那时门突然开了,婉兮毫无预警出现在他们身后。 第七十七章 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颤颤的,“你们在做什么?” 婉兮眼里含着震惊,世子怎会和月娘抱在一起?她刚才好像还隐隐听到什么妾不妾的! 莫非月娘想要勾引世子? 裴洛白一脸震惊,他立刻松开江临月,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几步上前,自然而然拥着婉兮,“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月娘到底养了谦哥儿一场,我让她回去反省,没想到她跪的腿麻了,差点摔倒,我这才扶了她一把。” “世子心善,妾身早就说过不关月娘的事,快让她回去歇息!”婉兮说的十分体贴,在裴洛白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凡她眼瞎点,看不见月娘那泫然欲泣的模样,都可能信了他这番鬼话。 裴洛白今日要走马上任,天不亮就去督察院了。 顾南枝洗漱过后,带着谦哥儿正在用早饭,都还没去给老夫人请安,婉兮就来了,她左顾右盼了一眼,神秘兮兮道:“世子夫人可否进一步说话?” 顾南枝挑眉,莫非婉兮发现什么了?她让秋辞和夏令看着谦哥儿,带着婉兮来到花厅。 婉兮怕顾南枝伤心,正在斟酌用词,可她突然想到世子夫人对世子下狠手的样子,又觉得她可能不会伤心,于是压低声音道:“世子夫人,我昨晚无意间看到世子与月娘抱在一起。”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南枝的神色,见她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意外,伤心更是不见分毫,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月娘每每看世子的眼神,都欲语还休,跟带着小勾子一样,肯定她想要勾引世子。” “我还模模糊糊听到月娘说什么妾不妾的。” 顾南枝莞尔一笑,“婉兮,你做的很好,你还按照我之前的吩咐行事便可,时不时让月娘看到你与世子亲近的画面,逮着机会再给她使点绊子,总归一句话别叫她好过就行。” 说起这个婉兮面皮发烫,顾南枝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婉兮耳根子都红了,“昨晚月娘跪在门口,世子非缠着我……” 顾南枝杏眼洇开一抹笑容,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亲耳听着裴洛白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江临月怕是快要气死了! 谦哥儿如今与她也不亲近,她还在婉兮的房中伺候,抬眼就能看到裴洛白与婉兮腻歪的画面,她心里肯定憋屈坏了。 她不要温水煮青蛙,她要烈火烹油,把江临月逼到绝境。 这不,她已经放下身段,低下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顾南枝笑得高深莫测,江临月想给裴洛白做妾…… 她眼波流转,在婉兮耳边低语了几句。 从揽月阁出来,看着顾南枝给的那些东西,两匹云锦,珍珠,红宝石头面各一副,还有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一对水头非常好的翡翠镯子,婉兮走路都有点飘,她原以为进了侯府,定要与那些妾室斗个你死我活。 结果,就这…… 是她想岔了,她这分明是来享福的。 今天已是正月十三,马上谦哥儿就要进国子监读书,老夫人和赵氏叫人送来好些东西,顾南枝身为嫡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叫人给谦哥儿裁了几身新衣服,文房四宝都捡好的备,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今天是裴洛白第一天走马上任,老夫人和赵氏心里记挂的很。 下午,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让顾南枝带着谦哥儿去鹤白院用晚饭。 想着府里人口实在单薄,便也叫了婉兮,这正和顾南枝的意。 老夫人和赵氏已经知道,江临月在婉兮房中伺候,两个人本就不喜欢她,巴不得裴洛白厌弃她,全都当作不知道。 晚饭前,婉兮先来了揽月阁,她特意带来江临月。 谦哥哥规规矩矩的,给婉兮问安,“婉兮姨娘好!” 视线落在江临月身上,谦哥儿小脸一僵,匆匆挪开视线。 一进来,江临月就紧盯着谦哥儿,自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心焉的一疼,再看顾南枝与婉兮和谦哥哥有说有笑,她低地的垂着头,嫉妒的眼都红了。 顾南枝也就算了。 婉兮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的儿子喊上一声姨娘! 顾南枝随意瞥了江临月一眼,杏眼深处掠过一抹薄凉的笑。 见时候不早了,她才带着谦哥儿和婉兮,起身去老夫人那里。 她牵着谦哥儿的手才进去,明显看到老夫人的神色僵了僵,谦哥儿小顾及不到这些,可江临月却瞧得一清二楚,她暗暗咬了咬牙,这个老虔婆凭什么嫌弃她的谦哥儿。 谦哥儿给老夫人行礼后,老夫人立刻让孔妈妈将他带到隔壁花厅。 见此,江临月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老夫人。 顾南枝她们刚到,赵氏也来了,她与老夫人对视一眼,笑盈盈看着顾南枝道:“枝枝你看,你这身体也好了,母亲年纪大了,实在处理不了这些琐事,还是由你来掌家!” 她掌家还不到一个月,就贴补进去将近两千两银子,再管下去非得破产不可。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抹哂笑,她起身,恭恭敬敬对赵氏行了个礼,“按理说母亲既然发话了,儿媳断无推脱的道理!” 只听前半句,赵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料,顾南枝接着又道:“只是,府里之前还欠我一大笔银子,银钱事小,我唯恐旁人知晓,传出什么闲话,说咱们侯府竟要儿媳妇来供养,到时候祖母,母亲,还有世子的脸面往哪搁?” 赵氏脸上的笑一僵。 顾南枝压下眼底的嘲讽,“我倒不是非讨要这笔银钱,只是怕惹人非议……” 她说完,赵氏顿时不吭声了,也没脸再说。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她不悦的看了顾南枝一眼,旋即转移话题看着孔妈妈道:“天色都这么晚了,洛白怎得还没回来,你去看一眼。” 孔妈妈还没走出屋子,管家就来了,老夫人张口就问,“可是洛白回来了?” 管家拱手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世子已经回来了。” “那他人呢?你没跟他说,我们都在等他一起用晚饭吗?”老夫人语气严厉。 管家支支吾吾,“世子,世子他……” 第七十八章 你与首辅大人什么关系? 老夫人和赵氏着急的很,“洛白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管家这才说道:“世子受伤了。” “什么?”老夫人和赵氏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洛白可伤的严重?” 得知裴洛白伤的并不严重,只脸上挂了彩,老夫人领着众人匆匆去往前院,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 顾南枝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才上任第一天,裴洛白就被人给揍了,可见督察院那些人并不待见他,可想而知他以后在督察院的日子。 书房的门从里面拴着,乌漆嘛黑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夫人急得干吼,“洛白,洛白你怎么了?把门打开呀!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别叫我和你母亲担忧。” 赵氏更是急得眼都红了,“洛白,你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跟母亲说,母亲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顾南枝也装模做样唤了几声。 可不管她们怎么喊,裴洛白就是不出声。 顾南枝嘲弄的勾了勾嘴角,前世,她究竟是怎么看上裴洛白的?自以为是,眼高于顶,一点担当都没有,侯府交到他手里不败落才怪。 在门口僵持了半个时辰,老夫人实在顶不住,率先回去了。 赵氏也冻得浑身哆嗦,叮嘱了顾南枝一句,让她务必把裴洛白照顾好,她也回去了,把这个烂摊子全然丢给顾南枝。 顾南枝又不傻,裴洛白越是凄惨,她越是高兴,她深深的看了婉兮一眼,“我还得顾着谦哥儿,婉兮,世子平日里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你好好劝劝他,兴许他会听你的话。” 婉兮点了点头,命人取来她的箜篌,裴洛白将她接回来那一日,便送了她一把新的箜篌。 顾南枝也是回到揽月阁,看了顾南山叫人送来的信,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原来督察院自有一套规矩,凡是新官上任,手底下的人皆要挑战一番,本意是让新上任的官员借此立威。 可裴洛白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第一回合便败下阵来,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他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自然下不来台。 顾南山在信里嘱咐,让她这几日离裴洛白远些,省得迁怒到她身上来。 顾南枝波光潋滟的杏眼,略显深沉,怕是不用她躲着裴洛白,裴洛白耐着性子哄了她这么多天,却一点用都没有,迁怒她是必然的,接下来他怕是要故意冷着她,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了。 很快,府里传出一阵悦耳的箜篌声。 裴洛白把自己关了多久,婉兮就弹奏了多久,寒风凛冽,江临月也不好过,她得在一旁服侍婉兮。 婉兮冻得瑟瑟发抖,芊芊玉指又红又肿,她弹奏了也不知多久,音调明显变缓,几乎曲不成调。 砰! 裴洛白才推门而出。 “世子……”江临月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婉兮同时出声。 裴洛白右眼一片乌青,他大步而来,江临月还以为裴洛白是为她而来。 “婉兮……”怎料,裴洛白当着她的面,长臂一挥将婉兮拥入怀中。 “世子,无论发生任何事,妾身都会永远陪着世子。”婉兮看着他展颜一笑,她什么都不问,就这样坚定不移的陪着他。 大大安抚了裴洛白,他心里感动不已,打横抱起婉兮就走。 江临月怔怔的愣在原地,她就站在这里,可刚才裴洛白分明没有看到她,只看到婉兮那个贱人,她气得咬牙切齿。 等她回到霜华院的时候,屋里再次响起那羞人的声音。 她站在寒风中,双眸控制不住染上一层血色。 裴洛白疯了一样,要了婉兮整整一夜…… 今日该江临月守夜,听到最后,她变得麻木不仁。 晨起,裴洛白离开的时候,她想跟他说句话,可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果然不出顾南枝所料,接下来的几日,裴洛白一直宿在婉兮房中,哪怕撞见她,也一句话都不说。 上元佳节,按照规矩裴洛白应该和她一起回顾家一趟。 裴洛白不提,顾南枝也不问,她自己回了趟家。 转眼到了谦哥儿该入国子监的日子。 前世,老夫人把谦哥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护着,亲自把他送到国子监,这一世,只派了孔妈妈过来。 赵氏那边也派了个婆子。 她们能躲懒,但是顾南枝不能。 裴洛白专门请了一上午假,三个人坐在马车里,裴洛白不开口,顾南枝也不说话,至于谦哥儿紧张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人相顾无言。 到快国子监的时候,顾南枝耐心叮嘱着谦哥儿,“记住,到了国子监不要怕,你父亲,曾祖母……还有母亲都会护着你的。” 谦哥儿点了点头,他不怕,他父亲可厉害了,是承恩候世子,是顶顶大的官,他谁也不用怕! 到了国子监,裴洛白不肯下车,这个时候正是学子入国子监的时候,抬眼望去有不少同僚,顾南枝一个人把谦哥儿送到国子监门口,并嘱咐给他新找的伴读玉书照顾好他。 直到目送谦哥儿进了国子监,顾南枝才转身离开。 “啊……”也不是哪个学子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姐……”夏令急忙去扶她,只是晚了一步,一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满脸感激,抬眼道谢,“多谢,有劳了!” 毫无预警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映入她眼帘,竟然是谢逆,顾南枝满眼诧异,“首辅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他不该在朝堂上吗? 谢逆十分避嫌,手托着她的手肘,见她站稳匆匆放开,旋即后退一步,他眉眼温润,“今日我来国子监讲学。” 顾南枝有些意外,谢逆什么时候成了国子监的先生,前世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裴洛白虽没有下马车,却也撩开车帘,目送谦哥儿,他正好看到这一幕,这是他第二次见首辅大人,看样子他们两人分明认识。 他既震惊于,顾南枝竟然认识首辅大人,又很是恼怒,既如此在简云斋他们为何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难道是想遮掩什么? 且,同样作为一个男人,他总觉得首辅大人看顾南枝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她一上马车,裴洛白便攥住她的手腕,沉着脸问道:“你与首辅大人什么关系?” 第七十九章 中毒 裴洛白冷落了她好几天,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询问她与谢逆的关系,难道他看出什么来? 顾南枝很清楚,他在督察院举步维艰,又觉得顾家靠不上,这是想走谢逆的路子,她眼尾勾着讥讽的笑,“世子是想让我死吗?所以才会问我和一个外男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深宅后院的妇人,能与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心善扶了我一把。” 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问,她淡淡的抽回自己的手,“世子若是不信,等回去了,大可问府里的人,这六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可与外男有染?” “若世子寻到一星半点的证据,大可将我休了,或者沉塘。” 裴洛白也觉得这句话有些唐突,可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着若她与首辅大人相熟,或可求首辅大人出手相助,顾文鹤不过区区御史,怎能与首辅大人相提并论。 他张嘴还想要说什么,顾南枝已经侧过脸去。 这些日子,裴洛白不仅刻意冷落她,也有意回避江临月,婉兮每次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都会带着江临月。 江临月在霜华院,日日看着裴洛白与婉兮翻云覆雨,哪怕她极力掩饰,整个人还是日渐变得焦躁起来。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把谦哥儿接回来的之后,顾南枝叫人去请婉兮过来用晚饭。 这一次,婉兮并未带江临月。 裴洛白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过后,他直奔霜华院。 “婉兮。”屋里亮着灯,他以为婉兮在,都没有问直接推门而入。 “显哥哥……”他才进屋,突然一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裴洛白皱眉,“月儿,松手!” 江临月摇头,“我不,显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那日的问题,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月儿你疯了。”裴洛白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眉眼带着淡淡的怒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过绝不与人为妾,你心里但凡有谦哥儿,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忍耐吗?” “显哥哥,你不许吗?”江临月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看着他如珠如宝的宠着的婉兮那个贱人,她都快被逼疯了,忍?她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和赵氏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连带着对谦哥儿也十分冷淡,她若是再等下去,万一婉兮的肚子有了存货,这侯府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裴洛白摇头,“对,我不许!” 他一个身体受损之人,纳婉兮还有情可原,若他再纳了江临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江临月神色一暗,好啊!他果真不愿意,是她比不上婉兮那个贱人吗?可她不会放弃的,她双手攀着裴洛白的脖颈,踮起脚尖就去亲吻他。 其实,他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有的是法子逼他就范。 “月儿,你冷静!”没想到裴洛白一把推开她,转身就走。 江临月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双眸幽光闪烁,带着狼一样的狠毒,她连碰他都不能了吗? 婉兮回来的时候,裴洛白已经走了,今晚又是江临月守夜,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江临月,什么都没有问。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前院。 此后两日,他有意回避江临月,再没有踏足霜华院。 婉兮也不着急,裴洛白不来,她也不去,不过府里日日飘荡着箜篌的声音,勾得裴洛白心痒难耐。 第四天,他再也忍不住,从督察院回来,便去了霜华院。 他来的时候,婉兮正在弹奏箜篌。 “婉兮!”听着他的声音,婉兮缓缓抬眸,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揉了揉眼,凄楚一笑,“这难道又是我的幻觉?世子已经厌弃了我,他再也不会来霜华院了。” 说着她眼泪滚滚而落! 一时间,裴洛白的心都快要碎了,“婉兮,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冷着你的。” 他一个箭步,把婉兮拥入怀中,用力之大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江临月就在一旁看着,她眼中无声的弥漫开一层血色,死死的攥着拳头,脸上尽是冷笑。 “世子……”仙子落泪,恁得撩人心弦,婉兮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经过训练的,她缓缓抬起手,细细的描画着裴洛白的模样,嫣红的唇瓣轻颤,刚准备开口。 “噗……”突然她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不省人事倒在裴洛白怀中。 裴洛白大惊,“婉兮,婉兮……你醒醒啊……” 他打横抱起婉兮,扭头冲着一旁的江临月大声咆哮道:“快,快请府医过来。” 江临月愣了一下,显然她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看着裴洛白惊慌失措抱着婉兮,冲向内室,她转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哈哈哈……看到没?贱人自有天收,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巴不得婉兮这个贱人早日归西,故意慢吞吞的,顾南枝都来了,她才将府医请了过来。 裴洛白冷冷扫了她一眼,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府医诊脉的功夫,裴洛白已经问了好几次,背着他府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行,他倒是上呀! 片刻,府医语出惊人,“回世子的话,婉兮姨娘这是中毒了!” 第八十章 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裴洛白到底上过战场,他周身气息顿时降至冰点,声音冷硬锋芒毕露,“婉兮她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顾南枝杏眼荡开一圈涟漪,闪过细碎的幽光,她眉头紧锁,担忧的询问道:“婉兮怎么会中毒?该不是诊错了!” “世子,夫人请看!”府医取出一根银针,在他们的注视下,刺入婉兮的虎口穴,等他取出银针的时候,银针已经黑了,“婉兮姨娘所中之毒,是一种来自边关,名叫狼花的毒,此毒损人肺腑,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几日,婉兮姨娘性命堪忧啊!” “解毒的法子倒是不难,施针辅以汤药十日便可,只是婉兮姨娘本就体弱,以后,恐……子嗣艰难!” 府医话音一落。 裴洛白脸色骤变,他面上覆了一层寒冰,眼神凌厉跟刀子一样落在江临月身上,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去过边关! 恐子嗣艰难,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迎上裴洛白的眼神,江临月顿时清醒过来,好啊!这一切竟是冲她来的,“奴婢冤枉,奴婢虽去过边关,但绝没有给婉兮姨娘下毒,求世子明鉴。” 她立刻跪地喊冤。 顾南枝嘴角闪过一抹细不可察的笑,她这么急切,难道不知何为欲盖弥彰吗? “世子,后院之中竟出了如此歹毒之人,绝不可姑息,否则今日中毒的是婉兮姨娘,来日中毒的兴许就是老夫人,还有世子了。” 裴洛白看着江临月沉默不语。 江临月哭的柔弱可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来人啊!叫人围了霜华院,不许任何人出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下毒之人揪出来。”顾南枝直接下令。 裴洛白深深地看了江临月一眼,沉着声调,“江陵此事就交给你了。” 江陵可是他的心腹,对于他和江临月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该怎么办! 顾南枝眸光微闪,她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婉兮擦去脸上的细汗,她倒要看看裴洛白到底有多少耐心,又能护江临月几次? 结果不出她所料,江陵带着人把霜华院搜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 江临月仿佛蒙受了极大的冤屈一样,委屈的看着裴洛白,肩膀一颤一颤的,顾南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月娘既是委屈的,就让她起来!” 江临月才起来,老夫人身边的孔妈妈就来了,她对着裴洛白躬身一礼,“老夫人请世子过去一趟。” 裴洛白让孔妈妈先走。 约摸着孔妈妈应该到了鹤白院,他才起身。 一出霜华院,江陵便跟了上来,“世子,这是从月娘房中搜到的,属下已经看过,里面正是狼花。” “果然是她!”裴洛白面带阴翳,说出的话冰冷摄人,他拿过那个瓷瓶揣进袖兜里。 一进鹤白院。 老夫人便劈头盖脸数落了他一顿,“洛白,我就说那江临月是个祸害,你还不信,祖母只问你一句话,我要你如实回答,江陵是真没搜出什么,还是你有意袒护那个贱人!” 裴洛白说的含糊,“祖母还不信孙儿吗?若真是她做的,孙儿绝不会姑息。” “听说婉兮伤了身子,以后在子嗣上艰难,她这是急着给谦哥儿清扫障碍,不是她又是谁?你糊涂啊!敢在子嗣上做手脚,这种祸害断然留不得,你若是念着旧情下不了手,这个恶人祖母来做,断不会脏了你的手。”老夫人杀气腾腾道。 裴洛白,“不可,月儿的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劳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你非等着她闯出塌天大祸不可吗?” …… 顾南枝已经回到揽月阁,她嘴角带笑,正在修剪兰花,裴洛白会袒护江临月,老夫人却不会,等着瞧!以后这侯府只会越来越热闹。 秋辞不解,“小姐,我们明明……为何?” 她话说得含糊。 顾南枝嫣然一笑,“不必细究这些,结果都一样。” 婉兮根本没有中毒,不过这几日在房中焚了她给的香,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府医给婉兮施针过后便离开了,裴洛白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墨雨去给她煎药了,只剩江临月一人在房中服侍。 裴洛白沉着脸走了进来,攥住江临月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江临月吓坏了,“显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旋即她明白过来,“显哥哥,你还在怀疑我对不对?” 裴洛白把江临月拖到隔壁花厅,往地上重重一摔,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显哥哥,我真的没有给婉兮姨娘下毒,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是顾南枝,一定是顾南枝陷害我……” “住口,你自己看这是什么,可觉得眼熟?”裴洛白将那个瓷瓶砸在江临月身上。 “啊……”江临月惨叫一声,她哆哆嗦嗦捡起那个瓷瓶,“显哥哥这是什么?” “江临月你还敢装!”裴洛白双目喷火,附身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 江临月满脸错愕,“……这里面是狼花?”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承认什么?没有做过的事,我凭什么认?显哥哥,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这瓶狼花怎么会在我房中,我是冤枉的!” “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江临月哭的嘶声力竭。 裴洛白眼神冰冷的骇人,“如果不是我把这件事给遮掩了下来,这会你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我替你做主,谁替婉兮做主?她有什么错?她才是最无辜的。” “这一次,我是看在谦哥儿的份上,才对你手下留情,再有下一次……” “显哥哥……竟然连你也不信我……”江临月一把拂开他的手,她双眼猩红,脸上带着泪痕,冲着他展颜一笑,“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第八十一章 要把他碎尸万段 裴洛白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显哥哥,若这件事真是我做的,就叫我永世不得超生!”江临月自顾自说着,她一脸决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裴洛白伸手拦了她一下,但是没有拦住。 砰的一声! 鲜血飞溅而出,江临月缓缓倒下,她依旧笑着,无怨无悔望着裴洛白,“显哥哥,现在你愿意信我了吗?” “月儿……”裴洛白没有想到,她竟然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冲上去抱住江临月,用手压住她额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他嗓音发颤,“真不是你做的?!” 江临月缓缓抬起手来,“显哥哥……” 她伸手去摸裴洛白的脸,才伸了一半,手骤然垂了下去。 把裴洛白给吓坏了,“月儿,月儿……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啊!” 江陵就在门口守着。 裴洛白神色慌张,抱着江临月从里面冲了出来。 听着隔壁杂乱的脚步声,婉兮一脸佩服,忍不住眨了眨眼,没错,她一直清醒着,不过配合世子夫人演了一场戏罢了! 裴洛白与江临月故意压着声音,她听的并不真切,却也知道江临月用了以死明志这一手,无他,只因那一声太响了,她听了都觉得疼。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早就起了嫌隙,裴洛白会信她吗? 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抱好世子夫人这棵大树,从她入府,再到裴洛白与江临月逐渐离心,无一不是世子夫人的手笔! 可谁能疑心到她身上去? 裴洛白把人带到前院,江临月并没有死,只是撞得昏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顾南枝便收到消息,裴洛白将江临月调到身边伺候了,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意味深长。 去霜华院探望婉兮的时候,她才知道江临月昨晚撞了柱子,婉兮一脸担忧,“她这么一撞,世子就把调到身边服侍了,世子可是心软信了她?” 顾南枝浅笑道:“这重要吗?” 她并不意外,江临月最会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她要的就是江临月重新回到裴洛白身边。 上午,老夫人收到定国公陆家的信,原来是陆家新得了小公子,要裴家众人去参加满月宴,就在五日后。 “怎得只他们陆家有哥儿,咱们裴家没有吗?白吟秋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女,所以她只配嫁到陆家给人做继室,而我是侯府嫡妻,她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顾南枝才踏进鹤白院,就听到老夫人大发雷霆,陆家老夫人与她原是亲姐妹,只不过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罢了,嫡庶之争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闺阁时,老夫人便处处打压陆家老夫人,听说陆家老夫人之所以嫁到陆家做继室,都是老夫人的主意。 可谁能想到,陆家老夫人是个命好的,虽是继室,但深得定国公的宠爱,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有出息。 一个做了户部尚书,一个进了翰林院。 前年,陆家老夫人还被封了诰命夫人,惹人艳羡! 老夫人更是嫉妒的眼都红了,以前处处不如自己的庶女,风头突然盖过了她,再加上侯府日落西山,而定国公府乘风而起,陆家简直是老夫人心头的一根刺。 “白吟秋不是想让我参加她孙儿的满月宴吗?好,我去!”老夫人把赵氏和顾南枝叫过来,耳提面命,让她们绝不能丢了侯府的颜面。 “你们都听到了吗?” 顾南枝表现的很是为难,“祖母,你也知道,孙媳掌家这些年,嫁妆的来的银子都……世子给的银子尽数填了亏空,如今囊中羞涩,要不孙媳就不去了……” 老夫人一听,大掌一挥,“孔妈妈,你去给枝枝拿两千两银子,枝枝你不仅得去,还得光鲜亮丽的去。” 顾南枝受宠若惊,“祖母,这如何使得?” 最后她推脱不过,才勉强收下。 赵氏也心动了,她想如法炮制,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陆家送请帖的人刚离府,裴照江便回来了,离府数日,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顾南枝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前几日,她便收到裴照江的信,周大儒十分看重他这个学生,特意为他举办了拜师宴,就在明日,邀请了众多文人雅士不说,其中不凡在朝官员,届时就连太子都会来。 他来是邀请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一起去观礼。 一进鹤白院,裴照江的视线便落在顾南枝身上,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刻着无尽思念,旋即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只说知道了。 赵氏冷眼看着他,阴阳怪气道:“我当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呢?亏你还知道回来的路,我还以为你攀上高枝,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顾南枝杏眼噙着一丝冷笑,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这拜师宴莫说她们不想去,她们就是想去,只怕也去不成。 今日可还有当头一棒等着他们呢! 他们去不去,裴照江并不在意,他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行礼过后他准备离开。 “老夫人,夫人,不得了啦!成王把谦少爷抓走了,扬言要把他碎尸万段……”突然,管事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第八十二章 塌天大祸 顾南枝眼神微闪,终于来了。 老夫人不信,她沉着脸厉声喝斥道:“你是没睡醒吗?胡说什么?好端端的成王怎会跟谦哥儿过不去。” 管家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老夫人,是真的,谦少爷和成王家的小郡王起了争执,用毛笔刺伤了小郡王的眼睛……” \"你说什么?\"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就说谦哥儿个是祸害,你弄伤谁不好?偏偏伤了成王家的小郡王。 成王一连生了八个女儿,老来得子,才有了这么一个小郡王,京都谁人不知他是出了名的护子狂魔,那可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氏吓得脸都白了,她声音颤抖,“快说小郡王的眼睛怎么样了?” 管家哭着说道:“听说流了好多血,御医正在给小郡王医治,那只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造孽,真是造孽呀!”老夫人颤颤巍巍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小郡王的眼睛若是瞎了,可就是塌天大祸! “洛白呢!洛白知道了吗?” “回老夫人的话,世子那边已经得了信,这会只怕都快到国子监了。” 赵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可怎么办?洛白若是去了,成王还不连他一块给拆了。” “枝枝,你快回去找你父兄帮忙,看看他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老夫人说完,抬眼看向裴照江,“还有你,快去请周大儒过来给谦哥儿说说情,他若是开口,成王定会给他几分颜面。” “别忘了你也姓裴,你以为你住到简云斋,就与裴家彻底脱离关系了?你做梦,一笔写不出两个裴来,我们若是遭殃,你也得跟着遭殃。”赵氏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老夫人和赵氏生怕裴洛白有事,叫人备了马车,匆匆赶往国子监。 顾南枝与裴照江一前一后出了鹤白院。 “三弟。”走到僻静的地方,顾南枝唤住裴照江。 裴照江驻足,给她行礼,他眼眶微红,“多谢嫂嫂,叫人给我送来那些东西,还有银钱,以后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嫂嫂的。” “三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原本我还想着抽空去一趟简云斋,三弟回来的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顾南枝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递给裴照江,“明日的拜师宴,我不便去,这是送你的拜师礼。” “多谢嫂嫂。”少年缓缓垂眸,他细细抚摸着手里的檀木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着,这是嫂嫂送给他的。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完全站在他的阴影中。 “嫂嫂送的,我都喜欢。”说完这句话,裴照江的耳尖倏的红了,顾南枝看着他有些羞涩的模样,眉眼弯弯的,到底还是个孩子! 话音落下,裴照江惊觉不妥,他不安的看着顾南枝,“……嫂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快看看。”顾南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盒子打开的那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裴照江讶异道:“是梅花的香味,嫂嫂,这块徽墨怎会带有梅花的香味?” 顾南枝柔声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喜欢梅花对!” 裴照江点了点头,他在这府里一直活得可有可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用心待他。 “这是……嫂嫂亲手制的?”他声线绷得很紧,微有些轻颤。 顾南枝轻笑道:“你拿开看看。” 裴照江小心翼翼拿起那块徽墨,竟然在侧面发现自己的名字,他整颗心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荡开一圈圈涟漪。 少年的开心显而易见,“多谢嫂嫂!” 这徽墨是嫂嫂亲手给他制的,他的名字也是嫂嫂亲手刻的,真好…… 分别的时候,顾南枝叮嘱了他一句,“谦哥儿的事你不要管,还有这些日子少回来触霉头。” “可……他们会不会为难嫂嫂?”裴照江担忧不已。 顾南枝摇头,“不会的,我自有分寸,你快回去!” 与裴照江分开后,她不紧不慢回了揽月阁一趟,才叫人备车。 前世就是这般,谦哥儿才入国子监没几天,就用毛笔戳瞎了小郡王的眼睛,成王发了雷霆之怒,非要杀了他不可。 连带着裴洛白都被他以教子无方的罪名,参奏了一本。 当时这件事闹到非常大。 还是她最后想法子平了成王的怒火,这才结了这桩祸事。 可笑的是,事后,老夫人和赵氏非但不感激她,还有裴洛白,反而埋怨她没有教好谦哥儿,真是甩的一手好锅。 从霜华院出来了,顾南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眉眼含笑看着秋辞说道:“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月娘,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秋辞,“奴婢这就去,定不会辜负小姐的好意。” 其实江临月伤的并不重,早在昨晚她就清醒过来,不过一直装着昏睡不醒罢了,因为她深知怎样才能让裴洛白心软。 这不,裴洛白守了她一夜,都不用她开口,就把她调到前院来,等他回来之后,她在哭上一番,不管这件事是谁谋划的,这个锅都得顾南枝来背。 “你,你怎么来了?”见秋辞来了,她满脸戒备,以为顾南枝让她回婉兮那里接着服侍。 “月娘,你可知道谦哥儿闯下弥天大祸,今日在国子监,他捅伤了成王家的小郡王,小郡王的眼睛八成保不住了,成王扬言要杀了谦哥儿,这会老夫人,夫人,还有世子都去国子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谦哥儿……”秋辞说着硬生生挤了几滴泪。 江临月一听,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谦哥儿弄瞎了小郡王的眼睛?不,谦哥儿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肯定有人陷害他。” “谦哥儿别怕……”娘亲来了!江临月疯了一样,光着脚就往外跑。 秋辞也不拦她。 顾南枝根本没有回顾家,她还急着去看好戏呢! 裴洛白和老夫人他们才到,她就到了。 国子监门口围满了人。 “我父亲可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命令你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叫我父亲杀了你。”隔得老远,她就听到谦哥儿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第八十三章 什么眼光 在场众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裴洛白脊背生出一股凉意,他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这可是僭越之言,天下最厉害的人是圣上,他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有什么资格杀成王? “谦哥儿住口。” 成王提着谦哥儿的衣领,看着他冷笑不止,“裴洛白,本王竟不知这天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你们裴家这是想造反吗?” 老夫人和赵氏一听这句话,哆哆嗦嗦的连路都走不好了。 “童言无忌,我们裴家忠心耿耿,绝无此意,犬子不慎伤了小郡王,还请王爷恕罪。”裴洛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撩衣袍,毕恭毕敬跪在成王面前。 谦哥儿一看他来了,大喊起来,“父亲快救我啊!父亲……” 他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老夫人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个祸害,非要侯府所有人给他陪葬吗?她真是后悔,就不该答应洛白,让谦哥儿入族谱。 “你家的小子伤了我儿的眼睛,你一句轻飘飘的恕罪,就想让本王饶了他?本王告诉你,瑾儿若能医好也就罢了,若他的眼睛医不好,他伤了瑾儿一只眼睛,本王便要挖了他的双眼,还要砍断他的手筋和脚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王怒不可遏道。 裴洛白还能说什么?他如今只盼着小郡王安然无恙,否则谁也救不了谦哥儿…… 见他沉默不语,谦哥儿把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母亲你来了,你快救救我啊!我好害怕呀!” 前世,看着这一幕,顾南枝的心都快碎了。 如今嘛!她喜极而泣,杏眼湿漉漉的,看着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谦哥儿别怕,母亲在呢!” “你怎么来了,你父兄怎么说?”见她来了,老夫人迫不及待问道。 “父兄已经在想法子,我放心不下谦哥儿,就先过来了。”顾南枝糊弄了老夫人几句,裴洛白都不敢开口,众目睽睽之下,她对着成王盈盈一福,“王爷,孩子还小,不管什么事,求王爷先放下来他可好。” 成王冷哼一声,“你是顾文鹤的女儿!什么眼光,怎么嫁到裴家去?” 裴洛白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他敢怒不敢言,他们裴家怎么了?分明是顾南枝高攀了。 “宋御医,瑾儿怎么样了?”就在那时宋凉匆匆从国子监走了出来,他衣袖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宋凉不动声色看了顾南枝一眼,拱手道:“回王爷的话,小郡王的眼睛伤的太重,整个眼球都被刺破,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保住小郡王的性命……” 听着他的话,成王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弥漫着骇人的血色,他反手把谦哥儿重重摔在地上,抽出随身携带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怒声咆哮道:“本王要杀了你!” 成王是在战场上,莫怕衮代过来的,他下手极狠,鞭子上全是倒刺。 “啊……父亲,母亲,曾祖母救我……”不过几下,谦哥儿便皮开肉绽。 老夫人和赵氏别过脸去。 裴洛白只看着,也不敢开口。 “谦哥儿……”顾南枝压下眼底的笑意,装模做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喊了一嗓子,这一回,她可不会傻傻冲上去,替他挡下这些鞭子。 倏的,她余光捕捉道一道熟悉的身影,眼底笑意更浓。 “谦哥儿……”江临月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哭着冲上去把谦哥儿抱在怀里,“好哥儿,我来了,别怕!” 啪啪啪…… 满是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临月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谦哥儿吓坏了,哭着抱紧她。 “她又是谁呀?”围观的百姓看着她议论起来。 一看她来了,老夫人的脸都黑了。 顾南枝不动声色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哭着说道:“她是我们少爷的乳母。” “哎呦!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唯有亲生母亲了,她一个乳母真是尽心尽力。”江临月此举引得众人不禁感叹出声。 顾南枝心中冷意泛滥,可不是,唯有亲生母亲能做到这个份上…… “给本王滚开!”成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他一脚踢翻江临月,手里的鞭子一挥,缠住谦哥儿的脖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恶狠狠地看着谦哥儿,“本王说过,你伤了瑾儿一只眼睛,本王要你两只眼睛。” “父亲,母,母亲,救,我啊……”谦哥儿吓得连哭都忘了。 “成王息怒啊!”裴洛白大声说道。 成王看都不看他一眼,手起刀落。 “噗嗤……”随着谦哥儿凄厉的惨叫声,两只血淋淋的眼睛滚落在地。 谦哥儿立时昏死过去。 江临月尖叫着扑了过去,不等她靠近,就被一旁的侍卫拦下。 老夫人和赵氏吓得站立不稳。 裴洛白痛心疾首,眼都红了,“谦哥儿……” 顾南枝用锦帕遮着半张脸,淡定的看了一眼,前世他就该是这样的下场,是她救了他,可谁念过她半分好! 眼见成王还想要挑断谦哥儿的手筋和脚筋,她眼神闪了闪,若真叫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嗖……”倏的,一支利箭朝着成王破风而去。 “快保护王爷!”一众侍卫立刻冲上前去,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剑。 砰! 一个侍卫手持长剑,一击斩断那支利箭,箭尾处竟绑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成王亲启,侍卫当即把信递给成王,“王爷,这上面有一封信。” 成王还以为有人要暗算他,他沉着脸接过那封信一看,脸顿时黑的跟墨汁一样。 “走,回府!”他把谦哥儿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秋辞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小姐,那封信上终究写了什么?成王怎会轻而易举放了谦哥儿?” 第八十四章 这味道不对 “放过?”顾南枝单手支着额头,笑靥如花看着秋辞。 谦哥儿本就失去老夫人的宠爱,如今又丢了一双眼睛,彻底沦为一个废物,以后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是人间炼狱! 这叫放过吗? 至于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前世,她无意间发现一个与成王有关的秘密,她就是用这个秘密,才换谦哥儿平安无事。 她杏眼微眯,慢条斯理道:“老来得子是好,倘若苦心求来的子嗣,是别家血脉呢!” 秋辞徒然睁大了眼,“小姐,你是说……”成王,他绿了…… 顾南枝微微颔首,成王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嫌成王妃年老色衰,又没生个男丁出来,便暗中毒杀了成王妃,如今的成王妃是从侧妃的位置爬上来的,母凭子贵,不过玩了一手借种! 谦哥儿在裴洛白的马车上。 看着他空洞的双眼,江临月哭的险些昏死过去,她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咬牙切齿道:“显哥哥,你也是知道的,从前谦哥儿有多乖巧听话,肯定是顾南枝那个贱人,故意把谦哥儿给养歪了,你一定要给谦哥儿做主啊!” 裴洛白本就心烦意乱得很,那可是成王唯一的儿子,谦哥儿弄瞎了小郡王一只眼睛,成王岂会轻易放过他? 他冷眼看着江临月,呵斥道:“闭嘴,谁准你出府的?你难道还嫌不够乱吗?” 江临月被他阴郁冷厉的模样给吓住了。 那边,老夫人和赵氏也快要吓死了。 “我就说他是个祸害,你看看他闯出多大的祸事来,他这是要把我们都给害死呀!”老夫人心有余悸,脸色难看得很。 赵氏心神不定,抓着老夫人的手,“母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老夫人脸色阴沉,眼底戾气翻涌,能怎么办? 一到侯府,顾南枝便给自己扣了一定教子无方的罪民,去了祠堂罚跪。 先发制人,她这一手实在高明,不仅堵得众人无话可说,还成功让老夫人想起,谦哥儿拜见先祖那一日,老侯爷牌位无端裂开的事。 老夫人遍体生寒,当即叫人把谦哥儿挪到下人住的偏院不说,都不准府医给他诊治。 唯有江临月一个人守着他。 见府医迟迟不来,她哭着冲到前院,裴洛白这才知晓,他下令让府医立刻去给谦哥儿诊治,没想到府医推三阻四的,等他发了火,才支支吾吾说这是老夫人的命令。 裴洛白二话不说,冲到鹤白院,找老夫人对峙,“祖母,你为什么不准府医给谦哥儿诊治?你想害死他吗?” “不是我想害死他,是他这个祸害,想把我们都给害死,洛白你仔细想想,自从谦哥儿回来之后,府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多少祸事?这一次,他竟然惹到成王头上,成王什么性子?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老夫人摇头,“不,你且等着看,哪怕成王废了谦哥儿两只眼睛,依旧不会让过我们的,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平息成王的怒火,至于谦哥儿……就听天由命!能活下来是他的福分,就是去了,那也是他的命!” 裴洛白不肯,他执意让府医去给谦哥儿诊治,老夫人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但在这侯府她想除掉一个人,多的是办法,她把孔妈妈叫进来吩咐了几句,然后亲自去了一趟祠堂,顾家还有用,犯不着为了一个祸害,得罪顾南枝与顾家。 府医给谦哥儿开了药,因着没人服侍,江临月只能自己给谦哥儿熬药。 从祠堂出来,秋辞在顾南枝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捏着帕子笑了起来,“走,先去看看谦哥儿,毕竟我也养了他这么久。” 她来到偏院的时候,江临月刚给谦哥儿熬好药,正准备喂他,见顾南枝来了,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护在谦哥儿身前,“你还来干什么?现在你满意了吗?” 秋辞上前想要怒斥她,被顾南枝拦下,她眼眶红红,心疼不已看着谦哥儿,“我知道你怨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谦哥儿,都是我的错,我会求祖母,把谦哥儿挪到揽月阁养伤。” 江临月冷冷瞪了她一眼,“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顾南枝站在那里垂眸不语,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 江临月拿起汤匙,就要给谦哥儿喂药。 顾南枝骤然抬眸,她匆匆上前,一把攥住江临月的手腕,江临月怒不可遏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顾南枝盯着她手里的药,压低声音道,“这味道不对。” 江临月想都不想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些什么?这药是我亲手熬的。” “我素爱调香,对味道最是敏感,为了谦哥儿还是谨慎为好……”顾南枝满目恳求,再次抓住江临月的手。 江临月定睛看了她一眼,似想起什么,拔下头上的银簪,伸进药碗里。 第八十五章 玉碎 片刻,等她取出银簪的时候。 秋辞呀了一声,“这银簪怎么黑了?” 顾南枝看了她一眼,“出去。” 江临月端着药碗的手颤抖起来,只差一点,她就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子。 “啊……”她面容狰狞,眼底一片狠厉,狠狠将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然后用那双阴毒的眼睛盯着顾南枝,“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南枝垂眸看向谦哥儿,“我不是在帮你,谦哥儿既认了我,我就是他的母亲,母亲保护孩子天经地义,我只想他好。” 是谁? 江临月不信,她盯着手里的银簪,把府里所有人过了一遍,答案呼之欲出! 是那个老虔婆,一定是她! 顾南枝拿着帕子,动作轻柔替谦哥儿擦去脸上的冷汗,满脸心疼回眸看着江临月,“此事你先不要声张,难免他们不会换别的法子,在这侯府想要一个人死太简单了,他们应该不敢在药方上做手脚,你把药方给秋辞,我让她重新去抓药,在揽月阁的小厨房熬好后,悄悄给你送过来。” 江临月别无选择,她若去找裴洛白,裴洛白肯定会去找老夫人质问,老夫人既然想要谦哥儿的命,一计不成,她肯定会再生一计。 倒不如将计就计。 她拿出药方给了秋辞,顾南枝虽然也不可信,但谦哥儿对她已经彻底没有威胁,她犯不着害他的性命。 回到揽月阁,顾南枝便让秋辞去给谦哥儿抓药,她随手调了几味香,杏眼晕开淡淡的锋芒。 她是在帮江临月与谦哥儿吗? 不,她只是想要他们狗咬狗罢了。 关起门来,成王府着实热闹了好一阵,不过成王刻意压着,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谢府。 谢逆提笔蘸墨,写了一封奏折,抬手交给霍岑,“去,送进宫里。” 弹劾裴洛白教子无方的折子,很快出现在圣上面前,且不止一封。 午后,圣旨便到了裴家。 侯府人心惶惶,一个教子无方的罪民扣下来,裴洛白才做了几天督察院副使,就被罢免了官职。 传旨的公公一走。 “家门不幸呀!”老夫人仰天哀嚎了一声,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母亲,祖母……”侯府乱成一团。 唯有裴洛白拿圣旨,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老夫人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难道祖母说的对,谦哥儿真是个祸害,所有的祸事都是因他而起? 顾南枝也疑惑的很,前世这个时候,明明没有圣旨的,这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叫人盯着裴洛白。 晚间,沐浴后,她正准备歇息,秋辞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刚收到消息,世子去了偏院看谦哥儿。” 顾南枝眼波流转,看着秋辞压低声音道:“你立刻去一趟霜华院。” 谦哥儿还没有醒来,他眼上覆着厚厚的白纱,江临月正在默默垂泪,裴洛白走了进来,她已经知道他被罢免官职的事。 “显哥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谦哥儿了。”她冲上去紧紧抱住裴洛白。 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榻上的谦哥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后,“月儿,等谦哥儿的情况稳定一些后,我便把你们送到城外庄子上,那里清净,适合谦哥儿养伤。” 江临月骤然抬眸,不可置信看着他,“显哥哥……你不要我和谦哥儿了吗?” 她心里止不住冷笑,怎么见谦哥儿瞎了眼,他就想撇开他们母子,他做梦! 裴洛白双手落在她肩上,一字一句,“月儿,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会不要你和谦哥儿,我只是想让你们暂时避避风头而已,等过些日子,谦哥儿好了,我一定会接你们回来的。” 江临月在心里吼道:“你就是!” 哪怕她气得想撕了裴洛白,面上依旧一片柔弱,“我知道显哥哥也是为了我们好,我都听显哥哥的。” 她说着把头靠在他胸膛,声音又轻又柔,“显哥哥,让我再给你生一个孩子好吗?” 榻上,谦哥儿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裴洛白轻声道:“好。” 江临月知道,他只是在哄她罢了,她清楚的察觉到,刚刚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些,他不愿! 两个人正抱在一起。 “世子,墨雨寻了过来,说婉兮姨娘身体不适,突然吐了,想请世子过去看看。”江陵隔着门道。 裴洛白眼中一亮,婉兮可是有孕了?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看了江临月一眼,“你好好照顾谦哥儿,我抽空再来看你们。” 然后,转身就走。 江临月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夜中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她想再给他生个孩子,他就违心哄骗她? 婉兮这个贱人不过疑是有孕,他就这么高兴? 谦哥儿成了这样,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难过! 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就连老夫人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动了,纵然府医来看过,婉兮不过吃坏了肚子,但老夫人还是高兴的很,她精神奕奕看着孔妈妈,“你立刻去物色几个乖巧又听话的婢女,给洛白安排在房里。” 孔妈妈办事效率很高,只用了半天功夫,她就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顾南枝,她眸光潋滟,轻笑出声,“老夫人可真会办事。” 秋辞去给谦哥儿送药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句嘴,江临月拿着药碗的手一僵,她掩下眼帘,眼里一片浓黑,一个婉兮还不够吗? 谦哥儿还没醒,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今日是裴照江拜师的日子,简云斋格外热闹,能被周大儒邀请而来的,哪个不是身份显赫? 周大儒带着裴照江亲自在门口迎客。 见谢逆来了,周大儒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与他寒暄了几句,让裴照江亲自给他引路。 原本两个人错着身子,渐渐的竟成了并肩而行,裴照江顿觉不妥,准备错开几步,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撞在谢逆身上。 只听嗒一声。 谢逆腰间的那块玉佩,瞬间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玉质通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第八十六章 请求 裴照江一楞,慌忙给谢逆赔罪,“首辅大人,学生不是故意的,不知这块玉佩价值几何?学生愿照价赔偿。” 谢逆笑容温和,但带着一股疏离的意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罢了!” 裴照江却执意不肯,他有他的傲骨。 谢逆看了霍岑一眼。 霍岑拱手道:“属下记得,这块玉佩是大人花三千五百两银子买的。” 裴照江一听,面色微僵,他想到价值不菲,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贵,是他赔不起的,他思虑片刻,正准备硬着头皮与首辅大人打个商量,看看可否分次赔偿。 谢逆却轻笑出声:“本官闻到裴公子身上有一股墨香,银子就不用了,便用那块墨来抵!” 霍岑抬眸,暗戳戳看了他一眼。 大人,你可真是比门口的大黄都狗,看上人家的墨就直说,非得搞上这么一处,没见裴公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这……”裴照江很是为难,那块徽墨是嫂嫂送给他的,他怎能拱手送人? 谢逆也不恼怒,依旧一副云淡清风的模样,“那裴公子就照价赔偿三千五百两银子!” 收钱这种事,自然得霍岑来,他上前一步,朝裴照江伸出手来,“我家大人的时间很是宝贵,还请裴公子不要耽搁我家大人的时间。” 裴照江面上闪过一丝囧态,他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一千两银子,还是嫂嫂给他。 谢逆深知他拿不出银子,也不为难他,他看了霍岑一眼,“算了,等会找周令恒!” 霍岑点头,父债子偿,徒债师偿,没毛病,非常符合大人一贯的作风。 谢逆越过裴照江就走。 “大人且慢!”怎料裴照江拱手一礼,恋恋不舍拿出顾南枝送给他的那块徽墨。 霍岑接过,毕恭毕敬递给谢逆。 “倒是块好墨,不知裴公子从那里买的?本官也想买上几块。”谢逆放在鼻尖嗅了嗅。 裴照江如实道:“回大人的话,这块墨不是买的,而是别人送给学生的,大人怕是买不到。” 嗅着那淡淡的梅花香,谢逆嘴角勾着很浅的弧度,“裴公子喜欢梅花是吗?” 裴照江心中一暖,“是。” 谢逆拿着那块墨把玩着,刻在侧边的名字,倏的映入他眼帘,他眸色一暗,细细抚摸着裴照江的名字。 墨是好墨,只这名字碍眼的很…… 他在简云斋有自己的竹楼,上了竹楼,他看都没看霍岑一眼,“去找把刀来。” 霍岑立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他满腹疑惑,这大人都得手了,怎得还一副那啥不满的模样。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霍岑抬头看了一眼,“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谢逆充耳不闻,他手持匕首细细抹去裴照江的名字,然后在另一侧,一笔一划刻下自己的名字。 他眸色清冷,“只这香味叫人不甚满意。” “你可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味道吗?” ……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顾南枝请示了老夫人,将谦哥儿接到揽月阁,老夫人想着那孩子反正也没几日可活了,就叫他去的安详一点!便允了。 裴洛白一心想把江临月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晚饭的时候,他来了揽月阁,他还不知道谦哥儿和江临月也在揽月阁。 “世子。”顾南枝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行礼,不等裴洛白伸手,她已经后退一步。 他开门见山,“枝枝,我思虑再三,准备把谦哥儿和月娘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顾南枝给他盛了一碗汤,“世子,谦哥儿有伤再身怕是不妥!这天也还冷,庄子上也没有良医……” 裴洛白眼下拢着青色的阴影,他定睛看着顾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枝枝,你难道不觉得,所有的祸事都在谦哥儿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顾南枝满脸诧异,“世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动声色朝内室看了一眼。 裴洛白面色凝重,“或许祖母说得对,谦哥儿就是个祸害,我已经决定了,再过几日,就把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江临月就在内室,听着他的话,她气得浑身僵硬,好一个裴洛白,竟然连他也觉得谦哥儿是个祸害。 “月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世子,让你们留下来的。”裴洛白离开后,顾南枝十分温柔安慰了江临月一番。 江临月感激的看她,“世子夫人,奴婢想出去一趟,上寺庙给谦哥儿求一张平安福可以吗?” 顾南枝当然准了。 翌日,看着谦哥儿用过早饭,喝了药之后,江临月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顾南枝看着秋辞压低声音道:“叫人看好她。” 因着惦念谦哥儿,江临月很快就回来了。 夏令在外面守着,秋辞急匆匆走了进来,“小姐,看守月娘的人说,她出了侯府,便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买了……” 说着她耳根红了起来。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顾南枝笑了起来,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江临月已经穷途末路,只剩这个一个法子。 明日就该去陆家赴宴了。 晚上,快该就寝的时候,江临月跪在顾南枝面前,“世子夫人,奴婢有一个求情……” 第八十七章 赴宴 一 赴宴这一日。 晨昏定省必不可少,顾南枝照例去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 老夫人早早就叫人备好马车,她一身暗红色的华服,珠翠满头,还带着蓝宝石镶嵌的抹额,华贵不失威严,纵然侯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可她精气神十足,不见一丝颓废。 赵氏虽然也是一身华服,但气势远不如老夫人。 已经到了该去赴宴的时候,见顾南枝竟然带着江临月来了,老夫人脸上顿时布满阴云,如今她对江临月母子真是厌恶到骨子里去了。 “枝枝,府里无人可用了吗?你怎么带着她来了?”以前她还愿意维系表面的和平,自从得知裴洛白准备把他们母子送到庄子上后,老夫人彻底一点顾及都没有了。 顾南枝本就长得明艳,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广袖飘飘,外面穿着白色云锦制成的披风,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她的发饰简单,但不失华丽,眉心缀着一块水滴型的紫色宝石,衬得整个人越发明媚动人。 “回祖母的话,昨晚夏令着了风寒,今日高热不退,我只有这么两个陪嫁丫头,便想着让月娘今日陪我走一遭,不然只带秋辞,恐叫旁人笑话咱们侯府。”她一副为侯府着想的模样,一本正经看着老夫人,“祖母觉得月娘不妥,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错,这便是江临月昨晚的请求。 想着马上就要去庄子上了,她想跟顾南枝一起去陆家赴宴,最后见见世面,也算不枉此行。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叫她怎么说?她若是非要拦着月娘,唯恐叫她多想,洛白好不容易厌弃了他们母子,若再横生出别的枝节,倒是不值,到时让孔妈妈把她看牢也就是了。 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见裴洛白还没来,皱着眉头问道:“这马上就要出发了,洛白怎么还不来?” 顾南枝就知道老夫人会同意的,倒是江临月有些担心,但见老夫人不再揪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正巧江陵来了,“回老夫人的话,世子说他今日便不去了,让你们不用等他。” “糊涂,枝枝,你去劝劝洛白,今日他必须去陆家赴宴,他越是躲着不见人,只会让众人越发轻视侯府,他不仅要去,还得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去,六年前那个坎都熬过来了,没有什么是过去不去的。”老夫人脸色略显幽暗,但更多的是睿智。 顾南枝自然要去,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若是缺了裴洛白,还有什么意思。 秋辞捧着顾南枝为裴洛白准备的衣袍,去了霜华院。 温柔乡,英雄冢,哪怕裴洛白不是英雄,也爱死了这温柔乡,这几日,他日日把自己关在霜华院,与婉兮饮酒作乐。 顾南枝到的时候,他竟然还没有起来。 顾南枝的事,婉兮不能不上心,她轻声劝着裴洛白,“世子,好世子,老夫人都发了话,今日怕是推脱不得,妾身服侍您穿衣可好?” 裴洛白冷着脸,一把将婉兮拥入怀中,扭头冲着外面怒吼道:“滚,都给我滚,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他赶出侯府,谁也不例外。” 秋辞有些担忧看向顾南枝,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世子怕是不好劝。 顾南枝站在门外,她神色从容,她嗓音淡淡,“世子若不想承袭爵位,想永远躲在这霜华院,那便不去!” “只世子可做好准备了?世人多健忘,原本只会嘲笑侯府一阵子,可今日之后,怕是会嘲笑侯府,不,是世子一辈子!” “我与祖母几个女眷尚且不惧,世子若怕,我便去回了祖母,定让她成全你。” 语罢,顾南枝转身就走,她眼底勾着嘲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洛白,自然她拿捏起来也得心应手。 所以她点都不着急。 秋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给了秋辞一个安心的眼神。 砰! 她才走了几步,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开了。 “我去。”她堪堪回眸,就见裴洛白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光着脚站在门里。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能压垮世子。”她敷衍的赞赏了一句。 裴洛白看着沐浴在清冷日光下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我已经为世子准备好今日赴宴的衣袍。”顾南枝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走上前去。 裴洛白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又看了一眼秋辞手里,那身绛紫色的衣袍,还隐隐带着一股的香味,他声音沙哑,“枝枝……” 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们到的不早也不晚,定国公已是门庭若市,今日来赴宴的皆是达官显贵。 裴洛白一辆马车,顾南枝与老夫人他们一辆马车。 裴洛白见了江临月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路上江临月安分得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侯府众人才下了马车。 “哎呦!这不是大姐姐吗?听说前些日子,大姐姐那曾孙儿惹怒了成王,就连洛白都被罢免了官职,我还以为大姐姐今日定没脸来赴宴了呢!没想到大姐姐竟然来了,可怜我学了数十年,都没学会大姐姐这份气度。”白家一门三姝,说话的这位是陈家老夫人,也是老夫人庶出的妹妹,不过嫁了一个五品小官。 她一开口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说着幽幽叹息了一声,“我这脸皮,它怎么就这么薄呢?” 迎上众人的目光,裴洛白面色紧绷,可笑的自尊心作怪,叫他想要落荒而逃,想到都是因为顾南枝,他才会站在这里,被人羞辱,他带着怨气扫了顾南枝一眼。 赵氏想要发作,老夫人一个眼神扫去,她顿时消停了。 老夫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看着陈老夫人淡淡道:“那是自然,我是嫡出,妹妹不过一个庶出,在闺阁中尽跟着姨娘学的那些勾栏手段,怎登的大雅之堂!” 她说着扫过在场众人,“人生本就祸福难料,谁能保证永远一帆风顺?起起伏伏乃是常态,今日跌至谷底,焉知来日没有乘风而起的机会。” “走!”她携裴家众人,大大方方进了定国公府。 陈老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她憋了一肚子气,沉着脸领着陈家众人也进了国公府。 顾南枝突然感觉到,身上落了一道叫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她脚下微顿,不着痕迹朝后瞥了一眼,一个意料中的人,跃入她眼帘…… 第八十八章 赴宴 二 陈老夫人嫡亲的孙儿,陈璟。 顾南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杏眼幽光浮动,她可没忘,前世在陆家的满月宴上,发生了些叫人很不开心的事,让她名声扫地,被众人指指点点,此后在裴洛白面前始终低了一头。 她终于等来今日。 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陆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江临月亦步亦趋跟在顾南枝身旁,她身上也隐隐带了一股极淡的香气,除非顾南枝这种经常与香料打交道的人,旁人是闻不出来的。 孔妈妈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紧盯着她,见她一点都没有往世子跟前凑的意思,才渐渐松懈下来。 “大姐姐和三妹妹来了!真是叫我好等,快里边请。”陆老夫人也穿了红色的衣裙,看着慈眉善目,她亲亲热热迎了上来。 顾南枝微微垂眸,清凌凌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白家三姝,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位陆老夫人比起老夫人,城府只深不浅。 前世,那桩事,未必没有她的手笔。 “多日不见,二妹妹别来无恙。”老夫人稳得很,顺势拉住陆老夫人的手臂。 陆老夫人不动声色挣脱她的手,含笑看着裴洛白与顾南枝,“洛白与枝枝也成婚多年了,怎得膝下还无所出,趁着这段日子闲暇在家,洛白你争取让姨母明年也去你家赴宴。” 这话也是绵里藏针。 老夫人怼了她一句,“二妹妹且等着,我侯府的好事,岂止这一桩,到时候有你赴宴的时候。” 给陆老夫人请安过后,裴洛白便去了前院,女眷则都在后院。 “嫂嫂,我是你陈家弟妹,不知你可还记得我?”一个脸生的妇人,亲昵的看着顾南枝,几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的眉眼竟与顾南枝有五分相似,不过多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顾南枝怎会不认识她呢? 陈璟的妻子,刘氏,明明比她小了几岁,只那张脸沧桑的,看着比她还大。 “我知道,你是姨母家,陈璟表弟的嫡妻,今日我们倒是有缘。”顾南枝看着她那张脸,心里恶心的厉害,前世她与刘氏就是一桌,不是有缘是什么! “嫂嫂说的极是,我们可不是有缘。”刘氏笑得和善,若是把眼底的戾气压得干净一些就更好了。 顾南枝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客人还未到齐,一直有人陆陆续续的来。 陈家老夫人拿裴照江的事,结结实实恶心了老夫人和赵氏一番,一个庶出,比嫡出更有出席,两个人跟吃了苍蝇一样,吐也吐不出来。 顾南枝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暗暗给她记了一笔,这不是给三弟招惹祸事吗? 前院也热闹得很。 定国公正在招待今日宾客,突然有人来报,“国公,首辅大人来了。” 弄得老国公一愣,他记得清楚,陆家与谢逆并没有什么人情上的往来,自然也不会给他送请帖,更重要的是,谢逆府里连个女眷都没有,他怎么想起来凑这种热闹。 图扎心吗? 或许他想来看看,儿孙满堂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说不定。 “来者是客,快请首辅大人。”老国公只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这可是首辅大人,多少人想抱他的大腿,虽然他没想过这个事,但人家主动把腿伸过来了,抱一抱也未尝不可。 他亲自去迎谢逆。 谢逆穿了一身白色常服,宽袖窄腰,外面穿着同色系的披风,背后墨迹晕染,浓淡不一,意境高远,与他这个人极配,看似温和,实则漂渺如云,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下官不请自来,还望国公恕罪,只谢府清冷,才想着来沾沾喜气,恭喜国公了。”他姿态谦和,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霍岑立刻奉上贺礼。 他家大人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对劲儿。 孤家寡人的,竟来参加这种,无聊到用脚能抠出整篇出师表的宴会。 哎,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也是!!! 老国公叫人给谢逆安排了席位。 临近中午,宾客到齐后,宴会开始。 顾南枝看了身旁的刘氏一眼,略略垂眸,装模做样端起茶盏。 刘氏立刻拿起筷子,去夹顾南枝面前那盘菜。 “啊……”突然,她不小心撞了顾南枝一下,褐色的茶水尽数洒在她的衣裙上。 刘氏呀了一声,“嫂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立刻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茶水,可她的衣裙都湿了,有用吗? “无碍的。”顾南枝缓缓推开刘氏的手,因为她嫌恶心,陆老夫人立刻叫人领着她去更衣。 顾南枝起身,吩咐江临月去给马车上给她取备用的衣裙,她知道,江临月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不巧的很,她也在等。 前院。 众人正在饮酒,悄无声息摸进来一个仆从,俯身在陈璟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抬头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他,不动神色离开席位。 他刚走,谢逆便骤然抬起头来,他一贯温润如玉的眸子,深不见底,平静的瘆人,就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他叫霍岑给老国公说了一声,很有礼貌的离席。 负责引路的婢女,将顾南枝领进一处极为偏僻的客房。 才进去,引路的婢女还没有离开,她便看着秋辞吩咐道:“你去看看月娘怎么还不来?莫要让她迷路了。” 秋辞转身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在这里稍后。”屋里焚着香,引路的婢女抬头看了一眼,急忙退了出去。 客房里只剩下顾南枝一个人,她屏住呼吸,快步走上前去,拿水浇灭里面的香料,然后取出手里的帕子,躲在内室的帷帐后。 前世是她疏忽了,也是她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她一个玩香的,才会着了这种粗鄙的手段。 很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吱呀!”再然后,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第八十九章 赴宴 三 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顾南枝立刻屏住呼吸,冷寂寂的杏眼锋芒毕露。 早在看见刘氏那张脸,她就该想到的,可惜前世她又痴又傻,直到被人算计了,才反应过来。 那人果然进了内室,她躲在帷幔后,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紧张到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在那人从帷幔前走过时,她悄无声息显身,捏着帕子,猛地朝那人身后扑了过去,纤细的手腕从后往前伸去,想用手里的帕子去捂他的口鼻。 没想到那人十分警觉,他一把抓住顾南枝的细白的手腕,骤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顾南枝一下子傻了眼,怎么会是他?陈璟呢? “……首辅大人?”她满脸惊诧,想要停下来,却已经来不及,惯性使然,她一头扎进谢逆怀中,撞得鼻子都红了。 温软满怀,谢逆眸色幽深的不像话,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垂眸看着怀里娇小的身影,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有些失神。 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暗哑的厉害,“你没事!” 顾南枝急忙拢紧手里的帕子,然后才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她撞得鼻尖红红的,杏眼里洇着一层雾气,她忍着鼻腔的酸涩,朝谢逆摇了摇头。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谢逆眼里,勾得他心跳都乱了起来。 “首辅大人也来陆家赴宴了?”顾南枝满腹疑惑,明明上一世,谢逆并未出现在这里。 谢逆刚准备开口。 “嘿嘿……好喝不过花雕,好玩不过……嫂子,嫂嫂,我来了……”陈璟轻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染了几分醉意,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谢逆眼底掀起浓黑的漩涡,周身气息骤冷,冰冷骇人的杀气都快要凝成实质。 听着陈璟那放浪形骸的话,顾南枝又羞又恼,气得捏着帕子的手抖了起来。 “别怕!”谢逆缓缓放开她,指尖残存着她的温度,想起刚刚两人亲密的姿态,他耳尖像是开出桃花一般,泛着粉嫩的颜色。 他上前一步,挡在顾南枝面前。 下一秒,陈璟撞进内室。 谢逆淡淡开口,“是吗?” “啊……首辅大人怎么是你?”陈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白的跟鬼一样,颤颤巍巍的看着谢逆。 顾南枝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望着他的背影,明明他并非什么清正之人,可这一刻,却带着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不知你想怎么玩?”谢逆半张脸拢在一片阴影中,另外半张脸带着清冷绝艳的笑,眼尾处晕染着细细的红,与人前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看上去又疯又狠。 “首辅大人……我错了,我,我这就滚……”陈璟吓得屁滚尿流,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跑。 “你想往哪里逃?大人允许你离开了吗?”霍岑突然如鬼似魅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伸手扼住他的脖子,后面传来的冷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完了,大人生气了。 莫说这个混账玩意,就是路过的苍蝇都得挨上几巴掌。 谢逆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霍岑当然懂,他捂着陈璟的嘴把他拖了出去。 有人招惹了大人,大人一般生气的时候,会说处置,处置的弦外之音,就是给他留口气,弄成半死不活就成。 这处理学问就大了。 既要咔嚓了他,还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多谢大人相救。”待他们离开之后,顾南枝才从谢逆身后走了出来,她对着谢逆躬身行了一礼。 “若真说救命之恩,夫人……才是我的恩人。”谢逆垂眸看着她,从他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细长如玉的脖颈,他眸色幽深,“夫人与我,以后无须多礼。” 前世,陈璟闯进来没多久,刘氏就带着人冲进来,陈璟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他,若非她的守宫砂还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即便如此,她的名声依旧一落千丈,成了侯府的耻辱。 她带着谢逆匆匆离开这里。 两个人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刘氏就领着好几位夫人闯了进来。 “嫂嫂?嫂嫂你在吗?”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刘氏满腹疑惑,愣是在屋里找了好几圈,直到确定屋里没有人之后,才带着不甘转身离开。 她也是嫁进陈家才知道,她只是个替身。 洞房花烛夜,陈璟与她圆房的时候,嘴里一口一个嫂嫂,可把她恶心坏了。 她一直疑心家里两个嫂嫂,直到那年去侯拜年,见到了顾南枝,她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痴迷与疯狂。 就是那个时候,她决定一定要毁了顾南枝,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机会。 饶是如此她还不死心,带着几位夫人,把隔壁的客房都找了遍,才败兴而归。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很快,一阵惊呼响彻整个国公府。 等陈璟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溺水而亡,整个人泡的不成人样。 好好的宴会,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我的孙儿……”陈老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刘氏伤心欲绝扑在陈璟的尸体上,怎么也拉不开,突然她一脸阴骛抬起那张泪眼模糊的脸,大声控诉道:“一定是顾南枝害死了我夫君。” 第九十章 赴宴 四 在场众人面带疑惑,全都看着刘氏。 陈璟死了,这与承恩候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 事关侯府声誉,老夫人脸色一沉,“刘氏,陈璟酒后失足,溺水而亡,与枝枝何干?你莫要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赵氏也怒声呵斥道:“你莫不是伤心过头了,才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有人死在府里,可不是一件小事,定国公已经差人去刑部报了案,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顾南山,他喜怒不露淡淡的瞥了刘氏一眼,“这位夫人说的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刘氏脸色一僵,她哪有什么证据! 顾南山见她沉默不语,又问:“还是说这位夫人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内幕?” 刘氏紧抿着唇瓣,看着那个死鬼,这叫她怎么开口?难道主动坦白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吗? 顾南山云淡风轻一笑,“来人!把这位夫人带到刑部,等到了刑部,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 刘氏吓懵了,“不,我不要去刑部,我什么事都没有犯,你凭什么把我带到刑部?” 陈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这个蠢货,别管璟儿是怎么死的,眼下他们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难不成要把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宣扬出去? “污蔑世子夫人,这个罪名够不够?”从刘氏的反应,顾南山已经断定这其中另有隐情,还与枝枝有关,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刘氏审问一番,别管她的嘴有多硬,保证让她吐个干净。 刘氏深知自己绝不能去刑部,那是什么地方?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她立刻改了口,“大人,刚才是我伤心过度糊涂了,夫君的死就是个意外,与世子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南山却不想放过她,“这么说,这位夫人承认自己污蔑世子夫人了?” 刘氏面色一片惨白,唇瓣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南山勾唇一笑,对着刘氏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这位夫人请!” 刘氏吓坏了,“祖母救我……” 陈家老夫人这才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我这孙媳因着伤心过度,这才失言了,且不说她已经知错了,就不必闹到刑部了!”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请顾大人给老身一个面子。” 顾南山这才作罢,他环顾四周没发现顾南枝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安,“不知老夫人可欢迎下官留下吃一杯酒。” 他余光不着痕迹扫过刘氏,有冰霜溢出,好一个陈家…… 这个面子,陆家还是肯给的。 “枝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又是要带我去哪里?”裴洛白跟在江临月身后,他一脸的不耐烦。 江临月先去马车上给顾南枝拿了衣裙,然后又去了一趟前院,找裴洛白,她看得出那个刘氏是故意的,再联想到她与顾南枝有几分相似的脸,她心里顿时有了盘算。 她恨裴洛白薄情寡义,也恨婉兮那个贱人,但她更恨的是顾南枝,是她抢走了她的儿子,把她的儿子祸害成这个样子。 江临月正要开口,突然瞥见两道人影,她眼底溢出一抹喜色,故作诧异,“世子快看,那不是世子夫人吗?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褐色的枝头,稀稀拉拉开了几朵粉白的杏花。 裴洛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树下的人,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一寸寸裂开,染满阴厉之色。 她不是说不认识首辅大人吗? 那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个还给夫人。”谢逆从袖兜拿出一张,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顾南枝,他眉眼温润,“还有多谢夫人。” 顾南枝看着他手里的帕子,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她私心并不想与谢逆有什么过深的接触,拿了帕子,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怎料谢逆突然开口,“夫人且慢。” 顾南枝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缓缓朝她伸出手来,她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就见他从她头上取下一片落花。 从裴洛白的角度看去,两个人的身影重叠,似不知羞耻抱在一起,他气得眼睛发红,“这个贱人……” 他大步上前就要去找顾南枝算账。 就在那时,谢逆清冷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他骤然抬眸,“谁在那里?” 只差一点他们就被发现了,幸好江临月眼疾手快,拉着裴洛白躲进一旁的假山后,两个人近在咫尺,衣服上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新的香味,那味道勾人的很。 江临月抵在他胸口,他背靠着假山,两个人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那可是当朝首辅,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浓黑的戾气在裴洛白眼中翻腾,难怪这次他回来后,顾南枝就对他冷冷淡淡的,原来她竟然攀上了谢逆,好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谢逆眼神浸着一层冷意,他倒是无惧任何流言蜚语,只怕连累了她,他上前几步,准备去那里查看一番。 霍岑突然现身,他脸色凝重,“大人,刚传来消息,太子遇刺,圣上震怒,召大人立刻入宫觐见。” 谢逆脚下一顿,回眸看向顾南枝,“你,万事小心……” 顾南枝颔首行礼,“多谢大人。” 谢逆眸色幽深,定睛看了她一眼,与霍岑匆匆离去。 顾南枝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记得前世她与谢逆并无什么交集,怎得这一世走哪都能遇见他?! 真是怪哉! 她朝谢逆刚才看的方向走去,谨慎如他定不会空穴来风,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谁在那里! 走了几步,谢逆脚下一顿,他抬眸看向霍岑,“从今日起,让玲珑贴身保护她,记住寸步不离,若她有恙,提头来见!” “……大人说的她,可是世子夫人?”霍岑双目微睁,我的那个老天爷类,大人这是想干什么?明晃晃的想挖承恩候世子的墙角吗? 谢逆一记眼神扫来,霍岑只觉得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一个激灵,“属下遵命。” 细细想来,大人不是想挖世子的墙角,而是已经在挖墙角的路上了…… 玲珑是谁? 她可是千机阁的首领,身手一流,专门负责给大人收集各种消息,重点是……她是个女的! 这算不算大材小用? 谢逆垂眸,慢条斯理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还有陈家与陆家…… 等顾南枝来到假山后,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她长长的鸦羽扑闪,眸光一沉,刚刚在这里的是裴洛白与江临月,他们两人到底搅在一块了,这也就是说,他们看到她与谢逆在一起的画面了。 裴洛白最是多疑,恐要多生事端…… “枝枝,你怎么在这里?”她想的出神,突然背后多出一人,吓了她一跳。 第九十一章 摇曳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顾南枝笑了起来,“阿兄,你怎么也在陆家?” 她十分好奇,“莫非你也是来赴宴的,怎不见嫂嫂?” 只是她记得陆家与他们家并无私交。 顾南山摇头,他言简意赅,“陈璟死了,定国公报了案,我是来办案的。” 顾南枝大吃一惊,“什么陈璟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酒后失足,溺水而亡。” 顾南枝眸色急转,她垂眸遮去眼底的惊骇,心里似有浪潮翻涌,谢逆让属下处置陈璟,她以为顶多是教训陈璟一番。 没想到他竟让人要了陈璟的性命…… 在刑部待的久了,顾南山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枝枝,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顾南枝想都不想立刻摇头,“阿兄,我只是有些害怕。” 顾南山目不转睛看着她,用戏谑的口吻道:“刘氏还咬了你一口,说是你害了陈璟,枝枝你不打算跟阿兄解释一番吗?” 顾南枝眼神骤冷,果然她猜得不错,刘氏与陈璟早就算计好了,莫说陈家老夫人,就是陆老夫人只怕都参与其中。 在闺阁时,老夫人处处打压,拿捏她们,如今侯府式微,她们想要报复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们不该动她! “阿兄……”顾南枝想了想,说出陈璟与刘氏算计她的事。 顾南山不怒反笑,只那笑容叫人毛骨悚然,“我就知道,那刘氏不会无缘无故攀咬你,原来他们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竟敢算计到你头上去。” “那陈璟的死?”他想问,可是她做的! 见顾南枝摇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压低声音道:“枝枝乖,为了这种混账东西,实在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阿兄,阿兄多的是法子……” 想到不能教坏自家妹妹,也不能吓着她,他这才住口。 他眼尾勾出一抹狠色,好得很,陆家与陈家是! 放眼京都,有几个权贵之家,经得起刑部的审查,他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他心里另有疑惑,到底是谁要了陈璟的命? 两个人正说话呢!秋辞寻了过来,还给顾南枝带来干净的衣裙,权贵之家的妇人出行,谁不带几身备用的衣裳。 见顾南枝安然无恙,料想刘氏她们也不敢再贸然出手,顾南山叮嘱了她好几句,叫她没事,赶紧回去,得了她的保证,他这才回刑部。 陈璟的死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里,只激起一点细微的水花,今日来了这么多权贵,宴会还得继续下去。 顾南枝换上干净的衣裙后,便出现在一众女眷面前。 陈老夫人与刘氏,已经带着陈璟的尸身回去。 见她回来,陆老夫人眼神微闪,这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是个厉害的主! 刘氏的话就像一片柳叶,落在水面上,虽轻,但到底留下一些痕迹,当下有人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顾南枝换了一身妃红色的衣裙,就连眉间的额饰都换了,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明艳端庄,她姿态从容,坦然的接受众人的打量。 “听闻陈家表弟出事了,真是叫人痛心。”她望着陆家老夫人,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陆家老夫人演技也是炉火纯青,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愣生生挤出几滴清泪来,看着倒是情真意切。 赵氏向顾南投来责怪的目光,怪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了,给了刘氏乱咬她的机会,累的侯府名声受损。 老夫人眼神犀利,淡淡投来一束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 众人见识过顾南山的厉害,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顾南枝杏眼划过一丝冷笑,且等着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江临月拉着裴洛白,随意进了一间客房,出了陈璟这档子事后,国公府就加强了戒备,巡逻的人增加了两倍不止。 “顾南枝这个贱妇,等我回去一定要休了她。”许是心烦的缘故,裴洛白只觉得有些燥热,他扯了扯衣领,怒不可遏,脸上一片凶狠之色。 “显哥哥别气,为了她不值得,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江临月从背后轻轻拥了裴洛白一下,她目光落桌上的茶壶,眼里充满算计,摸了摸袖兜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她松开裴洛白,背对着他,默不作声往茶壶里放了些什么,然后体贴的给裴洛白倒了一杯茶,“显哥哥喝杯茶压压火。” 不知为何她也觉得有点热,就好像心口有一团火在烧,不自觉舔了舔唇瓣。 裴洛白正觉得口干舌燥,他一饮而尽,又让江临月给他倒了一杯茶,原本他身体里流淌的血就很热,两杯茶下肚像添了一把火。 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眼睛红的厉害,就连面前的人都模糊起来。 “顾南枝,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伸手掐住江临月的脖子,江临月双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双眼迷离,“显哥哥……” “顾南枝你只能是我的,记住了吗?我的……”她才开口,裴洛白便怒火滔天,狠狠擒住她的唇瓣,没有一点温柔缱绻,有的只是冰冷狠厉的惩罚。 江临月愣了一瞬,这么快就起效了吗? 还有,他不是不在乎顾南枝吗?为何如此愤怒?这个时候又为何喊着她的名字? 旋即,她脑袋里一片浆糊。 两个人,像是干柴烈火,一碰即燃。 屋里温度节节攀升,屋外的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床幔很有节奏,起起伏伏…… 两个人忘我的相拥,一起沉沦。 女子的低吟,男子的霸道,动静之大,很快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这是什么声音?” 一队侍卫匆匆上前,“是谁在里面?立刻滚出来。” 翻云覆雨间,裴洛白与江临月浑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砰……”为首的侍卫一脚踹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衣裙。 他当即懵了,立刻扭头吩咐道:“快去禀报夫人。” 第九十二章 别开生面 陆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她立刻禀了陆老夫人。 后院一众女眷,突然来了个侍卫,顾南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眼底溢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江临月为何想来陆家的满月宴? 因为她要不顾一切,抓住唯一可以留下的机会。 那晚,即便她不开口,今日她照样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陆夫人的话,陆老夫人面露不虞,她起身看着众人,含着歉意道:“今日真是叫大家瞧笑话了,刚府里发生件腌臜事,诸位闲来无事便都去瞧瞧,日后也好引以为戒。” 什么腌臜事? 众人本就好奇的很,她身为主人,话又说到这个份上,自然都要去瞧瞧。 顾南枝真是求之不得,想来一会的场面,定然别开生面,她怕江临月买的药不奏效,特意给他们备了一份大礼。 裴洛白的衣服上,还有江临月的衣裙,分别熏了她特制的香,两个人只要凑到一起,就会变成一种新的香料,无形之中撩人心弦,催人动情。 不知怎的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抬眸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瞥见江临月的身影,她脸色一沉,叫孔妈妈把顾南枝唤来,一问,这才知道江临月去给她拿衣裙,这会还没有回来,她立刻吩咐孔妈妈去找。 顾南枝还为江临月辩解了一句,“祖母不必忧心,月娘许是迷路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夫人暗骂了一声蠢货,心里涌上阵阵不详的预感。 陆老夫人领着众人来到客房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沉溺于云雨中,那羞人的声音,不停的往众人耳朵里钻。 “还不快去给里面的浪荡子浇两桶水,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再把人给提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府上教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陆夫人一声令下。 这个间隙,陆家的下人搬了座椅,还贴心的准备了茶点。 顾南枝捏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她淡淡的瞥了那间客房一眼,前世,他们两人在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勾勾搭搭了十数年。 今日,她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感谢她一番! 还在正月里。 哗啦!两桶冷水浇下去。 榻上的人立刻清醒过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率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惊慌失措从抽泣声。 赵氏还在那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老夫人手一抖,手里的茶盏应声而落,是江临月那边扫把星…… 陆老夫人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呀!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劳烦妹妹挂心了,不过手抖了一下。”老夫人故作镇定,她心里抱有侥幸,即便里面是江临月那个贱人,不见得洛白就在里面,他这会该在前院才对。 怎料,下一秒。 “嗯……你们是谁?快给我滚出去。”裴洛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老夫人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她脸色铁青,唇瓣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众人全都坐着,只她站着,像是鹤立鸡群,突兀得很。 赵氏不敢相信,眨了眨眼,刚才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是洛白?! 戏还是要做的,顾南枝杏眼立刻涌上泪水,难以置信,死死捂着唇瓣,想把眼里的泪意给逼回去。 陆老夫人单看她们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眼底带着嘲弄,十分体贴看着老夫人,“大姐姐可是觉得座椅不舒服,我这就叫人给大姐姐重新换一把。” “好妹妹……”老夫人放下脸面,匆匆来到陆老夫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姿态放的极低,已是在哀求她,“既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又何必闹到明面上,污人眼睛呢!私下里处置了也就是了。” 陆老夫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抬手覆上她的手,姐妹情深,“大姐姐说的有理,就按大姐姐说的去办!” 只是,已经晚了。 “呀!这不是承恩候世子吗?真想不到里面的浪荡子,竟然是他!” “这位姑娘瞧着脸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竟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来。” “我与世子夫人同在一桌,她好像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婢女……” 裴洛白和江临月被带了出来,两个人面色潮红,一看就知刚才动了情,特别是的江临月,眉眼含春,一副被滋润过的媚态。 听着众人的议论,迎上众人鄙夷的目光,裴洛白恼羞成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刚才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兀的,他猛地想起什么来,是那两杯茶有问题。 他倏的朝江临月看去,猩红着眼,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可怖模样,“是你!” 老夫人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赵氏发了狠,她疯了一样朝江临月扑了过去,“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儿子,我撕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南枝身上,同情的看着她。 顾南枝脸色煞白,她摇摇欲坠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苍凉的笑,眼泪簌簌落下,“世子就这么喜欢月娘吗?” 第九十三章 祸水东引 那边老夫人和赵氏,还想着把这件事推到江临月身上,给她安上一个勾引主子的罪名,正好趁机把她给处死。 怎料裴洛白已经开口了,他怨毒的看着顾南枝,“对,我就是喜欢月娘,喜欢到无法自拔,你满意了吗?” 这就是她先发制人的原因,顾南枝喜极而泣,若非她死死压着眼底的笑意,差点穿帮,她挤出点凄楚挂在脸上,“既然世子这般喜欢月娘,我愿意成全世子。” 她垂眸看向江临月,“月娘,你愿意做世子的妾室吗?” 江临月愣了一瞬,她没有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她先是愧疚的看着顾南枝,然后垂眸,轻声道:“奴婢自知对不起世子夫人,可,奴婢已是世子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了。 老夫人和赵氏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听顾南枝道:“起来!既然世子心悦你,从今日起你就是月姨娘了。” 江临月求之不得。 “不,我不同意,明明是她没脸没皮,用下贱的手段勾引洛白,才叫洛白做出这种事来,这样的人理应浸猪笼,她有什么资格给洛白做妾?”赵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老夫人顺势说下去,“洛白,你说,是不是她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你身不由己才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来。” 她们两人不停的给裴洛白使眼色,让他把一切都推到江临月身上。 陆老夫人眼角带笑,玩味的看着这一出闹剧。 裴洛白充耳不闻,就连她们的眼神也使到地沟里去,他死死盯着顾南枝,她与谢逆在一起的画面,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放,愤怒已经冲昏他的理智,他咬牙切齿道:“不是,我说了,是我想要月娘。” “祖母和母亲反对也没用,世子夫人已经同意了,她现在已是月姨娘。”他丢下这句话,拉起江临月就走。 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赵氏眼前也阵阵泛黑。 陆老夫人只嫌事不够大,她一脸关切,“大姐姐,你没事!洛白是骄纵放荡了些,但府里添了个人,总归是件喜事,妹妹在这里恭喜姐姐了。” 听了她这句话诛心之言,老夫人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白吟秋这个天杀的老贱人,这样的喜事给她,她要不要? 裴洛白粗鲁的把江临月拽上马车,然后狠狠推了她一把,厉声吼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江临月后脑勺磕在车厢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委屈至极,泪眼盈盈看着他,“显哥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洛白冷笑一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你不懂?江临月事到如今,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那茶是怎么回事?” 江临月眼神躲闪了一下,“什么茶?那茶有什么问题吗?” 旋即,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想起来了,那是世子夫人更衣的房间,莫非有人想要算计世子夫人?” 其实是她随口胡诌的,她哪里知道顾南枝在哪间客房更衣,她不过想着裴洛白也不知道,且离了国公府,这件事也无从考证。 说着她紧张兮兮抓着裴洛白的手臂,“而且,我怀疑,陈璟的死与世子夫人有关。” 国公府死了个人,裴洛白是知道的,且他也知道死的是陈璟,他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冷甩开江临月的手,“你胡说些什么,陈璟的死与她何干?” 江临月可从来都没有打算放过顾南枝,“显哥哥,你可还记得咱们进国公府的时候,陈璟家的那个刘氏,与世子夫人足足有五分相似,若说陈璟对世子夫人没有邪念,我是万万不信的,席间刘氏无意间撞了世子夫人一下,世子夫人被茶水打湿了衣裙,这才不得不去更衣。” 她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着裴洛白的反应,果不其然,他已经起了怀疑,她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接着又道:“若这是她们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呢?而显哥哥却无意间,喝了她们给世子夫人准备的茶水……” 裴洛白脸色越发冷凝。 “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世子夫人安然无恙,而陈璟却溺毙在湖里。”她说着骤然一惊,“会不会是世子夫人身旁的那个男子所为……” 她虽然不知道谢逆的身份,但从他的穿着与气度上,也能看出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她不知道谢逆的身份,裴洛白却是知道的,他瞳孔一点点收紧,若是当朝首辅,想杀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莫说一个陈璟,就是一百个陈璟,也不够他杀的…… 江临月见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又加了一把火,“显哥哥若不信,大可去一趟陈家,看看我说的那个刘氏。” 她深知事关自己清誉,顾南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但刘氏就不一样了,她死了夫君,定然恨死顾南枝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裴洛白看了江临月一眼,叫车夫停车,然后纵身跳下马车。 见他叫人牵来匹马,策马而去,江临月阴恻恻笑了起来。 裴洛白这个人最是多疑,老夫人与陈家老夫人看着就针锋相对,只要他肯去,刘氏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九十四章 撕破脸 裴洛白与江临月在国公府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老夫人又气得昏了过去,赵氏哪里还有脸面在待下去。 她面皮烫的厉害,叫人搀扶起老夫人,叫上顾南枝匆匆回了侯府。 顾南枝眼底压着笑意,乖巧的跟着赵氏上了马车,今日可很是收获颇丰,今日纳一个妾室,明日纳一个妾室,裴洛白当日在顾家门口说的那番话,已然成了个笑话。 裴洛白想把江临月与谦哥儿送走,她偏不让他如愿! “枝枝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连个人都看不住,才叫洛白与那个小贱蹄子,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都是你的错,你这个世子夫人是怎么当的?连洛白的心都拢不住,顾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一上马车,赵氏再也忍不住,她冲着顾南枝就发作起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身上去。 顾南枝低眉顺目的,她慢悠悠抬起头来,声音软绵,只说出的话能噎死个人,“母亲,不也看不住父亲吗?!” 赵氏:“……” 她差点气死,双眼充血,气鼓鼓瞪着顾南枝,胸膛起伏的厉害,可她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临下马车,她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去祠堂跪着,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祠堂谁爱跪谁跪,顾南枝是不会去的,丢人现眼的事又不是她干的,她大大方方回了揽月阁。 江临月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进侯府,赵氏逮着人就问,“月娘那个贱人回来了吗?” 得知江临月已经回来了,赵氏杀气腾腾冲进谦哥儿的房间,一把揪住江临月的头发,左右开弓狠狠抽打着她的脸,“叫你勾引洛白,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顾南枝在房中听的一清二楚,她眼尾勾着笑意,手上摆弄着香料,以前江临月还想着讨好老夫人与赵氏,自然会压着性子,伏低做小。 从老夫人给谦哥儿下毒,裴洛白狠心要把他们送走,如今她怕是不会再惯着赵氏,毕竟她手里还捏着一个足以让他们害怕的把柄。 果然,江临月冷冷一笑,她一把攥住赵氏的手,猛地往身前一拉,目光阴毒,一字一句道:“夫人,我劝你以后对我最好客气一点,是你儿子求我带着谦哥儿回侯府的,也是你儿子许诺我,让我做侯府当家主母的,若我和谦哥儿在侯府好好的,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若你们再玩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比如下毒,溺水什么的,我不介意自爆身份,拉着你们跟我一起去死,反正谦哥儿已经成了这样,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敢?”赵氏被她这股狠劲给吓住了。 江临月嗤笑出声:“呵……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面容狰狞,狠狠甩开赵氏的手,笑得阴冷瘆人,把自己的脸主动凑到赵氏跟前,“夫人要不要再打一下试试?” 赵氏的脸阴的快要滴出水来,她控制不住后退一步,指着江临月,“你,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江临月一脸癫狂的笑,“你打啊!你怎么不打了?若是世子夫人知道我和谦哥儿的真实身份,若是世人知晓你的好儿子,连自己的寡嫂都不放过……” “你住口,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不就是想做洛白的妾室吗?我成全你!这些话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去,听到没有?”赵氏的表情绷得一塌糊涂,她跟个疯妇一样,用死亡的眼神凝视着江临月,从牙缝挤出一点声音来。 江临月慢条斯理拂了拂被她抓皱的衣袖,笑得粘腻冰冷,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我就知道夫人是个聪明人,现在我和谦哥儿要住这揽月阁,让顾南枝从这里滚出去,我还要亲自教养谦哥儿,想必夫人一定能做到,对!” 赵氏来找她,本来想出一出心里那股恶气,没想到反而被江临月给拿捏了,她气的快要炸了,偏偏还不能发作,这就更折磨人了。 “我这就叫枝枝从揽月阁搬出去,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江临月勾唇一笑,云淡风轻朝她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希望夫人一直这么聪明才好,老夫人那里您也要帮着劝一劝才是,谁让我好,你们才能好呢!” 赵氏怒火中烧,她转身就走。 她们说话的声音极低,顾南枝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大致也能猜到。 特别是赵氏阴沉着脸,出现在她面前,怒气冲天,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枝枝,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有什么脸面住在揽月阁,我要你立刻从揽月阁挪到云水苑去,这揽月阁就留给月姨娘,还有谦哥儿你也不必再教养了,月姨娘从前是他的乳母,以后就让她来教养谦哥儿。” 她已经可以确定,江临月已经选择跟她们撕破脸,接下来这侯府只会越来越热闹。 不仅可以甩开谦哥儿这个包袱,还可以顺理成章从这恶心人的揽月阁搬出去,顾南枝简直求之不得。 “夫人……”夏令忿忿不平,冲上前去想跟赵氏理论,被她一把拉住,“是母亲,儿媳这就从揽月阁搬出去。” 赵氏走后,夏令气得红了眼,“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秋辞看着她说道:“若这正是小姐所求呢?” 夏令愣愣地看着顾南枝,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她性子比较冲动,顾南枝一直瞒着自己的心思,倒是秋辞已经看出来,她走上前去,轻轻的握住夏令的手,“夏令,不用替我委屈,这侯府从来都不是我的归宿。” 夏令呆呆的看着顾南枝,像是懂了,又不完全懂…… 顾南枝很快吩咐下去,开始给江临月腾地方。 回到刑部之后,顾南山便叫人调来卷宗,准备先拿陈家开刀,为了枝枝的清誉,陈璟只能是失足落水,他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九十五章 也有他兜着 霍岑悄无声息出现在顾南山面前,若非顾南山见过他几面,知道他是谢逆身边的人,已经叫人拿下他了。 “我家大人说了,这几样东西,顾大人兴许能用得上。”不等顾南山询问他的来意,霍岑已经取下身上的包袱,放在他面前。 顾南山有些狐疑,什么东西是他能用得上的? 他打开那个包袱一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里面竟是陈家与定国公府的罪证,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叫他们两家万劫不复。 他带着不确定问道:“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霍岑拱手说道:“我家大人还说了,顾大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什么都无需顾忌,便是闯出塌天大祸,也有他兜着。” 顾南山:“……” 听了霍岑这番话,他心里腾腾的更厉害了,顿时生出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于是,他有些惶恐不安道:“不知首辅大人想要下官做什么?” 他这倒是把霍岑给问住了,他眼神微闪,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大人,想叫你一声大舅哥而已…… 只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昧着良心说道:“顾大人多虑了,我家大人不过见不得国之蛀虫罢了,若顾大人不愿就算了,权当属下今日没来过。” 他说着抱起那个包袱,就准备离开。 这能行? 顾南山急了,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个包袱,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替妹妹报仇就行,他说的大义凌然,“请转告首辅大人,为民除害,下官乐意至极。” …… 裴洛白果然去了陈家。 他见了刘氏,那张与顾南枝有五分相似的脸后,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没想到陈璟对顾南枝真的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 刘氏自然不会蠢到,主动说出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她一口咬定,是顾南枝耐不住寂寞,主动勾引陈璟,今日也是她主动邀约陈璟,这些年两个人私下一直有来往,如今裴洛白回来了,为防东窗事发,她才杀了陈璟灭口。 她大声嚷嚷着,顾南枝是个杀人凶手! 陈家老夫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甚至拿出两人私相授受的证据,那是一张泛黄的帕子,上面绣着顾南枝最喜欢的凌霄花,边角还绣着她的名字。 裴洛白双眼血红,怒气冲冲从陈家走了出来。 贱人,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 果然之前只是江临月的猜测罢了,这哪里是陈璟做局害她,分明是她做了个局,叫谢逆误以为是陈璟想要轻薄她,然后借谢逆的手,除了陈璟,好一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怎么她这是搭上了谢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除了陈璟? 她可真是天真,当朝首辅怎么会要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 “顾南枝,我一定要休了你,叫你身败名裂,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首辅大人还要不要你这个烂货。”他面容阴骛,骂骂咧咧准备翻身上马。 突然,顾南山带着一队禁军,冲进陈家。 他吓得立刻躲在一旁。 很快,陈家哭声震天,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陈家所有人就被禁军押着上了囚车。 而顾南山耀武扬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 他一定是听信了顾南枝的谗言,公报私仇。 于是,他想都不想冲了出去,张开双臂,自诩正义之士,挡在顾南山面前,“陈家这是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拿人?” 顾南山唇畔勾着讥诮的笑,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蠢货!陈家犯了谋逆之罪,难道你想跟着他们一起下刑部大牢?” 他已经知道裴洛白在陆家干的那档子没皮没脸的事,他真心觉得,枝枝休夫这件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什么?谋逆之罪? 裴洛白吓得脸色一白,不是他官报私仇吗? 江陵赶紧上前把他拖走,有时候他真觉得,世子是有点蠢味在身上的,并且蠢的还不轻! 顾南枝听闻陈家全都下了刑部大牢,且被扣了一个谋逆之罪的时候,她的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她想过阿兄可能会找陈家的麻烦,但没有想到动作竟然如此迅速,阿兄不是莽撞之人,他敢这么做,手里肯定握有陈家的罪证,所以她并不担心,她只是有些想阿兄了。 回到侯府没多久,老夫人就清醒过来,她已经去过鹤白院,许是知道赵氏把她赶到云水苑,老夫人并没有为难她。 赵氏正在给老夫人说陈家的事,她准备把老夫人哄得气顺了,再说江临月的事,没想到裴洛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一见他,老夫人就耷拉了脸,赵氏频频给他使眼神,让他先给老夫人认个错,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祖母,母亲,这一次,我一定要休了顾南枝这个贱妇,你们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今日我亲眼所见,她与……” 他就要脱口而出谢逆的名字,就在那时,江陵面色凝重,大步走了进来,抬眸看着他拱手说道:“世子,属下收到消息,就在刚才陆家被抄了。” 老夫人好奇的很,“陆家?哪个陆家?” 第九十六章 巧合还是有意? 老夫人心里抑制不住有些激动,是她想的那个陆家吗? “定国公,陆家!” 这个答案一出。 “哈哈哈……好个白吟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老夫人一扫先前的阴郁,扶着孔妈妈的手,大笑出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陈家,后是陆家,报应啊,真是报应。” “快,叫人给我烫壶酒,我要好好庆祝,庆祝……” 赵氏也高兴的很,陈家众人下了刑部大牢,陆家被抄,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还记得宴会上那点小插曲。 只有裴洛白一个人,如坠冰窟,他紧咬牙关,饶是如此还是控制不住打颤,如水的恐惧快要将他溺死。 那可是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 顾南山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是个小小的刑部官员,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定国公府,更别说这样连根拔起。 是谢逆! 一定是他,听信了顾南枝的鬼话,被她给蛊惑了! “什么罪名?”他声腔绷得很紧,轻颤不止。 江陵,“与荣王合谋,刺杀太子殿下。” 裴洛白脸色阵阵泛白,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下定国公府全完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高兴过后,老夫人眉头紧锁,看着他冷声道:“洛白,你这又发的什么昏?好好的为什么要休了枝枝?还有你刚才说看见枝枝与谁怎么了?” 赵氏也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那个名字堵在裴洛白喉间,想到陈陆两家的下场,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若是惹恼了谢逆,裴家又会落一个怎样的下场? 他不敢! “没,没什么,刚才只是我一时气话,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氏见自己的儿子失魂落魄的,轻声安慰道:“洛白,你若真不喜欢枝枝,等承袭爵位之后,大可休了她,但绝不是这个时候。” 裴洛白知道,赵氏还想着利用顾南枝与顾家,他眼底浮上一层阴翳,从他看见顾南枝与谢逆抱在一起就知道,那个变了心的贱人,是绝不会帮他的。 老夫人脸上带了怒气,不容置疑道:“别的事也就算了,江临月与谦哥儿那两个祸害,绝不能留在府里,今晚你亲自去,把他们送到城外庄子上,叫人看好他们,绝不许他们再踏入侯府半步。” 裴洛白有些不忍,“祖母……” 老夫人厉声打断他,“你不送他们也行,今晚我就吊死在你面前。” 赵氏恨得牙痒痒,立刻告了江临月一状,“洛白,你祖母说得对,那两个祸害,绝不能留在府里,特别是那个江临月,今日你一定是着了她的算计,你可是不知道,她还拿身份的事威胁我……” “母亲够了,不是月儿……”裴洛白根本不信她的话,冲着她低吼出声。 “洛白,今日那么多人在场,难保没有人认出她来,你难道想让侯府步陆家的后尘吗?”老夫人的话不可谓不重。 “我知道了。”留下这句话,裴洛白转身离开。 顾南枝前脚刚收到陆家被抄的消息,后脚就收到顾南山的信。 他在信里告诉顾南枝,已经替她报了仇,让她无需在担心陈家与陆家的事,还顺带提了一句,多亏了首辅大人送来的证据,才能这么快拿下他们两家。 盯着这行字,顾南枝心尖猛地一颤。 还记得上午在陆家的时候,她问谢逆,为何会出现她所在客房。 谢逆语气淡淡告诉她,他饮了几杯酒,醉意上头,是来小憩的,没想到仆从误将他引入这间客房。 她信了,因为当时他确实带着醉意。 那这又是为何? 他为何要给阿兄陆陈两家的罪证? 是……巧合吗? 还是……有意帮她? “小姐……”她正看得入神,秋辞难掩兴奋走了进来,她收起信缓缓抬眸,秋辞声音压得低低的,“鹤白院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以死相逼,让世子今晚就把月娘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 夏令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该!她以为成了月姨娘,就不用去城外庄子上了吗?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老夫人还是拎得清的,瞧瞧这揽月阁她还没暖热,就得腾出来了!” 顾南枝琉璃般的眸子氤氲出冷色流光,盈盈眉目深不见底,好戏刚开始,怎么能少了她呢? 她小声吩咐了秋辞一句。 揽月阁。 “显哥哥,你不会怪我!是夫人罚了世子夫人,让我留在揽月阁的,我也是逼不得已。”江临月小心翼翼观察着裴洛白的神色,见他没有再提茶水的事,她眸色微闪,掠过一抹冷笑,刘氏果然没让她失望。 “月儿……”裴洛白先去看了谦哥儿,谦哥儿如今不是无止尽的哭,就是乱发脾气,打骂下人,他心里很不好受,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临月心里咯噔一声,“显哥哥,在月儿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月儿都会永远陪着显哥哥。” 裴洛白拥了拥她的肩膀,有些愧疚道:“祖母用性命相逼,今晚我就得把你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临月心里冷笑说一声,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唇瓣,她笑得温柔,眼里盛着满腔深情,无怨无悔道:“显哥哥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能为你分忧,月儿什么都愿意做。” “月儿……”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裴洛白满意的离开。 出了揽月阁,他抬头遥遥看了一眼云水苑,脸上浮出狰狞的恨意。 顾南枝,谢逆…… 倏的,他脚下一顿,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骤然惊醒过来,幽暗的眼底满是冰冷嗜血的算计。 既然谢逆这么喜欢顾南枝这个贱人,为了她不惜大动干戈,他何不好好利用这一点! 第九十七章 梦魇 想通之后,裴洛白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他双手负在身后,嘴里哼着愉悦的小调。 入夜后,顾南枝收到裴照江的信,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拜师之后,周大儒为他联系了岳麓书院,岳麓书院那边已经给出回信,破例让他这个时候入院求学,不日他就要动身前往岳麓书院。 顾南枝很是为他高兴。 昔年那个在侯府夹缝求生的少年,终于走上一条前程似锦的坦途。 只是,她有些好奇,周大儒名声在外,为何舍近求远? 她压下眼底的疑惑,抬眼朝外看了一眼,得知裴洛白回来之后,她一直在等,等他来质问谢逆的事,可他却迟迟没来。 她已经猜出裴洛白下午去了哪里! 他既然撞见了她与谢逆在一起,怕是已经想到,陈陆两家的事,皆有谢逆的手笔。 所以……他这是怕了吗? 她讥诮一笑,心底涌上一抹担忧,裴照江到底是裴家的人,一个孝字就能把他压死,这件事他总得禀一声老夫人,若她与赵氏知晓,定会从中作梗。 装病这事,老夫人熟练的很,万一她提出要让裴照江侍疾,他连个不字都不能说! 她如水的眸子,泛起幽冷的光泽。 裴洛白今晚就要把她和谦哥儿送到庄子上,江临月又岂会坐以待毙? 春日咋暖还寒,夜黑如墨。 揽月阁的假山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交错。 “阿陵,我求你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吗?老夫人和赵氏是绝不会放过我的,若我留在侯府,尚有自保之力,若真到了庄子上,只怕我和谦哥儿前脚刚到,后脚就会无声无息死在那里,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夜色中,江临月眼中的泪泛着动人的流光,她伸手拽着江陵的衣袍,苦苦哀求着他。 江陵紧抿着唇瓣,黑漆漆的眼中情愫一点一点破冰而出,“阿月,你也看到了,裴洛白并非良人,我带你和谦哥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好?” 江临月沉默不语,她缓缓松开江陵的衣袖,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凶狠的盯着他,“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帮我,阿陵你便不能一直全心全意对我好吗?你扪心自问入侯府后,我可曾求过你一次,哪怕前些日子我过的跟条狗一样,既如此你就看着我去死!我不怨你,真的,一切都是我的命数。” 语罢,她转身走的决绝,充满算计的眼眸中,溢出丝丝冷笑,心里暗暗数着,“一,二……” 她才走了几步,被她扔在身后的江陵突然开口,“阿月!” 江临月脚下一顿,脸上尽是得逞的笑容,她就知道江陵一定会妥协的。 为何一定要选在夜里,送江临月与谦哥儿去城外庄子上? 这是为了避人耳目,白天裴洛白才当众收她为妾,不到一天的功夫的就要把人送走,难免叫人多想。 江临月已经收拾好东西。 戌时中,裴洛白如约而至。 谦哥儿服了药,已经睡着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裴洛白还是心疼他的,他亲自抱起谦哥儿,江临月跟在他身后,她抬眼悄悄看了江陵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她嘴角洇开一抹笑意,乖巧的跟着裴洛白一起出了侯府。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云水苑。 彼时,顾南枝沐浴后,波光潋滟的杏眼难得噙着几分慵懒,她随意歪在贵妃榻上,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夏令正在给她绞着头发,一点一点挤出里面的水汽。 她抬眸看了秋辞一眼。 秋辞给了她一个含笑的眼神。 屋里焚着安神香,渺渺轻烟无声的消弭与空气中,一缕若有似无的浅香,叫人心静如水,顾南枝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 自从重生归来,她便不喜欢有人守夜。 嗅着安神香,她很快入睡。 玲珑百无聊赖躺在屋顶,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第一百零八次无声叹息,这究竟是她的命格不好?还在主子脑子有病?亦或者是她上辈子,嚯嚯了什么良家妇男? 才遭此报应? 断送了大好的前途,来守着个弱唧唧的小娘子! 在她第一百二十次叹息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像是绵密的针刺入心头,无端叫人窒息,她皱了皱眉头,想起主子的吩咐,挑开一块瓦片,凝神看去。 屋里一灯如豆。 只见榻上的女子面色煞白,她紧闭着眼,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一般,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委屈之余脸上带着滔天恨意,嘴里不停呜咽出声。 原来是……梦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给霍岑传信。 今日太子遇刺,圣上震怒,谢逆自从回府便在书房处理公务,连晚饭都没有吃,霍岑收到这个消息后,正犹豫不决,要不要禀告大人。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惯爱哭的,高兴了哭一哭,伤心了哭一哭,一日不说三回,总是要哭上一回的。 这算什么大事? “何事?”倏的,书房传来谢逆的声音。 霍岑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书房,把玲珑传回来的消息,递给谢逆。 谢逆一目十行。 “为何不早告诉我?”他眉眼疏淡矜冷,眼尾轻佻,勾勒着淡淡的杀戾。 霍岑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他正准备狡辩,哦不,是解释几句,就见谢逆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务,骤然起身,拿起玄色披风随意一拢,取下挂在墙上的箫,推门大步融入夜色中。 霍岑双目微睁,大人这是要去哪里?他拔腿就去追。 第九十八章 大人彻底栽了 顾南枝还在低低泣泣的哭着,她陷在前世的悲剧中无法自拔,亲眼看着父兄,还有嫂嫂他们,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 “爹爹,阿兄,嫂嫂……”她拼命的嘶吼,想要救下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画面一转,她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风那么冷,被掩盖了十数年的真相,就那样摊在她面前,她好恨,好恨…… “……”突然一阵箫声入耳,轻柔,涓细,宛若渺渺轻烟,声声入耳,似山涧清泉缓缓入心,仿佛能荡涤这尘世所有忧愁。 渐渐的,她竟平静下来,从前世的画面中割裂出来,虽眼角噙着泪珠,但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箫声一响,玲珑惊得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这是……主子的箫声! 看来霍岑说的不错,主子想要挖世子的墙角…… 云水苑地处偏僻,一墙之隔,一人长身玉立,似要融入夜色中,玉箫横在唇边,狭长的眸子仿佛月光倾洒,温柔到了极致,与他周身疏冷薄凉的气息,格格不入。 数步之遥,霍岑恨不得自戳双目,这还是他家那位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大人吗? 更深露重,匆匆而来,只为了给梦靥缠身的世子夫人吹奏一曲,以曲安神! 想起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犊子了,大人彻底栽了…… 主子来了,玲珑自然得来拜见一番。 哪怕知道顾南枝已经不在梦魇,箫声依旧,谢逆目光坚定而温柔,幻想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嘴角轻勾,连日的疲惫,一扫而尽。 一路上,江临月始终捏着一把汗。 马车刚驶出京都不远,突然一阵颠簸,裴洛白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就在那时外面响起一阵惊呼,“不好,有刺客,快保护世子!” 兵刃相交的声音随之而起。 裴洛白心头一惊,“什么!怎会有刺客?” 他不过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有什么值得刺客追杀的! 难道……是首辅大人知道他无意撞见他与顾南枝在一起,要杀他灭口?! 他瞳孔一缩,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刀光剑影,追杀他的足足有十数个刺客,而他只带了江陵与四个护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快,调转方向回京都。” “世子……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江临月一贯是个柔弱的,这个时候她倒是不怕了,她轻轻放下谦哥儿,其实谦哥儿已经醒了,只是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对,月儿,我会保护你们的。” “砰砰砰……”裴洛白话音刚落,数支弩箭破空而来,他脸色凝重,低声咒骂了一句,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挡在江临月与谦哥儿面前。 突然一个刺客追了上来,他纵身一跃跳上马车。 裴洛白一面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一面与那个刺客打斗,本就十分吃力,怎料又有一个刺客追上来。 他分身乏术。 寒光一闪,眼见那个刺客手里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的胸膛。 “显哥哥小心!”江临月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裴洛白身前。 “噗嗤……”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很是沉闷。 “月儿!”等裴洛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临月已经倒在血泊中,眼见她就要摔下马车,裴洛白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紧紧把她拥入怀中。 车夫拼命的挥着手里的鞭子,抬眼望去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城门。 “撤!”见已经错失了良机,追在后面的刺客,头也不回转身没入夜色中,就像是几滴浓墨注入漆黑的夜色,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显哥哥,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江临月靠在裴洛白的怀中,她腹部中了一剑,鲜血如注,说话间嘴里涌出一股鲜血。 裴洛白眼底铺着一层刺眼的红,他用力摇头,“月儿,你不会死的。” “显哥哥,便是死,我也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挡在你面前。”江临月气若游丝,她脸上不带一点恐惧,有的只是赴死的从容,宛若秋水般的眼眸含情脉脉注视着裴洛白。 “咳咳……”随着剧烈的咳嗽,大片大片鲜血在她唇畔绽放开来。 “月儿……你不要吓我,我不要你死,我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做到,你还要做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一定要撑住!”裴洛白真的怕了,他双手颤抖的厉害,看似多情实则最是薄情的眼中集聚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显哥哥,我不想离开你和谦哥儿,在我死后,你能不能为我选一处离你们很近的墓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答应我好不好?”她紧紧抓着裴洛白的手,苦苦哀求道。 “好,月儿,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裴洛白声音落下,江临月嘴角含笑,缓缓闭上了眼。 “月儿,月儿……我求你醒来好不好?”看着江临月垂下去的手,裴洛白还以为她死了,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他疯了一样拼命摇晃着江临月。 全然没有主意到,江临月的指尖颤了颤…… 得知裴洛白总算将那两个祸害送走了,老夫人双手合掌,嘴里振振有词,“阿弥陀佛,感谢佛祖庇佑。” 谁曾想她这边还没念完呢! 孔妈妈便着急忙慌走了进来,她语调极快,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一通。 老夫人面色阴郁,狠厉的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光,她就知道这个江临月,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一出苦肉计,再想送走他们可就难了。” 兀的,她浑浊的眼骤然一转,冷笑出声:“既然她这么喜欢侯府,就让这里作为她的埋骨之地!” 老夫人眼神冰冷瘆人,在孔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余音袅袅,暗藏了一抹相思的箫声,与夜色相伴,直至快该早朝的时候,那人才带着一身浓重的雾气离开。 一夜好眠。 自顾南枝重生归来,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她不禁想起那闯入她梦中的箫声,于是,看着秋辞问道:“昨晚你们听到箫声了吗?” 夏令睡眼惺忪,揉了揉眼,“怎么没听到,也不知谁这么无聊,在我们院子外吹了一夜的箫。” 顾南枝眨了眨眼,原来不是梦境,她略略抬眼,朝外看了一眼,究竟是谁在外面吹了一夜的箫? 从秋辞嘴里得知,昨晚裴洛白抱着浑身是血的江临月,惊慌失措回了侯府,且不眠不休守了她一夜。 顾南枝勾唇一笑,“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 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之后,她带着婉兮去了揽月阁,江临月以身相护,救了裴洛白一命,她们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婉兮跟在她身后,笑语盈盈,“这个月姨娘,倒是个厉害的主,这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热闹了。” 顾南枝回眸给了她一个笑,这不正是她们想要的吗? 那一剑看似凶险,实则并未伤及要害,不过失血过多,身子孱弱的厉害,江临月还没有醒来。 裴洛白眼底布满红血色,下巴一片青色的胡茬儿,整个人看上去疲惫的很,见顾南枝与婉兮来了,他缓缓抬眸。 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的时候,他眼底掠过一丝暗芒,面上波澜不显。 四目相对,顾南枝浅浅一笑,带着婉兮上前给他行礼。 “呕……”起身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婉兮脸色煞白,捂着腹部突然冲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此乃喜脉 裴洛白大惊失色,他起身追了出去,“婉兮你怎么了?” 顾南枝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瞧,旧爱在新欢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片刻,裴洛白忧心忡忡扶着婉兮走了进来,婉兮用帕子压了压嘴角,“世子莫要担忧,许是妾身又吃坏肚子了。” 她的婢女递给她一杯茶,小声嘀咕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呕吐的越来越厉害,明明没吃多少东西,怎会吃坏了肚子。” 裴洛白一听,眼中划过一道亮光,立刻叫人唤来府医。 婉兮还想说什么,顾南枝在一旁劝道:“身体为重,婉兮姨娘还是听世子的安排!” 府医很快就来了。 裴洛白一眼不错的盯着婉兮。 府医先愣了愣,继而皱起眉头来,看的裴洛白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开口询问,“婉兮她到底怎么了?” 顾南枝也凝神看着府医,府医在三确定后,起身朝裴洛白行了一个大礼,“婉兮姨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此乃喜脉呀!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什么?”裴洛白骤然起身,他惊喜难言的看着婉兮,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发出朗朗笑声,“婉兮……这真是太好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婉兮面前,激动的抱起她,原地转起圈圈。 “世子……”婉兮娇羞一笑,将头埋在他肩头。 所有人看向婉兮的时候,只顾南枝一人眼神幽幽,漫不经心看向江临月,只见她睫毛掀起一丝细微的弧度,虽然依旧闭着眼,但那张素白的脸骤然变得紧绷起来。 她眼角散落着细碎的笑纹,也不知这份贺礼,够不够分量,恭喜她重回侯府! “啊……对不起婉兮,我忘了你有孕在身,不该抱着你胡来的,你没事!”转了两圈之后,裴洛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一脸自责赶紧放下婉兮,愧疚的看着她。 婉兮目光轻柔,望向自己的小腹,笑得格外温婉,“世子无需自责,妾身很好,腹中的孩儿也很好。” 闻讯,老夫人和赵氏匆忙赶了过来。 “哎呦!祖宗保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我们侯府终于后继有人了。” “婉兮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厨房,不,这也太不方便了,明日我就叫人在你的霜华院腾出一间屋子,给你开个小灶。” 一屋子人全都围着婉兮,嘘寒问暖。 江临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榻上,顾南枝都替她感到可怜。 倏的,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瞥了一眼榻上的江临月,一脸的嫌弃,轻声嘱咐婉兮,“这揽月阁,以后不许你再来了。” 婉兮乖巧的应下。 听着老夫人这句话,江临月的唇瓣,无声的抿成一条直线。 这还不算,片刻,老夫人沉声吩咐道:“从今日起,不许谦哥儿踏出揽月阁一步,至于月姨娘有伤在身,宜静养,没事就不要乱走动了。” 江临月心里憋着一口气,差点呕出血来,她还盼着裴洛白能替她说句话。 裴洛白确实开口了,“婉兮,祖母说的对,我现在就送你回霜华院。” 却是毫不留情朝着她胸口,捅了一刀。 老夫人和赵氏在前,裴洛白小心翼翼扶着婉兮,眼见他们就要走出屋子。 榻上的江临月,突然虚弱的睁开眼,她轻声呢喃,“世子……” 听着她发出的声音,裴洛白脚下一顿,回眸看向她。 江临月不胜柔弱的看着他,“我的伤口这会疼的厉害……” 婉兮柔柔一笑,推开裴洛白的手,“月妹妹有伤在身,世子还是留下陪她!” 顾南枝眼底噙着一抹玩味,云淡风轻看着裴洛白。 这个时候,江临月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陪她。 怎料,裴洛白看了婉兮一眼,“月儿听话,你好好歇息,我先把送婉兮回去。” 婉兮体贴的很,“世子,妾身没事的。” 裴洛白执意要送她回去,扶着她,头也不回,一步一步消失在江临月面前。 江临月双眼蒙上一层阴翳,温婉的表情裂开,只剩下扭曲的恨意,裴洛白怎么能这么对她?她为了救他,才丢了半条命…… 顾南枝杏眼勾着慵懒,满意的看着她崩溃绝望的模样,嘴角扬起些许弧度,怎样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 且慢慢受着! “月姨娘,你好好保重身体,莫要怪世子,毕竟婉兮姨娘怀着身孕,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事。”她骤然出声,江临月这才发现,她竟然还在,立刻收起那副狰狞的模样。 “妾身谨遵世子夫人的教诲,妾身真心希望,世子夫人也能早日传出好消息,毕竟谁有孕,也不如世子夫人有孕,这才是府里天大的喜事。”她这番话说的谦卑,只笑里藏刀,想挑唆她对婉兮出手。 可惜…… 顾南枝淡淡扫了她一眼起身就走。 “母亲,母亲……我要母亲……”她才走了几步,谦哥儿眼上蒙着白布,突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第一百章 快叫人备车 几日的光景,谦哥儿就瘦了一圈,缎面的小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顾南枝愣了一下。 见谦哥儿跑了出来,口口声声喊着顾南枝,江临月气得胸中气血翻腾,嘴里溢出一丝腥甜,他怕是早就忘了,谁才是他亲生母亲。 “谦哥儿,谁准你私自跑出来的,万一惊扰了世子夫人该如何是好?” “来人啊!快把谦哥儿带下去。”她嗓音凌厉。 “谦哥儿听话,祖母吩咐了,以后让你跟着月姨娘,你要乖乖的,母亲过几日再来看你可好?”与江临月截然不同,顾南枝语气轻柔,耐心的哄着谦哥儿。 “不,我不要月姨娘,我只要母亲,母亲你带我走好不好?”谦哥儿循着声音,扑上去死死抱着顾南枝不肯松手。 娘亲只嘴上对他好,自从他伤了眼睛,每日只来看他一眼,就不管他了。 眼睁睁看着,曾经许诺绝不负她的男人,如今眼里只剩下婉兮那个贱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更是一门心思想跟着别的女人,江临月快要气死了。 她不顾谦哥儿的意愿,叫人强行把他拖走。 谦哥儿嘶声力竭,一声连一声喊着,“母亲,我要母亲……” “谦哥儿乖,母亲保证明日一定来看你可好?” 听着顾南枝的声音越来越远,谦哥儿绝望的怒喊出声:“我讨厌月姨娘。”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江临月的心窝,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心里的苦涩像是冬日冰冷入骨的湖水,从脚下一点一点向上蔓延,直至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他,可真是她的好儿子! 回到云水苑,顾南枝嘴角多了一抹薄凉的笑,她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香料,谦哥儿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事事顺着他的人。 前世,她严格管教于他,所以他觉得江临月好。 这一世,她宠他,纵他,他自然觉得她好。 她料想裴照江会回来跟老夫人和赵氏请辞,却没有想到,他人还没有回来,不日要去岳麓书院的事,已经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些话自然传进老夫人耳朵里。 她可真是料事如神,下午,鹤白院便传出老夫人吐血昏厥消息。 顾南枝匆匆赶到鹤白院的时候,赵氏正在吩咐裴洛白,去简云斋把裴照江叫回来,给老夫人侍疾。 只用了半个时辰,裴照江就回来了。 老夫人与赵氏安的什么心思,顾南枝再清楚不过,这一次,他们把裴照江叫回来,是铁了心要毁了他。 一个孝字压着,在这深宅后院,想毁了一个人,手段繁多,简直防不胜防。 她装着心事,回到云水苑,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裴照江顺利去岳麓书院求学,秋辞缓步上前,裴照江的信便递到她手里。 她展开信一看,裴照江让她什么都不要管,他自有主张,字里行间求顾南枝信他一次。 顾南枝想着,以后的路,总归得他自己走,她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辈子,便不再插手,只叫秋辞盯着鹤白院的动静,一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她。 从早到晚,江临月眼巴巴的等了裴洛白一天,却等来他宿在霜华院的消息。 她发了好一通脾气,暗暗想着等明日裴洛白一定回来陪她的。 可惜,第二天,她只等来了顾南枝。 顾南枝依约而来,给谦哥儿带了甜点,只是江临月并没有让她见谦哥儿,她也不在意,别人的儿子再怎样也养不熟。 一进屋里,她便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她四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两盆娇艳欲滴的花上。 明明昨日还没有的。 江临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是今早,世子叫人送来的,世子夫人若是喜欢,妾身便借花献佛,叫人送到云水苑去。” 顾南枝可不要,她不着痕迹离那两盆花远了些,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了。 翌日,她叫人给谦哥儿送来一只会说吉祥话的八哥。 “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江临月自然不会让谦哥儿见到,她本想扔了这只八哥,怎奈这两句吉祥话,简直说进她的心坎里,她便养在自己屋里。 夜里,她终于等来裴洛白,只是她与裴洛白还没说上两句话,裴洛白就被霜华院的下人给叫走了,说是婉兮姨娘身体不适。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江临月气得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这几日,顾南枝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老夫人与赵氏对裴照江出手,没想到这几日风平浪静的,眼看明日就是裴照江该去岳麓书院的日子。 晨起,她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竟出奇的好了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看着精神抖擞。 当着她的面,老夫人把裴照江喊了过来,一脸慈爱道:“照江,明日就是你去岳麓书院的日子,祖母这身子骨好多了,下午你就回简云斋!” 老夫人的表现,真是让顾南枝误以为,是她想多了。 等回到云水苑,她越想越不对劲儿,“秋辞,你快叫人去看看,三少爷这会还在不在鹤白院陪老夫人。” 见她面色凝重,秋辞也不敢多问,她转身走的匆忙。 希望是她想多了,顾南枝端起桌案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秋辞去的匆忙,回来的也快,“小姐,鹤白院的下人说,老夫人想吃碧瑶居的水晶糕,让三少爷出府去给她买了。” 顾南枝拿着茶盏的手一抖。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小姐?”夏令疑惑不解看着她。 顾南枝神色慌张道:“快叫人备车。” 第一百零一章 蛇鼠一窝 鹤白院。 老夫人目光冷沉,扫了赵氏一眼,“这一次,能确保万无一失?” 赵氏眼底浸着冰冷刺骨的杀气,阴恻恻道:“母亲放心,这一回定叫那个小孽种有去无回,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啊呸!他想踩着洛白出人头地,等下辈子!承恩候府只能是洛白的。” 在处理庶子庶女的问题上,老夫人向来是支持她的,因为她同样恨毒了那些从妾身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在闺中就与那些庶女斗的厉害,后来嫁入侯府,与那些妾室更是斗的你死我活,所以只要有她在一天,就绝不允许那些低贱的庶出,有出头的机会。 这些年,赵氏刻意打压那两个庶子,从不让他们在人前露面,说是侯府庶子,其实过的是圈养的日子,连侯府的下人都不如。 只等着弱冠之后,赏一个小院子把他们打发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老夫人厌恶江临月,才把她塞给裴长卿那个贱种,当年两人成婚的时候,那叫一个寒酸,只有寥寥数位宾客,侯府一个人都没有出席。 为防江临月逃走,老夫人只派了几个婆子和婢女看管她。 如今想来都怪顾南枝,若非她提出让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怎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裴照江刚出侯府,便感觉到身后多了几个小尾巴,他清冷如玉的眸子,闪过冷淡的讥诮,与顾南枝面前,那副温和纯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跟在他后面的人,突然出手。 砰! 一棍子打下来,他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麻袋。 两个绑匪才手忙脚乱,把他塞进麻袋里,一辆马车停在巷子口。 眨眼的功夫,车轮转动,扬起阵阵浮灰,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顾南枝细细询问,才知道裴照江已经去了多半个时辰,若无意外,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买上水晶糕,在回侯府的路上。 她乘坐着马车,顺着回府的路,去迎裴照江。 夏令和秋辞跟在马车左右,两个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放过,独独没有她们要找的人。 已经快走到碧瑶居,顾南枝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不断放大。 片刻,马车停在碧瑶居门口。 秋辞上前问了一番,今日裴照江根本没有来过碧瑶居。 顾南枝就知道,一定出事了。 “去刑部找阿兄。” 真是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等她们到刑部的时候,才知道顾南山今日出去办案了。 顾南枝脸色泛白,怔怔的站在那里。 秋辞开口说道:“小姐你先别担心,三少爷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阿兄不在,顾南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回侯府。 回侯府的路上,她还存着点侥幸的心理。 等回到侯府后,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果不其然,裴照江还没有回来,她又派人去了一趟简云斋,得到的消息,今日裴照江根本没有去过简云斋。 她可以断定,裴照江的失踪,一定跟老夫人和赵氏脱不了关系。 可她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她留了个人在刑部守着,若阿兄回来,她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一上午,她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下午,阿兄还没有回来。 没想到鹤白院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老夫人让孔妈妈来请她,说是出了天大的事。 顾南枝心里顿时有了算计,怕是跟裴照江有关。 果然如此。 “哎呦,枝枝啊!这可如何是好?照江去给老夫人买水晶糕的时候,竟然被黑龙山的土匪给绑走了,现在绑匪来信索要赎金,若是天黑之前,我们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他们就要杀了照江,你快点想想法子呀!”一见她,赵氏便开始哭丧,泪珠子劈里啪啦的往下掉。 若不是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只看这些眼泪,真能把人唬住。 老夫人也硬生生挤了几滴泪,“枝枝呀!照江到底是侯府的血脉,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照江救回来。” 她眼中满是算计,说着一顿,“我这里能拿出两千两银子。” 赵氏抬眼看着她,一面哭,一面说,“我这边凑一凑,应该也有个两三千两。” 裴洛白也在,“枝枝,祖母和母亲只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剩下的,你看……” 几个人蛇鼠一窝,意思很明显,剩下的银子让顾南枝来出。 第一百零二章 他怕是已经 顾南枝总算知道,他们把裴照江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竟然与黑龙山的土匪勾结在一起,那些全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黑龙山地势险峻,占尽天险,易守难攻 ,连官府拿他们都没有办法。 他们,可真是丧心病狂。 好一个一箭双雕! 即便她拿出赎金,那些银子也只会落入他们手里。 人性之恶,真是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低垂着眸子,轻声道:“祖母,母亲,我这边也是囊中羞涩,若是把那些陪嫁的首饰都卖了,也只能拿出一千多两银子。” “什么?”赵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连哭都忘了,“枝枝,这是救你三弟的命呀!你莫不是想见死不救?” 当年她嫁入侯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她怎么会没有银子?她这分明是不想往外掏。 亏她想出这么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来。 老夫人也是脸色一沉,“枝枝,银子只是身外之外罢了,难道比照江的性命还重要?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看待?可真是叫祖母心寒!” 裴洛白也开始说道:“这笔银子不是让你白拿,我可以用侯府的名义,给你打一张欠条。” 看着他们这副下作的嘴脸,恶心的顾南枝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祖母,母亲,莫说我们没有银子,就是把银子凑够了,谁又能保证那些绑匪拿了银子,一定回放了三弟, 万一他们拿了银子,又不放人,到时候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果然,他们皆被问住了。 “可我们总得试一试呀!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照江去死?”赵氏还不死心,她眼底压着一抹凌厉的锋芒。 放人? 放什么人? 他们要的就是裴照江死在黑龙山。 “儿媳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顾南枝逐字逐句道:“不如,我们报官!” “绝对不行。”赵氏想都不想,一口反驳。 顾南枝一脸疑惑,“为何不可?” 赵氏支支吾吾。 还是老夫人说道:“万一激怒了那些绑匪,照江怕是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报官。” 裴洛白面无表情看着她,“除非你想害死三弟。” 可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顾南枝沉默片刻,“那我们只能尽力把银子凑够,我这就回顾家一趟,找父兄看看能借多少银子。” 赵氏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枝枝,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老夫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裴洛白多长了个心眼,他让江陵悄悄跟着顾南枝。 他脸上噙着冷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贱人究竟是回顾家,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没想到顾南枝真回了顾家,这个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顾南枝会去找…… 与此同时,霍岑出现在谢逆面前。 谢逆正在处理公务,他杵在那里正好挡住光线,他不悦的抬起眸子,就见霍岑手里捧着一封信,嬉皮笑脸道:“顾姑娘叫人递来一封信,说是给大人的。” 谢逆身上笼着的那层寒意,顿时散去,他眉眼洇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说谁?” 霍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是顾姑娘!” 谢逆淡淡瞟了他一眼,“从这个月开始,你的俸禄上调一百两银子!” 霍岑笑得见牙不见眼,要知道他的月俸,已经好几年没动过了,感谢顾姑娘!他可真是个小机灵…… 谢逆心念一动,接过信,打开一看,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成冰,周身的寒气逼人,冻得霍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谢逆看着信上清秀的字迹,他蓦地嘴角一松,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只那双眼眸清寒幽深,杀机毕现,整个人带着一种难言的偏执与狠厉。 他曾允她一诺。 没想到,今日她竟要用这一诺,换他救裴照江一命! 裴照江算个什么东西! 像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对她心存妄念。 “枝枝……”他音腔极低,柔声念着她的名字,眼尾勾勒着一抹刺目惊心的猩红。 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都打算饶他一命。 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提笔蘸墨。 很快,顾南枝便收到他的回信,寥寥数笔,她拜托他的事只字未提,只告诉她顾南山的去处。 看过之后,她心里的担忧更甚。 原来阿兄已经奉命去黑龙山剿匪。 那可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老夫人和赵氏还等着她拿银子,一下午派人催了她好几次,她皆置之不理。 眼看夜幕将至,老夫人和赵氏发了好大的脾气。 赵氏面色森然,“我看她就是不想拿银子,什么回去借钱,全都是托词罢了,等她回来,我绝饶不了她。” 如今她掌管着府里中馈,日日往里贴银子,想着叫顾南枝拿些银子出来,没想到她竟不肯。 到了夜里,顾南枝总算把顾南山盼了回来。 “阿兄你没事!”她紧抿着唇,快步迎了上去。 纵然顾南山一袭玄衣,她还是看到上面斑驳的血迹,眼中噙着泪,声音颤抖,“阿兄你,你伤到哪里了?” 顾南山亮出右手臂给她看了一眼,“只是一点轻伤罢了。” 见他伤得不重,顾南枝这才放下心来,她立刻追问道:“你们剿匪顺利吗?你可曾在黑龙山见到我那小叔子裴照江,他可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 顾南山抿了抿唇,嗓音低沉,“枝枝,正是因为裴照江沿途留了记号,我才能带着人顺利找到那些山匪的老巢,只是,等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关押人质的地牢着了火,等我们把火扑灭后,里面只剩几具残骸,我带着刑部的弟兄,找遍整个黑龙山,都没有找到裴照江,他怕是已经……” 第一百零三章 自请族谱除名 已经什么? 纵然顾南山没有接着说下去。 顾南枝却听的清楚明白,她浑身血液冻结,从头冷到脚尖,眼中蓄满泪,她是不是做错了? 假如她不插手他的命运,那样一个温和纯良的少年,是不是就不会死?! “枝枝,你莫要伤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会上奏圣上,为他请功……”顾南山没想到她竟如此看重裴洛白那个庶弟,他轻轻拍了怕她的肩头,“还有一事,你准备在裴家耗到什么时候?律法已经允许女子休夫,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休了那个蠢货?”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好开口。” 顾南枝眼中带泪,蓦地轻笑出声:“阿兄,只休了他怎么够?再说了,休夫也得有罪名不是?再等等……” 她冷光熠熠的眸子,比天上的玄月还要清寒,她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见她自有主张,顾南山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顾南枝就知道老夫人和赵氏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们在鹤白院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她一进来,便开始声讨她。 “你这个时候回来还有什么用?照江怕是已经被那些绑匪灭口了。” “枝枝,你好狠的心,都是你害死了照江。” “对,就是你害死了三弟。” 顾南枝眸色清冷,缓缓抬眼,“祖母,母亲,你们有所不知,今日就是凑够了赎金,只怕也送不出去,因为阿兄已经奉命去黑龙山剿匪,如今那些山匪尽数关押在刑部大牢。” 几人皆是一惊。 赵氏顿时紧张起来,“那照江呢?” 顾南枝骤然红了眼眶,“阿兄说,三弟怕是凶多吉少。” 闻言,赵氏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然后和老夫人假惺惺哭了起来。 顾南枝语调幽冷,“祖母和母亲倒也不必如此,三弟不会白死的,不管那些山匪的嘴有多硬,阿兄都会一一撬开,那些恶事做尽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赵氏脸色一僵,“这,这就好!” 顾南枝直勾勾望着她身后,嫣然一笑,“听闻人死后,魂魄便会归来。” 她说着一顿,赵氏控制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她语气凉凉,“三弟,你回来了!” 当下所有人都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高,“枝枝,你胡说些什么?” 顾南枝目不转睛看着赵氏身后,“我没有胡说,你们看,三弟不就在那里,也不知他是回来跟我们告别的,还是寻仇的。” 她话音一落。 “啊……”赵氏尖叫了一声,然后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呀!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弟去了伤心过度,快叫府医!”顾南枝惊诧出声,冷艳逼人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老夫人和裴洛白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 顾南枝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少年温和无害的模样,她独自坐在房中,悔恨交加,冷光乍泄的眼眸深处一片猩红。 倏的,她唇畔勾起一丝狠绝的笑。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谢府。 谢逆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是不是哭了?” 霍岑正在打盹,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着实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玲珑传信说,顾姑娘一度伤心落泪,更是难以入眠!” 见谢逆眸色阴沉,他赶紧补了一句,“大人,裴照江的死与我们无关,咱们的人还未到,黑龙山的暗牢就着了火,这全是他的命,怨不得旁人。” 谢逆语气幽幽,“罢了,派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临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凡是入口的东西,她都要亲自用银针验毒,已经够小心谨慎,可这么多天过去,她腹部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身体反而越来越虚,便是日日躺在榻上,都觉得呼吸急促,浑身无力。 屋里,烛火忽明忽暗。 她半敛着眸子,一一扫过屋里所有东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倏的,顾南枝叫人送来的那只八哥,好像疯了一样,豆大的眼睛一片血红,拼命的撞着笼子,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江临月扭头看去,只见那只八哥一下也不动弹了。 她硬撑着身子,走进一看,那只八哥竟然死了,嘴角带着黑色的血迹,她瞳孔一缩,它这是中毒而亡! 这屋里有毒…… 有人要害她,她一阵心惊肉跳,再次扫过屋里的每一件东西,冷凝的视线落在那两盘娇艳欲滴的花上。 她拿起每日验毒的银针,小心翼翼刺破花瓣,只见幽光闪烁的银针,瞬间变黑。 江临月惊得连连后退,阴厉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血色,难怪她的伤口迟迟不见愈合,身体越来越虚,原来这花竟然有毒,他们真是好得很! 她立刻叫人把那两盆花,挪到院子里,脸色冷的骇人,她不信裴洛白要害她,究竟是谁? 顾南枝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直到东方吐白,她实在撑不住,才眯了一会。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三少爷回来了。”迷迷糊糊之际,她突然听到秋辞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眼底泛红,不等她开口。 秋辞的声音恁得轻快,“小姐,是真的,三少爷这会就在老夫人的鹤白院。” 顾南枝起身下榻,洗了一把脸,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鹤白院。 “祖母,孙儿不孝,今日自请族谱除名,从此与裴家一刀两断,还望祖母,母亲成全。”她才进去,就见裴照江跪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少年语气轻缓,却字字带着决绝之意。 第一百零四章 逐出家族 他实在是语出惊人。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 就连顾南枝杏眼都盛满诧异,与其他人不同,她脸上没有愤怒,眼波流转间,多了一抹流光四溢的亮色。 自请族谱除名……若他真能就此脱离脏污不堪的裴家,实乃幸事! 只怕……老夫人他们不许! 果然,老夫人一脸厉色,愤怒使然她嗓音都劈了叉,“裴照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怎么敢?” 一个下贱的东西,只有他们作践的份,竟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想要抛弃家族,谁给他的胆子? 赵氏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哪里还有一点贵妇的气度,她指着裴照江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小畜生,怎么你这是攀上高枝了?扭头就想甩开生你养你的家族!若是没有裴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你这是不孝,啊呸!你想自请族谱除名,做梦去!你就是死,都是裴家的庶子,这辈子注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托生在一个妾室的肚子里。” 裴洛白亦是面色阴沉,“三弟,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还不快给祖母和母亲磕头认错,这件事就此作罢。” 春光渐暖。 少年一袭青衫血迹斑斑,上面带着浓重的雾气,哪怕他们一个个恶语相向,他依旧脊背挺直,清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退缩,双眸异常坚定,“此事怕是不能作罢!”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顾南枝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他向来聪慧,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而且阿兄说了,是他主动找上阿兄,献策助官府剿匪的,可见他早有对策。 “祖母和母亲,真盼着我回来吗?是不是我死在黑龙山更好?”他面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锋芒毕露。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但却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撕开老夫人和赵氏的脸面。 老夫人气得肝疼,“你这孽障胡说些什么?” 赵氏一脸狠毒,“你想脱离裴家,好啊!我成全你,我这就命人去请诸位族老,重开祠堂,把你这个不肖子孙逐出家族。” 顾南枝眸色微凝,她不禁为裴照江捏了一把汗,赵氏当真好狠毒的心,文人清流最重名声,他若真冠个不肖子孙的名声,被逐出家族,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裴洛白居高临下,目光冷淡看着他,“三弟,若你想脱离家族,唯有这一条路,你若点头,我这就亲自去请诸位族老。” 裴照江逆着晨光,清瘦的身影被无限拉长,他嗓音低沉,轻笑出声,“祖母和母亲怕是不知,那辆坠入护城河的马车,师父已经找人打捞出来。” 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瞬。 赵氏眼神微闪,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那又如何?” 老夫人不动声色瞪了她一眼。 顾南枝低垂着眸子,嘴角掠过一丝冷然的笑。 “谁能想到那辆马车底下竟满是铅块,这真是意外吗?还是有意谋杀?怕只能交给刑部,让刑部好好查查,真相自然水落石出。”裴照江慢条斯理抬起下颚,他面容温和看着赵氏逐字逐字道:“母亲以为如何?” 赵氏骤然捏紧手指,她目光凝滞了一瞬,恶狠狠的盯着裴照江,“什么谋杀?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马车已经落入护城河这么多日,焉知不是你自己在上面做了手脚,反过来倒打一耙。” 顾南枝杏眼微抬,轻而易举便窥见她眼底的心虚,她在心底冷哼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在裴照江身上。 只见他神色从容,“这次我被黑龙山的匪盗绑走,母亲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赵氏冷哼一声,“我哪知道!怪只怪你运气不好。” 她自认为这件事做的干干净净,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老夫人抬眼朝她投去一个目光,捻着佛珠的手稍稍松了几分。 裴照江眼底闪过一丝轻嘲,他不急不徐从袖兜里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母亲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氏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与我何干?洛白你立刻去请诸位族老过来,我们裴家断容不得这种不忠不孝之徒。” 她说着勾起一抹冷嘲热讽的笑,“你猜,等你被逐出家族后,周大儒可还认你这个弟子?岳麓书院可会收你这种德行有亏的学子?” 裴照江依旧端着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我劝母亲最好还是先看看,这是什么!省得将来后悔。” 裴洛白见他说的言之凿凿,不禁起了疑惑,他大步走上前去,接过裴照江手里的纸,打开匆匆一瞥,蓦地脸色剧变。 第一百零五章 顾家阿姐 赵氏自以为成功拿捏了裴照江,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见裴洛白杵在那里不动,催促道:“洛白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裴洛白深吸了一口气,他神色晦暗定睛看了裴照江一眼,转头看向赵氏,“母亲,三弟既看不上裴家,不顾念一点骨肉亲情,他想族谱除名,就成全他!” 顾南枝讶然抬眸,她可不信裴洛白会这么好心,由于相隔甚远,她只瞧见白纸黑字的,并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洛白?”赵氏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能答应他!” 老夫人稍显错愕,她目光死死锁定裴洛白手上拿张纸,扭头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 很快,那张纸递到她手上。 “照江,这些不足为信,分明是那些山匪有意挑唆,你莫要误会你母亲,她总归是疼你的!”她瞳孔微缩,暗暗咬了咬牙,轻声哄着裴照江。 顾南枝心中了然,裴照江拿出来的,该是那些绑匪的口供。 “母亲?”见他们一个全都变了脸,赵氏匆忙上前,一把抢走老夫人手里的纸,她垂眸一看,脸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是如何买凶的,又给了那些山匪多少银两,他们竟然交代的一干二净,还写了口供,上面还有朱红色的手印。 “祖母,我所求不多,只想自请族谱除名而已。”裴照江不为所动,他余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眼底泛起一抹暖意。 嫂嫂……是好! 可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哈哈哈……小杂种想跟我斗,你还太嫩了些!”突然赵氏狞笑一声,她撕碎那份供词,塞进嘴里,竟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噎的脸色发青,打了个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狂笑不止,“对,我就是想要你死,没了供词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供词一毁,她也懒得遮掩了。 顾南枝略略抬眸,看了裴照江一眼,少年回了她一个温润如水的笑,神色淡淡抬眼看着赵氏,音调薄凉,“不好意思,要让母亲失望了,同样的证词一共有两份,若是巳时中,我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剩余那份证词就会出现在刑部,届时整个京都都会知晓,你是如何勾结山匪,买凶想要害死府上的庶子。” 他说着一顿,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看向裴洛白,“有这样一位母亲,圣上还会让二哥承袭爵位吗?” 顾南枝脸上隐隐闪过一丝笑意,三弟算是拿捏到赵氏的痛处,除了妥协,她别无他法! 赵氏仿佛被人戳了心肝,她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朝裴照江砸去,“你这个天杀的小畜生,你敢害我的洛白,我杀了你……” 裴照江侧身轻飘飘的躲开。 茶盏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赵氏还想要动手,老夫人厉声呵斥道:“够了,你给我住手。” 赵氏眼神一缩,用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裴照江,似要把他给凌迟了。 老夫人双眼微眯,沉声开口,“若如你所愿呢?” 裴照江拱手一礼,郑重其事道:“从此我与裴家,路归路,桥归桥,前尘散尽,再无瓜葛!” “好。”老夫人眼神凌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几分自嘲,她可真是看走眼了,这个孽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竟然反将了他们一军。 她看着裴洛白道:“去请族谱。” 顾南枝悄无声息给了裴照江一个赞赏的眼神。 裴照江眼底掠过一抹柔光,不枉他谋划一场,终于,如愿以偿! 裴洛白很快取来族谱,老夫人让他找出裴照江的名字划掉。 “祖母怕是忘了,是我自请族谱除名,就不假他人之手了。”他话音一落,老夫人一道锐利的视线扫来,“你不要得寸进尺。” 少年笑容温和,却是分毫不让,“我想老夫人也不愿与我多做纠缠,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凌,“给他。” 赵氏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裴照江接过笔,堂堂正正,落笔潇洒写意,行云流水勾掉自己的名字,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束缚了他十数年,沉重如山,无法撼动的那层无形的枷锁,终于一点一点崩裂,如一缕轻烟同样消弭于无形之中。 “老夫人,夫人,世子,告辞!”他好似焕然新生,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斐然,广袖一拂,略略施礼。 忽而,他嗓音一顿,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眉眼温润,眼底暗藏着一抹炙热的亮色,“还有,顾家阿姐,保重。” 顾南枝微微颔首,她很是欣慰,从此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再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裴家庶子。 裴照江压下心中的不舍,最后看了顾南枝一眼,抬眸看向赵氏和老夫人,“以后,若你们再敢招惹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语罢,他转身离去。 今日离别,是为了来日更好的重逢! 阿姐,等我…… 少年穿过回廊,立于阳光之下,周身笼罩着一层耀目的光晕,一如他此后的人生,阴霾尽扫,前路一片光明璀璨! 赵氏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老夫人心里憋了一口气,正准备呵斥她,没想到江临月竟然来了,她身后的婢女,捧着那两盆娇艳欲滴的花。 第一百零六章 见红 顾南枝眼底划过如水般的笑意,那只八哥总算没有白送。 视线落在那两盆花上,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这个祸害发现什么了? 赵氏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撒气,见江临月立刻发作起来,“谁准你出来的?你不在揽月阁教养谦哥儿,来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 “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月儿。”裴洛白看了她一眼,快步迎了上去,见江临月面色不佳,伸手搀扶着她,“月儿,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江临月眼底闪过暗嘲,自那一晚两人说了不到两句话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揽月阁,她若是再不来,他怕是只能等着给她收尸了。 她回了裴洛白一个笑,凝神注视着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前几日,世子叫人给妾身送来两盆花,瞧着就舒心,这个时节,最是的金贵了,妾身便想着送给老夫人和夫人。” 顾南枝勾动嘴角,她这是在试探呢! 裴洛白一愣,他什么时候给她送过什么花? 江临月瞧的一清二楚,她隐在眼底的戾气散了几分,还算他有点良心。 赵氏不屑一顾,冷哼一声。 江临月便知道,也不是她,她浅笑盈盈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只见她眸色暗沉,投来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你倒是有心了。” 她看了孔妈妈一眼,孔妈妈指挥着那两个婢女,立刻叫人把花放到隔壁花厅。 江临月那双看似柔弱,实则满是野心与算计的眸子,幽幽的掠过一道寒芒,呵,她就知道是这个老妖婆。 先是给谦哥儿下毒,再来以裴洛白的名义,弄来两盆有毒的花,想要她的命,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她暗暗转动手上的戒指,正在思虑着什么。 “你们都滚开,不要拦着我,我要见祖母,父亲,母亲。”就在那时,谦哥儿一把推开门口的婆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老夫人脸色越发阴沉。 赵氏立刻叫人拦下他,眼神冰冷看向江临月,真是晦气,“你快把他带回揽月阁,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踏出揽月阁一步。” 翻了年,谦哥儿已经七岁,已经听得出好赖话,加上他眼瞎了之后,所有人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就性情乖戾,喜怒不定。 一听赵氏这话,他就像是炮仗遇见了火,他循着赵氏的声音,疯了一样朝她撞了过去,“你凭什么不准我出来,还不准我见母亲,你们都是坏人,我恨死你们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谦哥儿……”裴洛白想要阻止他已经晚了。 谦哥儿卯足了劲,撞得赵氏一个趔趄,连人带椅子翻在地上。 “母亲……”顾南枝压下眼底的笑意,惊呼出声。 老夫人登时就怒了,“谦哥儿,你这是想反了天吗?快把他抓起来。” “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谦哥儿脖子上的青筋紧绷,两只小手紧握成拳,他带着一股凶厉之气,狠狠朝老夫人撞去。 “哎呦!哎呦……真是疼了我了……”老夫人也被撞得摔倒在地。 “老夫人你没事!”江临月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她给了谦哥儿一个赞善的眼神,真是娘的好儿子,然后假惺惺冲上前,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费劲把她扶了起来。 顾南枝瞧的真切,随着她手指微动,手上的戒指弹出一道寒芒,悄无声息刺入老夫人的手臂,她杏眼微眯,江临月这是动手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刚刚好。 这些日子,她一直防着江临月出手,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赵氏,她们死不足惜,可不管她们谁出了事,都能借着守孝的名义,将裴照江困死这深宅后院中。 老夫人常年养尊处优,体态富贵,这么一摔,浑身疼的跟散了架子一样,哪里能察觉到手臂上那微弱的痛感。 裴洛白发了火,谦哥儿被几个婆子强行带回揽月阁,临走时嘴里大声叫嚷着,“母亲,母亲……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江临月意味深长看了老夫人一眼,跟着他一起回了揽月阁。 这几日府中箜篌声不断。 听着那扰人的声音,江临月嘴角多了一抹嗜血的笑,她绝不允许婉兮那个贱人生下肚子里的孽种,想起这个她就烦的厉害,当初那个游医果然骗了她,还说什么保管裴洛白再也生不出孩子来,这不就有了! 赵氏年轻,摔一下没什么大碍,老夫人这一摔,伤的可不轻,虽没有伤到骨头,但身上多了几处淤青,躺在榻上不停的哀嚎。 裴照江与侯府划清关系之后,顾南枝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不用顾及裴洛白累及他的名声,也不用怕侯府拖累他。 她挑了挑香炉里的香,清冷如霜的眼眸微凝,侧目看着秋辞说道:“你亲自去告诉婉兮,今日便动手!” 江临月该是给老夫人下了毒,她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老夫人受了伤,作为小辈理应尽孝,整个下午她都在鹤白院,赵氏和裴洛白也在。 晚饭后。 她正在给老夫人点安神香。 外面突然传来墨雨的哭声,她心念一动,潋滟的眸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裴洛白不耐烦的走了出去,“什么人?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 见门外竟是婉兮的贴身婢女,他脸色骤变,急不可耐道:“可是婉兮出事了?” 墨雨立刻朝他跪下,“求世子救救婉兮姨娘!姨娘服下月姨娘叫人送来的参汤后,便腹痛不止,这会已经见红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小产 “什么?”裴洛白一听勃然大怒,“府医呢?快去请府医。” 顾南枝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 “哎呦!这个天杀的小贱人,真是造孽呀!”赵氏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老夫人死死抓着顾南枝的手,双眼布满红血丝,“枝枝,你快去瞧瞧,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婉兮肚子里的孩子。” “祖母放心。”顾南枝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嘲,起身就走。 老夫人和赵氏可真是双标。 自己的庶子,痛恨的跟什么一样,到了裴洛白这,他的庶子一个个的倒成了宝贝。 见赵氏还杵在那里,老夫人冷冷剜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还出在那里干什么,枝枝到底没有生养过,还不快跟上一起去看看。”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 顾南枝赶到霜华院的时候。 “世子,你一定要救救咱们的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府医正在给婉兮诊脉,她素白的脸皱成一团,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眼泪一行一行落下,伤心欲绝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面上拢着一层寒冰,紧握着她另一只手,轻声细语安慰着她,“婉兮,你放心,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然后,怒斥着府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婉兮肚子里的孩子,否则……我杀了你。” 顾南枝抬眼看向婉兮,“别怕,有府医在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视线相交,婉兮冲着她不着痕迹眨了眨眼。 她的肚子里有个鬼啊! 世子夫人可真是调香高手,竟然能用外力改变一个人的脉象,熏香一停,她的月信便来了。 府医吓得满头大汗,“请世子恕罪,老朽赶来的时候,婉兮姨娘就已经小产了。” “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一定还在,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婉兮瞬间崩溃,她泪如雨下,哭的浑身颤抖,死死掐着裴洛白的手,“世子,求你告诉妾身,这不是真的,妾身的孩子还在!” 裴洛白紧紧将她抱着怀里,双眼通红,声音沙哑的厉害,“婉兮你听我说,好好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我们不是说好,要生三个孩子……” “不会了,世子你怕是忘了,上一次中毒妾身便伤了身子,子嗣艰难,这个孩子已是上天恩赐,是妾身无福,不会再有了。”婉兮故意提起上次中毒的事。 顾南枝适时开口,“那碗参汤呢?拿过来叫府医看看,里面可有滑胎之物。” 墨雨从善如流,端起桌案上的参汤,交给府医。 府医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裴洛白眼神凌厉,“说这碗参汤到底有什么问题。” “世子,这确实是参汤不假,但人参被换成了有活血化瘀功效的丹参,婉兮姨娘正是因为服用了丹参,才会落胎。” “世子……我们的孩儿,竟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啊!”别人哭起来,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婉兮哭起来却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碎。 裴洛白额上青筋凸起,眼里带着滔天怒火,“去把月娘给我绑来。” “洛白,你若是早杀了那个丧门星,哪里还有今天这桩事!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赵氏在一旁叫嚣。 揽月阁。 想着用不了几日,那个老虔婆,就会一命呜呼,江临月的心情格外好,当年若不是她反对,她早就嫁给裴洛白了,哪里用得着走这么多弯路?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 老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像她这样低贱的女子,只配嫁给裴长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那时她便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嫁给裴洛白,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狠狠的打老夫人的脸。 没了老夫人之后,想除了赵氏简直轻而易举。 “砰……”她正幻想着,以后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突然几个婆子冲了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粗鲁的把她从榻上拖下来就走。 “你们想干什么?我现在可是月姨娘,你们都给我松手。”江临月直觉不妙,那边谦哥儿都被吵醒了。 一进霜华院,她的心骤然一紧,难道是婉兮那个贱人出事了?不该呀!明明她还没有动手。 不管她怎么问,几个婆子就是不肯开口。 “咣当!”几个婆子拖着她才进去,一个汤碗便狠狠砸在她头上,一路被拖过来,本就扯到她腹部的伤口,她虚弱的几乎站立不稳,这么一砸,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疑惑不解看着裴洛白,“世子……” 裴洛白一副吃人的模样,冲着她吼道:“婉兮好不容易有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南枝不着痕迹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转身退下。 江临月一脸无辜,“世子,妾身什么都没有做,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妾身?” 余光看着婉兮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莫非她的孩子没了,可这与她何干? 第一百零八章 娘亲 “月姨娘,妾身自问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三番两次害妾身,妾身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他也是世子的血脉啊!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你还我的孩儿……”婉兮可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她声声泣血质问着江临月。 江临月顿时怒了,好啊这个贱人竟然敢冤枉她,“婉兮姨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害你的孩子了?” 婉兮浑身颤抖,将头埋在裴洛白胸前,呜咽出声。 “你还敢狡辩,那碗丹参熬的参汤,难道不是你叫人给婉兮送来的?”裴洛白声音冷厉如刀。 江临月额上溢出一丝血迹,她满脸无辜,“什么参汤?妾身从没有叫人给婉兮姨娘送过参汤,这是有人陷害妾身,世子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这又是谁想要害她? 是赵氏? 还是顾南枝? 亦或者,是婉兮这个贱人自导自演! 她思绪翻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冤枉?”裴洛白冷笑一声,上一次,狼花就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为了扳倒顾南枝,不惜伤害谦哥儿的也是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母亲说得对,这一次,他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因为他已经给过她很多机会。 “去把厨房里的婆子都叫过来,一问便知。” 顾南枝坐的端正,明媚的眸子掀起一丝细微的波澜,真当她这些年白掌管府中庶务了吗?! 江临月站得笔直,她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顾南枝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的冷笑。 若是刚入府的时候,裴洛白兴许还会信她。 如今她在裴洛白心里,还有一丝信任可言吗? 若是有,那便是她的无能! 厨房的婆子很快被带了过来。 “回世子的话,老奴只是按照月姨娘的吩咐,熬了一碗参汤,那人参也是她叫人送来的,老奴见识浅薄,根本分不清楚什么丹参与人参的区别,求世子开恩啊!” “你这该死的贱奴胡说什么?我何时叫人给婉兮姨娘熬参汤了?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听着她的话,江临月气得牙关发紧。 “老奴可以作证,来传话送参的人,正是月姨娘身边的兰心。” 裴洛白一声令下,“把兰心押过来。” “世子,妾身冤枉,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妾身?”江临月神色凄苦,她捂着腹部的伤口,泪眼盈盈望着裴洛白。 赵氏不屑地看着她,“洛白,看来不用刑是不行了,她既然不肯老实交代,就打到她老实交代为止,我倒要看看她这副骨头有多硬。” 裴洛白冷冰冰看着江临月,“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这样也能免受皮肉之苦。” 江临月浑身止不住轻颤,“世子……” “求世子饶命啊!奴婢全都是按照月姨娘的命令行事。”兰心一上来就跪地求饶,她还不忘劝解江临月,“月姨娘事到如今,你就认了!” “这全都是栽赃,没有做过的事,我凭什么要认?”江临月慌乱的摇着头,她将所有希望全都放在裴洛白身上,“世子……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裴洛白冷漠的看着她。 “对,我明白了,一定是她,她肯定是假孕争宠,然后再顺势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倏的,她指着婉兮厉声说道。 婉兮也不反驳,只默默垂泪,她越是这样,越叫人心疼。 “婉兮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裴洛白自责的看着婉兮,若是上一次他没有袒护江临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洛白,你还等什么?”赵氏早就想把江临月给弄死。 裴洛白目光冷淡,“来人,拖出去打,一直打到她肯老实交代为止!” 顾南枝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江临月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满腔怒火,恨意积压,想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杀了,为什么都要冤枉她,为什么都要逼她? “世子难道忘了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忍心?”她最会审时度势,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便开始卖惨,打感情牌。 果然,裴洛白的神色软了几分。 “我的孩子……”婉兮的哭声,简直就是江临月卖惨路上的绊脚石,且一绊一个准。 裴洛白想起那个未曾蒙面的孩子,硬起心肠来,叫人把江临月拖下去。 “苍天有眼,终有还我清白的那一日……”江临月被摁在长凳上动弹不得,她以为清高,惺惺作态。 她有清白可言吗?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砰砰……”她才挨了两板子。 突然从夜色中冲出来一个踉跄的身影,“父亲,我求你了,不要杀娘亲好不好?” 第一百零九章 是我顾南枝弃了他 他那一声娘亲,简直是平地惊雷! 众人惊得双目微睁。 刚才谦哥儿叫月娘什么? 娘亲…… 她不是谦哥儿的乳母吗?! 若月娘真是谦哥儿的生母,那谦哥儿的生父究竟是谁? 一道道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裴洛白身上。 “谦哥儿,你睡癔症了吗?这里哪有你娘亲,你娘亲早就随你父亲去了,她只是你的乳母。”赵氏惊慌了一瞬,扬声怒斥着谦哥儿,想要把这件事给圆回来,更想要把这件事给压下去,“快来人啊!把谦哥儿送回去。” 裴洛白也有些心惊,他下意识朝顾南枝看去,只见她长裙曳地,背影洒落了一层清霜,已经走到谦哥儿面前,她温柔的俯下身去,轻轻的拥谦哥儿入怀,“谦哥儿不要怕,母亲在这里。” 秋辞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她身边。 “母亲,求你救救我娘亲好吗?我不想让她死,我求你了……”谦哥儿看不见,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两只手紧紧拽着顾南枝的衣袖,带着哭腔一声接一声哀求着她。 几个婆子已经来到她身边,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动谦哥儿。 江临月挨了几板子,腹部的伤口再度裂开,她面容病态而狰狞,大口大口喘息着,带着一丝戏谑,冷冷看了裴洛白一眼,是他对不起她在先。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马上,把谦哥儿带下去。”赵氏急得额头溢出一层冷汗,这件事万不能败露。 几个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都退下。”顾南枝眉眼冷若冰霜,她周身气势跟着一凌,侯门主母的威压尽施,那几个婆子当下被震慑到,再不敢上前一步。 她清寒冷寂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笑,她筹谋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岂容他们破坏。 “枝枝,童言无忌,谦哥儿只是吓到了,才会胡言乱言,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裴洛白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侧目看了江陵一眼。 对于他的话,顾南枝充耳不闻。 “好,母亲答应你。”她嗓音轻柔,听着便叫人觉得心安,然后娓娓道来,“但是,你不能骗母亲,母亲问你,你为什么叫月娘娘亲?她真是你娘亲吗?” 裴洛白骤然出声,“谦哥儿。” 想要打断他的话,只是已经晚了,他点头说道:“是,月娘是我的娘亲,只是父亲不让我对外说。” 顾南枝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接着又问,“谦哥儿真乖,那你告诉母亲,你的父亲是谁?” 谦哥儿歪着头说道:“父亲就是爹爹,爹爹就是世子。” 江陵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 稚嫩的童音落下,霜华院一片死寂。 完了,完了…… 赵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瞪着谦哥儿和江临月,这一刻,她深有体会,老夫人说的不错,这对母子就是个祸害。 “枝枝,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裴洛白大步走上前去,“不信你问月娘,她真的只是谦哥儿的乳母。” 谦哥儿都亲口承认了,他还想狡辩。 “世子夫人,世子说都是真的。”眼下还不是跟裴洛白撕破脸的时候,江临月虚弱的说道。 顾南枝嘲弄的看着裴洛白,“月娘与你狼狈为奸,她的心自然是向着你的,裴洛白,你不是说谦哥儿是你庶兄的孩子,月娘是谦哥儿的乳母吗?现在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们究竟是谁?” 她说着一顿,眼神犀利,似能将人看穿,“他们是你养的外室与外室子,还是你说的有一点是真的,谦哥儿是你兄长的孩子,而这个女人……” 顾南枝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她直接抛出两个选择。 夏令完全惊呆了,没想到月娘竟然是谦哥儿的生母,秋辞猜到一点,所以比较镇定。 不等裴洛白开口,赵氏便着急忙慌说道:“他们是洛白养的外室,与外室子,枝枝,身为正妻要大度,洛白也是为了你的颜面,才隐瞒了他们的身份,他这都是为了你好。” “听母亲一句劝,外室与妾室生的也没什么差别,总归都要唤你一声母亲,你若是不喜欢月娘与谦哥儿,叫洛白把他们送走也就是了,母亲保证,他们再也不会碍你的眼。”她说着一个劲儿的给裴洛白使眼色。 身为侯府世子,养个外室算什么大事,就是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他一声风流。 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绝不能暴露。 裴洛白别无他选,“枝枝,母亲说的对,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不想你难过,我这就叫人把他们母子送走,你不要再闹了好吗?” 顾南枝就知道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认的,不过不打紧,她也没想着今晚就彻底揭露江临月与谦哥儿的身份。 只侯府这些人在,也没什么趣味。 “啪!”她缓步上前,扬起巴掌,狠狠抽打在裴洛白脸上,“把外室与外室子弄进府里,还哄骗我,谦哥儿是你兄长的遗孤,月娘是他的乳母,让我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裴洛白你可真是卑鄙无耻,叫人恶心。” 这一巴掌,她用尽全身力气,自她重生归来,早就想这么做了,今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裴洛白的脸火辣辣的,耳朵都有些嗡鸣,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神色冰冷看着顾南枝,他没有想到顾南枝敢跟他动手,是因为有谢逆给她撑腰吗? 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南枝你疯了吗?你竟然敢打洛白,你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养了个外室,你凭什么打他?”见自己的儿子被打,赵氏气疯了,她一蹦老高,指着顾南枝鼻子骂道:“你这个泼妇,我定要让洛白休了你。” 顾南枝嘴角带笑,全然无惧,迎上裴洛白的目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难道不该打吗?” 语罢,她回眸,冷漠的看着赵氏,“休我?他有什么资格休我?要休也是我休了他,是我顾南枝弃了他。” 第一百一十章 吾辈楷模 婉兮在屋里听的热血沸腾。 什么? 世子夫人要休夫! 简直吾辈楷模呀…… 暗中的玲珑,激动的差点泄露了气息,没想到这位娇软的小娘子,性子竟然这么烈,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行,她得赶紧禀报大人。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她也涨涨月俸? “什么你要休了我?”裴洛白冷嘲热讽看着她,“顾南枝你在做梦!这世上从来只有男子休妻,你见过哪个女子休夫的?当朝律法都不许。” “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吗?若你不想当一个被众人耻笑的弃妇,就当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就大度不计较你打我的这一下。” “否则……”他语气森寒,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赵氏也讥讽的看着她,“顾南枝你若不识相,只有我们侯府弃了你的份,我劝你为了你们顾家的名声,好好想想,你父亲可是御史,若有一个被休弃的女儿,以后他还如何在文武百官面前抬起头做人?” “你们难道不知,律法已经修改,准许女子休夫,我顾南枝便要做这大魏休夫第一人。”顾南枝高高扬起下巴,清冷的月色下,她双眸一片清辉,“名声那是什么东西?你们连脸都不要,我何惧那些虚名?” “夏令,秋辞,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离开这藏污纳垢,脏污不堪之地。”她留给裴洛白一个轻蔑的笑,转身就走。 裴洛白气得双眼猩红,冲着她的背影怒吼,“顾南枝你敢?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侯府一步。” “什么东西?简直无法无天,这就是顾家教出来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我们裴家怎么娶回一个这样的宗妇?”赵氏和裴洛白根本不关心律法的事,只以为顾南枝说的全都是气话,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真是笑话,若是女子能休夫,这世间岂不乱了套。 谢府。 谢逆很快便收到玲珑的消息。 霍岑看着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起来,最后笑得跟隔壁二傻子一样。 表情丰富,层次分明,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他嘴角一抽,这大晚上的,大人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烛火跳动,忽明忽暗,谢逆笼罩浅淡的阴影下,他垂着眸子,矜贵薄凉的脸上写满专注,逐字逐句将玲珑传回来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骤然起身,“快叫人备车。” 霍岑啥也不敢问,天大地大主子最大,他转身就去备车。 谢逆走出去两步,他脚下一顿,捻着手上的珠串,勾唇说道:“去一趟顾家,给顾南山传信,告诉他世子夫人有危险,让他速去,注意别叫传信的人露面,免得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为了她的清誉,这件事他不便露面,只能暗中护她一程。 他狭长幽冷的眸子微眯,接着又道:“再叫巡城司调两队兵马,在承恩候府附近待命。” 霍岑一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大人这是准备去侯府抢人吗? 顾家。 顾南山拥着自家娘子睡得正香。 “嗖……”突然一丝细微的响动,骤然把他惊醒,他一脸戒备,猛地惊坐起,“什么人?” 黑夜里,他只见一点寒光从窗户射了进来,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夫君怎么了?”温氏睡眼惺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南山已经光着脚下了榻,他拿起火折子,点亮屋里的烛火,只见一把飞刀插在不远处的柱子上,他匆匆走上前去,取下一看,雪白的丝绢写着一行字。 “不好,枝枝有危险,我得马上去,你在家里等我。”他慌忙穿上衣袍,留下这句话,急匆匆的离开。 他都没往这上面个想过,万一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呢! 鹤白院。 老夫人一脸阴翳,那双浑浊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枝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还扬言要休了洛白,她简直疯了。” 裴洛白已经叫人把江临月关在地牢里。 她说着抬眼看着裴洛白,杀气凛然,“洛白,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免得节外生枝,你这就去破了顾南枝的身子,绝了她的后路,莫要叫她天真的以为,离了侯府还能重新开始,若她乖乖听话也就算了,若她执迷不悟,意外也好,病故也罢,便叫她去了!” “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们裴家,做鬼也只能做我们裴家的鬼。” “孙儿知道了,我这就去。”裴洛白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戾气,他冷酷无情,起身就走。 赵氏沉着脸,还不忘叮嘱他,“洛白,莫要再想着做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得叫她好好吃一番苦头,她才知道什么是怕!” 裴洛白微微颔首,一直以来确实是他太纵容顾南枝了,才纵的她这般无法无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介意今晚沾沾血 云水苑。 夏令和秋辞已经收拾好东西,她们只捡了些要紧的东西,银票,地契,还有些值钱的首饰,零零总总,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两个包袱。 “小姐,咱们赶紧走!”秋辞有些担忧,虽然小姐已经叫人去顾家报信,可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是善茬儿,如今小姐与他们算是彻底撕破脸,难保他们不会使什么阴毒的手段。 她们还不知道,报信的人连侯府都没有出,就被扣下来。 顾南枝微微颔首,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抿着的唇角蓦地一松,她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夏令匆忙上前开门。 “砰!”不等她走到门口,紧闭的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顾南枝抬眼望去,只见裴洛白面色森然,带着江陵与几个侍卫闯了进来,她蹙了蹙眉头,“你想干什么?” “啊……小姐!”她话音未落,江陵与一个侍卫突然出手,夏令与秋辞落入他们手里,一人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顾南枝倏的一惊,“裴洛白你太卑鄙了,我们之间的事,与她们何干?你快叫人放了她们!” “都滚出去。”裴洛白扫了江陵一眼,他单手负在身后,眼神轻佻一步一步朝顾南枝走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她们安然无恙。” “不然,你就等着给她们收尸!” 顾南枝眼睁睁的看着,夏令和秋辞被带了出去,她摸了摸鬓边的金步摇,想到阿兄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去,她很快镇定下来。 眨眼的功夫,她琉璃般的眸子里蓄满水雾,委屈的看着裴洛白,嗓音轻颤不止,“世子,成亲那一日,你丢下我独自面对所有宾客,纵然如此我都不曾恨过你,我在侯府足足等了你六年,替你尽孝,为你掌家,你为何要骗我?” 她怕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心软,于是主动说出谢逆的事来,“那日,我去积云寺上香,无意间救了首辅大人一命,去陆家赴宴时,再次与首辅大人偶遇,为了世子能够顺利承袭爵位,我甚至求了首辅大人,让他帮世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裴洛白眼中掀起一抹亮色,那日看见她与谢逆在一起的时候,他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等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以谢逆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又怎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妇人? 他乃天下文官之首,名声与他更是重中之重,他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妇人,自毁名声! “枝枝……你当真为了我,求了首辅大人?”他抑制不住有些激动,因为在承袭爵位这件事上,他已经走投无路。 顾南枝心里冷笑一声,然后侧过脸去,她一副负气的模样,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淡,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我处心积虑为了世子谋划,可世子又是怎么对我的?” 她骤然抬眸,大声控诉着他,“养了一个外室,弄出一个外室子,还把他们弄到跟前恶心我!” 裴洛白心神一荡,眉宇间的阴厉之气散了几分,他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来,看来她那些休夫之言,全都是气话罢了,不过想要他放低姿态,哄一哄她罢了。 说到底她不过一个深闺妇人,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枝枝,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可好?”他语气诚恳,几步来到顾南枝面前,厚颜无耻伸手去抱她。 顾南枝眼底掠过一丝细不可察的凉意。 屋顶上的玲珑,都已经准备好出手教训裴洛白,没想到情况急转而下,突然就变了一个画风。 人家两口子,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 她突然觉得,大人好像没戏了!都不好意思再看了。 眼见裴洛白的手就要触及顾南枝,电光火石之间,一支锋利的金步摇抵在他喉咙处。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变故来的太快,裴洛白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诧异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他冷笑出声,“如世子所见,叫人放了秋辞与夏令,让我们出府,否则我不介意今晚沾沾血。” “顾南枝你……”裴洛白大怒。 顾南枝握着金步摇的手骤然施力,“你以为我还会对你心慈手软吗?” 在侯府跟他们虚与委蛇这么多日子,她真的倦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不用再装了。 刚才两个人还恩恩爱爱,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玲珑都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她嘴角一抽,心里腹诽,大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那么好过。 她双眼紧盯着裴洛白,唯恐他伤害顾南枝。 现在看来她也就这点用处。 “砰!”顾南枝一脚踹开房门,与裴洛白两个人站在一片亮光中。 “世子!”裴洛白已经叫人把云水苑围起来,江陵一惊,带着一众侍卫,立刻围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也别想带走她 他们可不认顾南枝,只认裴洛白,当下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剑,锋芒逼人,剑锋直指顾南枝。 江陵沉声道:“还请世子夫人不要逼属下动手,立刻放了世子。” 裴洛白心里还想着谢逆的事,谢逆可是当朝首辅,对他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谢逆而言轻而易举,若是他肯帮他,袭爵之事易如反掌。 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关键在她! “你们都退下,不要伤害枝枝。” 江陵闻言,不敢再上前。 “夏令和秋辞呢?把她们交出来。”顾南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她们两人,她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枝枝,我把月娘还有谦哥儿,全都交给你处置,你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你别气了好吗?只要你不提休夫,不提离府这两件事,我立刻叫人放了你那两个陪嫁丫鬟。”裴洛白眼底拂过一缕幽光,他放缓声音,耐心哄着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他不禁冷笑出声,看来裴洛白信了她那番鬼话,将袭爵的希望,全都压在谢逆身上,甚至不惜把江临月和谦哥儿都交给她。 “你先叫人放了她们。” “把人带上来。”裴洛白一声令下,江陵很快把人带上来。 “小姐……”她们两人身上套着绳索,见她们没有带着伤,顾南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手抵着裴洛白的咽喉,一手推着他走了出去,清透的眼眸覆满寒霜,“叫人给她们松绑。” 裴洛白却是不肯,他心存侥幸,不信顾南枝真敢伤他,温声细语跟她谈条件,“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叫人给她们松绑,并且让人把月娘母子带上来。” 顾南枝眼都没有眨一下,手里的金步摇骤然刺入他的肌肤,顿时洇开一抹血色,他身子骤然一僵,忍不住闷哼出声,眼底压着一股怒气,“枝枝……” 江陵等人大惊,“世子!” “顾南枝你这个杀千刀的,快放了洛白,你可是你的夫君,你怎么敢伤害他?”就在那时,赵氏和老夫人听闻顾南枝挟持了裴洛白,匆匆赶了过来。 看着裴洛白脖子上的血迹,赵氏恨不得扑上去,咬断顾南枝的脖子,以此泄愤。 今日老夫人才受了伤,两个婆子搀扶着她,她比赵氏还要愤怒,如今侯府的希望全都压在洛白身上,谁给她的胆子竟敢伤害洛白,“顾南枝,你这是想要行凶杀人吗?当朝律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当真什么都不顾忌了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给秋辞和夏令松绑,若你们再逼我,我这万一失了手,你们就只能给他收尸了。”顾南枝勾唇一笑,手里的金步摇又深了半寸。 “洛白……”赵氏带着哭腔喊道。 老夫人当即下令,“给那两个丫头松绑!” 夏令和秋辞获得自由后,快步来到顾南枝身边。 “你们都让开。”顾南枝挟持着裴洛白,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夏令和秋辞亦步亦趋跟着她。 老夫人带着责怪之意,深深地看了裴洛白一眼。 裴洛白也心生悔意,是他疏忽了,他就该听祖母的话,第一时间破了她的身子,等成了他的人,看她还往哪里走! “枝枝,你别气了好吗?为了你,我愿意遣散所有妾室,只要你一个,用心弥补亏欠你的这些年,求你别离开我好吗?”他心里满是算计,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哄着她留下来,把她变成他的人,到时候他们夫妇一体,他自然也是谢逆的救命恩人。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出了云水苑,来到前院,那扇紧闭着的侯府大门,近在咫尺,夏令和秋辞不禁松了一口气。 顾南枝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心头升起一丝疑惑,怎的阿兄还不来?她紧盯着大门,“叫人把门打开。” 裴洛白远远的给了老夫人一个眼神。 老夫人沉了一口气,“好,你千万不要伤害洛白,我这就叫人敞开门,放你们离开。” 她扭头吩咐了孔妈妈一声。 两个仆从立刻上前开门。 裴洛白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见顾南枝紧盯着那扇门,他瞅准机会突然出手,一把攥住顾南枝握着金步摇的手腕。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金步摇落在地上。 “小姐……”夏令和秋辞骤然回眸,只见裴洛白伸手去抱她家小姐,脸上尽是得逞的笑,还振振有词,“枝枝,之前冷落你,是我的不对,今晚我就补上欠你的洞房花烛夜可好!” “你不要过来!”顾南枝心惊了一瞬,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逼得他不得不松手,她转身就跑。 “你快放开我家小姐。”夏令和秋辞扑上去,想要救她,却被江陵与一个侍卫,一脚踹翻在地。 顾南枝眼中洇开一抹血色,“夏令,秋辞……” 裴洛白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强硬想把她禁锢在怀里。 赵氏恶狠狠道:“洛白,你可千万不要饶了这个小贱人。” 老夫人扬起一抹冷笑,这都是她自找的。 玲珑刚准备动手。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裴洛白,你这个混账东西,快放开枝枝。”火把的光照亮众人的脸,顾南山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进了侯府。 “大少爷,你快救救小姐呀!他们要对小姐动粗。”夏令和秋辞仿佛看见救星,第一时间大声喊道。 顾南山周身杀气暴涨,他一个凌空,一脚把裴洛白踹翻在地,然后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敢伤害枝枝,我杀了你。” 夏令和秋辞匆匆来到顾南枝身旁。 “阿兄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她眼圈泛红,悬着的那颗心,终于缓缓落地。 “顾南山你快住手,这里是承恩候府,岂容你撒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们呀!”赵氏一面冲顾南山吼道,一面狠狠瞪了一眼那些死了一样的侍卫。 老夫人眼神微闪,明明她已经叫人截下顾南枝的信,把送信的人一并扣下,他怎么来了? “父亲如珠如宝宠着,我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你可真是好样的,竟敢对她动粗!”顾南山发了狠,拳拳到肉,打的裴洛白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他就快把裴洛白打死,顾南枝眉头紧锁,他是该死,但不能让阿兄背上官司,他还不配,她上前拉住顾南山,“阿兄,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顾南山这才放开裴洛白,看着自家妹妹那张惨白的脸,他的心都揪成一团,“好,别怕,阿兄这就带你回家。” 他解开身上的披风,裹在顾南枝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弯腰背起她。 “阿兄真好……”顾南枝搂着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背上,再也忍不住悄无声息落下泪来,她这么好的阿兄,却被裴洛白害死了! 她要让裴洛白死…… 江陵立刻冲上去把裴洛白从地上扶起来,他面上青紫交加,嘴角和鼻子都带着血迹,狠狠推了江陵一把,面容狰狞挡在顾南山面前,“今晚,谁也别想带走她。” 江陵与侯府众人,将顾南山他们团团围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老夫人摆出自己的气势,目光阴沉如水,“顾大人,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但枝枝是我裴家妇,生是我裴家的人,死是我裴家的鬼,谁也没有资格带走她。” “顾大人请!”她态度强硬,对着顾南山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顾南山面色冷然,他勾唇一笑,淡薄的笑丝毫不达眼底,“这裴家妇,她早就不想做了,你放心,明日我便叫人送来休书一封,从此与你们裴家一刀两刀,再无任何瓜葛。” 他说着跨出一步,“今晚,我一定要带她走,我看谁敢阻拦?” 裴洛白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都给我上,一定要把世子夫人给留下。” 江陵与一众侍卫动作统一,抽出腰间的长剑,如水的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寒芒。 顾南山与身后的仆从,面色从容,一点惧意都没有,他轻笑出声,“那就要看看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南枝有些担忧,抬眼水雾泛滥的眸子,不自觉收紧手臂,“阿兄……” 她才开口,顾南山便打断她,“枝枝,相信阿兄,今晚一定带你回家,就凭他们还伤不了我。”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暗中,玲珑那叫一个激动。 妈耶!太不容易了,终于等到动手的机会。 终于可以涨俸禄了。 “顾大人可真是勤勉,就连深夜都要出来办差,可用兄弟们出手帮上一把?”就在那时,巡城司的人马冲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巡城司带头的是萧贺,身形高大的汉子,看着顾南山,就跟看见自己的亲哥一样,笑得爽朗,昂首阔步与他并肩而立,冷眼看着裴家众人。 真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虽不知这顾家与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但这可是首辅大人特意关照的人,那是能得罪的吗? 顾南山是认识萧贺的,他有些意外,不禁挑了挑眉,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巡城司这么清闲的吗? “大人,你们来的正好,顾南山深夜私闯民宅不说,还打伤了我儿子,这会还要强行带走我儿媳,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重重的惩罚他。”不等顾南山开口,赵氏便告了他一状。 老夫人也开口说道:“大人,他这属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过念在我们两家到底是姻亲,只要他肯放了我那孙媳,这件事我们也就既往不咎了。” 她说着抬眼朝顾南枝看去,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威胁,“枝枝,休要再胡闹,你还不赶紧过来,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 今晚,他们必须把人留下。 只要洛白破了她的身子,把她变成名副其实的裴家人,她就再也闹不起来。 “枝枝听话,过来,难道你想让阿兄惹上官司吗?”裴洛白朝顾南枝伸出手来,他声音温和,但,是个人就能听出,他语气暗含的威胁。 顾南枝垂眸看了顾南山一眼,然后紧抿着唇瓣,看向巡城司那些人,顿时心生迟疑,她不能再害了阿兄。 顾南山却不理会这些,他冷哼一声,“什么姻亲? 马上就不是了。” 他小心翼翼放下顾南枝,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用鼓舞的眼神看着她,“枝枝,你现在就写一份休书,把裴洛白这个混账玩意给休了,阿兄带着你,光明正大从裴家走出去。” “好,我现在就写。”顾南枝抬眸,穿透层层人影,遥遥望着裴洛白,清冷的眉眼只剩下厌恶与决绝。 她的目光太过平静,裴洛白心头一惊,“枝枝……” 顾南山看向萧贺,“不可萧大人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有,我这就叫人去拿。”萧贺暗自嘶了一声,他嘴角猛地一抽,世子夫人竟然要休夫! 啊这……有点刺激啊! 就是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他立刻叫人去拿笔墨纸砚。 “顾南枝,你这个妒妇凭什么休洛白?洛白不过养了一个外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嫁入侯府多年无所出,要休也是洛白休了你。”赵氏气得咬牙切齿。 “枝枝,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费了多少心思才嫁进侯府的,洛白纵然有错,可他心里是有你的,只要你留下,祖母保证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你。”老夫人依旧不想放弃,她主要不想江临月的事情闹大,她红着眼,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你扪心自问,这些年祖母待你如何,你难道连祖母也不要了吗?” “枝枝……既然你想家了,就跟阿兄回去!”裴洛白深深望着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过几日,我去接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他眼底藏着一抹狠厉的凶光。 顾南枝想休他没这么容易,就是修改了律法又如何?他不过养了一个外室,弄出一个外室子来,这事在权贵之间屡见不鲜,只凭这一点她就想休夫,做梦去! 顾南枝也深知这一点,刚才她之所以答应写休书,不过想逼裴洛白后退一步,放她回去,她扯了扯顾南山的衣袖,“阿兄,我现在就想回家。”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养外室,生出一个外室子,对京都的权贵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可若这外室,是他的嫂嫂呢?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阿兄这就带你回家。”顾南山皱了皱眉头,他以为是她心软了,到底没说什么,弯腰背起她就走。 萧贺与巡城司众人,跟在他们身后。 “枝枝,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一走,来日你有什么脸面再回来,你当真要回顾家吗?”老夫人还不死心。 顾南枝恍若未闻,她缓缓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对老夫人说了一声“再见!” 她这辈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离侯府不远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大人,大人,顾大人背着顾小姐从侯府出来了……”霍岑一手撩起车帘,偷摸朝侯府的方向望去,整个人激动的很。 “你觉得本官眼睛有问题,嗯?!”谢逆音腔淡淡,他亦目不转睛注意着侯府的情况,见顾南山背着顾南枝出来,他嘴角蓦地一松。 旋即,不悦的眯起眸子。 顾南山都多大个人了,那些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亲兄妹就不用避嫌了吗? 顾南枝他们一走,老夫人立刻叫人关上大门。 裴洛白与赵氏跟着她回了鹤白院。 “洛白,你看出来了吗?”她意味深长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垂眸不语。 赵氏傻不愣登问道:“看出来什么?”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洛白,枝枝是铁了心,不想跟你过了,眼下有两件要紧的事要做,其一,江临月说什么都不能留了,今晚你就去结果了她,若你不忍心,我便亲自动手。其二,你现在马上写一封休书,就以善妒无子为由,休了顾南枝,明日天一亮,便叫人大张旗鼓把休书送到顾家。” 她说着一顿,眼神异常阴狠,“她想休你,难如登天,你若休她,易如反掌。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占了先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我们裴家休了她顾南枝!”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蹶不振 若是没有谢逆,裴洛白肯定会听老夫人的话,抢先一步休了顾南枝。 但是…… “祖母,现在还不能休了她,这件事孙儿自有主张,你就不要操心了,到时候定能给你和母亲,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说着眼神骤降至冰点,阴冷入骨的杀气倾泻而出,“至于月儿……” 若是她没有给婉兮下毒,害她腹中的孩子,他还可以留她一命!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但也不能一时三刻就让她死,省得叫人猜忌。 从鹤白院出来,裴洛白叫人在江临月的饮食中,下了药性缓的毒药,这件事他没有避着江陵。 江陵眼神微闪…… 婉兮才小产,裴洛白也不便去霜华院,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叫人备了酒菜,喝得半醒半醉间,他随手拽了个婢女,便覆了上去。 江陵见他喝醉了,悄无声息去了一趟地牢。 “是世子让你来的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冤枉的,叫你来放我出去的?”地牢里冷的像冰窖一样,江临月冻得脸色铁青,连话都说不好了,见江陵来了,她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江陵已经打发了其他人,他欲言又止看着江临月。 江临月发了火,“我都快要冻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放我出去呀!” “阿月。”江陵停顿了片刻,他心有不忍,“世子叫人在你的饮食中,下了毒物,他这是要置你于死地,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你骗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江临月双眼猩红,她拼命的摇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过此生绝不负她,一定会让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他怎么会杀她? 又怎能杀她? “阿月,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你非要命丧这里才肯罢休吗?” “你带着谦哥儿,跟我走!我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会倾尽一切对你好。” 江临月野心勃勃,筹谋这么多年,她已经一手触及这侯府的泼天富贵,又怎肯轻易罢休? 她脑子转的飞快,倏的,她眼底起了一抹亮色,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阿陵,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不能输,也不会输,只要你肯帮我,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我求你了,以后我们一起共享这侯府的富贵不好吗?”她说着伸手抚上江陵的脸,动情的看着他。 “阿月,不,不行……”江陵满脸震惊,伸手推开她的手,连连后退。 “阿陵,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难道你忘了,我们的那一晚……” “阿陵,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我死,要么帮我……” “你会帮我的,对!”江临月强忍着身上的伤,一手遮住江陵的眼睛,用力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瓣。 江陵身子骤然一僵,他脸上多了一抹痴迷,已经伸出手来,到底不忍心推开她…… 江临月脸上扬起一抹带着得逞的笑,只要她有孕在身,裴洛白即便不顾念她,也得顾念她腹中的孩子,谦哥儿已经成了这样,婉兮那个贱人也小产了,他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 “枝枝,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上了马车,顾南山贴心的给了她倒了一杯热。 “多谢阿兄。”顾南枝捧在手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她带着疑惑,“是送信的人去的晚了吗” “什么送信的人?你叫人给我送信了吗?” 顾南枝顿时坐直身子,她面上染上几分凝重,“阿兄没有见送信的人!那你怎会来侯府?” 听完顾南山的话,她心沉了沉,是她疏忽了,旋即越发疑惑,“到底是谁在暗中帮我?” 顾南山摇头,“我也不知。” 等回到顾家,顾南枝才知道,父亲和嫂嫂都在等她,嫂嫂还叫人给她准备姜汤,见她回来,没有一个人问她侯府的事,只叫她安心住下,万事都有他们。 顾南枝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有家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顾南山带着温氏回房后,顾文鹤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父亲,若是以前我只能与裴洛白和离,但和离一事,他若不点头,我便没有办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女子也可以休夫,我想要休了他,但还要再等上几日。”她捏着衣袖,缓声说出自己的打算,还怕父亲接受不了。 没想到父亲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老实说我早就看姓裴的那小子不顺眼了,有父兄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要怕。”顾文鹤压着怒火,在心里把裴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裴洛白那小子敢养外室是!还把外室跟外室子弄到枝枝面前恶心她,等着,他回房就写奏折,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顾南枝住在自己之前的闺房里,嫂嫂每日都叫人打扫,干净的一尘不染,夏令和秋辞心有余悸,沐浴后,她独自躺在榻上,眼底冷意泛滥。 裴洛白在婉兮房中宿了这么多天,她特意为他调制的那些香,也快该起效了。 江临月现在还不能死。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婉兮自会照料她。 …… 裴洛白醉意上头,粗鲁的将那个婢女压在身下,两人之间已没有任何阻碍,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个婢女泪眼盈盈,裴洛白心念一动,不再压抑自己。 然而! 下一瞬,他突然就,一蹶不振。 那个婢女脸色一僵,没听人说世子,不行啊! 裴洛白也愣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 他这是怎么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连试了好几次,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来人啊!”他不信这个邪,叫人拿来助兴的药,服下之后,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酒意瞬间散去,一脚踹开那个婢女,又换了一个婢女,想象成婉兮的模样。 结果,还是一样! 他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纸,比死还可怕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众休夫 裴洛白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天要亮未亮时,他魂不附体,匆匆起身去了一趟霜华院。 从来到走,总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婉兮被他粗鲁的吵醒,睡眼朦胧很是不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洛白人就走了。 婉兮:“……” 她怔怔的望着裴洛白失魂落魄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哈! 世子,这是不行了…… 她双眼亮晶晶,嘴角一抽一抽的,突然想起世子夫人的话来,她刚来没几日,世子夫人让她忍一忍,还说也用不着忍多久。 当时,她听的一知半解。 如今,想起屋里夜夜焚着的那些香,她总算明白了。 世子突然不行了,谦哥儿又成了那个样子,那个子虚乌有的孩子,已然变成他心头的一根刺,以后他只会更恨月娘。 世子夫人当真好谋算! 果然,从霜华院出来,想起那个被江临月害死的孩子,裴洛白目赤欲裂,带着滔天怒火,去了地牢。 江陵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不仅细细给江临月背上的伤涂了药,还给她换了一间牢房,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显哥哥……”见裴洛白来了,江临月双眼一亮。 紧接着牢房的门被裴洛白一脚踹开,他一把扼住江临月的脖子,“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死婉兮腹中的孩子,我要杀了你……” “显哥哥,不是,我没有……”江临月满目惊恐,拼命挣扎起来,她看得出,裴洛白当真对她起了杀心,想起江陵的话,她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 “显哥哥你放开我,万一我腹中……” 她的话重重的敲击在裴洛白心头,他视线下移,怔怔的看着江临月的腹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对,她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得等一个月后。 他叫人把江临月安置在云水苑,还叫来府医给她诊治,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她。 一夜好眠,顾南枝真是神清气爽。 晨起,她正在用早饭。 “小姐,世子来了。”听着秋辞的话,她缓缓抬起眼来,一点也不意外。 街上,人来人往。 裴洛白脊背挺直,跪在顾家大门口,他熬了一夜,神情憔悴,满脸悔意,“枝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月娘的真实身份,六年前,我初上战场不慎受了伤,是月娘救了我,我见她孤苦无依,这才收了她,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枝枝,我不该骗你,更不该把月娘母子带回来,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枝枝,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枝枝,你若是不原谅我,我便长跪不起……” 堂堂世子,放下脸面,跪在顾家大门口,引得路人纷纷足足围观,不过片刻,便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 明明是他养外室在先,欺瞒顾南枝在后,经他这么颠倒黑白一说,他倒是成了有情有义之辈,而顾南枝则成了心胸狭隘,善妒之人。 真是巧舌如簧! 不明真相的百姓,果然被他带偏了,不乏有人指责顾南枝。 “若没有那月娘,世子早就不在了,身为世子夫人不该感谢月娘吗?即便月娘不是世子的救命恩人,爷们家的养个外室又怎么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身为正室理应大度,世子夫人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连个妾室都容不下,世子都放下身份跪求她了,她连个面都不露,真是太不应该了。” “按我说,世子有情有义,何错之有?” “侯府怎么娶了一个这样的妇人,真是家门不幸呀!”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很多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女子,都站出来说顾南枝的不是。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裴洛白眼底拂过一丝得逞的笑,他就是要利用百姓的舆论,逼顾南枝跟他回去。 秋辞气愤得很,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说给顾南枝听,“小姐,世子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颠倒是非,把错全都推到小姐身上。” “枝枝,你别伤心,嫂嫂这就去打发了他。”温氏急匆匆走了进来。 顾南枝缓缓起身,她眉眼噙着冷笑,他来的正好,倒是省了她的事,“嫂嫂,不用,我亲自去。” 她转身去了一趟内室,出来的时候,袖兜里鼓鼓囊囊的,引得夏令和秋辞不禁多看了一眼。 温氏放心不下,跟着她一起去了前院。 “枝枝……”裴洛白眼眶微红,他演的正入神。 吱呀一声,顾家的大门开了。 见顾南枝走了出来,裴洛白满脸惊喜,“枝枝,你肯原谅我,跟我一起……” 他话都还未说完。 “哗啦!”两桶冷水兜头浇在他身上,风一吹,彻骨的凉意冻得他牙关发紧,瑟瑟发抖。 顾南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勾着冷嘲的笑,“怎的,世子不是告诉我,谦哥儿是你兄长的遗孤,月娘是他的乳母,哄着我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这才多了多久,月娘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不说,谦哥儿也成了你们的亲生子。” “我倒是想问问世子,一开始为何不直言相告?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毕竟七年前成亲时,世子都未曾与我拜堂,便急匆匆去了边关。” “而谦哥儿今年六岁有余,难不成在成婚之前,世子便与月娘相识,且不清不楚?” 她言语犀利。 裴洛白先前含糊说了一通,众人只知世子夫人曾过继了一个孩子,却不知这个孩子就是月娘所出。 听她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看着裴洛白的眼神全都变了,从同情纷纷变成了鄙夷与不屑。 养外室,生外室子,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把外室子说成自己兄长的遗孤,哄着正妻过继到自己名下,这心肝黑的可不轻,叫人唾弃。 “枝枝,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裴洛白眼神暗了暗,若不是想借着她攀上谢逆,今日他绝不会跪在这里,等他成功继承爵位后,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加倍从她身上讨回来。 不等他话说完,顾南枝缓步上前,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他面前,她轻嗤一声,从袖兜拿出一张纸,轻飘飘的丢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此乃休书一封,在场诸位为证,我顾南枝今日休夫,从此与裴洛白恩断义绝!”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不是少夫人吗? 白纸黑字,轻薄的纸张落在裴洛白面前,休书那两个大字特别显眼。 在场一片哗然。 “什么?世子夫人竟然要休夫!” “虽说律法改了,但从未有女子休夫……” 看着地上的休书,听着众人的议论,裴洛白面露狰狞之色,眼底的狠厉几乎压不住,他双眼猩红,“枝枝……我只不过骗了你一次,一不曾宠妾灭妻,二不曾有什么大错,这休书我不接受!” 他说着捡起地上的休书,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带着狠绝扬向空中,白色的碎片仿若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你瞧,休书都没了,你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家。” 顾南枝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她伸向袖兜,当众拿出厚厚一沓休书,面若冰霜狠狠朝裴洛白砸下。 “你瞧,休书这不是还在吗?” 数十张一模一样的休书,散落的满地都是,她勾唇一笑,“世子不是喜欢撕吗?大可撕个够。” “枝枝……”裴洛白脸黑的跟墨汁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一丝阴冷的声音,他伸手就去拽顾南枝。 “你耳朵有问题吗?没听到我家枝枝已经休了你,你想干什么?”温氏面带警惕,挡在顾南枝面前,一众仆从立刻围了上来,将她们两人护的滴水不漏。 “嫂嫂,我们走。”顾南枝挽着温氏就走,走几步,她骤然回眸,给了裴洛白一个讥讽笑,“世子怎么站起来了?你不是说,我不原谅你,你便长跪不起吗?” “可见世子说的话,从来都跟放屁一样!” “枝枝,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休书,我说什么都不会接受的,我会一直跪到你原谅我为止。”裴洛白一撩衣袍,他咬牙跪在地上,阴恻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幽暗。 纵然她写下休书又如何? 从无女子休夫的先例,这已经不是裴顾两家的事,她想休了他绝没有这么容易,京都一众权贵,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今日,若是他被休。 来日,很可能就是他们! 早朝还未散,顾文鹤才才参奏了裴洛白一本,顾南枝当众休夫的事,便传到朝堂之上。 除了顾文鹤和顾南山支持她,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 “陛下,身为女子理应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怎能休夫?” “再说了,世子不过养了一个外室,把外室子过继到正室名下,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错,依老臣看,世子夫人实在太任性了些。” “陛下,臣附议,纵然首辅大人提议修改了律法,女子也可休夫,但绝不能轻易开此先例,若引得天下女子纷纷效仿,岂不天下大乱。” 顾文鹤冷冷瞪了他们一眼,“呵,裴洛白敢这么欺辱枝枝,离宠妾灭妻还远吗?难道非要等着他害了枝枝的性命,哪个时候休夫还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看向反对最激烈的那人,“赵大人,依你之言,养个外室,哄着正室把外室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不是什么大事,本官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希望你的几个女儿,都有这样的好福气。” 赵大人脸一黑,他家中有好几个女儿,老实说他并不希望女儿们,有这样的福气。 谢逆一身绯红色的官府,跟个局外人一样,听着他们争论不休,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隐着细碎的笑纹。 “谢爱卿,你如何看待此事?”突然,陛下点到他的名字。 他一本正经,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诸位大人争论的无非两点,一是,裴世子之错,不足以休夫,二是我大魏从未有女子休夫的先例。” 顾文鹤与顾南山当即向他投来眼神。 他说着微顿,“依微臣之见,只要顾姑娘有足够的理由,便是开创一个先例又何妨?” “首辅大人所言甚是有理。”顾家父子眼神带着感激,心道,首辅大人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 下了早朝,顾家父子第一时间,直奔顾家。 见裴洛白还跪在顾家大门口,顾南山脸色一沉,上前就要教训他一番,却被自己的老父亲拉住,顾文鹤冷哼一声,“你若是把他打残了,他岂不是正好可以赖上枝枝。” 顾南枝从他们嘴里得知朝堂上的事,她知道休夫不易,若裴洛白只是个白丁,这件事就好办了,可他身后站着一众权贵。 今日,她那封休书,不过投石问路罢了,先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 果然一片反对之声,诸位朝臣与权贵更甚。 谢逆的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她若是能成功休夫,他心尖上的那位女子,再休夫可就容易的多了。 “枝枝,你不要灰心,只要能拿出裴洛白足够多的罪证,休夫并非难事。”顾南山不愧是刑部之人,一语之中要害。 顾南枝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下午的时候,谢逆突然叫霍岑给她送来一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满脸伤疤的婆子。 将人送来,霍岑便离开了。 顾南枝诧异得很,“你是何人?” …… 裴洛白强忍着心头的怨恨,跪了一天。 翌日,傍晚时分,侯府的管家来的突然,他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裴洛白面前,嘴里大喊着,“世子,你快回去!就在刚才老夫人突然去了。” “什么?”他惊得眼前一黑,“祖母,不过偶感风寒,怎么会这样?” 顾家大门紧闭。 他冲上去用力拍打着门,“枝枝,祖母没了,事到如今我已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跟我回去送祖母最后一程,你我之间的事与祖母无关,她到底疼了你这么多年。” “枝枝,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这休书我受了!我只求你,同我回去送送祖母。”他心头闪过一丝窃喜,祖母虽然去的突然,但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孝字当前,顾南枝不敢不回去。 只要她一回去,他便找人代替他,破了她的身子,把她永远禁锢在侯府。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一炷香后,他还在喊,管家看不过去了,“世子,死者为大,当务之急是给老夫人治丧。” 裴洛白迫不得已,只能先回去。 听闻这个消息后,顾南枝激动的一把握住秋辞的手,“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垂眸吩咐秋辞几句。 接下来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裴家的诸位族老,轮番来顾家,苦口婆心劝她回去。 直到顾南枝松了口,“等老夫人出殡那一日,我自会回去。” 得了满意的答复,几位族老才回去。 “好,只要她肯回来,我定要亲手毁了她。”裴洛白一脸阴翳,他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着顾南枝自投罗网。 转眼便到了老夫人出殡这一日。 裴家挂满了白。 裴洛白和赵氏左等右等,都不见顾南枝,眼见老夫人出殡的时辰就要到了。 赵氏急得不得了,“洛白,这可怎么办?她若是不回来,咱们的算计,岂不是要落空了。” 裴洛白冷哼一声,“她不敢不来,只要我不点头,她就还是裴家妇,除非她想担上不孝的罪名。” 一直到送葬的队伍,出了裴家,顾南枝还没有来。 她不在,孙媳这辈就没有人,只能叫婉兮顶上,婉兮给江临月求了情,说她到底也是世子的人,合该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两个人都在送葬的队伍里。 走到闹市的时候,送葬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顾南枝一袭素衣,出现在送葬的的队伍前。 赵氏有些惊喜,“枝枝你来了。” 裴洛白有些不悦,她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来送送老夫人。”顾南枝上前准备行礼。 倏的,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婆子指着江临月大声说道:“这不是少夫人吗?不是说她已经随大少爷一起去了,她怎会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成全你 她声音不低,这么一嚷嚷,在场众人听的一清二楚,全都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哪怕江临月躲在人群中,也无处遁形。 青天白日,她就那样暴露在众人眼中,毫无血色的脸上,爬满惊慌。 裴洛白更是心头一惊,竟然有人认出她来! 赵氏看着那个婆子脸色巨变,苏妈妈!怎么会是她?老夫人不是已经把见过江临月的婆子和婢女,全都打发出去了吗?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老虔婆,这是想要把他们都给害死! “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该不是老眼昏花了!京都谁人不知道,我那大儿媳,早就随我儿一起去了,老夫人还特意给她立了贞节牌坊,你若是眼瞎,就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婆子给拖走,万不能耽搁老夫人入土为安的时辰。” 顾南枝清凌凌的杏眼,藏着一抹暗嘲的笑,默不作声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换步上前,疑惑出声:“这不是苏妈妈吗?你怎么在这里?” 苏妈妈也是个人精,不等赵氏身边的几个婆子动手,她一个箭步冲到顾南枝面前,“也就世子夫人还认识老奴,老奴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这才离府几天,夫人就不认识老奴了。” 顾南枝看了江临月一眼,皱着眉头问,“宋妈妈,什么少夫人?你莫不是看错了,那是世子新纳的妾室,月娘!” 赵氏立刻出声附和,“对,这是洛白新收的妾室,才不是什么少夫人,她们只是有点相似罢了,天下这么多人,长得相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没事赶紧走,少在这里碍事。” 裴洛白压着眉头,给江陵使了一个眼神。 江陵上前就要驱赶苏妈妈,却被顾南枝带来的侍卫给拦下。 “世子,这件事还是弄清楚的好,你这般急着赶人,莫不是心虚?觊觎兄嫂,罔顾人伦,想必世子也不想背上这样的名声!” 顾南枝一句话堵住裴洛白的后路。 他噎了一下,“枝枝,我问心无愧,死者为大,我只是不想耽误祖母入土为安的时辰。” 顾南枝眼神犀利,仿佛能将他看穿一般,“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就能解释清楚,除非你心里有鬼。” “苏妈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妈妈目不转睛看着江临月,“世子夫人,老奴是绝不会认错的,她就是少夫人,当年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的世子对她神魂颠倒,老夫人看不上她这副狐媚的样子,便做主将她许配给大少爷,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与大少爷成婚之时,老奴全程都在,她就是化成灰,老奴都能认出来。” “难怪老夫人匆忙把我们都打发了,原来是要迎她入府呀!” “大家都来看呀,兄长的嫡妻,竟然成了亲弟弟的妾室,兄弟二人共用一妇,这可真是旷古奇闻啊!” 今日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裴家几位族老,还有一众旁支都在。 街上满是围观的百姓。 当下,所有人的眼神全都变了,好奇,探究,震惊,甚至还有艳羡的,一道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裴洛白与江临月身上。 他们避无可避。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江临月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她心尖一颤,极力否认。 “我与妈妈无冤无仇,妈妈为何要害我?明明我从未见过妈妈,好,你说我是少夫人,那我问你,府里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你一人站出来指认我?” 她泪眼盈盈,一脸委屈,倏的,嗓音骤然一凌,“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这般污蔑我与世子的?” 她说着抬眸看向顾南枝,眼中噙着泪珠,伤心欲绝道,“世子夫人,妾身知道,近来你与世子之间有颇多误会,可你也不能……逼妾身去死呀!” “世子何辜?妾身何辜?” 她凄凄弱弱,跌坐在地上,素帕掩面,潸然泪下,成功的刻画出一个弱小无辜的可怜人不说,话里话外直指,是顾南枝策划了这一切。 深宅后院向来藏污纳垢,妻妾之争更是屡见不鲜,她这番暗藏深意的话,瞬间将众人的眼神,引到顾南枝身上。 “你还是我认识的枝枝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为了撇开洛白,竟连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若她真是你兄长的嫡妻,母亲还能认不出来吗?”赵氏失望的看着顾南枝,还假惺惺的摸了一把泪。 “是啊!若她真是少夫人,侯府怎会没人认出来?” “我看这八成是假的!” 众人纷纷议论出声。 权衡利弊之后,裴洛白眸色一暗,他眼尾勾着一抹红,委屈至极看着顾南枝,嗓音沙哑,“枝枝……我原本不想说的,冷落你这么多年,是我不对在先,可我已经真心悔过,诚心想要弥补你。” 他说着自嘲一笑,“罢了,罢了,你既执意要弃了我,奔那人而去,我成全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落石出 暗中。 玲珑:“……” 这,这…… 大人的奸一情,曝光了?! 不搞暗恋那一套了? 若是大人知道,少说也得剥两张人皮,稍微庆祝那么一番! 依她看,世子的人皮就挺不错的,厚颜无耻,卑鄙下流,是大人喜欢的那味儿。 他们惯会倒打一耙的,裴洛白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全都不可置信看着顾南枝。 啊这,世子夫人是移情别恋了吗? 侯府的秘闻,多,真多…… “枝枝,我们和离!”裴洛白根本不给顾南枝开口的机会,休夫!她想都别想,没给她一纸休书,已是他仁慈。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来,她来者不善,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这宋妈妈分明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他眸色逐渐幽深,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防她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他愿意后退一步,给她一纸和离书。 “和离?世子倒是会做梦!”一道道视线下,顾南枝神色从容,素净到至极的衣裙,趁着她明艳的面容,多了几分淡雅。 “裴洛白,你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心虚?还是在害怕?” “可惜啊!我不是你,做不出这么肮脏的事情来。” 事到如今她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扭头看了秋辞一眼。 很快,被老夫人大发出去的那些婆子和婢女,全都出现在人前。 “我们全都可以作证,她就是少夫人,江临月,根本不是什么月娘。” “老奴若有半句虚假,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证,就连围观的百姓都泛起迷糊来,这,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不,我不是,分明你们全都被世子夫人给收买了,才会这么说。”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认,江临月一口咬死,“世子夫人就这么容不下妾身吗?非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若想要妾身的命,吩咐一声便是了,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说着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究竟是我颠倒黑白,还是你们叔嫂罔顾人伦,马上自见分晓。” 顾南枝话音刚落。 “少夫人可还认识属下?”一个中年男人昂首阔步出现在人前,他怒气腾腾看着江临月,“不,更准确的来说,你可还记得大少爷?” 江临月眼神微闪,怎么会是他,裴长卿的贴身侍卫徐江。 裴洛白也一眼就认出他来,他不禁有些慌乱。 徐江怒不可遏看着他们两个人,厉声说道:“若不是无意间,撞破你们二人行苟且之事,大少爷怎会一心求死,最终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都是你们害死了大少爷,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不,不是的……”江临月吓得腿一软,神色凄然,跌坐在地上。 “你又是什么人?”裴洛白怒极,他一甩衣袖,“本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以为红口白牙,胡乱攀咬一通,别人就会信?” “来人啊!速速拿下这个大胆狂徒。” “世子,着什么急?”顾南枝缓步上前,挡在徐江面前,她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她视线遥遥落在江临月身上,勾唇一笑,“江临月,还有一位故人,想要见一见你。” 江临月面带惊恐,她骤然抬眸,只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竟然是她的乳母,窅娘。 她便是谢逆叫霍岑送来的那人。 “小姐,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想起过老奴,我是你的乳母,窅娘呀!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怎么忍心,叫人划花老奴的脸,叫人把老奴推下悬崖的?只因为老奴清楚的知晓,谦哥儿是你与大少爷的孩子,根本不是世子的,你便对老奴痛下杀手,想要杀人灭口,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变不成真的。” 水落石出,所有的谎言都被揭开。 江临月面白如纸,唇瓣抖动的厉害,她跌跌撞撞起身就要逃。 某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赵氏突然大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裴长卿也吃不得花生,谦哥儿果然是他的种!” “江临月,你这个贱人,你不是说谦哥儿是我的,你竟然敢骗我,我要杀了你……”裴洛白头冒绿光,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江临月的头发,把她踹倒在地,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贱人竟敢愚弄他,真是罪该万死! 看着这一幕,顾南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心中的郁结缓缓散去,唯余前世今生满腔恨意,沉沉酝酿,非鲜血不可洗清。 她嘴角勾着嗜血的笑,玩味的欣赏着江临月的惨状,以及众人对裴洛白的唾弃与鄙夷,她优雅抬手,抚了抚鬓角,杏眼折射出一道冷光,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天啊!我没听错!这个女人竟然是江临月,那她岂不是世子的嫂嫂……” “啊这,叔嫂搅合在一起狼狈为奸,这是,乱,伦啊!”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堂堂侯府世子,竟然做出这种腌臜事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秋辞忿忿不平道:“他们做的恶事何止这些,世子不仅哄着我家小姐,把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过继到我家小姐名下,还纳了自己嫡亲的嫂嫂为妾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江临月现在已是裴洛白的妾室。 “真是荒唐,荒唐至极!”裴家的几位族老,都是极要脸面之人,他们摇头晃脑,怒斥了裴洛白一声,也不管给老夫人治丧的事了,纷纷甩袖离去。 见此,裴家一众宗亲也扭头就走。 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们一走,老夫人可怎么办,赵氏急赤白脸,上前就去阻拦,“几位族老,你们可不能走啊!” 其中一位族老,回眸冷冷瞪了她一眼,“赵氏,你敢说你不知道江临月的事?” 赵氏眼神一缩。 时机正好,顾南枝准备再提休夫一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再无人能阻止她休了裴洛白。 就在那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首辅大人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奉旨休夫 谢逆,来了?! 顾南枝抬眼看去,就见春日微暖的日光下,容色冠绝天下的男人,一身威严端正的官服,他骑着棕红色的马,周身笼罩着浅薄的光晕,远远瞧着温和如玉,但眉眼疏离,如同高山之巅终年笼罩的雾气,可望而不及。 他来干什么? 众人皆有此疑惑。 当下,全都看向谢逆。 裴洛白紧握成拳的手,眼见就要砸在江临月身上,骤然一僵,他猛地回眸,用那双猩红且癫狂的眼睛看向谢逆。 一时间,心里涌上诸多算计。 哈哈哈……他来的好,只他一个人身败名裂怎么够? 他就是死也要拉着顾南枝那个人贱人。 她又是什么好货? 与这谢逆不清不楚,谁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睡过。 他张嘴就要说话。 就在那时,一道看似薄凉,实则暗藏锋芒的目光,突然落在他身上,无形的威压令得他周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瘆人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死亡的恐惧蓦地降临。 他嗓子里好像塞了棉花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逆扫过在场众人,淡漠如水的目光,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眼底拢着一层柔光。 裴家诸位族老,与一众宗亲,纷纷停下脚步。 谢逆利落的翻身下马,“诸位不必惊慌,本官只是来宣读圣上的旨意。”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他手里确实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当下心里更慌了。 顾南枝眼底疑惑更甚,她微微攥紧手指,旨意?什么旨意?莫不是与裴洛白有关,她还在猜测。 倏的,竟被谢逆点到名字,“顾姑娘请上前接旨!” 她骤然抬眼,浸着水光的杏眼诧异的望着谢逆,竟让她上前接旨,虽不知为何,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就见父兄匆匆而来,两个人脸色带着难言的喜色,频频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跪下接旨,她心里的不安顷刻间散去,盈盈跪了下去。 谢逆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嗓音低沉,轻缓的语调,像极了朦胧烟雨中,微凉的风缓缓沁人心间。 “……” 待他声音落下,除了顾家父子,其他人全都惊呆了。 顾南枝更是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她怔怔的望着谢逆,长长的鸦羽轻颤,巨大的惊喜在她眼底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奉旨休夫! 圣上准许她休夫不说,还亲自下旨。 这是何等荣耀? 休夫一事,本就惊世骇俗,她已经做好准备,休夫之后坦然接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如今有这道圣旨下,谁还敢对着她多说一个字? 顾文鹤也高兴的很,他慈眉善目看了谢逆一眼,莫看谢大人年纪不大,这人品真是没话说,然后轻声催促顾南枝,“枝枝你愣着干什么,快点接旨呀!” 顾南枝这才反应过来,她眼尾微红,缓缓将头磕了下去,“臣女接旨。”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裴洛白如遭雷击,圣上竟然亲自下旨,让顾南枝休了他。 一定是他! 回过神来,他敢怒不敢言,恶狠狠瞪着谢逆。 完了,完了,她的儿子竟然真的被休了,还是奉旨休夫。 她面白如纸,身形一晃,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顾姑娘请起。”谢逆缓缓把圣旨交到她手上,指尖无意间触及她温软如玉的肌肤,他心尖轻颤不止,耳尖悄无声息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他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宽大的衣袖下,他轻轻捻着指尖,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顾南枝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顾南山立刻上前扶起自家妹妹。 “圣旨已下,事不宜迟,不知顾姑娘可准备好休书?”谢逆淡淡出声,不等顾南枝开口,“亲眼看着顾姑娘休夫,本官这差事才算办完,所以便提前替顾姑娘拟了一份休书,还请顾姑娘过目。” 他骨节分明的手,将提前拟好的休书,递给顾南枝。 他身后,霍岑悄悄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腹诽,‘哎呦呦……大人呀!你这么狗,隔壁大黄都知道了,这休书你早在半个月前就拟好了,写了一封还不满意,又连着写了好几封,从里面捡了一封最满意的,公务之余,闲暇了便摸出来看看。’ ‘还有,宫里的太监都死绝了吗?用得着你一国首辅巴巴的来宣旨,他还能不知道自家大人的小心意,哼!他是要亲手斩断顾姑娘与裴洛白之间的联系,还想借机来看看顾姑娘!’ 然后,他十分同情看了顾南枝一眼。 顾姑娘你知道不? 你已经插翅难逃了…… 就是生出十对八对小翅膀都没用! “多谢首辅大人,看就不必了,首辅大人办事自然妥帖。”顾南枝接过他递来的休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甩在裴洛白脸上。 想到她终于自由了,从此与裴洛白再无半分瓜葛,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裴洛白看着眼前的休书,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 顾南山狭长的眉眼微眯,他亦悄悄抬眼看向谢逆,这首辅大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周到了?竟连休书都替枝枝准备好了。 这可是连他这个兄长都没有想到的事! 顾南枝如释重负,不动声色看了婉兮一眼。 婉兮隐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勾了勾嘴角。 见自家女儿终于脱离了裴家这个火坑,且丝毫不会被人诟病,顾文鹤笑得见牙不见眼,再看谢逆越发觉得亲切,竟生出一种莫逆之交的感觉来。 “真是有劳首辅大人了。”他亲自上前道谢,然后热情的邀谢逆入府小酌一杯,其实他这话也就是客套一番,同在朝堂为官,谢逆有多忙,他自然知道的。 谢逆微微抬眼,“可!如此便叨扰顾大人了。” 听着某人不按常理出牌的答复。 顾文鹤:“……” 那个,他刚才是幻听了吗? 见他愣住了,谢逆轻笑出声:“怎的顾大人不方便吗?” 顾文鹤果断摇头,不是不方便,只是有点受宠若惊。 “方便,方便的,下官与首辅大人一见如故,能与大人小酌一杯,实乃下官的荣幸,首辅大人请。”他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姿态,还不忘抬眼看着顾南枝道:“枝枝啊!还不快来谢过你谢家阿叔,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了他,才能如此顺利。” 第一百二十章 落荒而逃 顾文鹤大有一副,我不嫌你小,你也别嫌我老,咱们哥俩好的豪迈。 他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谢逆乃文官之首,手底下多的是文采斐然的俊后生,枝枝这声阿叔一喊,怎么也算他半个侄女了。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知根知底,回头定让他给枝枝介绍一个值得托付的俊后生。 谢逆:“……” 他幽深的眸子,顿时蒙上一层阴翳,吐息间,他心思百转千回,忍不住暗暗猜测,顾文鹤这是何意? 莫非,顾文鹤看出他的心思,故而有意敲打他? 顾南枝有些尬尴的站在那里,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举棋不定望着谢逆,首辅大人看上去只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这样冒冒失失喊人家阿叔合适吗? 顾南山脸色比谢逆好不到那里去,他眉头紧锁,暗暗看了自家老父亲一眼,这谢逆才多大?也就比他大两岁,如今突然比他高了一个辈分,枝枝这声阿叔一喊。 以后,他不得跟着一起喊?! 顾文鹤凉幽幽瞥了自家儿子一样,你懂个什么,这都是为了枝枝以后的幸福,他在一旁催促道:“枝枝,你愣着干什么?快叫人呀!” 顾南枝,“……” 她抿了抿唇瓣,怔怔的看着谢逆,正准备开口喊人。 “咳咳咳……”蓦地,谢逆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咳嗽起来。 阿叔两个字,顿时哽在顾南枝的喉咙里,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顾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官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缠身,改日再续!”许是咳的太狠,谢逆眼尾浸着一丝绯红。 语罢,他提步就走。 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顾南枝看着他的背影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顾南山凝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旋即视线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目光一度在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切换。 他总觉得,首辅大人有点不对劲儿! 是他遗漏什么了吗? 顾文鹤有些失落,看样子只能改日再约了,他招呼着自己一双儿女准备离开。 顾南枝不动声色抬眼,看向老夫人的棺木。 轰隆! 倏的,发出一声巨响。 老夫人的棺木猛地坠地,许是外力使然,棺木坠地的那一瞬,有一面竟裂开。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下葬途中,棺木是万万不能落地的,否则视为大不祥! 无人注意到,顾南枝微微勾唇,看向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江临月,清冷的眸子暗藏杀机。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只黑漆漆的手毫无预警露了出来。 众人连连惊呼,胆小的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朝后退去。 “这是?不是说裴家老夫人是因病亡故吗?怎么看着像是中毒了一样?” “难不成裴家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还用猜吗?几个人抬得好好的,老夫人的棺木突然坠地,肯定有冤屈呀!” “……” 裴洛白脸色一沉,与一众族老匆匆上前,只见老夫人浑身漆黑,猩红的双目瞪得滚圆,七窍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乌黑的血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众人大惊失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入殓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临月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她立刻垂下眸子,做出一副鹌鹑样装死,心里慌张的很,怎么会这样? 只要老夫人入土,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给老夫人下的是一种特殊的毒,名落回,一旦中毒便会掏空人的身子,呈现出病故的假象,但这种毒有一个弊端,七日后,隐藏在体内的毒性便会爆发。 就如同老夫人这般,之前看着好好的,时辰一到,就会变成这样。 顾南山正想着该怎么整治裴家众人,这不,就有把柄递到他手里,他眼底起了一抹亮色,双手负在身后,上前挑眉看了一眼,沉声道:“这老夫人哪里是病故,分明是中毒而亡。” 他眼神幽幽的落在裴洛白身上,嘴角一勾,“来人啊!裴家众人皆有嫌疑,把他们全都押下去,好好的审,细细的问,定要揪出毒害老夫人的真凶!” 他一声令下。 刑部一众侍卫,立刻冲上前去,拿下裴家众人。 婉兮也在其中。 顾南枝抬眸看了她一眼,让她安心。 赵氏立刻嚷嚷起来,“你凭什么抓我们,难道我们还会毒害老夫人不成?谁杀了老夫人,你抓他就是了,我和洛白是无辜的,你不能抓我们,顾南山你这是公报私仇……” 裴洛白也愤愤出声:“老夫人是我嫡亲的祖母,我和母亲是绝不会害老夫人的,没有证据,你不能抓我们。” 顾南山嘲讽的看着他,嗤鼻一笑,“这可说不准,当日世子还说自己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一扭头,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其中还有一房是自己嫡亲的嫂嫂,丑事做尽,啧啧……这人品真叫人不敢恭维,毒杀老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挥手,除了诸位族老,还有一众宗亲,裴家嫡系一脉全都被带走。 …… 谢逆心里憋得一肚子火,他清隽无双的脸上布满阴云。 霍岑跟在他身后,拼命忍着笑意,憋得脸都扭曲了。 啊哈哈哈…… 谢家阿叔!!! 真是笑死他了。 他家大人千方百计,想做顾大人的女婿。 结果呢? 顾大人只想跟他称兄道弟…… 回到府里。 谢逆接连灌了好几杯冷茶,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邪火,一抬头,瞥见霍岑一本正经的立在他下面,低眉顺目看着一副老实相,若是把那一抖一抖的肩膀,藏一藏,该是更好一些。 “很好笑吗?”他突然出声,且低沉的嗓音幽冷刺骨。 吓得霍岑一激灵,他骤然抬头,眼睛一眨一眨,郑重其事,那颗硕大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谢逆冷白的手指,细细抚摸茶盏,挑起薄凉的眉眼,“想笑就笑,本官恕你无罪!” 下一秒! 霍岑再也忍不住,其实他不想笑的,但他控制不住,“啊哈哈哈……阿叔,谢家阿叔……” “大人,你看,你还缺侄子吗?” “属下可以的……” 谢逆也不恼怒,他单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看着霍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等他笑够了。 “怎么不笑了?”谢逆才开口,他眉眼慵懒扯动唇角,“罚俸三个月!” “大人……不要啊!”这下霍岑彻底笑不出来了,而且还很想哭上一嗓子。 他的俸禄。 他那刚刚涨上来的俸禄,就这么弃他而去! 谢逆眸光一凝,抬手抚上自己的下巴,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看着霍岑,缓慢开口,“本官,看着很老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择日不如撞日 裴洛白他们被押走后,顾南山原本准备先把父亲和妹妹先送回家,但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枝枝,你想不想看,阿兄是如何审问犯人的?”裴家这些人,落在他手里,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刑部活阎王的名头。 只是,他觉得!报仇这种事,还得叫枝枝亲眼看着,这样才来的痛快。 “阿兄可以吗?”顾南枝对裴洛白他们恨之入骨,自然想亲眼看一看他们的惨状,只是怕对阿兄影响不好。 顾南山宠溺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阿兄这就带你亲眼见识一番。” 顾文鹤看了他们兄妹二人一眼,摇头失笑,很自觉的自己先回家了。 等上了马车,只剩他们兄妹二人,顾南枝才压低声音,告诉顾南山谋害老夫人的凶手,“阿兄,江临月手上带着一枚有毒的戒指,我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对老夫人下毒的,你一定要小心。” 顾南山点了点头,旋即道:“枝枝,记住你今日什么都没有对阿兄说,阿兄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审问犯人的乐趣,就在于抽丝剥茧,一个个的审问。” 顾南枝瞬间明白阿兄的意思。 阿兄这是要给她出气呢! 两人一进刑部大牢,就有侍卫迎了上来,“大人!” 顾南枝跟在阿兄身后,看着他熟练的带上手套,从那个侍卫手里,接过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淡淡道:“就先从裴世子开始审问!” “是大人!” 那个侍卫在前引路。 顾南枝很快见到一身白色囚服,被铁链拴在墙上的裴洛白,听着动静,他惊恐抬眸,就见顾南山拿着鞭子进了牢房。 他身后还跟着顾南枝那个贱人。 “你们想干什么?” 啪! 顾南山冷冷一笑,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裴洛白身上,他冷着音腔,“自然是审问毒害老夫人的凶手。” “啊……”一鞭子下去,裴洛白便皮开肉绽,他猩红着眼,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顾南枝一眼不错的看着,心里只觉得无比畅快,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不是我,我没有给祖母下毒,你不能这么对我……” “看来不吃点苦头,裴世子是不肯老实交代了。” 起初裴洛白还有力气喊,渐渐的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最后连蠕动唇瓣的力气都没有,牢房里唯有鞭子落下的声音。 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声声入耳。 待裴洛白晕过去后,顾南山脱掉手套,抹去脸上的血迹,回眸看了顾南枝一眼,“枝枝,怕吗?” 顾南枝摇头,“阿兄,我不怕,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她只觉得还不够! “好!”顾南山叫人拿来高浓度的盐水,兜头浇在裴洛白身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他很快尖叫着睁开眼。 他身上已经体无完肤。 顾南山问了他一句,“你招是不招?” 没想到他的骨头还挺硬的,“你想屈打成招做梦!没有做过的事,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认的。” “顾南山,顾南枝,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他这句话一下触动顾南枝的逆鳞,前世,父兄惨死的画面,倏的跃上她的脑海,她眼底一片血红,走上前去,抬起巴掌,狠狠抽在裴洛白脸上,浑身颤抖怒吼出声,“最该下地狱的是你!” 她白皙如玉的手上沾满粘腻的血迹。 顾南山不禁皱起眉头,他拿起帕子,轻柔的替她擦去手上的血迹,柔声道:“瞧,手脏了!这些力气活交给阿兄来也就是了。” 他冷眼睨了裴洛白一眼,像看着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用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本就皮开肉绽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每一鞭子都深可见骨。 谢府。 得知顾南山竟然带着她去了刑部大牢,还当着她的面审问裴洛白,谢逆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顾南山真是胡闹,她素来胆小,若是吓到她怎么办? 他抬眼看着霍岑,“你亲自去,把刑部大牢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都肃一肃,别脏了她的眼。” 霍岑转身就走。 他才走了几步,突然被叫住。 “且慢,叫玲珑看紧了,她若是怕了,就给顾南山找点别的事干。” 霍岑,悄悄抬眼,大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顾小姐装进你的袖兜里,随身带着? 直到裴洛白只留了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顾南山才住手,他吩咐属下,找个大夫过来给他看看,莫要让他死了。 他又带着顾南枝去了赵氏的牢房。 他是不屑对女子动手的,便叫人拿来夹棍。 十指连心,没有比夹棍更痛的刑罚了。 这一次,他与顾南枝,站在牢房外看着。 “啊啊啊……”夹棍一上,赵氏便惨叫出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顾南枝冷眼看着,她的十指被夹断,刺目惊心的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她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夹棍只用了一轮,赵氏就昏死过去,顾南山冷嗤一声,“她可真是不中用,待她醒来继续用刑,直到她肯招供为止。” 最后是江临月。 顾南山又换了一种刑罚。 给她用了针刑,一根根绵密的针扎进她的肉里,不见伤,不见血,只能听到她的哀嚎,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很快便疼的昏死过去。 顾南山侧目看了顾南枝一眼,见她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老夫人那里,已经有仵作在剖尸验毒了,你只管放心,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阿兄一个都不会放过。”寻常验毒自然不用剖尸,但裴家人除外。 这个他可不敢带枝枝去看。 最后,顾南枝去看了婉兮,她叫人给婉兮送来很多用得上的东西,还特意嘱咐阿兄,多关照婉兮一点。 顾南山知道,婉兮是她的人,自然不会对她用刑。 他们离开刑部大牢的时候,已是傍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南山总觉得,牢房里好像少了很多人。 得知她跟着顾南山回了顾家,谢逆又细细的询问了霍岑,她神色如何?面上可有血色?步伐可稳? 确定她没有吓到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顾南枝跟着阿兄回到家,才知道表兄贺瑾之来了,这会正与父亲在前厅喝茶。 自家表兄也不是外人,顾文鹤叫人给他们传话,收拾一番,都去前院用饭。 听着仆从的话,顾南山挑眉看了她一眼,这个贺瑾之还真是贼心不死,当年枝枝从外祖家回来后,两家来往甚密,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贺瑾之看自家妹妹的眼神,代表什么。 姨母有意结亲,父亲也不反对,那个时候枝枝并不讨厌贺瑾之,若是没有裴洛白横插一杠,他一度认为妹妹会嫁给贺瑾之。 暗中。 玲珑立刻激动起来,顾姑娘才休夫,这个什么表兄就迫不及待凑了上来,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多少表兄,最后都成情哥哥。 不行,她得立刻给大人传信。 能不能涨俸禄,在此一举。 那边,下人摆好晚膳,谢逆已经抬起筷子,听着霍岑的话。 咔嚓一声,他手里的筷子,瞬间断成两截。 “大人?”霍岑吓得小心肝乱颤,大人这杀气有点重呀! 谢逆慢条斯理勾起嘴角,幽沉的眸子噙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笑意,他逐字逐句吐出几个字来,“贺瑾之是!” 然后下意识,抚上手腕的珠串。 他骤然起身,提步就走。 霍岑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调,“大人,这饭菜都要凉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逆云淡风轻拂了拂衣袖,他头也不回,“叫人准备两壶好酒,顾大人不是邀我小酌一杯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甚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首辅大人也太实诚了 从刑部大牢回来,顾南枝总觉得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叫夏令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藕色的长裙,明明素雅至极,可穿着她身上依旧灼若芙蕖。 秋辞在给她梳妆,想到马上要见表兄,她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事实上他们确实隔了一世。 前世,自从嫁到裴家之后,她便甚少见表兄,统共也只有两面,一次她去给姨母拜年,一次是在姨母病故之时。 想到什么,她眸光骤然一凝。 前世姨母是什么时候病故的? 她细细一想,就在一个月后。 姨母膝下只有两子,很是疼爱她,她在外祖家时,便时常叫人给她送东西,她回来后,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便是成婚后,还时常叫人给她送东西。 因着老夫人和赵氏,不喜欢她与姨母来往,刻意刁难了她几次,还叫人给姨母递了话,她与姨母才渐渐断了联系。 她其实是知道的,姨母有意让她嫁给表兄,老夫人和赵氏也知道,才不许她们来往,可她却误入歧途,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些日子,她只想着报仇,是她疏忽了,想到姨母,她匆匆去了前院。 前院。 顾氏父子与贺瑾之相谈甚欢,贺瑾之年纪轻轻便是吏部侍郎,正四品,可谓是年轻有为。 谈话间,他频频往外看。 顾氏父子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数,这贺瑾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忽而,远远的便捕捉道一抹袅袅婷婷的身影,贺瑾之眼中一亮,枝枝妹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分毫未改。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些年,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枝枝妹妹。 他表现的太明显,顾文鹤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顾南山同样如此,他意味深长看了贺瑾之一眼,从前倒也算了,如今…… 顾南枝实施然然而来,先给自家父兄行了礼,才对着贺瑾之盈盈一福,“见过表兄。” “枝枝妹妹,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贺瑾之一袭绛紫色的衣袍,他头戴玉冠,长相俊美,既有文人的儒雅,还有时下众人争相追捧的气度,举手投足间风流无边,他眉眼带笑,伸手就去扶顾南枝。 顾南枝道谢之后,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她急忙追问姨母的情况。 “让枝枝挂念了,母亲身体尚安,只是近来偶感风寒,若枝枝妹妹能去看看母亲,她一高兴定百病全消。”自顾南枝进来,贺瑾之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再难移开。 顾文鹤招呼着他们都坐下。 很快,桌上便摆满了珍馐美食。 顾文鹤还让人烫了酒。 对于休夫一事,贺瑾之是只字未提,他热络的与顾南枝说起从前那些叫人开心的往事,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屋里,气氛极好。 顾文鹤叫人斟了酒,他刚举起酒樽,一口都还没喝。 就在那时,管家匆匆来报,“启禀大人,首辅大人来了,他还叫人带来两坛酒,说是应约而来,与大人小酌一杯。” 顾文鹤,“什么?” 他大吃一惊,然后暗暗咂舌。 这这这……首辅大人也太实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是有劳贺大人了 就不兴有人跟他客套一番吗? 顾文鹤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樽,匆匆起身去迎。 顾南山微微蹙眉,心里疑惑丛生,最近首辅大人很闲吗?出现的频率委实有点高啊! 贺瑾之也意外的很,这个时候首辅大人怎么来了? 两个人官职都比谢逆低,纷纷起身,跟着顾文鹤一道去迎接谢逆。 顾南枝起身准备回房。 顾文鹤回眸看了她一眼,“枝枝你就留在这里!谢大人怎么也算你半个阿叔,不是外人。” 闻言,贺瑾之略显震惊,看了她一眼。 顾南枝只能留在前厅。 谢逆在众人的簇拥下,远远的便见她一身藕色的长裙,立于昏黄的烛光下,朦朦胧胧,一派婉约之气,美得惊心动魄,他嘴角微微上扬,就连一贯清冷无波的墨眸都泛起一层柔光。 倏的,瞥见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深沉如渊的眸子,顿时敛着几分冷意,微微回眸望向贺瑾之,“最近吏部很闲吗?” 贺瑾之:“……” 他微微一怔,这叫他怎么回答? “尚可,比不得首辅大人日理万机。”他的回答中规中矩,贺瑾之心里提了一口气,眉头微拢,是他的错觉吗? 他总觉得首辅大人,在对上他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敌意。 往昔,他并未得罪首辅大人啊! 难道是他想多了?! 一行人进了前厅。 顾南枝上前对着谢逆躬身行礼。 “是本官突然到访,叨扰诸位了。”谢逆玄袍玉带,广袖飘飘,颀长的身影压过贺瑾之,矜贵内敛的气度,也胜他一筹,他微微颔首,低沉的嗓音甚是温和。 “首辅大人客气了,快请入座。”顾文鹤当即让出主位,就见谢逆已经自顾自坐下。 他没来之前,众人是怎么坐的? 顾文鹤坐在主位,顾南山次之,再然后是贺瑾之,顾南枝与他相邻。 他一拂衣袖,姿态甚是优雅,好巧不巧占了贺瑾之的位置。 见众人全都看着他,谢逆温润一笑,“顾大人,今日不论官职,我与令公子年纪相仿,理应唤你一声叔父,顾家叔父就休要与我客气了。” 顾文鹤:“……” 嘶! 这这这……辈分怎么突然就乱了? 白日里,他还想着让枝枝唤他一声阿叔,哎!怎么到了夜里,首辅大人就先喊上他叔父了?! 他这辈分长的有点快呀! 老实说顾文鹤有点懵,但谢逆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晕晕乎乎的坐下。 倒是谢逆这声叔父一出,顾南山骤然抬眸,他惊疑不定看着谢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简直惊世骇俗! 首辅大人他该不会…… 他余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瞳孔一阵剧烈的震颤。 啊?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样一来,贺瑾之只能换了个位置,他顺势坐在顾南枝身旁,丝毫未曾察觉,一道暗藏杀机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谢逆身后三步之遥,霍岑悄悄抬眼,看了贺瑾之一眼,你说说这个贺大人干什么不好? 为什么非要作死呢? 大人向来冷静自持,朝堂上波谲云诡,乃至这世间万物,从无一人一物,能乱他心神。 顾姑娘便是这个例外! 更是大人不能触碰的逆鳞。 顾文鹤立刻叫人给谢逆倒了一杯酒。 众人齐齐举杯,寒暄了两句。 顾南枝喝的是茶,晚膳正好有她喜欢吃的松鼠桂鱼,她放下茶盏,刚拿起筷子。 贺瑾之已经殷勤的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笑盈盈看着她,明显是要给她的。 那边,谢逆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幽光浮动,面不改色道:“贺大人怎知本官喜食鱼肉,真是有劳贺大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谢狗子 贺瑾之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把那块松鼠桂鱼,放到谢逆面前的小碟子里。 心里忍不住腹诽,‘他哪里知道谢逆爱吃鱼,他这分明是要夹给枝枝妹妹的。 谢逆看都没有碟子里的鱼一眼,淡淡道了声谢。 顾南山看着这一幕,拿着筷子的手一抖。 嗒一声,他手里的筷子,应声而落,引得众人全都朝他看来。 “阿兄你怎么了?”顾南枝疑惑出声,怎得自家阿兄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她扭头吩咐秋辞,给顾南山添了一双筷子。 顾南山心里一阵涌上惊涛骇浪,若说刚才他只是有些猜测,如今他已经可要确定,首辅大人对枝枝…… 这怎么可能? 他神色有些慌乱,难以置信看着谢逆。 谢逆何等聪慧? 他自然知道顾南山已经看穿,他本也没想着隐瞒,如今就更不用了。 他生怕哪一日,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突然喊他一声谢家阿叔,那他还活不活了?如今想起他都心有余悸。 他坦然的迎上顾南山的目光,一副无所畏忌的模样。 很多时候,沉默就等于默认。 顾南山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 枝枝这……才出虎穴,又要入狼窝了吗? 之前他还觉得首辅大人光风霁月,君子端方,为人光明磊落,如今把他做的这些事,串联在一起。 先是修改律法,然后又以推行律法之名,奏请圣上准许枝枝休夫,还亲下圣旨,他这分明下了一盘大棋,给枝枝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叫她无处可逃! 谢逆,谢思危,他简直太狗了。 看着自家妹妹分毫不察的模样,他太阳穴突突跳起,忍不住伸手抚额。 顾南枝还以为他不舒服,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汤,刚准备递给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多谢顾姑娘!” 顾南枝愣了愣,只能把手里的汤递给谢逆,然后又给顾南山盛了一碗。 顾南山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谢狗子,不仅狗,醋性还大! 谢逆一面慢条斯理,喝着顾南枝递来的汤,一面睨了顾南山一眼。 贺瑾之全然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暗交锋,他眉眼温润看着顾南枝,伸手又给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 “贺大人,谢了。”他才抬起手来,那边谢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一次,贺瑾之诧异抬眸,哪怕他性子再好,都有些不悦,首辅大人难道自己没长手吗?他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夹给枝枝妹妹的吗? 纵有些不悦,他还是把那块鱼,放进谢逆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已经凉掉的那一块,他脸色越发不好,让他夹了,首辅大人又不吃,他究竟是要闹哪样? 谢逆直接无视他的目光,他亲自夹了块松鼠桂鱼,放在顾南枝面前的碟子里。 顾南枝客气的道了谢,她也看出来,首辅大人好像有些刻意针对表兄,难道他们两人有过节不成? 顾文鹤也抬眸看了一眼,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贺大人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没有成婚?”谢逆突然有此一问。 贺瑾之当即向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之前是他误解首辅大人了,他人还是很好的。 他含着脉脉温情的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满腔深情道:“只因下官年少之时便有心悦之人,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无法忘怀,只盼她能给下官一个机会,再续前缘。” 这下顾氏父子纷纷抬头起来,朝顾南枝看去。 贺瑾之这话说的太过明白,顾南枝就是想装傻都不行,她微微颦眉,刚要开口。 谢逆已经抢在她前面发话了,“贺大人倒是深情。” 贺瑾之全然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冷嘲,他双目灼灼,“是,我心不改,枝枝……” 他话才说了一半,谢逆蓦地轻嗤出声:“贺大人这满腔深情,真是叫人不敢恭维,你院里的妾室,马上就要生产了!” 他话音未落。 贺瑾之的脸色倏的一僵,然后面皮发烫。 顾南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他莞尔一笑,“这是好事,真是恭喜表兄了。” 谢逆亦轻笑出声,“这确实是好事,届时本官定会叫人送一份厚礼。” 这事,顾南山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是极不赞成,枝枝与贺瑾之在一起,她在裴家已经吃够苦头,他想让枝枝找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就贺瑾之这点手段,根本不是谢狗的对手,不,在谢狗子面前,他都不够格称之为对手! 贺瑾之嗓子发涩,他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想要解释,可谢逆说的是事实,确实是他做下的,他再怎么说都苍白无力。 一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 看着他过得不好,谢逆心里就舒坦了,他一不小心,还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他与贺瑾之一道起身告辞。 “枝枝妹妹,不知你准备何时去看母亲?”贺瑾之还不死心,看着顾南枝问道。 顾南枝微微沉吟,告诉他明日就去。 贺瑾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谢逆阴冷摄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他身上剐过,很好,他竟然还贼心不死! 他该夸贺瑾之勇气可嘉呢? 还是不知死活? 目送贺瑾之上来马车,确定他没有折返,谢逆才准备上车。 “首辅大人且慢!”就在那时,顾南山神色凝重追了出来,“可否进一步说话?” 谢逆微微颔首。 夜色下,两人立在马车旁。 顾南山斟酌再三,他眼神犀利看着谢逆,一字一句问道:“首辅大人到底对枝枝存了什么心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觊觎已久 谢逆不答反问,“顾大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他这般坦荡,倒是叫顾南山有些吃惊,他登时就怒了,红着眼,冲着谢逆吼道:“你,你当真对枝枝……” 忽而,他想起什么,脸色越发难看,“这么说陈家与陆家那些罪证,也是你有意给我的,全都是为了枝枝?” 谢逆点头,他漫不经心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动了我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顾南山只觉得心梗的厉害,他额上青筋凸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恨不得给谢逆一拳,亏他和父亲还以为首辅大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谁知道他竟是人堆里,不可多得的千年老狗! 他那单纯善良的妹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迟早还不得被他给,吃干抹净…… 他气鼓鼓的瞪着谢逆,刚准备让他死了这条心,那厮已经厚颜无耻道:“我对她心存妄念。” 他说着一顿,全然无视顾南山那副想吃人的模样,一贯清冷的眉眼蒙上一层柔光,带着偏执明目张胆迎上顾南山的目光,“且,觊觎已久。” 生怕顾南山听不到他的话一般,他音腔骤沉,一字一句,“她,我势在必得。” 顾南山态度强硬,冷着声调,“若我和父亲不许呢?” 蓦地谢逆面上染上狠厉的冷光,“你们不是她。” 继而轻嘲道:“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拦得住我?我想做的事,莫说你们,哼!这天下无人可挡。” 他语气狂悖,与往日那副温和清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叫顾南山恨不得自戳双目,他怎么早没看出来,在谢逆这副人模狗样的皮囊下,竟装着这么一副黑心肝。 他极力忍下心头的怒火,试图给谢逆讲道理,“首辅大人,你位高权重,想要什么要的女子没有?枝枝她嫁过人,且在裴家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与父亲的意思,这次务必要给她寻个,满眼都是她,此生绝不相负的男子。” “恕下官直言,大人不适合枝枝!” 谢逆勾唇笑道:“怎的,在顾大人眼里,别人比我多只眼睛吗?” 顾南山一时竟没听明白他的话。 谢逆浑不在意,他淡淡道:“若都是两只眼睛,你怎知我满眼不是她?” 顾南山:“……” 谢狗子的逻辑,都与别人不同! 原谅他有些跟不上步调。 谢逆逐字逐句,他声音是轻的,语气却是慎重其事,“即便她嫁过人又如何?在我心里,她依旧是这世间至宝,无可替代。” 倏的,他深不见底的墨眸,噙着一抹嗜血的冷笑,“顾大人,我对她不仅心存妄念,还心存执念,我劝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否则,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不仅是忠告,更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顾南山也是有血性的,他刚准备发作。 谢逆再度开口,“顾大人,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若得枝枝为妻,我必珍之重之,倾心相待,此生绝不相负。” 语罢,他纵身一跃跳上马车。 只留给顾南山一个淡漠的背影。 顾南山气得拂袖就走,谁要听他说这些。 他这么狗,浑身上下至少有八百个心眼子,他和父亲联手,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了他之外,男人就没一个好的。 不对,父亲也得除外。 对别的男人来说,那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真到手了,便也索然无味了。 他不知谢逆对枝枝的执念,从何而起,但大抵也是如此。 看枝枝的模样,并不知道谢逆对她的心思,可在她尚未察觉时,便落入谢逆处心积虑为她织的天罗地网中。 她还能逃得了吗? 顾南山愁的都快秃了。 不,不行,他绝不能让谢逆得逞。 否则真等他欺负了枝枝,他们反抗不过,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夫君,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温氏还没有睡,见他沉着脸走了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顾南山眼波一凝,他心思一定,握着温氏的手,“阿雅,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堂弟在翰林院,是个洁身自好的不说,且与枝枝年纪相仿,还未婚配,可有这回事?” 他眸色深沉。 等着! 只要枝枝嫁的快,谢狗子就追不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恩人 纵然做了安排,顾南山还有点放心不下。 若只是谢狗子一厢情愿也就罢了。 万一枝枝…… 感情一事,堵不如疏。 翌日,一家人围在一起用早饭的时候。 待众人吃的差不多后,顾南山装作不经意,看着顾南枝随口问道:“枝枝,你觉得首辅大人如何?” 他问的突然。 顾南枝愣了一下:“阿兄为何有此一问?” 顾南山悄悄抬眼,见她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谢狗子自作多情罢了。 顾南枝还未回答呢! 顾文鹤那边已经给出答案,“我觉得首辅大人甚好,别的不说,枝枝能从裴家那个火坑,顺利跳出来,首辅大人功不可没,他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顾南山:“……” 他拿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 抬眼看向顾文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父亲啊父亲,你又怎知,这全都是他精心策划,他要图谋的可是你捧在掌心的女儿。 你还想着与人家称兄道弟呢! 人家千方百计只想喊你一声岳父大人…… 若说从前,顾南枝对谢逆只有怕。 前世,她虽被困在后院中,但却时常听裴洛白提及,他是如何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又是如何视皇族为刍狗,肆意屠杀,最后更是…… 而今,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她发现谢逆此人还不错,并非传言中那般嗜血无情。 “阿兄,父亲说的不错,首辅大人与我有恩,我自然是感谢他的,除此之外他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我只是一介小女子,不该贸然谈论他的功过是非,只是有一点,阿兄,你只管办好你的差事,日后千万莫要与首辅大人作对。”旁的她也不能多说,只能旁敲侧击,提醒阿兄几句。 顾南山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晚了。 他已经跟谢狗子作上对了。 这对还非做不可。 暗中,玲珑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 幸好大人只派了她一个人,来保护姑娘。 那晚,她递了消息之后,大人果然给她涨了俸禄。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大人知道姑娘这番话,她那还没到手的银子,肯定长上翅膀就飞走了。 有霍岑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呢! 知道顾南枝今日要去贺家看姨母,顾南山特意等了她一会,准备亲自把她送到贺家,如今他可得把妹妹看牢了。 绝不能让她被谢狗子给蛊惑了。 去贺家的路上。 顾南枝问起江临月他们在刑部大牢的形况来。 “阿兄,江临月可有招供?” 顾南山正想跟她说这件事,“第二轮刑罚都没有用,昨晚,江临月便招供了,我们已经在她身上找到证物,纵然我想方设法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但裴洛白与赵氏也关不了多久,最多再关两日。” 他有些歉疚,明明他们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伤害了枝枝,可说到底只是道德上的事,律法也奈何不了他们。 “阿兄,我早就知道,赵氏和裴洛白用不了几日就会出来,如今他们已是过街老鼠,在牢里倒是便宜他们了,且让他们出来,我还有账要跟他们算。” 她不放心,特意嘱咐了一句,“阿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徇私枉法,搭上自己大好的前程。” “阿兄知道。” 眼瞅着就要到贺家了,顾南山皱起眉头,“你看了姨母,就早早回去,别掺和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南枝点头应下。 贺家一共有三房,姨母与表兄是贺家二房,贺家老夫人本就偏疼长子与幼子,再加上姨母嫁过去不到五年,姨父便病故了。 贺家老夫人,一口咬定姨母克夫,克死了她的儿子,从此对二房越发不喜。 也就是外租家还算得力,京都这边又有父亲撑着,加上表兄出息了,贺家老夫人才不敢做的太过分。 但深宅后院,磋磨人的法子多的是。 她甚至有所怀疑,姨母根本不是病故,就如同她一样,被人下毒而不自知,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她叫秋辞上前递了拜帖,顺利进了贺家。 快走到二房居的南院时。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带着几个婢女,突然挡住她的去路,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顾南枝,“你就是那个罔顾世俗礼教,做出休夫这种离经叛道之事的顾南枝?” “裴世子不过养了一个外室,你便如此善妒,像你这种心胸狭隘的女子,根本不配做正妻,理应让你尝尝给人做妾的滋味。” “这里是贺家,不欢迎你,你从哪来的,立刻滚回去,省得脏了贺家的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给蠢哭了 顾南枝是认识她的,长房那边的表姑娘,苏芷柔。 表兄本就蹉跎多年,姨母病故之前,生怕表兄再耽搁三年,便匆忙让他娶了,长房那边的表姑娘,就是这个苏芷柔。 夏令和秋辞气不过,上前要跟她理论。 顾南枝拦下她们,她笑盈盈看苏芷柔,“不知姑娘是哪位?” 苏芷柔身边的婢女,尽学了她那副嚣张的姿态,梗着脖子道:“我家小姐是贺家长房的表小姐。” 顾南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只是长房那边的表小姐呀!这么说你也不姓贺,刚才你那副姿态,我还以你是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呢!” 倏的,她话锋一转,“不知这贺家,何时轮到一个表小姐做主了?” 苏芷柔被她噎的脸色铁青,她怒气腾腾看着顾南枝,“即便我姓苏又如何?你既敢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还不许别人说了么?” 顾南枝早就知道,哪怕有圣旨在,在世俗眼中,她依旧是那离经叛道之人。 她不怒反笑,且笑容越发明艳,“苏姑娘怕是忘了一件事,我是奉旨休夫,苏姑娘说我伤风败俗不打紧,敢问苏姑娘将圣上置于何地?” “莫非在暗指,圣上昏聩?” 她言辞犀利如刀。 苏芷柔倒是忘了这个茬儿,她喜欢贺瑾之多年,明里暗里给过他很多暗示,甚至姑母出面,找他那个病怏怏的母亲,说起两个人的亲事,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绝了。 她找人买通了他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才知道贺瑾之竟然心有所属。 且爱慕的是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她知道后气炸了,她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得知她休夫后,贺瑾之便急不可耐,第一时间巴巴的跑到顾家去了。 这叫她情何以堪? 难道她还不如一个已经失了贞洁的妇人吗? 今日一见,她果然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她便想借着她休夫一事,狠狠的踩她一脚,却忘了她有圣旨在。 她脸上血色全无,惊慌失措辩解道:“我何时妄议圣上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顾南枝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朝南院走去,边走边说,“非议圣上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秋辞,等回去了,记得提醒我,让父亲赶明参奏……” 她说着回眸看向苏芷柔,“苏家是!” 她话音一止,剩下的全凭苏芷柔自己猜想。 “顾南枝,你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与圣上何干?你不能这么做。”苏芷柔满目惊慌,她急匆匆去追顾南枝,眼底蒙上一层狠厉的杀气。 对,只要杀了顾南枝这个贱人,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她心神一定,面露凶光,伸长手臂,纵身朝顾南枝扑了过去。 “小姐小心!”夏令和秋辞一直注意着苏芷柔这边的动静,见她竟敢对自家小姐动手,两个人当即大怒,一个人挡在顾南枝身前,一个人去拦苏芷柔。 暗中。 玲珑快被这个叫苏芷柔的女人,给蠢哭了。 求求了,谁能告诉她,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蠢货? 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脑子吗?! 她家大人,处心积虑,求而不得的姑娘,她怎么敢这么糟践的?她这是把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她裤腰带上。 老实说,来到姑娘身边这么多天,特别是大人还给她涨了月俸,她却半点活没干,这钱拿的都有些烫手。 好在总算等到出手的机会,她轻轻挥了挥小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秋辞都还没碰到苏芷柔,她就跟中邪了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顾南枝诧异回眸。 秋辞气坏了,“小姐,我根本没有碰到她,她这是碰瓷。” 夏令气冲冲的瞪着苏芷柔,“小姐,我可以给秋辞作证,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苏芷柔的婢女,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顾南枝淡淡扫了她一眼,装死是吗?她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们走。” 她懒得再浪费时间。 玲珑拿出小本本,狠狠记了苏芷柔一笔,然后立刻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表小姐,夫人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一进南院,姨母身边的刘妈妈就迎了上来。 “咳咳……”老远她便听到姨母咳嗽的声音,心骤然收紧,她一抬头,便见姨母立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姨母!”倏的,她眼眶一红,急匆匆迎了上去。 “我的乖乖儿,快让姨母好好看看。”阮氏在婢女的搀扶下,慌忙下了台阶,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心疼不已道:“姨母都知道了,这些年我的乖乖儿受苦了。” “姨母……”姨母的怀抱温暖的像母亲一样,顾南枝鼻子酸的厉害,外面风大,她扶着阮氏进了屋,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叫她不禁皱起眉头来。 等进了屋,她握着阮氏的手,一脸关切,“姨母身体如何了,可有好些?” 阮氏侧过脸,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盈盈看着她,“乖乖儿不用担心,姨母身体好得很。” “咳咳……”她说着咳嗽起来。 且一咳就停不下来。 顾南枝慌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就见阮氏手里的帕子,染上斑斑血迹,她大惊,“姨母……” 阮氏习以为常,她收起手里的帕子,歉意的看着顾南枝,“都是姨母不好,吓到你了!” 顾南枝眼中蓄满泪住,“姨母,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 阮氏笑得温和,“我心里有谱,我这身子怕是不成了,能再见你一面,姨母便心满意足了。” “姨母,不,外面的大夫不行,还有宫里的御医,一定能医治好姨母的,我这就回去让父亲请个御医来。”顾南枝起身就要走。 阮氏一把拽住她,张嘴便落下泪来,“乖乖儿,姨母有件事想求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就抄家灭族吧 顾南枝大概知道,姨母想说什么。 这些年,姨母唯一的心病,就是表兄的婚事。 表兄一日不婚,姨母便一日放心不下。 她静静的听着。 阮氏满目愧疚,“乖乖儿,你怕是不知道,我生的那个傻小子,这些年一直念着你,哪怕你已经成婚,他还是放不下你,非你不娶。” “姨母真的什么办法都用了,可他就是一根筋儿。” “当年你跪在书房外,求姐夫的时候,他独自去了城外,熬了三天,才生擒了一只雁,带足了聘礼,兴冲冲准备上门求娶于你。” “谁曾想,晚了一步。” “只晚了那一步,就满盘皆输,造就终身憾事。” 阮氏越说越伤心,“瑾之房中确实收了一个人,那是我察觉身体不济,怕他这般执拗的等下去,我若是撒手人寰,以后他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是我这个当娘的,在他的酒里下了药,是我对不起他……” 顾南枝越听越是震惊。 竟然是这样。 还有,她从不知,表兄准备了大雁,准备上门求亲。 “乖乖儿,姨母自知时日无多,便舔着这张脸求你了,瑾之不说有多好,可他待你的心,始终如一,从未更改过,他只在锦娘房中,宿过那一回,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等锦娘生产过后,我自会送走她,那孩子,我也会让她一并带走,绝不会留在跟前碍你的眼,贺家是非多,到时候让瑾之带着你自立门户,他也不会再有别的妾室,乖乖儿,姨母求你了,认真看一看瑾之,你若是实在不喜,姨母也不勉强你。” 看着一贯疼爱她的姨母,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她,顾南枝的心都揪成一团,她很清楚,她对表兄没有男女之情。 望着素白的锦帕上,那斑斑血迹,拒绝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姨母,你忘了,我嫁过人的……” “乖乖儿,哪怕你嫁过人,可你依旧是你,在我和瑾之心中,分毫未改,我们对你只有心疼。”阮氏紧紧抓着她的手,顾南枝看得出来,姨母说的都是真心话。 考虑到姨母的身体,实在不宜受刺激,她低眉敛目微微颔首,想着私下再也表兄说清楚也就是了。 玲珑:“……” 大人若是知道,这还得了? 她一个激灵,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今晚,有人要倒霉了。 大人怕是要大开杀戒…… 就问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顾南枝可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她一直怀疑姨母是被人毒害的,围着屋里转了一圈,她擅调香,对气味最是敏感,却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深宅后院,害人的手段繁多,姨母身边的人,也不见得全都可靠,她也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陪了姨母快一个时辰,她才起身告辞。 许是她答应了的缘故,姨母整个人显得特别放松,就连脸色都好了些。 “乖乖儿,记得常来看姨母呀!”一直把她送到院子里,阮氏还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顾南枝笑盈盈应下,阮氏这才松开她的手。 “就是你伤了芷柔,来人啊!把她拿下。”就在那时,贺家大夫人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玲珑:“……”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一根藤上结了两个傻瓜吗? “这是我娘家外甥女,我看谁敢动手。”阮氏上前一步挡在顾南枝面前,声色俱厉,“大嫂来的而正好,我刚好有事要与大嫂说道说道,枝枝乃是奉旨休夫,芷柔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她这是藐视圣上,此乃大罪,大嫂把她留在家里,便不怕招惹祸端吗?” “莫说不是枝枝所为,就是枝枝叫人打了她,那也是她活该。” 说着她声音骤然一高,“她必须给枝枝跪下道歉,否则这件事没完。”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分明是她伤人在先,芷柔这会还没醒呢!想让芷柔给她道歉做梦,要道歉也该她跪下给芷柔道歉。” 顾南枝心里暖暖的,她缓步从阮氏身后走了出来,“大夫人说我伤人,可有证据?不如报官!苏芷柔胆大包天妄议圣上,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大夫人眼神微闪,“报什么官,你叫人打了芷柔,我便要打回来,我看谁敢阻拦?” 她一声令下,一众仆从一拥而上。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阮氏厉声呵斥道。 玲珑正准备动手。 “都给我住手,大伯母真是好大的威风,你这是准备动用私刑吗?”就在那时,贺瑾之沉着脸,大步流星而来。 他可是贺家最有出息的人。 大夫人自然不敢跟他硬碰硬。 她撂下一句话狠话,就带着人离开了。 …… 内阁,一众官员正在议事。 原本气氛还算可以,在首辅大人看了一封信之后,偌大的议事厅,气压低得瘆人,仿佛被冰封了一样,冷风嗖嗖地吹,冻得他们恨不得钻到桌案下面去。 谢逆单手扶额,另一只手,轻轻扣着桌案,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蒙上一层阴翳。 真是好样的,走了一个裴照江,又来了一个贺瑾之,他们怎得一个个狗胆包天,竟敢觊觎他的人! 片刻,他倏的抬眸,慢条斯理道:“敢为诸位大人,妄议圣上该当何罪?” 能在他底下混的人,自然全都是人精。 立刻有人站出来,沉声说道:“妄议圣上,视为大不敬之罪,理应抄家灭族。” “那便抄家灭族!”谢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意的好像在讨论,今日天气如何,“五品知州苏炳辰之女,苏芷柔犯大不敬之罪,家财尽数充公,一众男丁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充为军一妓!些许小事而已,便不用禀明圣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要见她 大夫人带着人一走。 阮氏笑眯眯看着自家儿子与枝枝站在一起,俨然一对壁人,心里熨帖的很,“瑾之你回来的正好,替母亲把枝枝送回去,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到家知道了吗?” 贺瑾之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眉眼微弯,轻轻颔首,知道枝枝妹妹在家,他一溜小跑回来,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两个婆子扶着阮氏。 阮氏频频回头,眼里含着盈盈笑意。 枝枝是个不可多得的孩子,这几年过的太苦,她答应过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枝枝,只盼着她生的那个臭小子,能中用一些,尽快把枝枝娶回来,给她一个安稳无虞的后半生。 阮氏一走。 “枝枝妹妹……” “表兄!”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微怔,继而相视一笑。 就连玲珑都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匹配。 贺瑾之以拳抵唇轻笑出声,他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正欲开口。 就在那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隐隐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呜呜呜……你们放开我,我根本没有妄议圣上,这是欲加之罪……” 这声音? 是苏芷柔! 顾南枝有些诧异。 贺瑾之也疑惑的很,两个人对视一眼,匆匆出了南院,就见一对御林军押着苏芷柔。 为首的那个御林军,抬手狠狠抽了她两巴掌,“首辅大人说你有,你便有,圣上亲自下旨,你都敢胡言乱语不是找死吗?” 苏芷柔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她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恐惧到站都站不稳,大声喊着:“父亲,哥哥快来救我呀!” 为首的那个御林军,嗤笑道:“还父亲和哥哥呢!拜你所赐,你们苏家都被抄了,男丁全部发配到苦寒之地,女眷一律充作军一妓!” “不,我不要……”苏芷柔吓得瘫痪在地,她不要做军一妓! 这会子,大夫人只敢远远的看着,并不敢靠近。 顾南枝听的一清二楚,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苏家竟真的被抄了…… 心惊之余,她心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来,是因为她吗? 她与苏芷柔,不过龃龉了几句,谢逆是怎么知道的? 贺瑾之也大吃一惊,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仆从说了,苏芷柔借着休夫一副,羞辱了枝枝妹妹一番,他还准备替枝枝妹妹出一口气,狠狠整治这个苏芷柔一番。 没想到事情竟然发酵的这么快,已经惊动了首辅大人。 “顾南枝,我错了,我求求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妄议圣上,我不要去军营……” “啊……瑾之哥哥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我不喜欢你了,求求你救救我……” 苏芷柔看着他们又哭又喊,全然把他们当作救命稻草。 顾南枝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别人都踩在她头上了,还心慈手软。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贺瑾之冷冷留下一句话,提步跟上顾南枝。 为首的御林军嫌苏芷柔吵得慌,随意找了个东西,堵上她的嘴,拖着她就走。 贺瑾之才追上顾南枝,顾南枝刚准把答应姨母的那桩事,给他说清楚。 “大人,吏部突然有了紧急公务,必须马上回来。”谁曾想,贺瑾之的一个下属匆匆而来。 贺瑾之微愣,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把公务都处理完,怎么的突然有公务了,还是紧急公务? 纵然心有疑惑,他也不得不走。 “枝枝妹妹……”他恋恋不舍看着顾南枝,心里满是遗憾,他好不容易才有与枝枝妹妹独处的时间,准备把压下心底多年的情愫,一一说与她听。 谁曾想这个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顾南枝催促了他一声,公务要紧,让他赶紧回去。 贺瑾之迫不得已,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暗中。 玲珑都想给自家大人鼓个掌。 你瞅瞅这办事效率。 那个什么苏芷柔,敢说让姑娘给别人做妾,大人就把她弄到军营做军一妓! 真狠呀! 大人果然心狠手辣。 不过她喜欢。 晨起,用过早饭后,温氏回了一趟娘家。 顾南枝回到家的时候,自家嫂嫂亲亲热热的迎上来,挽着她的手腕,邀她明日一道去城外桃花坞,赏花踏春。 “枝枝,这人啊!不能一直在家里闷着,你权当陪嫂嫂了。” 顾南枝以为嫂嫂怕她心里烦闷,变着法的想让她开心,未曾多想,于是,欣然点头。 见她痛快答应,温氏总算松了一口气。 长嫂如母,其实她也有这个打算的,定要给枝枝寻个如意郎君,让她后半生和和美美的,只是不知为何,夫君这般着急? 跟后边有狼追着似的! 苏家的事,闹得这么大,顾南山就是想不知道都难,一开始,他不知其中缘故,还想着一个区区五品知州,怎就得罪谢狗子了? 等他叫人查过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了川字! 原是因为苏芷柔,羞辱了枝枝不说,还想打枝枝。 气愤之余,他更觉压力山大。 不行,他必须赶紧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把她嫁出去。 这是旁人惹了枝枝。 万一以后枝枝惹怒了谢狗子呢? 他不甘心就此放过裴洛白,想起他曾经在自家门口,大放厥词,说什么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因此还得了陛下的赏赐。 特意找来御医,若御医证实他身体无恙,便可以欺君之罪论处。 没想到,御医来了之后,告诉他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裴洛白竟然真的废了。 千真万确成了裴公公…… 但能拖一天是一天,顾南山每日都派人,精心伺候裴洛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给他留了一口气。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突然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夜深人静。 雨还在下。 谢逆处理完公务的时候,已是万物寂寥之时,他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吩咐车夫拐了个弯。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停在顾家后门。 谢逆玄衣玉带,一手执伞,站在重重雨幕中,眼神克制又隐忍,隔着数道高墙,想象着她此刻在干什么? 是在调香? 还是已经睡下了? 睡梦中,可曾有过他的身影? 霍岑给玲珑传了信。 玲珑很快出现在谢逆面前。 谢逆问的仔细,被苏芷柔羞辱时,她可曾伤心?午饭和晚饭用的多不多?这一整日心情如何? 玲珑:“……” 知道的,他家大人这是喜欢姑娘,不知道还以为他养了个女儿呢? 别人家就是养女儿,都不如他这般耐心细致。 她一一作答,答的仔细。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谢逆,见他神色尚可,才说出顾南枝明日要与温氏,一道去城外桃花坞,赏花踏春的事。 她直觉这件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谢逆听闻后,冷笑出声。 呵,真是好样的,这是她那个兄长出手了…… 他回眸看向玲珑,“你去清理一下,我要见她。” 玲珑,“可是……姑娘已经睡下了。” 谢逆淡淡瞥了她一眼,玲珑一个激灵,转身就去安排。 谢逆跟着她进了顾家,就是等她睡着了,他才敢去见她,小姑娘胆子小,若是冒冒失失吓到她该如何是好? 片刻。 谢逆悄无声息出现在顾南枝房中。 屋里,一灯如豆。 谢逆缓步来到榻前,望着榻上熟睡的姑娘,他轻勾嘴角,脸上尽是宠溺,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黑,晚上总要留一盏灯。 他无声无息坐在榻边,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怎料,手才伸出去,还未触及她的脸,顾南枝睫毛轻颤,毫无预警突然睁开了眼。 第一百三十章 防火防盗,防谢狗子 四目相对。 顾南枝睡眼惺忪,“首辅大人?” 谢逆吓了一跳,他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权倾朝野,执掌生杀大权的首辅大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幸好玲珑目睹了这一幕。 她反手掷出一块石头,制造出一声响动,顾南枝果然循声望去。 谢逆闪身消失不见。 等顾南枝回过神来的时候,哪里还有谢逆的身影!她眉头紧锁,从榻上坐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难道刚才是她的幻觉? 她怀揣着疑惑,起身检查了一番,见门窗都好好的,不可能有人进来,她转身上了床榻,背对着外面,小声嘀咕道:“真是奇怪,怎么就看见首辅大人了,许是我睡糊涂了!” 谢逆站在房梁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确定榻上的小姑娘,睡熟了,他才轻手轻脚离开。 若是再来上这么一回,他肯定会吓出毛病来的。 未曾想,从顾南枝所居的清梧院出来,还有一个惊喜等着他。 “谢狗子果然是你,你竟敢夜闯深闺,我杀了你。”顾南山手持长剑,朝他杀了过来。 谢逆微微抬眼,行云流水避开他那一剑,语调幽冷,“顾南山,我的人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而已,我来看看我的人有何不可?” “我劝你少做那些无谓的事,早晚你得喊我一声妹婿。” 谢逆冷哼一声,不欲与他纠缠,他纵身一跃,走的潇洒至极。 顾南山想追,根本追不上,他气得直跺脚,“妹婿你个屁,你休想……” 谢逆一走,他立刻加强府中守卫。 看来以后,不仅要防火防盗,还要防谢狗子…… …… 江临月招供的事,已经无法再拖下去。 翌日,一大早,顾南山便去了刑部大牢。 裴洛白如一条蛆虫一样,满身血污,狼狈的躺在地上,听着动静,他猛地睁开眼,冲着顾南山咆哮道:“顾南山,有本事你杀了我呀!” 顾南山不急不徐进了牢房,冷眼睥睨着他,“裴世子你着什么急,本官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妾室,哦不,是你那嫂嫂已经招供,是她毒害了老夫人。” “裴世子眼光真是极佳,千挑万选找了个这样的毒妇,一个畜生,一个蛇蝎妇人,你们可真是天作之合。” 他说着抬脚,踩在裴洛白的右腿,骤然施力,“裴洛白,你负了枝枝,我废你一条腿,不过分!” 以前,顾南山是不敢公然这么做的。 但如今不是有谢狗子在吗? “啊啊啊……”裴洛白惨叫出声,他双眼血红,“顾南山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和顾南枝的!” “好啊,本官等着。”待咔嚓一声响起,顾南山才悠悠移开脚。 踏出牢房的那一刻,他漫不经心道:“来人啊!放裴世子出去。” 顾南山才从刑部大牢出来。 一个属下匆匆迎了上来,拱手说道:“大人,首辅大人刚下了命令,说是最近南边水匪猖獗,让大人即刻动身南下剿匪。” 顾南山脚下一顿,脸上蒙上一层怒气,谢狗子这是故意的,故意要把他给支开,好趁机叼走自家妹妹……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去!!! 顾南枝有些想笑,不过是出城赏花踏春,嫂嫂怎得这般慎重,一大早便来到她房中,亲自为她挑选衣裙不说,还亲自为她上妆。 嫂嫂说藕荷色太深沉了,这个颜色不好,不衬她,为她挑选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将她盘起的长发散落下来,如锦缎一般的墨发及腰,只别了一根玉簪,最后又为她选了额饰,细细的白玉珠中间缀着一块蓝色的宝石,与她身上的衣裙遥相辉映。 等她们到桃花坞的时候,已经巳时末。 这个时节,桃花开的正好,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桃花,真真美不胜收,宛若人间仙境。 路上偶能遇见几个赏花之人。 就是不知为何,嫂嫂频频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一般! 顾南枝疑惑出声:“嫂嫂怎么了,可是丢什么东西了?若是,让夏令和秋辞帮着一起找。” 温氏:“……” 她能找什么? 自然是在找她那个堂弟,明明昨日都说好了的,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他怎得还未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是好巧 温氏随意扯了一个话题,敷衍过去,她谎称有点累,带着顾南枝去了不远处的凉亭落脚。 这样她那堂弟,温子墨一来,就能看到她们。 得知今日要来赏花踏春,秋辞与夏令熬夜准备了许多糕点,她们用帕子把石桌擦干净,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摆放整齐。 顾南枝吃着桃花酥,赏着不远处的桃花,眉眼弯弯,心情说不出的好。 昨晚,她便已经拜托了父亲,今日从宫里请个御医,给姨母诊治,这会他应该已经与表兄碰面了。 温氏时不时张望一眼,见温子墨迟迟不来,她眼底闪过几分不悦。 若是不愿,早早说呀!谁还能勉强他不成。 临了临了,放人鸽子,这算怎么回事? 原本她对温子墨的印象还不错,如今看来,他也算不得一个良人。 这相看就免了! 她哪里知道,这会温子墨都快急死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出了城,约莫三十里,马车突然坏了。 要命的是,还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他急得满头大汗,今日,他与堂姐都约好了,这会她与顾姑娘怕是已经到了桃花坞。 一声不响就放人鸽子,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一辆马车突然飞奔而来。 温子墨仿佛看见救星一样,疾步上前,大声喊道:“在下温子墨,有要事在身,不曾想马车突然坏在路上,阁下可否行个方便,捎我一程,必有重谢!” 他话音落下。 那辆马车径直驶过去,似要飞起来一样,叫他吃了满嘴的灰。 “咳咳……” 马车里。 谢逆微微抬眼,给了霍岑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事办的不错,等回去了有赏。” 此处离桃花坞还有二十里。 温氏左等右等,都不见温子墨,索性歇了这个心思,与顾南枝在桃花坞逛了起来。 两个人逛到半山腰,温氏实在走不动了,见顾南枝兴致颇高,便叫秋辞与夏令陪着她接着赏花,她自己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歇脚。 桃花的用处颇多,可入药,也可调香,还能做糕点,酿酒。 顾南枝起了兴致,拿着帕子,与秋辞她们捡起桃花来,未曾注意,走着走着她竟进了桃林深处,一抬头,身边竟没了秋辞与夏令的身影。 她唤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紧捏帕子,包好收集的桃花,转身就往回走。 每一株桃花,都长的一模一样,她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叫声,她急急忙忙改变方向,转身就走。 “啊……”由于走的太急,她竟不慎崴了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秋辞,夏令,你们在哪里?”她很快镇定下来,不再乱走,秋辞和夏令发觉她不见了,肯定回来寻她的,她要做的是保存体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还没有找过来,而野兽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南枝不敢再等下去,她慌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因着紧张,她一瘸一拐,频频往后张望。 哪曾想,才走了几步,她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等她抬头,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真是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了顾姑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小时候最是娇气了 十数米开外。 霍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假如放下堆积如山的公务,还叫人把温公子的马车给破坏了,眼巴巴的赶回来,也能称之为巧合的话。 那这确实挺巧的。 望着谢逆,顾南枝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她不禁揉了揉眼,谢逆耳根子一红,他轻咳了一声。 “首辅大人,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他也迷路了? 谢逆答的自然,“听闻这里的桃花开的极好,闲暇之余便来赏花,顾姑娘也是来赏花的?” 顾南枝点头,她匆匆从谢逆怀中退了出来,忘了自己扭伤了脚,身子一倾,朝后倒去,吓得她下意识闭上眼。 谢逆长臂一挥,将她捞进怀里。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才堪堪睁开眼,见自己竟然又落入谢逆怀里,她双颊染上一丝绯红,动了几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却听谢逆声音暗哑,“别动。” 她微微一怔,顿时不敢再动,她还在想怎么开口,谢逆已经放开她,蹲在她面前,撩开她的裙摆,想要替她检查伤势。 吓得顾南枝立刻把脚缩了回去,急忙说道:“首辅大人,我只是崴了一下,并无大碍。” 谢逆抬眸看着她,“不看看怎么知道,万一伤到骨头呢?若不及时医治,落下什么伤残如何是好?” “听话,我就看一下。” 他看似在询问她,实则都不等她开口,便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放在不远处一株桃树下,小心翼翼撩开她的裙摆,他极有分寸,只露出她纤细的脚踝。 顾南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得不知所措。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她的心腾腾跳了起来,下意识缩了一下脚,她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火红一片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逆脸上满是担忧,他骤然抬眸,“很疼吗?” 顾南枝缓缓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疼。” 谢逆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他声音很轻,“怎么会不疼呢?你小时候最是娇气了!” “首辅大人,你说什么?”纵然离得这么近,顾南枝都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谢逆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他柔声道:“我身上正好有伤药,你忍着点,必须把这片淤血给揉开了,不然明日你就别想着下地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雪白的伤药,置于掌心,覆在顾南枝伤处,力道不轻不重,缓缓给她揉着脚踝。 从顾南枝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的矜贵绝伦的侧颜,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今亲近,她双颊染上两朵红晕,嗓子微有些发干。 首辅大人为何对她这么好? “是因为我救过首辅大人吗?” 听着她这句话,谢逆正在给她揉脚踝的手,骤然一顿,然后眼神暗淡,沉默以对,接着给她揉脚踝。 顾南枝以为他这是默认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做大人的救命恩人可真好。” 谢逆:“……” 待掌心的药完全化开后,他动作轻缓,替顾南枝整理好裙摆,然后蹲在她面前。 “上来!” “不,不用了,我可以走的。”吓得顾南枝赶紧摆手,统共就那么点恩情,还是省着点用为好。 谢逆回眸,“等你走出去,这只脚就废了,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抱你回去,随你怎么选。” 顾南枝:“……” 这,像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抿了抿唇,四下张望了一眼,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然后小心翼翼爬上谢逆的背。 背对着她,某人嘴角上扬,弧度之大,都快咧到耳根子。 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叫霍岑不忍直视。 暗中。 玲珑也别过脸去。 难怪霍岑给她传信,叫她千万不要现身,若是破坏了大人的好事,有她好受的。 大人这样,真是一文不值…… 刚开始,顾南枝还很拘谨,渐渐的,她便没那么害怕了。 霍岑催动掌风,两人走过之处落英如雨。 顾南枝软软的爬在谢逆的背上,她顺手接了一片桃花,随口呢喃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个人这样背着我。” 她声音一落。 谢逆脚下一顿,他猛然回眸,眼尾洇开一抹红,嗓音轻颤不止,“你,想起来了?” 顾南枝被他问的一愣,“想起什么?” “哦!没什么。”谢逆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失望,背着她继续走。 顾南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得今日首辅大人奇奇怪怪的? 谢逆背着她走了许久,久到让她不禁怀疑,“首辅大人也迷路了吗?” 谢逆眼神微闪,他轻咳了一声,“有点。” 霍岑:“……” 玲珑:“……” 两个人无语至极。 他家大人过目不忘,迷路那是不存在的,他只想多背姑娘一会,才故意在这桃林里绕来绕去…… 等谢逆背着她走出桃林时,顾南枝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两个人刚走出桃林。 不远处的山上,一座凉亭中,突然有人注意到他们。 “公主你快看,那不是首辅大人吗?他怎么背着一个女子,那是谁家的姑娘呀?”怎得与首辅大人如此亲近?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从不近女色。 “染绿你休要胡说,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昭华公主不以为意道。 染绿急忙道:“公主你自己看,奴婢没有胡说。” 昭华公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灼灼桃花下,谢逆神色温柔,背着一个女子,不急不徐走在铺满桃花的小道上,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骤然变得扭曲起来,“给本公主查,本公主要知道那个贱人是谁,竟然染指谢逆,他只能是本公主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也是懂得避嫌的 夏令和秋辞带着人去找顾南枝还没有回来。 温氏身边只留了一个婢女,她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都准备叫人去刑部通知夫君一声,叫他带着人来找。 “嫂嫂……我在这里!”乍听到顾南枝的声音,温氏简直不敢置信,她猛地转过身来。 那瞬间,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是? 首辅大人? 他怎么背着枝枝? 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从不近女色,偌大的府里连个婢女都没有。 “枝枝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温氏担忧不已,匆匆迎了上去。 “嫂嫂,我没事,只是崴了一下脚。”顾南枝动了起来,想从谢逆的背上下来。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机会,谢逆怎肯轻易放人。 “别动!”这句话是对顾南枝说道,故而语气温和。 温氏与身边的婢女,伸手就去接她,只能谢逆冷冷道:“她现在不能下地,正好本官也要回去,顺路把她送回去。” 温氏:“……” 这是顺不顺路的事吗? 男女授受不亲,首辅大人难道不懂得避嫌吗? 都不等她开口,谢逆已经背着顾南枝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他侧目看了霍岑一眼,“马车可备好了?” 霍岑点头,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他也就不用活着浪费粮食了。 温氏匆匆跟了上来,“首辅大人,我们家的马车就在那边。” 谢逆点头。 温氏欣慰的笑了起来,可见首辅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也是懂得避嫌的。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谢逆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马车旁,把顾南枝放在地上,她抬眼看向来时乘坐的马车,“大人……” 她才开口,谢逆长臂一挥,已经把她抱上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毯,小几上摆放着蜜桔,还有几样糕点,炭火上煮着茶,茶香四溢。 谢逆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温声道:“喝点茶,润润喉。” 然后才问,“你刚才唤我,怎么了?” 那边,温氏着急忙慌追了上来,“大人,这上错马车了,我家的马车在那边。” 她说着指向自家的马车。 谢逆淡淡抬眸,“哦!她伤了脚踝,不宜挪动,顾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她再折腾一番?” 温氏:“……” 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枝枝到底是个姑娘家的,与首辅大人,孤男孤女同乘一辆马车,到底不妥。 顾南枝看出她的为难,扭头看向谢逆,“大人,我……”可以的。 “霍岑,上来。”谢逆一个眼神,霍岑已经顶着雷,不得已上了马车。 若是可以,谁愿意上来,碍大人的事…… “顾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谢逆淡淡抬眼,给了温氏一个眼神。 温氏捏着帕子,这,两男一女,比孤男寡女也好不了多少,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嫂嫂放心!我没事的。”见谢逆的打定主意,不肯让她下车,顾南枝只能开口叫温氏放心。 她话音一落,谢逆便放下车帘。 车轮转动起来。 温氏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嘴角一抽,“首辅大人,可真是爱民如子!” 今日首辅大人好像特别不对劲,顾南枝悄悄抬眼,正准备看向谢逆。 一个剥好的蜜桔,便递到她面前来,“你尝尝甜不甜?” 她垂眸一看,就连上面的橘络,都去的干干净净。 心中微动,上一世,是她对谢逆有什么误解吗?他竟这般温柔体贴。 “多谢大人。”她小心接过,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橘子的汁水在她嘴里炸开,酸酸甜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是,荣阳蜜桔!”她眉眼弯弯,“大人也喜欢吃橘子吗?” 谢逆含糊的点了点头。 龟缩在角落,恨不得钻到马车下面的霍岑,暗戳戳翻了一个白眼。 荣阳运来的蜜桔就这么多,大人可是一个都没舍得吃,全留给顾姑娘了,你要问他这橘子啥味,他保证答不上来。 他双手抱膝,低垂着脑袋,又往边角挪了挪,然后两只手遮住眼睛,心里默念,‘你们看不到我,你们看不到我……’ 吃完橘子后,谢逆又把糕点推到她面前,她又吃了几块,懒懒的趴在小几上,困意阵阵袭来。 待她睡着之后,谢逆苦苦压抑在心里的感情,从双眸汹涌溢出,他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然后缓缓抬起手,为防吵醒她,隔着两寸的距离,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眉眼。 霍岑:“……” 他恨不得自戳双目,大人这副模样是他能看的吗? 他把头埋在两腿之间,生怕大人注意到,车里还有他这个人。 马车是一路飞奔而来的。 回去的时候,则慢慢吞吞的。 他们离开后,温氏又等了夏令和秋辞她们,约莫晚了半个时辰,可她都到家一个时辰了,还不见首辅大人把枝枝送回来。 心急如焚在门口不停张望。 恰在那时,顾文鹤从外面回来了。 温氏赶紧上前行礼,顾文鹤是知道她与枝枝今日一道出城赏花去了,于是问道:“你在这干什么?枝枝呢?她没有跟你一道回来吗?” 温氏吞吞吐吐,说出始末。 顾文鹤听闻后,不以为意,“你先回去!首辅大人是个可靠的人,枝枝与他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温氏抬了抬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首辅大人看枝枝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 昭阳公主被破坏了兴致,气冲冲回了宫。 她才回到宫里,一个黑衣劲装的侍卫便出现在她面前,“启禀公主,属下已经查清楚,首辅大人背上的那个女子,是顾御史的女儿,顾南枝,她便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奉旨休夫的世子夫人。” 昭华公主听后大怒,她一脸阴狠,“贱人,贱人……一个嫁过人的破鞋,也敢勾引本公主看上的人,本公主要她死……” 她眼神阴鸷,心里的坏水,都快从眼底溢出,附身在那个侍卫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猖狂笑出声来,“一个烂货,合该烂在泥泞里,任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