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娇宠》 第1章 你只是我的玩物! “许氏,你父亲刚刚去世了。” 狱卒好心带来了消息,可他对面的女子却冷笑道:“死了好啊!” 铁钩从女子肩胛骨穿过去,将她吊了起来。 血肉翻烂处,白骨森森。 女子头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窗口偶尔有风将她的头发吹开,才可看见一张绝美倾城的脸。 然而这个绝美的女子,神情却宛若骷髅。 如若不是方才一声冷笑,定会让人觉得她已经死了。 门口有人喊了句,“皇上驾到!”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厚重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吱吱”很是刺耳。 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穿金丝龙袍的男人,腐臭气味扑面,令他下意识掩住口鼻。 “把她放下来。” 狱卒解开锁链,硬生生地将铁钩从女子身体里一节节抽出来,原本结痂的血肉被再次撕裂。 疼痛令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哀嚎。 她的双手双脚早就被挑断了,根本没有支撑全身的力气,铁钩没了,整个人瞬间趴在地上,像是一只恶心的蠕虫。 任人践踏的蠕虫。 男人蹲身,抬起她的下巴,令她被迫仰起头看他。 面前男人是她的夫君,名叫楚琼,东齐首辅。 哦不,他现在穿着龙袍,已经是皇帝了。 楚琼眼神狠戾,手掌却缓慢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温柔问道,“许清凝,你痛吗?” 痛,怎么会不痛呢?女人嘴角扯了扯。 不过她早就形同枯槁,无论他怎么做,她都已经没有半点波澜了,只有绝望。 楚琼就是要欣赏许清凝身上的绝望,他掐着她脖子。 “这是你欺骗朕的下场!” 许清凝心里想笑,真的。 五年前,皇帝昏庸无道,听信奸臣楚琼的谗言,设计陷害护国大将军萧屿,致他惨死在皇宫。 萧屿死后,楚琼再无劲敌,他完全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杀忠臣屠名将,可朝中已尽是他的党羽,简直是一手遮天,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再然后,楚琼对华荣公主一见钟情,逼迫皇帝将公主赐婚给他。 皇帝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羊入虎口,但又害怕楚琼造反,便想了个办法,他悄悄将女儿藏起来,逼迫平阳郡主许清凝顶替华荣,将她赐婚给楚琼。 因为许清凝的脸,有五分相似于华荣公主。 不仔细看的话,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来。 何况楚琼只匆匆见过华荣一面呢? 许清凝被赐婚那日,她的父亲长安王,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乖乖地将她送走,甚至还为得到的奖赏沾沾自喜。 可是新婚当夜,楚琼一眼就发现许清凝是个赝品! 楚琼心口憋了一股气,却没有当众拆穿皇帝等人的谎言,而是将愤怒发泄在许清凝身上。 她向往自由,他就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永远囚禁。 她模样像华荣,他就用烧好的烙铁烫遍她的全身,除了她的脸。 她写得一手好字,他就亲自一根根挑断她的筋脉…… 他日复一日地折磨她。 已经过去五年了,许清凝还活着,却活得生不如死。 楚琼恨她,可是她该恨谁呢? 是昏庸无道的君主?还是软弱无能的父亲?亦或者是眼前这个所谓的丈夫? 她应该恨他们所有人的! 饥荒洪涝,她会尽己所能去施舍食不果腹的穷人。 天寒地冻,她会让人将保暖衣裳派发给街头乞儿。 她许清凝那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平生行善积德,不曾做过一件恶事! 可是她的下场是什么呢? 她的嫡亲兄长被乱棍打死在金銮殿外。 她的至亲好友被满门抄斩。 她被关在这个炼狱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五年里,皇帝坐在龙椅上歌舞升平,华荣公主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长安王又娶了几房妾室生了一双儿女。 许清凝也有自己的心上人,她本来也可能过举案齐眉、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凭什么做华荣的替身?又凭什么承受这无止境的折磨? 想到这里,许清凝心中就满是恨意。 “楚琼,骗你的人从来不是我!!!” 楚琼掐她脖子的手越发用力,他知道不是她,可她难道就无辜吗? “朕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半个月前,朕的人马包围皇宫,那皇帝老儿吓得屁滚尿流,你父亲当场跪在地上求朕饶命……” “可惜啊,朕今天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朕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宫城墙上,血淋淋的,你想看看吗?” 楚琼眼中有一种病态的得意。 他盯着许清凝脸上的表情,试图在她眉眼中找出些许悲痛。 然而,这个女人却在笑。 她不仅笑,还大声笑着。 笑声在封闭的地下牢里回响,分外诡谲可怖。 “哈哈哈……” 楚琼疑惑不解,“你父亲死了,你笑什么?” 许清凝脸上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她连连说。 “原来都死了啊……死得好,死得好啊!” 面容虽然是大笑,眼睛里全是恨意。 她恶狠狠地瞪着楚琼,口吻诅咒。 “楚琼,只剩下你了,我相信你的下场一定会比他们更惨!” 楚琼被激怒了,他一脚将许清凝踹开。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诅咒朕?” 许清凝呕出了一口血,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身子开始蜷缩痉挛。 楚琼抓着许清凝的脖子,将她提起来,像是在提一个软绵绵的人偶。 “真没用,这就受不了吗?” 他凝望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蛋。 “多美的一张脸啊,可惜你不是她!” “你要记住,你只是朕的玩物而已!” “许清凝,你是赝品!” 他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一次次暴力粗鲁地撕开她的衣服,发疯一般地要将她的身体捏碎。 许清凝看着楚琼,眼底浮现嘲讽,在他俯身之际,她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咬住他的喉咙,血腥味在她唇齿间弥漫扩散…… 楚琼吃痛,将她往后推开。 许清凝的头撞到了那坚硬的石壁。 产生剧痛的刹那,她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 身子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伴随着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渐渐地没了气息…… 许清凝死在了二十岁这年。 楚琼摸了摸喉咙的血,走过去踢了许清凝一脚,“别装了,给朕起来!” 一连几下,毫无回应。 楚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才是故意激怒他的! 他开始疯狂摇晃着许清凝双肩。 “你在装死对不对?” 他一字一字喊。 “许—清—凝!” 不论他如何对她,她已经是毫无反应。 边上的狱卒大着胆子说了句。 “皇上,皇后娘娘她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像是一根刺,狠狠刺了楚琼一下。 他一刀砍断狱卒的头颅,吼道。 “她才没有死!” 那可怜狱卒的头颅滚了几圈,落在许清凝的脚边,和她一样没有动静了。 楚琼望着一地血色,呆愣了许久。 他猛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许清凝紧紧箍在怀里。 她的身体宛若一只被撕碎的蝴蝶,早已变得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楚琼想到了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颗圆润光滑的黑色明珠,露出狰狞的笑容。 “阿凝,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第2章 重回出嫁前 初夏,细雨绵绵不停。 许清凝脑袋晕沉沉的,有人一直在耳边喊她。 “郡主,该起床了!” 这声音也太熟悉了,不就是一直照顾她的秦嬷嬷吗? 许清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了长安王府的床上。 秦嬷嬷正站在面前,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她。 “你终于睡醒了,一觉都睡到下午了。” 许清凝满脸诧异,脑子里一团混乱,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低头一看,衣裳整洁,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秦嬷嬷端着一盘清水放在边上,“郡主先来洗洗脸。” 许清凝疑惑:“秦嬷嬷,你看得见?” 她记得,因为赐婚一事,秦嬷嬷为她哭瞎了双眼,可此时的秦嬷嬷明明没有瞎…… 秦嬷嬷对许清凝的反应也感到迷惑。 “郡主,你不是约了丞相府的小姐晚上去逛灯会吗?再不起来可就迟到了。” 约了丞相府小姐逛灯会? 听到这句话,许清凝瞳孔极速收缩。 她抓着秦嬷嬷的手:“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秦嬷嬷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奇怪。 “眼下是明启十五年,郡主刚过了十五岁生辰,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明启十五年…… 许清凝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这年冬天被赐婚给楚琼的。 可她现在身处长安王府,秦嬷嬷也还没有哭瞎双眼,说明婚事还没来临。 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重生了! 许清凝追问:“今天……是何月何日?” 秦嬷嬷:“六月初九啊,护国大将军萧屿回京的日子,外面可热闹了,好多人出去迎接。” “护国大将军萧屿?” 许清凝在脑海里搜刮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萧屿,忠义侯府的小侯爷,父母皆战死沙场。 十五岁的少年一肩扛起满门重任,远赴边关杀敌,屡战屡胜,成为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二十岁从边关返京,也就是今日。 她想起来了,萧屿就是死在明启十五年六月初九这天的夜晚。 皇帝听信楚琼的谗言,恐功高盖主,意图剥夺萧屿兵权,便在皇宫里设下了埋伏,等待萧屿回来。 与此同时,楚琼借着皇帝的名义,安排了一场伏杀。 据说,萧屿是万箭穿心而死。 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没有死在战场,反而死在了凯旋这日,还背负了谋逆叛乱的罪名,尸骨无存…… 许清凝的心口不禁紧缩了一下。 萧屿死后,楚琼在朝堂一人独大,他杀忠臣屠名将,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就连皇帝也几乎成为了他的傀儡。 后来,许清凝被迫嫁给了成了楚琼,他疯了一般折磨她,直到她的死亡…… 如今许清凝重生了。 假设萧屿不死的话,朝堂上便有了能与楚琼分庭抗礼之人,楚琼不会这么早暴露自己的野心,他不敢强娶公主,许清凝也就不用替嫁、不会落得前世那样一个凄惨结局。 细细算来,她悲惨的人生也是从六月初九这天开始的! 许清凝深吸了一口寒气,浑身无法控制地战栗着。 身处地牢的五年,但凡想起都是毛骨悚然。 许清凝用手掐了掐大腿,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不,她不能嫁给楚琼!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她绝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刻,许清凝看了看外头。 天还没黑,也就是说萧屿还没入宫。 她还有时间可以挽救这一切! 许清凝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跑。 秦嬷嬷看得稀里糊涂的。 “郡主,你这么急着干什么?你和相府千金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迟到一会她还能怪你不成?” “来不及解释了,你帮我给她带句话,我今天有急事去办,下次登门道歉!” 许清凝必须要赶在萧屿入宫门之前拦住他。 可长安王府到宫门不算近。 她跑得再快,怕是也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许清凝迅速找了一匹马坐上去。 她并不擅骑,人一上去马就胡乱撒蹄子,差点还被马给甩了出去,呛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要颠出来了,白皙的手心也被磨出了血痕。 许清凝顾不了这些了。 她咬紧牙关,紧紧抓着马鞭,扬鞭一甩就冲了出去。 “驾!”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 今晚有京城一年一度的灯会。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密集。 许清凝骑马走了一半,后半截根本走不通。 马打了一个踉跄把她给摔下去,脚踝磕在石头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鞋袜。 许清凝简直疼得厉害,牙齿都在颤抖。 太阳一点点下山,萧屿就要进宫了,留给许清凝的时间并不多。 不能拖了! 她忍痛爬起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前奔跑。 长长的街道仿佛看不到头。 许清凝从人群中挤进去,她已经数不清被所有人推搡过了,脚踝的伤仿佛也已经变得麻木。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萧屿入宫! …… 不知道跑了多久,许清凝终于赶到了宫城门口。 她看到前面有一行人马,那为首轿子上挂着一盏写了“萧”字的灯笼。 轿子里的人应该就是萧屿! 眼看着那轿子就要进入宫城了,许清凝疾步上去,拦在他们面前。 她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后背已经被汗水淋湿了,额前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衣服也沾满了泥巴。 狼狈不堪。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拦住萧屿,那么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命运都能发生改变! 许清凝对着轿子大喊了一声,“萧将军!” 她丝毫不觉自己喉咙嘶哑,乍然一喊仿若撕裂开来,唇齿间窜起一股血腥味。 前面的侍卫只当是来了刺客,一把抽出佩刀,架在许清凝脖子上。 “保护将军,有刺客!” 许清凝深吸了一口气,刀锋略微从她脖颈划过,冒出一条浅淡血痕,硬是不肯后退。 轿子这才停下。 一只手从帘子里面伸出来,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 男人的手,光泽如玉。 接着,许清凝看见了他的脸。 第3章 当众向他强势表白 他束着高高的马尾,以玉冠作盘,脸上五官长得分外精致,眉眼英气,鼻梁挺拔,下颚线分明瘦削,每一寸肌肤都恰到好处。 而左眼下有颗淡红色的痣,却是添了一分戾气。 明明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模样倒并不凶神恶煞,反倒像是在京城好山好水里养出来的金贵公子哥。 或者说,他本该是这娇生惯养的小侯爷,何至于成为饱经风霜的将军呢? 许清凝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极美。 这便是萧屿,忠义候府的小侯爷,东齐的战神,如今也才二十岁。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死于今夜。 二十……多巧啊,许清凝也是死于二十岁。 许清凝瞧着他,不禁生出悲凉惋惜之意。 萧屿死时,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自始至终孑然一身,唯剩下那个年过八旬的祖父为他敛尸。 许清凝记得,忠义老侯爷满头白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找了好几天,硬是没能找全孙儿的完整尸骨。 一时间,也不知是为萧屿而心痛,还是为自己,她的眼眶里盈了些泪光。 但许清凝很快从回忆里抽身。 此时此刻,皇帝和楚琼已经在宫里设下埋伏,就等着萧屿进去。 她还有机会可以阻止这一切! 脖子上的刀近了几分,拿刀的侍卫回头问萧屿。 “将军,这拦轿的女人怎么处置?” 萧屿从车轿里探出头来,目光幽冷地看向前方的女子。 他刚才看见了许清凝的眼神,只觉得很是奇怪。 为什么她眼中存在对他的惋惜同情呢? 她在可怜他?萧屿不解。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侍卫退下。 紧接着,许清凝只感到一道厉风扑面而来,将她往前拖去,整个人直接就这么扑在轿子前面。 萧屿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问许清凝:“你找本将军何事?” 许清凝屏着呼吸,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只想着阻止萧屿入宫,似乎忘记了这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也是一个杀人见血的狠人…… 许清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仰头说:“萧将军,你现在不能进宫!” “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不然……”萧屿眼角眯了眯,“我杀了你。” 理由……许清凝该想什么理由呢? 难道她要直接告诉萧屿,皇帝和楚琼在宫道里设下埋伏杀他、就等他自投罗网吗? 这样说的话,萧屿根本就不会信,反而会把她当做疯子。 许清凝陷入了沉默。 萧屿掐住许清凝的脖子。 这细嫩的脖子,稍微一用点力就可以折断。 手感柔滑细嫩,顺着脖颈线条看过去,发现在她耳后有一道类似于月牙的伤疤。 月牙伤疤…… 萧屿眸光凝了凝,大约想起什么,紧而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丝有趣的东西。 冰凉的手指令许清凝浑身一寒,她抬眸对上萧屿那宛若幽潭的双眸,心口略微有些窒息。 她的理由要是说不好,便死在这里了。 这一刹那,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了,许清凝脱口而出。 “将军,因为我心悦你。” 时空仿佛凝滞了一般,万籁俱寂。 许清凝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是在打鼓。 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刺入掌心,也丝毫不觉疼痛。 此生怕是再不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 片刻之后,身边传来几声侍卫的嬉笑。 这些年来,向萧将军表白的女人可不在少数,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竟然敢直接阻拦将军的车轿? “啧,京城的姑娘真是不怕死啊!” “竟然敢调戏我们将军?” “调戏……说什么呢,注意用词!” “!!!” 萧屿的眸子在许清凝脸上打了个转。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极美的脸。 虽然脸色苍白狼狈,但五官依旧明艳张扬,硬生生能把周遭万物给比下去,让人见了一眼就无法忘记。 可是漂亮女人,本就是蛊惑人心的妖孽。 萧屿眼神冷了几分。 许清凝见萧屿不说话,便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爱慕将军已久,就等着你回京这天诉说衷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心里话都说完。” 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想要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萧屿眉头挑了挑。 他掐着许清凝的手已经松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 “那你想说什么?” 许清凝艰难地站起来,身子颤颤巍巍的不稳,脚踝处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看向自己受伤的脚踝,“将军可否与我找个地方坐着说?” 许清凝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太唐突了,但她又找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可以拖延时间。 见萧屿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她柳眉轻蹙,楚楚可怜。 “为了怕错过将军,我是一路赶着过来的,还从马上摔下去,实在是疼……” 美人如斯,说得这样可怜,但凡是个男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可萧屿瞧着许清凝这张“深情”的脸,冷嗤道:“看来平阳郡主还真是对我……用情至深。” 他刻意强调了后面四个字。 许清凝不由诧异,心想:萧屿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平阳郡主的?难道他之前就认识她吗? 手掌渐渐松开,一口气提在喉咙间出不去的忐忑难安。 “将军,你许久不曾回京,今日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我……” 萧屿已经恢复了冷漠脸,“本将军要进宫面圣,没功夫听郡主的无聊话。” 他把车帘子放下。 许清凝眼看着他要离开,情急之下便直接也钻进了轿子里。 她用力抓着萧屿的手,按在他身上。 目光如炬,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萧将军,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把话说完!” 陡然间,竟生出了几分强势压迫。 萧屿倒是没想到许清凝敢这样贴着他,冷笑一声,正想抬掌给她拍出去。 谁知她凑身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他全身僵硬住了。 女人身上浅淡的玉兰香袅袅钻进他的鼻息…… 第4章 按住他,撩他! “皇宫里有埋伏,你要小心。” 许清凝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了这句话。 萧屿蓄力的手放下了,他眸光幽冷如冰,像是在琢磨着她的一字一句。 “什么?” 许清凝这才提高了点音量,故意让外头人当作只是她在表白,“无论将军相不相信,我心意已表。” 女人目光坚毅,倒是让萧屿心里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见她并不逗留,说完就从轿子里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这时候,长安王府的下人已经找过来了。 秦嬷嬷看到许清凝的时候,满脸都是担心。 “郡主,你都没学过骑马,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飞奔出去?真是快把奴婢给吓傻了,你要是出个好歹,奴婢怎么和先王妃交代?” 许清凝:“我……没事的。” 秦嬷嬷:“还说没事?这脚上一大片的血,肯定是摔了。” 秦嬷嬷扶着许清凝,“郡主,我们得赶紧回府找个大夫看看,千万别耽误了,要是落了什么大伤,日后那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被半拖半拉送上了王府轿子。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眼萧屿。 言尽于此,如果真的无力挽回萧屿的性命,那她只能想别的办法去对付楚琼了。 …… 许清凝离开后,萧屿脑子里还在回想她说的那句话。 皇宫里有埋伏。 有人要对他下手吗? 就算是,可许清凝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娇娇郡主,她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是从她爹长安王那里得知的? 萧屿眉宇间凝了一层冰霜,眉眼皆是戾气,没人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直到侍卫走过来说:“将军,我们快些进宫,再不进去,宫门可就关了。” 萧屿抬头看了看远方宫城。 他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唇角微勾。 …… 长安王府。 秦嬷嬷急切地问大夫。 “大夫啊,你快看看,我家郡主的伤怎么样了?” 大夫捋了捋胡须:“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然可就麻烦了。郡主好好养着就没什么大碍,放心,就是皮肉伤。” 秦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落下个什么后遗症。 “谢谢大夫了。”她亲自去送大夫离开。 许清凝坐在椅子上稍微往后靠着。 她现在还觉得前世就像是大梦一场,可楚琼那五年的囚禁又太过真实疼痛。 一想到楚琼此人,许清凝就恨得心口滴血。 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这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秦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别胡思乱想了,先把药给喝了。” 许清凝嗅到了苦味,鼻子皱了下,将头扭开。 她最讨厌吃苦的东西了。 秦嬷嬷又从背后拿出来一碟子,“呐,这是蜜饯。” 许清凝拈起一颗放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扩散,眼眶顿时一红,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吃过秦嬷嬷制作的蜜饯了。 “嗯,很甜。” 秦嬷嬷叹了一声:“郡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甜食就不肯吃药。要是先王妃还活着的话,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了,可惜她福薄,年纪轻轻就没了……” 秦嬷嬷从前是先王妃的贴身婢女,先王妃去世之后,便留下来服侍许清凝。 在许清凝心中,秦嬷嬷就像是自己的亲娘一样。 当初,许清凝被强行押上花轿,秦嬷嬷哭瞎了眼睛,也没能求得长安王救下她。 许清凝扑进秦嬷嬷怀里,她想念这个温暖的怀抱了。 秦嬷嬷有些愕然:郡主今日是怎么了? “郡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清凝摇摇头,“我就是太想嬷嬷,感觉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秦嬷嬷:“奴婢不是每日都给郡主梳头发的吗?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许清凝撒娇道:“不管不管,我就是想你了!” 只有在秦嬷嬷这里,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撒娇。 秦嬷嬷目光温柔,她抚摸着郡主的头发,不禁泛着泪光。 “傻孩子。” 许清凝看到秦嬷嬷哭,想到她的双眼就是哭瞎的,很是后怕。 “嬷嬷,你以后可不要哭,我不准你哭!” 秦嬷嬷擦了擦眼睛:“好好好,奴婢不哭。” 许清凝这一世,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定也要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她不能让秦嬷嬷哭瞎双眼了,绝对不能! …… 这一夜,许清凝没睡,她在等。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萧屿就是在夜里传来了死讯。 不仅是死讯,还伴随着篡权夺位、谋害皇帝的罪名。 楚琼简直是将萧屿的名声踩到泥泞里! 不仅是许清凝在等,楚琼也在等。 夜色之下,宫道高墙之上。 有一男子穿黑色长袍,脸上戴着半张金丝面具,没人看得出来他那半边面具之下的真实神情,而露出的那半边脸分外妖孽,偶尔流转的眼神,凶煞骇人。 这就是当下权倾朝野的首辅,楚琼。 为了今天,楚琼准备了很久。 他好不容易瓦解了皇帝对萧屿的信任,皇帝想夺萧屿的兵权,他想借这个机会杀了萧屿。 只要萧屿一死,楚琼在朝堂就再也没有掣肘了,东齐的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按照计划,此刻,萧屿早已经入宫面圣了。 可……为什么萧屿没有来呢? “去查一查,萧屿今夜为何没有入宫?” 身后人说:“大人,好像是出了一点意外,萧屿原本都要进宫里来了,谁知道冒出来一个女人挡在他面前,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他便回忠义侯府了。” 楚琼眸中淬冰,“什么女人?” “平阳郡主,许清凝。” 楚琼自问此次计划天衣无缝,就连皇帝都被他蒙在鼓里,以为只是夺兵权而已。 所以许清凝是说了什么,才让萧屿打道回府的? “立刻去查一查这个人。” …… 许清凝打了个喷嚏,怕不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她等到半夜,没等到萧屿的死讯,心里也不确定他到底如何了。 结果第二天一醒,京城里到处都传满了许清凝和萧屿的事。 秦嬷嬷急匆匆进来:“郡主,外头都在说你当街向萧将军表白被拒,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清凝也有点头疼,事出紧急,她当时只想了这么个昏招,没想到把自己的名声给搭进去了。 “……我确实向他表白了。” 秦嬷嬷跟在许清凝身边这么久,也没见她对哪个男子动心啊,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萧屿呢? 怪不得昨天那样匆忙去见他,原来是去表白了。 “如今流言沸沸扬扬,奴婢是担心郡主声誉有损,毕竟你一个女孩子出了这档子事,日后婚事可怎么办呢?” 许清凝:“大不了就不成亲了,我和嬷嬷过一辈子。” 秦嬷嬷无奈叹气:“你这孩子……” 她听到外面不小动静,想到了什么,随口一说。 “还真是奇怪,往日从来不进咱们王府的人,今天却是登门拜访了。” 许清凝好奇问她:“谁?” 第5章 前夫又想杀我? “当今首辅,楚琼。” 许清凝的心脏随之咯噔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四处蔓延。 即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她恨得咬牙切齿了,同时伴随着蚀骨的恶心,像是有无数条蛆虫朝她爬来。 她冷静后,装作不经意地问。 “首辅大人来干什么?” 秦嬷嬷:“据说是来找王爷喝茶的,如今他们正在前厅坐着呢。” 许清凝记得,前世她被嫁给楚琼之前,他和长安王府没什么来往。 这一世的突然造访,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不过楚琼来府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萧屿没死,许清凝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前厅就有人来传话,说王爷想让郡主过去一趟。 许清凝意识到自己被楚琼盯上了,但她并不害怕。 既然迟早会有这一天,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的! …… 一刻钟后,许清凝到了前厅。 许清凝先是看见了长安王许竣,她的父亲。 许清凝记得很清楚,她被皇帝嫁给楚琼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可谓是贪生怕死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许清凝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就不太喜欢她,大概因为她只是个女儿。 既然所谓的父女亲情已经死在前世,今生也没必要在意了。 许清凝:“父王找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许竣是东齐少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本人才能平庸,全是靠继承祖上的基业撑门面,身为王爷但没什么实权,因此朝中地位不高。 像楚琼这样的贵人,往日里是不会搭理许竣的,今日登门拜访,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许竣端起王爷架势:“事情是这样的,首辅大人说捡到了一个物件,猜测可能会是你的,本王便让你来看看。” 他把话题引到了楚琼身上。 楚琼今日到长安王府,就是为了来试探许清凝的。 他转过身来看她。 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清凝,仿佛要将她看透。 许清凝不由感到了刺骨寒意,像是有一条毒蛇从脚底往上爬…… 她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他没有丝毫差别。 楚琼左边脸上戴着金丝面具,据说是眼下面有一道疤,他为了遮挡疤痕才戴面具的,没人怀疑探究,是因为看见过他全脸的人都已经死了。 许清凝前世偶然看见过一次,楚琼那面具下面的不是疤痕,而是烙印。 属于死囚的烙印! 她不知道,身为死囚的楚琼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首辅之位的? 但她知道,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 他想要的是整个东齐! 楚琼也在打量许清凝,一眼看过去,不就是个模样美丽的普通女人吗? 他勾了勾嘴角,朝她递过来一枚玉佩。 “平阳郡主,此物是你的吗?” 许清凝看到这玉佩和她原本随身佩戴的是一样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难道是昨天掉在城门口了吗? 楚琼又加了句:“这上面刻着郡主的闺名,一个凝字,所以我才怀疑会是你的。” 他就不信她还能否认了。 许清凝装作不敢直视他,只低着头接过玉佩。 “好像是我的,多谢首辅了。” 楚琼看见了许清凝的畏惧之意,想来和别的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害怕他。 他含着笑意,一副关心的模样。 “对了,玉佩是我在宫城门口捡到的,郡主昨天路过那里吗?” 许清凝就猜到了,萧屿昨日没有进宫,楚琼肯定怀疑她对萧屿说了什么,所以借这个玉佩来刺探消息。 她干脆大大方方认了。 “我是为了去见萧将军,他昨日个从边关回京。” 楚琼:“哦?看来流言属实,郡主是真心爱慕萧将军了?” 他派下属了解到的许清凝,一直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当街告白像是她的作风吗? 这显然不对劲。 旁边的许竣听到这句话,面色变得很是难堪。 再怎么说,他长安王好歹还是个王爷! 许清凝当街对男人告白,不就是败坏长安王府的名声吗? 真是家门不幸,丢人啊! 许竣斥声问许清凝:“我也很想知道,你和萧将军到底怎么一回事?” 许清凝:“就像外面传言,我对萧将军告白了,没别的了。” 有了前世的教训,许清凝不打算做一个温柔贤淑、克己复礼的大家闺秀了。 她只想报仇。 名声么,败坏就败坏了,反正她这辈子不想嫁人。 大概是没想到许清凝能承认地如此坦荡,楚琼心里也在犯嘀咕了。 难道她真的只是对萧屿告白了吗? 他仔细盯着她的眼睛,想要找出别的蛛丝马迹,但什么异样都查不到。 她眼中坦坦荡荡! 要么她真是如此坦荡,要么她就是个深不可测的演戏高手。 许清凝,会是前者吗? 楚琼笑了一声,反正来日方长,他有时间调查这个女人。 “既然东西还给了郡主,那我就告辞了。” 许竣存了几分讨好的意思,“首辅不再坐一会儿吗?” 楚琼:“不必了,我实在是公务缠身,敌国刺客案还有漏网之鱼,等着我去追查呢。” 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对许竣说了句。 “我还是要奉劝王爷一句,管教子女是你的职责,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惹的人别惹,祸到临头再后悔可就晚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许清凝欠管教。 楚琼警告的不只是她,而是整个长安王府! 许竣骇然,擦了擦脸上的汗。 “请首辅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管教子女的!” 楚琼从许清凝身边走过的瞬间,有意看了她一眼,目光锋利得像是能杀人。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破坏了他伏杀萧屿的计划。 他要把所有的变数扼杀干净! …… 许清凝稍微低着头,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萧屿没有死在皇宫里,楚琼接下来肯定还有行动。 如果许清凝能先楚琼一步,是不是就能毁了楚琼的计划? “啪!” 一个巴掌打在许清凝脸上。 她原本白皙的脸蛋立刻浮现五个手指印…… 第6章 当众活剥了一张人皮! 紧接着,许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你这个死丫头,害得我在首辅面前抬不起头来!” 许清凝并不甘心受了这巴掌,目光冰冷地看向许竣。 经历过前世,她早就对父亲没有什么期望了,但她可不想当软柿子任打任骂了! 许竣不免有些瘆得慌:“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服气吗?” 从前的许清凝可不敢这样看他…… 许清凝扯了扯唇,自嘲道:“的确是我让父王丢脸了。但是父王不觉得自己很窝囊吗?区区一个首辅就能让你如此害怕,你还是当朝王爷呢!” 许竣虽然贵为王爷,但手中没有实权,哪里敢得罪楚琼啊? 可即便如此,被女儿直接说出来还是很伤自尊的。 “许清凝,你是怎么和本王说话的?” 许清凝知道许竣这人好面子,就故意往他自尊心上踩,“楚琼今日能当着你的面警告你,明日就能直接抄了你的王府。” 许竣被戳中了痛处,扬起手还要打第二巴掌。 这次许清凝可不会任由被打了,她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甩。 “长安王,你有这个能耐打自己的女儿,不如想想如何找回长安王府的尊严! 许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打在桌子上,全身发抖。 “你你你……简直是气死我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许清凝冷笑一声,继续说。 “别怪女儿没有提醒你,你是个王爷,脊梁软久了也该硬气一点。楚琼有权有势,你以为向他点头哈腰,他就会对你心慈手软吗?别异想天开了!” 许竣:“……”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前几天,楚琼当众剥了一个老臣的皮,那人此前对他还是百般奉承呢,都难逃一死…… 万一楚琼把刀落在长安王府可怎么办啊? 许竣不由后背一凉。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许清凝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她安静温和,怎会如此忤逆? 许竣:“不许胡说,要是被楚琼听到了,你我都得死!” 许清凝看到她爹这窝囊样,心想实在是没救了,自顾自地走回去了。 路上,她悄悄把那玉佩往湖里一丢。 楚琼碰过的东西,她才不要! 至于禁足? 许清凝笑了下,她这段时间反正要韬光养晦,才不当回事。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许清凝决定锻炼身体,每天都在院子里跑步练拳。 她时常感叹自己的身子骨太弱了,要想报仇,首先得把身体锻炼好啊,不然遇到坏人都打不赢。 一个月后,秦嬷嬷递了张帖子。 “明日是首辅的生日宴,他给长安王府送了封帖子,特意提到了郡主。奴婢猜可能是场鸿门宴,你要去吗?” 上次秦嬷嬷偷偷听了他们对话,楚琼对她家郡主显然是有恶意的,现在特意邀请没什么好事! 许清凝捏着帖子心想:我不去找他,他倒是来找我了,去,为什么不去? “我去。” …… 第二日。 许清凝和许竣一同去了楚琼府上。 今天是楚琼的生辰,不说许清凝都差点忘了,现在的他还只有二十二岁,就已经成了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门口,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来巴结楚琼的。许竣一到,就忙赶着过去给楚琼送礼了,生怕落于人后。 而许清凝的到来,让气氛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有些人对着许清凝指指点点。 “那就是平阳郡主啊,前些日子对萧将军当街告白,闹得满城风雨,她还有脸出来见人?” “可不是嘛,被萧将军拒绝了,还要上赶着来倒贴首辅大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什么东齐第一美人,我看啊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可惜她再怎么不要脸,萧将军心里也只有我们瑶儿姐姐!” “就是就是,她给瑶儿姐姐提鞋都不配……” 许清凝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女子。 她模样大概十六七岁,长发及腰,身姿如玉,浑身自带一股清雅高贵的仙气,站在那儿宛若下凡的仙女。 若说许清凝是明艳娇媚的玫瑰,充满攻击性。 而那女子就是宛在水中央的白莲,仙气脱俗,外表看着就像是好人。 此人便是她们口中的瑶儿姐姐,齐瑶儿。 齐瑶儿的父亲是荣王,她是皇帝的亲侄女,可谓是名正言顺的郡主,身份比许清凝这个外姓的郡主要高贵一些,这些人当然对她众星捧月了。 许清凝在脑海里搜索关于齐瑶儿的记忆,她记得齐瑶儿是喜欢萧屿的。 皇帝还随口说过几次,等萧屿从边关回来,他就给齐瑶儿和萧屿赐婚。 前世的萧屿没等来赐婚就已经死了。 这一世,许清凝改变了萧屿的命运,皇帝还会给他和齐瑶儿赐婚吗? 她不确定了。 ……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赐婚,齐瑶儿已经将许清凝当作假想敌了。 齐瑶儿和身边人说:“我当是什么人来了,原来是她。她怎么也来给首辅祝寿了,难不成是改变心意,打算向首辅告白了?” 她说着说着,掩嘴含笑,带起周围人又一阵嘲讽。 这就是世人眼中宛若仙女的齐瑶儿。 齐瑶儿看了眼许清凝,她不得不承认,许清凝比自己要美上几分。 万一萧将军真的喜欢上此人了可怎么办?嫉妒油然而生,还真是一个劲敌! 敢和她抢萧将军的人,都不得好死! 尽管齐瑶儿心里嫉恨,表面却不动声色,她计划着如何毁掉许清凝,便悄悄对婢女说了什么。 …… 今日是楚琼的生日宴,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宴会办得很是隆重,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许清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打量众人,大概是来得比较早,还没看见楚琼。 婢女给每一桌都送了吃食过去,送到许清凝这里的时候,手有些轻微颤抖,洒了点酒水出来…… “郡主恕罪,奴婢手没端稳。” 许清凝问她:“这是什么酒?” 第7章 她竟然和太监做那种事… 婢女:“是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 许清凝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勾起笑意,“瞧瞧这首辅府的东西,样样都精贵得很,在别的地方可看不到。” 婢女点头附和。 许清凝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据说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可甜了,像果汁一样不容易醉人。” 在她举杯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可她视若无睹。 直到许清凝喝下葡萄酒之后,那道目光才移开。 不一会儿,许清凝开始觉得头晕,眼前视线变得模糊,出现了重影。 她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难受。 那送酒的婢女又走过来。 “郡主,你是不是喝醉了?宴会还没开始,奴婢扶你去客房小睡一会儿。” 许清凝点点头,“嗯,我是有点醉了。” …… 这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 婢女扶着许清凝往那偏僻的房间走去,将她放在床上。 完成任务后,便出去复命。 不一会儿,齐瑶儿从外头走进来。 齐瑶儿做事比较谨慎,她要亲自确认许清凝是不是真的醉了,就用力推了她几下。 只见许清凝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推了好几下都没反应,看来是真醉了。 齐瑶儿露出笑容,“许清凝,等下本郡主安排的男人就会过来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清白可不就毁得干干净净?看你以后还配喜欢萧将军吗?” 长得再美又如何,只要毁了许清凝的清白,她就没脸喜欢萧屿了。 齐瑶儿正在沾沾自喜,忽然这熟睡的女子睁开了双眼! 这一眼,让齐瑶儿觉得很可怖。 许清凝眸光狠戾,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杯葡萄酒虽然喝了,但悄悄又吐在了手帕里,所以才没醉。 许清凝勾着齐瑶儿的脖子,然后将她的头往墙壁重重撞去。 一下! 两下! …… 齐瑶儿被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头都撞出血了,晕倒在地。 许清凝心想,看来这段时间锻炼身体还是有用的,力气大了不少,打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没什么问题。 接着,她把昏迷的齐瑶儿放在床上。 “齐瑶儿,你想追男人,不对他下手,只知道陷害女人算什么本事?既然如此,你就自己试试你造的孽!” 许清凝撕开齐瑶儿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红色肚兜。 这才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做完这一切后,许清凝离开了房间,躲在不远处的假山里观察着。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太监鬼鬼祟祟地推门进去。 “太监?”许清凝冷笑了下。 亏齐瑶儿想得出来,想陷害她与太监通奸? 这没了命根子的男人大都变态,折磨人的方法多不胜数。 他进去之后,看着床上那衣衫半露的年轻肉体,瞬间淫心大起。 这辈子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不仅收了钱,还能……嘿嘿嘿。 齐瑶儿意识迷离中,感觉到有个人在她身上乱摸,手劲力度大得生疼。 她开始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唔唔……不要……” 女子的抽泣声反而更加刺激了太监。 “瞧这细皮嫩肉的,真是让咱家受不了。” 他说着说着,更加狠狠用力玩弄她。 许清凝确认了里面的动静,打算离去。 一转身,好似看到什么红色的影子飘过。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影子就没了。 许清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一片荒芜偏僻,根本没什么人来,她应该是看错了。 …… 半个时辰后,已经有人装模作样地来找许清凝了。 “平阳郡主,你在这边吗?” 别的夫人小姐也纷纷来问,“平阳郡主怎么了,她不见了?” 婢女们满脸担忧,“是啊,一个时辰前,平阳郡主喝醉了便去客房休息,可奴婢们找遍了客房都没发现她,会不会是遇见歹人了?奴婢真担心出了什么事,无法向长安王府交待……” 许竣也听到动静了,匆匆赶来。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许清凝,可她要是出了事给王府丢人,受伤的可是他自己。 他连忙跑去问楚琼,“首辅大人,本王的女儿失踪了,这可怎么办?” 楚琼假惺惺安慰道:“王爷先别担心,我府上戒备森严,不可能有歹人的。我猜郡主也许是迷了路,这样,我让侍卫都帮忙去找找。” 许竣愁眉苦脸:“希望如此。” 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许清凝会出事,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啊? 楚琼观察了一会,他不知道许清凝出了什么事,只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今日他邀请许清凝过来,原本就是要对她下手的,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管是什么丑事,只要是关于许清凝的,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等到时候,所有人都发现许清凝的丑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个女人毁了他的计划,就该身败名裂! 楚琼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 没多久,他们已经找到那个房间门口了。 里头发出的声音,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是在干什么。 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竟然有人在首辅府上做出此等丑事?简直恶心死了!” “不是说平阳郡主不见了吗?那里头的人会不会是她……” 这一句话出来,大家都看向许竣。 如果是许清凝做出这样的丑事,那长安王府的颜面都要丢光。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很快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楚琼听着那缠绵声音,心下有数,他说:“应该不可能是平阳郡主啊,久闻长安王府家教森严,怎会教出如此伤风败俗的女子?” 众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啧啧,还家教森严呢,十几岁的姑娘就和男人苟且偷情,真是不要脸!” “对对,就是不要脸!” “……” 他们已经骂开了。 听着这些骂声,楚琼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他前面就出手了,但结果是令他满意的,这就够了。 楚琼就等着许清凝身败名裂,他很期待这个画面。 “开门!” 第8章 郡主不是对我情深似海吗 然而门一被推开,众人看见那赤身裸体的女人却不是许清凝,而是齐瑶儿! 荣王府的齐瑶儿,宛若仙女的齐瑶儿…… 纵然楚琼平时再如何擅长伪装,此时脸色也不由微变。 怎么会是齐瑶儿?那许清凝人呢? 所有人中,只有许竣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许清凝,不然他这老脸可就败光了。 转念一想,平时荣王府总是欺压他长安王府,眼下可不得好好踩上一两脚再说。 许竣抓住机会落井下石,唏嘘道。 “这荣王府的郡主,怎么能做出这等丑事呢?荣王府这家教简直……唉!” 有人附和起来,“可不是嘛,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荣王的老脸都丢光了!” “……” 许清凝站在人群后,瞟了她爹一眼。 她爹这人干啥啥不行,幸灾乐祸倒是第一名,一下子就把议论给带起来了。 首辅大人的生日宴会上,闹出了这样的丑闻,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堂堂郡主和太监偷情,还被这么多人围观了,这事一年半载怕是都会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已经不可能瞒住了。 今天之后,齐瑶儿的名声算是彻底崩塌,所谓仙女般的人物,也落入泥潭满身污秽了。 …… 齐瑶儿渐渐清醒过来。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用衣服包住了自己,然后把那太监一脚踢开。 “你给我滚啊!” 太监心窝被踹得可疼了,有人安排他来一度春宵,还让他一口咬定是郡主相约,可没想到会被踢啊! 为了得到那银子,他赶紧说:“郡主,不是你约奴才来这里的吗?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齐瑶儿:“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和许清凝……” 她知道了,她被许清凝陷害了! 齐瑶儿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 “都是许清凝陷害的我,都怪她这个贱人!” “是她把我打晕了,然后害我至此……” 齐瑶儿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扇过来了。 打她的就是她娘荣王妃。 “瑶儿,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齐瑶儿崩溃大哭:“母妃,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许清凝陷害的!” 荣王妃脸色很难看,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她光着身子被这么多人看见已经是事实了。 “你还不快和我走!” 齐瑶儿开始发疯撒泼:“我不走,我是被许清凝陷害的,你得帮我报仇啊!” 现场简直乱成一团,看笑话的看笑话,发疯的发疯。 只有一个人隔岸观火,那就是许清凝。 事情到这一步,楚琼差不多明白了。 他看齐瑶儿的眼神越发嫌弃,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个区区的许清凝都对付不了。 许清凝……对了,她人呢? 楚琼下意识搜寻许清凝的人影,见她默默站在人群后面,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还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 呵,这女人还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楚琼自认为目光如炬,可他却看不明白许清凝了。 …… 此时,一道清冽男声从背后传来。 “精彩啊,首辅这里真是好大的热闹,本将军差点就错过了!” 来者正是萧屿。 他一身红衣,手持折扇翩翩生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整个东齐,任何一个人出现在首辅府,都不会让他们觉得吃惊,萧屿除外。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萧屿和楚琼不和。 他们的梁子得从五年前说起了。 当时萧屿年轻气盛,直接怒斥楚琼是奸佞小人,让他下不了台。 如今楚琼爬到了首辅这个位置,心里肯定还记恨萧屿,何况他还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这二人,一文一武,却是死对头。 萧将军出现在了此地,难道真是为了给首辅送生日祝福的吗? 怕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有些人不由自主地看向角落里的许清凝,毕竟这位姑娘和萧将军的关系也是说不清楚啊。 …… 不过萧屿的出现,令齐瑶儿更加羞愧难当。 这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啊,她怎么可以被他看见这样的丑事? 齐瑶儿冲过去,抓住萧屿的衣袖。 “将军,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被陷害的。” 萧屿略微皱了下眉头,他并不喜欢被人触碰,只用内力将齐瑶儿给震开了。 齐瑶儿神色受伤,但还是眼巴巴地想要解释清楚。 荣王妃看着女儿还在丢人现眼,赶紧将她强行给拖下去了。 萧屿拍了拍衣袖上的灰,齐瑶儿是不是被陷害的,他根本就不关心。 这女人几次三番地向皇帝表示,想嫁给他。 如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皇帝的赐婚圣旨说不定马上就要下来了,某人还真是为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萧屿下意识瞟了许清凝一眼,她却满脸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找首辅。 啧,这小丫头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明明是她搅乱这一池春水的,凭什么置身事外? …… 楚琼的心情也很复杂。 不过他是什么人?即便是泰山崩了,他都能面不改色,萧屿来了就来了。 他率先开口道:“萧将军驾临,还真是让此地蓬荜生辉啊。” 萧屿摇了摇手中折扇,“本将军只是来看热闹的,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是偷情如此无聊的戏码。” “是吗?”楚琼尴尬一笑:“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酒。” “首辅这儿的酒,本将军可不敢喝,万一醉了……”萧屿冷笑一声,“都不知道死在哪里。” “萧将军说的这是哪儿话?普天之下,谁敢对你动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萧屿眼神冷了几分:“自寻死路这话说的不错,可我觉得有些人倒是一心求死。” 他话有所指,就是面前人。 楚琼暗暗攥紧了拳头,那戴着半边面具的脸看着波澜不惊,实际上杀气沸腾。 一日不除掉萧屿,他就一日无法坐拥东齐天下! 许清凝默默观察着二人,可见空气里有杀气流淌。 她料想的不错:萧屿没死,那他将会成为楚琼最大的劲敌,有他在,楚琼可不容易篡权夺位。那么,借萧屿这把刀来向楚琼复仇,不是很好吗? 一切都在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 许清凝扯了扯唇,笑意凉薄。 说句难听的话,她可以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杀人未必要让自己沾血。 …… 这场盛宴最终不欢而散,众人陆续离去。 许清凝也坐上马车,打算回府了。 一进马车,许清凝就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她心中暗惊:马车里有别人! 可护卫都在马车外面! 就当许清凝想开口呼救的时候,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他贴在她耳边说。 “郡主不是对我情深似海吗,怎么还怕了?” 第9章 做我的暖床奴才 冰凉的气息钻进许清凝脖子里,令她浑身一颤。 许清凝眼睛转了一圈,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这人是萧屿! 他要干什么? 萧屿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没意识到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唇瓣。 她的挣扎会让嘴唇有意无意在他掌心摩擦。 暖暖的,软软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不必怕,本将军就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许清凝眨了眨眼睛,还点了点头,一脸乖巧。 萧屿这才把手松开,掌心还残留着她嘴唇余热。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似乎觉得不太好。 “那天,你怎么知道皇宫里有埋伏?” 事后萧屿派人去调查过了,才得知许清凝没说错,如果不是她提醒了他,他估计就要丧命在皇宫了。 萧屿的心冷了几分,毕竟他没想到皇帝要杀他。 但他更没想到,为什么许清凝会知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许清凝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 “我先缓缓。”许清凝长吸了一口气。 刚刚差点憋死了。 她如果告诉萧屿,她是重生来的,他会信吗? 肯定不会! 所以不能说实话。 “萧将军,我有次进宫给太后请安,无意听见了首辅和皇上的筹谋……” 萧屿眼神里都是怀疑,楚琼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被她偷听到?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对楚琼充满敌意。 “我不信。” 许清凝就知道这个谎言太过拙劣,逃不了萧屿的眼睛。 她干脆一脸无所谓,“罢了,你都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萧屿追问:“行,就当你是偶然听到的。可你我素无瓜葛,你为何要提醒我?” 许清凝盯着眼前男人的脸,略微有些发怔。 他的眼睛灿若星河,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能沉溺进去。 这样近的距离,她稍微凑过去就能碰到。 她扬起笑容,“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啊。” 这话,萧屿更不信了。 她看起来娇艳动人,实际上冷到骨子里,巧言令色、满嘴谎言。 他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平阳郡主,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但确实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屿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人情。 “你说,想要什么?” 许清凝懒懒往后靠了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萧屿。 “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美男。萧将军仙人之姿,我很喜欢。既然你想还人情,不如来给我当个暖床奴才如何?” 她这话极其轻浮放肆。 萧屿的脸色有几分发青,大概是被气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 他攥紧她的手腕,低声道:“许清凝,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将军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怎么还想动手呢?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弱女子?萧屿气极反笑。 “你以为你没有把柄在我手里吗?” 许清凝反问:“哦?洗耳恭听。” 萧屿:“我亲眼所见,是你把齐瑶儿打晕了。” 这个女人可一点都不单纯。 许清凝才知道自己当时没看错,那抹一闪而过的红影原来是他。 “那你怎么不当场揭发我呢?现在人都散了,你再想揭发已经晚了。” 她朝他靠近了些,手指戳在他心口位置。 “让我来猜猜……” “你大概很感谢我解决了齐瑶儿这个麻烦,不然你还得想办法推脱皇上的赐婚圣旨,是吗?” 萧屿眸色暗了几分,许清凝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路子? 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马车里面,压低声音警告道。 “平阳郡主,你听好了,无论你想干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关心。但你要记得,我萧屿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 许清凝肩膀有些疼。 她皱了下眉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萧屿。 “几句话而已,就这么生气吗?” 她的委屈配上她这张美丽的脸,没道理不令人同情。 然而萧屿脸色如冰,他见惯了各种巧言令色之人。 “想死的话,可以试试!” 许清凝看向肩膀:“疼……哎,你好歹轻点。” 萧屿撤回手,冷哼一声,离她远了几分。 许清凝没再说什么。 …… 忽然,马车一阵摇晃。 许清凝整个人往前倒去,堪堪就趴在萧屿双膝之上。 这位置,绝了。 她的头发卡在了他腰带皮扣里面,一动头皮就扯得厉害,迫不得已只能趴着。 萧屿沉声问:“还不起来?” 许清凝委屈:“我头发卡住了。” 她可以发誓,并非故意为之! 萧屿脸色更青了,他正盘算着如何一掌把这个轻浮的女人拍开,却看见一支箭从窗外飞进来。 那箭恰好擦着她头顶过去,截断了那几缕卡着的头发。 差一点点,许清凝就死了。 马车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不好了,有刺客!” “速速保护郡主!”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赶紧扶着窗户坐稳。 刺杀?前世可没这一遭啊! 长安王府的这群护卫都是酒囊饭袋,没什么真功夫,根本不可能是刺客的对手,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她要怎么办? 许清凝不由看向了萧屿。 萧屿也看向了许清凝。 奇怪了,面对刺杀,她竟然如此镇定自若,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闺阁小姐。 “许清凝,这么多人来杀你,你不怕吗?” 许清凝不以为然:“有萧将军在,我怕什么?” 她面前的男人,可是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一人就可抵挡千军万马。 此等人物坐镇,几个刺客算什么? 但问题来了,世人都称赞萧屿是举世无双的少年将军,可也都知道他冷面无情。 这样的人会出手相救吗? 萧屿发出了她内心疑问,“你是觉得我会出手相救?” 许清凝语气坚定:“你会。” 她救过萧屿一条命,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还。 “萧将军,若是我死了,你欠我的人情可就一辈子都还不了,那你在我这里永远低一头!” 萧屿心里有股无名火,为什么她总是能抓住他的想法? 只见一个刺客举刀劈开了车窗,朝着许清凝的方向砍过来…… “去死!” 第10章 死去的哥哥,活了! 就在刀锋即将落在许清凝头上的时候,萧屿出手了。 她死了,他欠的人情确实就还不了。 “咔擦!” 许清凝都没看清楚,萧屿是怎么操作的。 他实在太快了。 她只看到那刀断成了两截,而那个刺客已经人头落地。 外面所有人都没想到,马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还是战神萧屿! 他只需稍微出手,这群刺客还不够塞牙缝的。 许清凝眼看萧屿就要掐断最后一个刺客的脖子了,连忙出声。 “萧将军且慢,留个活口给我。” 这些刺客来得蹊跷,他们像是知道,许清凝的马车会在什么时候路过什么地点。 显然许清凝周围的人里,出现了内奸。 她必须要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萧屿撤回了杀招,他擦了擦手上血迹,颇为嫌弃。 红衣男子站在血泊中,还真是分外迷人,但他回头看着许清凝,面无表情地说。 “这回,我们算是两清了。” 他说完就负手离开了。 许清凝心道:行,这男人还真是不想和她有半点关系啊。 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她总会将他绑上贼船的! …… 长安王府。 许清凝叫人把那个活口给绑在柴房里了。 她蹲下来,“说,你是什么人派来刺杀我的?” 刺客不肯开口说话,想咬舌自尽,许清凝眼疾手快给他拦下了。 许清凝冷笑一声,“想死吗?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先把你的筋脉都挑断,留口气能说话就行。” 她在楚琼那里经历的酷刑,总得还给他的,现在就找个人来练练手。 许清凝:“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这刺客疼得死去活来,还是闭嘴不肯招认。 许清凝选了把锋利的匕首,贴在刺客的脸上。 “啧,我突然觉得,你长得还算清秀,如果卖去窑子里,应该有不少男人会喜欢。” 京城民风还算开放,好男风者有之,而且不少,单独北街就开了好几家男倌楼。 刺客听得这话,脸部肌肉抽了抽。 他是个男人,可眼前的女人却想把他卖到窑子里去。千刀万剐都行,为何要如此羞辱? 许清凝自言自语:“我看啊,就把你卖到最下等最脏乱差的那儿。既然这样,你身上有个部位就没什么用了,切了。 她手中刀子往下一滑。 刺客猜到她想干什么了,他赶紧开口招认。 “别……我说!” “是荣王妃!是她吩咐我们杀了你!” 许清凝柳眉一挑,她就该猜到,这次刺杀和齐瑶儿有关系的,没想到还是荣王妃亲自出手啊。 齐瑶儿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丑,她心中有恨。 荣王妃明面不动,是因为没证据。 明面上不好动手,可不得暗地里来吗? “呵。”许清凝手起刀落。 只听得刺客一声惨叫,“啊啊啊……!” 许清凝把沾血的匕首一丢:“好了,等下就把这个男人送到窑子里去。” 她可没说过,只要他招认幕后主使,她就放了他。 …… 许清凝走出柴房。 秦嬷嬷提醒道:“郡主,我们王府护卫里的内奸还没查出来。” 许清凝:“先不急着揪他出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齐瑶儿这次没能成功,肯定还有下一次。 许清凝打算先留着那个内奸。 就当许清凝微微出神的时候,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急匆匆地朝她跑过来。 “妹妹,你没受伤!” 这就是她哥,长安王世子许清巍。 许清巍身材高大略壮,但相貌平平,文不成武不就,日日同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起混吃等死。 就连许竣也时常说,许清巍就是个废物世子。 许清巍每次都笑呵呵答“是”,偶尔还会怼他爹是个“废物王爷”。 他没什么心愿,反正没心没肺地活着就行了。 但许清巍却对自己的妹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给他妹妹一份。 可惜前世的许清凝对许清巍心存芥蒂,她总觉得父亲重男轻女,只喜欢哥哥,不喜欢她。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样样都废的哥哥。 直到许清凝被押上花轿那日,她看到被自己埋怨的傻哥哥,为了救她被乱棍打死在金銮殿外,她才知道她真的错了。 许竣重男轻女是他的过错,可这和许清巍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哥哥,一直在用尽全力保护她啊! 活了两辈子,许清凝自认没对不起谁,除了许清巍。 如今,许清凝看到许清巍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哥,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一时间,许清凝眼眶红了起来,隐隐有泪光闪烁。 许清巍看到许清凝这模样,更是担心了。 他原本是在酒楼里和狐朋狗友喝酒,听到妹妹遇刺的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 跑得太急,路上还摔了一跤,现在一身的泥,衣服都还没换,就想着来看妹妹是不是平安的。 好在她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 “阿凝,你怎么哭了?到底伤到哪里了?” 许清凝不是个容易哭的人,前世被关在地牢里,楚琼那样折磨她,她都没有哭。现在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了,哭得一抽一抽的。 许清巍简直慌了,他对边上站着的下人说。 “你们几个还不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许清凝看着许清巍那满脚的泥,哭了好久才止住。 “哥,我没受伤,我就是被吓到了。” 许清巍比许清凝大了七岁。 娘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他是当哥哥的,要好好保护妹妹。 虽然这个妹妹和他一点都不像。 她漂亮又聪明,看书看一遍就能背诵下来,对了,她还写得一手人人赞叹的好字。 他妹妹,简直是全天下最优秀的小姑娘。 而他什么都学不会,他只想吃喝玩乐混日子、当个糊涂世子就好了。 可是娘亲说了要保护妹妹,那他就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不怕不怕啊,有你哥在呢,敢欺负我妹妹,我要把他们通通扔护城河里喂鱼!” 许清凝被逗笑了声。 见妹妹终于笑了,许清巍掏出一包糖炒栗子。 “呐,你最喜欢吃的老李那家,我顺路给你带来了,还热乎着呢!” 许清凝看到糖炒栗子,不由想到许清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他死的时候那么年轻…… 第11章 你不要碰我,脏! 他还一直说,“阿凝,你不要怕啊,哥在这里,没有人能把你带走……” 怀里就是揣着包这样的糖炒栗子,每一粒都沾满了血,可惜到死都没能送到她手里。 许清凝心里恨极了那些人,她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她哥惨死了! “阿凝,你想什么呢?”许清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听说,是萧将军出手救了你?” 许清凝回过神来,点点头,“是他。” 许清巍一惊,双手叉腰,“嘿,萧屿这小子是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啊?” 他联想到前段时间的传闻,所有人都说许清凝单相思萧屿,当街表白被拒。 许清巍就奇怪了,他妹妹这么优秀,萧屿不主动追就算了,怎么可能还拒绝呢? 谣言,看来都是谣言啊!!! 许清凝脸色白了些,“他只是路过,顺手救了我。” 许清巍:“那你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许清凝自然是知道的,但荣王府没那么好对付,现在告诉许清巍,以他的脾气说不定直接冲过去了,不但报不了仇,还容易被抓住把柄。 她摇头:“我不知。” 许清巍:“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这话刚一问出口,立即便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萧屿故意设计的,就等着给你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呢!” 许清巍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那臭小子坏心眼还蛮多。 许清凝:“这倒是和他无关……” 她一低头,看着许清巍满是泥泞的鞋靴,鼻尖又是阵阵酸涩,“哥,我没什么事,让你担忧了。” “你是我妹妹,我担心你也是应该的。”许清巍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塞在许清凝手中,“对了,这些你拿着。” 许清凝大致看了下,约莫有一百两。 长安王府虽然是王府,但传到许竣这一辈已经落魄许多了,而且他将手头的产业抓得很紧,如今的长安王妃赵雨燕更是号称勤俭持家。 许清凝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手头着实也没什么可用银子。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许清巍脸上有些骄傲,“上个月我投资了一家赌场,老爷子总说我败家,结果没想到,还真的赚到点钱了。” 许竣总督促许清巍读书练武,盼着他去考个什么功名。 可许清巍根本不是这块料,他只想赌钱喝酒,俨然成了这京城第一纨绔败家子,谁知这回败家子运气还不错。 许清凝推脱不要:“哥,既然是你赚的,那你自己好好收着便是,我在王府不缺吃喝。” “你哥我又没妻妾子嗣,能拿去给谁?只有给我妹妹了,旁的千金小姐每日穿金戴银的,你也拿去买些首饰,不要整日这般朴素,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要招摇点才对。” 他担心许清凝不收,塞进她手里就走了,“我换衣服去!” 许清凝捏着手中银两,心头泛着暖意。 她对金银首饰倒是没什么欲望,不过确实要花钱去办一件事。 经历过今日的刺杀,许清凝知道身边有很多危险,不可能次次都有这次的幸运了。 她需要去雇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才是。 …… 夜里,许清凝换上男装,打算去附近的黑市看看。 所谓黑市,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勾当。 许清凝一踏进去,就嗅到了腐臭血腥味。 可她好似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雇佣暗卫,武功高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忠诚。 许清凝走了一圈,一百两还是太少了,买不到特别合眼的,便打算离开了,脚下不小心绊到了什么链子。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 说是小孩,因为他看起来身材瘦小,应该比她要小两三岁的样子。 他衣衫褴褛,露出来的皮肤到处都是鞭伤,头发乱糟糟的,满脸也是污泥,辨不清原本面貌。 唯独一双眼睛清澈干净。 触碰到许清凝目光的刹那,他却很快低下头了。 旁边站着一个光膀子的壮年,手里挥舞着鞭子,一鞭鞭打在小孩身上。 “你这贱小子,今天要是再没人买,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鞭鞭见血。 小孩也不喊,仿佛感受不到痛,周围的人皆是冷漠。 这儿的人都是做的腌臜生意,血早就冷了。 许清凝懒得管这档子事,抬脚打算离开。 也就是抬脚的时候,许清凝才发现,她绊到的是一根铁制的狗链。 这狗链的另一端拴在小孩的脖子上。 竟然是狗链啊……人怎可低贱如斯? 许清凝心口灌进来一阵冷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光膀子壮汉见“他”站了许久,出声问道:“公子可要买下这个小奴隶?” 许清凝犹豫了下,“你要多少钱?” 壮汉见是个年轻小公子,估摸着是没见过世面的,打算坑他一笔。 “五百两。” 许清凝转身就要走。 “诶,别别别……”壮汉拉住了许清凝,“公子,你若是诚心想买,就四百两……” 许清凝瞟他一眼,冷声道:“五十两。” “公子,你这五十两这也太少了。” “不愿意那就算了。” 壮汉脸色为难,他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小孩。 买奴隶往往都是选身材强壮的,这瘦小子能有一个买家,已经很难得了。 但他嘴上还是骂骂咧咧,“行行行,就五十两,算我倒大霉了。” 许清凝交了银子,壮汉递给她一张卖身契。 她看了几眼,大概是这孩子的父母为了生计,将他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不知为何辗转到这黑市来了。 紧接着,许清凝蹲下身子,要给他解开。 小孩瑟瑟缩缩,说了一个字。 “脏……” 许清凝并不在意。 于是,小孩看见一双洁白细嫩的手,毫不介意地拨开他满是污泥的头发,然后摸索到铁链的锁口处。 离得这样近,他仿佛能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玉兰香。 清淡,迷人。 只听得“嗒”一声,锁被解开了。 他对上她明媚的双眸,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然后,他听到她说…… 第12章 燕窝有毒?我喝了! “我带你走!” 许清凝把这小孩带出了黑市。 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经快回到长安王府了。 回头,她这才发现小孩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你可以回自己的家了。” 小孩低头看着自己双脚,默默不语。 许清凝猜测着,他可能无家可归。 但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龙潭虎穴,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带个孩子呢? “你不用跟着我了。” 许清凝丢下一句,自顾自离开。 但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许清凝干脆停下来,把那张卖身契当着他的面撕了。 她掏出剩下的碎银两,递给他。 “好了,你拿着这些银子,以后自己小心点过日子,别再被人绑了。” 小孩不肯接下银子。 他抬头看向许清凝,小心翼翼地说。 “我……可以让我跟着你吗?我吃的不多,一天给我一碗剩饭……就好了,半碗也可以。” 许清凝皱眉,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你要跟着我,那你能做什么?” 小孩:“我读过一些书,力气也很大,我什么都可以学的,只要让我跟着你……好吗?” 许清凝心想:罢了,就当这辈子最后做件好事,收个小奴才放身边也不是大事。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那我给你取个名,你就姓……宁,单名一个安字,宁安怎么样?” 小孩露出笑容。 “宁安……很好。” …… 第二天。 宁安洗干净脸换好衣服。 许清凝才发现,这小孩其实长得蛮不错。 他的小脸蛋清秀白净,身材还未发育,比她矮了半个头,毕竟也才十二岁。 许清凝正准备让宁安跑腿买点东西。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阿凝,我听说你遇刺了,赶紧从娘家那里回来了,你没出什么大事!” 是赵雨燕的声音。 现在的长安王妃,许清凝的继母。 许清凝记得,前世赵雨燕可是极力劝说许竣将女儿替嫁的。 她原先不明白赵雨燕为何那么恨她,现在算是突然就想通了。 赵雨燕生了一个儿子,不到一岁,尚在襁褓。 许竣的子嗣不多,除了许清凝和许清巍之外,就只有赵雨燕生的小儿子许淇了。 许清巍是嫡长子,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长安王世子。 而许清凝和许清巍是一母同胞,她当然是站在她哥这边的。 但许清凝被送去和亲,许清巍为了救她而死,许淇顺其自然地继承了世子之位。 赵雨燕要为自己儿子谋划好未来,就得先把眼前的绊脚石除去,比如许清凝和许清巍这一对兄妹。 许清凝暗暗攥紧了拳头。 有她在一天,世子之位就是她哥哥的! 许清凝将房门打开,已经把所有恨意隐藏好。 赵雨燕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女子没什么差别。 她永远都是端庄得体、面带笑意,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善温柔,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歹毒算计呢? “早上好啊,王妃。” 许清凝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 赵雨燕看着许清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她端来一碗燕窝放在桌子上。 “阿凝,这是我亲手为你熬制的燕窝,你遇刺肯定受了惊吓,该好好补补。” 许清凝瞟了眼那碗燕窝,道:“嗯,多谢王妃了。” 赵雨燕心里不痛快,都进府这么多年了,许清凝这死丫头硬是不肯改口叫她“母妃”,只称呼为“王妃”。 “要趁热喝,冷了就不好了。” “好。” 似乎是察觉到许清凝的眼神,赵雨燕问,“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许清凝违心道:“我就是觉得你今日特别好看,招人喜欢。” 赵雨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嘲讽,这小蠢货没多长时间活了。 她拉着许清凝的手,拍了拍。 “你先把燕窝喝了,我去看看你二弟。” 许清凝悄悄转了转食指上的指环,心里也在盘算什么。 …… 赵雨燕离开后,许清凝端起那碗燕窝就往嘴里送。 宁安见状,他赶紧上前一步,“郡主不要喝。” 许清凝挑眉看他,“为什么?” 宁安神色紧张,“这里面放了毒药。” 许清凝并不意外:“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眼力,那你说说放了什么。” 宁安:“奴才从前在一个大夫那当徒弟,耳濡目染下,熟悉了一些草药,这碗燕窝里放了少量马钱子,一时半会没什么大碍,但长期服用会让人变得呆滞麻痹……”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她一抬手,却将燕窝全部给喝完了。 宁安不明白,“郡主为何?” 许清凝冷冷一笑,擦了擦嘴角。 “既然她要害我,不如让我自己来下毒。” “你要干什么?” 许清凝微笑:“宁安,既然你熟知药理,那便帮我一个忙。” …… 半夜里,许清凝突发腹痛。 她捂着肚子在被窝里疼得死去活来。 宁安原本是在外面守夜,听到动静了就进去。 他看许清凝疼得满头冷汗,“奴才这就去请大夫。” “等等!”许清凝压低声音。“宁安,我现在要你去做两件事。” “郡主请吩咐。” “第一,立刻散播我身中剧毒快要死了的消息。第二,去后门跟踪一个人。” 这一刻,宁安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柔弱。 “好。” …… 郡主中毒不是小事,很快,整个长安王府都惊动了。 许竣从睡梦中赶了过来。 他是和赵雨燕一同到的,说明这两人刚才躺在一张床上。 许清巍也过来了。 他瞧着许清凝脸色惨白,心里慌得不行,一直在催,“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秦嬷嬷守在床头,“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许清凝见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她捂着心脏位置,朝前面吐出了一口血,晕倒在床头。 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许竣平日里不怎么管许清凝,但她毕竟是他女儿,要是稀奇古怪死了,肯定是不行的。 “这怎么还吐血了?” 赵雨燕眼睛里都是惊诧,她不过就是放了一些慢性毒药,而且剂量并不多,不可能这么快就毒发…… 这会儿,大夫赶到了。 “王爷,郡主她这是中毒了啊!” 众人异口同声,“中毒?” 许清巍满脸愤怒,“是谁下毒害我妹妹?” 他这一声,吓得赵雨燕一颤。 许竣开口:“去查查,阿凝都吃了什么。” 秦嬷嬷走上前来,“回王爷的话,今天郡主就只喝了王妃送来的燕窝。” 燕窝!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人,是她…… 第13章 疼,可太疼了! 赵雨燕自打嫁进王府,就没经历过这样的窘迫。 她忙解释:“王爷,这……和臣妾无关啊,臣妾一直待阿凝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怎么可能下毒害她呢?” 许竣的目光半信半疑。 说实话,这些年赵雨燕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她并不曾苛责过许清凝,若说是她下毒,他是不信的。 但许清凝就是吃了赵雨燕送的燕窝才中毒的,又怎么可能和她没有关系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缝。 赵雨燕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对着许竣跪下。 “王爷,臣妾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给阿凝下剧毒!” 许竣半信半疑,许清巍就不一样了。 许清巍早就看这个继母不爽,从前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毒害妹妹,他当然无法忍受。 “赵氏,要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赵雨燕知道许清巍一直是个混世魔王,她不敢正面招惹他,只流下几滴眼泪,装得可怜凄惨。 “我好歹是你继母,世子这样说,非要我以死明志吗?” 她站起来,往旁边的墙壁撞去。 许竣给她拦下了,呵斥一声。 “吵什么吵,都给本王闭嘴!现在最重要的是阿凝的病情,别的事都先放下!” 他转头问大夫,“我女儿……还有救吗?” 大夫捋捋胡须,感叹道:“郡主福大命大,好在发现及时,要是再晚一点点,便是华佗也无力回天了。” 许竣松了一口气,“还请大夫尽力医治,无论用多贵的药材都没关系。” 他还得靠许清凝谋个好亲事,为王府撑点门面呢。 …… 这会儿,宁安抓了一个丫鬟进来。 “王爷,奴才在后门抓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众人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那丫鬟。 “这不是阿凝院子里的春桃吗?” 宁安:“郡主中毒之后,奴才便去请大夫,没想到发现春桃从后门溜出去,似乎要往荣王府的方向跑……奴才觉得不对劲,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荣王”两个字,对许竣的刺激很大。 同样是王爷,可荣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许竣只是个异姓王。 这么多年,许竣一直被荣王打压,怎么可能不记仇? 眼下好了,可算让他抓住了荣王的把柄! “春桃,郡主中毒,你为什么要往荣王府跑?” 春桃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吓得如发抖如筛。 “王爷,奴婢……不……” 赵雨燕见自己脱罪的机会来了,赶紧说了句:“王爷,臣妾在煲燕窝的时候,看见春桃进去过厨房,没想到就是她下毒害我们的阿凝啊!” 许竣大怒:“春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谋害你的主子,本王这就把你送去京兆尹那里!” 东齐律法,下人谋害主子是死罪。 春桃要是被送进牢房,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根本就没下毒,只是听荣王府的吩咐,监视许清凝而已。 刚刚得知许清凝中毒将死的消息,春桃通知荣王府是为了获得赏钱,谁知被宁安给逮住了。 “奴婢只是听从荣王府的吩咐,并没有毒害郡主啊……” 对许竣来说,有前半句话就够了。 “没想到是荣王派人毒害我的女儿,简直心如蛇蝎!” 荣王指使下人毒害许清凝,许竣把这件事情上奏皇帝,无论皇帝再如何偏爱荣王,也不能包庇了。 他下令:“把春桃带下去严加看管。” 赵雨燕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许清凝中毒吐血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了春桃,也就洗刷了她的“冤屈”。 “王爷,都查清楚了,不关臣妾的事啊。” 然而赵雨燕还没缓过来,许竣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差点打落了一颗牙齿。 “啪!” 赵雨燕捂着脸,十分委屈,“王爷这是为何?” “是荣王下手没错,但可是你把燕窝端给阿凝的,她差一点点就死在你手里了,日后本王不允许你给阿凝送任何食物!” 赵雨燕满脸惶恐。 十多年的夫妻,他们之间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 众人散去之后,许清凝才缓缓醒来。 她脸色很差,四肢发虚。 中毒是真的,差一点死去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宁安跪在床边,“郡主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许清凝笑了下。 “你现在明白我是如何处境了。” 她身为郡主,看似高贵风光,实则危机四伏。 要么害人,要么被人所害。 许清凝要活下去,只能选择前者。 宁安才知道,即便尊贵如郡主,活得如斯艰难。 可如斯艰难之人,却愿意将他从肮脏地狱带出来,想到这,少年的心里狠狠一痛。 “郡主想对付赵氏,也不该用这种自损的方式,” “宁安,你知道吗?即便我用十分痛才能换他们一分伤,我也必须如此。” “万一奴才没有把握住量……” “我信你,所以我赌一次。” 许清凝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他脸上有愧疚、担忧、还有后怕。 重活一次,按理来说她要万分珍惜自己的性命,可她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 荣王府要她死,赵雨燕也要她死…… 她只能拿这条命去赌,才有赢的机会。 “宁安,我们不是赢了吗?” 这一次,许清凝是一石三鸟。 既揪出了藏在身边的内奸春桃,又给了许竣一个向荣王府问罪的理由,还分裂了许竣和赵雨燕之间的感情。 若说她有什么输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了。 疼,可太疼了。 少年攥紧拳头,目光坚毅。 “郡主日后万不可用这样的方式,只要你想做的,奴才拼尽全力也会帮你!” “咳……” 许清凝只觉少年眸光异常明亮。 …… 此时的忠义侯府,书房。 萧屿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袍,站在案台前练字,不似将军,倒像书生。 他写了好多张,都不满意,一把给全部揉成团扔在地上。 贺成走进来,看到一堆杂乱纸团,轻笑。 “将军的手是握剑的手,怎么还在舞弄笔墨了?” 他是萧屿的军师,当年一起去边关,现在一起回京城。 萧屿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大晚上的,你过来干什么?” “路上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想说给你听听。” 第14章 这辈子是要做活阎王的 萧屿没有作声,拿着毛笔沾了点墨。 贺成自顾自地说:“平阳郡主中毒了,据说是荣王府派人下的,你说有不有趣呢?” 萧屿的笔尖略微停顿,没有抬头,只是轻问。 “死了吗?” 贺成看向窗外,“若是死了,外面就不会这般安静了。” 萧屿继续写着,下意识说了句。 “许清凝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是她了。” “听你的语气,似乎和这平阳郡主很熟?” “贺成,你今夜的无聊话似乎很多?” 贺成咳嗽一声,“聊天而已。” 他听到了萧屿和许清凝的绯闻。 有人说许清凝痴恋萧屿、苦追不得。 也有人说许清凝和萧屿是两情相悦。 反正什么样的流言都有。 贺成可不得找个机会来探探萧屿口风吗?好在他看起来并无异样。 “我只是想提醒将军,不要忘记我们回京是为了什么。” 萧屿眸中闪过几分狠戾,“我自是时刻不敢忘。 贺成跟随萧屿多年,他亲眼见过战场上的萧屿是如何一副面貌,那样不要命的往前杀,心里该是有多恨啊。 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可能影响到萧屿呢? 是他多虑了。 离开的时候,贺成随口说了句。 “不过平阳郡主差点就死了,也是怪可怜的。” 他把门给带上,没入黑夜。 “啪嗒!”萧屿把毛笔放在了桌上。 他看着这些不算特别好看的字,心中烦闷异常。 一闭眼是战场上双双惨死的父母,再一闭眼又是许清凝那狡黠的笑意。 他捏了捏眉心。 “今夜这字是练不成了。” 对了,京城不是素有传闻,许清凝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吗? …… 天还没亮,许竣就跑到皇宫里哭诉了,都是荣王如何仗势欺人、如何心肠狠毒一类的话。 他还叫人把春桃给押上去了。 春桃胆小,还没怎么吓唬,就把事情给招了,不仅供出了荣王府的管家,还拿出了一串齐瑶儿的玛瑙手串。 下毒一事虽不清楚,但春桃被荣王府买通了是事实。 人证物证俱在,荣王抵赖不了。 皇帝虽然偏袒荣王这个亲弟弟,但还是命人杖责了荣王五十大板,罚俸三年,还让他当众对许竣赔礼道歉。 许竣有心知肚明,毒害许清凝一事治不了荣王死罪,但能折辱荣王的颜面,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回去的路上,许竣简直是神清气爽,看着那被打得屁股开花的荣王,开心极了。 荣王回府就去查了整件事,让管家买通春桃的人是齐瑶儿,镯子也是她交给春桃的。 他便以为是齐瑶儿对许清凝下了毒。 荣王想到自己四十多岁了还被当庭杖责,从未如此屈辱过,气得他不顾伤势从床上爬起来,叫人传了家法,把齐瑶儿也打了一顿。 要不是荣王妃护着,齐瑶儿怕是得没掉半条命。 …… 许清凝听到之后,唇角扯了扯。 她拿性命换来的,也不过就是荣王等人受了点刑罚而已。 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无疑是用蝼蚁之势以撼动城墙。 可她绝不会放弃! 终有一日,她得将自己承受的痛苦加倍施于他们身上。 “宁安,你去查查春桃在哪里?” “王爷将她锁在了柴房里,说是等会要发卖出去。” 许清凝淡淡“嗯”了一声,宁安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 这天下午,春桃被绑去了青楼,结果半路上杀出来两个黑衣人。 长安王府的下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一看有刺客就赶紧跑了,把春桃丢在了原地。 春桃原以为这两黑衣人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直接给她打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春桃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地方。 她对面坐着一个女子。 从背影看来,身材纤瘦,大约十五岁左右。 “你……是?” 许清凝转过身来,目光幽幽。 “你醒了。” 春桃见是自家郡主,赶紧跪下来。 “郡主,谢谢你救了奴婢,你真是大人有大量,是活菩萨啊!” “我是活菩萨……”许清凝微笑着。 她已经做了一辈子的活菩萨,这辈子是要做活阎王的。 “春桃,你以为我是在救你吗?” “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桃已经当众招认一切是荣王府指使,她以为自己能将功赎罪的,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 许清凝记得,春桃是前年逃难到京城来的。 她可怜春桃无家可归,便将她留在了府里当丫鬟,可她的善心换来了什么呢? 是背叛! “你是我的婢女,却同荣王府勾结,出卖我的行踪,害我差点被刺客一刀砍死,后来又给我下毒……” 春桃否认:“婢女没有给郡主下毒!” 许清凝脸上笑意浓了几分,所以前面一件事是真的。 “我知道啊,因为毒是我自己下的。” 春桃瞳孔震惊:“你说什么……??” 她的话刚说出来,心窝就感到一阵刺痛。 许清凝将匕首狠狠扎在了春桃心脏。 血顺着匕首流到了她手背上,一片绯红。 她依然保持着微笑。 “可惜你要死了。” 春桃倒在了草堆里,双眼还睁得大大的。 许清凝起身,将手上的血擦干净了,对旁边站着的少年说。 “宁安,你找几个人传出去,就说荣王怀恨在心,残忍杀害春桃。” “是!” …… 许清凝将事情处理干净之后,打算去街上走一走。 她很久没看看这盛世长街了。 宁安跟在身后,“郡主身体尚未痊愈,我们还是回去。” 许清凝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没见过人间了。 活着真好。 许清凝想到了秦嬷嬷的双眼。 “宁安,你学过药理,帮我去买一些对眼睛有益的草药。” “好。”宁安看了看周边,“可郡主一个人在这里,奴才担心会有危险。” 许清凝:“我知道有很多人想要我死,但越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越不会动手,你放心。” 宁安这才放心离开。 许清凝去了附近酒楼,她坐在二楼靠窗位置处,却碰上了萧屿。 萧屿身边还有一个人。 第15章 是想在床上用啊 那人名叫贺成。 许清凝知道他,他是萧屿身边的军师,常年穿一身灰白色道袍,年纪不大,却留着一长缕胡须,看着像是在修仙似的。 与此同时,萧屿和贺成也看见了她。 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风徐徐吹过来,令她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微微摇晃,长发半披在后面随风而动。 她穿着一身红色齐腰云纱曳地长裙,领口绣着的玉兰花栩栩如生。 几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些,脸色苍白了些,竟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许清凝举起酒杯,歪头看过去。 “萧将军,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贺成见这姑娘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萧屿,他“咳”了一声。 “额……我想起来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先走了。” 他可不要站在这里碍眼。 这家酒楼并不出名,萧屿来此往往是为了打探消息。 他不知道许清凝为何会出现,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郡主昨日不是中毒了,也来喝酒?” 他下意识拿走了她的酒杯。 许清凝勾起一抹笑容,顺势抓住了萧屿的手腕。 “担心我?”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像是藤蔓一般缠绕于他。 萧屿并不喜欢肢体接触,“这是真当本将军不会杀你了。” 许清凝:“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能体现你的能耐呢?” 萧屿眉头挑了挑,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 他怎么看,也不能将这两个词同许清凝联系起来。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许清凝这才松开手,正襟危坐,默认了故意来此。 “也没什么大事,我想和萧将军做个生意。” 萧屿盯着她的脸,眸光凝聚。 许清凝:“最近不是在抓刺杀皇帝的刺客嘛,我无意中得知了他们的下落,想卖个人情给萧将军,就看你要不要了。” 果然,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萧屿的神色微变,眸子里溢出了几分戾气。 “你知道他们在哪?” 许清凝不仅知道那几个刺客身在何处,还知道他们会给萧屿带来什么麻烦。 “当然。” 萧屿还真是看不懂许清凝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从而得知? 难不成是故意诓骗他? 可她的眼神分明没有说谎。 她就是有这个底气。 萧屿把酒杯放在桌上,脸色严肃起来。 “说,你想要什么。” 许清凝笑了声,往萧屿这边凑近几分。 她托腮看着这张美人脸,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就当萧屿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轻浮放肆的话,却听到一声。 “我要一万两黄金。” 原来是要钱?萧屿侧眸看她,平阳郡主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啊。 “郡主真是狮子大开口,几个刺客下落就想换黄金万两,真当我是冤大头了?” 许清凝:“萧将军若是不想给,我大可把人情卖给首辅,我猜他应该愿意出这个价的。” 她起身打算离开。 萧屿一把抓住许清凝的手,将她重重按在椅子上。 “你在威胁我?” “萧将军说是,那就是。” 在许清凝看来,钱可比男人重要。 前几天,许清巍的话倒是提点了许清凝。 他运气好所以碰上了赌场赚钱,但许清凝比别人提前知道了未来五年发生的事。 她已经占得先机,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多多赚钱呢?日后对付楚琼也多了些助力。 可是赚钱,需要有本金的。 许清凝缺钱。 她这不就想到了萧屿吗? 忠义侯府家大业大,萧屿又被封了护国大将军,他自然是不缺钱的,哪像许清淩这般捉襟见肘? 许清凝心想,她就是个小穷光蛋,所以狮子大开口,嗯……这应该是可以的。 她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都红了。 “诶,松开,你力气真大,弄疼我了。” 萧屿不放:“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同楚琼做这个交易?” “因为比起他,我更喜欢你啊。” 她毫无羞色,目光还直勾勾地看着萧屿。 这已经不是许清凝头一回对萧屿说出“喜欢”二字了,他原以为习惯了,事实上并没有。 萧屿不喜欢被人所迫,他喜欢反客为主。 他挑起她的下巴,“许清凝,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你说出来。” 许清凝不以为然,“什么样的方式呢?” 萧屿眼中含了三分戏谑,从她的脸顺着脖颈线条往下滑进去。 她的脖子很好看,修长白净,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柔软,引人想去一探深处。 这目光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东齐第一美人,烈酒当风,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许清凝笑嘻嘻伸手勾住了萧屿的腰带,故意往他身上贴,反而一脸期待的样子。 “原来将军的法子,是想在床上用啊。” …… 不知羞耻。 萧屿脑海里只冒出来这四个字。 他可不知道,许清凝这样的人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屿不一样,他肩上担负着忠义侯府,背后还有父母的血债,他有软肋。 攻人攻心,许清凝深谙此道。 她的手一点点沿着他腰线,却被他推开了。 萧屿只留下了一句话,“黄金万两,择日会送到你手里。” 许清凝不知道萧屿什么表情离开的,她美滋滋地给自己倒酒。 一边喝酒,一边暗叹。 萧屿啊萧屿,你还真是不好拿捏。 …… 萧屿出来酒楼,看到贺成坐在下面喝茶,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贺成,你不是有事要去处理?” “呦,将军出来了。”贺成抬头看了看天,调侃:“我还以为你起码得半夜才出来呢。” 萧屿回头看了眼酒楼,心情复杂。 “走。” 贺成:“看你这脸色不妙,平阳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萧屿沉声:“她手里有那几个刺客的下落。” “此话当真?”贺成脸上笑意全部散去,变得严肃起来,“那她要干什么?” 萧屿冷哼一声,“敲诈。” 贺成斜眸看他:“该不会是……要你以身相许?” “她要的是一万两黄金。” 贺成打量了萧屿几眼,“啧,难道我们萧将军还不如万两黄金吗?” 第16章 山人自有妙计 萧屿有种想手刃眼前之人的心情,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若非你办事不力,也不会让他们还活着。楚琼就是想借此事大做文章,而那小丫头片子似乎拿准了我的想法,借此敲诈勒索。” 贺成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如果不能除去那几个人,将会给他留下很大的隐患。 “这么说来,将军只能出钱了咯。” 萧屿回想起许清凝那张巧笑倩兮的脸,眉目里都是算计。 很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这一万两黄金,他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花? …… 没多久,萧屿派人将万两黄金折合成银票,送到了许清凝手中。 许清凝自然没有食言,把那几个刺客的行踪告知于他。 她记得,楚琼前世是对刺客屈打成招,让他们诬陷萧屿私通敌军,他趁机下令搜查忠义侯府,结果搜出了一封书信。 许清凝不知那封信写了什么,也不知信是真是假。 但她不信萧屿会私通敌国,毕竟他远赴边关的五年里,几乎打进敌国都城,让敌军闻风丧胆。 若保家卫国的战神都是反贼的话,东齐还有忠臣吗? 而且前世这个时候,萧屿已经死了,楚琼陷害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世,许清凝赶在楚琼之前,将刺客的行踪告诉了萧屿,他自然会料理干净。 许清凝得到了钱,也破坏了楚琼的计划,可谓是一举双得。 她抽出一张千两银票,放在宁安手中。 “宁安,你现在拿着银票,去南街找一家‘吉祥米铺’,用这些钱去收购他手上所有的大米,然后找个干燥的仓库储存起来。” 这几年里,东齐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很不错。 所谓物以稀为贵,粮食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吉祥米铺的老板先前囤了许多粮食,眼看着越来越亏本,不得已断尾求生,正低价甩卖。 但他不知道一个月后,东齐会出现旱灾,大面积的水稻都将枯死,粮价自然翻了好几倍。 许清凝要做的,就是先低价购入,到时候再大赚一笔。 宁安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一笔钱,“一千两……郡主就这样相信奴才吗?” 说实话,许清凝并不轻易相信人心。 她伸手摸了摸宁安的头,“这只是一千两,你若卷款跑了,也只是得到一千两而已。可你若跟着我,我必会给你带来滔天的富贵。” 宁安不要什么滔天的富贵,他只想跟着她。 “郡主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托!” 他攥着银票,离开了王府。 …… 几日后,东齐一年一度的射猎大会快到了。 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携带家眷参加。 这无疑是一个能在皇帝面前展露的好机会,许多人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往年,许清凝并不关心这档子事,今年倒是有些兴趣。 她算着日子,宁安也快回来了。 秦嬷嬷从外面跑进来:“郡主,不好了,世子又和王爷吵架了,你快去看看!”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她哥是远近闻名的纨绔世子哥,平日和她爹吵架也是常态了。 “这次严重吗?” 秦嬷嬷:“还挺严重的,据说王爷都要动家法了,你去看看。” 许清凝起身出门:“那我去瞧瞧。” …… 许竣这人,没啥本事,脾气大爱动手。 但许清巍皮糙肉厚不怕打,这次挨打了下次他还敢。 府上人人都说,世子天生就是来克王爷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许竣正拿着一根带刺的鞭条,就要往许清巍身上抽。 “败家玩意儿,本王今日就是要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许清巍一看到许清凝来了,嬉皮笑脸道:“阿凝,这回你可得救救你哥!” 许清凝注视着许竣:“有话好好说,父王何必动手?” 也不知怎么的,许竣现在面对许清凝,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他扬起的鞭子不知不觉落下去了,冷哼一声。 “这臭小子说不想去射猎大会,你可知道,京城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参加,偏偏他不知好歹!” 许清凝淡定道:“不去就不去,还能如何?” 许清巍:“就是就是,还是妹妹通情达理!” 许竣盼着许清巍能在涉猎大会拔得头筹,兴许就能谋个一官半职,可谁知他去都不想去? “许清巍,你看看你这副德行,二十多岁了还没功名在身,哪里比得过荣王府的世子?” 许清巍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参加射猎大会,还不如去喝酒玩乐,他才不要去。 “比不过就比不过,难道我去了就能赢过他们?谁不知道荣王世子骑射双绝啊?” 许竣两眼发黑:“你这窝囊样,也不知是随了谁?” “当然是随了父王你啊。”许清凝淡淡一笑。 “荣王当年随皇出征,可谓是文武双全,这荣王世子随他爹很正常,至于我哥,咳,这不是也随了他爹吗?” 许清巍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了。 “阿凝,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会说话了?不愧是我妹妹!” 许竣气得抓起鞭子又要打过来。 “你们……这两个败家子,就是来气本王的!” “好了,说正经事。”许清凝拦住了他。 “荣王世子齐毅都已经是三届榜首了,我哥去了也比不过,所以他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今年惨败。” 许竣和许清巍都看向她,好奇:“什么办法?” 许清凝:“咳……我去啊。” “你?” 许清巍瞧他妹这小胳膊小腿的,“阿凝,你怕不是在说笑。” 许清凝一脸镇定:“是不是说笑,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许竣狐疑:“你会射猎?” “不会。” “你会骑马?” “不太会。” 许竣知道,往年女子参加都是走个过场,但那些姑娘好歹还是会骑马射箭的,许清凝明明一点都不会,她去不就是丢人现眼的吗? “那你去干什么?不是给我添乱吗?” 许清凝微微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第17章 眉上雪未融 夜里,宁安赶回来了,风尘仆仆。 几天不见,许清凝似乎觉得这小孩长高了不少,她就知道他不会卷款逃走的。 宁安说:“郡主,事情都办妥了。” 他按照许清凝的吩咐,去找了那家吉祥米铺。 粮价最近很低,原本一文钱一斤,现在一文钱两斤都没什么人买。 宁安用一千两就买下了吉祥米铺所有的囤粮。 “郡主,奴才有点担心,我们买这么多粮食,要是放久了怕是会生霉,不就亏本了吗?” 许清凝记得,前世这一年的旱灾维持了很久。 “不会亏的。” …… 东齐骑射大赛的地点选在行宫森林里。 距离大赛开始还有三日。 这三日里,所有人在此地安营扎寨,可以方便熟悉场地。 许清凝是和赵雨燕一同来的。 自从上回中毒,赵雨燕对许清凝多有忌惮。 那碗燕窝,是赵雨燕亲自看着煮的,她明明没有给许清凝下剧毒,她也知道春桃没有进去过。 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春桃干的。 可许清凝是怎么吐血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赵雨燕心里产生。 也许……这毒是许清凝自己下的呢? 这样一想,赵雨燕心中骇然。 如果真是如此,那许清凝也太有心机了,留她活着,淇儿什么时候能成为世子呢? 赵雨燕看了看周围,丛林茂密、野兽频繁,弓箭可是不长眼的,许清凝死在这里,也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许清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赵雨燕,眸光如星。 “王妃在想些什么呢?” 赵雨燕被看得有些心虚,“猎场到处有野兽出没,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自然会小心点。”许清凝:“不过,我的帐篷和你的挨在一块,要是真引来了什么野兽,王妃的安危也无法保证了。” 赵雨燕笑容勉强,这是在威胁她吗? 许清凝没功夫搭理赵雨燕,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便带上宁安去四处溜达了。 …… 不远处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 许清凝随意看了眼,都是各家小姐们。 她们也都看见了许清凝,目光各异。 许清凝自小模样美丽,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东齐第一美人的称号,但她并不喜欢自己这张脸。 如果不是这张与华荣公主五分相似的脸,她前世就不会被迫嫁给楚琼。 有人叫了她一声。 “凝凝!” 许清凝偏头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她的外衫为蓝色云锦所剪裁,可见布料显贵,满头长发利落梳成半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白玉簪可是价值千金,看似朴素难掩气派。 这便是相府千金苏湄雪,许清凝最好的朋友。 苏湄雪的声音很好听,宛若空谷流水轻灵。 她一说话,许多人不禁顺着声音看向她的脸。 人如其名,苏湄雪的相貌便如高山融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太过清正,她的气质亦是如此。 反观许清凝,则是天生一副勾魂摄魄的小狐狸模样。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成为好友? 苏湄雪自然地拉着许清凝的手,“凝凝,我没想到你今年会来。” 如果是以前的许清凝,对于这样热闹的聚会,是不会参加的。 从小到大,很多人有意无意说过,许清凝的脸太美恐会引来祸端,低调隐忍方能平安一生。 许清凝确实也低调隐忍了一辈子,可到底还是没有逃过祸端。 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锋芒毕露呢? 许清凝看到苏湄雪,想起了很多事。 她记得苏湄雪是在今年成了太子妃的,可在不久后,苏家便被满门抄斩。 楚琼要夺皇位,自然不会放过和太子联姻的苏家。 她不知道苏湄雪的结局怎么样了。 但也能猜到,楚琼登基后对皇室赶尽杀绝,又怎么会留下苏湄雪呢? 眸中不禁浮现几分悲哀。 苏湄雪问:“凝凝,你怎么了?今日的眼神……很奇怪。” 许清凝笑了下:“我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有点想念。”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我们说好了去逛灯会,你却爽约去见那回京的萧将军,还闹得满城风雨。” 许清凝:“都过了那么久,雪儿惯会捉弄我。” 苏湄雪轻轻敲了下许清凝额头,“这事你要是不好好招认,我得罚你。” “好好好,我招认就是。”许清凝目光望向远方,“诶,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苏湄雪随着许清凝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太子。 她这才知道许清凝是故意骗她。 “好啊,现在还知道诓人了!” 许清凝很害怕悲剧重演:“我一提太子,雪儿就如此紧张,还真是验证了我心里所想。” 苏湄雪的脸多了些愁绪,让她看上去不再是端庄自持的圣人姿态。 “我与太子的事,旁人不知,凝凝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句话,隐隐有几分无可奈何。 许清凝:“我知道。” 苏丞相是两朝元老、肱骨大臣,且当年有扶持皇帝登基之功,在东齐地位非凡,而苏湄雪是他唯一的女儿。 苏湄雪从出生以来,就是被按照太子妃培养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不被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她是早就内定了的未来皇后。 许清凝反握住苏湄雪的手。 要是苏家没有和太子联姻的话,楚琼是不是就会放过苏家了呢? “雪儿,如果你不愿,我会帮你。” 苏湄雪笑了声:“我还以为凝凝长大了,没想到还是个孩子。” 许清凝就知道苏湄雪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过只比我大了一岁。” 苏湄雪:“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自己冻得发抖却还要将披风包在我身上的傻丫头。” 许清凝一愣,她没想到苏湄雪还记得这件事。 六岁除夕那天,她们进宫赴宴,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年纪也不大,便叫上她们一起去玩捉迷藏。 当时,许清凝和苏湄雪躲在一个很是隐秘的角落,没想到脚下厚雪突然就塌了,她们都掉进了坑里。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啊,好冷好冷。 无论她们怎么呼救,也没人过来。 许清凝看苏湄雪快撑不住了,便解了自己的绒毛披风给她裹上。 苏湄雪自小学的是明哲保身之道,她待人接物温善有礼,是在自己利益不被损伤的情况下,不轻易相信人也不让人与自己为敌。 这样的她,却在许清凝身上看见了一颗赤子之心。 但她不知道,那个温柔善良的许清凝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许清凝,双手都沾满了血。 许清凝内心有几分酸涩,她早就面目全非。 “雪儿,都快十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都已经忘了。” 苏湄雪:“可惜了,本来有件事一直都想问你,当年我们是怎么上去的?” 许清凝脑海里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还回荡起他的声音:哎,别哭了,我拉你上来。 她摇了摇头,淡淡道。 “陈年旧事,何苦再提?” 苏湄雪看着许清凝,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突然目光坚毅。 “凝凝,我永远都会护着你。” 第18章 又来投怀送抱了吗 苏湄雪这一辈子已经是笼中鸟了,如果可以,她想让凝凝得到自由。 “凝凝,我会保护你的。” 许清凝能感觉到苏湄雪掌心透来的温暖,“怎么突然说这话?” 苏湄雪:“我知道你在家过得不好,你父亲不喜欢你,你那个继母看着又不像好人,我一直想着能为你找个如意郎君。现在你既然表明喜欢萧将军,我帮你。” 许清凝对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迷惑,“?” 苏湄雪:“我打听过了,萧屿此人,父母双亡,上头只有一个祖父,也就是忠义侯,家庭关系简单。他相貌不错,且手握兵权,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你嫁给他不委屈。” 许清凝:“……” “雪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想嫁,他未必肯娶。 苏湄雪眼中闪过几分愁绪。 东宫选妃在即,当然了,选妃只是走个流程,他们都心知肚明,苏湄雪就是内定的太子妃。 没多久,她就要嫁给太子了,出嫁之前,总得为凝凝好好筹划。 苏湄雪自顾自地说:“萧屿的相貌家世都是上乘,就是不知人品如何?好在他这次也来了,我们可以借机好好观察。” 许清凝柳眉一挑,捕捉到了关键字。 “你说萧屿也来这里了?” “嗯,我刚才看见他了。” 苏湄雪脑袋瓜子冒出来一些想法,有了! “凝凝,射猎大会还有三日开始,我记得你不擅骑射。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去边上草野练一练,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许清凝本来也有此意,就和苏湄雪一同去了。 …… 许清凝首次骑马去见萧屿,摔了一跤,导致她对骑马有些阴影了,一时半会也不敢上去。 苏湄雪:“凝凝,我看你这匹马驹脾性温良,大胆骑。” 许清凝瞧了瞧自己的马,嗯,看着是挺温良的。 “我试试。” 她刚一坐上去,就看见苏湄雪扬鞭跑了。 “雪儿,你倒是等等我……” 她的雪儿一下子就没踪影了。 许清凝叹气。 好,不等也行。 倒是宁安骑马慢悠悠地在她身后,“郡主,你放心,奴才一直跟着你。” 许清凝这才发现,宁安竟然会骑马,但她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头,打在了马身上。 马吃痛,撒蹄子狂奔出去。 “诶……怎么回事?” 许清凝用力抓紧缰绳,可还是控制不住。 不妙,失控了! 这马疯了一样往边上那顶帐篷冲过去。 宁安见状赶紧去追。 …… 帐篷外面站着的侍卫目露惊诧,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夏冰:“你是什么人?快停下!” “让一让……”许清凝话还没说完,连人带马直接冲入了帐篷。 帐篷里有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萧屿本来是在换衣服,刚穿到一半,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正在想发生了何事,就看见许清凝骑马冲进来了。 没错,就是横冲直撞!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 他赶紧披了件外衣,一手抓住了马身上的缰绳,将它往旁边一拉。 那马上面的女子,就这么往他摔过去。 许清凝只觉自己的头砸在了什么坚硬又暖和的地方,差点眼冒金星。 仔细一看,自己恰好是把萧屿压在了地上。 她的头刚刚就撞在他胸膛,怪不得那么硬。 …… “将军你没事!” 夏冰急匆匆跑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趴在他家将军身上,将军还衣衫不整,而那闯祸的小马正站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额……夏冰觉得,他是不是不该出现? “将军……?” 萧屿没好气地说:“滚。” 夏冰以为说的是自己,忙捂着眼睛离开了,“属下告退!” 萧屿有些头疼,还真是无论去哪里,都逃不开许清凝的存在。 他冷笑着:“这是又来投怀送抱了?平阳郡主。” 许清凝想骂人。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并非有意擅闯,实在是这马它不听话。” 马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 萧屿:“呵,可真巧,偏偏就闯进我的帐篷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当他是傻子呢? 许清凝知道,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干脆溜走算了。 她手撑着地面,就在要起来的时候,腰间突然一紧。 萧屿按住她的腰,不让她动。 “得罪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吗?” 许清凝委屈道:“萧大将军,你行行好,马上就要比赛了,就放过我,我还得继续去练马呢?” “就你这水平参加射猎大赛?” 许清凝:“……怎么就不行了?” 突然,许清凝一阵天旋地转。 萧屿已经把许清凝丢在了马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也跟着坐上去了。 萧屿也不管许清凝,他从后面绕过她抓住缰绳,带着她猛地冲出去了。 …… 营帐外的夏冰,满脸震惊。 草野风大,许清凝的头发被吹乱开来,身下速度很快,她看不清周遭风景,只感觉狂风呼啸而过,脸上都有些疼。 她整个上半身被迫往后倒,贴在他怀里。 少年的胸膛滚烫,像火。 速度,如箭! 许清凝感觉自己随时要被甩出去,有一种失重的无力感。 “萧屿!你要干什么?”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才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许清凝本就害怕,她迫不得已揪住萧屿的衣袖,胡乱一扯。 “你快停下来……停下来!” 萧屿笑了起来,原来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他想起前几次被她拿捏,心里呕了一口气呢,眼下可不得报复回去。 “我偏不想停,你当如何?” 萧屿扬鞭一甩,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这草野上飞奔,仿佛没有尽头。 许清凝害怕地闭紧双眼,“萧屿,你真是疯了!” 然而,她只听见耳畔的风声,还有少年肆意的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了。 许清凝一下马就吐了,胆汁都吐出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还没缓过来,整个身子都是虚的,两条腿发软、不停颤抖着…… 第19章 堂堂郡主当小妾 萧屿手里拈了根芦苇嫩叶站在旁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生气吗?那就战胜我。” 许清凝瞪了萧屿一眼,咬牙切齿。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蛋气鼓鼓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站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姿态? 可萧屿倒是觉得,这一刻的许清凝比他此前见过的要真实得多。 许清凝握紧拳头。 好,很好。 …… 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看到苏湄雪就站在不远处。 苏湄雪故意问:“凝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她早就打听到萧屿在那片草野附近,所以给凝凝和他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看凝凝的脸色,似乎不妙。 许清凝腿还有些虚:“我碰到了萧屿。” 苏湄雪:“那你们……有没有说什么?” 许清凝咬了咬唇:“哼,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苏湄雪:“为什么啊?” 许清凝小声嘀咕了一句:“萧屿不是个好人。” …… 半夜,许清凝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来龙去脉。 她大致知道了,去草野骑马是苏湄雪故意安排的。 但马被暗器所伤,显然不是苏湄雪做的。 那么是谁呢? 许清凝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名字。 用这么拙劣方式的人,除了她继母还有谁呢? 第二天一大早,许清凝就去给赵雨燕请安了。 …… 赵雨燕看到许清凝活泼乱跳地出现,眸中一闪而过几分阴冷。 她立刻换上那副慈爱的表情。 “阿凝来得这样早?” 许清凝:“我睡不着,想来帮王妃梳妆。” 她拉着赵雨燕坐在镜子前面。 铜镜里的脸蛋,还未上粉,眼角可见几丝皱纹。 毕竟也是三十多岁了,再如何保养,时光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许清凝:“王妃,我昨日发生了一件很惊险的事情。” 赵雨燕面不改色,“什么事?” “骑马的时候,那马突然乱撒蹄子,差点把我给摔死呢。” 许清凝一边说,一边观察赵雨燕。 赵雨燕很快露出担心的样子,“那阿凝有没有伤到哪里?” “咳,我福大命大,这点儿腌臜事要不了我的命。” 许清凝拿起一根金簪,缓慢地插入赵雨燕发髻里。 她低头贴在赵雨燕耳边,“王妃你知道的,我命硬生来克母,有些人的命就不一定硬了。” 赵雨燕的手一抖。 原本拿着的玉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觉得许清凝越发阴冷了,尽管是笑着的时候。 …… 许清凝走出赵雨燕的营帐。 宁安:“郡主查清楚了,是她做的吗?” 许清凝点头,“嗯。” 她刚刚给赵雨燕梳头发的时候,发现里面夹杂了一根马尾毛。 射猎大会,赵雨燕只是来当旁观者的,她平白无故去靠近马厩干什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许清凝:“她对我的马动了手脚。” 宁安:“那郡主要怎么办?”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林子,扬起来一抹笑容。 “我记得,我这位继母怕老鼠,这山野里的老鼠,张牙舞爪的,可凶残了。” 宁安心里明白了。 “奴才这就去办。” …… 许清凝换了一匹马去练。 可能是昨天经历了萧屿那遭,她反而不怕了,很快就已经能掌控住。 苏湄雪好奇,“凝凝,你怎么突然就学会了?” 许清凝骑马跑了几圈:“骑马不难,可所谓骑射大赛,还得射中猎物,我有点犯愁,只剩两天时间了。” 苏湄雪只当许清凝随便练练,没想到她志不在此。 “我的凝凝啊,你该不会是真想和那些男人拼个头名,这骑射大会,向来是武将的天下。” 许清凝也知道,骑马射箭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她目前只能做到不让自己太过丢人。 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他们看许清凝的目光充满敌意,除了齐瑶儿兄妹还有谁呢? 齐瑶儿恨恨道:“大哥,那贱人也来了,你可得帮我报仇。” 齐毅:“瑶儿,你先回去等我,我自有办法。” 前段时间春桃那丫鬟死了,荣王府被人背后议论纷纷,父王被皇帝训斥了,还被禁足在京城,不能来参加射猎大赛。 他攥起拳头,心生恨意。 …… 一男子朝许清凝走来。 “苏小姐说的对,这骑射大会是我们武将的天下,平阳郡主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啊!” 许清凝听着很不爽,她看过去,此人不就是荣王世子齐毅吗? 齐毅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嘴巴也太不会说话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京城公子哥的娇纵在他身上可谓淋漓尽致。 许清凝:“这么说来,世子是很有自知之明了?” 齐毅:“本世子已经拿了三届的榜首,不像你那个废物哥哥,整日只知道玩乐,都不敢和我比上一次!” 齐瑶儿与太监私通被抓、荣王府给许清凝下毒、残忍杀害春桃…… 这一系列的事情简直将荣王府放在了风口浪尖。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骂他们,某些臣子还借此机会弹劾荣王府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而这一切,都是许清凝害的! 齐毅对她可是恨得牙痒痒了,他要借这次骑射大会,好好给荣王府长脸。 许清凝心里生了几分怒气,“不准你说我兄长坏话。” “我便是说了又如何?你哥都不敢和我比,你又算得了什么?” 许清凝笑了:“世子就这么有自信一定能赢?” “当然!” “那好,我们打个赌。” “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和我打赌?”齐毅不屑。 许清凝:“按照世子的话,我哥不来是因为不敢,你不和我打赌自然也就是不敢。呵,我还当荣王府都是些英雄豪杰呢,原来是胆小鬼啊,连我一个区区的弱女子,你都害怕了。” 齐毅骂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不敢了?” “既然你敢,我们就打个赌。今年骑射大会上,我赌你绝对拿不到第一名!” “若我拿到了呢?” 许清凝:“若世子为榜首,我悉听尊便。” 齐毅瞟了许清凝一眼,这女人虽然牙尖嘴利的,长得倒是不错,传言不虚,东齐第一美人。 “我若还是第一,你就来给我当小妾,怎么样?” 第20章 你就是我的先生了 要堂堂郡主去当小妾? 这话太羞辱人了,苏湄雪听得不对。 她走出一步,对齐毅说:“世子,还请你慎言。” 许清凝拉住了苏湄雪,看向齐毅。 “齐毅,你要不是第一,就跪在我长安王府门口磕头,大喊你是个废物,你不如我哥。” “哈哈哈……”齐毅笑出了声,“不自量力。行啊,我应下了!” 许清凝:“口说无凭,就请苏小姐为我们做个人证。” 齐毅:“谁不知道苏小姐是你好友,到时候你们耍赖皮怎么办?” 他瞟了一圈,正好看见楚琼往这边路过,便喊了一声。 “首辅大人!” 楚琼闻言,朝他们看去,那巧笑的女子不就是许清凝么? 他负手走过去,“世子何事?” 齐毅:“没多大点事,就是想请首辅给我们当个人证,免得她输了抵赖。” 接着,他把事情大致说给了楚琼。 楚琼听后,“郡主真要打这个赌吗?” 许清凝没想到会遇上楚琼,眼睑顿时起了几分阴霾。 “是啊。” 楚琼面具下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阴森地滑过许清凝的脸。 “有意思,那我就当这个人证。” 齐毅笑着说,“有首辅作证,我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平阳郡主,我看啊,你就等着乖乖给我当小妾!” 说完就骑马走了。 “小妾”二字钻进楚琼耳朵里,令他有些不适,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许清凝看到楚琼就浑身不爽,她不打算和楚琼待在一起,微微欠身。 “告退了。” “等等。”楚琼叫住了她。 许清凝:“首辅还有何事?” “郡主可知道,那齐毅已经连胜三届,你同他打赌,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是不是自寻死路,那是我的事,就和首辅无关了。” 楚琼怎么觉得,这丫头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很厌恶他。 虽然说他在府邸对她动过杀心,但到底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言归正传,他还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呢? “郡主对我似乎有些不满?” 许清凝对楚琼何止是不满,她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大人想多了,你是位高权重的首辅,我自然是敬畏你的。” 楚琼在她眼中可看不出半点敬畏,只有偶尔流露的厌恶。 他识人无数,第一次摸不透这小丫头的心。 “你……” 他还想说什么,苏湄雪挡在了许清凝身前。 “楚大人,我和平阳郡主还有事要谈,我们先告退了。” 她拉着许清凝的手转身离开。 楚琼瞧着这两个女人的背影,眸色骤然阴狠。 他已经是权倾天下的首辅了,放眼整个东齐,谁敢不给他三分面子? 这个苏湄雪倒是敢在他眼前抢人,呵。 身旁侍卫说了句:“苏家小姐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傲气。” 楚琼似笑非笑:“毕竟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 走远了,苏湄雪才对许清凝说。 “凝凝,你日后要小心点,最好是离楚琼远些。” 许清凝反问:“雪儿也觉得他不是好人吗?” 苏湄雪沉默良久,才道:“好坏与否我不评价,总之楚琼是个极其危险的人。他平日待人都是端着笑脸,可你没看见他杀人的样子,上一秒还对人笑着,下一秒就活剥了别人的皮。靠着花言巧语讨好皇上得以步步青云,背地里出手毒辣排除异己,竟也配成为我东齐首辅?” 许清凝能听出雪儿对楚琼的厌恶,或者说,是对楚琼这类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人的厌恶。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要是让雪儿知道,她心里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变得和楚琼一样,肯定会失望。 苏湄雪怕吓到凝凝:“算了,不说他了,我们聊聊你和齐毅的赌注,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万一他真得了第一名……你能赢他吗?” 许清凝:“齐毅的确是连胜三届,可你忘了,今年还有一个人。” “谁啊?” “萧屿。” “可你确定他会帮你吗?” 许清凝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玉坠子,昨日在萧屿怀里扯下来的。 仇,她还铭记于心呢。 …… 下午,夏冰过来找许清凝了。 他先是对许清凝作揖行礼,“平阳郡主,请把东西交给属下。” 许清凝装作不知,“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夏冰:“我家将军昨日遗失了一枚玉坠子,请你归还。” 许清凝反问:“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夏冰还是头一次办这种差事。 “郡主,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就别和属下装糊涂了,快些把东西交出来。” 许清凝挑眉,“想要回玉坠子,让你家将军亲自来取。” 夏冰只好打道回去。 …… 苏湄雪:“凝凝,你真有把握萧屿会来见你吗?” 许清凝坐在草地上,时不时地扯着脚边冒头的小野花,绕在手腕上。 “他会来的。” 苏湄雪没说话,坐在许清凝身边,和她一起看向远方。 没过多久,萧屿还真的出现了。 他今日穿一身黑衣猎猎而来,腰配镶玉锦带,浑身尽是少年人难掩的肆意张扬。 只要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不得已全部汇聚在他身上,难以移开。 苏湄雪突然觉得,萧屿和凝凝还真是很配。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还顺便带走了宁安。 宁安其实不太愿意走,“奴才担心郡主……” 苏湄雪:“有他在,凝凝不会出事的。” …… 萧屿到的时候,许清凝在树上。 她穿着一身红色束腰骑装,坐在树上时而摇晃,脚腕挂着的珠链铃铛发出细碎碰撞声。 许清凝低头看树下站立的他,嘴边勾起一抹笑容。 “萧大将军可是特意来找我的?” 萧屿伸手:“明知故问,把东西给我。” “想要啊。”许清凝食指挑着那枚玉坠子放在她怀里,“自己来取。” 萧屿眉眼透出危险气息:“许清凝,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清凝:“昨日你那样捉弄我,我都没有生气,将军的气度还真是小。既然想要回玉坠,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的诚意了。” 萧屿就该猜到,这小狐狸一肚子坏心眼,全都是算计。 “你想要什么?” “我要赢。” …… 夏冰还以为他家将军是去兴师问罪的,结果是去教平阳郡主射箭的。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两个人是要干什么? 萧屿打量了许清淩几眼,瞧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也没多大力气。 “你当真要我教?” 许清凝想过了,这猎场上能赢过齐毅的也就萧屿,她当然要为自己找一个最好的老师。 “嗯。” 萧屿:“既然尊我为师,你的学费呢?” “学费?”许清凝没想到萧屿是这样小气的人,“萧将军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萧屿:“至于。” 许清凝默默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她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萧屿似乎并不满意。 许清凝只好又掏出一张,双手奉上。 “萧大将军……我只有这两千两了,你要是嫌少,我以后补上,可以吗?” 她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买粮买门面买工人……这样样都得花钱。 萧屿瞧着这两千两银子,哼,她可是敲诈了他一万两黄金啊。 许清凝试探着问了句:“那……我可以叫你先生了吗?” 她又加了几句,脸色十分诚恳。 “先生,你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日后定会好好尊敬你,再不惹你生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萧屿的脸白了几分。 第21章 钻入衣服咬住她的肉 萧屿:“骑射可不是一蹴即就的事,两天时间,无论怎么练,你也不可能赢过齐毅。” “我知道啊。”许清凝早有盘算,“我是赢不了他,但我也不会让他赢。” 萧屿气得有些想笑:“许清凝,正经事你样样不行,歪门邪道倒是炉火纯青。” 许清凝:“先生这样说自己的学生,可是毫无师德啊!” 学生?师德?萧屿眉头不禁跳了下。 “夏冰,你去把我帐篷里那张小弓拿过来。” 夏冰这会是明白了,合着他成了跑腿的了。 …… 萧屿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清凝,“你确定要我教吗?” “这猎场上,能赢过齐毅的人,只有你了,我当然要给自己找一个最好的先生。” 许清凝心道:其实不做学生也行,别的身份么,她怕他更不肯了。 萧屿冷笑一声,这可是她自找的。 “那好,你既然做了我的学生,就不要后悔。” 夏冰已经回来了,他把弓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掂了掂,果然很轻巧,她不用如何使劲就能拉开。 “这么小,真的能射中猎物吗?” 萧屿站在许清凝背后,自后面端起她的手腕,对着远处树枝上休息的一只麻雀。 许清凝在女子中已经算挺高的了,但还是比萧屿矮了一个头。 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完全缩在他怀里。 她能嗅到他衣袍沾的桂花香。 他来时路上,肯定经过了那片桂花林。 萧屿见她在出神,稍稍用力敲了下她脑袋。 “别分心,看准了。” 要是在军营里,萧屿早就把这样的人拖下去打一顿了,他亲自教她,她都还能分心? 许清凝噘嘴:“噢。” 听见“咻”的一声,许清凝手中的箭朝前方射去,正中那只麻雀! 她笑了。 “还真的可以诶!” 萧屿收回手,后退几步。 “现在你自己来。” 而夏冰站在边上,负责递箭捡猎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给平阳郡主当奴才。 他更没想到,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给小姑娘当先生。 将军的手,是提刀拔剑的手,却在教女子挽弓搭箭。 …… 太阳逐渐落山,光线不是那么好了。 萧屿原以为许清凝只是随便玩玩,练不了几下就放弃了,毕竟她这种娇生惯养的郡主,哪里吃得了苦? 可他看许清凝不知疲倦,一下午就没停下来过。 许清凝如果要做一件事,一定会很认真,尽管双手已经酸涩发痛,手心也磨破皮了,也还是不肯停下。 萧屿瞅了眼天边,“天都黑了,今日就到这。” 许清凝问:“先生,那你明日还能教我吗?” 先生……萧屿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这句“先生”倒是喊得很顺口,明明他是被胁迫的。 “卯时,过时不候。” “我知道了!”许清凝满意回去。 夏冰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你明天还要陪这小郡主玩啊?” 萧屿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眼底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头一回当先生,总得有点师德。” 夏冰听不懂这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来,自己有点多余了。 …… 许清凝回到帐篷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愁着外头月黑风高,很适合干点坏事啊。 “宁安,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吗?” 宁安提着一麻袋过来,“都在这里面了。” 许清凝:“很好,就当我送给继母的一份礼物。” 万籁俱寂,宁安拎着麻袋,悄悄地走到了赵雨燕帐篷后面。 他把麻袋解开。 里面装了一袋子山鼠。 “去。” 山鼠从帐篷缝隙处钻进去。 宁安暗笑一声,收工回去。 …… 这夜,许清凝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穿嫁衣,坐在楚琼的府邸。 门被推开,楚琼朝她走近,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他的眼神从温柔期盼,陡然变成了恶心厌恶。 紧接着,他把红盖头摔在了她脸上。 “你不是她。” 许清凝当然不是华荣公主,她是被强迫送到了这里。 再然后,楚琼剥了她的嫁衣摘了她的凤冠,将她丢进了地牢。 地牢潮湿阴暗,滋生了很多虫蚁,还有老鼠。 每到晚上,那些老鼠就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地牢里的老鼠并不怕人,反而很喜欢人,人就是它们的食物。 它们沿着血腥味找到那些腐烂的尸体,用锋利的门牙去啃咬去撕扯。 许清凝只能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血腥味让老鼠误以为她已经是尸体了。 那些老鼠爬啊爬,肆无忌惮地攀上她的腿,咬下去…… “不……不要……” “不要过来!” 许清凝在梦中惊醒,出来一身冷汗。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周遭黑暗如地牢,竟分不出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直到有一道光出现。 宁安端着一个烛台走近,轻声问她:“郡主是做噩梦了吗?” 看到宁安,许清凝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是梦。 “嗯,我是做噩梦了。” 宁安把烛台放在床头,然后蹲在地上。 “郡主别怕,奴才就在这里守着你。” 此时的许清凝只穿着一身单薄白色里衣,领口有些敞开,露出了精瘦锁骨,但她只当宁安是个小孩,也没想太多。 她需要光,需要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人或事,来证明那是一场梦。 她不敢睡,她太怕回到地牢了。 没多久,附近突然传来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啊!!!” “来人!!!” “救命!!!” 许清凝听到了,是赵雨燕的声音。 宁安嗤笑一声:“开始了,她叫得可真惨。” “是挺惨的。”许清凝当时可没有叫。 因为她知道自己叫得再惨,也不会有人来救她,连求救的念头都没有。 …… 赵雨燕没想到帐篷里有这么多老鼠,而且这些老鼠个头很大,比普通老鼠起码大了一倍。 它们到处乱爬,有些钻进赵雨燕的被窝,有些甚至钻进了她衣服里面。 锋利的爪牙在她身上乱挠。 又疼又痒又臭! 赵雨燕急得乱跳,想把老鼠给跳出来。 可它们硬是牢牢不掉,张口咬住她的皮肉。 第22章 杀无赦 “快来人救命啊!!!” 这一晚,长安王妃的惨叫声,可是响彻了半个猎场,很多人在梦里都被吵醒了。 天蒙蒙亮,许清凝装模作样去给赵雨燕请安。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赵雨燕那张满是血痕的脸,血痕累累,不堪入目。 啧,这老鼠也挺聪明的,尽抓人的脸蛋。 许清凝担心问道:“天啊,王妃的脸这是什么了?” 赵雨燕心想:她晚上叫得那么惨,这小贱人肯定听到了,还装作一脸无知,而且还特意妆扮了,简直是明媚娇艳、不可方物。 赵雨燕联想到自己的脸,太医说就算痊愈了也可能会留下疤痕,毕竟山野老鼠的爪牙都很毒。 这一刻,她恨得心里快要呕血。 赵雨燕暗暗握拳:“是被老鼠抓的。我一定要查出来老鼠是怎么来的!” 许清凝脸色坦然,“查!当然要查啊!这些老鼠也太不知趣了,怎么把王妃的脸抓成这样?多丑啊!” 丑这个字……赵雨燕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有多痛,许清凝就有多痛快。 许清凝叹气一声。 “父王爱慕美色,王妃你的脸可要尽快好起来啊,不然我担心他又要纳妾了,到时候给我添几个姨娘可真够烦的,唉。” 说完,许清凝摇头叹息地离去,她走到外面,听见帐篷里面传来镜子的破碎声。 赵雨燕把东西都砸在地上,骂了句,“小贱人!” 许清凝打了个哈欠。 天方乍白,卯时已到,她得去找先生练箭了。 …… 萧屿看到许清凝那黑眼圈,她今日化妆大概是为了掩饰疲态。 “昨夜没睡好?” 许清凝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继母叫得太惨了,我睡不着。” 她本来想白天能补个觉,但一想到要和萧屿练箭,便不敢迟到了,“我们开始。” 萧屿:“昨日射的都是静止的猎物,今日我们射动态的。” 许清凝:“嗯?” “看到那只麻雀了吗?”萧屿指了个方向。 许清凝:“看到了,它还在睡觉呢。” 卯时这么早,也就她起来了。 萧屿捡了颗石头扔过去,惊得那麻雀扑翅飞窜。 接着,他便拉弓对准了那乱飞的麻雀。 一击即中。 动作简单利落。 许清凝鼓掌,“先生真厉害。” 萧屿:“你来试试。” “我……”许清凝射静止的东西还行,这种乱飞的她要怎么办呢? 萧屿看出了她的想法,“猎物不会乖乖地等着你出手。” 许清凝犹豫:“我怕我射不准。” 萧屿:“你就把它们当作自己的敌人,对于敌人,你不仅要目光敏锐,还得预判它们的动作。” 把猎物当作自己的敌人。 许清凝听进去了。 …… 一个时辰后。 许清凝看着那一地的麻雀,心想:这片林子里的鸟怕是都被她霍霍完了。 “先生,我可以不射麻雀了吗?” 萧屿见她这不耐心的样子,本想出口训斥,但一触及到她的目光,话又给憋回去了。 他让夏冰牵来了两匹马,对许清凝说:“上去,我们去试试别的。” 许清凝点头:“嗯。” …… 射猎大会的规矩,谁猎的猎物越多越凶猛,谁就越厉害。 可凶猛的猎物,藏在丛林里面。 越往里走,就越安静。 许清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不由抓紧了缰绳。 萧屿:“怕了?” 许清凝如实说:“是有点,不过你在的话,我还是很放心的。” 萧屿压低了嗓音,“你不怕我将你丢在这里,或者杀人灭口?” 许清凝扬起微笑,“那先生的杀人灭口,是怎么个杀法?教教我呗。” 萧屿:“……” 他甚至在脑海里想了一圈。 先把她的嘴巴捂住,再把她的脖子一扭,最后挖一个坑,将她埋进去…… 还要挖坑。 这样想想,挺麻烦的。 算了,先不杀了。 许清凝瞧着萧屿的脸色,还不知道他已经把杀她的流程想了一遍。 突然间他眸光凛冽、杀气乍起。 许清凝眉头拧紧,他……该不会是真的想对她动手! 不就是用玉坠子威胁他教她吗?不至于下杀手。 许清凝盘算着如何逃脱魔掌,结果那魔掌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 二人平稳落地。 一支暗箭刺中了她刚才的坐骑,再晚一点,她就连人带马摔了。 又有刺客? 许清凝心想,她每次和萧屿待一块总能遇刺,还真是怪“幸运”的。 萧屿松开手,把许清凝放在边上,而后抬头看向这黑沉沉的树林。 他冷喝道:“别藏了。” 十几个蒙面人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许清凝瞧他们手中佩刀锋利得很,身上的杀气也十分浓烈,这群刺客和上次那些不一样,他们是冲着萧屿来的。 她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角。 “先生……” 萧屿见许清凝乖巧地像猫一样缩在自己身侧,他嘴角噙了几丝浅淡笑意。 “有我在,你怕什么?” 许清凝想起上次遇刺,她对他说过:有你在,我怕什么。 也不知他是有意说这句话,还是无意说到。 萧屿根本不在乎刺客,目光注视着许清凝,问:“这两天,我教你的东西可记住了?” 许清凝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记住了。” 萧屿:“那好,你就把这些刺客当作猎物。做先生的,现在要检验学生的学业了。” 他抬起她拿弓箭的手,对准其中一个刺客,“看准。” 许清凝抿紧唇齿,眼睛盯着那人的额头,将弓弦拉满。 然后,放! 箭没有射中刺客的眉心,而是射穿了他一只眼睛。 萧屿扯唇道:“勉强还行。” 许清凝:这算是夸奖吗? 刺客可不会给时间让她胡思乱想,全部朝他们两个围攻过来了。 萧屿是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但他一个人能对付这么多顶尖高手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萧屿一手抓着许清凝,一手抽出了腰间藏着的软剑。 他轻踮脚尖,腾空而起。 长剑在那群人的脖颈上一划。 只见一道血痕。 杀无赦! 第23章 你就该娇生惯养 从许清凝的视角上看,正好看见萧屿的剑刃在滴血。 一点一滴……“啪嗒”落在静谧的夜里。 刺客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周围。 虽然萧屿面无表情,可许清凝觉得此刻的他戾气很重,他眼眶通红,像是已经杀疯了。 周遭气温很低、很冷。 许清凝还没见过这样的萧屿,记忆里的他,要么是烈焰如火的少年郎,要么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萧屿做完这一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毕竟身边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呢。 他问:“被我吓到了?” 许清凝从记忆里抽身,摇了摇头。 萧屿只见这小姑娘掏出一面锦帕,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温柔缓慢。 擦血这样的事,在她做来倒是和赏花喝茶一样……优雅迷人。 萧屿不禁想象,许清凝早晨坐在镜子前梳妆的时候,也会是这样优雅吗? 许清凝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的剑不应该沾血。” 萧屿:“剑本来就是要见血的。” 许清凝双手奉上,“那我就擦干净。” 萧屿冷笑,小声说了一句。 “你擦不干净的。” …… 萧屿随意查看了一下刺客的尸体,见他们手腕内侧都纹了狼头图样。 是天狼帮的人。 天狼帮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帮内每个人都是顶尖高手,雇佣一人就要千金。 这次来了十几个,幕后指使人还真是下了狠心啊,就那么想要他的命吗? 可惜有这个心,没这个能耐,丢人现眼。 许清凝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压抑,她开口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萧屿反问:“上次行刺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许清凝:“知道。” 萧屿:“我也知道。” 当时最想要许清凝死的人,无非就是齐瑶儿。 现在最想要萧屿性命的人,肯定就是楚琼了。 萧屿眼睛弯了弯,露出的是凛冽杀意:“早知如此,五年前,我就该杀了他。” 五年前,楚琼还不是权倾天下的首辅,只是皇帝派去战场传旨的监军。 萧屿不知道战场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迎来了父母的尸体。 那天,忠义侯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十五岁的少年陡然承担了整个候府的重担,他不仅要料理父母后事,还得在朝堂为萧家正名。 楚琼对皇帝说,战败是因为萧屿父亲刚愎自用、孤军深入,这才连累十万大军惨死。 这个罪名,是满门抄斩之罪,是背负全天下骂名永世不得超生之罪! 当时的萧屿年轻气盛,在文武百官面前痛斥楚琼是奸佞小人。 可战败是事实,得有人为此负责。 皇帝大怒,想要治萧家的罪。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 “萧家失去的颜面,我会亲自要回来!” 十五岁的萧屿披甲上阵,告别了步履蹒跚的祖父,离开了繁花似锦的京城,带着剩下的萧家军远赴边关。 皇帝只当萧屿是去送死的,谁知这五年里,远方不断传来战报。 “报,萧将军已收复金水、长岭!” “报,萧将军打进了西周国土!” “报,西周派使臣前来求和!” “……” 每一封捷报都是半夜传到皇宫的,迫使皇帝从妃嫔床上吓醒。 次数多了,皇帝都有了阴影,这五年里不怎么宠幸后妃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渐渐意识到。 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不是口出妄言,他是真把萧家失去的面子要回来了! 萧屿的战功越高,他在百姓里的威望越盛,这龙椅之上的人,就越有点忌惮了。 皇帝没把十五岁的萧屿当回事,却不得不把二十岁的萧将军当回事了。 而比皇帝更忌惮萧屿的人,就是楚琼。 …… 萧屿嘴唇一张一合。 许清凝:“先生要说什么?” 萧屿平静地注视许清凝,她个子比他矮很多,每回说话的时候都得仰头,然后把脖颈伸得长长的,让人有种很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许清凝。” 他叫她的名字。 萧屿说的很轻,许清凝没听清楚。 “什么?” “天要下雨了。” 萧屿话音刚落,就打雷了。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那我们快走,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许清凝也没多想,她赶紧撒腿往前跑。 跑了几步,却发现萧屿还站在原地。 她又跑回去抓住他的手腕,“快走啊!” 萧屿就这么被一个比自己瘦弱很多的小姑娘给拉走了,他跟着她往前跑,似乎再快点,就能躲开这场即将来临的大雨。 事实上还是没躲过。 雷声之后,瓢泼大雨而下。 许清凝没办法,只好拉着萧屿躲进了旁边的小木屋。 “山雨淋了会生病的,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回去。” 萧屿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门口。 许清凝蹲在门口,双手托腮。 她以为这雨很快就能停的,结果一连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这下完蛋了。 天色渐黑,周遭的气温极速降低。 许清凝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钻进心窝。 她扯了扯他衣服,“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我们如果不生火的话,会冻死在山里的。” 萧屿点头,“嗯。” 许清凝:“那……你会生火吗?” 原以为这位萧将军是不会的,谁知他说了一个字。 “会。” 会,那就好办了。 她指了指那堆木柴,钻木取火。 “萧大将军,靠你了。” 萧屿又气又笑,“这是把我当奴才了?” 许清凝摊手:“没办法,你瞧我娇生惯养的,不会干这事。” 于是,许清凝看见萧屿那双不久前杀人索命的手,现在却在弄柴堆火。 假如萧屿不是将军,而是一个村庄里的普通农夫,他每日都要劈柴生火,那画面还挺有意思的。 许清凝转念一想,又觉得可惜了,毕竟他的手那么好看,不该弄粗活的。 “我还是来帮你。” 萧屿回头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不用,你就该娇生惯养。” 第24章 他怎么能对凝凝做这种事呢? 这夜的雨很大,一直没有停。 许清凝缩在火堆旁边,侧目看向萧屿。 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清凝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萧屿朝窗外看去,“估计今晚是不会停的。” 他顺便看了看不远处的许清凝,她似乎很困。 “你困了就睡一会。” 许清凝环视周边,怎么也不像能睡的地方。 她要是还不回去,宁安和雪儿肯定会着急的,而且和萧屿孤男寡女睡在小木屋里,似乎不太好。 但她实在很困,昨晚就没合过眼,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那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我有点害怕。” 她胆子很小,害怕打雷的雨夜,害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害怕梦中惊醒身边无一人。 她想要抓住萧屿,抓住她能抓住的这一点点光亮。 可她没有想到,萧屿竟点了点头。 “雨停了我叫你。” …… 许清凝靠着角落的草堆,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萧屿盯着火堆,时不时地往里面扔根小木棍。 这一夜,他的内心出奇意料地平静。 没有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杀戮,也没有迷雾重重的满门血债。 他不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也不是护国大将军。 他只是萧屿,是她一个人的先生。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战乱,如果他的父母都没有死,他或许也是这京城里的一个纨绔公子哥,每日无所事事。 阳光明媚就骑马去郊外跑上一圈,大雨倾盆就坐在酒楼里喝两杯酒。 结交一些舞文弄墨的好友,做一些附庸风雅的无聊事。 如果…… 窗口有风吹进来,萧屿很快就清醒了。 他想到什么,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外衣,盖在许清凝身上。 她熟睡的时候很安分,一动不动,除了因呼吸而平缓起伏的胸膛。 安静、温柔。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明暗交织。 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的脸许久。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什么,偏头换了个方向,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面去,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轻笑了声,坐在她身边,也微微合上双眼。 今夜,你要好梦啊。 …… 翌日天亮。 萧屿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睡了几个时辰。 过去的五年里,他就没有一刻是安心入睡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刺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来坏消息。 每一刻,都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他却在许清凝身边睡着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萧屿想叫许清凝起来,出声的时候又打住了,只是揪出她左耳发髻里的一根杂草。 许清凝的头一偏,顺势靠进了萧屿怀里。 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无意触碰到她湿软的嘴唇,然后…… …… 苏湄雪赶到的时候,无意看到了令她瞳孔震惊的一幕。 萧屿怎么能对凝凝做这种事情呢??? 她轻咳一声。 萧屿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了。 他看向苏湄雪,一脸淡定。 “你带她出去。” 苏湄雪现在对萧屿的态度很复杂,这个所谓道貌岸然的萧大将军,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狼犬。 她反问:“那你呢?” “我还有事。” 萧屿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看在苏湄雪眼中,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她瘪瘪嘴,也没说什么。 许清凝醒来后,没有看到萧屿,心想:这人真不讲信用,肯定半夜丢下她跑了。 “雪儿,你怎么来了?” 苏湄雪:“你一整夜没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昨天下大雨被困在山里了。”许清凝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湄雪:“放心,射猎大赛还没开始,我们先下山。” 许清凝:“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萧将军啊?” 苏湄雪想到刚才那一幕,她目光有些闪躲,道:“没有看见。” 许清凝淡淡哼了声,“我就知道他肯定偷偷走了。” …… 射猎大赛正式开始了。 各路人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清凝将头发都梳成简单的高马尾,原本娇艳明媚的脸,倒是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她是去赢的,不是去比美的。 好几道目光如芒在背,她想都不用想,有些人肯定恨死了她。 她缓缓扫了全场一眼。 皇帝坐在上头,她看不太清皇帝的脸,只依稀看见那一身明黄色。 其实所谓的射猎大赛,不过就是上位者的游戏罢了,所有人都是供皇帝取乐的。 许清凝心里生了个不可言说的念头。 若她成为上位者,是不是也能享用整个天下呢? 正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对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楚琼在打量许清凝,他知道她和齐毅在打赌,可他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笃定自己不会输。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了。 许清凝没有避开楚琼的审视,从宫门前拦下萧屿那天起,她就已经成了扎在楚琼心里的一根刺,令他寝食难安。 一想到能让楚琼不舒服,她就开心。 “在笑什么呢?” 一道声音冷不丁吓了许清凝一跳,她看过去,原来是萧屿。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萧屿:“路过。” 许清凝才不信,她和萧屿都是扎眼的人物,所到之处必然聚集无数目光,而且他们身上的流言蜚语很多,这里人多眼杂,他若没事何必路过呢? “先生,你觉得我能赢吗?” 萧屿:“你能不能赢,得看天意,至于齐毅会不会输,我倒是可以肯定。” 许清凝:“诶,萧大将军,你现在说话都开始绕来绕去了,我有点不习惯。” 萧屿抬手敲了下许清凝额头,“我是来提醒你的,你作为我亲传弟子,可不要辱没师门。” 许清凝摸着额头,委屈巴巴看着他,“为何又打我?” “尊师重道。” 萧屿转身,眼底掩去淡淡笑意。 许清凝暗暗骂了他几遍,哪有这样的先生? …… 随着一声号角起,大赛开始了。 齐毅率先冲出去,作为荣王府世子,他从小被寄予厚望,只能赢不能输。 这次射猎大赛,他必须要拿得头名,为荣王府争光。 众人只见他拉弓对准一只狼犬,嘴角勾起冷然笑意。 就在齐毅手中的箭离弦之际,自他身后射过来另外一支箭,堪堪擦着他耳畔过去! 正中他瞄准的狼犬! 第25章 鸟好看吗? 许清凝微微抬起下颚,目视前方,眼底是不可一世。 她轻描淡写地说:“宁安,去给我捡起来。” 齐毅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抢他的东西,愤怒质问:“你在干什么?” 许清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拿着弯弓,看齐毅的眼神尽是不屑。 “猎场规矩,能者得之,你可不要不服气。” 齐毅气得想当场掐死这个女人,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他早就动手了,“许清凝!!!” 旁边负责登记的太监拿着小本本记录:“平阳郡主得一狼犬。” 许清凝柳眉一扬,根本不把齐毅放在眼里。 萧屿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能不能赢得看天意,齐毅会不会输已成定局。她可以拿不到头名,但一定得让齐毅拿不到! 她,就是要从齐毅手里抢,抢走他的荣耀、他的一切! 宁安也没想到,短短几日时间,他家郡主的骑射进步这么大,大概和萧屿脱不了关系。 接着,但凡是齐毅想要射中的猎物,许清凝就必然会抢。 她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输的。 齐毅简直快发疯了,他没想到许清凝这人如此不讲武德! 许清凝看着齐毅越来越崩溃,暗笑一声,两军对战首在攻心,她已经把齐毅的心态搞崩了。 猎场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 今日可是一个在皇帝眼前表现自己的好时机,不得好好把握吗? 齐毅被许清凝影响到了,可那些人没有,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他盯着许清凝的背影,恨得握紧了双拳,极力控制着一箭射死她的冲动。 许清凝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她偏要站在人堆里、偏要站在齐毅身前。 命就在这,有本事来拿! 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齐毅对她下手。 她还以为三届榜首的荣王世子多么厉害,原来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时间耗在他身上都是浪费。 宁安小声问:“郡主,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许清凝的目光不禁飘远,看向高台处的皇帝。 如果她依旧还只是前世的许清凝,那就依然会在圣旨来时毫无反抗的能力。 父权算什么,皇权又算什么? 她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打破这些桎梏的人呢? “我原来只想赢了和齐毅的赌注,现在想要的却更多了。” 宁安没有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他很难忘记许清凝此刻的表情。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屿自始至终都是来看热闹的。 他抬头往上看,“夏冰,你觉得那只鸟好看吗?” 夏冰一头雾水:“鸟?” 萧屿指了个方向。 夏冰看到了,原来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 “属下记得,贺成大人喜欢豢养鸟雀,他要是看见了,肯定爱不释手。” 这片林子里有很多珍稀名贵的飞禽走兽,夏冰不了解鸟兽,但一眼看得出来,这只很特别。 下一秒,夏冰就看到他家将军把那只鸟给抓在手里。 萧屿眼神有几分嫌弃:“聒噪得很,你去找个笼子关起来。” 夏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太阳快下山了,也不知平阳郡主那边怎么样了,将军还让他去找鸟笼。 …… 大赛时间到。 各位参赛者心里都十分忐忑,尤其是齐毅。 上半场,齐毅被许清凝屡次干扰,已经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今日的表现不如前面几次,可怎么也没想到,那总管太监说出“今年射猎大赛榜首,平阳郡主。” 就算齐毅输了,也不可能会是许清凝,他不相信,毕竟她就练了两三天而已! “张公公,你是不是统计错了?” 张公公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这又不是咱家一个人统计出来的。” 震惊的何止是齐毅,就连皇帝也不敢相信了。 皇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没想到今年倒是让一个女娃娃赢了,让她过来见朕。” 于是,许清凝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她将所有怨恨隐藏好,规规矩矩地向他跪拜行礼。 “臣女叩见皇上。” 皇帝虽然也就四十多岁,但常年荒淫奢靡的生活,令他看起来体态疲惫。 “朕很好奇,你一个女子却是今年射猎大赛的头名。” 许清凝不卑不亢地说:“臣女侥幸,凑巧碰到了那些猎物。” 侥幸不侥幸,都是一种说辞而已,只要结果赢了,那就是赢了。 皇帝皮笑肉不笑:“看来是东齐的男儿太废了,竟比不过平时养在深闺的郡主,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许清凝缓慢抬头,目光对上了皇帝。 “你……”这一眼让皇帝陡然打起了精神。 许清凝真有几分像他的华荣公主,乍一眼看过去分辨不出。 不过细看的话,许清凝和华荣还是有点区别的。 “你也太像朕的十公主了。” 许清凝就猜到皇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俯身作拜,“臣女尘埃之姿,不敢与公主皓月之辉相提并论。 皇帝笑了下,这个平阳郡主还挺会说话,态度不禁好了些。 “许清凝,你今日得了第一,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但凡合情合理,朕都可以赏赐。” 前世许清凝因为这张脸,被迫成为华荣的替死鬼,但她没想到,这辈子却能因此得到皇帝的好感。 她盘算了一会,道:“皇上,如果可以,臣女私心想为兄长许清巍讨个官职。” 旁边站着的许竣听到这话,不由提起了心,他最希望的就是儿子能有个一官半职,没想到许清凝主动提这样的赏赐。 但他又担心皇帝动怒,牵连了整个长安王府。 许竣走过去看了许清凝一眼,“圣前不可胡言乱语。” 他跪下告罪:“皇上,都怪臣教女无方,还请降罪。” 但皇帝似乎并没有生气,摆摆手:“求个官职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 众人听见这话,不由脸色皆变。 他们当中不少人寒窗苦读,为考功名付出那么多,许清凝一句话就可以为她哥求到,这也太没天理了! 但在这,天子就是天理。 第26章 要他跪着磕头认输 皇帝对许清凝说:“平阳郡主,你要为你兄长讨个官职,那他有何擅长?” 皇帝不了解许清巍,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这长安王府的世子爷就是京城一纨绔,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他能当什么官啊?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清凝道:“启禀皇上,臣女兄长虽无文韬武略,但他擅长算术。皇上若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定当兢兢业业。” 她没有说谎,许清巍别的不行,算账还是挺厉害的。当然了,这在别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优点。 皇帝沉默了一会,问身边的张公公:“朝中可有空缺?” 皇帝说这句话,肯定就不是开玩笑了,怕是真的要赏赐官职。 张公公回道:“皇上,最近户部那里不是缺人手嘛,不如就让长安王世子去户部那落个官职。” 就连楚琼也不禁侧目,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户部。 他这段时间一直想在户部安插自己的人,许清巍要是混进去了,岂不是平白增添了很多困扰? 楚琼正要说什么,皇帝先开口了。 他看向许清凝,“那朕就封你兄长为户部郎中,怎么样?” 天子一言,就是圣旨。 自始至终,户部一向是肥得流油的地方,虽说户部郎中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许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许清凝也没想到能把许清巍塞进户部,有些出乎意料了。 她心中暗喜,“臣女替兄长谢皇上大恩。” 许竣一时半会也愣了,赶紧跪谢皇恩。 …… 谢恩之后,许清凝起身,她看向身后一脸阴霾的齐毅。 “臣女还有一件事。” 皇帝正在兴头上:“你说。” 许清凝:“比赛之前,臣女和荣王世子打过一个赌,他若是没能得第一,便是输。如今结果出来了,臣女希望荣王世子能够遵守赌约。” 许竣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许清凝今天出尽了风头,总要见好就收。 他压低声音问她:“不要没事找事,你和齐毅打赌什么?” 许清凝也放低声音,“父王,我是在帮我们家出口恶气。” 齐毅输了比赛,本来就郁闷恼怒,谁知许清凝还在众人面前提那个赌约,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几句戏言而已,平阳郡主何必当真?” 许清凝:“只是戏言吗?我们打赌的时候,还有人证呢。” 她怕齐毅不认,加了句:“当时的人证,除了苏小姐,还有首辅大人。” 苏湄雪是许清凝的好友,她当人证没什么说服力,楚琼就不一样了。 毕竟楚琼可是权势熏天的首辅啊! 齐毅原先打的算盘,就是怕苏湄雪和许清凝一起耍赖,所以才把楚琼给叫过来,没想到倒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楚琼……会为许清凝作证吗? 要是楚琼正出面作证,齐毅真的丢人丢大发了,但他心存侥幸,楚琼不至于为一个女人得罪荣王府。 众人的目光看向楚琼。 楚琼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及,他本是打算全程隔岸观火的。 今日要是出面作证,就等于是和荣王府结仇。 楚琼做事理智克制,他当然不会为许清凝去和荣王为敌,毕竟他巴不得拔掉她这根眼中刺。 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对上了皇帝的眼神。 短短几年,楚琼能够一路平步青云,因为他很会猜皇帝的心思。 东齐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不在乎什么社稷百姓,他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 高兴了,因为许清凝一句话就能随便赏官。 不高兴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此时此刻,皇帝对许清凝似乎有几分好感。 楚琼甚至觉得,许清凝是故意把烫手山芋交给他。 他在心里掂量了会,道:“确有此事。” 楚琼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了,许清凝和齐毅是真打过赌。 那输的人当然要愿赌服输啊! 许清凝缓缓说:“依照赌约,就请世子三日后跪在长安王府门口,大喊自己是个废物。” 齐毅极力忍耐怒气,“许清凝,你……不要咄咄逼人!” 许清凝无所谓咄咄逼人,经历过前世,她知道隐忍低调不能保命。 既然如此,何不准备随时战斗呢? 众人还以为长安王府和荣王府不合只是流言蜚语,没想到他们是直接杠上了,当着皇帝的面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大戏,这可比射猎大赛精彩多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帝也在看。 皇帝笑了几声,“齐毅啊,输了就是输了。” 他是笑着说话,但眉眼里的威慑不容忽略。 皇帝都发话了,齐毅只能认输。 他忍,也只能忍! 许清凝瞧齐毅的脸都给气绿了,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她也憋不住笑了。 等着,这才刚开始。 …… 散场后,许竣难得对许清凝露出了笑容。 “女儿啊,你今天做的很好,就是要狠狠打他们荣王府的脸,本王很高兴啊!” 许清凝扯了扯唇角,表示不悦。许竣被荣王欺压了那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还是靠她这个当女儿的。 但她懒得和许竣说话,“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许竣就感觉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透了,许清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漠了?她不是很想得到他这个父亲的关注吗? 许竣记得,他经常约一些文人墨客到府里聚会,许清凝七岁那年,有个举人说她字写得好看,许竣跟着看了眼,也随口夸了句。 之后,许清凝就更加努力读书写字了,她觉得只要自己变优秀,就能得到父亲的关注。 那现在又为什么呢? 许竣想不明白。 …… 许清凝直接去了萧屿那边。 萧屿像是早知道许清凝会来,见她出现丝毫不觉意外。 许清凝笑起来,两只眼睛略弯像月牙一样。 “先生,我今日可不算是辱没师门了。” 萧屿瞧着许清凝一脸骄傲的样,倒是要来向他讨赏的。 他虽然没去,但也听说了,许清凝不仅得了第一,还当众让齐毅颜面扫地。 “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赢的?” 听见这话,许清凝的笑意尽数散去,立刻耷拉着脸。 “萧大将军这样说,真是让我伤心。” 就算齐毅心态不稳,没有得第一,可猎场还有那么多人,难道都输给只学了三天的许清凝吗? 萧屿扫了许清凝几眼,碰到她脖颈的时候,又很快移开,像是为了躲避什么。 “许清凝,你这射猎都是我教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第27章 鸿门宴 许清凝没有反驳。 她的确是用了不光彩的法子才得到第一名的,但她没想到萧屿会直接看出来。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最厌恶腌臜手段的。 许清凝有一种被剥光衣服扔大街上的羞耻感,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她将头埋地低低的,小声说:“我就是想赢。” 萧屿看许清凝这副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 他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毕竟她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说心眼多了点,但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许清凝一直看着自己脚尖,“我……我给一些小鸡小鸭洒了迷药,然后丢在林子里,故意引那些大型野兽分食,等它们都没劲了,我就收为囊中。” 萧屿听完了,莫名有些想笑。 骑射大赛办了十几年,还没一个敢用这样的方法,也不知该说许清凝聪明,还是该说她胆子大,敢在皇帝面前弄虚作假,要是被扒出来了,欺君之罪当斩。 他抬手往她额头上一敲,“下次不准了。” 许清凝眼眶红红的,“你怎么总是打我?” 萧屿:“谨言慎行。” 许清凝心里冷哼,她怎么看,萧屿也不像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噢,天色快黑了,那我先回去了。” 萧屿点点头,然后看着许清凝转身离开。 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看起来浑身披着光芒,她一步一步走向远方,微风温柔而来,衣袂蹁跹。 萧屿站了很久,久到眼前再无半点人影。 他轻笑一声,是该回去了。 …… 许清凝回到帐篷里,才想起自己没有把玉坠子还给萧屿。 她坐在烛光下,头一回仔细观察这枚玉坠子。 玉质玲珑剔透,中心隐隐带了一丝蓝绿色,形状类似于一条小鱼。 小鱼……萧屿? 许清凝心想,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他。 按照往届规矩,还得在这里待上一天,后天皇帝才会回朝,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隐隐不安,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安站在门口,道:“郡主,篝火晚会要开始了,皇帝那边来人,说要你过去。” “好。” 许清凝走之前又照了照镜子,她曾经无比厌恶过的一张脸。 …… 许清凝走进去,就闻到了股血腥味。 她屈膝:“臣女给皇上请安。” 皇帝看到许清凝出现,笑道:“首辅说的不错,这平阳郡主一来,还真是给篝火晚会添了几分光彩,你先坐。” 许清凝越过火光,看到了楚琼。 楚琼穿一身鬼魅黑衣,半边面具的脸更显得阴森,此时他的眼中迸发着冷然笑意,毒蛇一样的目光,阴毒冰凉。 许清凝算计了楚琼一回,她就该料到他会反击,却不知他要做什么。 她悄声对宁安说:“宁安,等下我若出事,你便立刻去找苏小姐。” 宁安还从未见过许清凝脸上这般严肃的表情,像是如临大敌,会出什么事呢? 许清凝坐在左下方,她后面较远的位置上,坐着赵雨燕。 赵雨燕戴着面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毕竟是长安王妃,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巴结的。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向和善的长安王妃对人爱搭不理,她不愿意说话,只恨恨看向远方。 虽然赵雨燕没能查到老鼠是怎么来的,但直觉告诉她,就是许清凝干的,这小贱人平时装得与世无争,背地里手段如此恶毒,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一身穿白裙的女子走过来,正是齐瑶儿。 齐瑶儿朝赵雨燕走近,她打听过了,许清凝和继母关系不怎么好,要是能让她们狗咬狗,岂不是大快人心? 她寒暄开口:“长安王妃,这大热天,你戴着面纱干什么?” 赵雨燕掩饰道:“我身子着了凉受寒,太医说不能见风。” 齐瑶儿才不信,前天赵雨燕凄厉的惨叫声,她可是听到了,据说是被什么老鼠给抓伤了脸,还毁容了。 她看向远方的许清凝,“你女儿今天还真是出风头啊,都不来关心你这个当娘的,我要是你,肯定很生气。” 赵雨燕不是傻子,齐瑶儿故意找话,她当然听得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瑶儿:“王妃是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许清凝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她败坏了我的名声,又伤了你的脸,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赵雨燕眼眸迸发出恨意,“那郡主要做什么?” “我有个计划,可以让我们出这口恶气。” 齐瑶儿今日穿一身白色素锦绣花裙,还是那般仙女似的装扮,眼神却恶毒如魔鬼。 自从许清凝陷害她和太监偷情,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羞辱她,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众人视若仙女的齐瑶儿了,而是丢人现眼的荡妇。何况许清凝还羞辱了齐毅,让整个荣王府颜面扫地,她得把这一切通通加倍还给许清凝!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齐瑶儿递给了赵雨燕一个木盒子。 “你同她住得近,下手方便。” 燕窝事件之后,赵雨燕就不能给许清凝送任何吃食了,“唉,我现在无法插手她的饮食。” 如果许清凝再中毒,她怕是也要跟着没命了。 齐瑶儿:“不是吃的。” 赵雨燕:“那是?” 齐瑶儿贴在赵雨燕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明白了,嘴角也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知道怎么做了。” …… 期间,楚琼的眼神时而掠过许清凝的脸。 他看出了她假装平静之下的紧张。 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这就害怕了吗? 之前算计他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楚琼已经不止一次在许清凝这里吃了哑巴亏,她先是破坏了他对萧屿的伏杀,再是迫他得罪了荣王府,还把许清巍安排进了户部。 此前,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精力去拉拢荣王,现在算是功亏一篑了。 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硬生生吃亏呢? 楚琼转身对皇帝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该上重头戏了。” 第28章 殊死一搏 皇帝“嗯”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推了好几个囚笼过来。 一部分囚笼里面装着的是猛兽,另一部分装着奴隶。 他们将猛兽先赶进了一个大围场中,然后又将一堆穿着囚服的奴隶赶进去。 皇帝等人坐在围场外面,猛兽和奴隶在围场里面。 猛兽张牙舞爪,奴隶面露惊恐。 皇帝:“今夜谁要是活下来了,朕就赦免你所有的罪行!” 天子一声令下,大家差不多明白了。 这是要所有人看着,猛兽和奴隶之间的厮杀,并以此为乐。 如此血腥残忍的娱乐方式,当然有一部分人受不了,但他们又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恶心,因为这法子是首辅提出来的。 谁要是反对,不就是与首辅为敌吗? 楚琼就站在皇帝身侧,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俯瞰众生。 他下令道:“开始。” …… 猛兽被砸石头故意刺激,它们发狂朝那些奴隶扑过去,疯狂撕咬拉扯。 篝火晚会充斥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胆小的人捂着眼睛不敢看,却也不敢发出任何惊叫声,生怕触怒龙颜。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也难免有些不适。 可皇帝却开怀大笑。 画面越血腥,他就笑得越开心。 突然,一截断手甩过来,刚好落在许清凝脚边,她忍着恶心,移开目光。 大约一个时辰后,围场安静了。 奴隶差不多都死了,尸体正在被猛兽啃食,肠子内脏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流。 许清凝听到身边有人在干呕,怕是实在忍不住了。 正常人都受不了,也就皇帝喜欢这些变态的事。 许清凝暗暗摇头,有这样的天子,前世怪不得亡国了。 她又听到楚琼开口说话:“皇上,臣刚才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 皇帝目光里充斥着血腥,他就像汲取残忍为生的魔鬼。 “爱卿快说!” 楚琼:“这些奴隶杀来杀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换点有意思的人来,如何?” “那首辅心中可有人选啊?” “平阳郡主为此届头名,想必身手非凡,一定能给皇上献上最精彩的搏斗。” 楚琼这样一说,许清凝就明白了,原来圈套是在这等着她呢。 “爱卿所言不错,这样的确有意思多了。”皇帝看向许清凝,“平阳郡主,你愿意为朕提供更多的乐子吗?” 皇帝能因为她几分相似华荣公主的脸,而同意赐官,但也仅限于此。 他真正在乎的,是自己高兴与否。 此情此景,许清凝能说自己不愿意吗?若是不愿,怕是当场就被拖下去斩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能为皇上献乐,是臣女之荣幸。” 皇帝鼓掌大笑:“好啊,很好!” …… 赵雨燕和齐瑶儿都在幸灾乐祸。 她们原本有自己的策划,没想到皇帝弄了这一出。 那么多奴隶都死在猛兽口里了,许清凝一个弱女子,她要是进去,岂不是被吃得尸骨无存?怕是连渣滓都不剩了。 看来这天大的风光,还是得有命享才好啊,谁又猜得到结局是什么呢? 至于许竣,他虽然担心许清凝的安危,但到底不敢和皇帝为敌,只对许清凝说了句。 “你……要小心。” 许清凝就知道,她这个父亲懦弱得要死,前世她被押去花轿的时候,他什么反抗都没有,现在也还是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只有宁安坚定不移地跟在许清凝身侧,“奴才和郡主一起去!” 就算要死,他也得陪着她。 少年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刚毅。 这一刻,许清凝发现宁安好像有点不同了,她拍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交待你的事。” 宁安:“可是……” 他害怕这一去,许清凝就死在猛兽手里了。 许清凝:“我会活下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底气,但她得让宁安放心。 她看见少年眼眶里噙着泪,亮晶晶的,就像此刻头顶夜空的星子。 宁安拿出衣袖里藏着的匕首,塞在许清凝手中。 “你要活着。” 许清凝不知道宁安为何会随身带刀刃,她深吸一口气,点头,暗暗握紧了匕首,朝着那围场里面走去。 …… 现在所有目光都落在许清凝身上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宁安这个下人,他找了个空子溜走,去找苏湄雪想办法。 许清凝站在圈子中央,脚下踩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大概是某个奴隶的身体部位,就是不知是手还是脚。 好在这圈子里只剩下一头野熊了,它嘴巴里叼着颗人头,双眼发绿看向许清凝。 在它眼中,许清凝就是食物。 许清凝希望这头野熊已经吃饱了,但它的眼神又告诉她,并没有那么乐观。 她拔出匕首,控制好距离,意图找准最佳的刺杀位置。 野熊稍微的一点动静,许清凝都必须严阵以待,她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呼吸。 许清凝原本想一刀刺入野熊的脑袋,但她没料到它的皮毛太过厚实。 这一下,不但没伤到命穴,反而还激怒了它。 野熊吃痛,一掌把许清凝给拍飞了。 她趴在地上,呕出大口血。 周围的人看得都心惊胆战的。 许竣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他女儿啊,但他看了看高台上坐着的皇帝,还是什么都没说。 唉,这就是她的命啊。 …… 楚琼一副看戏姿态,他就不信许清凝这样还能活了? 皇帝问他:“楚爱卿,你猜平阳郡主能活下来吗?” “大概是不能了。” 皇帝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可惜了,朕还是头一次看到和华荣这么像的人。” 楚琼没见过华荣公主,但他在皇帝口中听过很多次。 皇帝子嗣众多,唯独宠爱他的十女儿,也就是华荣公主齐嫣。 宠爱到什么程度呢? 假如齐嫣是个皇子,太子之位就是她的了。 所以楚琼不难理解,皇帝会对有几分相似的许清凝产生好感。 “皇上,这平阳郡主就算再像公主,也不是真的公主,有何惋惜的呢?”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静默看向那围场中。 …… 许清凝把匕首捡起来,忍着胸腹的剧痛,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干脆拼了! 许清凝咬紧牙关,将匕首对准野熊心窝,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 一下又一下! “去死!” 第29章 行刺 许清凝死死摁住野熊的下巴。 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怎么抵挡得住被血腥滋养起来的猛兽? 眼看着这头野熊张开大口,就要咬住她的脖子。 一道冷箭飞过来,直接贯穿了它的头! 紧接着,周围一片混乱。 “有刺客!” “快快护驾!” “……” 许清凝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晕倒在地。 好好的篝火晚会上,不知道从哪窜出了一大堆黑衣人,逢人就砍,吓得这群权贵惊慌失措。 皇帝为了躲避暗箭从座位上滚下来,他抓着楚琼的手,“爱卿,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楚琼心里也充满疑惑,他虽然在筹划逼宫一事,但萧屿没死,计划就不能启动,免得给人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这群刺客又是谁安排的呢? 他安慰道:“皇上勿怕,有臣在,区区刺客不成气候。” 皇帝稍微安心了,俨然不知他身边最宠爱的臣子,也是想夺他性命之人。 …… 刺客来得突然,场面很混乱。 赵雨燕在逃跑的路上,不慎掉落了面纱,露出了血痕斑驳的脸。 许竣看到她的脸,被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赵雨燕赶紧捡起面纱将脸包裹起来,她抓住许竣的手,“王爷,臣妾的脸都是被许清凝给害的,是她……” 逃命要紧,许竣根本没在听赵雨燕的话。 “唉,你别拽着本王,快跑!” 他甩开她的手,独自往前面跑去。 赵雨燕看到许竣弃她而逃,不由心伤。她嫁给他十几年了,原来到了生死关头,所谓的夫妻感情如此不堪一击! 许竣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他连自己女儿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继室呢? 这么多刺客,他不跑还留下来等死吗?他又不蠢。 …… 禁卫军赶过来,才终止了这场混乱。 皇帝虽然没有受伤,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情。 当年乱贼打进皇宫,皇帝差一点点就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每每出现刺客,都会激发出皇帝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身为天子,却常年不得安寝。过去十五年了,依旧还能梦见自己身处那场杀戮之中。 此时,皇帝脸色狰狞,双眼通红,对着底下大声咆哮道。 “传令下去,朕不但要把这些刺客通通都杀光,还要将他们都挫骨扬灰!” “都去死!!!” 楚琼则异常冷静,他扫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萧屿的人影。 奇怪了,为什么没出现? 楚琼心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念头,他转身对皇帝说,“皇上,此事不小,定是有幕后人暗中指使,不如就让臣去彻查,好揪出那幕后凶手!” 皇帝现在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对楚琼的态度冷淡许多。 “上次宫里那几个刺客交给你去查,结果呢?人影都没抓到!” 说起那几个敌国刺客,楚琼已经找到了线索,偏偏被人捷足先登,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刺客已经成了一堆死尸。 死无对证,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楚琼颔首:“是臣办事不力,自当戴罪立功。” 皇帝:“朕就给你五天时间,还查不出来,你就不要再干了!” 楚琼知道,皇帝是真的在气头上,最近一而再的刺客,严重摧毁了他的神智,他怕死,比谁都怕。 其余的人看见皇帝对首辅都能大发雷霆,更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头顶乌纱帽不保,跪了一片不敢说话。 …… 许清凝醒来,已经是在长安王府里。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苏湄雪。 苏湄雪的眼神有些疲惫,看得出来没怎么合过眼。 “凝凝,你可算是醒了!” 许清凝稍微动了动,浑身便疼得厉害,尤其是后背那一块。 不过疼痛也有好处,能告诉她,她还活着。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苏湄雪握着许清凝的手,“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那天晚上,宁安匆匆忙忙跑来找苏湄雪,她才知道出大事了。 “不过你也挺幸运的,刚好碰上刺客行刺,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许清凝回忆了一下,“是出现了刺客吗?” 苏湄雪当时原本想去找萧屿想办法,但她没找到萧屿的人影,紧接着就出现了刺客一事,许清凝才能在乱箭下侥幸逃生。 她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又不敢把萧屿和刺客联想在一起,毕竟行刺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啊! 苏湄雪摸了摸许清凝的脸,“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我的凝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许清凝微微笑了。 现在多好啊,她还活着,眼前的苏湄雪也还是鲜活温暖的。 “雪儿,我昏迷的时间里,你肯定一直守在我身边,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把药喝了。”苏湄雪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起身离开。 秦嬷嬷看见苏湄雪从房间里面出来,“郡主醒了吗?” 苏湄雪点头,然后看了看附近,才对秦嬷嬷说。 “嬷嬷,你记住不要让王妃靠近你家郡主,饮食方面,必须要严苛检查。” 苏湄雪是相府嫡长女,她从小就是在后宅争斗中长大的,早就练成了一双火眼金睛。 第一次看见赵雨燕,就觉得那人惺惺作态不是好东西。 从前,苏湄雪暗中提醒过许清凝,但她心性善良没当回事。 当主子的不注意,只能让她身边的人多注意点了。 秦嬷嬷:“苏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 这天晚上。 秦嬷嬷让人给许清凝准备了药汤沐浴。 “郡主,大夫说了,这加了药材的洗澡水,要泡久点,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啊。” 她把水放好,就出去了,她知道郡主不喜欢有人伺候沐浴。 许清凝走进浴桶,混着草药的热水散发着热气,还有一股苦味。 她背靠着坐下来,任由自己被水淹没。 的确是有些疼…… 但泡久了也就麻木了。 许清凝想起身离开,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她赶紧缩下去,顿时警惕起来。 “谁?” 第30章 偷看沐浴 随着一股浅淡的竹叶青气息传来,她就知道是萧屿了。 他来干什么? 许清凝不禁又羞又怒,白皙的脸蛋红了一大片。 “萧屿,你怎么……!” 萧屿走近了些,他只看见了她的后脑勺。 “你都没转身,就知道是本将军了,还算聪明。” 许清凝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她愤愤道:“萧大将军,你好歹出身名门世家,怎么偷看女子沐浴?” 萧屿觉得有些冤枉,他本来是想看她伤势怎么样了,大晚上了又不好直接登门拜访,便从窗外翻进来了。 再说了,他又不知道她在沐浴,怎么能算偷看呢? 而且说实话,水面上漂浮了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他也没看到什么。 他问:“我是无意的,你信吗?” 许清凝想骂人:信就有鬼了! “你现在转过去!” “为什么?” 许清凝咬了咬嘴巴,她幸好是背对着的,不然就被他发现脸红得和番茄一样了,他到底是装傻还是故意的? “我要穿衣服。” 萧屿咳嗽一声,老实转过去了。 然后,他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衣服摩擦声,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象那个画面。 房间不算大,热气氤氲环绕,让他觉得温度有些高,手心竟生了薄汗。 有点渴。 还有点热。 咳咳…… 萧屿也在疑惑,为什么会因为她而产生那种念头呢? 他晃了晃脑袋,一团混乱。 许清凝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穿衣服,“好了。” 萧屿听到许清凝说话了,就转过去,正好看见她在系腰带。 此时的她,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领口松松垮垮有些敞开,露出雪白锁骨,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身前,还在滴着水,令这件里衣若隐若现,偏偏她还一脸无辜不当回事的样子。 萧屿的喉结不由滚动了下,更加口干舌燥了。 他随手抓起旁边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把衣服穿好。” 许清凝莫名想笑,她还当萧屿多坐怀不乱呢,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大晚上的,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萧屿刻意站在离许清凝一米之外的位置,朝她扔过去一个瓷瓶。 “拿着。” 许清凝接住了,“什么?” “药。” 许清凝看了下,萧屿给她的药是上好的金疮药,据说涂了就不会留疤,外面都是有价无市,他倒还挺舍得。 “那我就多谢将军好意了。” 她见萧屿还有话要说,“先生还有何指教?” 萧屿:“经此一事,我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什么教训?” “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许清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羽翼未丰之前,只能养精蓄锐,可自她拦下萧屿入宫,就已经成了楚琼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办法了。 若问她可后悔,答案永远是不悔的。 “如果我偏不呢?” 萧屿看见了许清凝眉眼里的倔强。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许清凝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为何要掺合进来?她安安分分地当她的郡主不好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你是真的不怕死。” 许清凝浅浅含笑,“你说错了,我很怕死的。” 她怕被楚琼打死在地牢里,她怕哥哥死在血泊中,她怕雪儿一家满门抄斩,她也怕……眼前之人再次尸骨无存。 可这些话,她无法对任何人说。 萧屿:“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自寻死路!” “你以为我想吗?” 许清凝朝他走了几步。 “如果我那天不拦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如果我不反击齐瑶儿,身败名裂的就是我;如果我不用苦肉计,我早就成了我那继母的药下鬼……如果我不争不抢,我会死无全尸!” 但是萧屿啊,你可知道,我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在千万句谎言中就没有一丝真心吗? 后面这句话,许清凝没有说出口。 如果她还是十五岁之前的许清凝,或许能鼓起勇气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但她已经不是了。她只能以玩笑的口吻让他不当回事。 因为她知道萧屿这样的人最厌恶什么。 离近了,萧屿能闻到许清凝身上的玉兰香,但他脑子里所有的旖旎已经被她的话冲散了。 他好心相劝,谁知她如此倔? 就硬是要一条路往前走,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许清凝,你若执意如此,我也管不了,生死由命!” 萧屿丢下这句话,推开门走了。 … 深夜的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许清凝有些瑟瑟发抖。 她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心窝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安进来,看到他家郡主还蹲在地上,他担心她着凉了。 “郡主,你怎么坐在地上?奴才扶你起来。” 许清凝双腿已经麻木了,差点摔了一跤。 “我还没问你,你为何会随身带刀?” 宁安:“奴才最近在练武,想做一个更强大的人。” 许清凝:“练武挺好的,你还小,来得及。” 不像她这具身体,现在要想学武也没什么用了。 宁安像是在辩驳:“奴才已经十二岁了,不小。” 许清凝笑笑没有说话,她把萧屿给的药放在枕头下面,打算睡了。 …… 这夜,萧屿闷闷不乐地回到忠义候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反正就是不高兴。 房间里的五彩鹦鹉见主人回来了,立刻扑腾乱叫。 “将军回来啦!” “将军回来啦!” “将军回来啦!” 萧屿觉得十分聒噪,他后悔把这只鹦鹉带回家了,掌风扫过,将它赶回了笼子里。 贺成从门外进来,不由调侃:“将军何必同只鸟生气?” 他穿一身灰白色道袍,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萧屿瞥了他一眼:“看你的脸色,事情想必是办好了。” 贺成:“平阳郡主给的地址果然没错,他们就藏身在那,我去得及时,已经解决好了。看来你这一万两黄金花得值啊!” 不提平阳郡主还好,一提她,萧屿心里更不舒坦了。 他本想劝她不要趟浑水,却做了无用功。 既然她一心寻死,与他有何关系? “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贺成:“?” 他不在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 “行,不提。那我问你,猎场行刺一事,和你有关系吗?” 萧屿眼眸暗了暗,“没有。” “没有就好。”贺成长叹一声,“你要知道,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现在时机未到,可不能自乱阵脚。” 萧屿没有说话。 贺成又说:“对了,我刚打探到一个消息,皇帝马上要给太子选妃了。” “太子已过弱冠之年,选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那你倒是猜猜,太子妃会是谁?” 萧屿想了一下,“论家世论身份,应该会是苏相的女儿。” 皇帝当年登基的时候,年纪尚小,一直是由太后垂帘听政,他算是饱受母族摄政之苦,所以给太子选妃,一定不会选权势太重的人,但要是一点权势都没有,也不配。 苏丞相是文官,两朝元老肱骨大臣,在百姓里声望不错,而且他没有兵权,就算成了国丈,也对新帝造成不了大威胁。 他的嫡长女苏湄雪,在京城素有第一才女之称,端庄得体、落落大方。 这样算来,苏湄雪就是最适合的。 贺成:“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刚刚得到的那一份名单里,除了苏湄雪,还有一个人,也挺适合的。” 萧屿:“谁?” 贺成笑笑不说话。 萧屿最讨厌说话卖关子的人了,“贺成,你和我打什么谜语呢?” 第31章 我要你说:我是个废物! 贺成逗了逗鸟笼里的鹦鹉,“是你自己不让我提起她的啊。” 萧屿明白了。 太子妃候选人名单上,有许清凝。 他瞥了眼贺成。 贺成摊摊手,“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提的,不关我事。” 过了许久,萧屿问:“属实吗?” 贺成没有明说。 “很快你就知道了。” …… 翌日。 许清凝睡得正香,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头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么吵?” 宁安:“郡主忘了吗,今天是那荣王世子来实现赌约的日子。” 许清凝记起来了,“原来是齐毅啊,那我可得去看看。” 长安王府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许清凝和齐毅打赌一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何况皇帝下了令,让齐毅遵守赌约。 齐毅又不敢抗旨,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他跪在大门前面,眼前出现了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知道是她来了。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太阳,说:“你来得倒挺早,真是扰人清梦。” 齐毅握紧拳头,忍住自己想要揍她的冲动。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女人命咋那么大,没能死在猛兽嘴里,反而还活得好好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许清凝当然知道齐毅心里在想什么。 生来高贵的荣王世子,跪在他看不起的女人面前,还被这么多老百姓围观,尊严被狠狠按在地里摩擦,他心里肯定恨死了她。 她提醒道:“世子殿下,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了,你还有事情没做呢?” 齐毅抬起头:“我已经跪了,你还想怎样?” 许清凝:“不要忘了,我们说好了,你还得大喊你是个废物,不如我兄长。” 当时要不是齐毅羞辱许清巍,许清凝也不会打这个赌。 她得让他知道,她哥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围观百姓开始对着齐毅指指点点。 “愿赌服输啊,这荣王世子怎么还输不起呢?” “说的没错,敢打赌就要敢认,怎么还要赖皮呢?” “咳咳,我早就说过了,荣王府从上到下都不是好东西,老子杀人灭口,女儿和太监偷情,儿子也不中用……” “……” 许清凝能听到这些话,跪着的齐毅当然也能听到。 大概是她这些年救济贫苦,在百姓心中口碑还不错,所以他们愿意站在她这一边。 齐毅脸色气得发紫,明明两个月之前,荣王府的名声还是不错的,现在却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这一切都是许清凝害的! 他压低声音:“许清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如此相逼,就不怕日后落在我手里吗?” 许清凝:“不幸的是,现在我是站着的,而你是跪着的。” 她说着说着,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立在阳光之下,明艳无双。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惊艳到了。 两相对比,就更显得齐毅狼狈。 他纠结万分,还是不得不说出自己是个废物。 “我不如许清巍!” “我齐毅是废物!” “……够了吗?” 许清凝点点头,“世子还算信守承诺。” 热闹看完了,众人才渐渐散去。 许清凝对齐毅说:“你可以起来了,别挡着我哥去上朝。” 齐毅咬紧后槽牙,拍了拍腿上的灰,恨恨离去。 …… 今日是许清巍正式入朝的第一天,他穿一身暗绿色朝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妹妹,你看我这身好看不?” 许清凝打量了几眼,“嗯,还蛮精神的。” 许清巍都没想到,他啥也没干,就能捞到一个六品的官位,真是多亏他妹妹了。 他笑呵呵地说:“那我去上朝了!” 许清凝瞧她哥高兴的样子,松了口气。 她是想在朝堂里安插自己的人,又担心许清巍无意当官,现在他看起来蛮开心的,这一步棋没有下错。 …… 许清巍当了二十多年的纨绔世子,头一天当官,还是充满新鲜感的。 他想起许竣的嘱咐,官场中要懂得左右逢源、不要树敌。 于是,许清巍逢人就笑脸打招呼,然而并没有几个人理他。 只有一个人愿意和许清巍说话。 这人名叫于文州,原本是在桃县当县令,现在正是八月酷暑时分,桃县已经半个月没有下雨,多处水源干涸,再这样下去,整个县区怕是要被渴死了。 于文州写了许多奏折上去,但他只是个七品县令,人微言轻,一直没有等到回音。 他没办法,只好亲自赴京,禀告圣上。 “许大人是新官上任还不知道啊,朝廷最捧高踩低,你长安王府得罪了荣王府,那些人不敢和你攀交情。而且你……” 许清巍:“我什么?” 于文州拉着他往旁边避了避,“大家都知道,你这户部郎中是靠你妹妹得来的。” 许清巍还当什么事呢,毫不在意。 “真没意思,这不就是嫉妒我有妹妹他们没有吗?” 于文州也没想到许清巍这么看得开,“许大人心胸果真非同凡响!” 许清巍拱手:“客气了!” 楚琼路过这二人,有意无意看了许清巍一眼,他和许清凝根本不像兄妹。 许清凝这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但许清巍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傻大个,从他下手似乎简单许多。 楚琼想了想,走过去问道:“世子下午可有空来我府坐坐?” 许清巍根本没想到,楚琼会来主动找他搭话,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他忙答应了:“啊……有空有空。” …… 楚琼府邸。 许清巍还不知道楚琼和他妹妹的那些事,当楚琼是热情好客呢。 “首辅大人,今日一见,我才发现你和传闻中不一样啊!” 他举着杯酒凑到楚琼面前,“我敬你一杯!” 楚琼本人并不怎么喝酒,因为他怕酒后不清醒,容易坏事。 “那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许清凝愣了一下,干笑两声,“他们都说你不好相处。” “是么?” 楚琼轻轻把酒杯搁在了桌上,让人传来了一群舞女。 酒色向来最容易迷人心智。 许清巍已经喝了好几大杯,有些醉醺醺的了,那些舞女还故意在他身边跳来跳去,跳得眼花缭乱。 “我还以为这京城最好的酒最美的舞都在醉欢楼呢,没想到是在首辅府上啊。” 楚琼:“那世子喜欢吗?” 许清巍:“喜欢,喜欢得很啊!” “那……” 第32章 他最恨完美无瑕的东西 楚琼:“我和世子一见如故,既然你喜欢,这些舞女都送给你怎么样?” 许清巍挠挠脑袋:“我……怎么好意思呢?” 楚琼:“不瞒你说,我对令妹颇有好感,但她对我似乎有很大的误解,所以我想让世子做东,化解一下我与令妹的误会。” 一提起许清凝,许清巍就立即清醒了。 他在风月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又不是傻子。怪不得楚琼特意邀请他过府呢,原来是打他妹妹的主意啊! 楚琼问:“世子,不知你可愿意?” 许清巍打马虎眼,笑道:“愿意,愿意。” 离开后,许清巍脸上的笑容就散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首辅府门口的牌匾,双手叉腰。 哼,又是一个想追我妹妹的人! …… 许清巍到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清凝。 “妹妹啊,你怎么看?” 许清凝答应了:“楚琼是想让你约我出去,那我就去见他。” 许清巍心想,阿凝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怎么知道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呢?这明显是对她有意思啊! 他不放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 …… 地点选在一家靠河边的茶楼。 楚琼先到,许清凝和许清巍后到。 许清凝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楚琼在泡茶。 她记得楚琼不爱喝酒、而对茶道颇有研究。 原来从这个时候起,他就喜欢喝茶了。 楚琼今日没有穿那身威仪厚重的官服,而是着一袭青绿色纱袍,远远看着有几分书生气息。 可是许清凝知道,她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清雅的男人,手段比蛇蝎还要毒辣。 “首辅大人。” 楚琼看了许清凝一眼,不得不说,她是个极美的女人,但凡凭这张脸去行魅惑之术,便能勾得无数男人为她出生入死。 可惜对他没用,他最恨完美无瑕的东西了。 他开口:“先坐。” 许清凝坐在楚琼对面,她对许清巍说:“哥,你去外面等我。” 许清巍担心会出事,但看许清凝如此坚持,便去外头了,“有事叫我。” 许清凝问楚琼:“大人,你有何事找我?” 楚琼给许清凝倒了一杯茶,瞬间香味四溢。 “不急,你先尝尝我泡的茶。” 许清凝尝了口,脱口而出道:“青松雪果然不一样。” 楚琼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你知道?” 青松雪是一种茶叶名字,据说是生长于高山之巅,而泡茶的水必须选松叶融雪,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但知道这茶的人很少。 许清凝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所以下意识说出来了。 糟糕,楚琼肯定对她起了怀疑! 她解释:“我近日研究茶,偶然知道了青松雪。” 楚琼的疑惑并没有消失,“原来郡主和我一样喜欢茶,真是缘分啊。” 许清凝:“缘分二字可不敢当,我与大人并无瓜葛。” “你我当真没有瓜葛吗?” 楚琼的眼睛,如鹰隼般紧紧盯着许清凝的脸。 自从许清凝出现,他的计划就一次一次被破坏,虽然找不到证据,但直觉不会错的。 她,就像是他前行路上的石头,不断阻挠。 许清凝笑了笑,“大人这样看着我,我都快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楚琼:“郡主真会开玩笑。” 如果是别人,早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了,可她却能谈笑风生,这不恰恰说明了此人不容小觑吗? 这样的人,要么归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 楚琼换了副表情,温柔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哦?” “许清凝,我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直接开门见山说话了。” “说,我洗耳恭听。” 围猎斗兽一事,楚琼的确是对许清凝下了杀手,可她活了下来。他再想下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与其把时间精力放在她一个女人身上,不如拉拢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助力。 楚琼缓缓道:“你父亲虽贵为王爷,但并不得圣上器重,无非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罢了,将来给你找的夫婿,左右不过那些平庸之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绝好机会,就看你想不想牢牢抓住了。” 许清凝假装有了兴趣,“什么机会?” 楚琼吐出两个字:“太子。” “太子?” “是,你没听错。” 楚琼认真看着许清凝:“太子选妃在即,如果你同我联手,我可以送你坐上太子妃之位。” 许清凝愣了几秒,笑了起来。 “首辅大人,是如何觉得我能成为太子妃呢?” 楚琼:“只要你愿意,就能。” 许清凝陷入沉默,她仔细思考楚琼说的这番话。 如果她要报仇,借助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确能轻松许多。 她先假意与楚琼联手,等掌握了权势,再背刺他一刀,不是很简单吗? 可她脑海里却不禁想到另外的人,真的愿意吗? 楚琼知道许清凝在考虑。 “当然了,这事不急,你先好好想想。” …… 这天夜里。 许清凝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入睡。 太子、太子妃? 太子齐穆,是皇帝的嫡长子。 许清凝记得是见过几面的,齐穆那人并不擅长玩弄权术,反倒沉迷诗词书画,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如果她真当了齐穆的太子妃,掌控他并不难。 可是…… 许清凝翻了个身,感觉腰下被什么给硌应到了。 她一掏,才知道是那枚玉坠子。 原来还没有还给萧屿啊。 那晚吵架之后,他大概永远都不想看见她了,毕竟哪有她这样不听劝的顽固学生? 许清凝将玉坠子握在掌心,喃喃问道。 “小鱼啊小鱼,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三日后,宫里的圣旨传下来了。 皇帝要为太子选妃,拟订了一批候选名单,许清凝就在其中。 许竣接到圣旨的时候,愣在原地好久没反应过来。 “张公公,你说本王的女儿也在名单中?” 张公公甩了甩拂尘,笑呵呵道:“是啊,皇上对平阳郡主很是喜欢,这是好事啊。” 许竣满头起了大汗,“这……这不……”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33章 你不能嫁给他! 张公公当许竣是高兴坏了。 “王爷好好准备,过几天会有人来接郡主进宫。” 太子选妃是有流程的,先是把这群名单上的人统一召入宫里,由宫里派人负责观察评比,最后才能确定太子妃。 许竣压根就没想到许清凝会出现在候选名单中。 赵雨燕见许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反而阴阳怪气地说:“要是我们家能出一个太子妃,岂不是光宗耀祖了?王爷在担心什么?” 许竣:“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几个人能好端端活着?阿凝这丫头最近野惯了,哪里知道轻重?” 赵雨燕讽刺:“啧啧啧,臣妾看不出来,王爷如此宠爱你那宝贝女儿了。” “本王……”许竣:“诶,不对,你最近怎么回事,说话偏要带刺吗?” 赵雨燕冷冷笑着,“臣妾一直如此,是王爷不知道。臣妾现在要去看儿子了。” 回到房间,她拿出了齐瑶儿交给自己的盒子,眸露凶光。 …… 许竣就纳闷了,自从猎场回来,赵雨燕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说话尖酸刻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他也懒得去猜! 他吩咐下人:“你去把郡主叫过来,本王有话同她说。” 许清凝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前世的太子妃候选名单并没有她,这一世却有。 看来她无意中改变了某些事。 这还是许清凝头一回看见,许竣因为她的事情紧张。 “父王,太子选妃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最后不还是得看皇上吗?而且这名单里有不少品学兼优的人,大概是轮不到我的。” 她的话有道理,许竣冷静下来想了会。 许竣:“那本王问你,你想当太子妃吗?” 许清凝不答反问:“父王希望我当上太子妃吗?” “你……”许竣一时哑口无言。 许清凝扯了扯唇,许竣还真是喜欢操控她的人生。 她说:“父王不是很想重振王府吗?我若是当上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你就是国丈,到时候谁还能小看你?” 许竣急道:“你当真以为这般容易吗?高处不胜寒啊!先皇后去世那年才二十岁,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成为最后赢家?” 他低头:“总之,我不希望你当选,你到时候出点差错被刷下去就行了。” 此番话倒是让许清凝意外,向来不关心她死活的父亲,竟然会说这些,他是病了吗? …… 过了几天,宫里的人来府上,要接许清凝进宫。 宁安想跟着一起去,但因为他是男子,不能入宫。 许清凝就带了丫鬟紫兰同行。 临行前,许竣还有意无意提醒了好几遍。 许清凝只是点点头,说自己心里有数。 赵雨燕也来送行了,她的脸还没痊愈,依旧戴着面纱。 “阿凝,皇宫可不比我们府上,你要多多小心啊。” 她说完又看向紫兰,“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可不要丢三落四的。” 紫兰:“奴婢检查过了,衣服首饰等等……已经都备齐了。” 赵雨燕挑了挑眉,“行,那你好好照顾你主子,要是阿凝出了什么意外,我必不饶你!” 许清凝瞧她又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心里就硌应,赶紧上马车走了。 …… 半个时辰后,到了皇宫。 和许清凝同时到的,还有三个女子。 穿着嫩黄色绣花襦裙的是吴月,她是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头发上插了各种名贵的簪子,手上戴满了镯子,腰间挂了好几个玉佩。 可以说从头到脚都精致打扮了一番,也不知是来选太子妃的,还是来争奇斗艳的。 站在吴月身后的,是太傅嫡长女江意柳。 她衣裳素净,不过一袭青绿色长裙,神色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和吴月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比起来,不得不说还是户部有钱。 还有一个是骠骑将军的独女罗萌萌。 罗萌萌穿着粉色衣裙,手里拿着一包什么东西,嘴里不停在吃,根本不管外界发生的事,脸颊鼓鼓囊囊的像只松鼠。 许清凝正在打量她们,忽然传来了一声。 “相府苏小姐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一蓝衣女子从轿子里出来,她仿若踩着云朵从天而降的仙人,气质高雅出尘。 许清凝也盯着看。 说实话,从小到大,许清凝一直认为雪儿是个完美的人。 苏府后院人丁繁杂,无论是妾室庶子,还是丫鬟小厮,上上下下对苏湄雪没有丝毫怨怼,她能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大喜大悲,永远情绪稳定。 许清凝就不同了,她一生下来就招人厌恨,爹不疼娘死得早,继母也是针锋相对。 大概只有雪儿这样的女子,才适合当皇后,可她自己愿意吗? 许清凝知道雪儿会被选为太子妃,可剩下的几个女子不知道,就连雪儿自己也不确定,她担心因为这事和雪儿闹矛盾。 …… 按照规矩,这五名候选人都被安排在明雅阁居住。 吴月率先挑了间最好的房间。 江意柳选了一间离吴月最远的房间,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吴月的嫌弃。 罗萌萌则是东瞧瞧西看看,目光落在那几棵枇杷树上,忙撒腿跑过去了,“我要住这儿!” 苏湄雪从人群中穿过去,直接走到许清凝面前,轻轻拉住她的手。 “凝凝,我们去那边。” 许清凝和苏湄雪的房间相邻,布置格局都差不多。 她们是太子妃的候选人,房间当然简陋不到哪里去,但也不算特别气派,比起府里的要差一些。 许清凝:“雪儿,你看到我在这里,好像并不意外。” 苏湄雪将门窗都关上,“我早猜到有你了。” 许清凝:“为什么?” 苏湄雪:“你在射猎大会上得了第一名,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他把你放在候选名单里,我不意外。” 许清凝知道是自己太出风头了,“那你会把我当作竞争对手吗?” 第34章 我只是在打蚊子 苏湄雪迟疑了一下,她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怎么说都是不准确的。 她只是紧紧握住许清凝的手。 “凝凝,无论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许清凝当然相信这句话,可她不知苏湄雪对于“太子选妃”是怎么看的。 雪儿到底是真心想嫁给太子,还是被家族所迫想当成为太子妃? 许清凝只知,苏湄雪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自由的,苏家便是困住她的枷锁,她挣脱不开,也不愿意挣开,她毕生所求的,就是维持苏家满门荣耀! 而有些话,许清凝不能和苏湄雪明说。 苏湄雪若是当了太子妃,就等于把苏家和太子绑在一起。 树大招风,楚琼一定会对付苏家的! “雪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上太子妃,会把苏家放在众矢之的,有些人……会对你们苏家不利?” 苏湄雪目露疑惑,一直以来,父亲都是将她按照未来皇后培养的,她也在朝那个目标努力。 只有许清凝告诉她,成为太子妃会给苏家带来危机。 许清凝继续说:“你父亲已经是丞相,如果家里再出个太子妃,你想想有多少人会盯着你们。” 苏湄雪细想了会,凝凝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父亲希望我当上太子妃,还有他也……” 他是谁?许清凝在想,难道是太子? “雪儿,我只问你一句,抛开别的人别的事,你喜欢太子吗?” 如果你喜欢,我便拼尽一切帮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会帮你逃离深宫。 雪儿,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 苏湄雪陷入了沉默中,良久良久之后,她微微点了点头,脸色稍红。 是喜欢的。许清凝明白了。 “我懂了。”她轻轻抱住苏湄雪,“我会帮你的。” 苏湄雪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凝凝一夕之间变了许多,“那你呢,你想成为太子妃吗?” 许清凝笑了,雪儿喜欢的人,她想都不会去想。 “你忘记我喜欢的是谁吗?” 苏湄雪也明白了,她脑海里不由想到山林木屋看见的画面,萧屿对凝凝做的……他怎么能那样?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凝凝,非得是他吗?” 许清凝也不知道。 “且看看。” …… 夜幕降临,该吃晚膳啦! 最先跑出来的就是罗萌萌,她是真的饿了,肚子都在呱呱叫,便一屁股坐在桌边,抬手就要去拿东西吃。 旁边站着的嬷嬷咳嗽一声,“咳咳!” 罗萌萌收回了手,一脸懵懂。 “还不能开饭吗?” 嬷嬷头一回看见如此不知礼数的姑娘,选太子妃,平日行为举止都算在考量里。 她脸色不好,“姑娘莫急,等人齐了再说。” 罗萌萌抱着肚子,她都饿扁了,能不急吗? 等了一刻钟,总算等到所有人都来了。 嬷嬷看了众人一眼,“在用晚膳之前,奴婢想和各位说几句话。” 罗萌萌听到她还要说话,脸色又黑了几分,吃个饭怎么就那么难呢? 嬷嬷:“你们都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但来了宫里就不一样了。这宫里有皇上有皇后有妃嫔和各位公主皇子,你们当中是有人要成为太子妃的,但此前,你们都需遵守宫中礼仪规矩,万万不能触犯主子们的忌讳,否则行差一步,就是祸及满门啊!” 她说得语重心长,各位听得面色凝重。 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稍有差错,便是死无全尸。 气氛陡然沉重。 只听一句:“好了,可以用膳了。” 众人这才动筷。 许清凝眼看分给自己的食物只有一小碗,她又去看了看别人的,都是这么少,能吃得饱吗? 罗萌萌已经吃完了,她出口问:“嬷嬷,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碗啊?” 嬷嬷摇头,“不可。晚膳用度便是如此。” 罗萌萌委屈死了,早知如此,她才不要听她爹的话来选什么太子妃。如果当太子妃就要饿死,她宁愿不当! 许清凝看了看别人,苏湄雪没什么反应。 江意柳只喝了点粥,别的都没吃。 吴月的不满全部写在了脸上,但也没说话。 晚膳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房间里,许清凝发现有东西落在路上了,便原路返回去找,她走着走着被人从背后撞了下,差点磕到树。 转头看过去,见是吴月。 路又不窄,怎么会平白无故撞上呢? 吴月肯定是故意的。 许清凝不太高兴,“吴小姐什么意思?” 吴月抬起下颚,“没什么意思,天太黑了,刚刚没看清路。” 许清凝最烦这种没事找事的人了,她记起来了,吴月和齐瑶儿经常玩在一块,看来是为齐瑶儿打抱不平了。 她冷冷一笑:“天黑看不清是。” 抬手往吴月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吴月都不敢相信,许清凝敢在皇宫里动手打人? “许清凝,你怎么敢打我?” “我打你了吗?”许清凝一脸无辜,“这里太暗了,蚊子吵得烦人,我刚刚是在打蚊子啊!” 吴月的脸疼得火辣辣的,她捂着脸:“你明明就是故意打我!” 许清凝:“嗯,那你就当我是故意的。” 吴月快被气死了,她甩手想把这巴掌还回去,却被许清凝死死抓住。 许清凝是笑着的,眼眸里闪过几分阴狠。 “吴大小姐,你还是省点力气,别忘了,我可是徒手杀猛兽的女人!” 吴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情不自禁地就放下了手,“你……你你!” “蚊子还咬吗?”许清凝挑了挑眉表示不屑,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吴月气得直跺脚,却没办法。 …… 深夜,许清凝躺在床上,仔细想了很多。 苏湄雪喜欢太子,加上苏家的原因,她想成为太子妃。 可她要是成为太子妃,就必然会把苏家放在楚琼的暗杀名单里。 许清凝想救苏湄雪和她的家人,但她又无法劝说苏湄雪远离太子,归根结底还是要除去楚琼。 他,就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许清凝不禁握紧了拳头。 “郡主睡了吗?”是紫兰的声音。 “没,你进来。” 紫兰推门进来。 “郡主,你最近失眠,大夫开了个药方,说是点燃此香有助安眠。” 第35章 你窗户后面有鬼 紫兰把香炉放在窗台处,“奴婢退下了,郡主早些休息。” 许清凝确实经常失眠。 “嗯。” 焚香袅袅而出,她渐渐感觉到了困意,还真的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宫人过来了,说是要考察她们的仪态。 还是昨天那个嬷嬷,宫里人都管她叫春华姑姑。 虽然春华姑姑只是个宫女,但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地位和别的宫女也就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许清凝等人站成一排,依次在春华姑姑面前走一圈。 轮到罗萌萌的时候,她走着走着,掉了一大把花生瓜子。 春华姑姑脸色顿时拉下来,摇头叹气。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尤其是吴月。 “原来我们当中还有只小馋猪啊,哈哈哈!” 罗萌萌的脸都红透了,她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所以才抓了些放怀里,谁知还没吃就被春华姑姑给叫出来了。 只是选太子妃就如此累了,要是当上太子妃,不是会更累吗? 罗萌萌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妃了! 春华姑姑离开后,众人都饿扁了,早上吃了半碗粥就被叫来练仪态。 现在不只是罗萌萌想哭,其他姑娘也想哭了。 苏湄雪给每个人都送了盒桂花酥。 “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可能不太好,你们不要嫌弃。” 罗萌萌看到美食两眼放光,大喜:“苏小姐真是好人,我都快饿死了!” 吴月接了,心高气傲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意柳拒绝了,说自己不吃甜食。 许清凝:“雪儿过谦了,谁不知道你的厨艺很好,就连御膳房的厨娘都比不过你。” “就你贫嘴。” 苏湄雪递给许清凝的这一份,外面看起来一样,里面却和别人不同的。 她知道凝凝喜欢草莓,所以在里头加了草莓果酱。 许清凝:“你的心思一向很巧。” 罗萌萌听到苏湄雪厨艺好,便也喜欢跟着她们,想着能蹭吃蹭喝。 这不,三个人都去了苏湄雪的院子前面。 罗萌萌已经吃光了一整盒桂花酥,还觉得不够,“苏小姐,你还有吗?” 苏湄雪:“只剩一点了,你要的话,我全都给你就是了。” 罗萌萌:“好啊好啊!” 苏湄雪叫婢女把剩下的都端出来了。 罗萌萌嘴巴鼓鼓囊囊地说:“苏小姐,我也不会白吃你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到秘密,许清凝也凑过来,“我可以听吗?” 罗萌萌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面,神秘兮兮。 “我发现这明雅阁闹鬼!” “闹鬼?”苏湄雪反问,“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罗萌萌就知道苏湄雪不信,她看向许清凝,“郡主你信吗?” 许清凝:“你说说,你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罗萌萌抬头看了看天,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就是昨天夜里,我睡不着出来散步,然后看到了一个影子飘走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许清凝:“你是在哪看见的?” 罗萌萌:“呐,就是你窗户后面。” 她神叨叨地说:“郡主要小心点啊,别沾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苏湄雪打住了罗萌萌的话,“你别吓凝凝了,她胆子小,大晚上的,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罗萌萌耸耸肩,她反正就是看到了。 …… 这天夜里。 许清凝在等,她果然等到了罗萌萌口中的“鬼”。 原来有人一直在监视她啊。 “出来,有事直说。” 那人没想到这么快被许清凝发现了。 他老实交代:“主子让我来问你,考虑好了吗?” 许清凝猜到了他是楚琼派来的人。 “给你主子带句话,明日子时,让他来西院冷宫见我。” 话音落下,他就从窗外飞走了。 许清凝把楚琼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她可以确定,楚琼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手。 楚琼选择了许清凝,因为在他看来,她足够有心机有城府。 如果许清凝不愿意,楚琼接下来还会找别人。 与其等着他无法预知的下一步,不如就自己,她可以先假意和他联手。 这样想想,许清凝又睡不着了。 她走过去把焚香给点燃,才能入睡。 …… 今日,是要去未央宫拜见皇后娘娘的。 许清凝扫了眼。 吴月妆容精致,穿戴华丽,无处不在彰显自己是个有钱人。 江意柳还是那身青色衣裙,神情孤傲,眉眼里隐隐有几分哀愁。 进宫也有好几天了,许清凝就没听江意柳说过话,也没见她和谁相处融洽,这人也挺奇怪的,总是默默站在最后面,生怕被人注意到。 罗萌萌捏了捏脸蛋,撒腿跑到许清凝面前。 “郡主,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许清凝看着罗萌萌,她生了一张肉肉的圆脸,唇红齿白的,就像是桃花粉做的小馒头。 “没有啊,你很好看。” 罗萌萌:“可我觉得我脸上的肉又多了。” 许清凝:“肉多也好看啊,多可爱,说不定皇后娘娘就喜欢你这种呢。” 罗萌萌放下心了,其实她也不是天生就肉嘟嘟的,都怪她爹总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还经常买好吃的东西给她,唉! 吴月翻了个白眼,“罗萌萌,别人说你还真信啊,天天就知道吃,瞧瞧你都胖成这样了,还好看呢?” 罗萌萌听到这话,不由有些自卑。 她知道自己喜欢吃,可她太容易饿了,根本控制不住。 许清凝最厌恶有人拿身材容貌来羞辱女子,这种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凭什么要求每一个人都得瘦成骷髅呢? 她挡在罗萌萌面前,反问吴月。 “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 吴月看到许清凝,不由想起她的那巴掌,心里又恨又怕,但又不敢说什么,只狠狠蹬了几眼。 罗萌萌见状,差点想鼓掌。 “郡主你好厉害啊,吴月都怕你了!” 许清凝:“对付欺软怕硬的人,不能忍,你越忍,她就越欺负你。” “我知道啦!” 罗萌萌又给嘴里塞了个沙糖桔。 苏湄雪站在不远处,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觉得凝凝的性格是变了许多,和从前根本不一样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疑惑压在心里。 第36章 偷情!好一对狗男女啊 未央宫。 如今的皇后不是皇帝的原配妻子,而是继后。 她也并非太子生母,但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要为太子选一个最合适的太子妃。 许清凝进去的时候,偷偷打量了坐在上方的皇后。 从模样看,皇后大概三十五岁左右,还算年轻,可她的眼神却宛若死水,没有丝毫生机,脸上扑了厚重的粉,也没能遮掩眼底的疲惫。 她穿华丽气派的凤袍,头上插了一根九尾金凤步摇,才能衬起皇后的雍容华贵。 可许清凝只感觉到了,她很累。 说来可笑,前世的许清凝也短暂地成为了皇后,不过她是被关在地牢里的皇后。 她不知道那么多人为何要去争夺皇后之位,难道成为皇后就很厉害吗? 坐上凤座的人,不还是得仰皇帝鼻息生存? 要争要抢,何不直接成为掌权者呢? 这些话,许清凝可不能明说。 她随着旁人一同向皇后请安。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手:“都平身。” 她叫人给她们都搬来了座位。 入座之后,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许清凝身上,她虽身处后宫,但也听过外面的传闻。 都说平阳郡主是东齐第一美人,今日见了,传言不假。 一眼看过去,就数那红衣女子最吸引眼球。 皇后也不由惊叹了,只不过她为何会有几分像华荣公主呢?却比华荣多了几分恬静柔和,少了些娇纵。 太美则过妖,这样的姿色不适合留在宫里,也不知皇帝为何要把她纳入候选名单里。 反观旁边的苏湄雪,虽没有惊心动魄的美貌,但胜在沉稳端庄,又有第一才女之称,太子妃就该是她这般的。 皇后开口:“太子妃选德选贤,得内外兼修,本宫今日就是要看看你们的心性如何?春华,你去把东西发给她们。” “奴婢遵命。” 春华给她们都发了刺绣工具。 众人一看,大概是要考察女红了。 皇后:“今日就以花为主题,你们可以自定图样,一个时辰后,将绣品交给春华。” …… 许清凝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锦帕,原来是让她绣花啊。 花绣得再好,又不能当饭吃。 皇后也真是的,尽吩咐些无趣的事。 同许清凝一样苦闷的,还有罗萌萌。 许清凝是觉得无聊,罗萌萌是不会。 罗萌萌将门虎女,根本就没拿过针,她用胳膊肘蹭了蹭许清凝,“郡主,你要绣什么啊?” 许清凝:“什么简单就绣什么。” 罗萌萌可算是找到同道中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一个时辰后。 她们把自己的绣品都交了上去,让皇后点评。 皇后最先看到的便是罗萌萌的那幅,只见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圆圈,旁边几道绿色的线条。 这绣的什么? 皇后看不懂,“罗小姐,你这幅是什么花?” 罗萌萌:“臣女绣的是桃花。” “桃花……”皇后硬是没看出来花形,她摇摇头放下。 有了罗萌萌的对比,接下来的都算得上是精品了。 最终,皇后认为苏湄雪所绣的梅花是最佳。 她还赐了一块玉佩给苏湄雪。 苏湄雪领赏谢恩,并无得意之色,便更让皇后心生喜欢了。 皇后单独留苏湄雪在宫里说话,剩下的四个只能退下。 …… 离开未央宫后。 吴月愤愤不平,“凭什么苏湄雪会是第一?我不服气。” 许清凝反驳:“苏小姐绣工精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不服气有什么用?” 吴月:“她绣的梅花,哪里有我的牡丹好看?明明就是皇后娘娘偏袒罢了。” “牡丹?”许清凝笑了,她是在笑吴月愚蠢。 牡丹国色天香,常常是用来形容皇后的,吴月绣牡丹,不就是向皇后示威吗? 在为人处世方面,雪儿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吴月气愤,她心生一计,打算挑拨离间,“你笑什么?皇后娘娘喜欢苏湄雪,你和她又是朋友,难道你不嫉妒吗?” 许清凝:“我是挺嫉妒的。” 吴月暗喜,“那我们要不要联手对付她?” 许清凝脸上写满了醋意,嗔道:“我和苏小姐快十年的交情了,她都没给我绣过花,你说我嫉妒不嫉妒?” 吴月傻眼了:“……” 她就不信有人会把竞争对手当作朋友! 江意柳路过吴月的时候,发出一声冷哼。 吴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看过去的时候,江意柳已经走远了。 打从入宫,吴月就觉得江意柳不友善,明明自己也没对她做过什么,真是个怪人! 既然这些人不友善,她干脆去找齐瑶儿玩,今天齐瑶儿也进宫来了呢。 …… 许清凝和楚琼约了子时相见。 与虎谋皮,很有可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湄雪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许清凝不去,楚琼接下来不知会找谁,罗萌萌、吴月、江意柳……还是别的人? 许清凝更怕楚琼直接找上苏湄雪,纵然苏湄雪聪慧,也不会是楚琼这种人的对手。 她找了一件黑色披风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偷偷从小路去了西院冷宫。 …… 冷宫人烟稀少、一片荒凉。 许清凝绕到假山后面,看见了楚琼的背影。 他个子瘦高,常穿宽大的暗色衣袍,被风一吹,更显得身形瘦弱。 如果不了解楚琼,单独看背影,定会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但许清凝知道,楚琼虽为文官,却有着深藏不露的武功,他屠尽皇族的时候并没有假手他人。 听到脚步声了,楚琼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金丝面具自带光泽。 “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清凝:“我认真想了好几天,你说的挺有道理。当太子妃多好啊,将来就是皇后,我的确有些动摇了。” 楚琼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不贪慕权势的人。 太子妃之位摆在许清凝面前,她如何可能不动心? “既然你愿意,那我们联手。” 许清凝:“那我要做些什么呢?” 楚琼一步一步走近许清凝,贴在她耳边,低头。 第37章 漂浮的女尸,是谁杀了她? 他盯着她的珍珠耳环道。 “我帮你成为太子妃,你日后帮我盯着太子,其余的事,就不用我明说了。” 楚琼的气息钻进许清凝衣领里面去,令她不寒而栗。 偏偏这个姿势,又让他们看上去暧昧不清。 “哐当!” 石头落进水里的声音。 有人在偷听! 许清凝转过身,正好看见惊慌失措的齐瑶儿。 但很快,齐瑶儿脸上的慌乱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像是抓住了许清凝什么把柄。 她冷笑着,美丽的脸庞狰狞不堪。 “好啊,许清凝,你是来选太子妃的,却和别的男人偷偷约会,半夜三更,选在这么个破落地方,你们到底是做了多少肮脏事呢?” 齐瑶儿本来就痛恨许清凝,让她抓到了把柄,当然得宣之于众! “你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又有什么资格喜欢萧将军?” “我现在要去告诉皇后娘娘!我要揭发你秽乱宫闱!” “……” 齐瑶儿抓着许清凝的手,想把她拖到未央宫去。 她力气不小,抓得许清凝手腕出了好几道血痕。 但她似乎忘了许清凝旁边的那个男人。 “你要去揭发吗?”楚琼目光幽幽,笑着看向齐瑶儿。 他越是笑,就意味着杀气越浓。 齐瑶儿看清了才知道,原来和许清凝偷情的是首辅大人! “首辅,怎么会是你?” 她不敢相信,“你……和许清凝?” 但是对齐瑶儿来说,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的,只要他和许清凝约会,就是她报复许清凝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可惜齐瑶儿没有意识到危险,她完全沉溺于大仇将报的喜悦中。 “好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忽然,有什么东西捂住了齐瑶儿的口鼻。 她双眼睁得大大的,目视许清凝。 眼中开始有惊恐,然后是求救…… 但许清凝一动不动,静默而立,她不是没看见过楚琼杀人,毕竟都体验过一回了。 齐瑶儿撞破了楚琼的计划,他不可能放过她的。 “救我……”齐瑶儿的求救声都发不出来,很快没有了丝毫挣扎,仰面躺在地上。 楚琼擦了擦手,看向许清凝。 他好奇的是,许清凝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让他很意外。 “齐瑶儿死了,我亲手所为,你害怕吗?” 许清凝瞥了眼齐瑶儿的尸体,死不瞑目。 齐瑶儿这蠢货原本是不用死的,偏偏要跑过来,还大声嚷嚷要去告密,楚琼不杀她杀谁? 她讥笑道:“在皇宫里杀人,你也是够胆大的。” 楚琼:“只要做的干净,谁查得到呢?” 天仿佛冷了些,许清凝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人是你杀的,你自己处理,我困了,回去休息了。” “等等。” “什么事?” “现在我们还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楚琼眼中的幽冷如墨晕开,齐瑶儿的出现未必不是好事。 虽然人是他杀的,可许清凝在旁边看着,她也是杀人犯! 她若是想反水,得掂量掂量。 …… 翌日天亮,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不好了,死人了!!!” 许清凝猜到是什么事了,但还是装作好奇地去问婢女,“紫兰,发生什么事了?” 紫兰脸色也带着几分惊恐:“郡主,湖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许清凝猜测,楚琼大概是把齐瑶儿投入湖中了。 “带我过去看看。”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许多人了。 她瞧见苏湄雪也在。 那女尸泡得有些肿了,又是一身泥泞,众人不敢近距离看,只围在外面,所以还没人知道她是谁。 只有苏湄雪大着胆子靠近了。 苏湄雪是最先发现此事的几个人之一,她比较镇定,第一时间便派人去通知了皇后娘娘,然后命宫人将女尸附近围起来。 “大家先别慌,等皇后娘娘过来处理。” 她蹲下来,想去看看女尸的脸,不由震惊。 这才发现女尸是齐瑶儿! 苏湄雪正想说话,无意发现齐瑶儿手心里攥着的物件。 那是一串珍珠手链。 苏湄雪瞧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她…… 她的心像是被灌满了铅,瞬间就沉下去了。 苏湄雪趁旁人没注意到,暗中拿走了齐瑶儿的手链,然后退出去。 她对众人说:“死者是荣王府的郡主,齐瑶儿。” …… 很快,皇后等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归她管。 齐瑶儿身为郡主,又是皇帝的亲侄女,乍然死在宫里,可不是小事。 若不能查出齐瑶儿真正的死因,皇室没办法向荣王府交差。 但查案子有专门的人,就不关苏湄雪她们的事了,便也各自散去了。 这一整天,苏湄雪都心神不定。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盯着那串珍珠手链。 珍珠在光照下,有几分淡粉色。 因为许清凝喜欢粉色的珍珠,苏湄雪才特意去找了这串手链,送给她作为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手链上刚好是十五颗珍珠。 苏湄雪亲自找的礼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齐瑶儿手里? 齐瑶儿的死,和许清凝有什么关系? 苏湄雪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她必须要找许清凝问个明白! …… “咚咚咚!” 苏湄雪在外面敲门,“你在房间吗?” 许清凝听出苏湄雪的声音了:“进来。” 苏湄雪静静看了许清凝很久,她早觉得许清凝变了很多,可脸明明还是那张脸,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她很快把门给关上了。 “我有话要问你。” 许清凝瞧苏湄雪一脸要审她的样子,“脸色这么严肃,是出大事了吗?” 苏湄雪拉住许清凝的手,故作不经意地推开衣袖。 果然,那串珍珠手链不在了,手腕还多了几道伤痕! 她可以确定,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死有关。 “凝凝,我送你的珍珠手链呢?” 原来是为了这事,许清凝还以为什么呢,她说:“你等我去找找。” 她心想,那手链大概是不小心落在床上了。 “不用找了!” 第38章 初次遇见她…… 苏湄雪把珍珠手链放在桌上。 “在我这里。” 许清凝看苏湄雪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雪儿从未如此冷漠。 她心里有冷风开始灌进来,心脏周围的血液仿佛都在凝固结冰。 苏湄雪加了句:“我是在齐瑶儿手里发现的。” 许清凝深呼吸了一下,她就该猜到的。 齐瑶儿的尸体是楚琼处理的,他那样谨慎小心,不可能没发现手链,他是故意当作不知道的,想给许清凝使绊子。 她一直知道,与虎谋皮就是在头上悬把刀啊! 苏湄雪问:“是你杀了齐瑶儿吗?” 许清凝不想在苏湄雪面前说谎,而且也骗不了她,“算是我。” 昨天晚上,就算楚琼不动手,她也会杀了齐瑶儿的。 苏湄雪明白了,失魂落魄地坐下。 她感觉从未真正认识过许清凝。 记忆里的许清凝,美丽善良、聪明文静,她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苏湄雪一时间接受不了。 许清凝不怕真相暴露,她只怕失去苏湄雪这个朋友。 此时此刻,她离她这样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你现在知道了,要去告发我吗?” 听见这话,苏湄雪猛地抬起头来,痛心疾首地看着许清凝。 “许清凝,我们快十年的交情了,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她若是想告发许清凝,就不会偷偷摸摸地藏好这条手链了。 许清凝内心仿若被重锤砸中了,不由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羞愧。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雪儿面前,她所有的卑劣被曝光,简直无地自容。 许清凝伸手抱住了苏湄雪,“对不起啊,是我杀死了你心中的凝凝,对不起……” 苏湄雪闭上双眼,她不知道许清凝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许清凝没有开口,她不知道怎样说。 苏湄雪见她沉默,心里大致也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许清凝有,她也有。 “行,你不想说,我日后也不问了。” 苏湄雪将手链放回了许清凝手里,“你自己小心!” 许清凝有些害怕:“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湄雪转身背对着许清凝:“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朋友,但我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 她推开门出去了。 许清凝心想,还好雪儿没有厌恶她,但雪儿生气了,该怎么哄啊? 诶,都怪楚琼! 她对楚琼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 齐瑶儿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 荣王就齐瑶儿一个女儿,虽然说她丢人现眼闯了不少祸,但毕竟是亲生骨肉,离奇死在宫里,他当然得讨说法! 荣王妃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皇上,皇后娘娘,你要为瑶儿做主啊!” 齐瑶儿是皇帝的亲侄女,于情于理,他都得查个水落石出。 “你们别急,朕会查清楚的。” 他转头问皇后,“仵作那边是怎么说的?” 皇后解释:“仵作说是窒息而死。臣妾猜测,瑶儿估计是失足落水,所以才去世了。” 皇帝:“这么说,是意外了?” “不可能是意外!” 只听见一娇俏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 来人正是华荣公主齐嫣! 她穿一身紫色宫装,身材高挑,腰间挂着金玉铃铛,走起路来环佩作响,满脸神色高傲,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底。 可此时,娇艳的脸蛋上却满是愤怒。 齐嫣一进来就跑到皇帝身边。 “父皇,瑶姐姐她不可能是意外身亡的!” 众所周知,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就是这位十公主,也只有她敢和皇帝如此亲近。 皇帝问她:“为什么呢?” 齐嫣:“儿臣和瑶姐姐玩了那么多年,她水性挺好的。如果是失足落水,她可以游上来啊,怎么可能会淹死呢?昨夜我们在御花园里赏月色,瑶姐姐中途说内急便离开了,结果儿臣没等到她回来,反而得知了她的死讯……” “她肯定是被奸人所害!” 昨天夜里,齐瑶儿和齐嫣还在一起玩,好端端的人没了,她当然不相信是意外。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朕就让刑部去好好查一查。” 齐嫣嘀咕几句:“刑部那群废物能查出什么啊?刺客的事情他们都没查明白,纯粹是给父皇添堵。” 谁都知道刑部是楚琼在管,骂刑部废物,相当于在皇帝面前直接不给楚琼面子。 若是换了旁人,脑袋都不知道被砍了几回,也只有齐嫣敢说了。 皇帝不但没有指责齐嫣,反而赞同:“刑部最近是养了不少废物了。” 他下令道:“传楚琼过来。” …… 前段时间的猎场行刺案,发现了十几具带有天狼头纹身的尸体。 楚琼想把刺客和萧屿联系起来,但面对那些天狼帮的尸体,又投鼠忌器,担心把自己给拖下水,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皇帝。 皇帝虽然昏庸,可脑子并不蠢,朝堂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天狼帮是江湖的杀手组织,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进入猎场行刺? 因此,他对楚琼也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 看到楚琼来了,皇帝语气平淡,“齐瑶儿之死,你怎么看?” 楚琼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尽管齐瑶儿是他亲手所杀,“臣想问问,郡主的尸体是何时何地被发现的?” “今日卯时,地点是……”皇帝看向下头跪着的宫女。 宫女回道:“是在明雅阁附近的湖边发现的。” 明雅阁,是那几个太子妃候选人居住之所。 楚琼微微颔首:“这么说来,臣认为郡主的死或许和明雅阁的人有关。” 皇后皱起眉头,她满脸都是不信,反驳:“明雅阁住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如何会是杀害瑶儿的凶手呢?” 楚琼:“是不是凶手,查查便知。” 皇帝打了个哈欠,显然有些犯困了,“那就交给你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楚琼抬眸之际,正好看见了皇帝身边的小姑娘。 他呼吸微微停滞。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就是…… 第39章 凶手是我 皇帝给齐嫣的封号是华荣,是希望她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可见宠爱之深。 楚琼是从外貌认出来的,她确实和许清凝很像,简直是一对孪生姐妹了,但若真比较起来,还是许清凝更精致几分。 齐嫣并没有看楚琼,在她眼里,他就是讨好父皇的奴才而已,和宫里的那些猫猫狗狗没什么两样,尽会使些谄媚功夫博取父皇宠爱。 她眉头一横,“父皇,儿臣陪你去赏花,那些事交给奴才们去查。” 皇帝揉了揉眉心,笑呵呵道:“好啊。” 于是,齐嫣挽着皇帝的手,从楚琼等人身边走过。 楚琼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咳嗽一声。 “现在去包围明雅阁!” …… 明雅阁。 许清凝正坐在院子里,听罗萌萌在絮絮叨叨。 “郡主你别不信,我就说这明雅阁闹鬼,那齐瑶儿好端端的人,偏偏死在湖边上。”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许清凝问:“诶,你真的信鬼神之说吗?” 罗萌萌重重点头:“我娘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许清凝托腮看着她,要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好了,齐瑶儿化成鬼也该去找楚琼。 罗萌萌想拉许清凝和她一起烧香,忽见一大堆宫人往明雅阁过来。 毕竟明雅阁住着的都是太子妃候选人,楚琼派来搜查的都是太监宫女。 “这……”罗萌萌还是头回看到如此阵仗,她害怕地抓紧了许清凝的衣袖,“你看,他们是要来干什么啊?” 许清凝看到楚琼的身影就猜到了,他故意把齐瑶儿的尸体放在明雅阁附近,就是为了牵连她们,就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我问你,齐瑶儿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罗萌萌:“明雅阁附近的湖边啊!” 许清凝:“所以你可以猜猜,他们来干什么了。” 罗萌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该不会是怀疑……齐瑶儿是被明雅阁的人杀的?” 许清凝:“你还不算笨。” 罗萌萌赶紧在自己房门口插了三根香,嘴里念叨不停:“齐瑶儿,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要来找我啊!” …… 春华姑姑平时对这些姑娘都蛮严厉,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她们的。 她站在楚琼面前,想阻止他们进去搜查。 “首辅大人,里面的都是弱女子,而且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你让宫人进去搜查她们的房间,岂不是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楚琼反问:“名声哪有人命重要?” 春华姑姑头稍微扬起来,语气硬了些。 “搜查后宫,需得皇后娘娘的懿旨!” 楚琼眼底含笑,“本官奉旨查案,奉的是皇上的圣旨。” 皇后的权力当然比不过皇帝了。 春华姑姑僵持了几秒,终究无可奈何,只能退让,放他们进去搜。 楚琼首先查的就是许清凝,他领着那群人走进她房间。 “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楚琼昨天发现了齐瑶儿抓着的珍珠手链,但他故意没有处理,就是想给许清凝挖个坑来威胁她,他不轻易信人,只有牢牢握住把柄才能放心。 但奇怪的是,那手链不见了。 他站在许清凝身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郡主,这可是一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你要抓紧了。” 许清凝:“你要做什么?” 楚琼提醒她:“你想想你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是苏湄雪。” “你陷害我不成,又要陷害她?”许清凝攥紧拳头,想当场扇他一巴掌。 楚琼想的是,除掉苏湄雪,许清凝的太子妃之位基本上可以稳了。 “我是在提醒你,在荣华富贵面前,可没有朋友道义。你要是舍不得动手,我来帮你做。” 许清凝看了眼不远处的苏湄雪,她眼底有些慌乱担心,应该是怕许清凝被查出来。 苏湄雪明明知道齐瑶儿的死和许清凝有关,却不动声色地为她藏好证据。 她不能让楚琼对雪儿动手! 许清凝咬了咬唇,“不必麻烦首辅了,我会自己做好的。” 楚琼对许清凝的答复深感满意,拿出根簪子放在她手里,“这是齐瑶儿死时戴着的发簪,你等下想办法放在苏湄雪那。” 许清凝接住簪子:“知道了。” 她只觉手中发簪烫得像火一样。 为首的那个太监走到楚琼面前:“启禀大人,奴才们在这间房里没有查到异物!” 楚琼点点头:“嗯,那你们就去搜下一间。” …… 许清凝走出去,目光缓缓打量其余的人。 吴月看见一群太监冲进来翻箱倒柜,她双手叉腰气汹汹地说,“你们凭什么搜我的房间?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奴才奉命办事。” “谁给你的胆子?”吴月跑出去,她要看看是谁敢如此放肆,出来后才发现是楚琼。 一瞬间,吴月身上的气焰就都消散了。 她亲眼见过她爹对这人卑躬屈膝。 她惹不起他,只好退让一旁。 而罗萌萌抱着袋瓜子,一边磕一边念叨,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大大方方打开门,任由他们去查去搜。 许清凝有意无意看了楚琼几眼,这人还真是擅长贼喊捉贼,明明是他杀的人,还假模假样来查凶手,太不要脸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江意柳呢? 许清凝发现江意柳真的没什么存在感,走过去只见她独自在屋内下棋。 周围已经鸡飞狗跳了,江意柳却还能安心下棋,对外界的一切熟视无睹,当作不存在似的。 许清凝暗道一声,真是个奇人了! 春华姑姑看到满是乌烟瘴气,已经很不耐烦了,她问:“首辅查完了吗?查完了就可以离开了。” “等等,还有一间没有查呢。”楚琼的目光看向苏湄雪。 苏湄雪正要说话。 这时候,吴月站出来嚷嚷,“你们都不用查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楚琼暗暗转着手中指环,眼底似笑非笑:“吴小姐说谁啊?” “凶手就是她!” 第40章 不要卖我 吴月抬手,指着许清凝的鼻子。 她义正言辞地说:“众所周知,许清凝和齐瑶儿不和,我敢肯定,就是她杀害了齐瑶儿!” 吴月说的没错,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恩怨闹得满城风雨,她的确是有杀人动机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许清凝脸上,却见她一脸坦然镇定,若人是她杀的,心理素质未免太强了。 吴月见大家只是怀疑却不说话,便拉着许清凝朝楚琼走过来。 “大人,我和齐瑶儿是多年好友,她和我说过许清凝屡次陷害她,许清凝肯定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你信我,凶手绝对是许清凝!” 楚琼静默不语,心里多了几分烦躁,这人又是哪里来的蠢货? 他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吴月。 “证据呢?” 吴月冷笑一声,“昨天半夜,我亲眼看见她偷偷溜出去……” 吴月本来就习惯晚睡,昨夜恰好看见一道黑影从许清凝房间里出来,偷偷摸摸地往冷宫方向走去。 吴月担心是闹鬼,也就没有跟踪了。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齐瑶儿的死讯,这让她不禁把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死联系在一起。 苏湄雪却站出来打断了吴月的话,“还请吴小姐慎言,昨夜平阳郡主和我在一起,你看错了。” “你撒谎!”吴月气势汹汹,“我明明看见她离开了房间!” 苏湄雪反问:“人证呢?” 吴月渐渐松开了抓着许清凝的手,除她之外确实没有别人看到,她去哪里找人证呢? 可她真的看见了啊! 苏湄雪唇角微弯,语气温和平缓,字字掷地有声,“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吴小姐便诬陷平阳郡主是凶手,未免太荒谬了!” 许清凝听见不由心酸,她的雪儿明明知道真相,却为她极力隐瞒。 得友如此,此生何求? 就在吴月极力言说让所有人相信凶手是许清凝的时候,有什么金属物体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众人看过去,是一支金簪! 许清凝提醒道:“吴小姐,你的发簪掉了。” 刚才大家都看到的,这金簪是从吴月身上掉下来的。 吴月满脸迷惑地看向地面,她的发簪? 她记得自己没有这种样式的啊! 吴月:“这不是我的!” 许清凝反问:“大家都看见了,它是从你身上掉的,好歹是金簪,你怎么不要呢?” “你别想转移话题。”吴月捡起簪子,才发现上面带了血迹,她尖叫一声,又把簪子扔出去了,“啊,有血!!!” 她不叫还好,一叫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到簪子上面了。 有人说了句:“那簪子,奴婢昨日见瑶儿郡主戴过。” “是啊是啊,昨天她进宫的时候,我们都注意到了,这金簪很特别。” “那怎么会从吴家小姐身上掉下来呢?” 吴月还没意识到后果会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解释。 “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然而在所有人眼中,吴月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事情败露后的发疯! 楚琼本来想让苏湄雪当这个替罪羊,谁知吴月跑出来坏事。 罢了,能除去一个是一个。 他做了个手势,“来人,把吴月押入刑部候审。” 普通人被带进刑部,不死也得扒层皮,何况是吴月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吴月拼命大喊:“大人,冤枉啊!你信我,这金簪真不是我的,我是被陷害的,我真是被陷害的!” 楚琼最厌恶有人喊冤枉,在他看来都是失败者最无力的呐喊而已。 “带走!” …… 吴月被押走后,其余人也都心神恍惚。 她们都是一起来的,同伴突然就被抓走了,不由意识到皇宫的残酷。 罗萌萌摇头叹气,“真没想到吴月是这样的人,我记得她和齐瑶儿还是好朋友呢!” 她说着说着,往嘴里放了粒瓜子仁。 许清凝静静看着苏湄雪,苏湄雪也在看着她。 她们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 最终,苏湄雪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许清凝心想:完蛋了,雪儿肯定更加生气了。 她好郁闷啊! “罗小姐,问你啊,你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罗萌萌笑嘻嘻说:“要是我的话,给我送好多好多吃的,我就很开心啦!” 许清凝双手托腮,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罗萌萌也提醒了她,哄人开心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其所好。 苏湄雪喜欢下厨不喜欢吃,喜欢猫猫不喜欢狗,喜欢晴天不喜欢雨天,喜欢玉器不喜欢金银…… 哦,她还说了喜欢太子! 要不许清凝把太子打晕了,送到雪儿床上去? 这显然做不到。 罗萌萌见许清凝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许清凝叹了口气。 罗萌萌:“别叹气了,马上就中秋节了,我们可以回家待几天,就是出了吴月这档子事,弄得我心里怪不舒服的。” 罗萌萌不说,许清凝都差点忘了,明天可以出宫了。 “宫里待久了,确实不舒服。” …… 第二天。 许清凝出宫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宠物市场。 她不能把太子打晕送给苏湄雪,送只小宠物还是可以的。 许清凝逛了几圈,买了只花色纯白带有蓝瞳的小猫咪,她猜雪儿肯定会喜欢的。 旁边有个老婆婆,笑着打招呼,“小姑娘,你要看看鹦鹉吗?” 她提着鸟笼,里面装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 许清凝头一次看到颜色如此丰富的小鸟儿,“这么好看的鹦鹉,为什么要卖呢?” 老婆婆:“还不是我家主人嫌它太吵了,要我处理掉。” 许清凝用手逗了逗它,鹦鹉立即张开翅膀扑腾起来。 “不要卖我!” “不要卖我!” “不要卖我!” 许清凝觉得蛮有灵性的,“你既然要卖,那就卖给我,多少银子?” “咳,姑娘想要,给一两银子就行了。” 老婆婆把鸟笼递给许清凝。 于是,许清凝抱着一只猫,提着一只鸟笼,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老婆婆笑了,然后跑到附近的酒楼。 第41章 咬了圆圆的肚皮 老婆婆对坐着的红衣男子说:“小侯爷,奴婢已经把那鸟卖出去了。” 萧屿淡淡点头。 他抬手夹起一枚白棋子落下,“贺成,该你了。” 贺成心里正憋着火,“我说你要卖那只鹦鹉,怎么不早点卖给我呢?” 萧屿:“那鹦鹉聒噪得很,你要来何用?” 贺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豢养鸟雀,他问老婆婆:“是谁买走了?” 老婆婆笑着说:“一个年轻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说话也好听,奴婢看了都蛮喜欢的……” 贺成打住,“别说那些没什么用的,她到底是谁?” “奴婢听到有人称呼她为郡主,是哪一个郡主,奴婢就不知道了。” 贺成心想,齐瑶儿已经死了,还有哪个郡主?肯定就是许清凝了。 等等……他不禁看向萧屿,“啧,你该不会是故意把那鸟给她的?” 萧屿抬眸看了窗外一眼:“纯属巧合。” 贺成想骂人,借口,都是借口! 他愤愤不平:“别怪我没提醒你,许清凝是要去当太子妃的!” “太子妃”三字让萧屿听起来不太舒服。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戾气,反问:“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当选?” 贺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呵,能不能当选,你心里比我有数。” “嗒!”萧屿手中的棋子砸在棋盘上,心情莫名烦躁。 “贺大人,你最近很闲吗?” 贺成感觉周围气温陡然降低,他不禁打了个颤,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不闲不闲……我就是话多。” 萧屿沉默了会,然后岔开话题。 “既然清闲,桃县旱灾一事,你知道吗?” 贺成:“听说了,南方最近突发大旱,那桃县的县令于文州,不是还亲自赶到京城来了吗?” 萧屿盯着棋盘,眉宇凝结愁思,“此次大旱,南方水稻被晒死多数,今年的收成怕是难了。” “欲成大事,粮草先备。将军的意思,是想去囤粮?”贺成皱了皱眉头,“可现在粮价正高,何不等过些日子再囤?” 萧屿:“旱情来得突然,我不确定会持续多久,若长久不停,粮价只会越来越高。” “也对,那我近日就去研究市面上的粮价。”贺成想到了别的事,“今日你还要去那里吗?” 萧屿没有说话,只是身上平添了几层浓厚的哀绪,久久不散。 …… 许清凝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 她把猫放在柔软的毛毯上,将鹦鹉挂在窗户边。 五彩鹦鹉来到陌生的环境,反而十分活泼,一直在叫,“郡主好呀郡主好!” 宁安知道鹦鹉惯会学舌:“怎么还买了只鸟回来了?” 许清凝笑道:“我瞧它挺漂亮的。” 她喜欢漂漂亮亮的玩意儿。 “那这猫是……”宁安看见了小白猫。 许清凝:“圆圆是我给雪儿的礼物。” 她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圆圆。 那鹦鹉听到了,又一个劲地在叫,“圆圆!圆圆!圆圆!” 圆圆立刻收回爪子缩成一团,眼神怯生生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时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 许清凝心想,怪不得那老婆婆说这鸟聒噪,着实怪吵的,要不是看它漂亮,她也不会买下来。 她问宁安:“米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安:“郡主当初交给奴才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了,这是米铺的地契。” 他递给许清凝一张纸。 许清凝:“嗯,既然米铺已经开起来了,需要一个老板,我不便露面,还是你去。” 说到这事,宁安不得不佩服郡主的未卜先知,她竟然提前料到了会有旱灾,眼下粮价迅速飙升,吉祥米铺都后悔死了。 “那我们现在就售卖吗?” 许清凝:“不,还没到粮价的最高点,再等几天。” 因为南方大旱,这段时间粮价开始上涨了,原本囤粮的店家巴不得赶紧把粮卖掉,毕竟南方向来雨水充足,他们担心很快就下雨导致粮价又低了。 许清凝却知道,这场旱灾会维持很久。 忽然,鹦鹉从笼子里挣脱飞出来,气焰嚣张地啄了圆圆小猫的肚子一下。 “喵呜~喵~” 圆圆受惊,瞬间往窗户外面跳了下去。 许清凝凶了鹦鹉一眼。 鹦鹉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它将脑袋埋进翅膀里面,默默地回到笼子去,也不叽叽喳喳了。 许清凝小小敲了下鹦鹉的头,然后对宁安说:“你快叫人去找我的猫。” 她好不容易从宠物市场里挑中了圆圆这样皮相好的,再找一只可不容易了。 “好的!”宁安已经叫下人都去找猫了。 许清凝自己也去找了。 但府里都找了好几遍,也没看到猫的影子,大家只好去府外找。 …… 此时,萧屿正站在陵园里。 身前是父母的坟冢、还有十万萧家将士的衣冠冢。 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这里埋葬着五年前曾经为国捐躯的十万英魂! 然而事到如今,只有萧屿还记得,只有他会来祭拜。 在东齐人心中,没有人有义务为失败的战事浪费感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渐渐黑去,周围压抑得很,没有丝毫声音,就像是一张沉重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萧屿提着壶酒,慢慢浇灌在坟前。 他整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死寂冰冷,看不见丁点生机。 死了的人已经成为枯骨,活着的人亦是行尸走肉,唯剩下仇恨来滋养。 他蹲下来,缓慢抚摸过墓碑上的刻字。 “五年了,我回来看你们了。” 回应他的,只有偶尔扑面来的风声。 萧屿感觉身体很重,仿佛有无数双手抓着他的脚往下拽,想要将他一同拉入地狱。 这五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也死在那场战败中,是不是活得比现在要轻松些? 可偏偏剩下他了。 忠义侯府,除他之外,就是年过八旬神智痴傻的祖父。 他不能死。 萧屿握紧了拳头,眼眸尽是恨意。 “你们若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我会把这十万人的血债讨回来!” 就当萧屿起身离去之际,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压在了他脚上。 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才知道是…… 第42章 她是照入他眉心的光,是拉他出地狱的手! 原来是一只猫。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猫,眼睛还是蓝色的。 “喵呜喵呜~” 圆圆趴在萧屿脚上,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楚楚可怜。 萧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弯腰把这猫捞起来放怀里。 软软暖暖的,是活物。 坟墓里唯一的活物! 萧屿看它不像是野猫,应该是有主人的,他捏了捏它的小爪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圆圆缩在他胸膛处,乖巧安静。 萧屿望了望天。 阴沉沉的,估计马上要下大雨了。 “我带你下山。” …… 回到京城,正好下起了雨。 好在萧屿这回带了伞。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猫。 圆圆趴在他肩膀上,探头看向伞外的世界,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走到街头拐角处,圆圆突然开口叫了起来,“喵~喵喵~” 萧屿顺着圆圆的叫声看过去,看见了缩在屋檐下的许清凝。 她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臂弯中,莫名和他怀里的猫有些神似。 京城的天气千变万化,谁都料想不到下一秒是大雨还是什么。 许清凝本是出来寻猫的,结果猫没找到,遇上了夜雨,她只好躲在屋檐下避雨。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许清凝视线里,夹带着泥土味。 许清凝往上看。 萧屿撑着把竹骨油纸伞而立,身后是狂风骤雨,眼前是孤影佳人。 他低头看着她。 而许清凝对上萧屿的眼睛,瞬间便想躲避,她猜……他应该是不想看见她的。 萧屿出声:“几日不见,连先生都不打招呼了吗?” 许清凝脸色发烫,小声嘀咕:“你不是都和我割袍断义了……” 萧屿没听清,“你说什么?” 许清凝看向圆圆:“我说你肩膀上的那只猫,它叫圆圆,是我的。” 萧屿捏了捏猫的爪子,“怪不得。” 猫的性子和她一模一样。 许清凝朝它伸手:“圆圆,来我这里。” 圆圆立刻撇过头,不依不饶地趴在萧屿肩上,似乎不想去许清凝那里。 许清凝有些生气:“圆圆!” 她花重金买来的猫,就这么被萧屿拐走了? 圆圆不听不看,继续趴在萧屿肩头。 萧屿将伞往许清凝头顶送过来了些,“你还不起来回家?” 许清凝正要起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为难,“我刚刚把脚给扭到了,走不了。” 她也眼巴巴抬头看着他,楚楚可怜。 萧屿看了看四周,不由暗想,许清凝还真是会选地方。 这条街道很长很黑,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说不定就被雨水浇灭了,如果他走了,万一有什么坏人来了,她怕是会出事,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屿深思熟虑一番,像是在做艰难的决定。 “拿着。”他把伞放在许清凝手中,然后背过去半蹲下来,“上来。” 许清凝暗暗一喜,立即扑了上去。 只是许清凝上去了,圆圆只能下来,它委屈地蹲在萧屿脚边,显得有几分可怜,白绒绒的毛都被雨打湿了。 萧屿的后背宽厚有力,许清凝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她说:“萧大将军,我从前竟不知你还如此好心,不仅会送迷路的猫咪回家,还会背受伤的小姑娘啊!” 背上的女子不重,萧屿倒不觉得累,只是他没有背过人,除了许多年前背过的小女孩,此刻难免有些小心翼翼,脚步也慢了许多。 “你现在知道了。” 许清凝:“嗯,你是大善人。那大善人还生我的气吗?” 萧屿没有说话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什么气。 他劝她不要掺和进来,是怕她会死,可他劝不了她,所以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不说话,许清凝就猜他肯定还在生气,她也干脆不说话了。 她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锦衣里面隐隐透来的暖意,静静地看着雨中街道,那几盏摇曳的灯笼被雨水打灭了。 街道真的很长,走了许久也没有到家。 困意袭来,许清凝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用手推了推她,她才醒过来。 “下来,你该回去了。” “哦……”许清凝睡得正香,还有点不想回家呢。 她想把圆圆一并带回去,但圆圆见她下来,迅速就攀上了萧屿,趴在他肩头。 萧屿说:“这猫,好像更喜欢我。” “可是……”许清凝要把圆圆送给雪儿赔罪的。 萧屿问:“可是什么?” 许清凝可不敢违背师命,“没什么,你喜欢就带走。” 她只好想别的办法哄雪儿高兴了。 萧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许清凝望着他背影,差点忘记什么,忙喊了句。 “萧屿,生辰快乐!” 听到这句话,萧屿的脚步不禁停下来,浑身像是突然僵硬在原地。 自从五年前那事,萧屿就再没过生辰了,知道的人怕触犯忌讳也不敢提了。 渐渐的,所有人都忘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今天不但是父母的忌日,也是他的生辰。 许清凝扬起笑容说:“正式满二十岁了,今天一定要真的快乐啊。” 背后女子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光,在他被无数双手拽入地狱的时候照向他眉心,仿佛告诉他:你可以爬上来的,很快就到人间了。 萧屿不知站了多久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 “嗯。” 她不知道,她是唯一一个祝他生辰快乐的人。 …… 萧屿离开后,许清凝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其实她根本就没扭到脚,也知道他下山会经过那条街。 谎言说多了就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萧屿没看出来。 鹦鹉看见许清凝,开始扑腾翅膀。 “郡主回来啦!!!” 许清凝点了点鹦鹉的头,“不许吵,闭嘴睡觉。” 此时的忠义候府。 萧屿抱着只蓝瞳白猫回到府里,下人们都惊住了,他的眼神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就连夏冰心里都犯迷糊了,他家将军莫不是傻了? “将军,你从哪里弄来的猫啊?” 萧屿:“捡的。” “那你要亲自养吗?”夏冰心想,上次将军捉了只鹦鹉,结果没几天嫌它吵就卖人了,现在又要养猫,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萧屿顺了顺圆圆的后背:“捡都捡了,总不能扔,猫是有灵性的,不能抛弃。” 圆圆表示很赞同,将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 夏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看着将军把猫带进了卧室。 然后……关了门! 第43章 但愿人长久下一句是…… 就在萧屿脱衣服打算就寝的时候,发现腰带上挂着一枚红色的平安结,不必猜就知道是许清凝系的。 他背她的时候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取下平安结放于手心,眉眼不禁弯了起来,对自己说。 “生辰快乐。” …… 中秋节这天。 往年,长安王府都会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今年却显得冷清很多。 赵雨燕的脸毁容了,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缩在自己房间里,自怨自艾,活成了怨妇模样。 许竣就算再喜欢赵雨燕,也不想成天对着一个怨妇,便纳了个小妾。那小妾会唱黄梅曲,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许清巍以前都和他的狐朋狗友去喝酒赌钱,现在好歹是个官了,也不方便干那事,只好找许清凝说话。 “唉,真没意思。” 许清凝也觉得没劲,“哥,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做件事。” 许清巍:“什么事?” “赈灾。” “???”许清巍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哪有本事去赈灾啊?” 许清凝:“南方突发旱灾,百姓颗粒无收,甚至出现要卖儿卖女讨生活的了,如果再不救济,怕是会出大乱子。” 许清巍听着有些耳熟,“这话,于文州也同我说过。” “于文州……”许清凝记得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官,但却被楚琼诬陷贪污赈灾粮款,最终离奇死在牢里。 “就桃县那个小县令。”许清巍:“他已经向皇上提过好几回了,但皇上一直没什么反应。” 许清凝:“所以你去提。” 许清巍:“我提有用吗?” 许清凝:“当然有用了,你现在是户部郎中,又是长安王世子,你的份量比于文州还是重不少的,而是这是一个升官的好机会,你得把握住啊。” 许清巍并不想升官,他只想混吃混喝,可他看许清凝倒是很希望,不免有些疑惑。 “妹妹啊,你很希望我升官吗?” 许清凝一时愣住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主观性地将许清巍推进了官场。 她是真的希望他升官,还是为了利用他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许清巍前世死的很惨,她想要他站在高位,权势大了,就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想要改变他的命运。 许清巍不等许清凝回答,便道:“好了,我听你的去请旨赈灾就是了。从小到大,你就比我这个哥哥聪明多了,你过目不忘、心灵手巧,若你生为男儿,未必不能中个状元回来。” 许清凝:“哪有你这样取笑自家妹妹的?” “我是说实话啊。”许清巍脸上可骄傲了,反正他妹妹就是世上最优秀的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呢?” 许清凝:“有你这个兄长,我也很骄傲。你放心大胆去赈灾,我会帮你。” 许清巍不知道许清凝打算怎么帮,反正无条件相信妹妹就好了。 “那我现在就去写奏折,明日一早就呈给皇上!” …… 许清凝看着她哥疾步跑去书房了,便剩下自己坐在院子里。 天黑了,月亮还没冒出来。 被关在地牢的五年里,许清凝看不见外面风景,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中秋节的月亮了。 今天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下去。 秦嬷嬷给许清凝披了件外衣,“郡主小心着凉。” 许清凝:“秦嬷嬷,我记得你小时候对我说过,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是真的吗?” 因为许清凝生下来没多久,她娘就去世了。许清凝每次看到别人有娘而她没有,便会问秦嬷嬷,她娘亲去哪里了? 秦嬷嬷只好说是变成星星去天上了,她没想到许清凝记到现在。 “会的,就好比先王妃,她会在天上保佑郡主一生平安健康。” 许清凝才不信,她都死了一次,能保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静静等着月亮从乌云后冒出来,高高悬于夜空。 月色如水,皎洁如银。 圆月,很好看。 世人所求的不就是圆圆满满吗? 可圆满对许清凝来说,太难了。 “这样圆的月亮,就是不知还能看几次?” 秦嬷嬷觉得郡主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当然可以看一辈子了!” 许清凝:“那你会永远陪我一起吗?” “奴婢会的。”秦嬷嬷端来一份月饼,“中秋节都是要吃月饼的,郡主来尝尝。” “一个人吃月饼好没意思,你把宁安和紫兰叫过来一起吃!” 于是,许清凝、秦嬷嬷、宁安和紫兰四个人分食了月饼。 许清凝还没吃,看他们细嚼慢咽的,“好吃吗?” 宁安没吃过月饼,他以为月饼就是这味的:“嗯,好吃!” 许清凝这才咬下去。 一入口,有股奇怪的苦味漫延扩散。 这什么月饼,好难吃啊! 其他三人看到许清凝的表情,都憋不住笑了。 许清凝:“哼,宁安,你也学会骗人了,我罚你再吃一个!” 宁安表情苦涩。 许清凝给他们都倒了杯葡萄酒,“吃过苦了,我们都来尝点甜的。” 紫兰是个一杯倒,刚沾酒就醉过去了。 秦嬷嬷扶着紫兰回去。 只剩下宁安了。 许清凝举杯敬他,一口饮尽,“但愿人长久……” 她喝着喝着也有些醉了,双手托腮呆呆看着月亮。 宁安接过她的杯子,小声说了句。 “千里共婵娟。” …… 与此同时,荣王府。 原本中秋节是要一家团圆的,但偏偏齐瑶儿死了,府上在办丧事,一眼看过去皆是白色。 荣王妃看着女儿的棺材,忍不住又是嚎啕大哭,差点哭晕过去了。 荣王赶紧扶着她,“别哭了。” 荣王妃:“我们女儿死了,她是被害死的,我怎么能不哭?” 她拿出手帕,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顺便指责荣王。 “你这个当父亲的,怎可如此铁石心肠?” 荣王气道::“瑶儿死了,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用心呵护的珍宝,我和你一天天就知道哭,又有什么用?” 荣王妃:“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有用的?” 一句话响起:“我告诉你们,什么有用!”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刚刚走进来的人…… 第44章 你我之间,我压迫你! “找出真凶,报仇雪恨!” 齐毅从外面走入灵堂。 荣王妃问他:“凶手不是已经被抓到刑部了吗?就是吴月。” 齐毅并不觉得是吴月杀害了齐瑶儿,吴月没有杀人动机。 这件事疑点重重,他要仔细查探。 “父王母妃,你们当真觉得吴月是凶手吗?” 荣王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齐毅是什么意思。 荣王看向齐毅,齐毅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太冲动了欠考虑,他担心会闯出大祸。 “你要做什么?” 齐毅严肃道:“你们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我会为瑶儿报仇的!” …… 半夜,齐毅去了刑部天牢。 吴月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刑部给她关在一间单独牢房,也没有动刑。 即便如此,吴月还是被吓傻了。 她看着地面上爬来爬去的老鼠蟑螂,使劲往后面躲,可怎么也躲不开,哭得花容失色。 这不,看见齐毅出现了,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世子殿下,救我,你救救我啊!” 齐毅站在牢房外面,冷眼打量吴月。 “你杀了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救你?” 吴月拼命摇头,“瑶儿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陷害的!” 齐毅:“哦?我凭什么信你?” 吴月:“瑶儿去世的那夜,我看见许清凝偷偷摸摸从房间里出去,但是他们都不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了……” “许清凝”这几个字对齐毅来说,就是根针。 每每一扎,都能让他恨不欲生! 齐毅生来养尊处优,可他的尊严偏偏被许清凝踩在脚底。 如果不能报仇,他宁愿去死了! “吴月,你刚刚的话没骗我?” 吴月忙点头,“我若是敢骗殿下,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齐毅咬了咬牙,“好啊,果然是她!” 吴月哀求:“那你可以救我出去吗?” “等着。” 齐毅离开天牢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楚琼。 从前,楚琼和荣王交好的时候,齐毅就觉得此人不可靠,现在关系破裂了,更觉得他是墙头草两边倒。 齐毅看不起这样的人! 楚琼开口问他:“天牢肮脏之地,如何让世子殿下亲自来了?” “我为什么来,难道楚大人不知道吗?”齐毅冷哼一声,“我觉得吴月并非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楚琼眼中阴鸷浮闪,讪笑:“已有物证,世子想为凶手开脱吗?” 齐毅盯着楚琼的眼睛,“凶手究竟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 自从楚琼为许清凝出面作证,齐毅就认定他们俩蛇鼠一窝了。 楚琼脸上的笑容散去,他如今已经是首辅,没必要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区区一个齐毅,还真不用放在眼里。 “刑部办案讲究证据,不是谁空口白牙就能定夺的。” 他话中已有森冷杀气。 齐毅不免感觉后背发凉,憋在喉咙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好甩头离开。 楚琼看了眼那蹲在角落的吴月,见她满眼充满希望,估计以为齐毅能为她脱罪。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 他吩咐道:“看好犯人,若有差池,你们全部没命!” 说完便回了首辅府。 不久,便有一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来。 许清凝将帽帘摘下,露出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深夜造访,别来无恙啊,首辅大人。” 楚琼对于许清凝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他们现在是同盟。 许清凝:“你不妨猜猜,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楚琼给她倒了杯茶:“吴月。” “不错!”许清凝认真盘算了下。 凭那支带血的金簪,并不能完全判定吴月就是杀人凶手。 当然了,若楚琼执意如此,也没人能反驳。 吴月的生死,全在楚琼一念之间。 许清凝来找楚琼,不是为了为吴月求情,而是为了让这件事的利益达到最大化。 “吴月是户部尚书最疼爱的小女儿,众所周知,户部是油水最多的地方,大人为何不借机敲诈一笔银子呢?” 楚琼盯着许清凝的脸,笑了声,“说的对啊,我竟然都没想到。那你打算要多少银两?” 许清凝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写出几个字。 “这个价怎么样?我们五五分成。” 她写的是两万两。 楚琼眯了眯眼眸:“你不过就提了几句,事情都是我去办,就想五五分成,是不是太赚了些?” 许清凝声音冷了几分:“首辅若这点诚意都没有,我们的合作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威胁我?”楚琼攥住许清凝手腕,将她往前拉过来。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他眼中并没有半点情意,只有上位者的控制欲。 “郡主要知道,我们之间,我才是主导者。” 许清凝并不恐慌,反而坦然镇定。 她嘴角噙着笑意反问:“当真是你吗?” 楚琼需要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太子妃,候选人当中,也就许清凝最合适。 如果杀了她,还真找不到人选了。 “敢这样和我说话,你很有胆量!” 许清凝抽回自己的手,和他的任何触碰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她挺直脊梁,“夜深了,我该回家了,不必相送。” …… 许清凝重新披上斗篷,从楚琼府上的后门出去。 她上了马车后,取下斗篷给宁安,说:“他肯定会派人跟踪我,你等下装成我的样子回家。” 宁安:“那郡主要去哪里?” “吴府。” 于是,许清凝顶着头上的皎洁月光,去了和长安王府相反的方向。 户部尚书吴海的府邸。 吴海很意外,“平阳郡主,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知道吴月和许清凝的关系,所以对她也没什么敌意,但闺阁郡主半夜到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清凝看吴海脸色疲惫,估计是太过担心吴月了。 她说:“我和吴小姐虽然相识不久,但交情不错,眼看她锒铛入狱,我这心里啊很不好受。” 一说到吴月的事,吴海就忧心忡忡,杀害郡主是何等罪名?他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许清凝:“我思前想后,想出了个可以救吴月出来的法子,就是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听?” 第45章 上瘾 “当然愿意了!”吴海赶紧请许清凝坐下,“你若是能救出我的女儿,我便是把这条命给你都行!” 许清凝:“吴大人说笑了,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没想到吴月蠢虽蠢,倒是有个疼爱她的爹。 吴海已经心急如焚,“你快说说,该怎么救?” 许清凝:“审问吴月的人,是首辅大人,他就是关键所在。” 吴海当然知道关键在于楚琼,他不是没想去求情,可他拿捏不准楚琼的心思,怕会弄巧成拙。 “首辅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许清凝:“有了钱,你还怕不好说话吗?” 吴海也想过这点,他叹气道:“我怕他收了钱不办事,到时候反咬我行贿,我们整个吴家都要被连累。” “所以啊,你得威逼利诱。” “什么意思?” 许清凝压低声音,提醒道:“吴大人,难道你手里就没有他的把柄吗?” 虽然楚琼做事滴水不漏,但他毕竟是个凡人。 是凡人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六年前的科举,楚琼高中状元,得以入朝为官,后来他为皇帝挡了刺客一刀,便得了皇帝的宠信,从此平步青云。 五年前,楚琼奉旨监军,负责往边关运送军饷,中饱私囊了不少,当时同他一道的就有吴海。 虽然楚琼将账本给毁了,可他没想到吴海留了后招,私自复刻了一份。 如今许清凝几句提醒,就让吴海记起那事了。 吴海顿时恍然大悟,“可这么做,我岂非得罪首辅了?” 他心知楚琼已经今非昔比,如果拿五年前那账本出来威胁,就算救出了吴月,日后怕是要被楚琼针锋相对。 许清凝眼底凉薄笑意:“看你想不想救女儿了。” 吴海深思熟虑了会,最终做出了决定。 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把吴月从大牢里救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好,我就听你的!” 许清凝满意离去,她回首看了看吴府牌匾。 一个奸臣,一个贪官,就让他们狗咬狗去。 许清凝想要算计的,可不只是某个人。 她要将这群恶臭的鬼全部赶尽杀绝! …… 回到王府。 宁安:“郡主果然料事如神,的确有人在偷偷跟踪奴才。” 以许清凝对楚琼的了解,他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吩咐说:“过些日子,米铺的生意可以开始做了。” 宁安:“奴才可以问问,郡主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吗?” 许清凝嘴角扯过几分杀意,“我要豢养一批属于自己的死士。” 宁安眼中有惊愕,在东齐,私自豢养死士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让皇帝知道了,怕是砍头的重罪! “所以我需要钱。”许清凝知道,她若是继续复仇之路,便会遭遇越来越多的危险,她必须要提前拥有自保能力。 宁安点头:“奴才知道了。” 他转身退下,路过书桌的时候,嗅到了几丝异样气息。 便驻足停留。 宁安盯着书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 半晌,他端起那香炉砸在地上。 许清凝听到动静,不由问他,“宁安,你在做什么?” 宁安神色变得很严肃,“这香不对劲。” “哪儿不对了?” 许清凝重生后就一直失眠,大夫开了安神香,她点燃此香方能入睡。 宁安用指尖粘了些香灰,细看之后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郡主可听说过五石散?” 五石散……许清凝当然是听说过的。 “五石散是一种能让人癫狂失智的毒物,初尝食时,会觉得身心通顺如同处于仙境,从而使自己沉迷其中无可自拔,但成瘾后很难戒掉,最终神魂消瘦死状凄惨。” 宁安点了点头,“这焚香便和五石散有异曲同工之处,它有一个别名,叫做失魂香,若郡主长久吸入鼻息,定会产生依赖。” 许清凝明白了,“原来是失魂,不是安魂啊。” 她记得这香是紫兰端过来的。 可紫兰是从小便伺候她的丫鬟,没理由暗害她啊。 “你把紫兰叫过来。” “是!” 紫兰年纪和许清凝差不多,算是同她一起长大的。 她说:“奴婢真不知道此香有毒,请郡主恕罪!” 紫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额前都磕出了血来。 许清凝也不相信紫兰会害她:“我问你,有谁经手过或者触碰过这些香料?” 紫兰仔细想了很久,忽然惊道。 “就在郡主进宫那天,王妃来找过奴婢几次,说要奴婢仔细清点物件,不要遗漏。” 许清凝冷笑了一声,“原来又是她啊!” 赵雨燕毁了容还不安分守己,偏要害人,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要往地狱里跑。 “既然如此,就去看看王妃。” …… 赵雨燕毁容后,就很少出门了,她每天亲自照顾儿子许淇,生怕他出什么事。 是夜,她刚哄完儿子睡觉,便看见许清凝从门外进来。 许清凝环顾四周:“都出去,我要和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丫鬟们退出门外。 没有外人在,赵雨燕也不装良善的继母了,她没好气问:“你来干什么?” 许清凝懒得和赵雨燕废话,直接抓着她的头发。 赵雨燕头皮被扯得厉害,所有的头发都要被扯断了一样。 她疼得龇牙咧嘴,“你……你干什么!” 许清凝将赵雨燕的头重重按在梳妆镜前,“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是很好欺负的人吗?” 赵雨燕不理解,“许清凝,你又是发什么疯?” 她只看见了自己的面纱掉落,露出那张满是血痕的丑陋面孔,精神已经开始崩溃了。 许清凝直接说:“失魂香,是你偷偷混在香炉里面的。” 赵雨燕闻言大惊,但很快却笑了起来,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 她也不否认了,“哈哈哈……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啊?可惜应该已经晚了!” 是齐瑶儿把那玩意交给她,说是会让人上瘾,就像是吸入慢性毒药一般…… “你倒还算承认得干脆。”许清凝松开了赵雨燕的头,走到旁边的摇篮处。 里面有一个男婴。 一岁的许淇被养得白白胖胖,睡得正香,小手时不时动着,还吐着口水呢。 赵雨燕看见许清凝靠近了她儿子,顿时警惕起来。 “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第46章 那便让你的儿子去赎罪了 许清凝捏捏许淇的脸,把他给吵醒了。 但许淇醒来,不哭也不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许清凝,小婴孩的眼睛乌溜溜的,很明亮。 许清凝把许淇抱在怀里。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雨燕啊,其实在许淇出生之前,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虽然说继母伪善,但这些年里,她并没有如何苛责许清凝和许清巍。 直到许淇出生,赵雨燕开始贪心了,她不满足王妃之位,她更想为许淇抢世子的位置。 贪心不足,就会发疯! 赵雨燕的目光盯紧许清凝,急得口不择言,“许清凝,你……别碰我儿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行了!” 许清凝含笑:“你怕什么?他也算我的亲弟弟呢。” 她越是这样平静,赵雨燕就越慌,差点跪下来,“算我求你了,你别碰淇儿,他还那么小……” “是啊,还那么小,你就想为他抢这个长安王府了!” 许清凝眼神狠了几分,故意手一松然后又接住了。 这个动作直接将赵雨燕吓哭了,她跪在许清凝面前。 “我求求你了,别伤害淇儿,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要杀要剐冲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许清凝扯了扯唇,不以为意。 “但凡你别搞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们母子吗?” 赵雨燕的心仿佛悬在刀尖上,她真的怕许清凝把淇儿给摔死,“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你放过琪儿!” 许清凝见赵雨燕满脸恐慌,知她是真的怕了。 果然,有软肋的人就很好拿捏。 “我警告你,世子之位永远是我哥的,你想都不要想。” 赵雨燕哀求:“不敢想了,我真的不敢了!” 许清凝:“那好,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动什么手脚,或者我哥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的宝贝儿子去赎罪了。” 许清凝微笑看着怀中许淇几眼,然后把他递给了赵雨燕。 临走前,许清凝还留了句话。 “别想着阳奉阴违,我是什么人,这些天你应该知道了。” 赵雨燕早已泪流满面,全是惊慌和担心,她紧紧抱着许淇,生怕儿子会消失不见。 …… 出去后,宁安小声问许清凝,“郡主为何放过她了?” “这么多年了,我还算对赵雨燕知根知底,如果她死了,换上一个新王妃,我又得花心思,不如先让她好好活着,再说了……” 许清凝的目光飘远,落在她爹书房那边。 女子柔情婉转的曲调声传来,当真是动听极了。 不用猜,就知道那是许竣新纳的侧妃,半夜三更还在唱曲,可见他们两有多荒唐。 许清凝说:“自然会有人折磨她的。” 宁安明白了。 下半夜,许清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宁安说那失魂香会让人产生依赖,可偏偏没想到她已经形成依赖了。 如今骤然断了,许清凝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又痒又痛,还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最终起身坐起,打开抽屉,把那倒了的香料又拿出来。 许清凝的嘴唇都在发抖,她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去掏出火折子,想点燃那些失魂香。 不,不行! 不可以! 许清凝将抽屉推进去,狠狠咬住自己手背,直到咬出了血。 她必须要戒掉! …… 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许清巍就请旨赈灾。 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 皇帝当时便同意了,他正找不到人处理烂摊子呢,直接封许清巍为赈灾使,和于文州一同去南方处理灾情。 赈灾一事非同小可,如果许清巍办好了,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可若他办砸了,那些灾民的怨气怕是都会聚集在他身上。 这也是大多数官员不想掺合此事的理由。 就连许竣都没想到,他这个混吃混喝的纨绔儿子,竟然还心系南方旱灾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下朝后,许竣问许清巍,“你有那个本事去赈灾吗?别到时候把自己拖下水了。” 许清巍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赈灾有什么难的,老爷子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为王府争光的!”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留下许竣满头雾水,“嘿,这小子疯了不成?” 楚琼走过来,“王爷不必担心,我看世子他气魄非凡,定是栋梁之材啊!” 他本来还担心皇帝派谁去赈灾,偏偏是许清巍。 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许清巍那傻大个,就算楚琼从中做什么手脚,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谁都喜欢听好话,许竣堆起笑容,“犬子能得首辅夸赞,实在是三生有幸。” 楚琼:“王爷的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真是羡煞旁人。” 许竣说实话:“首辅言过了,他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琼笑而不语,负手离开。 他没想到长安王府一家的蠢货,竟然生出了许清凝这个另类? …… 这边,户部尚书吴海已经等楚琼很久了。 楚琼:“吴大人有话直说。” “小女的事……还请首辅大人高抬贵手啊!”吴海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递给他一盒银票。 楚琼随手看了看,大概是一万两,这还远远不够。 他轻笑道:“这区区一万两,怕是喝茶都不够。” 吴海擦了擦脸上的汗,“那首辅想要多少?” 楚琼反问:“你能给多少呢?” 吴海咬咬牙,又掏出了几张。 楚琼查看后,知道是两万两。 心想许清凝真是料事如神,她竟然知道吴海能拿出两万两。 可他偏想试试,还能不能要更多。 “你当户部尚书也好几年了,总不至于只有两万两。” 吴海在户部虽然捞了很多油水,但打通关系维持体面样样都要花钱,他真的只能拿出两万两了。 “这是我能给出的全部了,还请首辅笑纳。”吴海还是头一次被逼到如此境地,没想到楚琼如此贪得无厌。 他想起来许清凝的提醒,便低声说:“如果这还不够,五年前的账本,我想应该够了……” 第47章 她又在线装可怜啦 与此同时,许清凝也回到明雅阁了。 许清凝以为苏湄雪应该消气了,可她还是避而不见。 唉,真有点愁了。 罗萌萌一进宫就闷得慌,赶紧去找许清凝聊天了。 “郡主你知道吗?吴月被放出来了!” 许清凝猜到了,大概是吴海找过楚琼了,装作十分惊讶,“她不是杀人凶手吗?没事了吗?” 罗萌萌小声道:“我听说齐瑶儿是被吴月的婢女给推进湖里的,和吴月没有关系,都是婢女陷害她的。” “原来这样啊。” 许清凝心想,看来楚琼手里的银子到位了。 罗萌萌:“不过,虽然吴月没有杀人,但她出了这事,也不能来选太子妃了,少了她,还怪冷清的呢。” 她说着说着,见许清凝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是不是和苏小姐吵架了?” 许清凝:“你怎么知道?” 罗萌萌垂头丧气:“苏小姐都不做美食给我们吃了,看来是心情不好。” 许清凝也垂头丧气:“我原本准备了礼物要负荆请罪的,结果礼物被抢走了,我也很无奈。” 她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猫被萧屿拐走了,就觉得不是滋味。 罗萌萌:“苏小姐又不缺礼物,你找她好好谈一谈,不就行了?” 许清凝倒是想,可雪儿现在不愿意见她。 “她不肯见我,怎么办?” “你们能有多大仇啊?你好好求求,再不济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行了。”罗萌萌嘿嘿笑道:“每次我爹惹我娘生气,他就是这么干的。” 许清凝重重点头:“嗯,你说的对!” 这天傍晚。 许清凝故意打扮得很憔悴,还在脸上扑了些白粉,增添几分苍白无力。 “紫兰,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生病了?” 紫兰端详一番,“像!” 许清凝还把首饰全部摘下了,然后走到苏湄雪门口。 她敲门,“你睡了吗?” 苏湄雪听到许清凝的声音,依旧闭门不见。 许清凝咳嗽起来,“咳咳……雪儿,你今天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站在这儿不走了。” 夜里风大,苏湄雪终究还是来开门了。 她看见许清凝一袭单薄素衣,脸色惨白,不免有些心疼。 “你进来。” 许清凝暗想:果然装可怜是有用的。 她规规矩矩进去,掐着自己的脸蛋说:“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看我都瘦了。” 苏湄雪犹豫了会,道:“不是我不想见你,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许清凝,和记忆里的凝凝联系起来。 许清凝:“我知道我虚伪阴险、谎话连篇,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她轻轻握住苏湄雪的手。 可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背弃她。 苏湄雪听到她这样说自己,未免有些于心不忍,这些天来的种种全部都散去了。 “那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这样做,是想要什么?” 许清凝:“归根结底,我想保护自己。你知道的,宫里宫外都一样,软弱良善之人有几个能得善终?” 苏湄雪是丞相府的嫡长女,这世家高门,多的是尔虞我诈,她能够活得好好的,自然不是什么单纯良善之辈,所以她才把希望寄托在许清凝身上。 她希望许清凝能够永远保留赤子之心、平安幸福且自由地过完一生。 思来想去,苏湄雪重重叹气,“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最想做的事是走遍山川湖海,就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许清凝一直都向往自由,可自由的前提是把那些人全部送进地狱,她才能心无旁骛地离开。 “我的愿望没有变过,我们也不会变。” 苏湄雪眼眸泛酸,她轻轻抱住了许清凝。 “是啊,我们永远不会变。” 许清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苏湄雪:“我说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雪儿,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许清凝脱掉鞋子,迅速钻进了苏湄雪的被窝。 苏湄雪微微含笑,她是家中长女,下面只有个庶出的弟弟,没有妹妹。 从小到大,她的心里话都是和许清凝说。 对她而言,许清凝更像是另一个自己。 她希望许清凝能够得偿所愿。 …… 夜晚静悄悄的。 许清凝硬是要缠着苏湄雪不放,一直喋喋不休。 “等这次太子选妃结束了,我要去苏府吃你娘做的杏仁酥,我还要和你爹下棋,他一直都赢我,我不服气。对了,还有你那个庶出的弟弟,都十岁了,字写得那么难看像狗爬一样,我要亲自去教他,还有还有啊……” 苏湄雪打住她的话:“你想的可真多。” “那当然了!” 许清凝在苏家待的日子,怕是比在自己家待的还要长。 她将脑袋埋进苏湄雪怀里。 天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样的日子,她还活着,她在乎的人也都还活着。 苏湄雪把蜡烛给吹灭了。 “好了,先睡觉。” 许清凝乖乖闭上眼睛。 半夜,许清凝听见苏湄雪平稳的呼吸声,悄悄坐了起来。 她缓缓抚摸过苏湄雪的眉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 雪儿啊,你这辈子一定要平安、快乐。 …… 天亮后。 许清凝是在苏湄雪这里睡的,干脆在她这里梳洗了。 苏湄雪手巧,给许清凝挽了一个流仙髻,顺便在眉心贴了片花钿,给原本美艳的容颜又添了几分额外的灵动。 许清凝照照镜子,很是满意。 苏湄雪:“我们现在要去皇后娘娘宫里。” 许清凝不太喜欢皇后,总觉得那人丧气得很,没什么生机感。 她问:“皇后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考察我们?” “这得去了才知道。” …… 未央宫。 许清凝随着苏湄雪等人对皇后行礼。 “臣女请皇后娘娘安。” 齐嫣就站在皇后身侧,她穿一身紫色高领宫装,华丽尊贵,通身气派非凡。 她扫了眼这群人,像是在找什么。 齐嫣不关心太子妃这事,但宫里常常有人说,有个叫许清凝的,模样与她相似。 她便想来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像? 就当许清凝抬头起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齐嫣的目光。 这是她们今生第一次见面! 第48章 她不是出了名的好看吗? 目光触碰的刹那,许清凝就移开了。 她怕自己克制不了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 许清凝没想到,她今天会在皇后宫里看见齐嫣。 前世许清凝被迫替嫁,成为齐嫣的替身,最终顶替她死在楚琼手中。 说来说去,她这悲惨的命运原本是属于齐嫣的! 是齐嫣和皇帝,强迫许清凝上了花轿,她怎么能不恨呢? 出嫁那日,许清凝还记得,齐嫣居高临下地对她说。 “能替本公主出嫁,是你的福气。” 她说话的时候,旁边就躺着许清巍血淋淋的尸体…… 齐嫣这个人,是每每想起都会令许清凝痛不欲生的人! 许清凝不由攥紧了拳头,强忍住心中怒火,指甲狠狠刺入掌心皮肉里。 齐嫣却盯得更紧了,她用手指着许清凝,趾高气扬道。 “你,抬起头来!” 语气是她一贯的娇纵。 齐嫣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十公主,许清凝反抗不了,只能乖乖抬头。 只见齐嫣美丽的脸庞骤然生起惊诧,然后是嫉妒……她恨的是,世上凭什么有和她相似偏偏还比她精致的人? “你就是许清凝?” 许清凝微微颔首,收敛所有不该呈现出来的情绪。 “臣女是。” 齐嫣转身对皇后说,“母后,这平阳郡主的字不是写的很好吗?儿臣就要她陪同抄写佛经。” 皇后没料到齐嫣突然要人,她思虑片刻,“本宫现在要考察她们几个,你先等等。” “那行,儿臣就坐在边上等!” 齐嫣恨恨看了许清凝几眼,入座在皇后身旁。 皇后让春华姑姑给她们每个人分派了笔墨纸砚。 “南方发生旱灾,皇上和本宫都忧心忡忡,本宫便想让你们都写一封赈灾良策,以此来考察你们的见识。” 春华姑姑咳嗽一声,“开始!” 这边,罗萌萌小声问许清凝,“郡主,你会写那什么赈灾良策吗?” 许清凝知道这场旱灾是怎么被解决的,但这是她要留给许清巍的。 “我不会。” 罗萌萌将毛笔用嘴唇和鼻尖夹起来,就像倒数第一遇到倒数第二一样,心里踏实多了。 她笑嘻嘻说了句:“太好了,我也不会!” “还是随便写点。”许清凝提笔沾了点墨。 正要落笔的时候,她悄悄看了看边上坐着的齐嫣,改变了想法。 …… 一个时辰后,她们把自己写的赈灾良策都交了上去。 齐嫣见她们结束了,便问皇后:“母后,她们写完了,儿臣现在可以带许清凝走了吗?” 皇后随意翻了翻手头的几张纸稿,目光明暗不定,落在许清凝这张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 半晌,她说:“还是让江小姐陪你去抄写佛经。” “可是……”齐嫣的本意才不是为了抄写佛经,她是想找机会好好研究许清凝。 皇后心意已决,“你这佛经是要呈给太后的,马虎不得。” 这些纸稿当中,她最满意江意柳的字。 字如其人,如弱柳扶风,娟秀整洁。 江意柳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被挑中陪公主抄写佛经,但她脸上没有受宠若惊,只有不耐烦不情愿。 她最讨厌陪这些无聊的人了! 齐嫣也不情愿,离开的时候,别有深意看了许清凝一眼。 …… 皇后不懂赈灾策,只说让春华姑姑交去给皇帝评鉴。 兜兜转转到皇帝手里?许清凝庆幸什么都没写,不然就让他空手套白狼了。 回去的路上,许清凝问罗萌萌。 “罗小姐,你刚才写了些什么?我见你一直在画圈。” “我啊……”罗萌萌说:“我画了几只王八!” 她从小跟着她爹舞枪弄棒,字都不会写几个,哪里会写什么赈灾良策啊? 干脆随便画几只大王八就好啦! 许清凝忍不住笑了,怪不得皇后的脸色那么难看,怕是不只被她气的。 苏湄雪也忍不住笑了。“罗小姐可真有趣。” 罗萌萌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那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干坐着。” 苏湄雪看向许清凝,“那你写了什么?” 许清凝卖了个关子。 “天机不可泄露!” …… 春华姑姑捧着纸稿,往御书房走去。 迎面吹来了一阵风,将她手里头的稿子吹得满天都是。 她赶紧提着裙摆去捡。 视线里出现了双黑色金丝边的靴子。 春华姑姑忙行礼道:“萧将军。” 萧屿盯着春华姑姑手里抓着的稿纸,“你拿的是什么?” 春华姑姑说:“是明雅阁那几个姑娘写的赈灾良策,皇后娘娘让奴婢拿去给皇上评鉴。” 萧屿不经意说:“这样啊,本将军能看看吗?” “自然可以。” 春华姑姑全部递给了萧屿。 萧屿翻了翻,终于找到许清凝那张了。 他看着右下方的署名,又看了几眼这纸上的字。 奇怪,这真是她写出来的吗? 许清凝的字,不是出了名的好看吗? 为何这些字都歪歪扭扭的,像乱爬的蜈蚣? 难不成她只是徒有虚名吗…… 紧接着,等萧屿仔细看了上面写的内容后,脸色更是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春华姑姑见他久久不语,“萧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萧屿咳嗽一声,“没问题。我刚好要去御书房,由我带给皇上。” 春华姑姑:“那奴婢就谢过将军了。” 萧屿捏着这堆纸,往御书房走去。 他趁无人注意,偷偷藏好了许清凝的那张。 …… 此时,许清凝等人就在园子里赏花。 她没想到江意柳那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是不得齐嫣喜欢。 罗萌萌出声问道:“江小姐,你额头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江意柳额心一片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伤的。 苏湄雪也好心说:“找太医来看看,若是留伤疤就不好了。” 但是江意柳只冷冷道:“我没事。” 她拂袖回去了,将房门紧闭。 许清凝说:“我猜她是被公主打了。” 说到这里,罗萌萌想起什么,“我看公主对你更有敌意,你要小心点啊!” 苏湄雪也点头,“罗小姐没说错。” 许清凝:“……难道你们都看出了公主的敌意?” 罗萌萌更好奇许清凝写的东西,“郡主,你告诉我,你在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呀?我看你当时蛮认真。” “你们真想知道?”许清凝:“那我告诉你们,我……” 第49章 她任由他搓圆捏扁…… 许清凝看她们几个都很好奇,干脆说了。 “我写了一首诗。” 苏湄雪不信:“仅仅是一首诗吗?” 罗萌萌也不信。 许清凝的眼珠子转了圈,满眼都是狡黠。 “是一首骂人的藏尾诗啦。” 不过她猜皇后那脑子估计没看出来,只当是字写得过丑了些,至于皇帝就更不会仔细看了。 许清凝转移了话题:“还是罗小姐画的王八更有趣,你们当时没看皇后娘娘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我猜皇后娘娘肯定讨厌死我了。”罗萌萌:“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想当太子妃,都是我爹逼我来的。” 她只要等着选妃结束,就可以回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许清凝不由看向身后那扇禁闭的房门,她现在唯独搞不明白的就是江意柳了。 …… 天黑之后,许清凝走到江意柳房门口。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她猜到江意柳还没睡下。 “江小姐,我可以来坐坐吗?” 其实,许清凝都做好了江意柳闭门不见的准备,毕竟这人性子冷淡也不合群。 但她没想到,江意柳竟然打开了门。 她看见许清凝的时候,脸上并无诧异,像是猜到许清凝会来一样。 “进来。” 许清凝打量了江意柳几眼,她额头的伤被简单包扎过了,房间里陈设简单素净,靠窗位置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子白子交织,可见刚才还在下棋。 “江小姐不问我来干什么?” 江意柳冷冷道:“不关心。” 她不关心许清凝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也不想问。 许清凝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直接不留情面的人,“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她掏出一个小瓷瓶放桌上,“这药能很快愈合伤口,且不会留疤。” 江意柳看了眼那药,眼神有些细微变化。 她不是不识货的人,这药很名贵,且有价无市。 “你的药太贵重了,我不要。” 许清凝心想,当然贵重了,这可是萧屿给她的。 不过她没用完,还剩下一半,想着来送给江意柳当做人情。 “今日,华荣公主本来是要我去陪同抄写佛经,如果不是你,那么受伤的人就是我了,你可以收下。” 江意柳没说话了,坐回棋盘边,她手里拿起枚白子,很久才落下。 许清凝坐在江意柳对面,以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活路。 棋局风云大变,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江意柳眼睛里很是惊诧,她苦想了那么久的破局之法,没想到许清凝一眼就能看穿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女人非比寻常! 许清凝:“我也很喜欢下棋。” 江意柳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坐着的女子,她眉眼娇艳如画,神色坦然自若,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看上去清澈见底,但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藏得很深很深。 “你来,不仅仅是送药这么简单。” 许清凝当然不是来送药的,她早就对江意柳产生好奇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上门。 她是要来验证一件事! …… 是夜,许清凝在江意柳房间里下完了一盘棋,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总算是有些困了,脱掉外衣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许清凝听到了什么脚步声,她迅速拔出枕头下的匕首,刺过去! 出手狠、快! 萧屿抓住许清凝的手,摁在她头顶上。 他没想到她睡着了还如此警惕。 “你看清楚了,是我。”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许清凝看清楚了萧屿的脸,但她没有松手的打算。 “是谁都不行!” 半夜三更,一个男人突然闯进来,是打算把她给吓死吗? 萧屿把许清凝摁在床上,她手中的刀尖依旧对准他脖子,“郡主,你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友善了。” 许清凝将脸撇过去,她心里可委屈了。 “哪有你这样的,每次见面都要动手……” 萧屿完全是出自本能的自保,要是他反应慢点,岂不就被她给伤了? “那我松手了,你不许大叫。”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许清凝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刀丢在一边。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要是被他们发现有男人闯进来,那她跳进黄河都洗脱不了罪名了! “萧大将军,这可是后宫,我是要选太子妃的人,你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是真想让我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啊?” 萧屿在听到“亡命鸳鸯”几个字的时候,眼神有些明暗不定。 她整个人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头发还有点乱,真像他养在家里炸毛的圆圆小猫。 萧屿再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她领口下淡粉色的胸衣。 他将目光移开,扯了床被子给她蒙上。 “我问你,你当真想当太子妃吗?” 许清凝还当萧屿是为了什么事深夜造访,原来是这般无关紧要的话。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给雪儿保驾护航。 不过嘛,萧屿这样问,倒是让她生了几分挑逗的心思。 许清凝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往前倾了倾,“对啊,不然我待在这里干什么?” 然后,她肉眼可见地发现,萧屿的脸色越来越黑,周围的气温越来越冷。 她不禁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沉默了很久,他才问。 “为什么?” 许清凝:“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让你给我当男宠,你不愿意还凶我,那就算了,当太子妃也挺好的,有权有势,未来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唔唔……” 许清凝瞪大双眼,凶巴巴地看着萧屿,他想干什么? 萧屿将许清凝推到角落里,以自身力量压制着她,不让她乱动也不让她说话。 男人身上沾着的竹叶青气味,再次钻入许清凝鼻息,浅淡清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 此刻的他戾气很重,让她想起宫城门口拦轿的那日,她就像是他手中的小猫,任由他搓圆捏扁。 萧屿力气真的很大,是许清凝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挣扎对他是多么微不足道,干脆也不动了。 萧屿见她总算安分了,低头贴在她侧脸位置说…… 第50章 你把我给的东西,给别人了? “你成不了太子妃。” 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他才松开手。 许清凝大口大口喘着气,早就憋得脸红脖子粗了,胸口因呼吸而急剧起伏。 她丝毫不怀疑萧屿刚才真的要把她给闷死! 许清凝咬紧后槽牙,浑身都气呼呼的。 “萧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江意柳当选,她是你的人!” 萧屿的眉头一挑,戾气渐渐散去了。 他反问:“你为什么这样猜?” 许清凝冷哼了声。 “你给我的那瓶伤药,我本来是给江意柳当人情的,她看见那药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般名贵稀少的东西,也没多少人认得出来,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便猜她和你有某种关系。” “我再仔细想了想,江家向来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江太傅看起来也是淡泊名利的人,为何会同意把女儿送进来选太子妃呢?” 她眼角带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萧屿。 “据我所知,江太傅和你们忠义侯府的交情不错,是五年前那件事后,才突然没了联系。” 五年前,萧屿父母战死沙场,江太傅当时斩断了和忠义侯府的所有联系,这让许清凝很迷惑,就算是逢场作戏的友情也该来祭拜几下,可江府什么表示都没有。 很有可能是明面上断交,背地里藕断丝连呢? 许清凝这样猜。 “所以,江意柳应该是你安排进宫来选太子妃的,你怕我抢了她的位置,毁了你的计划是吗?” 萧屿等许清凝说完了,他皱起眉头问。 “你把我给你的药,送给别人了?” 许清凝内心:??? 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他问的就是那个药? 这人脑子不对劲! “你说什么?” 萧屿认真复述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给你的药,给了别人?” 许清凝:“……” 行,他脑子确实不对劲。 重点那么多,就抓着一瓶药,至于吗?小气鬼! “我这不是看江小姐受伤了,所以给她送点药嘛。再说了,她还是你的人……” 萧屿脸色更不好了,“谁告诉你,她是我的人了?” 许清凝:“我推测的啊!” 萧屿抬手敲了下许清凝的头,“推测有误。” 许清凝认为自己没推测错,明明那么有逻辑有条理,他就是嘴硬罢了。 “那你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 “首先,江意柳不是我安排进来的人。” 许清凝:“噢。” “其次,太子妃之位不会是你的。” “噢。” “最后,不准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了!” “噢。” 等等,许清凝抬眸看他,怎么绕到最后还是关于那瓶药啊? 就当许清凝要细问的时候,萧屿已经起身离开了。 她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说了句令她久久难以忘记的话。 “有权有势,也并非当太子妃这一条路。” …… 萧屿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眨眼功夫,就没见他影子了。 许清凝仰面躺在被褥上,想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自己没有猜错,江意柳和萧屿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这样一想,许清凝又睡不着了。 那种蚀骨的啃咬滋味再次冒出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又仿佛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骨髓…… 她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边,将左手衣袖推上去,死死咬住萧屿刚才抓住的位置。 咬出血了还不够! 宁安没有说错,那失魂香一旦吸久了就很难戒掉,每次都是这种半夜三更的时候发作。 可是在宁安打翻香炉之前,许清凝就真的没察觉那香很诡异吗? 其实她是有点怀疑的。 重生以来的每一夜,许清凝都辗转难眠,她白日是巧笑倩兮的平阳郡主,一到晚上,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楚琼的地牢里面。 她害怕,她需要什么东西来麻痹自己。 不得不说,那失魂香真的很有效…… 深夜无旁人,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许清凝很多次都忍不住打开那个抽屉。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点燃,反正就一小会,一小会就能睡着了…… 许清凝差点就要点燃了,好在关键时候停住了手。 不,绝对不能! 要真这么沉沦下去,等待自己的只有地狱。 她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了,绝对不能再回去! 此时的许清凝,已经是一身冷汗。 她眼看着天逐渐变亮。 曙光从窗外透进来,正照入她脸上。 紫兰在外面敲门:“郡主,你醒了吗?” “嗯。” “华荣公主派宫女过来,说是要找你去赏花。” “我知道了。” 许清凝就猜到齐嫣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再找时机刁难她的。 奇怪,明明这一世楚琼没有求娶齐嫣,许清凝还是绕不开她。 躲不了,那就迎面直上! 路上,紫兰提醒道:“郡主要小心点啊,奴婢看那个华荣公主来者不善。” 许清凝:“她是挺不友善的。” 紫兰:“奴婢打听过,华荣公主的生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不过红颜薄命,生下公主没多久就去世了。皇上怜公主年幼丧母,便将她交给皇后娘娘扶养。这些年里,华荣公主骄奢蛮横,对宫人非打即骂,谁都不看在眼里,反正她干什么,皇上都不会生气,只会宠着她。” 紫兰又劝了句,“所以郡主你千万不要和她硬碰硬,能忍就忍。” 许清凝点头:“我心里有数。” ……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最明艳的还是那万花丛中的女子。 齐嫣看到许清凝过来了,漂亮的脸蛋浮现厌憎,她问许清凝:“知道本公主为什么叫你来吗?” 许清凝低头:“臣女不知。” 齐嫣:“都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何况是两个相同的人呢?有也只是形似罢了,但本公主连仅仅形似都很厌恶,你说该怎么办?” 她目光扫过许清凝的脸,越看越生气。 不等许清凝开口,齐嫣就说。 “本公主要把世上所有的赝品都销毁干净!” 许清凝看见了齐嫣眼中的杀气,这是要在宫里直接动手吗? 齐嫣冷然下令:“抓住她!” 第51章 一见钟情 两宫女一人抓住许清凝的一只手,将她拖到湖边。 许清凝:“华荣公主,臣女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这样直接溺死臣女,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齐嫣就站在旁边冷笑看着。 “你一个小小的郡主罢了,本公主才不放在眼里,死了就死了,父皇也不会为难我。而且这附近都清过场了,没有别的人,到时候就说你自己失足落水就行了。” 她吩咐宫女。 “你们动手!” 她们按住许清凝的头往水里去! 许清凝低头,用力掐了把宫女的嫩腰,疼得她们身子一歪。 她顺势将她们踹进湖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两宫女都不识水性,在水里胡乱扑腾,嘴里大喊,“公主救命啊!!!” 两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齐嫣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是废物!” 齐嫣就站在许清凝背后,想直接把她推下去。 然而许清凝却拽着齐嫣的衣领,将她一起带入湖中了。 有个秘密,许清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是———她会游泳。 齐嫣打听过了,没听说许清凝会水性,所以才想了个把她淹死的方法,谁知真正不会游泳的人是她自己! 许清凝憋住气,手里死死抓着齐嫣的脖子,带着她往下面沉去。 齐嫣双手双脚都在挣扎。 她没有想到,许清凝敢对她动手! “救命!” “救救我!” “……” 许清凝捂住齐嫣的口鼻,不让齐嫣呼救。 此时的许清凝已经心生杀机! 与其等着这人日后的报复,不如一次性把她解决掉! 公主啊公主,你还真是提醒我了,这儿没有别人,没有人证,到时候就说你是失足溺死的就行了! 齐嫣的声音越来越弱,手脚也越来越不挣扎了。 许清凝勾起笑容。 很好,你就去死! …… 就在这时,许清凝听到岸边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皇帝问楚琼:“前段时间,朕让你查的齐瑶儿那案子,你说是一个婢女害死了她,当真属实吗?” 楚琼眼眸闪过几分阴暗,“臣查明白了,的确是吴月的贴身婢女见财起意,杀害了深夜独自出行的郡主,然后栽赃给吴月。” 皇帝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抬头看了远方,脸上是半信半疑。 忽然,他看见湖面漂浮着两具女尸,女尸旁边还有人扑腾的水花声。 “那不是华荣身边的宫女吗?” 难道……皇帝一想不对劲,想派侍卫去湖里捞人,却见一个女子从湖面浮出来。 她手里还拖着另一个女子。 许清凝把齐嫣给“救”到了岸上。 她擦了把脸上的水,道:“启禀皇上,公主她不慎落水,臣女把她救上来了。” 皇帝满脸担心焦虑,他见齐嫣昏迷不醒,对身边奴才道:“你们快去传太医过来啊!” 许清凝真实想法:晦气,要是他们再晚一点出现,齐嫣就死了。 她不得不装出一副拯救齐嫣的姿态。 就在许清凝把齐嫣放下的时候,她发现了齐嫣脖颈的胎记! 一圈密密麻麻如同藤蔓般缠绕在齐嫣脖子的胎记! 怪不得她总是穿高领的衣服,原来是为了遮挡。 她们刚才在水里挣扎撕扯,早就扯坏了衣领。 不只是许清凝看见了,边上的楚琼也看见了。 许清凝下意识看向楚琼,见他眼神深深盯着齐嫣。 仿佛世间万物入眼,他只看得见她一人! 那种眼神,是他从未出现过的! 许清凝回想起前世,楚琼每每提及齐嫣,就是这样深邃的眼神! 这一刻,困扰在许清凝心中多年的谜团也解开了,楚琼如此深爱齐嫣的原因,就是她脖子上的胎记。 他喜欢美丽而又带有残缺的东西,如同他自己。 这辈子他又看上了齐嫣! …… 紧接着,楚琼将许清凝推开,自己来按压齐嫣的胸腔。 生死关头,皇帝也不注意男女之防了,他只要让齐嫣醒过来。 “咳咳……”没多久功夫,齐嫣腹中的水吐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楚琼。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脸上的半张金丝面具很特别。 是他救了她啊…… 但齐嫣没有力气说话。 楚琼起身对皇帝说:“有惊无险,公主差点溺亡,但她需要静养。” 皇帝见是有惊无险,也松了口气,吩咐宫女将齐嫣抬回宫殿里去了。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许清凝,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皇帝眼中露出了几分欣慰,“平阳郡主,若不是你及时把华荣救上来了,朕就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你这回救人有功,朕不得不赏啊。” 许清凝面不改色,道:“若换成别人也会出手相救的,臣女惭愧。” 皇帝:“你有勇有谋,还如此谦逊,实属难得,朕就更要赏了!今日你随便开口,无论什么都可以。” 许清凝抬起眸子,“什么都可以吗?”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那……臣女想向皇上求一块免死金牌。” 皇帝还以为许清凝想直接要一个太子妃位置,“为什么要免死金牌?” 许清凝:“宫中行事,稍有差池便是死无全尸,臣女愚笨,恐日后出了差错,整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慌之中,所以想求一份安定。” 皇帝仔细想了会儿,不知为何,他很喜欢听许清凝说话,让他想起了个去世多年的故人。 “好,你既然要免死金牌,那朕赏给你便是。” 许清凝闻声谢恩,“臣女谢皇上赏赐!” 再起身时,皇帝和楚琼都走远了,张公公把金牌交给了她。 张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郡主的福分还不止于此呢。” 许清凝拍了拍胸口,长呼了口气。 要是让皇帝知道,是许清凝差点害死他那宝贝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过免死金牌到手,目前算是高枕无忧了! …… 这边,皇帝和楚琼散步回御书房。 他突然问道:“首辅啊,你觉得平阳郡主此人如何?” 楚琼微微思量,道:“才貌双全,有胆有谋,是个不错的人。” 皇帝笑了笑,“朕难得听你夸过谁。” 楚琼:“臣说实话罢了。” “那你看,她适合当太子妃吗?” 第52章 你要害死他吗 楚琼的心陡然提了起来,皇帝这样问,肯定是对许清凝产生了好感,这可是实现他计划的大好时机啊! 但皇帝此人多疑,如果楚琼极力赞同,反而会弄巧成拙。 于是,楚琼只说:“臣不好说。” 皇帝:“为何?” 楚琼讪笑道:“太子娶妻,最后不还是要看太子的心意吗?臣听说他属意苏家小姐。” 皇帝目光深思起来,“是啊,儿子大了,朕当父皇的,也不能随意安排了。” 楚琼:“皇上说笑了,这天家的父子和民间不同,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太子总归还是要听皇上的。” 皇帝笑而不语,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 送皇帝离开后,楚琼原路返回。 他去找许清凝了。 许清凝也猜到楚琼会来找自己,便待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没走。 她开口说:“首辅大人,你既然来了,该把银子给我了。” 楚琼没想到许清凝问的是银子,她还真是斤斤计较,舍不得吃半点亏。 吴海给了两万两银票,按照五五分成,他得给许清凝一万两。 啧,这女人只是动了动上下嘴皮子,就得了一万两! 楚琼并不情愿地把银票交给她,“给你。” 许清凝点了两遍,确认没有少这才收好。 “首辅还算讲信用,我们的合作可以进行下去了。” 楚琼:“你今日救了溺水的公主,皇帝对你的好感多了几分,你当选太子妃也多了些胜算。” 许清凝闻言,不喜反忧。 她怎么又在皇帝老儿那里多了好感值呢? 愁人啊!!! 楚琼:“我看你并不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许清凝故意说:“皇帝就算对我有好感,太子又不喜欢我,他到时候选的不还是苏家小姐吗?只怕我们的筹谋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你说的不错,太子的确是想选苏湄雪。”楚琼心生一计,“不过我有个法子,能让苏湄雪当选不了。” 许清凝问:“什么法子?” 楚琼递给许清凝一个红色药瓶。 “你和苏湄雪不是关系交好吗?下手应该很方便。等选妃前日,你把这药粉偷偷混入她的胭脂中,便会令她满脸起红疹。” “太子妃要才貌兼备,如果她相貌丑陋,自然就当选不了。” “郡主,你明白了吗?” 许清凝不由暗道:楚琼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幸好她虚与委蛇和他拉扯着,不然他若是找别人对雪儿下手,雪儿怕是难逃此劫! 楚琼见许清凝略显犹豫,“你放心,这不是剧毒,只是会让人起满脸红疹而已,过十天半个月就能消除,太子选妃结束之后,苏湄雪依旧还是健康美丽的苏湄雪,你们依旧会是朋友。” 许清凝不太信:“当真不会致命吗?” 楚琼:“我没理由骗你。毕竟我和苏湄雪没有深仇大恨,要她的命干什么?再者说,你和她是至交好友,我们还要继续合作呢,又何必让你对我心生恨意?” 许清凝深思中。 楚琼见她还不信,“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找人试试。” 许清凝:“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见楚琼还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 “关于赈灾一事。”楚琼:“皇帝封了你哥为赈灾使,让他和县令于文州一同赶赴南方赈灾,你知道吗?” 这事就是许清凝安排的,但她摇头:“我在宫里消息闭塞,不知。” 楚琼:“我看郡主很需要银两的样子,不如这样,我现在有了个新计划。” 许清凝一听,就知道楚琼生了坏心思。 “你说。” 楚琼见四周无人,悄声在许清凝耳边说:“赈灾是民生大事,皇帝肯定会给你哥拨批巨款,我们可以从中谋取一二。” “那可是我哥!”许清凝眉眼隐有怒气,“你是要害死他吗?” 楚琼:“手脚干净些,他不一定会死。” 许清凝拒绝了,“那也不行!” 楚琼嗤笑几声,讽刺道:“平阳郡主,你现在和我装什么高风亮节的好人了?你连挚交好友都能算计,何况是一个哥哥呢?” 他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好,如果让许清凝对许清巍下手,肯定简单很多。 许清凝反问:“楚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有底线吗?” “底线是什么?”楚琼从来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为此,父母兄弟都能弃之不顾! 楚琼按住许清凝双肩,将她推到假山石壁上,低头威胁道。 “许清凝,你听好了,我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愿意要做,不愿意也要做!否则……” 他捏了把拳头,骨骼声骇人。 否则,他会杀了她! 不听话的棋子,就该死! 许清凝一把将楚琼推开,愤怒而视。 “那你也听好了,我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我,这件事情就算要做,我得多你一成,你四我六!” “……”楚琼还当是什么,原来手足亲情也比不过贪欲啊! 他笑着说:“行啊,我四你六!” …… 楚琼转身离开后,许清凝也离开了。 她回到房间里,把红疹药打开,倒在纸上。 里面是研碎的淡红色细粉,看上去就和胭脂一样,怪不得楚琼让她混在雪儿的胭脂盒里面。 他的话,她可不能随便相信。 “紫兰,你现在去找几只老鼠给我。” 紫兰满脸惊恐,她有点怕那玩意儿,看着可吓人了。 “郡主……你要老鼠干什么?” 许清凝:“我有点事要验证。” 紫兰不得已答应:“好,奴婢马上就去办。” 这天夜里,紫兰抓了三只老鼠,将它们关在笼子里。 她提过来给许清凝了,“郡主,你要的老鼠来了!” 许清凝见都是活蹦乱跳的老鼠,点了点头:“嗯,你退下。” 然后,她混了点药粉在米饭里,拿给老鼠吃,想看看它们会不会死。 不一会儿,老鼠吃了米饭。 许清凝就静静观察着,没看见老鼠有什么异样。 一个时辰过去,原本活蹦乱跳的老鼠竟然…… 第53章 他在调教她 果然,老鼠口吐白沫死了!!! 许清凝就知道不能相信楚琼的鬼话,不过他倒是提供给了一条思路。 “紫兰,离太子选定正妃的日子还有几天啊?” 紫兰答:“就三天了。” “三天……” 许清凝知道时间不多了。 于是,许清凝在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绑在那只五彩鹦鹉脚上。 “吵吵,你去,交给宁安,他知道怎么做的。” 她给鹦鹉取了个名“吵吵”。 吵吵扑腾翅膀飞出去了。 许清凝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雪儿得偿所愿、成为太子妃。 眼下的这几个候选人当中,罗萌萌是不愿意的吴月已经出局。 只剩下江意柳没有摸透了。 那夜下棋的时候,许清凝能感觉出来,江意柳不同于俗世常人。 她品性高傲孤洁,不像贪图荣华富贵。 可她若是也喜欢太子呢? 再加上,许清凝认为,江意柳很有可能是萧屿安排进宫的人,她要是去争去抢,未必没有胜算!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许清凝:“谁?” “是我。” 门外之人正是江意柳。 上次是许清凝深夜造访,这次换成她了。 许清凝把门打开:“江小姐请进。” 江意柳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她把许清凝给的药放下了,“还给你。” 许清凝:“这点事,值得你亲自半夜过来吗?” 不是更加说明了她和萧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意柳像是看穿了许清凝在想什么,“你不必把我当假想敌。” 许清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意柳扯了扯唇,她最看不惯虚伪的人,“你要是不明白,就不会派人去调查我了。” “行,既然江小姐要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许清凝沉声道:“太子妃之位,你休想染指!” 她要让苏湄雪干干净净稳稳当当地成为太子妃,任何人都不能阻碍。 江意柳听到这话,眼眸里多了几分对许清凝的鄙夷。 她原本以为许清凝也算是个能说话的人,是自己看错了。 “郡主,你也算是说句真心话了。” 江意柳坐下来,“那我也不瞒你,有人让我盯着你。” 许清凝:“那个人是萧屿。” 江意柳目露惊讶,她怎么会知道的? 但很快,她的惊讶全部消散。 猜到了也不奇怪,毕竟这女人是挺聪明,可聪明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既然选择要当太子妃,就不该和他有什么拉扯。” 江意柳默认了“他”是萧屿。 许清凝就知道自己没推测错,呵,萧大将军还抵赖呢? 她盯着江意柳的脸。 听语气,他们似乎很熟,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也对,江家和萧家多年交情,按照常理推断,江意柳和萧屿怕是青梅竹马。 许清凝的思绪不由放飞。 …… 前世的许清凝,有一个藏了很多年无法述诸于口的心愿。 她想等到十五及笄之后告诉父亲。 她想鼓起勇气为自己平淡的一生求点什么。 所求之人,是萧屿。 所愿之事,便是喜结连理。 许清凝想着,她是乐善好施的平阳郡主,他是战无不胜的小侯爷,论身份相貌,他们应该是这京城里最般配的…… 只要她同父亲提及,她不是没有希望和他成为夫妻的。 可是十五岁之后,她等来了凯旋的将军,也等来了将军的死讯。 所有的少女心事连同萧屿一起葬送在六月初九那天。 自此,不能说,无可说。 如今重来一世,许清凝想改变所有的遗憾,为自己求一场圆满,却依然那么难那么难…… 因为她改变了萧屿的人生,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一切又不匹配了。 许清凝苦笑了下,“江小姐,他让你盯着我做什么呢?” 江意柳说了四个字:“明知故问!” 许清凝:“那如果我非要争太子妃,你会对我做什么?” 江意柳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我会用强制手段阻止你。” “比如?” 许清凝有点好奇,萧屿想对她做什么。 却见江意柳抬手一掌劈了面前桌子! 一分两半! 她劈完之后又坐回原位,手掌没有丁点伤痕。 许清凝不由一颤,开始后怕了。 比起知道看似柔弱的江意柳会武功这件事,更让许清凝意外的是,萧屿竟然想把她给砍了? 救命,这是什么天大的仇天大的怨啊! 江意柳问她:“你现在还要去争吗?” 许清凝:“……” 她若回答“是”,江意柳怕是当场会给她劈了。 许清凝看着那张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不……不想了!” 江意柳不屑道:“早如此懂事多好。” 她起身离开了许清凝的房间。 许清凝内心是崩溃的,她只想开个玩笑逗逗萧屿,谁知他打算动真格的啊? 古人诚不欺她,最毒男人心!!! …… 此时,忠义候府。 萧屿收到了宫里来的纸条,看完后,眉眼不禁弯了些。 身旁的夏冰问:“将军这是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萧屿把纸条扔烛台里烧了。 他就知道,对付许清凝那样诡计多端的女人,好言相劝没用,就得用点狠的。 “夏冰,你知道怎么调教宠物吗?” 夏冰摇摇头,“不知道。” 萧屿把圆圆抱在怀里,温柔抚摸着它的后背皮毛。 “娇惯她、威胁她……让她非你不可。” 夏冰就知道萧屿在说这只蓝瞳白猫,将军看似在调教宠物,可他怎么觉得,是宠物在调教将军呢? 近段时间以来,小猫儿但凡有点什么不对劲,将军则寝食难安到处寻医问诊。 他还想尽办法逗小猫儿开心,就是说毛线球都买了一屋子了! 到底是小猫儿非他不可,还是他非小猫儿不可呢? 夏冰搞不明白。 圆圆缩在萧屿怀中,用白绒绒的前爪子在他心尖挠痒痒,“喵呜喵呜~” 萧屿:“你看,现在多乖啊。” 乖吗?夏冰不觉得。 平时将军不在家的时候,小猫儿可凶了,对谁都是张牙舞爪不让人碰,偏偏在将军面前装得温柔乖巧…… 这是在家里调教了个主子啊! 第54章 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齐嫣落水之后生了重病,太医说她感染了风寒,需好好待在宫里静养。 即便齐嫣想报复许清凝,可她手脚虚弱无力,喉咙也是哑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清凝还在逍遥法外。 但齐嫣没想到,许清凝竟然主动来找她了! “你……滚出去!!!” 齐嫣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抬起手来,指着许清凝。 许清凝面色温柔,浅含笑意,对宫女说:“我来给公主喂药,你们都下去。” 她救了溺水的公主,便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宫里人都对她礼让三分,便听话退下了。 气得齐嫣双目圆瞪,“贱人,你……休要害本公主!” 可惜她的声音太小太嘶哑了,许清凝离得这么近都听不清,更别说旁人了。 许清凝手里拿着药碗,用勺子一下又一下舀着。 “公主还在病中,切勿焦躁啊。” 她把药勺递到齐嫣嘴边,“来,该喝药了。” 齐嫣当然不敢喝,落水当时,她神智是清醒的。 她知道许清凝想要害死她! 许清凝问:“你怕我下毒吗?” 齐嫣用眼神告诉了许清凝,她就是怕许清凝下毒! 许清凝说:“你大可放心,无论有毒没毒,现在我要你喝,你就得喝。” 齐嫣将嘴巴离她远远的。 许清凝干脆捏住齐嫣的下巴,强硬地将整碗药汤全部灌进去! 她在用行动告诉齐嫣:她这个人,睚眦必报不好惹! “咳咳……”齐嫣被呛到了,“放开我!” 全部灌完了,许清凝才松手。 看着齐嫣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心里痛快极了。 齐嫣恶狠狠瞪着:“等我病好了,定让你不得好死!” 许清凝放下药碗,擦干净齐嫣脸上的药渍,温柔说道:“公主啊,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我态度可要好点。” “我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你若要恩将仇报的话,可就难平天下悠悠之口了。” 她说完,拍了拍齐嫣的脸蛋,笑意盈盈离开了。 那碗药没毒。 许清凝就算想要齐嫣死,也会找准时机,才不会把自己傻乎乎给搭进去。 可即便没毒,齐嫣也被气得快发疯了。 什么狗屁救命恩人?明明就是杀人凶手! 偏偏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等她病好了,一定要将许清凝千刀万剐! 一定! …… 许清凝出来后,回看了身后的宫殿。 这座宫殿的所有物件都是最精贵的,即便是一砖一瓦,别的任何宫殿都无法相提并论。 不得不说,皇帝对齐嫣还真是极尽宠爱。 许清凝前世渴求的父爱,齐嫣唾手可及。 这一点,她还是心生羡慕的。 许清凝问婢女:“紫兰,你说天底下的父母为什么不一样呢?” 紫兰:“人各有不同,也是正常。” 许清凝:“你从小跟在我身边,那……有没有想回到你父母身边呢?” 紫兰摇头,“不想!” “为什么?” “当初奴婢的爹娘为了供哥哥读书,想把奴婢卖到窑子里去,是奴婢运气好,才能被长安王府管家挑中,得以陪伴郡主长大。这些年里,郡主待奴婢很好,吃穿用度不曾苛责过,所以奴婢不想回到他们身边!” 紫兰说话的时候,显然有恨意。 这样听来,许清凝和紫兰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许竣逼迫她代替齐嫣上花轿,也是为了得到奖赏。 …… 一个太监匆匆跑来找许清凝,“平阳郡主,奴才可算找到你了!” 许清凝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特意为你们设了个赏菊宴,明雅阁的姑娘们都到了,太子殿下也在呢!” 许清凝明白了,选妃快落幕了,皇后让她们过去,是想看看太子的心思。 未央宫。 许清凝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安安静静坐在最末端。 皇后坐在上方中央,太子坐在她旁边。 许清凝开始打量太子。 太子名叫齐穆,皇帝的嫡长子,先皇后所生,今年弱冠。 齐穆穿金黄色蟒袍,头顶金冠,清瘦儒雅的容貌却好似压不住这通身贵气。 但凡他换了这身装饰,必定让人以为是个只会读书写字的书呆子! 许清凝在看齐穆,齐穆在偷偷看向苏湄雪,苏湄雪低头不语。 齐穆的目光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看一眼就连忙收回来,脸红仿佛还不好意思。 苏湄雪就更小心翼翼了,她不敢抬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只低头看着那些菊花。 原来雪儿喜欢这种类型,许清凝小声嘀咕了句,“太子还挺呆的。” 他们俩要是在一起,怕不是连牵个手都得斟酌犹豫大半年啊! 许清凝越想越觉得搞笑,猝不及防对上了江意柳的眼神。 那眼神在告诉许清凝:但凡她对太子动什么心思,就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许清凝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真冷啊! …… 皇后把她们上回绣的手帕花拿给齐穆瞧。 “你看看,这些是她们绣的。” 齐穆对刺绣不感兴趣,但他能一眼看出来哪个是苏湄雪所绣,目光始终落在那梅花上。 “挺好。” “本宫也觉得梅花最好。” 皇后前些日子交给皇帝看了,他却认为玉兰最佳。 帝后离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太子喜欢的和她一样。 皇后问他:“你看看下面坐着的小姐们,可有心中喜欢的?” 齐穆往下面看了眼,害羞地点了点头。 皇后是过来人,瞬间知道了齐穆的心思。 “孩子,你虽不是本宫亲生,但却是本宫一手带大的,本宫对你视如己出,所以想对你说句真心话。娶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事,尤其是对皇室子弟,但你比很多人要幸运,你有机会娶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既然如此,那便遵循你的心意。” 齐穆没想到皇后会对他说这番话,“儿臣真的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吗?” 皇后点点头,她看见了齐穆眼中最真挚的欢喜。 曾几何时,她也在那个人眼里看见过。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她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能实现她的心愿。 “明天,你一定要把凤凰步摇,戴在你喜欢的姑娘头上。” 第55章 太子妃是她? 第二天,皇帝皇后及各宫妃嫔都到场了。 齐穆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开始冒汗,也不知为什么,他从昨夜开始就心神不宁,像是预兆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皇帝走过来,问他:“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齐穆低头:“谢父皇关心,儿臣没病,就是昨夜没睡好。” 从小到大,他就对皇帝心存惧怕,现在依然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纵然是尊贵如齐穆,也害怕惹他父皇不悦。 皇帝状似不经意地说:“长安王的女儿,聪慧伶俐,勇猛过人。” 这话一出,齐穆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他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了,是要他选许清凝。 可他喜欢的姑娘是苏湄雪啊! 父皇杀人不眨眼,即便是亲如骨血,也不会留情的,更何况宫里不只齐穆一个皇子。 如果齐穆敢违抗父皇的心意,那他也当不了几天太子了! 一边是皇命难违,一边是深情难负。 他到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但他还是要争取点,“儿臣……”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其实并非一定要许清凝当太子妃。 他知道齐穆想娶的是苏湄雪,只是想试试这个儿子敢不敢违抗? 父权之上,还有皇权。 他要把所有权力抓在自己手心里! 皇帝拍了齐穆的肩膀,道:“你可要慎重,身在储君之位,一步都走错不得,否则后果严重啊!” 齐穆:“儿臣……知道。” …… 春华姑姑捧着那支代表着太子妃的步摇,站在齐穆面前。 “殿下,是时候了。” 齐穆的手在发抖,他不敢接这支簪子了。 该怎么……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众人看见戴着面纱的许清凝出现。 她穿一身绯色云锦流仙裙,整个人身姿窈窕,亭亭玉立。 即便是远远看着背影,也知那是绝代佳人。 可佳人脸上却戴着面纱,这是为何? 大家都露出了疑惑。 皇帝出口问她:“平阳郡主,你为何戴面纱?” 许清凝立即带着哭腔说,“臣女……臣女怕吓到人。” 众所周知,许清凝的美貌是出了名,她这样说未免太虚伪了。 “为何会吓到人?”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把面纱摘了。” “那臣女便摘下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许清凝取下面纱。 于是,他们看见了一张满是红斑点的脸! 皇帝无比惊讶,“怎会如此???” 许清凝抽泣道:“臣女所住的房间树荫密布,怕是有毒虫半夜爬过脸颊,这才毁了容貌。” 她说着说着,流下几滴眼泪。 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众人不由摇头叹气,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但再惋惜也没用,毁容了就是毁容了,总不能让一个毁容的女子当太子妃! 皇帝叹气一声,什么也没说了。 …… 接下来,一切都按照许清凝设想的发展下去。 齐穆把那支步摇插在了苏湄雪头上,他们俩并肩跪拜在帝后面前。 皇帝只能说:“朕会让国师选个良辰吉日,为你二人主持大婚。” 他说完便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皇后点了点头,毕竟她满意的人是苏湄雪。 罗萌萌在笑,她总算可以回家大吃大喝大睡了! 江意柳面无表情,偷偷看了看许清凝,她眼眸含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 江意柳不禁想,萧屿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些,就非得逼许清凝当不成太子妃吗?毕竟又没碍着他什么事…… 她走过去,打算安慰几句。 但她没安慰过人,说出来的话依旧冷冰冰的。 “你不要哭了。” 许清凝重新戴好了面纱,戚戚然道:“若非我毁了容貌,成为太子妃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你肯定是来取笑我的。” 江意柳并不知道许清凝的脸怎么毁的,“当真是毒虫爬过吗?” 许清凝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掩饰那几分差点露出来的笑意。 “是啊,可能我太招人恨了。” …… 当天,许清凝就回了王府。 许竣见许清凝落选,松了一口气。 “没当上就没当上,这京城的贵公子多的是,那梁家公子对你似乎有……” 许清凝打住了许竣的话,她不想嫁给太子,也不想嫁给那什么梁家公子。 她把面纱扯下,露出满是红疹的脸。 “父王,你觉得我这幅容貌还能为人所喜吗?” 许竣被吓到了:“你……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许清凝:“毁容了。” 她摇头叹气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镜子面前。 “宁安,你给的药效果不错,我顶着这张脸,怕是没人敢娶我了。” 那天晚上,她让鹦鹉给宁安带了信,就是为了要一种能起红疹的药。 宁安说:“郡主不必忧心,十天半个月后就能消掉了。” 许清凝倒不在乎能不能消,“对了,米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安:“近日来了个大生意,他想要买下我们所有的囤粮,奴才不敢自作主张,恐怕其中有诈。” 许清凝细思了会,“这样,我亲自去见见他,看看究竟是诚心想买,还是别有用途。” 她换上干净利落的男装,将头发全部束起来,戴好斗篷将脸遮住,谁也认不出来了。 他们约定的地点在醉欢楼。 醉欢楼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青楼,里面的姑娘千姿百媚、多才多艺,来这里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身份不俗。 宁安没想到许清凝能坦然走进去,“郡……老板,你真的要去吗?” “青楼鱼龙混杂,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别人的,是谈事的好地方。何况……”许清凝勾唇,手中折扇打开,俨然翩翩君子姿态。 “风尘之地必有性情中人。” 她走到二楼里头的雅间处,“宁安,你在外面等我。” 然后才进去。 那人已经先在等了,听到许清凝的声音,便起身问道:“来者可是宁老板?” 许清凝:“是我。”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戴着面具,倒是和她一样了,谁也认不出是谁。 “如何称呼阁下?” 第56章 你毁了她的脸 “本人行走江湖多年,姓风,因家中排行第二,大家都喊我风二爷。” “风二爷?”许清凝在脑海里想了几圈,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 风二爷笑了几声,“宁老板,我也不兜圈子了,你手头上有多少米粮,我都可以买下,你放心,价格就按照市面上的最高价定。” 许清凝:“做生意讲究诚信,如今粮价是水涨船高,原来一文钱一斤的,现在已经飙升到百文钱一斤了,你要买下所有的,我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风二爷:“我不缺钱。” 许清凝心想,这时节大批量收购粮食的人,肯定别有用途。 眼前的风二爷是想干什么呢? 许清凝看不见面具下他的脸长什么样,但从身形声音判断,不过二十多岁。 “如今米粮短缺,想从我手里买的人很多,我今日应下你,到时候你反悔了怎么办?” 风二爷:“那你想如何?” 许清凝:“这样,你交个定金,我才能相信你是诚心想买。” 风二爷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定金?” “定金为全款一半,我收了你的定金,等同接下你这单子。货物准备妥当的时候,你再付全款。”许清凝还加了句,“定金不退不还。” 风二爷嘴角抽搐了下,这个宁老板还真是精明算计得很啊! 但现在市面上,除了宁家米铺,别家的都早早卖完了。 “好,我交定金。” 他随手拿出叠银票递过去, 许清凝心想,还真是阔绰,这么一大笔钱都不带犹豫的,“我会让人尽快把货准备好。” 风二爷:“宁老板可要快点。” 许清凝点头示意,带着钱转身离开了。 这会儿,从里头屏风处又走出了个男人。 他一袭红衣折扇在手,淡淡看向“风二爷”。 而“风二爷”取下了面具,可不就是贺成? 萧屿坐在许清凝刚才坐过的地方,“你轻易交了钱,就不怕被那宁老板骗吗?” 贺成说:“我觉得宁老板不像是骗子。” “不像骗子?”萧屿回想了刚才那个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反正不是什么好印象。 “但凡早点,也不至于只能从他手上买了。” 贺成:“这说明宁老板有生意头脑啊!旱灾刚开始,各大米商恨不得赶紧把囤积的货都卖了,生怕南方下雨,只有他在等。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没下雨,等到最后,只剩下宁老板手里有粮了,当然是他要什么价,别人给什么价了。” 萧屿冷冷说了句:“无奸不成商。” …… 许清凝刚走出来,就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回头看向醉欢楼,“宁安,米卖完了,你猜我们接下来卖什么呢?” 宁安摇摇头,“不知道。” 他没什么生意头脑,都是郡主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许清凝说:“我想开青楼。” 宁安:“郡主是认真的吗?” 许清凝:“刚刚你也看见了,对权贵来说,娱乐方式就是吃喝嫖赌几样,醉欢楼里多的是一掷千金的人,难道你不想分一杯羹吗?” 宁安:“但是醉欢楼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很多年了,如果郡主要开,就得弄点特别的。” “是啊,要不我开一家美男馆?” 许清凝兴致勃勃地问宁安,她是真的有想法。 醉欢楼里已经集结了最好的姑娘们,许清凝弄不到更好的资源了,不如从男色上面琢磨琢磨,毕竟京城的男风馆并没有特别好的。 宁安被这目光看得怪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 许清凝看宁安有些不好意思,细碎刘海下的眼睛只盯着地面。 对啊,他才十二岁呢,还是个孩子,不能听这些。 许清凝捏下巴,说:“要是能把萧大将军请来当头牌,他即便只往那儿坐着,我的店就能一夜暴富!” 宁安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她,“啊?” 要大将军去当头牌,也亏他家郡主说得出来,幸好萧屿没听见。 …… 此时,醉欢楼上的萧屿也打了个喷嚏。 他推开窗往下面看,正好看见那一身青衫的宁老板和随从走远了,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匿在人海。 “我们也该走了。” 萧屿从后门出去,回到了忠义侯府。 每次进门,头上那“忠义”二字就像是在警告他。 萧家将门世家,世代忠烈。 只有战死沙场的将军,没有谋逆作乱的反贼。 忠义侯府的牌匾,不是荣誉,而是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这府里的所有人。 “喵呜~”圆圆一感知到萧屿回来了,就会往他脚边蹭。 “原来你每次都在等我回家啊。”萧屿一手托起小猫,往里面走。 他看见了江意柳的背影。 “你怎么来了?” 江意柳转过身,脸色有些愤怒,质问道:“萧屿,你为何要毁了她的脸?” 萧屿不明白,但他很少看见江意柳为什么事生气,奇怪了。 江意柳活在光明磊落中,最厌恨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事。 “你不想让许清凝成为太子妃,可也不该毁了她的容貌,毕竟她还年轻。萧将军,手段未免太下作了些,我看不起你!” 在江意柳看来,虽然许清凝坏心眼多了些,但罪不至此,不该被这样毁掉人生! 她说完就阴沉沉离开了,留下一脸懵懂的萧屿。 萧屿还没搞清楚状况,什么叫做他毁了许清凝的脸? 她毁容了吗? 就半天时间没关心,果然出事了。 …… 这天夜里,许清凝沐浴之后躺在被窝里,准备睡了。 可她精神抖擞,根本就睡不着,只睁着大眼睛转啊转。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男人的脸。 许清凝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伸手去掐了把他的鼻子。 热的,硬的。 是真人啊! 萧屿拿着烛台放旁边,照亮了许清凝周围。 他看过去,只见她那满是红疹的脸,原本美丽的容貌被毁得一干二净。 “你脸怎么了?” 许清凝也看清了是萧屿,下意识想扯被子蒙住,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难看。 她缩进去,就像乌龟缩进了壳。 “你别看我。” 第57章 你真容易让人恨你 萧屿坐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 烛光照在他右脸上,左脸是一片阴暗。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几下。 许清凝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萧屿走了。 她缩在被窝里快呼吸不过来了,便才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他的眼眸。 满含深情,婉转怜惜。 这样的眼神,竟然会出现在萧屿眼睛里。 他在看她,只看着她一个人。 “是因为我吗?” 许清凝:“什么?” 萧屿:“你的脸。” “不是。” 许清凝是为了主动出局,好让雪儿顺利嫁给太子。 可她怎么觉得萧屿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屿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被许清凝的回答干扰,他知道她原本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却为他毁容了。 “你……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许清凝听见了他语气里的愧疚,暗道:这男人未免想太多了。 她将身子往墙壁方向侧过去,不太愿意被他看到现在的脸。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萧屿眉宇的沉思反而更浓了些,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只说自己想说的,“能治好吗?” 许清凝本想说等半个月会自动消除的,可她却听见萧屿自问自答。 “如若不能,我会负责你以后的人生。” 许清凝闻言,赶紧又转过来。 昏暗烛光下,男人的眼神异常明亮。 他的语气认真坚定,不像有假。 许清凝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负责什么?怎样负责? “等等……你说什么?” 萧屿郑重其事说:“既然是我毁了你太子妃的权贵之路,自会赔你。” 许清凝:“我说了,这件事不是为你,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不必赔我什么,你也没欠我的。” 听到这话,萧屿并不高兴。 尤其是“两清”这个词,令他很烦闷。 他反问:“如果,我非要我们互相亏欠呢?” 四目相对,许清凝怔住了。 她感觉自己被他的眼神吸引进去,心甘情愿沉沦于此。 她连失魂香都戒得那般艰难,若再染上了他,这一生怕是戒不掉了。 许清凝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摇曳的烛火,低声道:“萧屿,你并不清楚我的心思,请你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再说一句,她怕是真会放弃所有堕入地狱。 萧屿思虑良久:“你的心思,不是在我回京那日说的吗?不是……喜欢吗?”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很轻,像是害怕被她听见,更害怕她听见后的否认。 许清凝扬起微笑,“萧将军仙姿玉骨,一身美人皮,我是很喜欢。” 她笑容轻浮,没有半点真心。 萧屿眸中戾气陡然生起,眼角下的痣仿佛红了几分,“所以你喜欢的是这幅皮相?” 许清凝没有否认,“是啊,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东西呢?难道你愿意对着我这张脸吗?” 两相僵持下,萧屿轻笑了声。 看来他真是想多了,担心她容貌被毁余生艰难,所以想给她一句承诺,可她根本不在乎。 “许清凝啊,你真容易让人恨你。” 许清凝嘴角弧度不变,依旧保持着适当的笑容。 她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就扑过去了。 残余的理智在反复提醒她,她根本不配。 身负血海深仇的魔鬼,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将军。 “那就恨我、厌恶我,像你从前那样,就是不要觉得亏欠我。”许清凝咬了咬唇角,“你听好了,我不要你欠我。” 她知道这番话说出口,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萧屿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起身的时候,把蜡烛给弄灭了。 许清凝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也看不见他如何离开的。 她渐渐松开了被褥下紧握的手,四肢无力地平躺着,心被千丝百线牵扯,无尽的冷风灌进来,浑身冰凉。 萧屿离开后,在她的屋顶上坐了很久。 今夜无月。 只有寥寥几颗星辰。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 已入深秋,该办的事也该办了,又何必在此自作多情? …… 许清凝醒来,便收到了楚琼的密信。 她没当上太子妃,他肯定以为被她背刺了,想要她给个说法呢! “宁安,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宁安见许清凝神色严肃,“是有什么大事吗?” “与虎谋皮,就需时刻准备承受老虎的反击。” 许清凝去了老地方,也就是她和楚琼见面的茶楼。 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了浓烈杀气。 楚琼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将她重重抵在门后。 他手掌青筋暴起,显然是使了劲的。 “告诉我,为什么?” 他们的计划,是将许清凝安排在太子身边,可她关键时刻掉链子,这让楚琼很生气。 他就知道她不可靠! 许清凝没有惧怕,“你仔细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她取下面纱。 楚琼眼中的杀气未散,“你是把我的药用在自己脸上了?我不是告诉你,让你给苏湄雪用的吗?还是说你舍不得下手?” 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对,那药里有剧毒,如果许清凝是给自己用了,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不至于那么蠢。 “你以为我是不舍得下手吗?”许清凝反问,“可偏偏有人先对我下手了,树大招风,惹人妒忌,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楚琼问:“你的脸是谁害的?” 许清凝:“我不知道。” 楚琼松开了手,重新打量起许清凝,“好,这件事我们可以暂且不谈,但赈灾粮款,你若是再出差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许清凝:“所以我会亲自去桃县。” “你要去桃县?” “我不亲自找我哥,又怎么取得他的信任呢?” 许清凝记得,前世的赈灾使是于文州,楚琼贪了那笔粮款,还诬陷于文州监守自盗,最终于文州在牢狱里自杀。现在换成许清巍了,她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楚琼不太相信:“从京城到桃县,少说也有千里之遥,你怎么去?” 如今世道不算太平,路上有很多山匪强盗,许清凝一个女子,她怎么去,又怎么敢去? 但想到这里,楚琼不由失笑。 他操心她的安危干什么? 第58章 蠢货是活不久的 许清凝:“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对父亲说,我要回乡下别院静养脸上的红疹,然后悄悄以男装打扮去桃县。” 她抬眸含了些笑意。 “如果首辅大人不放心,大可派人沿途保护,这不是你经常对我做的事吗?” 不是保护,而是监视。 楚琼深思许久,心想不是不行。 “你什么时候出发?” 许清凝:“今夜。” 楚琼眉眼弯了弯,“郡主这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个把月,我竟有些舍不得让你走了,如何是好呢?” 他盯着她修长白皙的脖子,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齐嫣。 许清凝看到楚琼这熟悉的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她说:“大人还是把这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对着华荣公主,我可承受不起。” 果然,一提到齐嫣,楚琼脸色就变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许清凝:“那日公主落水,你看她的眼神那样深情,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 楚琼倒也不否认,终有一天,皇位是他的,公主也会是他的! “你的确很聪明。” 许清凝笑道:“提前恭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她不介意这辈子送他们这对狗男女一段好姻缘! …… 许清凝回去之后,就对许竣说。 “父王,我想去乡下养病。” 许竣看着她的脸,便也同意了。 她还是养好了再回到京城比较好,不然也嫁不出去。 “那你自己多注意点。” 许清凝点点头,去收拾东西了。 “宁安,你现在把我要出远门的消息放出去。” 宁安以为她去桃县肯定要保密的,“要是放出去了,岂不是会有危险?” “我就是要吸引危险。” 许清凝勾了勾唇角,“我之前在宫里,有些人不敢动手,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她知道楚琼的人会沿途跟踪自己。 赈灾款没到手,他不会让她死的。 所以借楚琼的手,除去她的敌人,不是很好吗? 她最喜欢的事,就是让他们互相残杀,而自己滴血不沾。 宁安:“奴才明白了。” …… 天色乍黑,许清凝和宁安就出发了。 许清凝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能听见林子里的蝉鸣,还有那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忽然间刀光一闪,从林子里跳出来好几个黑衣人。 为首的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满含恨意的眼睛。 许清凝合上折扇插入腰带里面。 她目视前方,说。 “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蒙面人立刻拔出长刀,朝许清凝飞身砍来。 可他根本碰不到她! 因为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另外一群人出现了! 许清凝侧头看向旁边:“宁安,你不要动,就和我看出好戏。” 宁安藏好了自己的武器,没想到还是被许清凝发现了。 “好的。” 事到如今,宁安越来越佩服许清凝了,她总是能精准料想到每一步。 仿佛所有人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任她操控! “郡主,奴才看那个人的招式有些眼熟。” 许清凝:“何止是眼熟啊,那可是我们的故人啊,荣王世子殿下。” 齐毅闻言愣住,没想到被许清凝认出来了。 可惜为时已晚。 齐毅原先想着,许清凝孤身出行,他要下手很简单,谁知道她身边还有那么多武林高手! 没多久,齐毅快招架不住了,右手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你早就准备了埋伏!” 许清凝微笑:“是啊,我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她高高束起的头发,随发带一同在夜色中飘扬,眼神凌厉如鬼魅,索人性命的鬼魅。 齐毅自觉不敌,冷喝了声,“赶紧撤!” 然而就在齐毅转身的刹那。 许清凝举起萧屿送的那把弓箭,瞄准了齐毅的后背。 弓弦拉满,放! 冷箭直接贯穿了齐毅的头颅! 只见他健壮的身体往后倒下去,扬起周围尘土阵阵,手脚动弹几下后,就没了动静。 许清凝翻身下马,缓步走到齐毅身边。 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很突,和齐瑶儿死的时候很像。 “蠢货是活不久的,你记住了,下辈子聪明点。” 许清凝再看向那群跟踪自己的黑衣人,扬声道:“我在此谢过首辅大人了,为我解决了个大麻烦。” 楚琼吩咐过,要他们沿途跟踪许清凝,是监视她的行为举止。 当然了也不能让她死。 但他们没有要杀齐毅,那可是荣王世子啊! 所以齐毅要撤的时候,他们就没动手了。 杀死齐毅的人,明明是许清凝自己!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迷茫,这下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怕惹麻烦的话,就处理干净点,我要继续赶路了。” 人是她杀的,烂摊子丢给楚琼就是。 …… 三日后,许清凝赶到了桃县。 许清巍和于文州等人都住在县衙里。 许清凝来的路上,看见沿街都是乞讨的。 原本风调雨顺的南方,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有人卖儿卖女,有人生吃泥巴树皮,还有人……吃人! 明启十五年的旱灾,不过是记录在史册上的寥寥几笔,直到许清凝亲眼目睹,才知道是怎样的一场人间惨案! 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跪在许清凝面前,她拉着许清凝的裤脚,哀求道:“哥哥,给点吃的,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许清凝见她不过四五岁模样,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宁安,你把我们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他们。” 宁安照做了。 小女孩对他们磕了三个头,“谢谢!谢谢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许清凝继续往里面走,看见一青衫男子在人群里穿梭。 他手里捧着碗水,正在给那些快渴死的人喂水。 头顶烈日炎炎,男人像是不知疲倦,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刚好路过许清凝这边。 目光相对的时候,许清凝看见了男人的脸。 他肤色带着近乎病态的苍白,眼神柔和明净,嘴唇单薄干裂,许久不曾沾过水了带着血丝。 许清凝:“这位兄台,我想问下,县衙大门怎么走?” 第59章 全世界最相信她的人 “公子前面右转便到了。” 他的声音如同春日拂面的微风,温柔平静。 许清凝从未见过如此儒雅的男人。 她再细看,他身上穿着的青衫有些年头了,领口因多次水洗而显得发白,衣服肥大,衬得他身形瘦弱,更添病态了。 虽然是粗麻布衣,但难掩此人风华流转。 假以时日,定非池中之物。 许清凝颔首致谢,从他身边走过。 …… 许清巍看到许清凝出现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 “阿凝,你……你怎么来了?” 许清凝:“我说过,我会来帮你的。”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许清巍和官差在用午饭。 他们吃的都是青菜萝卜,还有半碗稀粥。 一段时间不见,许清巍瘦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很多,但看起来更有精气神了。 他好像不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了,脚上穿的鞋子多处磨损,怕是走了很多山路。 许清凝鼻尖泛酸:“哥,赈灾很辛苦。” 许清巍笑了下:“咳,没事,我们这群人都还算好的,起码还有碗粥喝,可那些百姓不知道能捱多久。” 朝堂拨来的粮款有限,旱灾又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在妹妹来了。 只要妹妹在,他就有安全感。 许清凝:“放心,会解决的。” “当真?” “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楚琼让许清凝来这里,是为了让她运走那笔钱,但她实际是过来帮许清巍的。 许清巍找了张凳子出来,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 “阿凝,你一路辛苦了,先坐会。” 许清凝刚坐下,就看见一满身泥巴的人跑进来。 于文州小跑进来:“哎呦呦气死我了,今天那个井又没挖出水,真是浪费人力物力。” 天气炎热,地面上的湖泊河流已经干涸了。 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喝水啊! 他们只能想办法去挖井,然而挖了一个又一个,都是没水的。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渴死。 于文州说完后,才注意到了许清凝,见此人戴着面纱,但气度不凡。 “你是?” 许清巍正想解释,许清凝先说了:“我是许大人的远方堂弟,特意来找他的。” 于文州为人豪爽,“原来是许兄的弟弟,那也是我弟弟。你怎么来这里了呢?” 许清凝说:“因为,我知道怎么挖出有水的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许清凝。 对他们来说,水,就是生命! 于文州目露期盼,激动不已,“许小兄弟,此话当真?” 许清凝点了点头。 于文州急切问道:“那你快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挖出水?” 许清凝看了他们一眼,“把地形图给我。” 她指了指西南方的山脚,用力点下去。 “这儿。” 其实许清凝也不敢确定,她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去找的。 她记得三个月后的科举考试,出了个才貌双全的新科状元,他带人在金南山下挖出了水源。 如今许清凝也不知算不算提前偷窃了他的智慧。 但提前三个月找出水源,就能少死很多人。 这样一想,心里那点可笑的想法就没了。 他们都看着许清凝指的山脚。 许清巍初来乍到,不了解桃县,于文州却是在此地当了很多年的县令,“金南山怎么可能?” 许清凝还没说话,许清巍已经开口说了:“我们试试。”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无条件相信他的妹妹。 于文州:“好,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挖。” 许清凝跟着他后面,“我和你们一起去!” 许清巍想劝阻许清凝,毕竟她一个柔弱丫头,当真要和他们去挖井吗? 可他看见阿凝眼中的坚韧,便知她和京城那些人都不一样。 她不怕脏不怕累。 许清凝:“这个地是我提的,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 “行,那我们就一起去。” …… 金南山就在附近。 许清凝到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山荒漠。 整个人愣住了! 除了仙人掌,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了,和沙漠没什么区别。 她也奇怪,为什么那人能在此地挖出水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于文州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他是看许大人坚持,所以才同意来。 眼下,他们盯着这座时不时扬起灰沙的山,面露绝望。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挖出水来呢?” 还有人盯着许清凝。 “他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小公子哥,哪里知道民生艰难,怕不是在忽悠我们?” “是啊是啊……” 这些人纷纷放下锄头。 于文州问许清凝:“金南山常年干旱,只生长着仙人掌一类的植株,真的能挖出水源吗?”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往往植被丰富的地表下面,才容易挖出水。 可这满山荒漠岩石,怎么可能有水呢? 许清凝现在脸色也不太好,她认真端详着面前的山峰。 风一吹就能掀起泥沙,根本不像是能找出水源的地方。 可那么多人盯着她,如果她说自己弄错了,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然而许清巍始终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眼前躁动的人群,用生疏的官腔说:“本官说能就能,你们不要胡言乱语!” 许清凝侧目看过去,正好看见她哥的背影。 记忆里的兄长,高大略胖,并不强壮,脸上成天堆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像是永远不会有特别难过的事,也没什么理想抱负,能平平安安活着就行了。 他每回出了酒楼,路过旁边的小铺子,会记得给她带一包糖炒栗子。 他会找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放在她手里。 他总是一脸骄傲地和别人说,他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妹妹。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成长为一座山,能挡风遮雨了呢?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了。 许清凝自己都没有这么相信自己,如果她真的记错水源了呢? “哥,我……” 许清凝正要说话。 却看见不远处走来一青衫男子。 那人……不就是她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吗? 第60章 是将军,也是反贼 “的确有水源。” 青衫男子说。 他一介平民,说话没什么信服力,便自己在这儿挖了很久。 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小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的。 好在等到了眼前这群人。 终于有人和他一样相信,这儿是能挖出水的! 他解释道:“金南山几近寸草不生,但并非因为是缺乏水源,而是此地的土质问题,只要我们往下深挖,是可以开凿出水的。” 男人说完,还走到一山峰交汇处。 他勘察过地形地貌,从这个点下挖,是最容易的。 “就从这儿。” 许清凝也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此人,只见过两次,却相信他不是说谎,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回身对许清巍拱手作辑,“许大人,下令。” 许清巍点头。 他们一直挖了三天。 …… 最后是在第三天的半夜里,看见了那汩汩流出的清泉。 “有水了!” “我们挖出水了!” “能救命了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惊呼,脸上充斥着近乎疯狂的喜悦。 因为这不仅仅是水,更是命啊! 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许清凝听着他们的笑声,不禁也被感染笑了起来。 她瘫坐在井边,望着底下汹涌的泥水。 重生以来,她还是头回感知到如此真切的快乐。 此时的她没有锦衣华服,反而满脸泥巴,身上的衣裳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散发着浓烈的汗味,双手指甲缝隙都是泥灰。 可她真的很开心,这是努力后达到目标的充实感。 许清巍放下锄头,几乎手舞足蹈,“桃县终于有水了,这儿的人可以活了!” 他看着同样满脸泥巴的许清凝。 “阿凝,谢谢你。” 她让他知道了,他真的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可以去拯救这场旱灾! 许清凝擦了擦脸上的泥,笑容明媚。 她想到了青衫男子,若非他准确找到了点,说不定他们还要挖个十天半个月。 “诶,那个人呢?” 她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清巍派人都去找,皆是摇头。 “不见了。” 许清凝有些难受,她早就觉得那人非池中之物,还想着认识一番呢。 罢了,没有缘分。 不眠不休挖了三天三夜的泥巴,许清凝和他们一样都已经累瘫了,回去随便洗洗就倒头睡了。 今夜,好眠。 ……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忠义侯府。 萧屿收到了远方来的密信,他看完后,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竟然真的跑到桃县去挖土了? 萧屿简直不敢相信。 他无法将那个明艳精致的许清凝,同这密信描述的人联系起来。 许清凝啊许清凝,你真是奇怪,到底什么样子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呢? 想着想着,眼尾竟多了些笑意。 这会儿,身穿灰色道袍的贺成走进来,“将军,粮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兵刃。” 萧屿把密信烧了,恢复冷漠神色。 “我该去向那群人讨东西了。” 他这话,贺成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年前那次大战,他们打进了西周皇城,最终那孤儿寡母献上了求和降书。 求和书有两封。 一封是明面上的,递给东齐皇帝。 一封是见不得光的,秘密递给萧屿。 而递给萧屿的那封书信上,最诱人的条件就是兵刃。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们也不敢相信,战无不胜的萧将军,在一雪萧家前耻之后,竟会和敌国秘密勾结! 只有贺成知道,萧屿恨的不只是西周,还有脚下土地的君主奸臣。 他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也是谋权篡位的反贼。 一面是光,一面是见不得人的黑。 而萧屿一直活在明暗交织中。 他早就将自己献祭给了那十万亡魂,虽然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注定不得善终。 贺成认识萧屿很多年了,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只觉得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却从未给他自己留过通往人间的路。 如果所有的计划停在今天,他日后依然是声名显赫的将军,而不是人人唾骂的反贼…… 贺成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有些犹豫,问:“将军决定好了吗?” 烛光下,萧屿眼尾发红如血,冷声说:“安排一下,我会亲自去见他。” …… 许清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好久没睡得这样踏实了。 三日来的辛劳化作了她手臂的酸涩,手掌心也磨出了硬茧。 这十五年来,许竣虽然不怎么关心许清凝,但她也算是养尊处优,没干过苦力活。 桃县劳动力缺乏,大都是病怏怏的难民,许清凝只能和他们一同去挖井,原本白皙的双手已经变得粗糙。 她不禁想起来萧屿的手。 他常年习武,又在战场杀了五年的敌,怎么可能养成那样一双如玉的手呢? 啧,人比人真是不行。 许清凝暗暗摇头,说好了不想他的。 宁安端着水来,“是那口井里的水,郡主尝尝。” 许清凝有一种品尝自己果实的喜悦感,水不是很干净,还混了些泥沙,但这样的水已经很难得了。 她没有犹豫,直接喝下去。 “嗯,带了些淡淡的甜味。” 宁安肉眼可见许清凝消瘦了不少,“郡主,如今水已经挖出来了,我们要收拾收拾回去吗?” 许清凝摇头,“你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那笔赈灾款。” 如今有了水,可以缓解旱情,让难民不至于渴死。 但一口井不够,一碗粥也不够。 许清凝算过了,还有五个月才能迎来雨水,这五个月里,他们就得靠朝堂的赈灾款生存。 楚琼连这笔银子都想贪,可见其心之恶! 没多久,有人进来了。 他是于文州身边的师爷,名叫王九。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王九是楚琼安排的人。 他知道许清凝的存在。 “郡主,我们是时候动手了。” 王九满脸横肉,唇下有颗黑麻子,说话的时候,那颗黑麻子仿佛在跳动,令许清凝不由反感。 “他要我们怎么动手?” 王九笑着说:“很简单,只要你去做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 第61章 我喜欢你 王九看了眼宁安,意思很明显了,不能让多余的人听到。 许清凝:“他不是外人,你说。” 不是外人……宁安听到的时候有些动容,他只当自己是个奴才,别的不敢奢求。 王九道:“那笔银子被锁在库房,库房钥匙在许大人,也就是你兄长手里,他看得很紧,只有你能拿到。” 许清凝猜到了,“你想让我骗取许清巍的钥匙。” 王九:“没错,你只管拿钥匙就行了,剩下的自有人去做。” 许清凝沉思片刻,他们应该是打算把银子偷偷运走。 如果楚琼计划成功了,许清巍就会背负贪污赈灾银两的罪名,砍头都是轻的,怕是要满门抄斩,所以许清凝也在楚琼的死亡名单里面。 如果许清凝不拿钥匙,楚琼以为她背叛了他,同样会杀了她。 左右都是死,不如找个替死鬼。 许清凝眉眼含笑看着面前的王九,“好啊,我会拿到钥匙的。” 许清巍或许会对所有人设防,但对许清凝不会,她甚至不用想什么谎言,只要说一句,他就会给她。 但拿到钥匙之后呢? 王九离开后,许清凝陷入思虑中。 对哦,她差点忘了,她自己不是也养了一批死士吗? “宁安,我们之前养的暗影卫呢?” 宁安闻言,掏出了一只短笛递给她,“郡主吹响,便能召唤他们。” “嗯,我试试。”许清凝是全权交给宁安去管的,这还是她头回召唤自己的死士。 笛子是特制的,普通人不会注意到笛声。 很快,数名暗影卫单膝跪于许清凝脚边。 “请主上吩咐!” 许清凝扫了眼,表示满意。 她总算感觉到金钱带来的快意了,怪不得世人嗜财如命。 宁安看见许清凝站在黑暗中,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几句话。 然后暗影卫离开了。 他知道,有人要死了。 …… 某天早晨,许清凝看见镜子里的脸恢复了,红疹全部消散,也没有落下疤痕。 “宁安,你给我的药真奇特。” 许清凝:“我有时在想,你虽然是我五十两银子赎下来的,但让你做我的跟班,着实有些屈才了。你精通药理,日后做太医也未必不可。” 宁安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奴才不想做太医,只想做郡主的跟班。” “傻孩子,哪有人想当奴才呢?”许清凝伸手摸了摸宁安的头,她没发现他的脸微微泛红。 宁安支支吾吾辩驳:“奴才……不是孩子了。” “十二岁不是孩子是什么?”许清凝继续揉了揉宁安的头发,“从今天起,我不要你做我的奴才,就当我弟弟。” 宁安抬眸时已有水雾,“弟弟?” 许清凝说:“我有个继母生的弟弟,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你当我弟弟。” 我喜欢你。 宁安仿佛承受不住这句话,慌忙跪下来了,“不……不可以。” “你怕什么?” 许清凝将宁安拉起来,取了银镯套在他手上。 她还捏了捏少年稍显稚嫩的脸蛋。 “我就是你姐姐了,乖~” 宁安的脸已经红成熟透的柿子了,不敢直视她的脸。 ……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和他们一样吃着粗茶淡饭,闲来无事就去附近逛逛,帮忙救治灾民。 她想再次遇到那个青衫男子,却没有。 茫茫人海中,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很小,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许清凝干脆放弃了。 她找了个机会,要了许清巍的钥匙,说是想去库房看看。 许清巍想都没想,直接给她了。 许清凝查看了里面的存银,许清巍的确很会算账,他能将每一笔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许清凝拿起一枚银锭子,在手里掂了几下。 脑中灵光闪现,有了。 她有办法了! 许清凝把计划思虑妥当后,便去找了王九。 王九问她:“要到了钥匙?” 许清凝点点头,“明日天黑,我们就动手。你准备好了吗?” 王九的人,不,准确来说,是楚琼给他的人,已经安排在附近了。 等他们拿到钥匙,然后偷偷运走银两,无人会发现那笔银子的下落。 最终皇帝要怪罪,也只能怪罪到许清巍头上,和王九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准备妥当。”王九捏了捏唇下黑痣,“到时候,我会安排一场火,将他们都引去救火,而你去开库房,这就叫做声东击西。” 许清凝闻言却说,“我有个更好的计划,你想不想听?” 王九好奇问道:“说来听听。” 许清凝目露哀色,“说到底,我们都是在给首辅办事,他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砍头要命的风险是我们承担,事成之后,又分不到几个钱……” 她说着说着,叹气几声。 王九听着不对劲,他脸上的笑容没了,一脸阴狠。 “你要干什么?” “是我们。”许清凝压低声音。 她言语蛊惑道:“我们合作,将那笔钱转移到自己的地盘,不让楚琼知道就行了,有了那么多钱,你还当什么师爷呢?” 王九原本阴沉的脸渐渐又笑了,眼中的贪欲越来越浓。 是啊,许清凝说的不错,凭什么冒着砍头的罪名给楚琼卖命呢?给自己卖命不好吗? 他要是吞了这笔钱,以后想干什么不行? “你说的不错,那我们怎么分呢?” 许清凝就知道这男人贪,“你我各一半。” 王九歪扯着嘴,看向许清凝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心思,眼中淫光浮现,“郡主,如果我还想要别的呢?” 前几天,许清凝满脸红疹,相貌丑陋,王九当然没动那方面的心思。 今日发现许清凝的脸恢复了,如斯美人在前,王九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京城来的美人就是不一样,比这儿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再说了,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他不仅想要钱,更想要她! 想着想着,王九肥腻腻的手就朝许清凝伸过去。 许清凝忍住恶心,移开了些,他只碰到了她的手帕。 “有了钱,还怕什么没有?我……”许清凝低头掩下阴霾,柔声说:“我会让你如意的。” 第62章 跪下 她这一低头,看在王九眼里,可谓是万般风情啊。 要是能得到这样的美人,哪怕只是一夜春宵,死了也心甘情愿! 许清凝:“我们说定了,等你把银子运出了桃县,我便前去找你。” 王九满脸淫笑,连连说:“好。” 他已经沉浸在美梦中了,仿佛眼前的美人已经脱光衣服瘫软在怀,任由他随意玩弄。 许清凝离开后,就把手帕给扔了。 她厌恶被脏男人碰过的东西。 …… 翌日傍晚,囤放粮食的院子突然起火了。 粮食可是当下最最重要的东西,许清巍赶紧派手下人全部都去救火了。 许清凝用钥匙打开了库房,对王九说:“好了,你们可以搬了。” 王九搓搓手,目光里皆是贪欲。 他将里面的箱子全部抬上马车,以防有诈,还特意打开看了下,见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才放心了。 王九上马车前,言语暧昧道。 “郡主,我先去了,你记得早点来。” 他的眼神,就像是苍蝇盯着香喷喷的肉,垂涎三尺。 许清凝目送他们离开,将库房关上了。 黑暗中,她的表情格外阴冷。 宁安走来,“奴才已经让暗影卫在路上埋伏了。” 许清凝看了宁安一眼,“我都说了,你不是我的奴才。” 宁安想到那些话,脸颊红了些。 “是,我知道了。” 许清凝薄凉的唇角上扬,“等着看好戏。” …… 王九连夜赶路,因为他改变了路线,不把银两送到楚琼的对接人手里,而是想私吞。 他想快点离开桃县,只要出了这儿,天涯海角谁也追不上他了,到时候别提多逍遥快活! 路上,他迫不及待打开箱子,想摸摸银子。 银子在掌心摩擦,手掌却出现一片银光。 等等……这不对劲! 银子上面怎么会有一层粉末呢? 王九点燃火折子,看清楚了,才发现箱子里都是假货。 不是银子,而是镀了银粉的石头! 假的,全都是假的! 许清凝骗了他! 王九停车,他要回去找她。 然而从天而降一道剑影,从王九脖子划下。 他肥腻的肉身瞬间成为尸体,软绵绵倒在那堆石头上。 …… 此时,火已经扑灭了,粮食没有被烧毁。 许清巍回来了。 他看到许清凝坐在院子里,大约是在等他。 “阿凝,你还没睡吗?” 许清凝:“我要和你说件很重要的事情。” 许清巍见她神色严肃,“你说,我听着。” 许清凝:“有很多人想打赈灾款的主意,所以我转移到了一个地方,我只告诉你,你要小心点保存。” 她低声说了个地址。 许清巍记住了,他和长安王府的身家性命都在这笔钱上面。 “我会小心的。” 许清凝:“还有,我不能在此地久留,等天一亮,便要启程回家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她借口是在乡下养伤,此去离京已有个把月。 事情办完了,她该回去了。 王九贪欲太胜,背弃了楚琼,他带着一堆假银子逃命,却被她的暗影卫截杀。 她会让暗影卫将王九的尸体悄悄处理干净,营造他没有死的错觉,并且假装王九去逃命。 楚琼以为王九卷款逃走,肯定会去追,同时桃县对他也没有价值了,他不会费心思再安排人手。 许清凝要让许清巍平安回京,满载功绩归来。 …… 天刚蒙蒙亮,许清凝就动身离开了。 她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县衙大门。 哥,再见了,我在京城等你。 然后扬鞭一甩,冲了出去。 宁安:“我们要按原路返回吗?” “不,应该有条近路。”许清凝想了想,看向前面的河,“从这条河过去,再绕过那座山,应该能省不少路程。” 许清凝过完河的时候,发现腰间的某个物件掉了。 奇怪,那小鱼坠子呢? 难不成是刚刚被河边的芦苇给勾住了,她翻身下马,打算回去找。 宁安:“郡主丢了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玉,形状类似小鱼……”许清凝加了句,“对我很重要。” “好,我知道了。” 宁安骑马又踏过了河。 他躬身在芦苇从里仔细寻找,任由那些叶片割伤他的皮肤,也丝毫不觉得疼。 许清凝担心找不到,便也想跟着去,但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不是一个,而是一队。 她觉得不太对劲,便循着那声音找去。 只见丛林后,有一条很长的队伍。 他们穿着异国服饰,像是在押送什么东西。 不是东齐人啊。 地面留下的车轮印很深,可见马车里物件沉重。 许清凝猜测,莫不是什么金属制品? 好奇心驱使她继续往前跟了过去。 她躲在树后,看见他们将马车停在山洞前面,然后再将里面的东西抬出来。 就当许清凝要看见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一道掌风打在她后脑勺。 她晕过去了。 …… 再次醒来,许清凝已经被绑着双手。 看来她是误闯了什么“秘密基地”。 有人提着她脖子,将她往里面押进去,然后重重踢了她膝盖弯,“跪下!” 许清凝重生后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膝盖磕在地面的时候,仿佛听到骨碎声,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问向屏风后的人,“主上,这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怎么处置?” 许清凝被迫跪在地,她抬头看过去,只看见屏风后有几道人影,但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然后,有个人影比出了手势。 杀了。 “属下明白了。” 许清凝又被提起来往后拖走,身旁侍从举刀往她头上砍来。 生死关头,许清凝喊了句,“且慢!”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他们这群亡命之徒都不会相信。 她只想尽量拖延时间,为自己寻来谈判的可能性,宁安如果发现她失踪了,应该能循着脚印找过来的。 结果这人的刀还真的停了。 准确来说,是被迫停了。 他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点了穴道。 从屏风后出来一阵掌力,直接将许清凝打翻在地。 她滚了几圈,又晕过去了。 这时候,屏风后的人才走出来。 许清凝最后的意识只看到了一双黑边鹿皮靴。 靴子的主人就站在许清凝面前,他一袭红衣,眸色深沉…… 第63章 乖,吃了 萧屿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许清凝。 如果刚才没听到她的声音,她就死了。 贺成也跟出来了,他发现是男装打扮的许清凝后,脸色不由大变,“怎么会是……?” 怎么偏偏是她呢? 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异国服饰的年轻男人。 男人有双蓝色眼眸,眉眼皆是邪气,他问萧屿:“这个人,你们认识?” 萧屿不过淡淡扫了许清凝一眼,便看向别处,并不说话。 蓝眸男人嗤笑道:“本王可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任何知道我们秘密的人,都得死。” 他是西周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名叫南宫邺。 南宫邺近几年才回到皇室,他天生一对蓝眼睛,看起来分外妖孽鬼魅,不像是好人。 贺成也提醒萧屿:“是啊,他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个人必须死。” 他们干的是通敌叛国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了,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但贺成对萧屿没有把握,他能舍得杀了她吗? 萧屿攥紧了拳头,唇角紧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宫邺见他们不动,便自己蹲下来,看了许清凝几眼,不由惊叹道。 “啧,这小子真是罕见的好相貌,比本王府里的舞女都要美,死了有点可惜啊,不如让我先……” 他想去摸许清凝的脸。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打在他手上,砸出了一道血痕。 南宫邺缩回了手,愤怒道:“萧屿,你干什么!” 萧屿不理会南宫邺,他把许清凝拦腰抱起来,冷着脸说:“我看中的人,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他们往后面房间走去。 贺成心道:疯了!真是疯了! 今天的事要是被许清凝说出去了,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南宫邺看着萧屿离去的背影,原本愤怒的脸逐渐变得狞笑起来,“我可算知道了。” 贺成没心思搭理这个蓝眼睛王爷,“你知道什么?” 南宫邺怪笑着说:“萧屿喜欢男人。” 以前两军作战的时候,他找人用了那么多美人计,萧屿都无动于衷,原来喜欢的是男人啊,早知道就该投其所好了! 贺成差点吐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 萧屿把许清凝抱进了自己房间里。 月余不见,她瘦了很多,在他怀中是那样小那样轻。 仿佛他用点力,就能折断她的四肢。 可是该怎么处理她呢? 萧屿不知道。 许清凝不死的话,就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藏兵器的地方,也就知道了他的半个秘密,虽然她还没看见是他。 不,不能让她看见! 不能让她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有了,萧屿掏出颗药丸,塞进许清凝的嘴里。 昏睡中的少女皓齿紧闭,并不情愿服药。 萧屿生了些恶趣味,手指强行探入许清凝柔软的唇瓣,将药丸推进去,“乖,吃了。” 许清凝被迫吞咽了。 过了很久,许清凝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 人在处于黑暗中,就会变得特别脆弱、敏感。 许清凝只知道自己落入恶人手里,却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猜测是给她服用了什么毒药。 她想走,却从床上滚下去,扑了个空。 再次磕到膝盖的伤,伤口处一片湿润粘腻,大概是被血浸湿了。 身后传来一句:“不要乱动。” 许清凝仔细去辨认,分不清是谁的声音,连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都分不清楚,太杂太乱了。 萧屿将许清凝又放回床上,他本想轻轻放下的,但怕被她猜出来身份,便随意往床上一扔。 许清凝将双腿蜷缩起来,形成自我保护的姿态,“你是谁?” 她这才发现,不仅是看不见,耳朵辨不清音色,鼻子也闻不到气味……只有嘴巴还能说话了,她已经是个五感失常的废人了。 可恶,这人对她下手也太狠了! 萧屿看着她这模样,莫名有些有趣,那药会让她短暂性五官失聪而已,等把她送回去了,给她吃下解药就能恢复了。 “你一个要死的人,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许清凝:“……你并不想杀我,对吗?” 她在猜,如果他真有杀意,也不会大费周章把她变成废人,他应该有别的用意。 萧屿没回答,他想看看她要怎么做。 许清凝不是个容易慌乱的人,越是身处险境,就越要沉着冷静。 “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既然是萍水相逢一场,不如做个朋友可好?” 她的手往前去扯,扯住了他的衣袖,然后一点点往上攀。 她在试探这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摸手是可以摸出来的。 萧屿就知道许清凝诡计多端。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喝道:“老实点,不要乱动。” 许清凝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秘密,你放我走,我给你银子可好?” 萧屿噙着笑意问她:“那你能出多少银子?” 许清凝在心里算了算,她所有资金大约有三万两,但这些钱都存在钱庄里了,她身上没有。 她试探着问:“你要多少?” 萧屿随口说了句,“十万两。” 十万两?疯了!许清凝辛辛苦苦那么久,才攒了三万两,这恶人一开口就要十万两,真是不要脸! 但眼下还是要安抚他。 “没问题,你放了我,我给你十万两。”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放了你,我真能拿到钱吗?”萧屿想到曾被许清凝敲诈,便生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你可以写信求助,让他们带过来。” 许清凝咬了咬唇,真难办啊,把她卖了也拿不出十万两来。 若是给许竣写信求救,几百两还好,十万两的话,他肯定舍不得出。 她有点想哭,“我家没钱。” 萧屿提醒道:“那除了家人,就没有别人能出钱了吗?” 许清凝心想,她若向雪儿求救,雪儿肯定会拼命帮她,可雪儿也拿不出十万两啊。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我朋友也没钱。” 这样想想,许清凝觉得自己真穷。 萧屿眼眸暗下去,看来她是真没想过他,语气便更冷了几分,“那你就在这儿一辈子。” 他说完便离开了,顺便关上锁。 第64章 她在勾引,是为了索取 贺成见萧屿可算出来了,“我问你,那人你到底杀不杀?” 萧屿眉眼满是戾气,他心里烦躁异常。 “我的事,何曾要你过问了?” “我是担心你自寻死路!”贺成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还不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许清凝知道了我们藏兵器的地方,她那么聪明,肯定能顺藤摸瓜猜到我们在干什么,所以她必须死。” “贺成!”萧屿打断了他的话。 贺成:“将军,你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错半步!你今日动了恻隐之心,留许清凝一命,就不怕她将来变成刺入你的刀吗?” 萧屿掌风扫过,却是重重打在贺成身后的树干上,生生打出来一个洞来。 这些话,他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他想试着赌一次,用全部身家性命去赌一次。 谁都可以死,许清凝不行。 萧屿身上的戾气逐渐散去,淡声道:“她没看见我们。” 贺成明白了,萧屿已经打算好了,他要留下许清凝。 这人倔强得很,任何人都劝不了,贺成深知这一点。 他只能叹气走远,管不了管不了啊! …… 许清凝躺在床上,眼前依旧黑暗。 她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自己怕真是废人了。 绝望如同奔涌袭来的潮水,将她四面八方团团包围。 她无处可逃,唯有不断下坠。 身体因内而外的疼痛开始阵阵痉挛。 不好,失魂香又发作了,而且这一次比以往都更加严重。 许清凝头晕目眩,她的手脚变得沉重,很难抬起来。 若说只是疼痛还好,偏偏那万蚁挠心的刺痒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翻来覆去,再次滚在地面上。 冰冷的地面仿佛能稍微减轻她体表的灼热感,可还远远不够。 以前的几回她都挺过去了,可这一次她真怕自己捱不过去。 她脑海中生出了求死的念头,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却连掐死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萧屿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许清凝缩在角落里,她将原本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放在嘴里死死咬住,已经是满嘴的血,却也不停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萧屿大步过去。 他捏住许清凝的下巴,才能将她的手拿出来。 要是继续咬下去,她怕是要把自己的手给咬断了。 他看着她手上深深的牙印,旧伤新伤交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许清凝感觉到那个恶人回来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的许清凝,是最不堪的她,就这么被他看见了,所有的自尊被生生碾碎。 他一定在嘲讽她、唾弃她,甚至觉得无比恶心。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地牢里,如同蠕虫般匍匐在别人面前。 她拼命推开他。 “你不要过来!” “滚,滚啊!” 如果许清凝现在能看见,就能看见萧屿眼中的震惊,还有痛惜。 他想起来了,军营里那些吸食五石散的人,每每上瘾发作就和她的状态差不多。 而那些人,最终的下场都是凄惨死去! 所以她也沾了那样的毒物吗? 许清凝根本压制不住心头那股气,她迫切地想要闻到失魂香。 她的理智、她的自尊、她的羞耻心……早就在发作的时候消失无存。 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这是一滩腐烂的骨肉。 要么去吸失魂香,要么去死。 可这儿不可能有失魂香的。 她只能去死,即便让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也可以。 许清凝跪在萧屿面前,颤颤巍巍地说:“无论你是谁,求求你,杀了我。” 她一遍遍地说。 “杀了我,求你。” 如果凌迟是世上最惨痛的刑罚,那么许清凝跪在萧屿面前求死的时候,对他而言更甚凌迟千倍万倍。 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刺入他心口的刀。 他见过巧言令色、诡计多端的她,也见过满脸红疹、容颜尽毁的她。 可那些时候的她,永远都是骄傲自信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要赢,她会赢! 此时此刻,她怎能如此折辱自己……也折辱他呢? 萧屿眼眸猩红一片,“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见他不杀自己,满面皆是绝望。 她浑身又开始战栗。 没有规律发作的蚀骨之痛,一阵又一阵传来,且一次比一次难捱。 她用力抬起自己的手,想继续借血腥来滋养失魂香的缺口。 萧屿见状,立刻强势制住许清凝的双手。 他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动弹,心里默念:能忍过去的,一定能忍过去的! 许清凝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半点理智,她张开嘴巴咬住他的左肩,狠狠咬下去。 萧屿闷哼了声,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继续。 他心里想笑,浑身没什么力气的人,牙齿却很硬。 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仿佛得到了救命稻草,甚至还主动攀住他的脖子,想让自己贴得更近点、咬得更深点…… 少女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怀里,即便只是贴过来,都会令他全身紧绷。 也许她知道这样做对成年男人的诱惑有多大,但她肆意在他身上放纵点火。 她的勾引,皆是为了索取。 她根本没有理智,也不要自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苦苦哀求无所谓,使出浑身解数去撩拨也无所谓。 她只要他……的血! 萧屿觉得气血在体内翻涌,且同时涌入一个地方。 他紧紧闭住双眼,不去想,不去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屿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了,肩膀上的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他终于睁开双眼,已经是满身的热汗。 许清凝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像是吃饱喝足的小妖精,脸上还带有几分香甜笑容。 她嘴里都是血。 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他的。 萧屿让许清凝平躺在自己怀中,他想去擦擦她满是血迹的脸,却害怕惊醒她。 “原来,真实的你是这样的。” 不是高高在上的平阳郡主,也不是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她躺在他怀中就小小一团,脆弱不堪,脆弱到任何风吹草动就能毁了她…… 第65章 你昨夜可不是这番贞洁烈女的样子 等许清凝熟睡后,萧屿才离开。 他大半夜去找了贺成,“我以前听你说过,五石散能让人丧失心智、最终癫狂死去,这种东西有解药吗?” 贺成不知道萧屿为何问这个。 他打了个哈欠,穿衣出来。 “五石散没有解药啊,凡是沾了这东西的人,绝对没好下场,可它不是失传了吗?” 萧屿回想起许清凝的症状,与五石散还是有区别的。 “那你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也会让人在发作的时候失去理智,唯独沾染血腥才能缓解丝毫……” 贺成凝眸沉思了会,“西周有种焚香,好像和你说的很符合,你问问那蓝眼睛王爷不就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眼前人就不见了。 萧屿就去找了南宫邺。 他一脚踢开了南宫邺的房门。 南宫邺梦中被惊醒,还以为是敌军打进来了,脸上冷汗连连,待看清楚来人是萧屿后,长呼了口气。 他没好气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再加上南宫邺刚知道萧屿喜欢男人的秘密,心里就莫名害怕。 萧屿把南宫邺从被窝里揪出来,“我问你,那种让人癫狂成瘾的东西是什么?” 南宫邺脑子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了萧屿满身肃杀。 战场上他的就是这般模样。 “……我想想。”南宫邺有些害怕:“难道你说的是失魂香?” 这玩意好像是那些炼丹师弄出来的,说是能让人欲仙欲死,但实际会让人成瘾、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萧屿只问:“有解药吗?” “解药?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我就没听说过沾了那东西的能有药解,只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南宫邺说完后,萧屿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萧屿咬紧了牙关:“我不信没有办法。” “除非自己强制戒掉,不然老天爷也救不了。但是,好像没有谁能成功戒掉过。”南宫邺揣摩着萧屿的心思。 “诶,你该不会是沾了那东西?” 萧屿没回他,转身没入黑夜。 南宫邺觉得今晚的萧屿很恐怖,是他从未见过的。 …… 第二天,许清凝醒了。 她看不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就是觉得肚子很饿。 昨夜发生的事情,许清凝不但没忘,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自己的痛苦挣扎,苦苦哀求,还有勾引索取…… 她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在那恶人面前全部展露。 怎么可以……许清凝不由抿紧嘴唇,她心里满是羞耻感。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手很冰。 许清凝知道是恶人,她想把脚缩回来。 “你别碰我!” 萧屿看她充满攻击性的样子,和昨晚还真是截然不同。 他勾唇笑了声,故意道:“昨夜你贴在我怀里的时候,可不是这番贞洁烈女的样子。” 许清凝的脸已经羞红了,但还是气焰汹汹地瞪着他。 她看不见他在哪,目光瞪着的是他旁边的窗户。 萧屿有些强迫症,他捏住许清凝的脸往右边移动。 “小瞎子,我在这。” “你!”许清凝心想,等她逃出去了,定要杀了他。 萧屿握住许清凝的脚踝往前拉,他挽起她的裤脚,让膝盖的伤口露出来。 她的小腿修长白皙,衬托得那伤口就越红了。 虽然东齐民风开放,但双腿被人看着终究不太好,何况经过昨晚的触碰,许清凝已经知道他是个男人了。 她想把腿缩回来。 萧屿瞥了不安分的许清凝一眼,在她腿上拍了下,“不要乱动,否则我就把你全脱了。” 许清凝满脸都是窘迫,她不仅要杀了他,还要把这人大卸八块去喂狗! 但她确实没动了。 萧屿眼中闪过几丝得意,这样乖乖的多好。 他为她清理了伤口,还涂了药。 涂药的时候,许清凝的腿战栗了几下,也不知是他的手太冷,还是那药太凉,或者说是他故意碰在她敏感的位置。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脖子一横,干脆不忍了。 “恶人,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必想这么多折磨我的花招。” 萧屿不怀好意地看许清凝,手从她小腿内缓缓滑落,“你不是还想和我谈判的吗?” 许清凝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实在太羞耻了。 她真的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人。 要么她死,要么他去死! 萧屿很喜欢看许清凝气呼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的恶趣味又涌上心头,捏住她的下巴道,“我才不会让你死,我要卖了你。” 许清凝:“你要把我卖到哪里?” “你猜呢?”萧屿没有明说,但语气轻浮放肆。 许清凝一下子明白了,她伸脚踢过去,“大恶人!” 萧屿按住许清凝的脚,“小瞎子,你最好爱惜你的身子,别伤着磕着了,害我卖不了好价钱的话,我就……” 他咬牙切齿掐着她的脸蛋,说:“我就捏死你。” 许清凝想哭,她很委屈很难过。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把他卖到窑子去! 萧屿顺便把许清凝被咬伤的手也给包扎好了。 她没看见,他小心翼翼打了个蝴蝶结。 …… 许清凝在猜恶人的意图,他想卖掉她,也就是说明她目前是安全的,只要能活着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她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萧屿:“想吃东西?” 许清凝没有骨气地点头,“嗯。” 萧屿:“笑一个,我就给你吃。” 许清凝心里骂道:死变态! 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可以吗?” 萧屿让人送了食物过来。 这儿本是他们藏兵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厨子厨娘,都是随便做点饱肚子的就行。 萧屿常年行军打仗,对饮食方面也没有什么要求,但许清凝是个挑食的人。 她尝了口萧屿喂过来的粥,小脸立马皱在一起,这比她在桃县吃的还要难吃。 “太难吃了。” 萧屿:“……” 许清凝有点得寸进尺:“还有别的能吃的东西吗?” 萧屿提醒她:“你别忘了,你现在是阶下囚。” 许清凝没忘,“死囚临死前还能吃顿好的断头饭呢。” 萧屿看着许清凝,忍住想要揍她的冲动,最终起身离开。 第66章 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就要了你 半个时辰后。 许清凝听到恶人回来了,“是好吃的吗?” 萧屿给她喂进去。 许清凝满意点头,“是桂花酥诶。” 她猜测这附近是种了桂花的。 都快入冬了,还有桂花盛开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萧屿见她出神:“你在想什么?” 许清凝赶紧恢复原貌,“很好吃,不过还是没有我家雪儿做的好吃。” 听见这话,萧屿脸色黑了些。 他干脆塞她手里,“全部吃完。” 许清凝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毕竟大恶人的心思不是正常人能够猜透的。 萧屿站在旁边看她,狠狠道:“快吃,吃不完有你受的!” 许清凝:“……” 有毛病! …… 吃完之后,萧屿找了套干净的男人衣服丢在许清凝身上。他得把她送回京城,又不能被发现身份。 “换衣服。” 许清凝摸到了衣服,但她想到大恶人站在面前,难不成自己真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吗? “我……不想换。” 萧屿似乎还没猜到许清凝的顾虑,只道:“你再不换就臭了。” “你才臭了。”许清凝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还好啊。 萧屿:“快点换,我要带你出门。” 许清凝问他:“既然要换衣服出门,那能不能让我洗洗?” “事真多。”萧屿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让人为她准备了热水。 他抱着许清凝放在浴盆边上,想去脱她的衣服,却发现她死死攥着不放。 许清凝低着头问:“你……可以先出去吗?我能自己洗的。” 萧屿:“小瞎子,别忘了你现在看不见,我在房间里还是房间外,你知道吗?” 许清凝快被气死了,她为什么就瞎了呢?好难过。 但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领口,倔强不肯放,他要是不走,她宁愿臭死也不要洗澡了。 萧屿倒不是非要在这里,他是好心怕她磕着碰着,见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只好说:“我出去了。” 许清凝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相信他是真的离开了,便脱了衣服。 …… 穿衣服的时候,许清凝因为看不见,有个地方怎么也系不上,她很郁闷。 忽然,那恶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衣带。 他说了句:“小瞎子,衣服穿反了。” 许清凝的脸立马涨红,“你不是出去了吗?” “咳……”萧屿是出去了,但他不放心,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到没什么水声了便进来了。 他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在穿这件衣服,穿了很久都没穿上,像个傻子。 “我是出去了啊。” “说谎,你这个变态!”许清凝想到自己可能被他看光了,就恨不得立刻打死他。 然而许清凝的愤怒没用,她还是被扒掉了外衣。 萧屿重新给她穿好,这辈子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尽给她当奴才了。 他给她系腰带的时候,故意捏了下她腰间软肉,算是讨点利息。 许清凝气得快要发抖,却又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在心里默默骂人。 萧屿总算把许清凝“打扮”好了,他单手扛起她,像是扛麻袋一样。 许清凝身体陡然腾空,难免慌张起来。 她伸手去推,胡乱打在他身上。 “大恶人,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萧屿把她丢在了外头停放的马车里面,恶狠狠说了句。 “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真会忍不住要了你。” …… 贺成和南宫邺都看到了,皆是摇头叹息。 南宫邺从前还当萧屿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如今亲眼目睹他们俩这暧昧姿态,“两个男人白日宣淫,成何体统啊!” 贺成白了他一眼,“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南宫邺偏要说:“难道你不说,心里就不想吗?啧啧啧,不过萧屿怀里那小白脸确实挺好看的,要是个女人,我才不让给他呢,我非得自己先……” 好巧不巧,他说这话的时候,萧屿过来刚好听到了。 南宫邺看见了萧屿眼睛里的杀气,打了个寒颤,剩下那句终究没敢说出来了。 他丝毫不怀疑萧屿想掐死他,赶紧缩回了脖子。 他怕萧屿,怕得要死。 萧屿把剩下的事交给贺成去处理了,他相信贺成会办好的。 至于他,要亲自把许清凝送回去。 许清凝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直到感觉摇摇晃晃在动,才意识到自己被带走了,看来大恶人是真的要把她给卖掉。 “恶人,你如果非要卖我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卖到京城里去?” 萧屿坐在外面驾车,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声音,“为何?” 许清凝心想,回京城更有利于她逃走。 “京城给的价,肯定比别的地方高,对你也有好处。” 萧屿假装沉思:“你说的挺有道理,那就去京城。” 许清凝暗喜,又说:“我现在看不见,闻不到,耳朵也分不清别人声音,你能不能给我解药,毕竟五官健全的姑娘更好卖不是吗?” 萧屿反问:“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现在就给她解药,岂不是要被她发现身份了? 许清凝就知道恶人不会同意,也没抱希望。 她靠在马车里不说话,希望今天失魂香不要再发作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在客栈前。 萧屿把许清凝又扛出来了。 他掏出银两给店小二,“要一桌好菜。” 许清凝被放在椅子上,心想:这恶人也不算太坏,还知道请她吃饭。等她出去了,就让他死得轻松点。 许清凝在等。 她乖巧安静地坐着。 萧屿已经动筷子了,他反问:“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 许清凝:“那你放我坐着干什么?” 她刚刚还觉得他人不错,现在十分后悔。 萧屿把那碗粥放在许清凝手里,“你吃这个。” 许清凝试探性地尝了口,“白米粥?” “不然你还想吃什么?”萧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配上这满桌佳肴,旁边还有个傻愣愣的美人,滋味确实不错。 许清凝生气了,她不想喝粥,她想吃肉。 “不吃算了。”萧屿想把许清凝手中的粥碗拿过来,她却死死抓着不放。 许清凝知道,她若是不喝粥,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吃就是了。” 可她看不见,只能靠他投喂。 萧屿笑了笑,谁让她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呢?就该吃点清淡的东西。 他接过她的碗,亲自给她一勺勺喂进去了。 “张嘴。” 第67章 趴在他身上喊别的男人名字 吃完东西后,萧屿把许清凝带到了楼上客房,他把门窗都关上。 回京城最快也还要三天,萧屿不知道许清凝今晚会不会发作,但他已经做好了被她吸血啃肉的准备,此刻正盯着她。 许清凝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此人的目光,“你为什么还不出去?” 萧屿:“我只订了一间房。” 许清凝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和我睡一起?” “别自作多情了,我睡床,你睡地板。”萧屿扯了床被子铺地,然后把许清凝丢在地铺上。 许清凝真恨自己看不见,不然她非得看看这个恶人长什么样,天底下怎会有他这样歹毒的人? 她侧身躺在地上,扯了那单薄的被子把自己裹好,不再理会恶人。 萧屿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有很多话想问许清凝,比如她是如何染上那失魂香的? 可他知道,他若是问了,肯定就露馅了。 他不能问。 不能以现在的身份问。 “小瞎子,你想睡床吗?” 许清凝当然想了,地上又冷又硬,“嗯。” 萧屿:“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独自出现在那山洞前面?” 许清凝:“路过而已。” 她就是好奇心太重了,所以跟过去看看。 老话说的不错,好奇心害死猫,她真是自己跳进火坑了。 萧屿:“你看见了什么?” “看到你们往那山洞里搬东西,再没别的了。” 许清凝心里猜测,他们肯定不是好人,怕是要筹备什么坏事,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根本不关心。 萧屿继续问:“那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许清凝认真想了很久,几天的接触下来,她完全猜不出他是谁,反问:“我们认识吗?” 萧屿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不认识,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许清凝对这个问题很无语。 萧屿见她不像说谎,应该是真的没猜出来他是谁。 “好了,你可以上床了。” 他把许清凝从地铺捞到床上来,顺便推到里面去了。 许清凝:“等等……你不下去吗?” 她以为自己上床了,他是要走的。 萧屿:“我花了钱,你凭什么要我下去?” 许清凝心想:好像有点道理。 “可我们不可以……”她不能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 萧屿根本不管许清凝说什么,已经躺在她身侧了。 床不算大,一个人睡还算宽敞,两个人就有些挤了。 许清凝使劲往里面挪去,她要离恶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反正她以后是要把他千刀万剐的,等他死了,就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剧烈的心理斗争结束后,许清凝闭上了双眼。 这一夜,她睡的很好。 萧屿也算放心了,正打算闭眼,许清凝翻了个身,将手直接横在他身上。 他把她的手拿开。 没多久,她又放过来了。 这回连手带脚,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简直是缠得死死的。 萧屿:“……” 行,他是睡不着了。 许清凝的侧脸就贴在萧屿胸膛上,她做了个梦,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楚琼,我要……” 萧屿听得清清楚楚。 原先只当她对楚琼的感情很特别,竟不知她做梦还会喊他的名字。 趴在他身上喊别的男人名字? 许清凝,真有你的!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怒火,他抬手把她推了下去。 许清凝又滚到了地铺上,她睡的好好的,还做了个很美的梦,差一点点就要亲手杀了楚琼,然后美梦被恶人给捏碎了。 “大恶人,你为什么推我下去?” 她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怒目而视。 萧屿脸色很不好,她要是再喊一声,他怕是会直接将她给捏碎了。 “小瞎子,你不知道你睡觉流口水吗?” 许清凝脸色窘迫:“……你胡说!” 她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萧屿加了句:“你不仅流口水,还磨牙。” 许清凝双手抱膝蹲坐起来,心想自己可太惨了,她要说的是:楚琼,我要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梦就醒了。 萧屿在气头上,他现在不想理她。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大半夜,太阳出来了,两双黑眼圈,还是要继续赶路。 许清凝很困,但她在摇晃的马车里根本睡不着,大恶人车技那么差,一看就是没当过车夫的人。 她将头靠在车窗处,想借外头的风来清醒清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许清凝肩头,她伸手去摸,发现是只鸟儿。 小鸟儿对她很亲近。 许清凝目露喜色,低声说:“吵吵,是你吗?” 小鸟儿在她手掌心啄了几下。 许清凝知道了,这就是她的五彩鹦鹉。 她摸摸小鸟的头,低声说:“你现在去找宁安,让他带暗影卫来救我。” 小鸟儿扑翅飞出去了。 许清凝没有看见,她的鹦鹉飞到了马车前面,落在了萧屿手上。 萧屿看到这只五彩鹦鹉都有些诧异,“原来是你。” 许清凝痴痴等候她的鸟儿会把消息带给宁安,却不知鸟儿正与恶人同行。 所以她等了三日,到了京城,也没等来宁安的消息。 …… 萧屿把许清凝关在了郊外院子里,他故意吓唬她,“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拿出十万两来,不然我就把你卖了。” 许清凝哪里拿得出十万两? 她想了很久,“你如果真要卖了我,不如把我卖给他。” 萧屿不禁提起精神了,她说的如果是楚琼,他不介意把她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谁?” 许清凝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就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萧屿。” 她想到上次见面,他说过要负责她以后的人生,嗯……虽然被她拒绝了,不过他应该没那么小心眼。 “他还挺有钱的,应该能给你十万两。”许清凝加了句。 萧屿提起的心又放下去了,原来她终于想到他了,此时心情略显复杂。 要是许清凝知道,绑架她的人就是她口中能救她的那位,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即便是想想都觉得莫名刺激。 “小瞎子,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来赎你?” 她仰起脖颈露出诱人线条,说:“因为萧屿是个好人,他会来救我的。” “真的是好人吗?”萧屿的手贴在许清凝侧脸,缓慢地滑下去,然后温柔地握住她的脖子。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变。 碰一下,就红了。 就那么敏感吗? 只是摸了摸脖子而已啊。 如果再多做点什么,她会不会…… 萧屿眼中多了几分邪念。 第68章 小瞎子,再见了 许清凝感觉自己就是这恶人手中的玩物,认他摆弄,偏偏还不敢惹怒他。 恶人对她而言是完全未知的存在,她猜不准他会对她做些什么,也就不敢妄动。 “你让我给他写封信,他看到信了,自然会把赎金给你。” 因为萧屿故意缠绵的动作,许清凝说话的声音有些无法克制的颤抖,她白皙肤色渐渐泛上一层潮红,隐隐有汗珠冒出来。 少女娇媚落在他眼中,比春药的药劲更大了。 尽管她内心充满恐惧,却一动不动,任由他采撷。 怪不得那么多人说,美人就是妖孽,专门来勾魂索魄的。 萧屿喉结上下滚动了,手指情不自禁地往她嘴唇里探进去。 他想要触及到她湿热的唇舌…… 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萧屿啊,你就把她永远变成小瞎子,这样就能将她永远困在身边。 用力撕碎她、拼命占有她、让她只是你一个人的! 当指尖碰到许清凝红润唇瓣的时候,她终于反抗了,重重甩开恶人的手,脸色绯红骂了句,“变态!” 萧屿盯着她湿润的唇,目光灼热。 啧,小瞎子不愿意了呢。 原来嘴才是最敏感的地方。 许清凝呼吸微喘,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睛里竟有几分晶莹湿润,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屿也不逗她了:“我让你写信。” 许清凝这才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了,她真有点担心他会继续做些什么,好在他停住了。 可为什么明明停下了,她依然觉得他碰过的地方有火焰在烧呢? 滚烫得要命! 许清凝在心里又骂了几遍,这个大恶人、死变态! 萧屿引着许清凝坐在书桌前,把笔放进她手里,“写。” 他站在旁边看着,许清凝虽然看不见,但提笔落字自有一番风流,她安静的时候像极了他曾经看过的仕女图。 “好了,我写完了。” 直到许清凝开口,才让萧屿收回目光。 他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萧屿看了许清凝写的信,她在信中将自己的处境说得极其凄惨,妄图引起他的怜爱之心,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懂如何拿捏一个人。 “今日相救,来日必结草衔环为报,嗯,你打算如何报答呢?” 许清凝:“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只管拿银子就行了。” 萧屿笑而不语。 许清凝说:“你现在把信交给萧屿,他会来救我的。” 萧屿对许清凝的信心感到疑惑,“你这么肯定吗?” 许清凝:“当然,他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原来她心里的他真是个好人啊,萧屿扯了扯唇,冷冷道:“那你等着。” …… 过了一夜,许清凝问:“萧屿愿意花钱来赎我了吗?” 萧屿心里有了个计划,“你没猜错,他的确愿意来赎你。” 许清凝眼中浮现喜色,“那你快带我去找他!” 没想到萧屿还算义气,毕竟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竟然真的愿意给这个恶人。等她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谁知许清凝刚站起来,就被恶人给绑起来了,“你……要对我干什么?” 萧屿坏笑了声,“我要是拿到十万两了,自然有人来带你离开。” 他将她绑起来,绳索在她身体圈圈缠绕,再一掌将她拍晕过去。 许清凝闭上了双眸,陷入昏迷中。 萧屿盯着许清凝沉睡的面容,忽然想起之前没有做完的事,眼角不禁染上几分殷红。 他掏出解药,用食指缓慢抵入她的唇齿。 药丸被他推进去、深入喉间。 她温热粘腻的舌将他的指尖紧紧包裹。 然后,他将第二根手指伸进去,再缓慢地抽回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昏迷的许清凝乖巧如同布偶娃娃,她什么也拒绝不了。 萧屿将头埋在许清凝颈窝处,轻轻舔了下她的脖子,就像山林雨夜里做的一样。 那一次,是情不自禁。 这一回,是意乱情迷。 “小瞎子,再见了。” …… 许清凝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陌生的房间里。 她的双眼已经能看见了。 她撑着床边坐起来,往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男子背影。 他坐在竹林前的石桌处。 天光乍泄,满目青绿。 许清凝揉了揉眼睛,认真看向那人背影。 他穿一身白色纱质长袍,满头长发半披在后随风轻舞,只挽了根玉簪。 竹叶光影斑驳,投射在他白衣上,反倒像极了幅水墨画。 当真是仙人之姿。 许清凝问:“你是……?” 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温柔平静,他说:“许清凝,别来无恙。” 许清凝的呼吸仿若在此刻停滞,心脏漏了一拍,无法控制为他而动。 “是你。” 萧屿朝许清凝走过来,“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救了你呢?” 他刻意强调了“救”这个字眼。 许清凝回想起自己昏迷前,那恶人的确说是要把她卖给萧屿了。 “你当真花了十万两救我?” “是啊,真是笔大价钱。”萧屿说:“郡主可要记得还。” 他掏出一纸契约交给她,“欠条我已经写好了,你按个指印就可。” 许清凝没想到,她刚醒来,他就要她还钱了,但确实是她求他帮忙,这钱该还的。 萧屿见许清凝不语,“郡主从前说了,希望我们两不相欠,如今你这条命可是我花十万两救下的,莫不是想赖账了?” “当然不是!”许清凝看都没看,直接按下手印了。 她想起那个恶人了,“对了,绑架我的人去哪里了?” 萧屿:“自然是杀了。” 许清凝不敢相信:“你杀了他?” “尸体都剁碎了喂狗。”萧屿不怀好意地看她,“你不高兴吗?” 按理来说,许清凝应该要高兴的,可她实在扯不出笑容来,心里甚至还有点莫名的难受。 大恶人真的死了。 她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其实他对她也不算太坏。 他会给她上药、会喂她喝粥、会在她失去理智的时候紧紧抱住她…… 许清凝悄悄用指尖掩去眼眶湿润,“我是想亲手杀了他。” 第69章 你就是他的娘子吧 萧屿故意问许清凝:“郡主如此恨他,可是因为他对你做过什么?” 许清凝想到那些事,简直是难以启齿,她怎么能说出口,最好没有人知道。 “我就是恨他绑架我而已,没别的了。” 萧屿也不继续问了,他眼底有些笑意,反正那段过往只会是他们二人的秘密。 许清凝看了看四周环境,“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 萧屿:“忠义侯府。” “我竟然是在你家?” 许清凝心里有点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感觉,她看向院落的满目青绿,种满了四季长春的墨竹,怪不得他身上总是沾着些竹叶青的气息。 许清凝不是没想象过萧屿的住处,她总觉得他这样的将军,房间里大概都是些刀剑棍棒,不曾想原来是如此文雅,正如他此时的穿着。 像下凡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 萧屿摇了摇手中折扇,君子翩翩。 “难不成我要将昏迷不醒的你丢到长安王府吗?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那样会引来多少麻烦。” 许清凝:“如此说来,我真要多谢萧将军了,考虑如此周全。” “谢就不必了,记得早日还钱。”萧屿还加了句,“要是规定期限还不上的话,郡主记得履行承诺。” 许清凝:“……” 他不至于时刻提醒她。 哼,这男人小气鬼。 等等,什么承诺? 许清凝没有细看,“你刚才说,要我履行什么承诺?” 萧屿:“时间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许清凝怎么觉得萧屿满肚子都是坏水呢?她就像是一只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仿佛能预知到自己的结局。 “那我现在就告辞了。” 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 萧屿抓住了许清凝的手腕,“你确定要这个样子从侯府出去?” 许清凝见自己衣衫不整,现在又是大白天的,市井人多,确实不方便出去,“那我等天黑再从你家后门溜出去。” 这话说着,怎么有几分偷情怕被逮住的意思呢? 她说完后就觉得不对劲,好在萧屿没什么异样。 萧屿让下人给她送来了衣服,然后咳了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许清凝发现,忠义侯府的下人也都是男的,竟找不出半个丫鬟来,他们放下东西就匆匆忙忙走了,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奇怪,她有那么可怕吗? 许清凝换上衣裙,在镜子前转了圈,出乎意料的是非常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衣裙整体是淡粉渐变色,腰间绣了圈含苞欲放的水芙蓉,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倒是让她有了符合这个年纪的清纯稚气,少了些凌厉的攻击性。 她瘪了瘪嘴,原来男人的口味都大差不离,喜欢看起来粉嫩娇俏的小美人。 许清凝走出房间,“我换好衣服了,我可以去吃……” 她想说的是,她肚子饿了,想去吃饭。 谁知迎面碰上了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家。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忠义侯,萧屿的祖父。 萧老爷子拄着根龙头拐杖,捋了捋胡须。 这拐杖据说还是先帝赐给他的,能上打昏君下打权臣,足以表现皇室对萧家的器重与厚爱。 然而这位曾为东齐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眼神混浊,好似还神志不清了。 萧老爷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许清凝。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从我孙子房间出来了?”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许清凝想到了一番说辞,结果她还没说。 萧老爷子就笑嘻嘻道:“我知道了,你是小屿儿的娘子,他都金屋藏娇了,还不肯告诉我,哼!” 许清凝懵了:这都哪跟哪啊? “侯爷,我就是住了几晚,马上就走了,我不是坏人。” “走?”萧老爷子脸色立刻不好了,“你是小屿儿的娘子,就是本侯爷的孙媳妇,怎么能走呢?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要回娘家去啊?” 许清凝发现自己解释不通了,“……” 好在萧屿过来了,他先是扫了许清凝一眼,果然这衣服尺寸很贴合她的身体。 他侧身对萧老爷子说:“祖父,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了?” 萧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看看你,都把媳妇给气跑了,怎么还不去哄哄她?” 他把萧屿往许清凝这边推过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家,看起来虚弱年迈,力气倒是不小。 萧屿问他:“祖父,在你眼里,我不是才十五岁吗?她怎么会是我的娘子?” 五年前,萧屿父母尸体被送来那日,萧老爷子当场昏迷,醒来后就变得神智失常了。 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五年前。 他眼中的儿子儿媳还在驻守边关,他眼中的孙子也才十五岁。 一开始,萧屿找过无数名医去治疗萧老爷子,但都一无所获,后来他也想通了,萧老爷子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五年前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记得那些惨痛。 可为什么萧老爷子会认为才十五岁的萧屿就娶妻了呢?他不理解。 萧老爷子也不理解,“对哦,你还这么小,就祸害人家小姑娘,我今天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只见萧老爷子立刻举起他那龙头拐杖,要朝萧屿打过来,“让你年纪轻轻不学好!” 现在轮到萧屿无言以对了,“……” 萧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当年好歹是驰骋沙场的将领,一棍打下去,萧屿起码得躺三天。 许清凝赶紧拦住了,“侯爷你别生气,他没祸害我。” 萧老爷子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萧屿,道:“小姑娘你别怕,有本侯爷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萧家历代家风严谨,绝不徇私枉法,任何作奸犯科之人,都得严惩不贷! 所以,即便是萧老爷子的亲孙子犯了错,他也不会轻饶。 许清凝忍住不笑,可算找到萧屿的克星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旁边,然后得意地看向萧屿:“萧大将军要不要求我说情呀?” 第70章 刺了他一刀! 萧屿作了个手势,示意下人们过来将萧老爷子带走。 “祖父需要吃药了,带他下去。” 萧老爷子被请走的时候,还在仰天长叹。 “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欺负我这把老骨头啊,等你爹娘回来了,看他们不好好教训你!” “小姑娘你放心啊,我们萧家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唉,你们放开老夫……” 萧老爷子离开后,许清凝才发现萧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烟雨,竟生出几分脆弱感。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萧屿爹娘回不来了,只有萧老爷子还坚信他们会回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意间扎在萧屿心口的利刃。 他们都看不见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许清凝故意打破沉闷的气氛,“其实侯爷也蛮有趣的嘛,我都不在意,你还生什么气呢?” 她突然跳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勾了勾他的下巴。 “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萧屿看着这张闯入他世界的笑脸,她那样娇俏美丽,硬生生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的存在是在告诉他,世上还有值得期待的事。 而她的眼神,则是最具蛊惑力的春药。 即便只是看着他,都像是在勾引撩拨。 他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许清凝。” “嗯?” “以后不准这样看着别人。” 许清凝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萧屿语气狠戾了几分,“否则我就……” 许清凝:“你要对我干什么?” 萧屿扯了扯唇角,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否则我就把你永远关起来,让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许清凝没问下去,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 天色黑下来了,许清凝打算离开忠义侯府了。 她对萧屿说:“萧将军,今日就在此别过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完,许清凝也不等萧屿说话,便朝后门走去。 萧屿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从正门走。”萧屿又说:“我已经打理妥当了,不会有别人发现的。” 许清凝有些时候真搞不懂萧屿的心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从正门走和从后门走有很大的区别吗? 许清凝不知道的是,萧屿想要的不仅是让她从正门离开,更想要她堂堂正正地从萧家正门进来。 是夜,月朗风轻。 许清凝终于回到了长安王府,她赶紧用飞鸽给宁安写了封信,示意他可以快些回来了。 小鹦鹉也跟着许清凝飞回来了,蹲在笼子里叽叽喳喳。 “郡主好呀!郡主好呀!郡主好呀!” 许清凝揪了根鹦鹉的毛,“吵吵吵就知道吵,你这只笨鸟,让你去找宁安传信都不会!” 小鹦鹉开始反驳:“我不是笨鸟!我不是笨鸟!我不是笨鸟!” 许清凝摇头叹气,她有点后悔买下这鹦鹉了,烦人! 紫兰走过来说:“郡主,出大事了。” 许清凝知道,紫兰平日是个稳重冷静的人,能让她出现慌乱的,肯定非同小可。 “你说。” 紫兰:“首辅被刺了一刀,至今生死未知。” 这些日子,紫兰算是看得出来,她家郡主和首辅的关系很微妙,看着像是盟友,却更像宿敌。 所以她不确定首辅受伤,对许清凝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清凝柳眉上挑,“谁干的?” 她言语听不出喜怒。 “荣王。”紫兰添了几句:“说来这事也很奇怪,昨日上朝,荣王莫名其妙就捅了首辅一刀,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皇帝也在。” 许清凝:“这个荣王也是脑子不太聪明的主。” 她射穿齐毅的箭,就是故意仿造楚琼的。 她当时让楚琼的人将尸体处理干净,就料到他们肯定不会处理,毕竟要害她,怎么能毁尸灭迹呢? 他们不但没处理尸体,还让尸体大大方方地躺在那儿。 啧啧啧,谁知弄巧成拙了呢? 荣王发现了那支箭,当然要怀疑楚琼了。 一儿一女都死了,荣王也没什么盼头了,干脆藏刀上朝,直接捅了楚琼一刀。 许清凝原本计划的是,荣王要么暗中对楚琼下手,要么拿捏证据去弹劾楚琼,无论哪种方式,他都占据上风。 可荣王的蠢出乎了许清凝的计划。 他竟然直接动手了,还是在朝堂上! 大臣上朝是不能带兵刃的,若私自藏刀,意同谋反。 荣王这一动手,伤的不仅仅是楚琼,还有他与皇帝之间的亲情。 更何况皇帝本身就是个多疑暴戾的,虽然荣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也没用了。 这回,荣王算是彻彻底底得罪了皇帝。 “蠢货!” 许清凝骂了句,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她是希望荣王和楚琼斗个两败俱伤,而不是让荣王主动去送人头。 紫兰看郡主的神色不太高兴,“如今,所有的太医都聚在首辅府上了,就连皇上也亲自探望,不得不说,他还真受宠信,就是不知能不能平安活下来了?” 许清凝:“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如果楚琼那么容易就死了,她这些日子又何必苦心经营呢? “荣王这一刀,不但将自己放在了必死的局面,还为楚琼博取了皇帝的同情,楚琼若是不死,权势怕是更要大了。”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她得想个办法,瓦解皇帝对楚琼的信任。 想什么办法呢? “紫兰,准备一下,明日我想进宫。” “郡主以何理由进宫呢?” “我是华荣公主的救命恩人,去找她聊天说话应该也挺正常的。” “可是……” “公主会愿意见我的。” …… 许清凝猜的没错,齐嫣同意了见她。 这么多天过去了,齐嫣的身体差不多痊愈了,但还是落下了些后遗症,身体变得怕冷畏寒。 齐嫣恨极了许清凝,如今许清凝主动上门,当然得见了! 许清凝微微屈膝,道:“臣女请公主安。” 齐嫣本想先折磨折磨许清凝,便不打算让她起来,可许清凝自己起来了。 “你……怎敢如此无礼?” 许清凝浅笑反问:“臣女可是救过公主性命的,公主仁德厚爱,岂会忘恩负义?” 一提起这事,齐嫣就快被气死了,她想告诉父皇,许清凝不是救她,而是差点溺死她,可父皇根本不会信,他现在对许清凝印象极好。 如果齐嫣说了,反而会被当作无理取闹,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你找本公主干什么?” 第71章 她可真是恶毒啊 许清凝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心想齐嫣还真是怕了她,故意让这么多人在旁边候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啧,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许清凝不卑不亢地站着,“这件事,臣女想和公主单独谈谈呢。” 齐嫣漂亮的脸蛋浮现怒容,“本宫可不是傻子,还会和你单独接触!” 许清凝反问:“所以……是怕了吗?” 齐嫣仗着皇帝的宠爱,这些年里无法无天,没把谁放在眼里过。即便是皇宫里得宠的妃嫔,齐嫣让她跪着,她就不敢站着,别的皇子公主更是任由欺凌。 可她偏偏拿许清凝没有任何办法! 齐嫣心里忌惮,面上强装淡定,“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本宫是不屑和你交谈。” 许清凝露出惋惜神色,“可惜了,原本臣女要告诉公主一件大事的,看来你不想知道了。” 大事?她的话勾起了齐嫣的好奇心,“你要说什么?” 许清凝不言不语,只是站着。 齐嫣只好让宫女都退下了,还不忘吩咐一句:“都去门外候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进来。” 然后问许清凝,“现在你可以说了。” 许清凝抬眸看着这个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女人,连她都时而恍惚,感觉像是在照镜子,为什么她们会如此相像呢? 她收回疑惑,“首辅遇刺了,公主听说了吗?” 在提及楚琼的时候,齐嫣的眼眸有些微变,她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荣王刺了楚琼一刀,是在朝堂上,齐嫣向来不关心朝堂的事情,所以还没听说过。 齐嫣连忙问道:“那他怎么样了?” 许清凝重生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连带着周围的人发生了一系列蝴蝶效应。 那日齐嫣落水,楚琼相救,他怜惜她需要日日掩饰的蜿蜒疤痕,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他的爱,从开始就是病态的。 那么齐嫣呢?许清凝原先还不肯定,看到齐嫣的反应,心里才踏实了些。 娇纵高傲的小公主,原来也会对从前看不起的人心动啊。 许清凝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阴冷笑意,说了四个字:“生死未卜。” “哐当”一声,齐嫣手中的白玉手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疾步走过来,“你没骗本宫?” “公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许清凝看四周无人,眼神狠了几分:“话说回来,臣女是想要溺死公主的凶手,首辅却是真正救了公主的恩人啊。” 齐嫣当然知道,她那日意识迷离中看见了楚琼,如果不是他,她已经死了。 “许清凝,你告诉本宫这些是何意?” 许清凝:“也没什么,臣女就是想着首辅快要死了,他死前最想看见的人会是谁呢?” 她把问题留给齐嫣,自己转身离去了。 齐嫣身处皇宫,许清凝不便下手,如果留着她的命,就是给自己留下隐患,必须要斩草除根。 所以……如果把齐嫣哄到皇宫外面呢? 娇滴滴的小公主,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险恶,应该很容易遇到坏人的。 …… 从公主宫殿出来后没走多远,许清凝便遇上了齐穆。 他穿一身黄色蟒袍,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御书房过来,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被皇帝给训斥了。 许清凝退避在路旁,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齐穆看了她几眼,“是你啊!你的脸好了?” 他记得许清凝,雪儿的好朋友,还差点就成了他的太子妃。 如果不是她那日满脸红疹,父皇怕是要强迫他选她作太子妃。 许清凝脸色冷淡,应了声。 平心而论,她并不看好齐穆这个太子。 齐穆太过软弱仁慈,空有满腹诗书,却不擅长权御之道,如果是太平盛世,或许能当个好皇帝,但眼下并不是。她觉得他日后可能都保护不了雪儿。 许清凝问:“殿下心情不好?” 齐穆见许清凝是雪儿的朋友,也就没有设防。 “父皇让我去首辅府上亲自探望,我每次看见首辅心里就瘆得慌,所以就不怎么想去。” 许清凝心想,皇帝不仅自己登门拜访,还让太子前去,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看,他是有多宠信楚琼吗? “殿下身为太子,如若亲自探望重伤在床的臣子,定能为自己博得美名。” 她猜皇帝也是这样想的,齐穆是嫡长子,生来就是太子,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完全不知皇权斗争的残酷。而那个看似暴戾的皇帝,似乎很想为他铺路。 可惜齐穆资质太浅,他领会不了。 果然,齐穆显示出来几分不耐烦,“你说的话和我母后很像,可我才不想做这些无聊的事,我只盼着能早日和苏家小姐完婚。” 许清凝算是明白了,齐穆的心思根本不在权力上,他满心满眼里只想和雪儿成亲,皇室中人有这样纯粹的情爱,倒也难能可贵。 她也不便说什么,便告辞了。 出宫之后,许清凝不禁也走到了楚琼府门口。 她坐在马车看向门口,“还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但很快,许清凝眼中生出了阴谋的意味。 如果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就在楚琼身边出事了呢?他们君臣之间还会如此和睦吗? 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许清凝想着想着,不由暗道一句,自己可真是恶毒啊,简直坏透了。 就在许清凝打算换方向离开的时候,楚琼府里出来了个下人。 他站在她马车前面。 “郡主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我家大人恭候你多时了。” …… 他带着许清凝从小路进了府,绕开了前院的人。 许清凝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楚琼。 他脸色惨白,的确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可当他偏过头来,那股子妖孽气丝毫不减,怪不得齐穆说看到他瘆得慌。 楚琼这个人就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他有着强大且不屈的生命力,更有着致命的毒性,蛰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时准备捕捉猎物。 他问:“郡主是想来看我死了吗?” 第72章 你真的敢与全天下为敌吗 许清凝扯了扯唇,“大人说笑了,我来此是为了表达关心。” 楚琼不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许清凝算计,他怎么可能还识不破她的阴谋? 先是许清凝选妃当日的满脸红疹,再是王九运走的那批假的赈灾款,最后是齐毅的死。 她假意合盟,实际上屡次背刺他。 荣王捅的这一刀,和她脱不了关系! 按理来说,楚琼应该愤怒的,可偏偏愤怒之中生了点别的情愫。 他还从来没遇过许清凝这样的女人,浑身所有毛孔的兴奋点仿佛被她点燃。 他想战胜她,他想得到她的臣服! “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楚琼从病榻下来,他振了振衣袖,走起路来和没事人一样。 许清凝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真实伤口很浅,而他所表露出来的病怏怏状态,都是假的。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刺死呢? “首辅大人还真是阴险狡诈。” “彼此彼此。”楚琼缓声说。 “郡主可真是害的我好苦啊,我费了那么多精力去追踪王九,结果追到了一个假的王九,还有一批假银子,你猜我当时是什么反应?” 许清凝:“你大概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何止是碎尸万段?”楚琼低头盯着许清凝的脸,“我想剥了你的皮,再敲碎你的骨头,让你苟延残喘地跪在地上,对我摇尾乞怜……” 他阴冷粘腻的眼神,仿佛就是他手中的刀,让许清凝有些不适。 “可是我还没做什么,你就又送了我一份大礼啊,就是齐毅的死。” 许清凝:“我都吩咐过你的人了,让他们把尸体处理干净点,谁让他们不动呢?” “这就是你的阴险之处!”楚琼的声音冷下去,“你算到了我对你的心思,在我眼皮子底下陷害了我。” 许清凝笑道:“首辅这话说的,还真是恨我入骨啊,你若无害人之心,又岂会被人所伤呢?” 他掌风扫过,已是凛冽杀意,可她纹丝不动。 楚琼这才稍微有点了解许清凝这个人,“不怕死吗?” 许清凝敢来,是因为她相信楚琼不会动她,前世他那么恨她,都没有杀了她。 他最喜欢摧毁别人所有的傲骨,以此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权欲,死亡太无趣了。 许清凝:“既然摊牌了,我们也不用装下去了,你我之间已成死局,必须有一个人输。” 楚琼还是不明白,打从一开始就不明白,许清凝这无端的恨意是怎么来的? “你为何如此恨我?” “恨你的人又不少,个个都要理由的话,你不累吗?”许清凝移开目光,将那些隐痛掩藏,“你这些年来,害死了多少忠臣,屠杀了多少无辜,你自己心里清楚。” 楚琼讽刺道:“呵,我竟是想不到,平阳郡主还有一副菩萨心肠,你要为那些惨死的人报仇吗?” 许清凝是为自己报仇,不为别人。 “你说是就是。” 楚琼虽然对许清凝起了兴趣,但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许清凝轻描淡写地说:“五年前的账本,在我手中。”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五年前,萧家军十万将士战死沙场,楚琼身为监军,他回来后,将战败原因归为统帅刚愎自用、用兵不当。 实际上是楚琼从中作梗,他贪了军饷,导致前线战士饥不裹腹、无力抗敌。 那十万将士饿着肚子,拼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硬是没让敌军踏入东齐国土。 可悲的是,为国捐躯的将士,没有得到国家的尊敬,反而背上了战败的骂名。 许清凝每每想起,都不由悲叹。 楚琼陡然激动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清凝。 “吴海竟然把账本给了你?你什么时候和户部尚书勾结的?” 许清凝嘲笑道:“你也有猜不到的地方啊,可惜晚了,那账本我藏得好好的,我若是死了,立刻会有人将其公之于众。” “十万将士的恨,无数百姓的恨,还有……萧家的恨,首辅大人啊,你真的扛得住吗?” 得民心者得天下,楚琼真的敢与全天下为敌吗? 就算他敢,他的皇位坐得稳吗? 许清凝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字字杀机。 她今日来,是要让楚琼意识到。 他们之间的主导者,一直都是她! 果然,楚琼情绪失控了。 他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恨意在心头灼烧,烧得他体无完肤,好痛! 他真想直接拧断许清凝的脖子,真想啊……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清凝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娴静文弱,却散发着耀武扬威的气势。 …… 许清凝出来后,自己也是生了一身冷汗,和楚琼打交道真的太累太累了,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 “紫兰,你等下偷偷把这封信交给户部尚书吴海。” 紫兰接住了,“好。” 实际上,许清凝根本没有账本,吴海怎么会把保命的东西给她? 可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琼信不信。 现在楚琼已经相信了账本在许清凝手中,那么吴海对他而言就没用了。 没用的人,就该死啊。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楚琼很快就会对吴海动手。 这时候,她向吴海递出救命稻草,他如何会不肯呢? 许清凝笑了起来,得到了那个账本,也就等于拿捏了楚琼的死穴。 她眨眨眼看向天边黄昏,日子仿佛一天天好起来了呢。 …… 许竣已经在家里等许清凝很久了,可算看见她回来了。 “你说你好不容易从乡下回来了,一天天往外面跑干什么?你要记得,你是个女儿身,不要总干些抛头露面的事。” 许清凝对许竣的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没进过心里,“嗯嗯。” 许竣引出了自己目的,“之前,本王不是和你提起过那梁家的公子吗?” 许清凝:“哪个梁家?” “就是翰林学士梁大人啊,他有个独子,年龄和你相仿,名叫梁博,你看看这是他的画像……” 许竣赶紧让丫鬟把画像拿过来,在许清凝面前展开。 第73章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许清凝看了眼,画像倒是蛮好看的,和梁博本人一点都不像。 她曾经见过梁博一面,长得勉勉强强,还喜欢拿腔作势。 许清巍和梁博原来是一同入学的,他偶尔会在许清凝面前提起,每每提及都是不屑。 梁家书香世家,梁博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日常就是赋诗作词附庸风雅,表面老实巴交,背地里比谁都玩得开,这京城里就没有他没踏足过的妓院。 按照许清巍的说法,那人就是一个词:虚伪! 许竣问许清凝:“你觉得梁公子如何?” 许清凝摇头,“不怎么样,我喜欢漂漂亮亮的人。” 这人连萧屿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如何入得了她的眼? 即便是常年戴半边面具的楚琼,忽略他身上的阴森气,也是个美人。 梁博就算了。 “诶,你这丫头!”许竣立马板起脸来,教训道:“这选婿重在德才,本王可是打听好了,梁博品学兼优,很有可能是今年的状元郎!” 原本科举是在八月份,但皇帝今年只顾着玩乐,忘了那回事,便推迟了几个月,算算时间,下个月也该到了。 许清凝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她是知道结果的,梁博连前三甲都没进去过。 “就凭他也能当状元?” 许竣:“再怎么说,那也是翰林学士梁大人的独子,论身份家世算是和我们匹配了,虽然说相貌不算上乘,但也勉强不错,你嫁过去不亏。” 许清凝讥讽道:“是啊,父王一大把年纪纳妾,都得选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我为何不能选一个天人之姿的夫婿呢?” 她见过新进门的侧妃,不仅会唱小曲儿,那身姿模样也是风流得很,怪不得勾得许竣夜夜笙歌呢。 许竣被她这么一说,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便沉声训斥道。 “自古以来,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天梁博就会来府上,你和他好好相处,不可失礼!” 他把梁博的画像塞到许清凝手中。 许清凝转头就把画像扔地上了,绣鞋刚好踩在他的脸上走过。 …… 这天,宁安赶回来了。 他看到许清凝平安无恙,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竟差点哭出来。 许清凝安慰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不是没事吗?” 少年风尘仆仆,头发上沾了几根杂草,衣袖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刺破了洞,看起来怪可怜的。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每日每夜都在寻找许清凝,几乎没有合过眼睛。 他很害怕她不见了。 宁安小声说:“郡主,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开了。” “不会的,我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许清凝若是不被好奇心趋势,也就不会落在那恶人手中,想想还是蛮后悔的。“你去换身衣服,我们还有场戏要看呢。” …… 齐嫣已经换上了一套太监服饰,打算偷偷摸摸溜出宫。 宫女劝道:“公主还是不要溜出去了,要是被皇上皇后发现了,奴婢的性命就不保了。” 齐嫣根本没当回事,“你怕什么?本宫等下会混进太子哥哥的随从里,和他一起去首辅府邸,等见了首辅之后,本宫会回来的。” 她戴好太监帽子,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因为齐嫣是偷偷出宫的,她跟在齐穆的马车最末尾,将脑袋埋低,好在无人敢盘查太子的随行,她很顺利出了皇宫。 眼看着快要跟着他们进府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手捂住了齐嫣的口鼻。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提求救了。 齐嫣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起来了。 她看见了几个蒙面人,其中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把刀,时不时地在石头上磨一下,声音怪吓人的。 齐嫣拿捏起公主架势,“你们竟然敢绑架我,知道我是谁吗?” 许清凝的刀在手上转了圈,刀尖朝外,冷眸看向齐嫣,“你谁啊?” 齐嫣颐指气使道:“我可是公主!还不快放了我!” 她睁大眼睛,牢牢盯着这群人。 “公主又如何?”许清凝笑了下,手中的刀朝着齐嫣飞过来,正好扎在她侧脸旁边。 这一下,直接把齐嫣给吓傻了。 她平时在宫里作威作福,都是仰仗着公主的身份和皇帝的宠爱。 现在她说自己是公主好像也没用了,他们并不当回事。 齐嫣满脸惊恐,浑身哆嗦,“你们……要对我干什么?” 许清凝坏笑道:“公主殿下花容月貌,你猜我们要对你做些什么呢?” “不!不可以!”齐嫣眼泪都哭出来了,“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许清凝的手在齐嫣脸上摸了几把,“啧,真嫩的脸蛋,皇帝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杀人啊?” 她说话的同时,顺便还扯掉了齐嫣的腰带,随意扔在旁边。 身边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齐嫣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已经能料到他们打算对自己做些什么了,如果今日清白不保,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倒不如去死。 可是齐嫣还不想死,她放低姿态,语气也软了很多,哀声求道:“你们放了我,我会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但我们不想要钱,只是想和公主殿下一夜春宵呢!” 许清凝用了点力,直接撕掉了齐嫣的外衫,将她脖子的胎记暴露出来了,连带着下面一大片雪白肌肤,隐约可见丰腴曲线。 齐嫣身体感知到了凉意,忍不住哭了:“我求你了,不要碰我……” 美人哭起来格外可怜,可惜许清凝不吃这一套。 前世许清凝被押上花轿、兄长被乱棍打死在宫门外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苦苦哀求过,哭得可比现在的齐嫣还要惨呢。 那又有什么用呢? 无权无势就是任人欺凌! 如今时过境迁,刀俎和鱼肉对换了而已。 许清凝在享受着齐嫣的哭声,齐嫣哭得越惨,她心里就越快意,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变得越发病态…… “哭够了吗?”许清凝捏着齐嫣的下颚,“我还当你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不过如此,真是扫兴。” “本公子最不喜欢强迫人了,来,吃点东西调调情。” 第74章 不能人道 许清凝给齐嫣嘴里塞了粒药丸。 齐嫣想吐出去,可那药丸直接在她嘴里化了,像蛇一样滑进了她喉咙里面。 “你给我吃了什么?” 许清凝鄙夷不屑:“一点催情的东西罢了。” 齐嫣无比恶心,她不停干呕着,想把催情药丸给吐出来,事实上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她感觉体内越来越热,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软。 许清凝让人解开了齐嫣身上的绳索,可她没了逃跑的力气,四肢瘫软无力和水一样绵柔。 嘴里甚至还发出了呻吟声。 “嗯……唔唔……” 残余的理智让齐嫣觉得羞耻,她极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想挽救最后的那点可笑自尊。 然而,她即便做出愤怒仇恨的眼神,也是满面潮红。 许清凝却没有要对齐嫣做什么,还带着她的人离开了。 出了房间,许清凝吩咐其中一人。 “你去给楚琼传个信,就说佳人已经送到。” 她倒是要看看楚琼来不来救了。 办完这些,许清凝去了附近的酒楼里等着,“宁安,我们打个赌。” 宁安:“赌什么?” 许清凝:“赌楚琼会不会来。” 宁安:“我猜……应该不会,他不是在装重伤吗?如果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我就赌他会来。” 许清凝想起楚琼前世说过无数遍的话,他说她永远是齐嫣的赝品。 呵,那般自诩深爱的样子啊。 许清凝干脆就让他们俩喜结良缘,她要看看到底有多爱呢? …… 楚琼收到了信,信封里还带了齐嫣的一只耳环。 她被绑架了? 这很明显就是个圈套,理智告诉楚琼,他不能去。 可人很多时候就是无法掌控自己的野兽。 于是,许清凝用西洋镜看到了楼下匆匆赶来的楚琼。 他推开房间,出声询问:“华荣公主,你在这里吗?” 齐嫣早就被催情药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她顾不得什么所谓的公主体面,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楚琼的腰,将身体贴过去。 柔软的触感令他后背一僵。 楚琼当了好几年的权臣,身边不缺美色,多的是绝色佳人投怀送抱,但他在色欲方面非常克制。 权力才是最好的春药,楚琼满足于掌控天下的权力,至于女人,他其实没有什么欲望。 所以当齐嫣贴过来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僵硬,楚琼很快恢复如常了,即便这个女人还是他朝思夜想的…… 他抓住齐嫣的手腕,“公主,你冷静点。” 齐嫣根本冷静不了,她很难受,她需要他。 “大人,你难道就不想要我吗?” 她滚烫的唇如雨点般吻在他的脸上,笨拙而激烈地去讨好他。 可是楚琼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没有反应。 无论齐嫣在说什么做什么,都难以撩拨起他的欲念。 最终,楚琼还是将齐嫣给推开了。 他找了盆冷水泼在她身上,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齐嫣清醒了不少,但此时的她已经是衣衫半裸,加上被水一浇,仅剩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见到如此场景,都会忍不住心猿意马。 可是楚琼没有。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齐嫣裹得严严实实,“臣送公主回宫。” 在他们打开房门之前,有人先他们一步推开了门。 齐穆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搂搂抱抱的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目光闪躲。“你们两个……竟然?” 不久前,宫里传来消息,说齐嫣伪装成太监混进他随从里离开了皇宫,现在宫里宫外都在偷偷寻找她。 齐穆也是奉命来寻找齐嫣,可他没想到,私自出宫的皇妹会和“重伤”的楚琼在此偷情! 明明不久前,他还见过病榻上的楚琼。 那奄奄一息的状态,可不像是能下地行走的。 他打量了楚琼几眼,哪里有半点快要死的样子? 除了齐穆以外,还有不少侍从也看到了,他们纷纷低下头。 齐嫣毕竟是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做出这种事情,按照皇室以往的手段,首先会选择灭口。 侍从们都怕自己命不久矣了。 楚琼皱了皱眉头,他早知道这是个陷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此时此刻他正抱着齐嫣,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更何况,他确实不想洗清。 齐嫣渐渐回过神来了,满脸羞红,真想躲进地缝里去。 齐穆只好将他们都带进了宫,让皇帝来处理。 …… 许清凝看到他们一行人离散,便也收回了目光。 她自嘲地笑着:“原来楚琼那样的人,也会为某个人失去理智啊。” 楚琼明明知道是圈套,却还是来救齐嫣了,不是真爱又是什么呢?倒是许清凝低估了他对齐嫣的感情。 宁安说:“郡主赌赢了,我输了。” “这戏不够好看。” 许清凝把西洋望远镜放下,喝了杯闷酒。 酒入喉间,苦涩辛辣。 她都已经给齐嫣下了催情药,还为他们布置好了那么有氛围的地方。 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女人投怀送抱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动作,何况楚琼那么想得到齐嫣。 难道……楚琼是那方面不行? 许清凝心里冷不丁冒出了这个念头。 怪不得他囚禁她的那五年里,用尽各种刑罚,就是没有真正发生关系。 原来是不能人道啊! 许清凝又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得抓住这个痛处狠狠踩下去!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是大半夜惊醒的,当他得知齐嫣失踪的消息,差点下令全城搜查。 好在张公公提醒了他,若真是大张旗鼓去找,就算找回公主,也毁了她的名声。 于是只能派人暗中找寻。 幸运的是,他的女儿平安活着。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齐嫣竟然是为了私会楚琼! 皇帝从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过,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啊! 张公公对他说:“皇上,奴才听说首辅大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至今未有妻妾,很多人暗地里都说他不喜欢女子,又怎么可能会和公主……” 第75章 冤家路窄,有缘分呐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他前天去看过楚琼的伤势,太医都说危在旦夕,可楚琼却活生生地跑到酒楼里和齐嫣私会。 这说明楚琼假装重病,他欺君罔上,甚至还买通了所有的太医! 皇帝意识到楚琼的势力之大,隐隐要凌驾于他的皇权上了。 五年前,他忌惮萧家。 五年后,他一样忌惮楚琼。 信任的城墙一旦出现裂缝,就会塌毁。 皇帝的怒火已经冲上头顶了,“叫他们都滚进来!” 此刻,齐嫣换好衣服站在下面了。 齐穆和楚琼也分别站在旁边。 齐穆瞧着气氛不太妙,自己也不想掺和这档子事,便想找个由头离开。 “父皇,既然皇妹已经找回,儿臣就先退下了。” 皇帝没心思理会齐穆,便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齐穆一离开,这儿的气氛就更微妙了。 楚琼颔首,跪在皇帝面前。 “臣有罪。” 皇帝随手拿了个茶杯,往楚琼头上砸去,他没避,滚烫的茶水沿着他的额发流下来,异常狼狈。 到了这一步,楚琼也算是看明白了,那人算计的不是他和齐嫣,而是他和皇帝。 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他如何不恨呢? 齐嫣也跟着跪在楚琼身侧,“这件事和他无关,父皇要怪罪的话就怪罪儿臣好了!” 她以前每次闯祸,都是认个错就没事了,相信父皇这次也不会怪她。 然而皇帝脸色怒容未减:“你可是公主,半夜三更私自出宫幽会臣子,丢尽了皇室颜面,朕过去真是太宠惯你了!” 齐嫣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生气的父皇,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可自己也是受害者啊,都怪那些坏人绑架了她,还给她喂了催情药。 她还想说什么,楚琼开口了。 “事已至此,还请皇上将公主赐婚于臣。” 赐婚?皇帝眼皮子跳动了下,楚琼明明知道他最宠爱的女儿就是齐嫣,如果真赐婚了,不就是让他如虎添翼了吗? 但那么多人看见齐嫣和楚琼在宫外的丑事,纸包不住火,压是压不下去了。 只剩赐婚这个方式了。 皇帝冷冷看着齐嫣,问:“你的意思呢?” 齐嫣偷偷看了眼楚琼,曾几何时,她的确瞧不起这个男人,觉得他就是个靠花言巧语讨好父皇的人,和宫里的奴才也没什么两样。 可这个人却救了她两次。 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竟也能保持君子作风,应当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齐嫣羞涩地说:“但凭父皇做主。”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嫁给楚琼。 皇帝最终只能同意了,“既然如此,朕会择个最近的日子,为你二人主婚。” 他很累了,说完便由张公公搀扶着走了。 “去皇后宫里。” “父皇……”齐嫣唤了一声,但皇帝并没有理他,她知道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楚琼跟着起身了,他现在对齐嫣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想要得到她没错,可不该是这样被动的情况下,心里没了喜悦之情,只有郁闷。 回去之后,立刻便让人去调查了。 “我要知道是谁设计了这件事!” …… 许清凝还没睡够,秦嬷嬷的大嗓门就把她给叫醒了。 秦嬷嬷说:“郡主啊,那个什么梁公子已经过来了,也不知王爷怎么想的,竟然选个这样的人……” 她从面相看,就觉得梁博不太行,因此很是怀疑王爷的眼光。 秦嬷嬷不说,许清凝都忘了那个梁公子。 她揉揉眼睛,“人已经到了吗?” “是啊,梁公子正在大厅里等着,让你去见他。” 许清凝原本不想理会梁博,可她今天心情还不错。 “那我就去见见他。” 许清凝今日刻意打扮了,穿上了那套华贵精致的绯色绣花长裙,还抹了胭脂点绛唇,最后在额心画了花钿。 她五官本就精致,若加之妆点,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任何人看了都会难以忘怀。 秦嬷嬷还以为郡主打算敷衍了事,没想到她如此认真,难不成真是对那梁公子有意? 许清凝对着镜子露出了笑容,“我倒是要看看,这世上的男人有多肤浅。” 果然,许清凝一出现在梁博面前,他就看呆了双眼。 梁博原先是听说过许清凝的美名的,所以才同意和长安王府结亲,不然他才看不上没落王府的郡主。 今日见面,她真是让他心动不已,如若不是顾虑身份,嘴里的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 梁博感叹不已:“郡主果真天姿国色。” 许清凝随意打量了梁博几眼,他穿一身蓝色锦袍,身材不算高,面容不算俊,也就寻常姿色,放在路人堆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怪不得许竣总夸他的才华。 外貌拿不出手,可不就只能夸所谓的内涵吗? 偏偏才华这种东西,梁博怕也是装出来的罢了。 “你就是梁公子?” “在下梁博,话说回来,我和令兄还相识一场。” 那时候,梁博和许清巍在一个学堂念书,梁博会吟诗作对,就经常讽刺许清巍那类的纨绔公子,说别人都是草包。 许清凝心想,可不得借这个机会好好替兄长出口恶气。 “梁公子今日来了,当是知道我父王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不过我这个人,性格不是很好,你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 梁博的心早就被许清凝的美貌勾走了,哪里还管什么性格? 再说了,美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他可以接受。 “我对郡主一见钟情,此心可昭日月。” 许清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行,那我们现在去逛街。” 梁博巴不得有个和许清凝单独相处的机会,“好好好!” …… 一路上,梁博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许清凝后面,但凡她看了什么东西一眼,他就会立刻买下来。 梁家不缺钱,梁博自然也不在乎,只要能得到美人一笑,倾家荡产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梁博,他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我有点累了,想坐会。” 梁博讨好道:“我知道街上有家新开的茶点铺子,我们去那坐会如何?” “嗯。” 他们去了茶点铺子,梁博可算是能把手头的东西放下了。 他说:“小二,把你们这儿所有的点心都上一份。” 许清凝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风透进来,忽然看到楼下一抹红衣。 好巧不巧,又遇见了萧屿。 还真是……冤家路窄,有缘分啊。 第76章 萧将军可别污蔑我的名节 许清凝低头看萧屿,萧屿也正好抬头看见了她,小姑娘趴在窗口,一脸狡黠,满脑子坏心眼,怕是又在盘算什么坏事。 此时,小二已经把点心都上好了。 许清凝扫了眼满桌佳肴,目光落在那盘青色的类似橘子的东西,她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小二笑嘻嘻答道:“我们称之为枸橼,不过它在外地还有个别的名字,叫作青柠。” 原来叫青柠啊,她问:“好吃吗?” 小二提起来,嘴里都在泛酸水,“这玩意怪酸的,不过还是有少数人蛮喜欢吃的。” 许清凝眼珠子转了转,随手拿了个青柠往窗下扔过去,像抛绣球似的,正好砸在萧屿怀里。 她在对他笑,仿佛是说:“本姑娘赏你的,好好接住。” 萧屿捏了捏手中的青柠,什么都没说。 梁博想知道许清凝在干什么,便也探头过来,“郡主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许清凝懒得理梁博,她用小刀把盘子里的青柠给切开了。 “听说很酸,你替我尝尝。” 梁博怕惹美人生气,当然不敢拒绝,拿起一片就往嘴里塞。 那店小二果然说的没错,也太酸了! 梁博下意识就想吐出来,可一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便只能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整张脸都被酸得扭曲起来。 许清凝问他:“好吃吗?” 梁博想说不好吃,可许清凝拿了一块递给他,“多吃点。” 美人亲自递来的东西,怎么可以拒绝呢? 梁博想都没想,又吃下去了。 许清凝:“看来是挺好吃的,来,再多吃点。” 她把一整盘都推到梁博面前。 “好……好吃。” 梁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青了。 许清凝笑得有些恶劣,她目光透过梁博看到了他背后的红衣男人,仿佛料到他会上来。 萧屿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坐在许清凝对面的男人,几日不见,她身边竟然多了朵烂桃花。 他没搭理她,而是坐在另一边。 不理我?许清凝心想,看来还是不够酸啊。 她倒了杯茶给梁博,“来,梁公子喝杯热水。” “谢谢郡主。”对梁博来说,只要不吃那玩意,吃什么都行。 他接过热水一口给喝了,谁知这水差点给他嘴巴烫出泡,忍不住洒了些出来。 “好烫好烫!” 许清凝心想这人真是蛮蠢的,还想考状元呢,也没点自知之明。 但她掏出手帕,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边水渍。 “梁公子,都怪我,不该给你倒那么热的水。” 美人柔情似水,梁博怎么还忍心怪罪呢? “没事,郡主即便给我倒毒酒,我也会喝的。” 许清凝问他:“真的吗?” 梁博:“千真万确!”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完好无损地落进了萧屿的耳朵里,他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下。 然后,他听见许清凝说了句,“梁公子对我可真好。” 萧屿一不小心,把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了。 许清凝若无其事,继续给梁博夹了块糕点,“尝尝这个。” 梁博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他就知道,许清凝肯定对自己也有意思。 论身份论家世论才情,她有何理由不对他心动呢? 更何况,他自认还算是玉树临风。 “郡主,今天难得出了太阳,等下我们去游湖。” 许清凝没有拒绝,“好啊,我很喜欢游湖。” 她没看见,萧屿手中的杯子又碎了一只。 …… 半个时辰后,许清凝和梁博坐在了船上。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驱散了多日来的寒意,湖面上有不少的船只。 许清凝看向湖面,像是在找寻什么人。 梁博问:“郡主在找什么?” 许清凝:“刚才有一只红色的鸟飞过去,现在没找到了。” 梁博:“鸟有什么好看的?” 许清凝淡淡点头,也没说什么。 梁博打算开诚布公:“郡主,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他问了,但又不等许清凝回答,自己接着说。 “我父亲是正三品的翰林院士,我是家中独子,将来梁家的家业皆是由我继承。而且我本人学识渊博,很快定能考取功名。不瞒你说,京城有很多想与我梁家攀亲的,但我唯独就看上了郡主,对那些庸脂俗粉是不屑一顾啊……” 许清凝听着梁博的喋喋不休,只觉得心烦。 梁博的意思不就是他很优秀,但他看中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 许清凝看着湖边圈圈荡漾的涟漪,突然问了句:“梁公子会游水吗?” 梁博回:“不太会。” 许清凝抬手指了湖面,“你看那条大头鱼绕着船转来转去,一直在吐泡泡,是不是很呆?” “有吗?”梁博探身往湖面看过去。 他找了好久,没有找到许清凝说的呆头鱼啊。 忽然,有什么力道推向他后背,他完全没有预料,整个人头朝地脚朝天直往湖面栽进去了。 “噗通!” 水花四溅。 梁博说是不太会游水,实际上是一点儿也不会,他胡乱在水里挣扎着,嘴里大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 许清凝嘴边勾起了一抹讽刺笑意,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小酒,梁博不就是那条呆头鱼吗? 她假惺惺道:“梁公子别急啊,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人来救你。” 梁博为了制造二人独处的契机,船上没有安排船夫和下人,现在只剩许清凝一个人在船上了,她也不管不顾,任由船身越飘越远。 至于有没有人来救梁博,就看天意了。 许清凝低头喝酒的时候,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船头,抬眸间,果然看见了那抹红衣。 她柳眉弯弯,调侃道:“萧将军真是光明磊落,不仅喜欢私闯民宅,现在还跑到我的船上。” 萧屿走近了些,她红唇沾了点酒渍显得越发水嫩,再配上额心那朵娇艳欲放的花蕊,诱人至极。 他才发现许清凝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就为了见那个梁博吗?无趣! “郡主也真是处处留情,不仅对本人百般撩拨,还偷偷约人私会。” 许清凝嗔道:“萧将军可别胡乱污蔑我的名节,话要说清楚,我何曾对你百般撩拨了,又何曾约人私会了?” 萧屿把那个青柠放在她面前。 他的回答,无声胜有声。 许清凝笑了,“你一直拿在手里啊?” 萧屿真想狠狠撕掉她的狐狸面具,她凭什么肆意勾引却不负责。 “郡主这还不算撩拨吗?” “就算是。”许清凝眼底笑意更浓了些,心想萧屿还真是不经逗。 “不过我可没有与人偷偷私会,我和他啊,那是光明正大的约会,可不像你这般总是偷偷出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屿捏住了下巴。 他没使劲,只是故意掐住她的脸,用指腹缓慢摩挲…… 第77章 还是说你能满足我? “光明正大的约会吗?” 许清凝感觉到了男人言语的威胁,这是吃醋了? 她倒是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承认。 许清凝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对啊,梁公子可是快要与我结亲的人,我和他逛街游湖,似乎也没碍着将军你什么事。” 萧屿心里无名火烧得更厉害了,即便只是听到她口里说出“梁公子”三个字,他都恨不得把那人剁碎。 可他面上没什么波澜,淡声道:“郡主话是没错,可你既然要成亲了,就不该随意勾引我。” 许清凝反问:“原来这点手段对你来说就算是勾引了,那……接下来,你怎么受得了呢?” 她故意将唇往他偏过去,殷红的口脂印在他手心里,瞬间烫下了烙印。 鲜艳迷人。 许清凝很明显地感觉到萧屿的手颤了一下,她暗笑道:“我虽然是要成亲了,可还是对将军的美色念念不忘,想让你做我不为人知的裙下臣,你当如何呢?” 她笑容妩媚动人,双眼柔情似水。 偏偏嘴里明明白白说着,她只想让他当婚外情人。 这坏女人,多么可恨啊! 萧屿将桌面的东西扫去,拉过许清凝的手把她仰面按下。 他俯身看着她的脸,语气带有强烈的压迫感。 “你听好了,绝无可能!” “真的吗?”许清凝反问着,“可我瞧见了将军眼中的妒火呢,你不愿意吗?” 萧屿否认:“你看错了。” 许清凝不信。 如果之前他是因为愧疚想要负责她余生的话,那么现在呢?她的脸都已经好了,他还要找什么借口? 但她很不喜欢现在的姿势。 “萧大将军,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对女人好歹温柔点,何况郡主身娇肉贵,弄伤了,有人会心疼的。” 萧屿调侃笑道:“你嘴里会心疼你的人,是在水里扑腾的那位吗?” 许清凝:“是啊。” 在萧屿看来,那人可配不上她,“区区一个梁博,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嫁了?” 许清凝说:“梁公子是家中独子,品学兼优,人人都说他是状元之才,我跟了他,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萧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飞黄腾达?几日不见,郡主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他可满足不了你的野心!” 许清凝唉声叹气,“你不让我当太子妃,也不满意我嫁给梁公子,是想要我孤独终老,还是说……你能满足我?”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脸,却不作声了。 他久久不曾言语,按住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许清凝有些郁闷,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没能把他的真心话逼出来,这人藏得可真够深的,难道只是她一厢情愿吗? 她干脆自己喝闷酒,一杯又一杯。 萧屿没劝她,目光晦涩难测。 船在湖面上随意飘动,身下摇摇晃晃的。 许清凝的头有些眩晕,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因为晕船。 她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听见他说了句话。 “你想要权势的话,何不直接抓着我不放呢?” …… 许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长安王府里了。 她脑袋还是晕沉沉的。 秦嬷嬷已经给许清凝端来了解酒汤,“郡主快喝了这个,不然头还会继续痛。” 许清凝:“我不是在船上吗?什么时候回家了?” 秦嬷嬷:“郡主肯定是喝多忘事了,你昨天傍晚就躺在床上了。” 许清凝仔细回忆,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杯酒,不记得别的了,“我自己回来的吗?” 秦嬷嬷:“是啊。” 许清凝也没追问下去了,她接过秦嬷嬷端来的解酒汤,喝得干干净净。 “醉酒可真难受,以后我一定不贪杯。” “郡主知道就好。”秦嬷嬷想到了别的,“梁公子差点被淹死,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许清凝:“那呆头鱼……哦不,梁公子,我们在游湖,他一个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秦嬷嬷心里存疑,当真是不小心吗? 她感觉郡主应该是蛮嫌弃梁博的。 “奴婢刚听王爷说,梁公子落水后感染了风寒,怕是大半个月都起不来,婚事只能作罢。” “那不挺好的吗?不管他了。” 许清凝反正也不想嫁给什么梁公子,就让他病着。 她接下来还得忙活开青楼呢,得把欠萧屿的十万两银子赶紧还上。 “你把宁安叫进来。” 秦嬷嬷离开后,宁安就进去了。 许清凝问宁安:“我之前让你找的地方,找好了吗?” “找好了。”宁安拿出来图纸,摆在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之前说过要开一家男倌楼,宁安本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还真要付诸行动了。 许清凝认真看了看图纸,“这地靠近繁华商圈,又比较隐蔽,确实蛮适合搞点色情行业,不得不说,宁安你真是会挑地方啊!” 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方是选好了,但……人呢?” 许清凝:“不急不急,我们先布置好,再找人。现在让我来想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醉欢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许清凝想了想,开店最讲究风水迷信,干脆仿照它取一个。 “我们的就叫一晌贪欢,怎么样?” 宁安脱口而出:“挺好的。” 许清凝:“那就定了,我们等下就过去看看。” 她话音落下,就带着宁安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目的地。 宁安介绍道:“这块的地皮算是京城里最贵的,不过这栋楼的主人急需用钱,所以我只用了一万五千两就盘下来了。” 许清凝逛了几圈,感觉还不错。 她揉了揉宁安的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会谈生意的。” 她正站在二楼走廊处,远眺可以看见京城最高的楼台。 明月楼。 明月楼是皇帝为已逝的郑贵妃建的,每年他还会亲自登楼拜祭。 虽然大家背地里都说皇帝荒淫无度,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对郑贵妃真是情深似海。 许清凝也想不通,既然皇帝如此深爱郑贵妃,又为何不断选秀纳妃呢?不过他对郑贵妃所生的女儿,也就是齐嫣,的确很是宠爱。 “宁安,你知道明月楼吗?” 第78章 活人血肉生祭 宁安想了想,答:“郑贵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赏月,皇帝便建了栋最高的楼,还赐名明月楼,世人皆叹帝妃情深。” 许清凝略有不屑,“没想到你也听说过。只是这种深爱比草都要低贱,也就做给外人看看而已。” 她看见楼下官差匆匆跑过去,像是在追什么人。 路边的百姓们也议论起来了。 “为什么大晚上这么多官兵啊,他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郑贵妃的忌日要来了,可不又得抓人了……” 许清凝起了好奇,“宁安,你去前面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好。” 宁安下了楼。 他走到人群里,随意找了个路人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抓活人啊!你是不知道,皇上今年为了祭奠郑贵妃娘娘,要抓一百个妙龄少女投入焚炉里,以活人生祭来为亡灵祈福。” 一百个少女……以活人生祭……为亡灵祈福! 这些字眼堆砌起来,宁安即便只是听着,都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他再抬头看向明月楼,看见的不是灯火通明的璀璨,而是少女鲜红滚烫的血液。 宁安打算快些回去告诉许清凝,脚下步子疾了些,不小心撞到了个女人。 “痛死我了!”吴月揉着肩膀,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贱奴才敢往本小姐身上撞,眼睛是瞎了吗?” 宁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他话还没说完,吴月手中的鞭子就甩过来了。 “啪嗒!”打在宁安腰腹位置,他怀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宁安没顾得上鞭伤,而是弯腰去捡地上的玉坠子。 那是许清凝让他去找的东西,他回来后忘了还给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吴月看见了那玉坠子,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东西见多了,一眼就看出了那玉坠子不俗。 她今天心情本来就很糟糕,满肚子火气,抬脚想把它踩碎。 宁安见吴月要踩,他忙伸手盖住了那玉坠子。 吴月的脚就落在了宁安手背上,他没躲,许清凝说过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他要好好保护它。 吴月脚尖更加用力碾踩,表情恶毒如蛇蝎。 “贱奴才,走路可要当心点,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吴月,你撞到别人也许没什么,但你偏偏撞到了我,你就欠打!” 宁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喊痛。 眼前女人身边带了很多丫鬟和侍卫,他打不过她,只能默默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的疼痛仿佛变得麻木了,吴月才抬脚离开。 他放开手,看到玉坠子完好无损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宁安擦了擦上面的灰,心道:还好没事。 许清凝在“一晌贪欢”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宁安回来。 不就是打听点事,何至于那么久还没回来呢? 许清凝担心宁安出事,便下去找他,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迎面回来的宁安。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宁安将手悄悄放在背后,低着头说:“人多,路上有点挤。” 许清凝见时辰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 回去之后,许清凝收到了户部尚书吴海的来信。 准确来说是求救信。 宁安见许清凝沉思了很久,便问:“郡主,他信里说了什么?” 许清凝:“吴月被列入了生祭名单中。” 听到“吴月”这个名字,宁安眼神有些异样,但他什么都没说。 许清凝把信放在旁边,当初,吴海就是靠账本来迫使楚琼放了吴月,如今楚琼以为他把账本给她了,对吴海也就没有耐心了。 楚琼的第一步,就是拿吴海最在意的女儿开刀。 “吴海在信里说,皇帝要找一百名阴历九月初九出生的未嫁少女,为死去的郑贵妃祈福,而吴月刚好出生在阴历九月初九。” 许清凝原本以为,皇帝只打算在平民百姓里面抓人,没想到还挑中了户部尚书的女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吴海根本不敢抗旨,但为了女儿,他还是要尽力拖延。 宁安问许清凝:“这个残忍的生祭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许清凝:“当朝国师,他有个名号,叫做天言道人。” 那人满头白发,据说已经年过百岁了,但常年修仙拜道练就了仙骨,不再是肉体凡胎,除了白发,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区别。 皇帝派人再三相请,才让天言道人答应入朝当了国师,他平时算卦炼丹药,也不知给皇帝吃了什么药,哄得皇帝对他深信不疑。 别人不知,许清凝却知道,天言道人是楚琼安排在皇帝身边的。 他才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道! 宁安:“那郡主要答应吴海的求救吗?” “这事有点难办。”许清凝把信扔烛台里烧了。 “我如果答应去救吴月,就得把另外九十九名少女救出来,救一个人不难,就一百个人可不容易了,何况我并不喜欢吴月那人。” 但是,许清凝又必须要拿到吴海手中的账本,那是扳倒楚琼的关键。 “距离郑贵妃的忌日还有几天?” 宁安算了下:“半个月。”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我得好好考虑会,你先出去。” …… 此刻,皇宫。 皇帝靠在金丝龙椅上,懒懒闭上双眼。 台下站着个白发紫衣的道人,他说:“陛下,今日的养身丹药已经送过来了。” 皇帝没有睁眼,“嗯。” 张公公把丹药端到他面前,“皇上请用。” 皇帝照常服用了一颗,顿时觉得浑身有了精力,赞叹道:“国师的药果真神奇啊,朕每次服用后,神清气爽,四肢也颇有力气。” 天言道人捋了捋胡须:“只要能让陛下龙体愉悦,本道所做便是值得的。不过最近却遇到了难处……” “国师遇到什么难处了?” “贵妃忌日将至,为了让娘娘在天得到安生,本道想以百名少女之灵肉为祭,可时至今日,也只找到了五十人,还差一半。” “怎么还差那么多呢?”皇帝立刻从龙椅上坐起来,任何涉及到贵妃的事,他都会格外用心。 天言道人摇头叹气:“为贵妃祈福是荣幸,可那些刁民不知好歹,东躲西藏,本道也无可奈何啊。眼看时间快到了,如果误了祭祀大礼,娘娘在天之灵怕是不得安息。” 皇帝愤怒发问:“哪些刁民竟敢不配合?” 天言道人:“不说那些刁民,就说吴大人,他的小女正好是阴历九月初九出生的,本道去他府上要人的时候,他竟避而不见。” “岂有此理?”皇帝怒而拍桌,“这个吴海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他对张公公说:“传朕的口谕,把他女儿抓起来。” 他们都没看见,天言道人眼底闪过阴谋得逞的笑容。 他从御书房离开后,就回了自己的炼丹房。 天色已黑,万籁俱寂。 天言道人朝炼丹房走去,他扭动了墙角的花盆。 紧接着这面墙就打开了,里头出现了暗室。 暗室里面关了好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嘴巴里也塞了棉布,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天言道人靠近。 他笑着问:“今天选谁呢?” 天言道人阴森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在她们惊恐战栗中,目光选择了其中一个。 他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脖子。 顿时,鲜血如注喷涌! 天言道人疯狂地吮吸着新鲜的血液。 没多久,这个女子就没了动静,她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血而死的! 第79章 大喜之日送王八 天言道人松开了手,他擦了擦满是血迹的脸,表情狰狞扭曲。 世上哪有什么仙术? 少女的血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啊!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把她丢进炼丹炉里。” …… 许清凝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她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外面什么事那么吵?” 紫兰端着清水进来,替许清凝擦了擦脸,“今日是华荣公主下嫁首辅的大喜日子,外面到处都在敲锣打鼓,可热闹了!” “成亲?这么快啊。” 许清凝只知道皇帝给他们两个赐婚,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成亲了。 这一世的楚琼,可算是娶到了真正的公主,他应该满意了。 话说回来了,他们俩能成亲,得拜许清凝所赐。 她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天底下可再没我这样的好心人了,真是以德报怨。” 紫兰问:“王爷带着侧妃去府上喝喜酒了,郡主要不要去?” 许清凝:“他只带了侧妃吗?赵雨燕呢?” 紫兰:“赵氏身体有恙,已经很久不出门了。” 许清凝心想,赵雨燕大概是被她吓到了,这女人也怪胆小的,都不敢出门了。 “首辅和公主的喜酒当然是要喝的,你去库房里找份贺礼。” 紫兰:“郡主打算送什么呢?” 送什么……许清凝托起下巴仔细想了很久。 “兄长原来不是在院子里养了只大王八吗?你找人把它捞出来,好好包装一下,装进礼品盒里送给首辅。” 紫兰表情有些惊诧,大喜日子送王八? 这真的适合吗? 许清凝:“王八寿命长,我这是祝福他们两个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 礼物备好后,许清凝就出发了。 许竣正牵着他新纳的侧妃周梦上马车,“梦儿,你当心点。” “王爷对妾身真好。” 周梦进门也有段时间了,但许清凝和她没怎么打照面,今天是避不过去了。 许清凝仔细打量了会,她大概双十年华,面容娇俏,体态婀娜,举手投足一副娇弱弱的惹人怜爱样,倒是和年轻时候的赵雨燕也差不多,都是一种类型的。 许竣的审美真是从来没变过,他只喜欢年轻娇弱嘴甜的女子。 许清凝没和他们一起,而是上了另外的马车。 她打开礼品盒,手指碰了碰王八的脑袋。 它立刻就把头给缩回去了,躲进自己的壳里。 “这么可爱的王八,我都有点舍不得送人,真是便宜楚琼了。” …… 皇帝嫁女,权臣娶妻。 这两事件的主角相同,排场自然非同凡响。 说来也是怪稀奇的,皇帝原本是给齐嫣在宫外建了座公主府,可她却愿意下嫁进首辅府中。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但背地里的意思可复杂了。 公主是金枝玉叶,旁人娶公主,即便再光荣,那也不过是最高级的赘婿。 可众人看齐嫣主动进了首辅府中,心里也就明白了,这天家皇室还得仰仗着首辅啊。 日后提起楚琼,依旧还是权倾天下的首辅,而不是驸马。 而提起齐嫣呢,可能不会是华荣公主,而是首辅夫人了。 周遭欢声笑语,议论纷纷。 唯独许清凝安静自成一派,她坐在宾客席中,眼波流转中,看到了身穿婚服的楚琼。 他正笑意盈盈地应付着众人的敬酒,看起来挺高兴的,大概是得偿所愿了。 许清凝想起前世的光景,也是这一年。 楚琼在府里满怀期待地等着齐嫣的来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许清凝,脸上的期待瞬间变成恨毒。 那时的他,也是穿这身鲜红如血的衣服。 而她,成了他们权力斗争最无辜的牺牲者。 许清凝遥遥看向楚琼,这可是她费尽心思送给他们的姻缘,也不知他今日掀开盖头,还会不会失望呢? 楚琼感觉如芒在背,回过头时正好对上了许清凝的双眼。 她的眼睛里有怨、有恨,还有些说不明白的东西在。 如果他不知道许清凝想弄死他,一定会怀疑她是因为他娶了公主而难过。 楚琼端着酒走到了许清凝面前,“郡主也来贺我新婚大喜吗?” 许清凝:“你我好歹相识一场,自然是要来贺喜的。” 楚琼:“可我看郡主脸色不好,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怕是以为你对我有很特别的感情呢。” 许清凝那是触景伤情,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对楚琼的确有很特别的感情。 不是刻骨铭心的爱,而是恨。 她不打算解释,故意言语悲惋道:“首辅大人,你怎知我对你无情呢?” 楚琼倒是哑口无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情愫很特别。 难不成她真暗中倾慕吗? 这样一想,楚琼心里五味杂陈。 再看向许清凝的时候,竟也觉得她有几分动人。 不,楚琼立刻清醒过来了,这可是要他命的女人! 他怎么能觉得她惹人怜爱呢? 楚琼避开许清凝了目光,朝另外的方向走去,似乎有点害怕多看她一眼。 许清凝冷笑一声,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心魂荡漾了,男人啊,真不行。 “郡主,你也来了啊,真巧!”梁博朝许清凝招了招手,疾步小跑过来。 许清凝见梁博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疑惑:“你不是感染风寒卧床不起了吗?” 梁博拍拍胸脯:“已经痊愈了,大夫说我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碍。” 他还不知道是许清凝把他推进湖里的,也看不出许清凝眼里的不耐烦。 许清凝心情更糟糕了几分:“我从前怎么没听说,你们梁家和首辅有交情,竟也来喝喜酒了?” 梁博当着许清凝的面,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楚首辅会是今次科考的阅卷人之一,所以我便想来拜访拜访。” 许清凝还当梁博有几分文人气节,原来也是个想走后门的,她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梁博完全没看出来,反而兴致勃勃地提议。 “郡主,等喜宴散后,我们去逛夜市。快到年尾了,街上可热闹了,你父王刚才还说要我们多多相处培养感情呢。” 他已经把许清凝当作自己的未来妻子,也就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了。 第80章 我的暗恋,是无法言说的诗 许清凝顺着梁博的话,看了许竣一眼,他还真是喜欢卖女儿啊。 她没答应,但梁博始终跟着她。 无论许清凝去哪儿,梁博就跟到哪儿。 快到年尾,街上的确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到处亮堂堂的。 卖艺的、玩杂耍的、说书的什么样的都有。 许清凝其实蛮喜欢热闹的,她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那儿,选了个黑狼面具戴脸上,大概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在的,不想被梁博看见。 河边在放烟火,聚集了很多人围观。 许清凝抬头望着天空,这璀璨到了极致的星夜,能把一切伪装成太平盛世的模样,鲜少会有人看见璀璨下的腐朽和肮脏。 她突发奇想,要是能把明月楼炸了,那一百名少女是不是能活下来了呢? “烟火真美啊。” 梁博也跟着凑过来看,“郡主要是喜欢烟花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放一晚上……” 许清凝回头看着这条呆头鱼,“你真的喜欢我吗?” 梁博:“我对郡主已经不只是喜欢了,而是到了非卿不娶的程度。” 他笑哈哈地想去牵她的手。 许清凝面具下的脸冷笑了下:“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梁博只当是句调情的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能先哄得她死心塌地,花言巧语又算什么呢? “我当然愿意,别说去死了,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愿意。” 男人肤浅的花言巧语,许清凝从小到大听腻了,早就软硬不吃。 她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朝思夜想,越是念念不忘。 按照男人的说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好比高悬于空的月亮,她喜欢得很,却始终得不到。 许清凝笑意凉薄,冷冰冰地说:“嗯,那你就去死。” 她趁梁博不注意,又把他推到河里去了,呆头鱼就该好好待在水里。 梁博做梦都没想到,他能在半个月内掉进水里两次,连喊救命都变得熟稔许多了。 许清凝懒得离他,转身打算离开。 可这一块聚集的人太多,大家伙都往里头挤进来看烟火,简直是堵得水泄不通。 许清凝走不出,还被挤来挤去,也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裙角,害得她摔了一跤。 人潮拥挤中,有只手稳稳当当扶住了她。 许清凝缓缓抬头往上看。 一个戴着鸟面具的男人。 他身上披着敞开的白貂裘衣,领口绒毛堆砌起来看着暖绵绵的。 许清凝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知道是萧屿。 “你一直跟着我。” 萧屿的语气略有责怪:“路都走不稳,还到处瞎逛。” 今晚遇到许清凝纯属意外,原本他是独坐空楼赏夜,没想到又看见梁博那跟屁虫围着她转了,他便也跟了过来。 许清凝想起船上发生的事:“我喝醉那天,你对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想多了。”萧屿说话的时候,伸手挡住了个故意朝许清凝身上挤来的男人。 那男人还想做什么,但看萧屿威仪不凡,不是好惹的人,也就只能惺惺离去了。 萧屿避开许清凝的手,只抓着她的手腕。 “走。” 他拉着她,穿过万千人潮,为她挡去前路风寒。 许清凝身形瘦小,视线完全被萧屿后背挡住了,只看得到他。 她仰望着他,这个前世今生都得不到的男人。 萧屿不会知道,他是她耿耿于怀的遗憾,是她念念不忘的月亮…… 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将掌心贴在他掌心上。 她的暗恋,她的少女心事,从来不是口头上说过的那些话。 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她怕历尽千帆后,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宁愿让他把她当成一个巧言令色的坏女人。 至少还能得到这一刻的美梦。 十指相扣的瞬间,黑狼面具下是得逞的笑意。 许清凝心道:你不敢牵吗?可我偏偏想要试试。 萧屿脚步稍顿,他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她此刻诡计得逞的表情。 她就是喜欢一次次挑战他的理智。 她就是想要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裙下臣。 许清凝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坏得明明白白,却又让他无法抗拒。 有很多个瞬间,萧屿也想抛下所有,任由理智溃不成军,向她俯首称臣。 可他不敢。 他要做的事,凶险万分。 他要走的路,万人为敌。 她就该好好地当她的平阳郡主,永远养尊处优地活着。 可这一刻,周遭人山人海,声潮鼎沸。 宽松的衣袖遮住了所有暧昧,无人看见她主动牵了他的手。 也不会有人看见,他心甘情愿被她牵着。 许清凝和萧屿都知道,这条路走出去后,他们的手也该松开了,便都贪婪希望走得再久点、再慢点,能让他们先把这个梦做完。 再远的路也有尽头,许清凝已经走出了人海,她在萧屿抽手之前先松开了自己的手。 然后她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 萧屿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寒风陡峭而入,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就该知道,论理智,自己远远不如她。 她在爱恨中抽身比谁都快,尽管是她亲手编织出来的。 “夜路不明,我送郡主回去。” 许清凝淡淡点头,没有拒绝。 一路上,他们再没说过话。 许清凝走在前头,萧屿跟在后面。 他始终保持在她三步之远的位置,不敢近半步,不敢远半步。 这便是他们最好的距离。 差一点,就会乱了分寸,刺伤彼此。 …… 许清凝回到房间后,才把面具取下。 面具下是满脸泪痕。 宁安从未见过这番模样的许清凝,她不是去喝喜酒的吗,怎么哭成这样? “郡主,你怎么哭了?” 许清凝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很想得到的东西?” 宁安看了许清凝一眼,很快低下了头,“没……没有。” 许清凝:“等你有了,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宁安:“我不明白。” 许清凝平静地说:“我很想得到天上的明月,我想触碰他、想拼尽全力拥抱他……可理智时刻提醒我,我舍不得拉他坠落人间,我要让他永远高悬于空。除此之外,我更害怕他光辉所至,令我所有的肮脏暴露无遗。” 她说着说着,对他露出了笑容。 “宁安,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第81章 欲望低迷 许清凝揉了揉宁安的头,他还是个孩子,不适合知道这些。 “好了,你出去,我想睡下了。” 宁安似懂非懂地退出去了。 此时的萧屿已经回到家中,他看见贺成站在书房里,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我们同那蓝眼睛王爷的事情都办好了。”贺成递了把宝剑给萧屿,“你看看这个。” 萧屿拔剑出鞘,剑刃寒光凛冽,削铁如泥。 “还不错,适合杀人。” 他眸中的戾气陡然浓烈许多。 现在粮食和兵器都有了,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推翻这个腐朽的皇朝。 贺成已经等了很久,眉宇里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我听说狗皇帝要为他死去的贵妃祈福,抓了百名少女生祭,这件事后,定会导致民怨沸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到那时候,我们举事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萧屿问他:“你认为什么才算赢呢?” “当然是取而代之。” 贺成当初下山的时候,师父就说过,他有辅佐帝王之姿,这也是他为何选中萧屿的原因。 剑在萧屿手中挽了一圈,最终被他送回了剑鞘。 他可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他是要让皇室所有人都去死。 凭什么他的将士们在外抵抗敌军,皇帝却能在宫里逍遥快活呢? 只有拿皇族的鲜血,才能祭奠死去将士的亡灵。 可这样,他注定推翻萧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把自己变成一个罪无可恕的反贼,也注定会把许清凝推得远远的。 萧屿挑了挑眉头,“贺成,你想让我当皇帝么?” 贺成没有直接回答,他当了很多年的谋士,性情沉稳,虽然期待取而代之的那天,但更知道冲动不得,便说:“终归现在时机未到,我们还要等等,先不急。” 萧屿转移了话题:“那就不说这个。我上次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贺成拿出个盒子,打开放在他面前。 “嗯,这是你要的兰萱草。” 萧屿问过南宫邺,关于失魂香的解救之法,他说无药可解,只有兰萱草能暂时缓解疼痛。 尽管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萧屿依旧想尽全力去帮许清凝。 “为何只有三根?” 贺成:“这兰萱草贵就不说了,数量还特别少,它只长在悬崖峭壁里面,暖一点会死,冷一点也会死,开不了花会死,结了果也会死,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药效价值,你要是让我找千年人参还能理解,费尽心思找它是干什么?” “这你就不用关心了。”萧屿接过兰萱草。 等贺成离开后,萧屿吹了个哨子。 那只原本住在许清凝房间的鹦鹉立刻飞回来了。 “将军好啊!将军好啊!将军好啊!” 萧屿把三根兰萱草让鹦鹉咬着,“去,挂在她的窗前。” 鹦鹉像是能听懂萧屿的意思,扑着翅膀又飞回去了。 …… 与此同时,首辅府上的喜宴也渐渐结束了。 楚琼不喜欢喝酒,因为他怕酒后失去掌控自己的能力,可今日大喜避无可避,还是喝了不少。 他揉了揉眉心,往洞房走去。 齐嫣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紧把红盖头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等他。 嬷嬷已经把成亲事宜都告诉她了,还给她看过特殊的图册,她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既害怕又有些期待。 毕竟她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她相信他也喜欢着自己。 房门被推开了,楚琼走了进来。 他站在齐嫣面前,却没有任何动作。 当日齐嫣落水,楚琼看见了她脖子上的胎记,密密麻麻环绕在她美好肉体上的胎记,令她这个人瞬间就变得特别了。 楚琼十岁的时候,脸上就被烙下了死囚的烙印。 后来他逃了出去,不但逃出去,他还拼尽全力地往上爬。 而为了掩饰那个烙印,他只能永远戴着这半边面具。 自此,他厌恶所有完美的东西,唯独对残缺的美好爱不释手。 他没想到,尊贵美丽如华荣公主,也有需要掩饰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刺激。 他仿佛找到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旁边的嬷嬷提醒道:“驸马,你该揭盖头了。” “驸马?”楚琼眼里淬出冷然,“你们都下去。” 她们只好都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楚琼和齐嫣二人,他随意揭了盖头放在边上。 齐嫣抬眸柔情婉转看向他,眉眼不似寻常新嫁娘那般羞涩,她的眼神直接坦率,娇艳动人。 楚琼看着这张脸,却无端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就在今天,她竟然说对他有情。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谎的,可他却还是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令他很不舒服,他厌恶一切无法掌握的东西。 楚琼坐在齐嫣身侧,扪心自问,自己的确很想得到她,可此时为何并没有那么开心、而且还有些失望呢? “夫君,我们是不是应该就寝了?” 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楚琼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法对女人有反应。 齐嫣贴在楚琼怀中,手指游走于他胸膛处,然而楚琼心里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的欲望依旧低迷冰冷。 最终楚琼推开了齐嫣, “公主,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齐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今夜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能有什么急事值得你现在去?” 楚琼:“你若是在府上待久了,就会明白,任何一件事都事关人命。” 他说完这句话,就去了书房。 楚琼靠在椅子上闭了双眸,酒气涌入心头,令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他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额头不断冒汗。 “你去把平阳郡主今日送的贺礼拿过来。” 下人很快找来了,“大人,这个就是平阳郡主送的。” 楚琼扯开了彩带,他倒是要看看许清凝送了什么。 结果一只大王八探出头,咬住了他的手指。 楚琼被突如其来的活物给吓到了,忙把大王八甩开。 “她竟然送了只王八?” 王八把头缩回去,安安静静地待在盒子里,对外界一切毫不知情。 不知过了多久,楚琼气得笑了起来。 “好啊,很好……” 齐嫣在房间里等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有等到楚琼回来。 她让婢女去打听了,婢女却说:“驸马他昨天待在了书房里,据说和只大王八玩了一晚上。” “什么?” 齐嫣的脸色都青了,难道对楚琼来说,王八都比她重要吗? 她想都没想,直接冲进了书房。 果然,楚琼手心正趴着一只王八,他还看得津津有味。 齐嫣心里窝了团火,她抓住那只王八就往地上重重砸去…… 第82章 嫁衣好看吗 王八还没来得及把头缩回去,就撞到了坚硬地面,只见它颤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死了。 楚琼纵然平时再擅长隐藏喜怒,此刻也不禁厉声斥责:“你在干什么?” 齐嫣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至于对我发火吗?” “你……” 楚琼硬生生把怒气给憋回去了,从她身边走过。 齐嫣倒宁愿他和自己吵一架,“大清早的,你又要去哪里?” “上朝。”楚琼冷冰冰丢下两个字。 齐嫣简直快气疯了,她转过身,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 直到婢女对她说:“那只死王八,好像是平阳郡主送来的。” 齐嫣听到“平阳郡主”几个字,五官都气得扭曲起来了。 她恨恨握拳:“又是因为她!” …… 许清凝昨晚睡得还不错,难得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半夜惊醒,也不知是为什么。 她推开窗,看到了窗户缝隙里塞着的兰萱草。 “这是什么草?” 旁边挂着的鸟笼摇了起来,鹦鹉在里面飞来飞去。 许清凝问它:“吵吵,这草是你从哪叼来的?” 小鹦鹉扑腾翅膀叫起来,“不知道呀!不知道呀!不知道呀!” 许清凝笑了笑,“我知道是你。” 大概是睡眠不错,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许清凝想出去逛逛。 她带上了紫兰一起,“雪儿很快就要嫁给太子了,她待在家也不出来,我想送她一份成亲礼物,你说送什么好呢?” 紫兰知道郡主和苏小姐感情好,苏小姐马上要当太子妃了,日后嫁进东宫,她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苏小姐喜欢雅致的东西,送首饰布料未免俗气了,奴婢觉得不如送她一本琴谱,她不是喜欢弹琴吗?” “送琴谱的确挺好的,我以前听雪儿提过,她一直很想找到《梅月引》的谱子,但无所得,要是我能找到送给她,她一定很开心的。” 许清凝在街上逛了好几圈,一家家店铺去找,“老板,你这有没有《梅月引》的琴谱?” 她找了一上午,总算在家百年老店里找到了。 许清凝带上琴谱去了苏家。 从小到大,许清凝去苏家就和家常便饭差不多,他们都很熟悉了。 苏府管家看到是许清凝来了,乐呵呵招呼她,“郡主,我家小姐正在房里绣嫁衣呢。” 许清凝抬脚迈进去,“我就知道。” 东齐有个风俗,女子出嫁前要亲手在嫁衣上绣并蒂莲,这样就可以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许清凝直接去了苏湄雪的房间,“雪儿,我来找你了。” 苏湄雪看见许清凝来了,便放下了手头的针线。 “凝凝,你脸上的红疹都好了吗?” 因为她要嫁的人是太子,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家里等待成亲,所以很久没有见过许清凝了。 许清凝:“早就好了。” 苏湄雪:“其实我该猜到的,你是故意把自己的脸变成那样的,对吗?” 许清凝打趣道:“你可不能胡说,欺君之罪呢。” “你啊你,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苏湄雪捏了捏许清凝的鼻子。 许清凝看向她怀里的嫁衣,“真好看啊,不愧是雪儿绣的,你的绣工真是全天下最好的。” 苏湄雪却没有那么高兴:“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可我又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和你说。” “尽管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被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培养的,我也知道自己是注定要嫁给太子的,可我很忐忑。” “凝凝,我害怕。” 许清凝握住苏湄雪的手,安慰她:“很多人成亲前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慌,雪儿你害怕也是正常的,放心,我一直都在。” 苏湄雪:“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安心不少。不过,真的很多人都会恐慌吗?” 许清凝一本正经地说:“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苏湄雪:“还好有你来和我说话,不然我可要闷死了。这件嫁衣,我绣了一整个月,也差不多绣好了,我换上给你看看。” 许清凝:“好啊!” 前世苏湄雪出嫁的时候,许清凝已经被楚琼关在牢里了,她还没见过雪儿穿嫁衣的样子。这辈子她总算可以看见了,还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呢。 没多久,苏湄雪就换好了嫁衣,她站在许清凝面前。 “凝凝,你觉得好看吗?” 许清凝想用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她的雪儿,却发现关键时候读过的诗书都不见了,她只能不断点头。 她拉着苏湄雪站在镜子面前,“好看!” 苏湄雪穿着这身专属于太子妃的嫁衣,不由生了几分紧张。 “凝凝,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许清凝:“会的,你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她会尽快要到吴海手里的账本,然后让楚琼身败名裂。 只要楚琼死了,就不会威胁到太子的性命,以雪儿的才智,她会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她会和太子恩爱到老的。 …… 许清凝从苏府离开后,便偷偷去了吴府。 吴月已经被天言道人给抓走了,吴海愁得头发都白了很多。 他看见许清凝,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郡主,你救救我的女儿,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吴海从前只把许清凝当作个养在闺阁的寻常女子,但经历过那么多事后,他知道许清凝和别人都不一样,她有着更胜男儿的心智和勇猛。 许清凝见吴海着急,自己就越不急,慢悠悠地走过来,慢悠悠地坐下。 “吴大人,别着急,我们慢慢聊。” 吴海最疼爱吴月这个女儿了,简直是当掌上明珠般捧着惯着,为了救她,倾家荡产都无所谓。 “郡主,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说假话了,这次你要多少银两,我都会尽力给你办到。” “我这回要的可不是钱。”许清凝的青楼已经开起来了,假以时日,必定会日进斗金,她并不像先前那般缺钱了。 吴海问:“那你要什么?” 许清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该猜到的。” 吴海很快满脸惊诧,她要那个账本? “你要对付首辅?” 许清凝:“话说回来,他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天言道人是首辅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他为何突然提出要一百名出生在阴历九月初九的少女生祭呢?吴大人心知肚明,首辅是想要你的女儿死,下一步就是要你整个吴家死,你还不反抗,要等什么时候?” 第83章 殃及池鱼 吴海听着许清凝的话,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哪里有胆子敢和楚琼为敌啊? “郡主慎言……” 许清凝:“吴大人,反抗也许会输,但总有赢的可能,不反抗那就是必死无疑,你自己掂量掂量。” 她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吴海心里。 他擦了把汗,还是不敢。 “就凭我们吗?” 许清凝:“放心,除了你我之外,至少还有荣王。” 楚琼假装重伤,就是想让荣王的罪过更重些,可他因为齐嫣暴露了真实病情,也就说明荣王那一刀没有伤他多重。 荣王是皇帝同胞亲弟,皇帝还是会从轻发落的。 吴海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知道楚琼不会放过吴家的,若想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必须要扳倒楚琼,可他又觉得胜算渺茫,如果自己打头阵,岂不是死得很惨?还是推给许清凝…… “郡主,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救出我的女儿。” 许清凝:“行,我会把吴月从天言道人手里救出来。” 吴海知道这件事很难,“死去的郑贵妃对皇上异常重要,但凡是涉及她的事,没有转圜余地。” 许清凝反问:“如果明月楼没了呢?” “你的意思是……毁了明月楼?” “皇上抓这一百名少女,是为了将她们烧毁于明月楼的丹炉之中为郑贵妃祈福,要是明月楼没了,他就不用祈福了,而那些少女也就能得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明月楼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谁又敢毁了明月楼?” “有一个人可以。” “谁?” 许清凝偏偏卖了个关子,“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吴海:“好,如果我女儿能够平安度过此劫,我会把东西给你的。” …… 许清凝没有在吴府待太久,毕竟以她的身份出现在吴府会引人非议,她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就从小门离开了。 紫兰贴在许清凝耳边说:“郡主,华荣公主带人去王府找你了。” 许清凝早有预料,“看来他们的洞房夜不怎么和谐咯。” 紫兰:“那我们要回去吗?” “先不回去,让公主在王府闹腾,给父王找点麻烦也是蛮有趣的。” 旁人是希望家宅和平,许清凝是巴不得家宅不宁。 “那我们去哪?” “一晌贪欢。” …… 等到了后,紫兰才发现这里不太对劲,她还不知道郡主开青楼的事。 她看着那些衣衫不整的男人,有些在扭腰,有些在抛媚眼,还有一些直接光着膀子。 紫兰不敢看了,忙捂住眼睛。 许清凝扫了一圈后,不由摇头叹气。 这都是找了些什么货色啊?没一个上档次的! 醉欢楼为了讨男人开心,培养的姑娘们不仅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可许清凝看着自己店里的男倌,都是些下流货色,有几个长得倒还行,就是没有风情。 她还怎么赚大钱啊? 看来要自己亲自调教了。 许清凝干咳了两声,掏出锭金子放边上,“你们现在使出浑身解数,谁能哄我开心,金子就归谁。” 一晌贪欢明面上的老板是宁安,他们还不知道许清凝是真正老板,以为她只是“顾客”,便一窝蜂地往她身边扑。 紫兰整个人都吓傻了,“郡主,我们还是赶紧走,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的声誉怕是会受损啊……” 许清凝拍拍紫兰的手,“不许说别的,我们今日是来享受的。” 她看向眼前的男倌们,“站住,你们不许再靠近了。” “姑娘不是要我们哄你开心吗?不靠近怎么哄啊?” “是啊是啊……” 许清凝:“用肉体来讨好顾客那是最低级的,你们要懂得真正的勾引。” “那真正的勾引是什么?” 许清凝:“想让女人为你们花钱,首先,脸蛋和身材当然是必需品,除此之外呢,你们要会说话会调情,而不是简简单单脱光衣服站我面前,我就会心动的。简而言之,就是要有风情。” 她看着这堆男人,下意识想到了萧屿。 他什么都不必做,即便是站着不动,也能将人的七魂六魄给勾走。 真想把他绑了来,这样的话,她肯定能发大财的…… 许清凝把紫兰拉过来,“你好好看着,谁能博你一笑?” 然后许清凝就坐在旁边嗑瓜子儿了。 于是,他们围绕在紫兰面前,各种讨好谄媚。 紫兰还没搞明白,她怎么就成了试验品?脸反正是越来越红。 最终,紫兰实在是受不了,捂着脸跑出去了。 许清凝叹息一声,把金子扔给了他们。 “一群废物,好好的姑娘都被你们吓跑了,日后还怎么做生意。” 她也跟着离开了。 紫兰脸蛋通红,“郡主,你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不……不好。” 许清凝:“好好好,不来了,我们回去。” 看来,她还是得另找几个有风情的男人来撑场面。 回到长安王府时,正好看见了齐嫣在骂骂咧咧。 “让许清凝给本公主滚出来!” “我今日见不到她,是不会走的!” “……” 许竣没在府上,赵雨燕闭门不出,反倒是侧妃周梦在承受着齐嫣的愤怒。 她都快哭了,“公主息怒,郡主她出门了还没回来,你再等等。” “等什么等?给我砸!” 齐嫣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她直接让自己的人砸东西了。 周梦只好让人去给王爷传信,她是头一回碰到皇亲贵胄闹事,吓都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齐嫣原先把楚琼的书房砸了一通并不解气,她还要把这长安王府也给砸了。 许清凝刚踏进门来,就看到齐嫣的侍从到处在砸东西,连边上种着的树都给砍了,池子里的鱼儿被捞出来摔死,路过的小狗也被踢了几脚。 这……怕真是恨极了她。 不过要心疼也该是许竣来心疼,齐嫣砸的可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东西。 许清凝说:“别的东西,公主砸了也就算了,这块碑可是先帝赐给我祖父的。” 齐嫣见许清凝回来了,便让他们停手。 “你总算敢见本公主了!” 许清凝:“公主屈尊驾到,一来就砸东西,我倒是想听听,我是何处得罪了你?” “你别装糊涂!”齐嫣冷哼一声,“昨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对首辅说了什么,才让他弃我而去?” 第84章 徒手挡剑 齐嫣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眼神瞬间不对了。 新婚当夜,新娘子独守空房,这事传出去可是笑话,何况齐嫣还是公主,她不说倒好,一说马上就是满城风雨了。 然而齐嫣还没意识到,她只顾着向许清凝宣泄仇恨。 许清凝“咦”了一声,表示诧异:“原来首辅大人昨夜没有陪在公主身边啊,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淡然娴静,用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齐嫣,便更衬托得齐嫣像是无理取闹的泼妇。 齐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含情脉脉地和他说了很多话,你就是故意勾引他!” 换成前世的许清凝,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齐嫣竟然会把她当作情敌? 公主殿下啊,你不仅爱上了曾经看不起的人,还为了这个男人争风吃醋丢尽脸面,谁说这不是对你最好的报复呢? 许清凝缓步朝齐嫣走去,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对你的驸马不感兴趣,至于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可管不了。你有功夫在这撒泼,不如管好你的男人,让他不要红杏出墙。” 齐嫣听明白了,她在意之人,许清凝根本不屑一顾,可未必不是另外一种羞辱! 她有些气急败坏,扬手就想打过去,却被许清凝攥住手腕。 许清凝:“我敬你是公主,对你今日种种多加忍让,但这儿是王府,你即便要打要杀,也该奉了圣旨来,既无圣旨,你凭什么在此胡作非为?” 她的话有理有据,是恰当好处的咄咄逼人,齐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告诉父皇,让他砍了你的头!” 齐嫣带着她的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许清凝看着满地狼藉,心里生了一计。 周梦刚才目睹了整出戏,算是见识到了平阳郡主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要想在王府平安度日,少不了要和她打好关系。 便走过来关切问道:“郡主,这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见不得惺惺作态:“你慌什么?天塌下来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周梦见她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便没说话了。 没过多久,宫里的太监就过来了,说是皇帝召见。 许清凝换了身素衣,卸下朱钗,随着宫人进宫了。 齐嫣已经对着皇帝诉苦了很久,她把许清凝塑造成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狐狸精。 皇帝闻言,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齐嫣毕竟是他宠爱的公主,当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对齐嫣说:“若你所言属实,朕定会为你出气。” 齐嫣暗暗一笑,她就知道父皇还是宠自己的。 她可是公主,许清凝拿什么和她争呢? 谁知许清凝一进来,还是靠婢女扶着她才能站稳。 皇帝见她脸色惨白,“你怎么了?” 许清凝屈膝向皇帝行礼,却摔在了他面前,露出了两截满是伤痕的手腕。 她勉强跪好,向他叩拜:“臣女给皇上请安。” 皇帝看见了许清凝手上的伤,“谁打你了?” 许清凝抬头看了齐嫣一眼,又很快摇头,“是臣女自己弄伤的。” 她说话的时候,楚楚可怜却又坚强隐忍,很是惹人怜惜。 皇帝瞬间明白了,他看向齐嫣:“你对她动手了?” 齐嫣记得自己只是让人去砸了东西,没让人打她啊,谁知道她身上的伤从哪弄来的? “父皇,儿臣没有动手伤人……” 皇帝知道齐嫣是什么脾性,从前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打人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他吩咐宫人:“去把郡主扶起来。” 齐嫣心里委屈更多了,楚琼在新婚之夜弃她不顾,没想到父皇也不相信她。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可奈何,明明自己才是公主啊! “父皇,你不要被这个贱人迷惑了,她都是装出来的,她想陷害儿臣!” “够了!”皇帝冷喝了声,他只觉得齐嫣胡搅蛮缠。 齐嫣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皇帝脸上浮现的怒气,声量便小了很多。 “父皇,你是不知道,她故意勾引首辅,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她就是个坏女人……” 许清凝咳了几声,作出奄奄一息的样子,道:“皇上,臣女自问清白,没有掺和过公主首辅的夫妻感情,若皇上不信,可召首辅前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再不把楚琼叫过来,案子就判不下去了。 可他没想到,楚琼主动过来了。 楚琼先是看了眼齐嫣,见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他再看了看许清凝,反而是我见犹怜。 他走到齐嫣身边,抓住她的手,道:“殿下,你对臣若有怨言,大可回府再议,何必惊扰皇上呢?” 楚琼这是再给齐嫣最后一个台阶下,如果她还不识趣的话,那…… 显然齐嫣不懂楚琼的心思,她甩开了他的手。 她气焰嚣张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来护着她的!” 楚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回去再说。” 齐嫣更生气了,在她看来,无论是楚琼还是父皇,他们都在帮许清凝。 她一气之下,直接拔了旁边侍卫的剑,朝许清凝刺去。 许清凝大概也没料到齐嫣敢当着皇帝的面杀她,对这一剑有些措手不及,怕是避不开了。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有人抓住了她面前的剑。 血从楚琼手掌中一滴一滴落下…… 啪嗒! 空气静谧无声。 过了许久,齐嫣反应过来了,双目圆瞪满是嫉恨:“你竟然真的帮她?” 楚琼徒手折断了齐嫣的剑,扔在旁边。 “公主殿下,今日一切到此为止!” 皇帝都被吓到了,他少时遭遇过很多次行刺,所以对刀剑特别敏感,齐嫣唤醒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一巴掌扇在齐嫣脸上,怒斥:“逆女,你想干什么?” 齐嫣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这是最疼爱她的父皇,今天却打了她! 她捂着脸哭哭啼啼跑了出去。 楚琼顾不得手上的伤,拱手作揖对皇帝道:“皇上放心,臣会带公主回家。” 他说完便也离开了,并没有多看许清凝。 皇帝知道这件事是齐嫣无理取闹,便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许清凝,当作赔偿安抚。 许清凝冷眼旁观闹剧,心里笑意薄凉,看来她才是唯一的赢家了。 她转身告退后,悄悄用锦帕擦了擦手臂上的血痕,手臂瞬间白皙如初。 苦肉计么,谁还不会演了? 第85章 放火烧死她 许清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明月楼附近的酒楼。 她不仅今天去,明天后天依然都会去,而且都是掐准了戌时。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齐嫣现在对她的愤怒值已经达到了极点。 …… “哐当!” 齐嫣又摔了个前朝传下来的古董花瓶。 楚琼平时修身养性,不喝酒不贪色,收藏古品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可齐嫣嫁进来没多久,已经把能摔的都摔完了。 “他还是不来见我吗?” 从宫里回来后,楚琼就再未主动同齐嫣说过一句话,他将她完全当作空气对待。 齐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的忽视,她习惯了万众瞩目,没想到被楚琼当作空气人了,心里愤愤不平,她宁愿他生气发火,和她大吵大闹。 可他把她带回来后,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表示也没有,她喜欢砸东西,他就任由她砸。 齐嫣望着空荡荡的府邸,尽管才几天时间,她就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她把一切怪罪在许清凝身上。 如果不是许清凝从中作梗,她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如此想想,齐嫣更恨许清凝入骨,何况她们还有落水之仇,不杀了此人,她不会罢休的! 齐嫣对自己婢女说:“去查一查,那个贱人最近在干什么?” “奴婢查过了,她每日戌时都会去酒楼里坐会。” 齐嫣掏出公主府的令牌,这令牌可以召唤属于自己的府卫兵。 既然父皇不帮她,那她就自己动手。 总之,许清凝必须死! “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我今夜就要许清凝的命!” …… 许清凝正坐在酒楼里,看见明月楼逐渐被点亮,知道戌时已经到了,便掏出望远镜对着窗外,缓缓勾起唇角。 等了这么多天,她果然还是来了啊。 这栋酒楼平时没什么人,许清凝坐在这儿特别显眼,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宁安跑了上来,“公主已经带人包围了酒楼。” 许清凝意料之中:“是她的作风。” 宁安见许清凝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都有些心急了,“她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们要不要避避?” 许清凝拈了粒瓜子放嘴里,慢悠悠地磕着,说:“嗯,避避,你去把这房间的门窗都关上。” 宁安不理解,这样避有用吗? 但他还是去照做了。 齐嫣已经到楼下了,让自己的府兵包围了酒楼。 “你们所有人都好好盯着,看许清凝什么时候出来!” 别的客人见如此阵仗,早就吓得四处逃走了。 可许清凝一直没动。 就连齐嫣也心生疑惑了,许清凝为什么不出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许清凝还在里面。 侍卫提议:“公主殿下,我们要不直接杀上去?” 齐嫣不甘心:“直接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 她看到周围摇晃的灯笼,火星子在灯笼里跳来跳去,突然狞笑起来,“既然许清凝不肯出现,那我就放把火烧了这整栋楼,我要让她尸骨无存!” 虽然楼里的人都跑出去了,但如果真点火的话,怕是会酿成大祸,造成不少损失。 “殿下,直接烧了整栋楼是不是不太好?” 齐嫣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只在乎能不能让自己满意,她恨极了许清凝,只想将其烧得尸骨无存。 “怎么,你敢违背本公主的旨意吗?” “不……不敢。” 齐嫣吼道:“那就点火啊!” 侍卫们举起火把,却还是不敢扔进去。 齐嫣见状便抢过来,直接朝酒楼里扔。 她已经疯了,“快点扔,不然我杀了你们!” 侍卫们只好照做,他们举起火把纷纷扔进酒楼。 此时已入冬季,天气干燥,火苗迅速攀上楼里的物件,然后以一发不可收拾的速度生长扩散。 齐嫣站在火光之外,举止有些疯癫。 许清凝,你不过蝼蚁之势,如何敢和我斗? 我可是公主啊,要弄死一个臣女可不就是易如反掌吗? “你们都围好了,不准让许清凝跑出来!” 齐嫣的目光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样大的火,许清凝必死无疑。 不过片刻,她就看到这栋楼被火舌吞噬了。 此时的许清凝肯定被烧成灰了。 齐嫣露出满意的笑容,打算离开。 谁知突然刮来了一阵风,往西南方向来的,它将火苗带到了旁边的明月楼。 明月楼是皇帝耗尽人力物力为死去的郑贵妃所建的,莫说里面价值连城的珍宝了,即便是一砖一瓦也非凡品。 而且郑贵妃的忌日要到了,明月楼上布置了很多白皤,都是轻薄的纱织布料,但凡是沾染一丁点火苗,就能立刻燃起来。 西南风将火吹向了明月楼。 众目睽睽之下,这栋京城最高的楼台被火焰包裹。 一大批人匆匆忙忙赶来救火,可他们手中的水,于这场火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晚了。 齐嫣脸上原本的笑容逐渐凝固,“怎么会……” “殿下,这下可怎么办啊?烧了明月楼,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慌什么?”齐嫣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冷静下来,“只要许清凝死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明月楼烧了就烧了,反正是为了祭奠她母妃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要许清凝死。 许清凝死了,齐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脸上又浮现了笑容,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 此刻,许清凝身在吴府。 她问他:“吴大人对这场火可还满意?” 吴海的手不由哆嗦着,他是害怕,明明眼前的女人柔声浅笑,却让他觉得无比森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清凝会让齐嫣放火烧了明月楼。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郡主当真是好手段啊!明月楼是为了祭奠华荣公主的母妃,由公主来放这把火,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杀了她,反而还会极力隐瞒这件事,就更不会去调查大火背后的真相了。” 许清凝并无骄纵,反而异常平静,她说:“明月楼没了,天言道人提出用百名少女生祭贵妃的法子也就搁浅了,他没了为贵妃祈福的理由,只能放人,你的女儿很快就能平安回家。” 吴海:“我总算明白了,你这段时间让我带人挖密道,原来是为了今天。你算好了公主的愤怒,算好了这段时间的风向,可我不明白,你如何确定公主一定会放火烧楼?” 第86章 孙媳妇,是你啊 许清凝刚才是从酒楼的密道里逃走的,不然真要葬身火海。 她低眉轻语,“因为公主不放,我也是要放的。” 从齐嫣带人包围酒楼那刻起,她就已经落入了许清凝的圈套。 就算齐嫣不放火,许清凝也会让自己的人混在其中放火,然后把一切罪名推到齐嫣身上,自己依旧清清白白无辜受害者。 吴海恍然大悟,不由拍案道:“这样看来,华荣公主还真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她不是你的对手。” 许清凝根本就志不在此:“若只是对付一个草包公主,我何至于苦费心思?我要对付的人是楚琼,现在你该把东西交给我了。” 她抬眸盯着吴海,仿佛在说:他若是反悔,他会死得更惨。 这眼神令他惴惴不安。 时至今日,吴海深知自己不是许清凝的对手,如果不能老实交出账本,下一个死在她手里的人就是他。 “好……我给你。” 许清凝得到了吴海的账本。 这上面记录了五年前那场大战中所有军饷的使用去向,绝大部分都被楚琼偷偷挪到了别处,害得那些将士们无粮可食无械可用,最后甚至是以肉身死扛敌军。 那十万人死得惨烈、死得冤屈。 许清凝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账本公之于众,她得让世人看看楚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明月楼的这场火,整整烧了三天。 曾经最璀璨的楼台,已经化为废墟。 百姓们路过看了,都不禁感叹,毕竟明月楼的一砖一瓦都是靠剥削他们得来的,如今倒塌了,竟有些大快人心,不过他们不敢明说。 最为震怒的只有皇帝了。 他得知明月楼被烧的那刻,直接晕厥过去了,太医守了一天一夜,他才醒过来,算是有惊无险。 除了皇帝之外,天言道人也是怒火中烧。 他好不容易想出了个为贵妃祈福的法子,可以名正言顺抓捕一百名妙龄少女。 当然了,他是为了吸她们的血。 可明月楼没了,明月楼竟然没了! 先前准备的所谓“祈福”仪式也不能进行了。 天言道人快被气死了,也无可奈何。 那一百名少女,只能放了。 但他并不甘心如此! 天言道人走到皇帝床榻前,劝道:“皇上,明月楼没了,我们可以再建一栋新的明月楼,贵妃娘娘不会怪你的。” 此时,他心里盘算的是,如何从重建明月楼一事里多捞点油水。 皇帝目光呆滞,却说:“不,她会怪朕的,她一定会怪朕的。” 天言道人:“贵妃娘娘生前深爱皇上,死后又如何舍得怪责呢?只要皇上重建一栋比之前更巍峨壮观的高楼,她肯定会开心的。” 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 他陡然睁大眼睛。 “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天言道人见状,只好先行离去,原先以为皇帝对郑贵妃只是寻常感情,没想到那女人还真是他的死穴。 不过是一栋明月楼没了,就让他看起来像是没了半条命。 看来啊,还是先得去找首辅大人商量商量。 楚琼心情也很复杂,他看着反而若无其事的齐嫣,“火是你放的?” 齐嫣这人敢作敢当,从不否认。 “是我,怎么样?” 楚琼现在生出了想掐死齐嫣的冲动。 如果明月楼没毁,百名少女生祭仪式马上就要进行了,皇帝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活活焚烧少女,这足以彰显他的残忍无道,百姓们自然怨声鼎沸。 楚琼就能顺势将皇帝踢下龙椅。 可偏偏明月楼没了,计划戛然而止,都是拜齐嫣这个女人所赐! 他冷声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齐嫣瘪瘪嘴不大高兴:“你以为我想烧毁祭奠我母妃的明月楼吗?那都是意外,我只想烧死许清凝罢了,谁知风向突变,连带着明月楼也被烧了,我也没办法啊……” 楚琼眉头一跳,“你刚才说你想烧死许清凝?” 齐嫣冷笑,“你该不会是心疼她了?那也晚了,反正她已经被烧成灰了。” 她沉浸在自己大仇得报的快乐中,完全冲昏了头脑。 楚琼抓住齐嫣的双肩,他手背青筋暴起,可见是用了劲道的。 “你可知道长安王府并没有传来许清凝的死讯?” 齐嫣:“也许是他们还没发现呢,又或者是想低调办好丧事呢?” 楚琼实在受不了,一把将齐嫣推倒在地。 “你简直愚蠢如猪!” 齐嫣摔在地上,一脸迷惑,她在意的是:“你竟敢对我动手?” 楚琼:“许清凝根本没死,我看你是中了她的圈套。” 这个消息对齐嫣来说,仿若雷劈。 她不信,“不可能!” 齐嫣当时亲自派人守着的,许清凝没有出来,绝对是被烧死在里面了。 楚琼:“你大可派人去长安王府看看,她定是活蹦乱跳的。” 楚琼闭眼捏了捏眉心,这近半年时间,他和许清凝打交道以来,就没占过上风。 那个女人要是如此容易死的话,何至于让他寝食难安? 楚琼掩去恨意,淡淡瞥向齐嫣:“从今日起,公主就不要出门了。” 齐嫣刚才还在怀疑中,现在反应过来了,“你想禁足我?” 楚琼没有回答,负手转身离开了齐嫣的视线。 随着他的离开,院门也被人关上了。 齐嫣气得全身都要发抖了,他怎么敢? 楚琼走到门外,吩咐侍从。 “对外就说,公主感染风寒,近日不宜见人。” …… 许清凝得到了吴海手中的账本,算是松了口气,心情还不错,她正坐在马车里逛街,忽然看见了个面熟的老人家。 那不是萧屿的祖父吗,他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身边也没个陪同的。 “宁安,你把车停下。” 许清凝下了车,走到萧老爷子面前,“侯爷,你怎么独自在街上?” 萧老爷子看到许清凝立马就笑了起来,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以前还睡在孙子的卧室里面呢。 “孙媳妇,是你啊!” 许清凝当初怔住,孙媳妇??? 她脸色有些羞红,支支吾吾否认:“侯爷,我……我不是你孙媳妇。” 萧老爷子当作没听到,自顾自说:“嗯,孙媳妇,你有看到小屿儿吗?我找不到他了。” 第87章 向她道歉 许清凝打量了萧老爷子,他鞋边都是泥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萧屿好像说过他神智不是很清楚,该不是离家出走了。 “侯爷,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啊?” “嘘……”萧老爷子立马比出手指放在嘴前,小声说:“我是来给小屿儿买山楂的,可是我找不到他在哪里了……” 他抱着一袋子山楂,满脸委屈不知所措。 许清凝心想,原来萧屿喜欢吃酸的啊,他现在肯定满大街在找忠义侯,怕是急得不得了。 “我还是送您老人家先回去。” 萧老爷子看了看旁边的面摊子,低着头说:“可是我很饿了,我想吃东西,我也没带银子。” 许清凝只好买了碗面,“那你先吃,吃完了要乖乖回去。” 她给了旁边路人银子,“你去向忠义侯府报个信,就说他们侯爷在这里。” “好嘞!” 路人拿了银子,高高兴兴去报信了。 萧老爷子搅拌了下碗中的面条,“唉,还是孙媳妇对老夫好啊。” 许清凝听着总觉得不好意思,她再次解释道:“侯爷,我不是你孙媳妇,我叫许清凝,我家人都叫我阿凝。” 萧老爷子根本没理她,沉浸在吃面中。 许清凝见他吃得急,担心噎着,便对宁安说:“你去对面的铺子买份糖水来。” “好的。”宁安往对面走过去了。 宁安买完糖水,却又遇上了吴月。 吴月是刚被天言道人放出来的,满肚子憋着火气呢,看到是宁安,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记得他,因为他相貌清秀白净,算是少见的好相貌。 “啧,又是你这个小奴才啊?” 宁安抿了抿嘴唇,不打算理会吴月,便从她身边绕过去。 “本小姐和你说话呢?站住!” 吴月气不过,拿鞭子甩过去,直接把宁安手里端着的糖水打翻了,淋了他一身。 宁安从小就是被当奴隶对待的,已经习惯忍气吞声了,对吴月的举动也没有多生气,只担心等下被许清凝看见了,他该如何解释? 然而许清凝已经过来了。 她听到门外有不小动静,发现是吴月和宁安起了冲突。 许清凝把宁安拉在身后,“吴月,你为何打他?” 吴月抱着鞭子,扫了许清凝一眼,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是许清凝救来的,只知道这个女人陷害过她,害得她差点死在牢狱中。 “原来这贱奴才是你的人啊,还真是随了他的主子,就是讨人厌恶!” 宁安听见这话,不由抬起眼睛看了吴月一眼,稚嫩眸光里满是恨意。 可这里是闹市,周围都是人,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握紧拳头继续忍耐。 许清凝:“吴月,你说我也就罢了,他并没有得罪过你,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那又如何?你们主仆二人,我看了就生气!” 吴月再次将鞭子甩出去,这回是打向许清凝的。 “小心!”宁安很快将许清凝推开了,自己挡了吴月的鞭子。 吴月是用了十成的力气,一鞭打下去可以打得人皮开肉绽。 宁安没有出声,硬生生扛了这一鞭。 许清凝看到宁安手上的血痕,心里生了杀气。 “吴月,你凭什么动手伤人?” “伤人了又如何?一个奴才而已,我还不能打了吗?” 吴月扬手又是一鞭下来。 可这一次,她的鞭子却被人死死抓住了。 吴月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就像画中走出来的神人,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缺点,唯独眉眼里带有戾气。 上次分别,许清凝都打算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了,偏偏萧屿一出现,就让她又生了意图前进的冲动。 她微微颔首,“萧将军。” 吴月听到这话,顿时想起来了,是他……那位战无不胜的萧将军。 吴月和齐瑶儿交好,听齐瑶儿提过很多次,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痴心恋慕呢? 原来萧屿是这般模样,吴月便也能理解了,自己的心也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萧屿却将吴月的鞭子扔回她身上,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道歉。” 吴月不明白,“什么?” 萧屿脸上始终带有隐隐笑意,他在人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像是翩翩君子,而不是凶神恶煞的修罗,即便是很想杀一个人的时候,语气依旧平缓。 “郡主找到了萧家走丢的侯爷,是萧家的恩人,你伤她辱她便是同本将军过不去,现在请你向她道歉。” 他说话办事有自己的章程,让一切看上去滴水不漏没有破绽。 可是许清凝知道,他只是想为她出气。 许清凝有千万种方式报复吴月,可那是她的事。 她没有想到,原来也会有人想要护着她。 这一刻,许清凝看着萧屿,像是看到了朝她奔袭而来的月亮,她张手便可满怀光亮。 她想说:“将军,其实不必……” 萧屿打断了许清凝的话,“这是本将军的事,和你无关。” 而后他又看向吴月,等着她的道歉。 吴月自诩美貌,男人们都是对她哄着捧着,哪有像萧屿这样欺负人的?她脸色都惨白了几分,没半点血色。 今日若是向许清凝道歉了,她在京城就混不下去了,反正绝对不能道歉,那样太丢人了! 吴月气得直跺脚:“我……若是不想道歉呢?” 她看萧屿并不像战场中凶神恶煞的将军,反而像翩翩君子,再加上平日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从没仗势欺人过,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吴月话音落下的时候,萧屿手中折扇已经朝她头顶飞过去了,打了个圈又落回到他手中,他不喜欢说无聊的废话,更喜欢直接用行动表示。 她的金簪夹着几缕头发落在地面,清脆有声。 刚才那一瞬间,吴月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趟,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气。 差一点点,那扇子就能切了她的头颅,锋利得很。 此刻,吴月盯着摔在地上的金簪,嘴角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反问道:“萧将军一个大男人,要对女人动手吗?” 第88章 小小年纪就知道护媳妇了 萧屿轻轻把折扇合上,面色不改。 即便是做着杀人的勾当,他也是这副拈花折叶的闲散样,自带风流劲。 不熟悉他的人,定会将他当成个面相俊美、柔弱白净的公子,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真实的他可残忍多了。 当然了,他实际上也没什么君子风度,可惜装久了大家都信了,也是怪有意思的。 他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碰许清凝。 萧屿盯着吴月,语气依旧平和地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向她道歉。” 明明是举世无双的俊朗容颜,可吴月只觉得阴冷凶狠,她看见了他的杀气。 她眼眶已经红了,泪珠子哗哗落下来了,哭得梨花带雨。 她真的害怕他杀了自己,忙开口说:“我……我错了,郡主对不起,呜呜呜……” 吴月说完,还朝许清凝鞠了几个躬,然后擦着眼泪哭哭啼啼跑出去了。 许清凝看吴月满脸眼泪,怕是被吓得不轻。 她对萧屿说:“侯爷在那吃面。” 萧老爷子的面早就吃完了,他刚才一直在后面看戏,笑嘻嘻走到萧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屿儿啊,这么早就知道护媳妇了,简直和你爹当年一个样,他是被你娘拿捏得死死的,你该不会要学你爹?” 见到萧老爷子平安无事,萧屿算是松了口气,他找了几个时辰,都快担心死了,偏偏老爷子还满脸笑嘻嘻。 “你一个人瞎跑出去干什么?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找到我孙媳妇了吗?” 萧老爷子这样一说,许清凝的脸又不禁红了,她真想立刻离开现场。 萧屿并没如何在意,“夏冰,你先送祖父回府,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他随意踏出家门。” 萧老爷子气鼓鼓道:“诶,老夫还要和孙媳妇聊天呢,你别送我回去……” 然而他还是被夏冰给带走了。 这会儿,许清凝扶着宁安坐下,“她打你那鞭疼不疼?” 宁安摇摇头,眼神清澈,“不疼的。” “骗人。”许清凝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撒在了宁安手臂上,“先简单抹点药,等回去后找个大夫瞧瞧。” 萧屿才发现,许清凝身边多了个少年。 他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和她看上去却很亲密。 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偏偏许清凝只顾着给宁安上药,也不理会萧屿。 他站在这儿,倒像空气似的。 直到许清凝给宁安上完药后,她才起身看向萧屿,“今天的事,多谢将军了。” 她言语中还是带着刻意的疏离。 许清凝不能再纵容自己靠近萧屿了,她只有退回原位,才会保留体面。 萧屿奇怪于许清凝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自从船上醉酒那夜,她对他就变得客气很多了。 “你找回了我祖父,应该是我谢你。” 许清凝:“我没做什么,就是偶然遇到了侯爷。” 萧屿轻笑了下:“祖父记性不好,记不得回家的路,也经常不记得人,有时候连我都忘了,没想到他就见过你一面,却还记得。” 许清凝把桌上那袋山楂递给萧屿。 她说:“老人家的确容易忘事,不过侯爷倒是一直记得你的喜好。他今日出门是为了给你买山楂,因为他记得你喜欢吃,你也别怪他了。” 萧屿看到这袋已经被摔坏了的山楂,心尖不由开始泛酸。 记忆中,父母一直都在外打仗,他是被祖父带大的。 原先侯府院子里有棵山楂树,每年结出来的果子都极酸,府上所有人都不喜欢吃,萧屿倒是对这味道爱不释手。 后来啊,父母死了,那棵山楂树也枯萎了,再也没结出果子来,就被砍掉了。 时过境迁,什么都会变,记忆却不会。 他没想到祖父还记得,竟然特意跑出去给他买…… 许清凝像是能猜到萧屿想什么,“将军,其实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你呢?萧屿差点忍不住就问出来了,到底还是憋在心里,只是浅浅颔首,“我知道。” 许清凝:“还有,你今日让吴月向我道歉,我是真心感谢你的。” 她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从小敏感聪慧的她,能感觉到父亲并不喜欢自己。 为了讨好许竣,她做过很多事,后来许竣娶了赵雨燕,她就要讨好他们两个人。 比如努力读书勤奋练字,比如做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比如忍让克制不撒娇生气,比如救济贫民…… 她觉得只要努力做到最好,就能得到所谓的父女亲情,就能有人护着自己。 甚至在苏湄雪面前,雪儿那样完美,她也是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在的,她担心不好的一面被雪儿发现,所以当雪儿以为她杀了齐瑶儿的时候,她是害怕的。 此前的十五年里,许清凝都是在努力做一个讨好别人的人。 后来,她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披荆斩棘,好像也能扛过去。 突然有这么个人明目张胆为她出气,她其实是有点难受的。 好像此前渴望得到的东西,已经落在了手心里,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怕消失不见。 许清凝从来不是个骄傲的人,反而自卑敏感到了骨子里,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些患得患失。 她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 萧屿倒宁愿看见许清凝张牙舞爪的样子,因为她每每呈现出真实模样的时候,怪让人心疼的。 “说了不必谢我,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嚣张跋扈。” 许清凝没有说话了,她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萧屿的关系。 再进一步,她美丽虚伪的皮囊就要被完全撕开了,萧屿就会看见那些见不得光的丑恶。 她觉得自己像阴沟里久居的虫蚁,为了追随花香而爬出去,最后被烈日曝晒,伤人伤己不得善终。 可是再退一步……她真的舍不得。 他离她这样近,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割舍啊! 第89章 你要干什么 萧屿看出了许清凝的挣扎,但他猜不出她是为什么。 他故作轻松道:“好歹我们也是师生一场,你既喊过我先生,就不必想太多,也不要有别的负担。”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拿不准她会如何看待那时的他。 会是厌恶呢,还是畏惧? 所以就让一切停留在师生的距离。 他一遍遍对自己说。 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陷下去了。 可为什么看到她被人欺负时,还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呢? 他对她,已经很多次都乱了分寸。 他把这些归结为自己有病。 许清凝说:“那我带宁安先回去治伤了。” 宁安跟在许清凝后面,他腰间挂着的玉坠晃了几下。 萧屿刚好看到了,那东西明明是许清凝从他身上偷走的,怎么会在这人身上呢? 他心里有了点酸涩,又不便明说,只旁敲侧击。 “平阳郡主,我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 许清凝疑惑:“嗯?” 他说过太多了,她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萧屿言语有了恼怒:“不要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你忘了吗?” 许清凝不知道萧屿为何突然提这句话,她也没把他的东西给别人啊。 萧屿见她两眼呆滞一脸迷茫,心里就更气了,真想狠狠捏一把她的脸,然后告诉她。 可直接说出来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但又实在生气。 她怎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给别人呢? 刚才保持好的冷静没了,距离也没了。 他朝她走了过去,用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你好好想想!” 许清凝更迷惑了,萧屿丢下这么句稀里古怪的话,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心思,还真是难猜。 她说:“我想不明白。” 萧屿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要冷静。 “那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来见我。” 他打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然后走了。 许清凝瞧着他,怎么有几分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算了算了,她好好想想哪里得罪他了,然后再去向他道歉。 …… 这天夜里,萧屿正在书房练字,每次心情浮躁的时候,就会练字排遣。 写完之后并不满意,把纸揉成团全部扔在地上了。 也不知怎么了,越练越乱。 夏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 萧屿皱眉看他:“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夏冰:“郡主她……她从侯府墙上摔下来了。” 萧屿放下毛笔,狐疑问道,“她怎么会从墙上摔了?” “将军去看看就知道了。”夏冰低着头不敢多说,平阳郡主摔在那儿,他也不敢碰他也不敢拉,要是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被将军给砍了。 萧屿疾步走出去了。 果然,许清凝正趴在后门墙下,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来人,“你们好歹也来拉一把啊!” 他们都不敢动,也不敢看她。 许清凝要被气死了:“行,我使唤不动你们……” 她没怎么翻过墙,今天是头一槽,没想到直接摔下去了,偏偏萧府这些人还不来帮忙。 萧屿走过来,看到许清凝这副模样,她头发乱糟糟的沾了好多杂草,衣服也沾了泥巴。明明不会翻墙还非得翻…… 他忍不住想笑,“郡主还不起来?” 许清凝:“你没看见我摔了吗?脚扭伤了。” 萧屿:“你这样的理由,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她拦住他的车轿,说脚受伤了,想同他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他拒绝了。 第二次,她蹲在雨夜巷角,也是说脚受伤了,让他背着她回了长安王府。 今日是第三次了。 许清凝委屈:“这回是真扭到了。” 萧屿反问:“所以上回是假的咯?” 许清凝愤愤道:“谁让你家墙这么高,害得我摔了,见你一面真难。” 萧屿拦腰将许清凝抱起来,言语里竟有几分宠溺,“是,怪我家墙高。” 他这话出来,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很快都低下了头。 …… 萧屿把许清凝放在了卧室的桌上,他半跪在她面前。 “哪只脚伤了?” 许清凝:“左脚。” 紧接着,萧屿便握住了许清凝左脚脚踝。 许清凝下意识想躲,“你……干什么?” 萧屿:“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你要是在此处摔断了腿成了瘸子,岂不是要赖我一辈子了?” 听到这话,许清凝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萧屿已经脱下了许清凝的鞋袜,用掌心握住了她的足。 许清凝如同感受到了雷电穿过,浑身僵硬,他碰到的地方仿若火焰灼烧。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绑架她的恶人,他也曾这样…… 许清凝:“就不能找别人来吗?” “你要找谁?”萧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知道府上没有丫鬟。” 许清凝:“可你好歹是将军,你怎么能为我这样……” 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他们心中的战神半跪在她面前给她揉脚,怕是会惊呆。 萧屿不觉得有何不妥,也不觉得这样折损自己。 他只说:“脱臼了,等下会有点疼,你忍住。” 许清凝最怕疼了:“疼?那还是不要了……” 萧屿目光落在她洁白柔嫩的脚上,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手指故意往她脚底碰了下。 许清凝一颤,她咬着嘴唇,“你干什么!” 萧屿抬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得干干净净。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满含情欲的眼神,许清凝开始局促不安。 她从前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单纯了,自己半夜进来,确实很容易让他误会什么。 就在许清凝胡思乱想的时候,萧屿的手使了劲,将她的骨头推回原位。 “喀嚓”一声,许清凝还来不及感受,就已经结束了。 她眼睛起了层水雾,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萧屿问她:“怎么了?” 许清凝缩回了光秃秃的脚丫,她觉得目前气氛很暧昧,“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萧屿:“行军打仗难免受伤,次数多了便也会了。” 他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为她穿上了鞋袜。 萧屿正经得不像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没有一丝越界行为,刚才的眼神仿佛都是许清凝的错觉。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90章 谁把门给锁了? 许清凝想到了来这的目的,她把玉坠子掏出来,“这个东西我没有给别人,你误会了。” 萧屿:“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许清凝:“之前不小心掉了,我让宁安帮忙去找,我以为没找回来,他也忘了给我,所以就待在他身上了。你能消气了吗?” “嗯。” 萧屿听着许清凝的解释,稍微好受一点了,“你今夜要来,为何不走正门?” 他早就吩咐过府上的人,若看见是许清凝,会放进来的。 许清凝:“我只是来找你的,不想打扰别人。” 萧屿嘲讽道:“你这一摔,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许清凝也不是故意的啊,“那你下次把墙推矮点,我也方便点。” 说完后,她见萧屿表情不对劲,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弄得他们真像是偷情似的。 许清凝真想钻进地缝里去,她耷拉脑袋埋下去,“我说错话了。” 这时候,一只白乎乎的猫钻进了许清凝怀里,在她胸前蹭啊蹭。 “圆圆!”许清凝记得她的小猫,她抱起来放大腿上。 “咦,你好像胖了不少啊。” 圆圆想否认,它才没有胖:“喵呜~” 萧屿看着这一人一猫,眼角眉梢都挂了笑意,他幻想过的无数场景,都没有眼前动人。 他扶着许清凝下来:“你试试能不能下地行走?” 许清凝的脚刚落地,就疼得受不了。 “还……还不能,一动就疼。” 许清凝走不了,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很容易擦枪走火,何况她对他还有非比寻常的心思。 她怕自己克制不住,“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你确定要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吗?” 萧屿见她站都站不稳,怕是只能爬回去了,即便爬到明天天亮,也爬不到家门口。 “我送你走。” 萧屿转身朝门口走去,要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谁干的??? 此时,萧老爷子抓着钥匙,偷偷摸摸地走远了,心里暗笑:还是老夫聪明! 许清凝见萧屿站着不动,“怎么了?” 萧屿有些无奈:“门被锁了。” 许清凝不可置信,“这不是你自己房间吗?谁敢把你锁起来?” “还能有谁?”萧屿想想也该知道了,“肯定是老爷子。” 许清凝陷入沉思:“那我怎么办?” 萧屿把她抱回了床上,“你睡这里,明天再走。” 许清凝:“你呢?” 萧屿:“我去旁边坐着。” 许清凝知道,萧屿就是个正人君子,无论她怎么撩拨,他就是坐怀不乱。 “那我真睡了啊。” 萧屿把房间的灯给吹灭了,“你睡。” 许清凝躺下来后,又觉得不太好,似乎对萧屿有点不公平,毕竟大冬天的那么冷,万一把他冻坏了怎么办。 “要不……你上来和我挤挤,你家的床还挺大的。” 萧屿自嘲地笑了下:“郡主孤身深夜到访,是真把我当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吗?” 他言语里的暧昧,是男人对女人的。 许清凝不由抓紧了被子,“什么意思?” 萧屿没有明说:“你知道的。” 许清凝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好在蜡烛已经被吹灭了,房间里黑乎乎的,他看不见。 以前她对他百般撩拨的时候,他不也是无动于衷吗? 她以为他应当是定力极好的。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 她没说下去,因为有点难以启齿。 黑暗中,男人的眸光闪了闪。 他坐在了离床最远的角落里,还隔着一扇屏风,生怕自己没控制住就乱来。 许清凝即便躺下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毕竟房间里还有个活生生的男人呢。 她能嗅到枕头上他残留的气息,仿佛就枕在他臂弯中。 今夜来此,许清凝本就是挣扎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想鼓起勇气最后试一试,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许清凝直接喊他名字:“萧屿,我知道你没睡着,我们来说会话。” 屏风后面的人点了点头,“嗯。” 许清凝:“你白日说我们师生一场,但先生可不会让学子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她话中的暧昧赤裸裸地摆在萧屿面前,但凡他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不明白,萧屿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他说:“你的脚扭伤了,但凡能走,我不会让你留下来。” 许清凝笑了,真是个不错的理由。 她看着天花板,眼珠子转了圈,问:“那你告诉我,梁博为何傻了?” 萧屿:“他是你推进水里的,自然是你害的。” 许清凝翻了个身,面对他的方向,“我是推他下水了,可下水不至于脑子进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萧屿眼中带了点阴谋味,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吓唬梁博,谁知不小心下手重了点,把梁博给吓傻了。 可他面不改色否认了:“此事与我无关。” 许清凝不信:“你明明是不想我嫁给梁博,所以对他动手了,还不肯承认吗?” 萧屿:“他是配不上你,你要我承认什么?” 许清凝:“承认你对我有情,不是你口中先生对学子的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情。” 萧屿没有回答,手指却不禁慢慢蜷缩,由心底上升一股躁动,他强行按捺下去。 许清凝见他不说话,“好,你说梁博的事不是你做的,那就不是你做的。但你说过要负责我的余生,又是什么意思?” 她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萧屿缓了缓才说。 “之前你容貌尽毁,我以为是我阻止你成为太子妃,才让你把自己变成那样,我心中有愧疚,并非是情,原意是打算给你钱财、供养你一生。” “那这个呢?”许清凝把玉坠子朝萧屿丢过去。 “只不过是挂在宁安身上,你就生气,难道不是嫉妒吗?” 萧屿接在手中,还能感受到许清凝摸过的余热。 他反问:“我嫉妒什么?” 许清凝:“你嫉妒我和宁安的亲密,尽管他还是个孩子。” 就在萧屿要说话之前,她语气强势说:“别否认了,你所有的否认,我根本不信。你对我究竟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清凝从未如此满怀孤勇过,她想努力去弥补前世的遗憾,都已经做好伤人伤己不得善终的准备了,为什么他还不肯说句实话呢?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照过那扇屏风,将他的身影印在上面。 “萧屿,我现在要你过来,靠近我。” 第91章 算是拒绝吗? 然而,许清凝看萧屿的身影坐得笔直,动都没有动过,真像是尊金雕玉塑的菩萨。 “既然你不来的话,我就过去找你。” 许清凝忍着脚踝处的剧痛下地。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他的手按住了她。 许清凝在笑,诡计得逞了。 萧屿避开了许清凝的目光,心尖的苦气四处扩散,声音涩然,“郡主不要任性了。” 许清凝趁机抓住萧屿的手:“你看,你明明是在乎我的。” 一直以来,主动的人都是她。 她进一步,他不动。 她退一步,他就退得更多。 如果他们之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的话,她怎会舍不得放手? 许清凝知道萧屿心里有她,既如此,为什么她不能得到他呢? “你不愿意直接回答我,那就听我说。” “或许这半年来,我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意,但我想告诉你,拦轿那日,我心悦你这句话是真的。” 许清凝说得坦率真诚,她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丢脸的事。 少女炙热的爱恋明媚如阳,在黑夜中,萧屿是避无可避,他不敢对上她的眼神,生怕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不由收紧了双手。 许清凝:“六岁那年的除夕宫宴,你把我从深坑里拉出来,你背我走过厚雪堆积的九曲长廊。你或许已经忘了,可我一直记着。” 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在默默关注着他,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全部都和他有关。 他带兵去边关的那五年里,她比任何人都关注战事结果。 她会常常去城中寺庙为他祈福。 远方传来捷报,她就去菩萨面前献一束花。 前世的她,献了五年的花,没想到等来了他的死讯。 可今生明明不一样了,她想试着争取。 高岭之花又如何? 她贪婪地想得到他,如同鬼魅妄图将仙人拉入怀中。 哪怕不相匹配,她也不在乎了。 她只在乎他。 许清凝看不见萧屿的表情,她收敛了所有锋芒,小心翼翼地去抱住他的腰身,以此来感受他的温度。 “我把你当作拯救我的神明,当作我踽踽独行仰望的明月。” “所以……给我一个答案好吗?”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 萧屿半坐在床头被许清凝抱住,他浑身僵硬如铁,不敢动弹丝毫。 如果许清凝今夜不说,他不会知道她的情如此之深。 在她心里,他完美无瑕,而她虔诚如信徒。 可她的爱越是深重,他就越是无法承受,一旦拒绝起来,竟让他感受到了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般的疼痛。 因为他不是神明,也不是皎皎明月,他是满身血债、披着人皮索命的孤魂野鬼。 不知过了多久,萧屿闭上双眼,低哑道:“我没那么好,真的……别把我当作好人。” 许清凝感受到萧屿胸膛跳动加快了,尽管他的言语再冷静,可他的身体不会骗人。 “那不重要,我只在意我触碰到的这个你。” 萧屿握紧了手,强行把悸动压制下去。 他自嘲道:“等你日后见过真实的我了,你会失望。” 许清凝愣了很久,没有反应。 约莫半刻钟后,她才含起笑问:“算是拒绝吗?” 萧屿轻轻推开了许清凝,起身不忘将棉被给她盖好。 “夜深了,睡,我全当你没说过这些话。” 许清凝看着萧屿远去的身影,她不甘心,生理上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今夜的话,我只说这一次,日后将军想听,可就没有了。” 房间里除了她的声音,再无别的。 …… 萧屿坐回了屏风后,松开手掌,已经是满手的血。 他把所有的情绪溶于眼神里,放在最珍重的角落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静静看着窗外。 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来得早些,也更大些。 宫门拦轿那日,他发现了她耳后的月牙疤痕,就知道那个小女孩是她了,不然也不会允许她一次次靠近。 他勾了勾唇,却是无尽苦涩。 是他允许自己被她攻陷,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可在喜欢之前,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他肩上承载的不只是自己这条命。 既然是能预料的结局,何不如就此终止呢? 这一生,他不敢奢求太多,能护着她寿终正寝即可。 …… 许清凝能猜到是这个答案,也没有多意外,只不过还是很难受,没有任何一种拒绝是不伤人的。 她缩进被子里,无声恸哭着。 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今后注定要渐行渐远了。 耗尽了所有勇气,放弃了所有廉耻,为自己卑劣的贪婪欲望去争取一次,到底还是不可得。 真可笑啊。 她在嘲讽自己。 …… 天刚蒙蒙亮,萧屿就送许清凝离开了。 下了整夜的大雪,放眼望去,大地已经一片白雪皑皑。 萧屿将狐裘披风裹在许清凝身上,翻身从马车下来。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郡主日后要自己走。” 他说完,强忍着没有看她一眼,匆匆离去,生怕再看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许清凝见他走远了,自己也跳下了车。 她赶走了车夫。 “你们回去,我自己能走回家。” 脚尖触地的时候,还是有些轻微的疼。 每走一步,就会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 许清凝以一种自虐的方式徒步行走在雪中。 这儿离长安王府不远了,可她脚上有伤,走得很慢。 忽然,天空又下起了飘雪,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许清凝身上。 她抬头向上看,雪花就贴在她脸上,融化成水流下来,像极了眼泪。 可她知道,她没有哭。 “今年看到的第一场雪啊。” 话本子里常说,若是能和心爱之人同看初雪,便能白头偕老厮守一生。 许清凝在想,萧屿回去的路上也看到了这场雪。 雪一下,脚下的路就更难走了。 她不小心扑在了雪地里。 那件红狐披风掉了,冷意从衣领缝隙里钻进去,冻得许清凝不禁战栗起来。 好冷。 她没有立刻起身,静静趴在厚雪上,身体冷了,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第92章 犹记雁归时 春风般温柔的声音传入许清凝耳朵里,仿佛也带来了春日的暖意。 “姑娘,在下扶你起来。” 许清凝看过去,面前的男人青衫素袄,身形高挑瘦弱,脸色很白,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像满腹诗书的读书人。 明明不着锦衣,浑身自有风华。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是他…… 许清凝心中微诧,不就是她在桃县遇到的那个书生吗? 当时,她主张去金南山挖井,官差们都不信能挖出水,是他极力劝说别人相信。 没想到他也来京城了,还偏偏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候相逢。 不过看他表情,似乎没认出她来,毕竟她那时戴着面纱还穿着男装。 许清凝这回记得问了,“你是谁?” 他彬彬有礼地回答,“在下沈雁书。” 许清凝听到这个名字,陡然精神起来了,回忆涌入脑海。 “你刚才说……你是沈雁书?” 沈雁书颔首:“是。” 他觉得这姑娘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们曾经认识吗? 但只是一瞬疑惑,他朝她伸出手:“在雪地待久了,怕是会感染风寒,姑娘还是起身。” 许清凝呆呆看着,没有动。 她记得,今届的状元郎就是沈雁书。 在萧屿死后、楚琼把持朝政的那五年里,满朝文武无人敢与之抗争,唯独一个沈雁书。 他想挽救濒临灭亡的王朝,呕心沥血、苦苦维系了五年之久。 尽管楚琼最后当了皇帝,沈雁书依然在许清凝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仅仅因为沈雁书的政绩,还有一点,他是齐嫣前世心心念念要嫁的状元郎,最终也成了她的驸马。 许清凝感觉一切都乱了,所有的事都让她猝不及防。 她这辈子怎么会遇见沈雁书呢? 此刻,沈雁书搭着许清凝的手腕,将她搀扶起来。 “雪越下越大,姑娘还是早些回家。” 他把伞交给许清凝,自己淋着雪走了。 许清凝握着伞柄,这人还真是善良,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就出手相助。 她也没多停留,撑着伞回了王府。 …… 许清凝彻夜未归,院子里的人都担心坏了。 秦嬷嬷:“郡主昨夜去哪里了?” 许清凝:“我睡在了客栈,没什么事的。” 秦嬷嬷拍了拍许清凝身上的雪花,“天寒地冻,你最怕冷了,最近还是不要出门,奴婢去给你煮碗姜汤来。” 许清凝点头“嗯”了声,她把宁安叫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吴月之前便欺负过你,是吗?” 宁安知道是瞒不过许清凝的,点了点头,“我们见过一次。” 许清凝:“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安:“一点小事,没什么的……” “我让你跟着我,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我说过我是把你当弟弟看的,旁人欺负你了,你别忍着。” 宁安揪着袖口:“当时郡主和吴海有交易,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以为我除了救吴月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账本吗?”许清凝已经忍让克制了一辈子,她不想再忍了,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忍。 她眸光狠厉,“我会让吴月自食其果的。” 几日后的下午,一伙人用麻袋罩住吴月,把她丢在小巷子里。 许清凝觉得有仇就要趁早报,别憋在心里,不然憋坏的是自己。 吴月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吴月。 而且对付吴月这样的人,许清凝根本不用想别的计谋手段,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就是最好的。 许清凝把鞭子放在宁安手里,“她打你的两鞭子,你去还了,别怕。” 宁安有些犹豫,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别人打的,从来没有打过人,每次挨打的时候也不敢还手,因为越还手,就会被打得越惨。 可眼前的女子,却告诉他不用害怕。 宁安握着鞭子,看向那个麻袋,心想还是算了,其实他不觉得有多委屈,吴月打的那两鞭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了。 这会儿,吴月听到了许清凝的声音,开始破口大骂道。 “贱人,我就知道是你!那天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竟敢私自找人打我?等我告诉爹爹,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死……” 吴月的话还没说完,一鞭子就打在了她嘴巴上。 宁安盯着麻袋,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受欺负没关系,但是许清凝不能,谁都不能骂她! 许清凝说:“留口气就行。” 吴月疼得嗷嗷直叫,刚开始还口出恶言,几鞭子下去,就各种求饶救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了……” 宁安不记得打了多少下。 直到许清凝说:“好了,我们回去。” 打完后,宁安问她:“吴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做什么?” 许清凝得到了账本,吴海对她就没有价值了。 而且,他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贪污受贿了那么多年,又得罪了楚琼,现在不夹着尾巴过活,还敢对谁动手? “吴海已经是半个死人了,他能做什么?放心。” “我要担心的反而是楚琼。” 许清凝利用齐嫣烧了明月楼,救了那一百名少女,楚琼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怕是想通了。 他一旦想通,就会准备反击。 许清凝拿捏不准楚琼想做什么,她现在也没有扳倒他的能力。 毕竟这几年下来,楚琼在朝堂的势力根深蒂固。 就算许清凝此时把账本公布于众,只会迫使楚琼提前谋反,并不能让他死,所以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 此刻,首辅府邸。 楚琼将齐嫣关了几天,见她消停了,才来见她。 “公主,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齐嫣面容有些憔悴,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她所得的一切,都是源于死去的母妃。 现在她烧了明月楼,父皇不会原谅她的。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的丈夫了。 这段时间,她仔细想了很多,的确是自己太冲动了。 她知道眼前男人手腕铁硬,还是先服软,“这事是我做错了,我中了许清凝的圈套。” 楚琼见齐嫣变得温顺了,他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齐嫣问他:“我该怎么办呢?” “交给我。”楚琼朝她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侧脸,“我会为你报仇。” 齐嫣满眼茫然,“当真?” 楚琼笑而不语。 第93章 神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快到年底了,许清凝计算着,除夕之前应该会放榜。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沈雁书不出意外便是状元了。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沈雁书”三个字,看了一会后,又把纸叠起来压在书册底下。 这个人,曾以一己之身对抗腐烂的王朝,最终力竭而死。 许清凝还以为他长得魁梧刚毅,没想到是个单薄孱弱的书生,不禁生了几分敬仰。 目光看向窗口放着的竹伞,有机会的话,她还是得去亲自见见他,要是那日多问几句,得知他如今的住处就好了。 “宁安,外面的雪融化了吗?” 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雪,许清凝想出门都不方便,苏湄雪快要成亲了,她得去苏府见见,以后苏湄雪嫁进东宫,想见面可就难了。 宁安出去走了圈回来,“还没有完全融化,不过路上已经能走了。” “备车,我要去苏丞相府。” …… 许清凝到苏府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在用午膳。 苏丞相在上朝,家中平时就苏夫人、苏湄雪和她庶出的弟弟苏迎,还有几个姨娘,他们相处倒也和谐。 苏夫人对许清凝已经很熟悉了,亲切同她打招呼,“郡主还没用午膳,快坐下来一起。” “好。”许清凝也不客气。 这些年来,她在苏家吃过的米怕是比在自己家的还要多。 苏夫人性格温柔端庄,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仿佛从来不会生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尽管贵为丞相夫人,依然坚持亲自下厨。 许清凝看着满桌佳肴,赞美道:“我真有口福,相府的菜比我家里的好吃多了。” 苏夫人给她夹了块排骨,“那便多吃点,我瞧你比上次还瘦了许多。” “瘦了吗?”许清凝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还真是少了点肉感,原来情场失意真的容易瘦身。 苏湄雪听到这话,看许清凝不由多了几分担心。 “何止是瘦了?我看你还憔悴了很多。” 许清凝这段时间,每日都早起早睡,还按时吃饭。 她小声嘀咕了句,“有那么明显吗……” 十岁的苏迎放下碗看她:“凝姐姐肯定是挑食所以饿瘦了,我从来都不挑食!” 许清凝伸手拈了苏迎嘴边的米粒,调侃道:“就你厉害。” 用完膳后,许清凝便和苏湄雪去后院子里闲坐着了。 苏府人丁不算少,苏丞相除了苏夫人外,还有几个小妾,但那些小妾被苏夫人管得服服帖帖的,从来不敢兴风作浪。 苏夫人不喜社交,几乎不参加京城贵妇们的聚会,平时要么去寺庙,要么是研究厨艺。 小妾们也喜欢陪着苏夫人,她去拜佛的时候,她们就去祈福烧香;她去下厨的时候,她们就去帮忙切菜打下手,倒是比待在苏丞相身边的日子还久些。 苏迎是苏相唯一的儿子,他生母没读过书,怕见识浅薄耽误了儿子的教育,便主动把他交给苏夫人去养。 苏夫人对苏迎是视如己出,不曾苛待。 苏迎从来没有感到丝毫轻贱,正在高高兴兴堆雪人呢。 许清凝瞧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总想象不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雪儿,我还挺喜欢这儿的氛围,大家好歹能和睦相处。” 苏湄雪婚期将至,心里的忐忑也就越多了。她拉着许清凝的手说:“你喜欢的话,便住在这儿陪着我。” “我倒是想。”许清凝顿了顿:“可是万事由不得人。” 苏迎的雪人堆完了,他回头看向许清凝,“凝姐姐,你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吗?” 许清凝看他的脸都冻得红扑扑了,“你不怕冷啊?” “不怕!”苏迎拉着许清凝也往雪地里走,“我们来打雪仗!” 苏家人都是克己复礼的典范,他们都不会和苏迎玩闹,只有许清凝才会,所以苏迎可喜欢她了。 许清凝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团,朝他砸过去。 “那我把你打哭了,你可别告状!” 苏迎也在反击,但他到底还小,打不过许清凝,被她砸得满头是雪。 苏湄雪看他们两个玩得不亦乐乎,无奈摇头,“你们可小心点,别摔着了。” 许清凝身上也都是雪,但她在笑,很久没有快乐过了。 直到玩累了,许清凝才歇下来。 她对苏迎招了招手,“不打了,过来。” 苏迎天性活泼好动,像是永远不会疲惫,“凝姐姐是不是累了?” 许清凝揉了揉苏迎的头,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没想到你长这么快,只比我矮半个头了,再过段时间,就会比我高了,我怕是真打不过你了。” 苏迎奶声奶气地说:“母亲说摸头会长不高的,凝姐姐以后不要摸我头了。” “哦,还不许我摸头了!”许清凝转移了话题:“那我交代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把你写的字帖拿来看看。” 一提到学业,苏迎立刻耷拉脑袋,“我……” “你肯定没写对不对?”许清凝敲了下苏迎脑袋,“字那么丑还不练,你爹可是盼着你长大了能考个状元呢。” 苏迎还不知道状元是什么意思,“我才不想烤状元,我想去烤红薯。” 许清凝忍俊不禁,“好好好,那你以后就去烤红薯,到时候得让我吃。” 苏迎反而自豪起来,仿佛已经成了名扬天下的烤红薯大师。 “那是当然!” 许清凝没想到,在世家大族里面,还能养出这么单纯可爱的孩子。 “不过,你现在不去好好读书,你爹回来肯定会打你的,他发火的时候可凶了,我都怕他,你快回书房。” 苏迎最怕的就是他爹了,“那我去做功课了,我这学年要是得了夫子夸赞,凝姐姐要记得带我出去玩。” 许清凝:“好。” “拉勾。”苏迎伸出小手拉了勾,然后才蹦蹦跳跳去了书房。 苏湄雪笑了,说:“我这弟弟和你倒是挺亲近。” 许清凝:“谁让你成天监督他学习,又不陪他玩,他当然怕你了。” 苏湄雪的面容浮现几分肃然:“我娘生我之后便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孕,只好添了几个姨娘。迎儿是三姨娘所生,但他一直养在我娘这边,是我们苏家未来的希望,将来如若不能考取功名,苏家怕是……” 说到这里,苏湄雪不禁忧心忡忡。 虽说苏家是历经两朝的世家大族,但苏丞相年事已高,他久居丞相之位也越发力不从心,苏家若是没有后继人才,无法维系家族荣耀。 这也是苏丞相培养苏湄雪当太子妃的原因。 许清凝思索着,楚琼前世没这么早对苏家动手,还有时间可以挽救。 “雪儿,你不用担心太多,好好准备你的婚事就行了。” 苏湄雪:“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虽说她这段时间足不出户,但不代表一无所知,她的凝凝早已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周围是危机四伏。 许清凝故作轻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苏湄雪叹气,“你原先说你最想得到自由,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京城是非之地,这儿的人不会快乐的。” 许清凝没有说话了,只是将头靠在苏湄雪肩上。 “我以后会离开的。” …… 傍晚时分,许清凝才从苏府离开。 她回头望着“丞相府”几个字,不由感受到了沉重。 苏府和长安王府不一样,苏湄雪和许清凝也不一样。 苏丞相是两朝重臣,苏湄雪从小被寄予厚望,她爱着她的家人,自愿承担整个家族,她离不开这儿。 许清凝不幸但又幸运的就是,不必承载长安王府。 等该报的仇报完了,许清巍也有了自保的权力,她是真的想离开京城。 许清凝看着驾车的少年,忽然开口道。 “宁安,等事情办完了,我想带上你,还有紫兰和秦嬷嬷,我们往江南走,听说那儿四季如春,月月都有鲜花盛开,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太冷。” “到时候,我就在小镇上买个房子,紫兰会做衣裳,她可以去开个裁缝店,秦嬷嬷手巧,能帮镇上的新娘子梳妆,你会药理,就开一家小医馆……” 许清凝托着腮,仿佛在幻想那个场景。 “至于我,我就在院子里种花喝茶,当个闲散懒人,你们可别嫌我。” 宁安闻言,回头看向她,清澈双眸中满是笑意。 “好。” 许清凝也跟着笑了,就算那个人不要她,她也会活得好好的,一定会的。 …… 是夜,楚琼冒着风雪,进宫去见了皇帝。 明月楼没了,对皇帝的打击很大,他整个人郁郁寡欢,像是失去了心理支撑,已经好久没有上朝了。 即便是楚琼来了,皇帝的眼皮子也没抬起来过,懒懒问他:“首辅有何事啊?” 楚琼:“皇上,明月楼虽毁,但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为贵妃祈福。” 听到这话,皇帝眸中陡然有了光亮,立马坐起来,“你说!” 楚琼:“灵庙向来供奉历代皇室牌位,聚集了天底下至尊至贵之气,是最佳地点。若皇上选一至纯至善的神女前去灵庙,日夜为郑贵妃祈福,娘娘在天自能安息。” 楚琼所提的法子,不必劳民伤财,但用供奉皇室祖先的灵庙为死去贵妃祈福,也可将皇帝塑造成一个罔顾礼法的昏君。 皇帝显然不在乎礼法,他在乎的是:“那怎么找到神女呢?” 楚琼看向旁边站着的白发男人,“国师定然可以算出来。” 天言道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掐指算了算。 “此人便是平阳郡主许清凝。” 第94章 不着寸缕 楚琼稍稍低头,心道:许清凝啊,你准备好承受我的反击了吗? 很快,封许清凝为神女的圣旨就下达长安王府了,一同抵达的,还有几千禁军。 许竣看着王府外重重包围的禁军,心知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不知道皇帝为何选许清凝当神女,也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天言道人之前打算用少女生祭,现在选许清凝为神女,估计是想要她的命。 直觉告诉许竣,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天性软弱的许竣,还是什么都不敢做,他把圣旨交到许清凝手里,有些于心不忍。 “阿凝,你准备一下。” 许清凝仔细看了圣旨几遍,不用猜,选她当神女肯定是楚琼的阴谋。 什么神女?什么祈福? 不过就是请她入瓮。 灵庙在京城百里之外,许清凝就算是死在那儿,死讯传到长安王府也得好几天。 天高路远,她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许清凝深吸了口气,很快冷静下来了。 “他们让我什么时候出发?” 许竣说:“只给你一个时辰准备,车马和禁军都在府外等着了。” 许清凝知道避无可避,她面无表情,没有惧怕也不慌乱。 “我知道了,先回房里收拾点东西。” 许竣真是看不明白许清凝了,这样大的事砸在她身上,不哭不闹,竟有几分坦然赴死的从容。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空顶个王爷名衔,无权无势,只能叹气走开了。 许清凝回到房间,把门窗都关上,只叫来了宁安。 她按住他的双肩,“宁安,你听我说,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宁安知道情况紧急,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许清凝:“我马上要被送去灵庙了,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等外面包围王府的禁军离散,你立刻就召集所有的暗影卫来救我。” “还有……”许清凝微微闭眼:“若是救不了我,你别硬来,科考放榜之后,把账本交给一个名叫沈雁书的人。” 宁安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心被刺了下。 他言语倔强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死了,你一定要去找沈雁书。” 宁安还是头次听到这个人,“沈雁书是谁?” 许清凝半是嘲讽地笑了笑,“一个心系家国妄图挽救山河的傻子,我也只能把账本给他。” 假如她真死在灵庙,不久后沈雁书新科及第,他定会尽全力铲除楚琼这个奸臣。 “宁安,你记住了吗?” 宁安眼眶泛红,他是真切感知到了许清凝要离开的事实,点头说:“我记住了。” 许清凝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哭,还是那句话,我会活下来的。” 她整理仪容之后,便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 前来接许清凝的,正是天言道人。 天言道人看到许清凝第一眼,就满心惊艳,原来传言非虚,此女确有艳绝天下的容颜,尤其是她眉眼中的韧性,会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要折服她的心思。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不直接向皇帝提议,用此人血肉生祭贵妃娘娘呢? 美人的血,一定很好喝。 他不由舔了舔唇齿,对许清凝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去搀扶她:“神女,请上马车。” 许清凝只听说过天言道人,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他满头白发,一袭仙气飘飘的紫衣,据说年过百岁了,可皮肤光滑细嫩,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年轻倒是年轻,不过许清凝可没看见仙风道骨,反而觉得处处透着妖气,不像好东西。 什么仙人?明明就是妖道! 许清凝避开了天言道人的触碰,上了马车。 一上车,许清凝就闻到了奇异的香味,估计是迷香一类的,他们大概怕她半路逃走,所以才在车里放了迷香。 她趁自己还没吸入多少,忙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许清凝其实没有想过在路上逃,那样不就相当于抗旨了吗? 抗旨要满门抄斩,虽然她不在乎许家,可还得顾虑远在桃县赈灾的许清巍。 她不会逃的。 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圣旨是让许清凝以神女的身份,前去灵庙为郑贵妃祈福,并没有直接说让她死,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许清凝正思考着,头却越来越重。 迷香还是钻进了她的鼻息里,令她无力靠在车里晕过去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灵庙了。 他们在灵庙弄了间祈福殿,许清凝就被关在里面。 许清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坐在浴盆里,水刚好淹到她肩膀的位置。 全身所有衣服都被脱下了,发簪耳环也被取走了,也就是说,她藏的那些暗器毒药都被搜走了。 两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婢女正为她擦洗身体。 许清凝问:“你们是谁?” 她们异口同声道:“奴婢是来为神女沐浴净身的。” 许清凝浑身无力,她现在很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她并不喜欢被人触碰,很是抗拒。 可这两个婢女死死压住她,仔细擦洗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肌肤,像是在检查什么,生怕她藏了东西。 许清凝不由联想到待宰的小白兔,死前也是要被拔掉所有的毛发,放在水里反复搓洗。 楚琼那人就算要弄死她,也不至于搞这么多流程,事情的发展越发迷离了。 也不知洗了多久,许清凝浑身皮肤都要被搓红了,再洗下去,她整个人要脱皮了。 婢女们把许清凝从浴盆里架出来,擦干她身上的每一滴水。 然后,其中一个端着衣服走过来。 “奴婢现在为神女装扮。” 许清凝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们干什么都行,她就像是被随意打扮的布偶娃娃。 这套衣裙穿在身上很轻薄,没什么重量感,大概是蚕丝质地的,在寒冬里显然不保暖。 她们为许清凝穿好衣服后,接着为她梳妆。 许清凝所有的头发都被盘起来,婢女在她头顶戴上发冠,发冠两边各插一支对称的步摇,最终用朱砂在她眉心点了颗红痣。 全身衣裙是白色的,唯独披帛上以金丝绣了圈五彩祥云,看上去的确有那么几分庄严圣洁的样子。 许清凝瞧着镜子里的人都不像自己了,倒真像什么所谓的神女。 “奴婢领神女前去为贵妃祈福。” 第95章 过来,取悦我 婢女强行将许清凝带出去了。 推门进去,她们手一松,许清凝就摔在地上。 这房间摆放了佛像,四周封闭,正中央的那尊佛像最大,应当是镀了金,看起来金光闪闪。 不知为何,虽然四面都是佛像,许清凝却觉得鬼气森森,莫名有些冷。 紧接着,一男子从正中央佛像后面走出来。 许清凝看见了他:“楚琼……” 楚琼勾起唇角,坐在许清凝不远处,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神嘲弄,打量了她全身几遍,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 真像一个神女啊。 可神女又如何? 还不是得乖乖趴在他面前,等待着被毁灭。 楚琼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亲手撕毁那些看起来圣洁高贵的人。 九五之尊的天子,被他玩弄于鼓掌。 养尊处优的公主,也向他服软乞怜。 而眼前的神女,会不会比烟花柳巷的娼妓还要淫荡呢? 他不知道。 但……很期待。 所以,楚琼特意选在了这么个四面佛像的房间,还特意让人将她打扮成最圣洁的神女。 他就是想看看,神女和娼妓有什么区别? 许清凝也在观察楚琼,他出现在此处,并不让她意外,她注意到了楚琼身后的镀金佛像。 佛像脚边放着香炉,袅袅香烟已经弥漫到许清凝呼吸里。 这香和她以往闻过的都不一样。 许清凝体内腾升一股奇异的燥热,伴随着阵阵袭来的瘙痒,皮肤泛红。 她呼吸开始不顺,喘了好几口大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琼看她的眼里尽是冷漠阴鸷。 “也没什么,一点媚香而已,据说此物能激发每个人最原始的生理欲望,我想让神女体验下什么是极乐。” 许清凝咬紧牙关,撑着自己从地面坐起来,靠在墙角,尽量保持冷静。 可那媚香实在太过强烈,没多久,她眼神已然涣散迷离,脸上满是薄汗,染了层粉红色,像是清晨沾了露珠欲放的鲜艳玫瑰。 “可你也吸入了……”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差点忘了,楚琼他那儿不行。 她愤然骂道:“卑鄙!” 楚琼没有否认,“我何止卑鄙呢?” 最美的女人放在眼前,最烈的媚香四周萦绕。 他置身于此,也是想让自己体验一下,到底会不会产生情欲? 但楚琼坐在离许清凝有些距离的地方,没有靠近。 他不缺女人,对女人也没兴趣,更不会去强迫她,那样多没意思啊。 楚琼要让许清凝主动勾引他。 他要让这位看似高贵圣洁的神女变成一滩低贱的烂泥。 等她苦苦哀求的时候,他不会同她交合。 他会冷眼旁观,看着她被媚香折磨而死。 楚琼唇角牵起笑意,轻声道:“神女啊,这媚香是国师特制的,吸食之人若无解药,就必须与人交合,否则会死。” 许清凝感受到了疼痛,意志力也正在被摧毁,她明明很想将楚琼千刀万剐,可她很热,他在她看来却是浇灭自己的水。 不得不说,活了两辈子,见过最变态的人就是楚琼了。 “你就是个变态!” 楚琼对许清凝的辱骂毫不动容,眼底笑意愈深。 他反问:“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烈女?” 许清凝现在的语气软绵绵的,满是缠绵缱绻,没有半点力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我吗?即便我今天受媚药控制与人交合,当作被蚊子叮了口便是,我并不会觉得羞耻,贞洁只是用来束缚女人的枷锁,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这个人偏偏是你,这会令我无比恶心!” 楚琼原本是等着羞辱许清凝,听着她这番话,脸色绷不住了,倒像是被她羞辱了一番。 她的意思不就是在说,今日是谁都无所谓,唯独他不行。 他脸色阴沉沉的,“许清凝,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是!” 楚琼气极反笑:“很好,那我就看着,你是如何向你最恶心之人献媚的,我等着你向我脱衣解带。” 许清凝浑身都很热,她不受控制地去撕扯自己的衣服,想以此来透透气。 这身蚕丝神女服本就做得轻薄,她几下动作,便扯烂了衣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她深呼吸着,脑海里默念佛经,可毫无作用,毕竟四面都是庄严佛像,反而还添了几分禁忌的暧昧。 楚琼的目光故意在许清凝身上流连,看,她快坚持不住了。 大概是常年太过压抑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最烈的媚香对他并无效果。 他没有觉得身体有何异样。 只是……有点渴。 喉结不由动了下。 许清凝往楚琼所在的方向主动走去。 可一想到要向楚琼谄媚勾引,她就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拔了冠上的步摇,狠狠刺在手臂上。 血流出来后,身体里的媚劲稍微缓解了些。 楚琼见状,“你以为这样就能撑下去?别撑了,我知道你扛不住的。” 许清凝退到离楚琼最远的角落去,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媚香继续从她身体各个毛孔钻进去,根本没有避开的余地, 很快,她再次睁开双眼,不受控制地看向楚琼。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眼神定是柔情似水,妩媚撩人。 许清凝无意识舔了舔嘴唇。 楚琼对上了许清凝的眼神,感觉身体某个部位开始灼热起来,竟然无法控制。 他厌恶一切无法控制的事,心里有些慌了,换了种坐姿,重新整理了下袍。 为什么……会对许清凝产生那样的反应? 难不成这媚香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他算是确定了一件事,他不是不能起欲望。 楚琼立刻给自己喂了颗解药,用来压制体内的媚香。 好在还是带了解药的。 他闭上眼,让自己恢复平静。 “你坚持不了多久了,还不来求我吗?” 许清凝吐出几个字:“你做梦!” 楚琼:“媚香是天言道人特制的,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尼姑,最终都会变为荡妇,你就算死撑着,终究是时间问题。” “别挣扎了,放弃。” 他在朝她招手。 “神女,过来取悦我。” 第96章 你还是去死吧 许清凝闭住眼睛捂住双耳,不去看不去听,可却不得不想。 她知道自己有多厌恶楚琼,可他的存在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拉着她朝他靠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许清凝身上的汗越来越多。 最终她还是朝着楚琼走过去了。 楚琼坐在原位,勾起了笑意。 他等着许清凝投怀送抱。 许清凝跌坐在楚琼腿上,双手搭住他肩膀。 这一刻,楚琼体内的那股燥热再次窜上来了。 奇怪,他不是已经服用过解药了吗?为什么还会…… 而且更加强烈了! 他望着眼前这张脸,呼吸不由加重了些。 许清凝的手勾着楚琼的腰带,眼神迷离,充满欲望。 “大人,是这样取悦吗?” 这一声,当真是酥软到骨子里,楚琼整个人都绷不住了,此前从未生出过的欲念同时涌入下身。 他想要她。 就在他意图按住女人腰肢的时候,她的手往上移动,用那根簪子狠狠刺向他心口。 楚琼对危险一向反应敏锐,他察觉到许清凝要刺自己,便躲开了。 她没有刺中他心脏,只是扎在了他肋下。 他一抬手,把她扔了出去。 “你……!” 许清凝知道,时间再久点,她就坚持不住了,干脆先杀了楚琼。 就算她今日非得与人交合,死了的楚琼,也比活着的楚琼要好些。 可他的确太小心了,即便是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保持警惕。 楚琼捂住肋下冒血的伤口,要是他刚才没躲过,现在就被刺死了,许清凝下手可从来没留半点余地。 所谓的旖旎情愫全部散尽。 他动了杀心,打算掐死她。 许清凝:“这簪子上我沾了毒,你要是敢杀我,没了解药,你也会死!” 楚琼不信:“你在骗我,不可能有毒的。” 他之前让婢女检查了她身体所有地方,她不可能藏有毒药。 越是危机时刻,许清凝越是冷静,她不反驳:“你当然可以不信,要死大家一起死。” 楚琼生性多疑,且比任何人都惜命。 他看许清凝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也在嘀咕了。 万一那簪子真有剧毒呢? 还是先找天言道人检查检查。 想到这,楚琼便疾步离开了。 他走出去后,不忘吩咐了婢女几句。 那几个婢女把许清凝拖回了原来的房间,将她扔进冰冷的浴盆里,还给她喂了解药。 这可是大冬天,冷水刺骨如刀。 许清凝冷得直打哆嗦,但那股媚香仿佛消散了,她恢复了力气。 婢女们将她捞出来丢在地上,就打算离开了。 许清凝趁最后一个婢女转身离开房间时,用身上湿漉漉的金丝披帛从后面套住她的脖子。 她用最大的力气去勒,两只手都勒得发青了。 片刻后,这婢女没了动静,瘫软在地。 许清凝扒了婢女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跳窗出去了。 …… 此时,楚琼已经去找了天言道人。 天言道人正盘腿跪坐在佛像前,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听到来人声音了,才睁开眼睛。 “办完了吗?” 楚琼语气有些烦躁,“你给我看看,我到底中毒了没?” 天言道人满脸疑惑地打量他,待看到他肋下伤口时,不由笑了。 “媚药都给你了,你该不会是被她给伤了?” 天言道人话里的鄙夷很明显,一贯清心寡欲的权臣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原来也会迷恋女人的肉体。 楚琼:“别说废话了。” 天言道人:“你没中毒,小伤而已。” “可恶!”楚琼就该猜到,许清凝是弄虚作假。 他起身想再去找她。 天言道人还等着吸许清凝的血呢,“你玩都玩过了,别忘了要把她交给本道,本道要活的。” 美人的血,定是美妙极了。 他还等着呢。 楚琼没搭理他,赶回去的时候,许清凝已经不在房间了。 地上只躺着一具尸体。 他一拳打在墙上,“立刻让所有人去找!” 侍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还要留活口吗?” 楚琼如同遭遇了背叛,眼眶因愤恨而变得通红。 “生死不论!” …… 许清凝对灵庙不熟悉,绕了几圈几乎又回到原位,到处都是禁军,他们已经在搜查她了。 这次要是被楚琼抓到,必死无疑。 该怎么办? 许清凝晃了晃脑袋,朝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靠近。 她透过窗户缝隙,看到里面跪坐着的天言道人。 许清凝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然后将簪子比在他喉间。 “别动!” 天言道人看见是许清凝,并无惊慌之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亲自送上门来了。” 许清凝手中簪子推进了几分,刺了几滴血珠下来,“起来!” 天言道人不会武功,他只是个炼丹药的道士,只能被许清凝架着走了。 许清凝挟持着天言道人走出去,楚琼等人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 许清凝知道天言道人对楚琼有用,楚琼需要他给皇帝炼制丹药,以此控制皇帝。 她挟着天言道人往后面山峰退去,楚琼的人也是步步紧跟。 许清凝:“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楚琼面无表情,“你以为我在乎这个人的性命吗?” 许清凝抿了抿唇:“他对你有用。” 楚琼嘲笑起来,他举起弓箭对准天言道人。 这会儿,天言道人也不禁慌了,他和楚琼好歹是多年盟友,楚琼竟如此狠心? “首辅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杀我……” 楚琼表情阴狠:“谁都不配成为我的威胁。”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箭就朝着天言道人射去。 天言道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中箭倒下了,血溅在许清凝脸上。 许清凝擦了把脸上的血,不由震惊。 她没想到楚琼真的不在意此人,唯一的筹码也没有了。 难道今日是必死之局吗? 许清凝不甘心,她好不容易重活过来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难道又要死在楚琼手里吗? 楚琼看着许清凝,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兔子。 他恶劣笑着,将弓箭对准她。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求我。” 许清凝:“你就不怕我死后,把你五年前贪污军饷的证据泄露出去?” 楚琼闻言更是狰狞,“谁在乎呢?” 他反正是要谋反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何区别? 等坐上皇位后,用点雷霆手段,谁还敢议论纷纷? 许清凝环视周围,灵庙的禁军怕是有近万人,她即便是拖延到暗影卫前来,怕是也无法救自己出去。 她知道没有胜算了,干脆做个能屈能伸之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日后再说。 “你要我怎么求你呢?” 楚琼保持着弓箭对准许清凝的姿势,“跪下。” 许清凝似乎高估了楚琼:“跪下就行?” 楚琼:“……” 他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屈辱的神色,心里的无名火又冲上来了。 “你还是去死。” 第97章 我这条命,你别嫌弃 许清凝本来都打算跪着了,谁知这人出尔反尔? 她见楚琼拉动了弓弦,转身就跑。 第一箭,射在了她脚边。 许清凝不管不顾往山里跑。 楚琼气得手都在颤抖,很快又拉满弓弦。 第二箭,射中了许清凝的左腿。 她被迫跌跪下去,折断箭很快又爬起来了,咬紧牙关继续跑,不能停,他就是个疯子! 楚琼把弓箭对准了许清凝后背, 只要一箭贯穿她的心脏,她就死了。 他冷声问:“你还要跑是吗?” 许清凝不敢停下来,听到楚琼的话,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第三箭直接朝着她的心脏而来。 许清凝眼睛睁大,她根本避不开了。 据说在死亡来临之前,人的内心反而会无比平静。 她并不恐惧,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同宁安说的话。 她说要带他们去四季如春的江南,还要在烟雨小镇里买个院落,种种花喝喝茶…… 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难免有些悲意。 就在许清凝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他手里提着把大刀,将眼前那箭一刀砍断。 傲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他背对着许清凝,横刀而挎。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夜幕已经降临,许清凝看不清前路,却觉得他身披光芒。 “你是……” 他没出声,挑了根断箭聚集内力往前飞去。 箭矢刺破长空,夹带着几丝刺耳的声音,直直射向楚琼。 楚琼闪躲不及,断箭刺入他胸膛中,那力道生生将他逼退了好几米外。 他俯身呕出了一大口血。 侍卫围过来扶他:“大人,你怎么样了?” 楚琼嘴里含着血,愤怒已经充斥脑海,他盯着这个戴着面的人,满脸凶煞地说。 “去杀了他们!” “一个都不要放过!” 所有禁军朝着许清凝冲来。 男子以刀劈开那些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鲜血和头颅于他刀落处四处飞溅。 等稍微杀出条血路的时候,他抓住了许清凝的手。 掌心相贴,暖意暗涌。 许清凝看不见男子的脸,只能看见他戴着的鬼魅面具。 他们一同朝那山里头跑去。 楚琼不顾自己重伤,也追了过来。 “别让他们跑了,杀!” 许清凝腿上中了箭,走不了几步便摔下去,她知道自己跑不远了,便对这黑衣人说。 “你走,不要管我了。” 男子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弯腰将她抱起来。 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一刀砍在了他肩上,血肉被劈开、深可见白骨。 他没出声,徒手折断了刀刃,往周围一扫。 四名禁军无声倒地。 男子忍着痛,将许清凝扛在另边肩膀上,继续往里面走。 他的肩膀宽厚有力,许清凝很稳当,没有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血从他衣领里浸染到了许清凝脸上,她眼里都沾了血,却看见前路满夜星辰、明月高悬,再没有比今晚更特别的夜色了。 可此刻生死关头,许清凝无暇他顾,哪有什么心思欣赏夜色? 她看见无数箭矢朝他们飞来。 箭上还裹了火药,这是想活生生将他们炸成烟花。 许清凝提醒道:“不好,他们要用火药了。” 火光铺天盖地而下,盖过了夜空的星月,轰炸开来。 越来越多的禁军围过来了,越来越多的利箭飞过来了。 许清凝心知是活不成了,她感觉身下男人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怕是早就遍体鳞伤。 “你放我下来,别管我了。” 男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倔强,硬是不肯松手。 许清凝眼眶红了起来:“何苦呢?”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山边边处。 黑夜中,看不太清山底下是什么,未知的东西就是带有恐惧。 男子将许清凝放下来了,他提刀挡在她身前,目视来人。 晚风呼啸而过,将他带血的衣袍吹得飞扬,满身肃杀,孤傲无双。 楚琼撑着重伤的身体追过来,表情几近疯狂,笑容扭曲。 他目光看向许清凝,她因为逃命早就狼狈不堪,血汗混在脸上,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恐惧。 她也会害怕了吗? 啧,多么可怜啊! 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刺他那一下呢? “这下你们无路可退了!” 许清凝往前走了半步,对他道:“楚琼,你要的是我的性命,和这个人无关,放他离开。” 楚琼比了个手势,示意禁军围上去。 他在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杀了他们……” 许清凝心知楚琼心狠手辣,只是可怜这个陪自己赴死的男人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捂住她双眼。 “别怕。” 许清凝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抱着她的腰,纵身一跃跳下了山。 …… 山下是条汹涌长河。 坠入水中的时候,许清凝头脑一片空白。 水流很湍急,稍微松懈就会被冲走。 可许清凝没有力气了,她游不动了,身体不断下坠。 男子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岸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终于上了岸,而救她的人却不见踪影。 “人呢?” 天色黑沉沉的,许清凝只有依靠水面倒映的月光去寻找。 幸运的是,她在块大石头边看见了他。 许清凝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水里拖出来。 男人一动不动,也没有呼吸起伏。 看着……像是死了。 四周静谧,心跳声如水滴般坠落入地。 许清凝忐忑不安地去揭开面具,总算是看见了他的脸。 她就知道是萧屿。 尽管他刻意戴了鬼面具,穿了从前不常穿的黑衣,还用了不常用的刀,伪装成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可许清凝知道,除了萧屿,还有谁会只身入千万人中来找她呢? 这一刻她很害怕,无尽的恐惧钻进心里。 她怕他会死。 许清凝去探了探萧屿的鼻息,手都在发抖,好在他还有点微弱的气息。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 “醒醒,你醒醒……” 萧屿虽是昏迷着,但能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她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把他拉回人间。 他终于睁开疲惫的眼皮,咳了几声。 四目相对,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情愫流淌。 他们浑身是伤,从头到脚都水淋淋的,狼狈到了极点,没有半点郡主和将军应有的体面。 萧屿见许清凝活着,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注视着眼前女子的脸,这张无数次入他梦中的脸、无数次乱他心魂的脸。 满脸血污下,看不见她曾经的丝毫美丽,可他依然觉得分外动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成为了她的俘虏。 许清凝忍住欲哭的冲动,双肩不禁微微战栗,声音亦是沙哑。 “你怎么敢……怎么敢一个人来?” 萧屿今日孤身前来,是在来之前安排妥当了,他便是死了,贺成他们也会继续下去。 “我此生背负太多,现在能给你的,只有我这条命。” “许清凝,你别嫌弃……” 第98章 我会保护你的 萧屿说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累了。 许清凝见萧屿昏死过去,心里疼得厉害,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不,我嫌弃的,我不要你的命。” “你不是觉得我野心勃勃吗?既如此,你凭什么认为一条命就能满足我?” “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势、要享之不尽的财富,你得好好活着,把我想要的都给我!” “萧屿,你起来啊……” 可许清凝不管怎么喊,都叫不醒萧屿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泪满脸都是也顾不得擦。 楚琼的人肯定还在追杀他们,不能在此地耽搁下去了。 她咬紧后牙槽使劲,抓了萧屿的两只手搭在身前,背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去。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许清凝从前根本想不到,她竟也能背动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更何况腿上还负了伤。 她牙齿咬得几乎都出血了。 山路里,许清凝不知摔了多少次,摔倒后都会尽快爬起来,生怕耽误时间。 前路晦暗,可她眼里有光,心中有信念。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下去。 她和萧屿都得活下去! 暗夜静悄悄的,许清凝听不见别的声音,只听得到自己厚重的喘息声,此刻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 也不知走了多久,许清凝终究是没力气了,她扑在地上,细碎石头正面刺入她体内,疼得她倒吸凉气。 萧屿也摔在她身侧。 许清凝翻了个身,她因疼痛而喘着气,胸腔不断起伏。 头顶是满目星月,寒风阵阵袭来。 身体好重,她真的走不动了。 这么一瞬间,许清凝在想,不走了,干脆死了算了,至少还有萧屿陪着她,也不算孤单。 可这种念头很快又被许清凝掐灭了。 不,她不甘心! 若死在这儿,她曾经遭受的苦痛、曾经付出的努力该怎么算? 她挣扎着又爬起来,拖着萧屿的手往前面挪。 好在找到了个小山洞。 许清凝拔了几茬枯草垫好,把萧屿放在上面,自己靠在边上稍微缓了缓。 好累、好困、好痛。 好想闭上双眼…… 但她看了眼旁边昏迷不醒的人,强撑着保持清醒,去探了探萧屿的额头。 很烫,大概是发烧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在水里泡着,肯定会生病。 许清凝架起草堆,捡了几块石头,打算生点火。 她摩擦了好几遍,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火还是没生起来。 许清凝头回觉得自己很没用,真是个废物。 她没放弃继续摩擦石头,直到手心里都磨出了血泡,才冒出了丁点火星子。 仿佛看到了救星,许清凝眼前一亮,立即把火丢进枯草堆里。 火很快燃起来,呛了她一鼻子灰。 许清凝胡乱抹了把脸,把萧屿拖到火边上来,拿着碎瓦片去洞外挖了点雪。 她把装着雪的瓦片放火边烤着,搁置在旁。 然后,许清凝解开了萧屿的上衣。 她知道伤得最重的那刀在肩上。 许清凝不敢想象,当时的萧屿是怎么忍耐着,竟是半点声音都没哼出来,还扛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肯定以为自己伪装成功了,他在想,如果她没有沿着河边去找他,他即便是死了,她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儿,许清凝心尖泛起酸涩,捏了捏他的脸。 “你以为戴上面具,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 她发现他肩上的刀伤,差一点就挨到脖子了,血还在往外流,便连忙抓了点草木灰洒在他伤处止血,扯了裙边布料给包扎起来。 许清凝小心翼翼端着融化的雪水,喂进萧屿嘴里。 雪水浸润了他干裂的唇瓣,没多久,他醒过来了。 火光在二人漆黑的瞳孔中跳跃。 许清凝不禁笑了,长舒口气,“你可算活过来了。” 萧屿问:“……怎么不丢下我?” 许清凝蹲在他面前,眼中熠熠闪光,“我不会丢下你的。” “咳咳……”萧屿咳嗽起来,胸腔肺腑都跟着抖动。 “你一个人逃,比带上我要容易。精明如你,应当知道如何打算。” 许清凝:“你说的没错,我把你扔着不管,现在都能翻过这座山了。” 萧屿看着她,目光怔了怔,低垂不语。 许清凝:“萧屿,你真是天底下最虚伪的人。”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是自寻死路吗?却还是要来找我。偏偏此前不久,我明明是被你拒绝的人。” 说到这里,许清凝有几分生气。 他凭什么嘴上说着无情的话,身体却做着引诱她的事呢? 简直虚伪至极! 许清凝朝萧屿凑近,她捧起他的脸,死死盯着眼睛,不让他有任何闪躲的机会。 她问:“你把我当什么人?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人?” 然而,她却听见他说了句。 “你还欠我十万两银子。” 听到这话,许清凝内心是崩溃的,要不是他重伤在身,她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行,真有你的,萧大将军。” “讨债讨到命都不要了!” 许清凝气呼呼一瘸一拐地自个儿坐到旁边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下。 这堆火烧不了多久,等天亮了,他们得尽快出山。 许清凝怕楚琼的人追杀过来,不敢合眼,也不敢放松警惕,手里紧紧拿着根木棒。 她心里正生气着,但还是对萧屿说。 “你要是累就闭眼休息下,但别睡过去,我会保护你的。” 萧屿靠在石壁,歪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她那么瘦弱,却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他的话,心里涌来阵阵暖流,令他满身的伤不那么疼了。 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是这样的。 他还真的放心闭上眼睛了。 “好啊,那你保护我。” …… “醒醒。” 天亮了,许清凝推了萧屿几下。 她有点害怕他醒不过来了,好在萧屿及时睁开了眼睛。 许清凝扶着萧屿起来,让他把手搭在她肩上。 “我们该走了。” 萧屿不敢把所有重量压在许清凝身上,他说:“离这儿最近的是淮州,翻过前面的山就能到了。” 许清凝抬头眺望远方。 群山环抱,陡峭险峻。 这路有点难走啊。 何况她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夜里就喝了点雪水,现在好饿,估计他也一样…… 第99章 血吻 萧屿说:“沿着那条河走,应当能走出去。” “嗯。”许清凝搀扶着他。 两人步履维艰地行走着。 忽然,萧屿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低声对许清凝说:“有人追过来了。” 许清凝立刻打起精神,心中骇然,“大概多少人?” 萧屿:“听脚步声,是两个。” 许清凝眉宇不免担忧,这周围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了, 他们两都是伤患,要真遇上禁军,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萧屿从腰间掏了把匕首放许清凝手里,“拿好。”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独自逃走的,所以长话短说,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了。” 许清凝:“你要我做什么?” 萧屿:“等我把人引过来的时候,你绕到后面去,用这把刀刺入他后脑勺,记住了,必须要一击即中。” 许清凝点头:“好。” 接着,他眼神暗了几分,“如果没有刺中,立刻就跑,不要回头。” 萧屿搂过她脖子贴在耳边说:“能活一个是一个。” 许清凝看着他,久久不语。 他们都是聪明人,没有浪费时间,说什么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的废话, 可她要的,是他们都能活下来。 “我知道了。”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萧屿把许清凝推开,示意她先躲进灌木丛里。 然后他捡了根棍子,让自己站稳了,回头等着那两人过来。 这两名禁军看到萧屿的时候,眼中有些惊讶,原来昨天那个人是他啊。 可这样一想,不由兴奋起来了,若是得了萧屿的人头,回去便能向首辅讨笔大赏赐了。 他们纷纷拔刀朝着萧屿砍过来。 萧屿脸色越发寒冷,他凝聚气力将手中棍子往前一刺,眉如刀锋眼如利刃。 棍子刚好从其中一人喉咙刺过去,撑着他与地面形成了三角,死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可萧屿的动作,也让自己稍微止血的伤口再次破裂,他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了。 另一人见状,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便一跃而上,扬刀而落。 萧屿避不开,只能硬生生用手接住他的刀。 就在这时,许清凝站在他后面,她握紧匕首对准他后脑勺。 一刀进去,脑浆飞溅! 许清凝脸上都是血,她的眼神狠厉如狼,即便这人死了,她手中也不敢放。 萧屿不禁微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清凝杀人,却没想到她如此镇定,还有些熟练…… 许清凝把尸体推开,然后扶着萧屿坐起来。 她胸膛在不断起伏,呼吸厚重,显然是忐忑的。 察觉到他眼神的异样,她也反应过来了,自嘲道,“你怕是都没想到,我杀人也挺熟练的。” 萧屿确实很诧异,因为他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许清凝这十五年里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她平日行善积德待人以礼,未曾与人发生冲突,即便是口角争执也没有过。 可他发现,自己看见的这个人,并不是那样的。 许清凝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她把匕首放回了萧屿手里,原先就害怕被他看到阴暗的一面,没想到还是暴露了,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他们死在这儿便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我去把尸体先埋了,你等我。” 许清凝拖着尸体的脚,将他们扔进了草堆里,捡了不少枯叶树枝给埋好。 埋完尸体后,许清凝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打算在河边找找有没有能吃的野菜。 好在发现了一堆野生蘑菇。 许清凝瞧着这蘑菇并不鲜艳,应该是没毒的,便放心大胆地摘了一堆。 就算是毒死,也好过饿死。 …… 许清凝随意煮了锅蘑菇汤,对萧屿说:“山野里只能找到这些了,你将就吃点。” 萧屿不是个挑食的人,毕竟在外面打仗五年,哪有能挑的资格? 倒是许清凝……他明明记得她很挑剔的。 “嗯。”萧屿接过她递来的蘑菇汤,尝了口。 味道很苦,还带着些奇怪的涩味。 但毕竟是许清凝亲手熬制的,萧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而且他也很饿了。 许清凝没问好不好吃,能吃就不错了。 她正要自己尝的时候,心口却冒出那股熟悉的刺痒感。 不会,失魂香在这个时候要发作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了,真不是时候。 偏偏在荒郊野外,偏偏在他面前。 许清凝对萧屿说:“我……去河边洗洗脸,你在这不要动。” 萧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许清凝找了借口,“女儿家的私事,反正你别靠近我就是了。” 她说完就撒腿跑出去了。 失魂香要么不发作,发作的时候就要人命。 许清凝不想被萧屿看见。 她躲在了块大石头后面,可以挡住他的视线。 只要他不过来,他就不会看见。 她靠在石块上,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 那失魂香的瘾,就像是千万只同时钻进她血肉里的蚂蚁,不断啃咬爬行。 她双手抱住膝盖,却还是止不住颤抖着。 就在许清凝意识溃散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是她见过最美的。 萧屿没有走到许清凝前面,而是坐在石块后,然后将手往旁侧放着。 他知道许清凝不愿意被他看见,可他想要帮她,也想要维护她那敏感脆弱的自尊。 许清凝已经没多少理智了,“我说过,别来找我……” 萧屿记得她上次的样子,如果不来找她,她怕是要咬舌自尽了。 他抬了手:“如果你非要咬什么的话,这儿。” 许清凝目光顺着他的手往后面看, 她没什么定力的,尤其是对他。 此时,她不禁绕过了石块、走到了他面前。 萧屿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去,有几滴沾在了唇上,他的唇也很好看,并不太过单薄,有着恰当好处的诱人,于她而言,像是染了胭脂蜜露的糖。 许清凝心中的火焰越来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她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了。 紧接着,许清凝便扣住了萧屿双肩,用力将他后背抵在石块上。 她吻住了他唇上的血珠,一点一滴贪婪地吮吸着。 她想要他的血。 这点还不够,远远不够…… 第100章 是你勾引我的 当许清凝的牙齿咬住萧屿唇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同时感知到了疼痛。 她这是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体内压抑已久的欲望被她瞬间点燃。 萧屿攥住了许清凝的手,将她仰面放在双腿上,然后不留情面地回击过去。 即便是重伤,他的力气也比她大了很多。 她根本反抗不了,也似乎没有反抗的意识。 萧屿的手垫在许清凝脑后,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肢。 唇齿纠缠时,好比两军对峙。 许清凝想要的,是滚烫香甜的血液。 而他想要的,是她。 什么都不管了,什么也都不顾了。 去他大爷的狗屁人生! 理智算什么?克制又有什么用? 干脆都疯了。 他心里在呐喊着。 ……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女子渐渐平稳下来。 许清凝睁开眼睛,眼眶红润,湿漉漉地瞧着萧屿,竟有几分愧疚,但她的愧疚很快便消散了。 美人的血,很甜。 她弯了弯唇角,“萧屿,是你自己勾引我的。” 然而萧屿却闭上了眼睛。 许清凝以为碰到了萧屿的伤口,把他给弄伤了。 她承认是在他伤重的时候趁人之危了,可不过就是亲了他一口,咬了他几下,他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许清凝推了他几下,“诶,不至于,你醒醒……” 萧屿没有反应。 许清凝慌了,早知如此,她就算咬死自己也不碰他…… 过了几个时辰,萧屿才醒过来。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喊了一声。 “娘!” 许清凝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萧屿委屈巴巴地看着许清凝,又喊了一声,“娘……” 声音很清脆。 许清凝如遭雷劈,僵硬在原地了。 她摸了摸萧屿的头,又捏了捏自己的脸。 他已经退烧了,自己也没做梦。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许清凝回想起来,等等……难道是那碗蘑菇汤? 她记得有人说过,乱吃蘑菇会产生幻觉的。 萧屿该不会是因为吃了蘑菇汤,所以才变成了个傻子? 若真是这样,许清凝觉得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她问萧屿:“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萧屿一脸乖巧地点头,“我是小屿呀!” 许清凝又问:“那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萧屿比出右手掌,一根一根掰手指,计算道:“我已经三岁了,过完年就是四岁……嗯。” 许清凝崩溃了,也就是说,现在的萧屿还只是个三岁的宝宝…… 她想哭。 太绝望了! 萧屿拉住许清凝的手,完全无视她的绝望,“娘,我现在好痛啊,我想回家。” 许清凝心想,她得赶紧下山去找当地的大夫给他看看,要是永远成了个傻子,就完了啊。 她摸了摸萧屿的头,叹气道。 “走,我的好大儿。” …… 许清凝带着萧屿走了一整天,总算在天黑前走出了山。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得不说,这一路可真是辛酸啊。 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萧屿的眼神。 他眼睛纯洁清澈,没有半点杂质,连带着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许清凝不敢再看,她怕自己玷污了他。 这时候,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的姑娘看见了他们。 她见这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脏兮兮的,便警惕问道:“你们是谁?” 许清凝打量了这姑娘几眼,年岁估计也就十五六岁,背上还背着柴火,大概是这附近的农家女。 “姑娘,你别害怕,我姓许,是前来淮州寻亲的商户。没想到路上遇到土匪打劫,他们不但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要杀了我。” “我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 许清凝说着说着,不由抽泣几声。 这姑娘是个好心人,听到许清凝的话不禁心生同情。 她再看向旁边的男人,“那他是?” 许清凝本想说他们是兄妹,谁知萧屿这时候来了句。 他咧嘴笑着:“她是我娘亲。” 许清凝无语:“……” 她只能挤出尴尬的笑容,擦了擦汗,“让姑娘见笑了,他脑子坏了。” 姑娘还是头回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又听见他脑子怀了,就更为同情了。 “我叫李霜霜,家就住在山脚下,如果你们不嫌弃,可先去我家里住几天,等养好伤了再离开。” 许清凝求之不得,她已经很饿很累了,好想找个地方歇歇。 “那便多谢李姑娘了。” …… 李霜霜的家很快就到了,她拿来两套衣服给许清凝。 “衣服是我和我哥的,我看我们身形差不多,便拿过来了,有些简陋,你们别嫌弃就是了。热水在柴房里烧好了,你们去洗个澡。” 许清凝快要感激涕零了,总算是遇见好人了。 她连忙说了谢谢,然后拉着萧屿去换衣服。 许清凝抱着衣服瞅了萧屿一眼,“我先去洗,你在门外等我。” 萧屿听话地坐在门口,“嗯!” 许清凝速度很快,洗完澡换完衣服就出来了,虽然衣服稍微大了点,但还是能穿的。 她把萧屿推进去:“好了,现在你进去洗。” 萧屿却站着不动,满脸懵懂地看她。 “娘,我还不会沐浴……” 许清凝强忍住要揍人的冲动,“萧屿,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洗吗?” 萧屿:“可是我才只有三岁呀!” 他继续用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许清凝深呼吸。 是啊,他现在还只有三岁。 让一个三岁的宝宝自己洗澡,确实不太好。 “行,娘带你去洗。”许清凝也不拘小节了,跟着进去,把门关上。 可她看着萧屿,到底还是不好下手,便转过去。 “你……你先自己脱衣服。” 萧屿低头看着,扯了扯自己的腰带,有点郁闷。 他耍脾气了:“……解不开,以前都是下人给我脱的。” 许清凝再次深呼吸,保持微笑。 她知道了,萧屿小时候肯定是个啥事都不会干的小公子,都三岁了还不知道脱衣服洗澡。 她只好转过去帮他。 许清凝脱掉了他的上衣,等看向他下半身的时候,脸色不由一红。 萧屿出现幻觉了把她当娘,可她没办法把他当儿子啊! 第101章 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而且最尴尬的是,许清凝每次对上萧屿的眼神,都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她动作不禁停下了,没继续脱。 “你自己进澡盆里坐着,慢慢洗。” 萧屿乖乖进去:“好的。” 许清凝听到水声,脸却越来越红。 不,她不能继续在这儿待着了,便撒腿跑出了房间,打算找李霜霜的爷爷来帮他。 李爷爷是热心肠的人,答应去帮忙。 结果,许清凝看见李爷爷很快又回来了。 “怎么了?” 李爷爷摆摆手:“小伙子不让我进去。” 许清凝联想到那个画面,不由暗暗骂了萧屿一句,都变成傻子了,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说:“没事,让他自己去。” 李爷爷在山里待了一辈子,对附近的东西算是知根知底了,“姑娘,你那同伴是不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啊?” 许清凝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吃了山里的毒蘑菇。” 李爷爷仿佛早料到了,笑了起来。 “山里蘑菇多,你们外地人分辨不了什么是有毒的什么是没毒的,每年都有不少人吃了有毒的呢,你同伴还算运气好的,至少活着。” 许清凝心里更愧疚了,“李爷爷,有没有大夫能治?” 李爷爷:“这哪用找什么大夫啊?我熬几碗土偏方汤药给他喝了,保管恢复正常。” 许清凝:“真的吗?” “放心小姑娘,我都不知道救了多少误食毒蘑菇的人了,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了。” “半个月……要这么久吗?” 许清凝担心萧屿继续傻下去,楚琼的人追过来了,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但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 “李爷爷,那就麻烦你了。” …… 过了很久,萧屿才从柴房里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手足无措地看向许清凝,脸上带着股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委屈感。 许清凝瞬间就心软软了,她拿了条干毛巾走过去,垫在他头发下面。 “怎么不知道自己擦头发呢?” 萧屿理直气壮地说:“不会。” “那你坐下。” 许清凝耐心地给萧屿擦着头发,他也不乱动,她突然觉得他这样子也挺好的,任由她摆弄。 擦完后,许清凝随意给他把头发绑成一束,有点偏。 嗯……看起来不太美观,她确实手笨。 这发型配上他的脸,莫名有几分可爱。 许清凝没忍住掐了掐萧屿的脸,“头发擦好了,去喝药。” 李爷爷熬的药是他自创的土方子,味道有点冲,萧屿一闻到就捏鼻子扭头,很是抗拒。 许清凝:“乖乖喝药。” 萧屿将头埋进她怀里,大声说:“我不要喝药!” 许清凝身体微怔,因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生了几分旖旎,但一想到他意识还只有三岁,便更觉得罪过了。 她强行把萧屿拉开:“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怕喝药吗?” 萧屿满脸嫌弃:“我是不喜欢喝。” 许清凝最烦哄小孩喝药了,板着脸故作威胁道:“你不喝药的话,我就不要你了,把你丢到垃圾堆里去!” 萧屿一听到说不要自己了,眼睛便向上看着她,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你别不要我。” 许清凝对萧屿的“装可怜”不为所动,她不能被他的表象迷惑,还是那句话,“喝药!” 萧屿被迫把药给喝光了,但他也不说话了,蹲在角落里生闷气。 李爷爷对许清凝说:“最多半个月,他就会恢复正常了,等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许清凝觉得这家人都好善良,“谢谢李爷爷!” …… 饭菜都是李霜霜做的,她特意杀了只鸡,炒了几盘青菜,还煮了锅嫩豆腐。 这在山野乡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 许清凝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般吃了,也顾不得别的。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不会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 倒是萧屿,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动筷子。 她瞅了他几眼,这时候摆什么贵公子架子? 许清凝推了推萧屿手肘:“快吃,吃完了去干活!” 他们总不能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 李霜霜说:“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干活呢?何况这位公子身上还有伤。” 她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似的,可般配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多看了会,饭都不想吃了,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萧屿还是没动,他委屈巴巴地对许清凝说:“我要你喂给我吃!” 许清凝想拍他脑袋,到底还是忍住了,尽量和颜悦色问道,“你不会自己吃饭吗?” 萧屿摇头:“不会。” 许清凝没办法,只好拿了勺子给萧屿喂,“来,张嘴。” 李霜霜有些想笑,她脱口说了句:“你们其实是夫妻!” 闻言,许清凝手中的勺子掉了。 李霜霜解释道:“我看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又没有相似之处,我猜不是兄妹,而是般配的小夫妻……” 她还加了句:“要是说错了,你别怪我多嘴。” 许清凝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这时候有个男人走进来了。 男人皮肤黝黑,体型健壮,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相貌敦厚朴实。 李霜霜走过去:“大哥,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弄得一身泥呢?” 李东拍了拍身上泥灰,“还不是村霸王带人闹事,他竟然要我们每亩田交五成的粮食,我们不服,就被他强行打出去了。” 李霜霜愤怒:“五成……这也太过分了!” 他们种庄稼的,每年就靠那些粮食过活,如果要被剥削一半的话,剩下的还怎么够活呢? 许清凝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了,她知道,东齐多数田地是掌控在官僚财阀手里的,然后层层分租下去,底层老百姓没有自己的田地。 李家是从村霸王那儿租了田,只享有使用权,每年要上交“租金”,也就是粮食,五成确实太多了。 她问他们:“村霸王是谁?” 李东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外人,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你是……” 李霜霜解释道:“他们是被山匪打劫的可怜人,身上还受伤了,我便留他们在家里住着。” 李东瞧他们的相貌,不像普通人,但也没多想,“村霸王啊,就是村长他儿子,我们村里所有地契都在他手里。”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霜霜,面色为难。 “霜霜,还有件事,是关于你的。村霸王说等过几日要来家里提亲,他说想娶你……” 李霜霜听到这话,脸色又怕又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霸王这些年横行霸道,不知欺负了多少姑娘,他若是来提亲,我该怎么办?” 李东也很生气,“霜霜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那混蛋带走你的!” 李霜霜更忧虑了:“我们普通村民,哪里是他的对手呢……唉。” 好在李爷爷刚才去后院子了,没听到,她说:“这事先别让爷爷知道了,怕他担心。” 李东说:“村霸王摆明了要强娶民女,如果带人进来抢的话,爷爷不可能不知道。” 李霜霜:“大哥,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村霸王不是好惹的。” “……” 气氛变得沉重,许清凝看他们兄妹忧心忡忡,便带着萧屿先进房间了。 虽然许清凝没明说他们的关系,但李霜霜似乎认定他们是夫妻了,何况农家小院房间也不多,只能让他们挤在一起了。 许清凝看萧屿身体有伤,把床让给他了。 “这次你睡床上。” 萧屿眼巴巴看着她:“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第102章 成亲 许清凝翻了个白眼:“你不小了,要学会自己睡啊。” 她现在无法和他有任何亲密举动,这会让她心生罪恶感,怎可以对三岁的小孩子动那种心思呢? 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萧屿眼睑垂下一片阴霾,小声说:“以前都是你抱着我睡觉的,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唱歌,现在对我好凶……” 这时候,窗外闪过几道惊雷,吓得他立马抱头缩进被窝里,害怕极了。 雷声震耳欲聋,良久未停,风雨如疾,把屋顶的茅草都吹飞了几层,周遭乌压压的。 被窝里的人儿在颤颤发抖,他是真的很怕,完全没有半点战神大将军的样子。 许清凝纳闷了,萧屿以前胆子这么小的吗? 他害怕喝药、害怕打雷下雨、吃饭还要人喂……简直娇生惯养极了。 所以这些年里,他是怎么蜕变成另一个相反的人? 她想不通。 许清凝把窗户关紧了,还是脱鞋上了床。 她将萧屿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怕了,我在这里。” 屋内豆大的烛火摇曳不定,随时都要被风给吹灭似的,却始终倔强坚持地照亮一方天地。 许清凝透过窗户看雨。 她从小就不喜欢雨天,下雨能让所有的好心情变得糟糕透顶,也让人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可此时,她的心情却无比平和,一如怀里呼吸沉稳熟睡中的人。 原来啊,无论是多大的雨,只要有家便能挡住,即便只是小小的茅草屋。 …… 三日后,他们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许清凝便指挥萧屿去干活。 他虽然脑子坏了,浑身力气还是在的,挑完水后,又搬了好几捆干柴,丝毫也不觉得累。 许清凝放下手里嗑完了的瓜子壳,“你过来。” 萧屿听到了,很快就走到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拿出一张纸,眼中满是狡黠,“会写名字了吗?” 萧屿点了点头,“嗯。” “呐,你在这儿写上自己的名字。”她指了指右下方。 萧屿看都没看,他也看不懂,老老实实就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纸上的大致意思呢,就是萧屿和许清凝之间的欠款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许清凝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字写得真丑。” 不过是萧屿亲手写的,那当然是有效的。 她把纸折叠好贴身安放,拉着他的手,“我们去逛街。” 一听到逛街,萧屿眼睛就亮了。 他喜欢逛街,不喜欢干活。 许清凝打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进城的方式。 村子里太偏僻了,很难被发现,她若是进了淮州城内,应该是能联系上宁安的。 …… 说是逛街,其实也算不上,都是些当地村民组织起来在摆摊,每逢初一十五才有,其他日子没有。 按照他们的说法,叫做“赶集”。 许清凝今日正好碰上了十五,所以才看到不少人。 萧屿指了指旁边的摊子,“我想吃糖葫芦!” 许清凝:“可是我们没钱。” 萧屿立马耷拉脑袋垂头丧气,他很不开心。 许清凝也很无奈,没钱就是寸步难行,什么都办不了,总不能去偷去抢! 过了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他们不是还有把匕首嘛,上面镶金戴玉的,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萧屿,我要是把你的刀卖了,你会生气吗?” 萧屿一脸不在乎,卖就卖了,“我只想吃糖葫芦。” 许清凝:“行,那我把刀卖了,再给你买糖葫芦。” 好在遇到的买家还算识货,给了许清凝五十两银子。 尽管她知道已经很亏本了,但没办法,小地方能有人愿意出钱买就不错了。 有了银子,许清凝先给萧屿买了两串糖葫芦,再去药店里买了些药,还特意买了巴豆和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萧屿吃了口糖葫芦,觉得太甜又不想吃了,放在了许清凝手里,“你吃。” 他本就不喜欢吃甜食,只是有些好奇。 然后,他拉着许清凝往前走,“我想买那个!” 许清凝算了算手里的银子,这样花下去不行,她得省着点用啊。 “你又看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萧屿:“灯。” 小摊贩说:“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挑中了做工最精细的一盏莲花灯,今日是十五,你们用去祈福是最灵的。” 许清凝瞧萧屿那眼神,就知道他必然要买了,不买的话,他肯定要耍少爷脾气。 “多少钱?” “一两银子。” 许清凝付钱后感觉被坑了,但也没办法,因为萧屿拿了莲花灯就走。 她说:“我们快没钱了,不能再乱买东西了。” 萧屿也没认真听她说话,跟着前面的人走到河边。 他看见,那些人都把写好的心愿放在莲花灯里,让它随水流走。 萧屿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别的,他把莲花灯放许清凝手里。 许清凝微微沉思,最终写了两句话,将莲花灯放入了水面上。 放完灯后,她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 …… 刚回到李家,便看到一群人气势嚣张地闯进来。 他们抬着几箱包了红绸的物件,然后把李爷爷推倒在地。 李东上去反抗,就被他们按在桌子上。 李霜霜已经被吓哭了,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门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老头子,聘礼已经送到了,明天我来接新娘子!” 他还放下狠话,“要是接不到新娘子,我就砍了你们全家!” 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许清凝赶紧先把李爷爷扶起来,“这村长儿子也太嚣张了。” 李爷爷摇头叹气,“大家都喊他村霸王,不是没道理的。” 许清凝建议道:“要不你们逃,离开这个村去淮州,我听说淮州城内治安还不错。” 李爷爷:“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逃到哪里去呢?只是可怜了我的孙女,她还年轻,不能被那村霸王给欺负啊!” 李霜霜哭得不成样子了,“爷爷,要不我还是嫁了,我真怕他对你们动手……” 李东骂骂咧咧:“那狗东西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为非作歹,逼死了好几个新娘子,霜霜可不能嫁给他!” 有钱?许清凝只捕捉到了这几个字,她眼皮子一跳,正缺钱去淮州城呢,村霸王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吗? 许清凝说:“我可以代替霜霜嫁给他。” 大家听见她的话,纷纷表示震惊。 李爷爷不同意,他虽然担心自己孙女,可也不能推别人进火坑啊。 “村霸王可是个大祸害,打死了好几个姑娘,你嫁给他会送命的,不能这样做!” 许清凝却说:“都放宽心,我自有办法。” …… 天还没亮,许清凝就换上了嫁衣。 她身材比李霜霜瘦了些,也还算合适。 虽然是普通嫁衣,可许清凝穿上,亦有万般窈窕风姿,衬得嫁衣都贵重起来了。 李霜霜被许清凝惊艳到了,给她梳头的时候,却是一边梳一边哭。 “许姑娘,你这样做,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恩大德,我此生铭记于心。” 许清凝有自己的算计,也不全是为了李霜霜。 她把盖头蒙上了,跟着迎亲人上了花轿,然后让萧屿伪装成送亲的人,跟在花轿旁边。 村霸王名叫赵壮,三十岁出头,仗着有个当村长的爹,作威作福惯了,看不顺眼的人就揍,看上的姑娘就抢,谁敢反抗就打死谁。 在此之前,他打死五个新娘子了,都是村里的姑娘。 许清凝稍微掀开盖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壮。 他试了好久都没骑上马,是被人给扶上去的。 只见他坐在马上,肚子肥肉一颤一颤的。 她都有点担心,马会被他压死。 村里成亲没太多礼节,而且赵壮盼着入洞房了,猴急得很。 花轿刚落,他就让人把新娘子送进去了。 许清凝听见赵壮朝自己靠近。 他期待地搓手,口水都流了出来。 “小娘子,夫君这就来好好疼疼你!” 第103章 可怜弱小无助 赵壮每次成亲,都会事先吩咐别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房间里叫得多惨,都不要来打扰他,今天也是一样的。 他迫不及待要撕碎新娘子的衣服了。 红盖头下,许清凝柔声道:“别急啊,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赵壮以往娶回家的新娘子,都是哭哭啼啼的,可让他心烦了。 他没想到这回娶的如此温顺,顿时就乐开花了,便也顺着她。 “好好好,我们先喝酒。”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了许清凝一杯,“来。” 许清凝接过酒杯, 赵壮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干了,“小娘子,现在我们可以洞房了!” 他着急掀开了许清凝的红盖头,待看见她的脸时,不由惊讶。 “怎么不是……” 他要娶的新娘子明明是老李家的李霜霜,怎么会是个不认识的姑娘? 不过,赵壮脸上的惊讶很快没了,转而全是惊艳。 在他看来,这个新娘子比李霜霜还要漂亮多了,他也不亏。 “嘿嘿,不是李霜霜也没关系,都是美人儿,我喜欢。” 他心急火燎地往许清凝身上扑过去。 许清凝抬脚踹向赵壮的心窝,他没站稳,屁股往后摔坐在地板上。 赵壮揉了揉屁股,骂骂咧咧道。 “哎呦喂,疼死我了!” “你敢踢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赵壮抡起衣袖,露出和猪肘子一样肥腻的臂膀,想好好教训眼前这个女人。 谁知他刚站起来,便浑身眩晕,“怎么回事?” 许清凝把手里的酒倒在地上。 她在酒水里加了烈性蒙汗药,即便是体壮如牛的人,一杯就倒。 “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赵壮仰面躺在地板上,四肢挣扎着想要起来,活脱脱像只翻了个身的大王八。 他想呼喊,可根本没人会过来,谁让他已经提前清场了? “救命!救命啊!” 许清凝抬脚踩在赵壮身上,“喂,别喊了,把钱交出来。” 赵壮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碰上黑吃黑的了! “想要我给钱,做梦你!” 许清凝也懒得废话,直接拔了头上的簪子刺穿他手背,狠狠钉在地面。 疼得他发出了类似杀猪的哀嚎声,“啊啊啊---” 许清凝:“我再问你一遍,钱在哪里?” 她眸光狠毒,浑然没有刚才的半点柔情,赵壮感觉后背都在发凉。 他正思考着,眼前女子拔簪又是一刺。 这回是刺在了他大腿根部。 差一点点,就伤到他命根子了! 有什么暗黄色的液体从他裤裆里流出来,伴随着股臭味。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她才刚开始呢,这人怎么就尿裤子了,不是欺男霸女的村霸王吗? 啧啧,真是草包一个,平时就知道欺负弱小,碰到个真狠人,就成孬种了。 许清凝向来不主动打人,要打就要往死里打。 像赵壮这样的男人,世上多的是,他们最喜欢看人下菜,遇到柔弱的人就使劲欺负,村里人胆小不敢反抗,可若换成她的话,以命抵命也得拖他一起死。 许清凝狠狠刺下去:“给钱!” 他要是再不交钱的话,她就切了他。 赵壮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姑奶奶饶命啊,银子……就放在那个柜子底下。” 许清凝走过去,果真找到了不少银子,至少也有三百两。 这么小的村子里,赵壮能藏三百两,可见他剥削了多少农户。 赵壮趁着她去拿银子的时候,想往门外逃走。 谁知推开门,一男子手里拿了根大棒,往他脑门一敲。 “哼,不许逃走!” 赵壮被敲晕过去了。 萧屿抱着棍子走进来,得意洋洋地对许清凝说,“看,我把他打晕了!” 他满脸写着三个字:快夸我。 许清凝踮起脚尖摸了摸萧屿的脸,“嗯,我的小屿真厉害。” 萧屿得到了夸奖,便露出笑容。 他眸光璀璨如星,澄澈如水,令许清凝的心跟着晃了晃。 她收回眼神,“现在我们有钱去淮州城了,等下买辆马车,带上李家人一起。” 萧屿指着地上的赵壮:“这头猪怎么办?” 许清凝心想:猪当然是要杀了。 她先捂住萧屿的眼睛,毕竟他才三岁呢,见不得血腥画面。 然后在赵壮脖子上割了一刀,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走。” …… 李家人对许清凝是感恩戴德,若不是她扶着他们,他们都要跪地磕头不起了。 尤其是李霜霜:“许姑娘,要不是你,我就死在那村霸王手里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爷爷和李东也纷纷表示:“你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 许清凝做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为了他们。 她主要是为了赵壮的钱,没钱的话,她就买不到马车,短时间内就到不了淮州城了。 “别说这些了,你们和我一起走,等村霸家里人追过来,我们就走不了。” 他们同意了。 萧屿不想坐外面驾车,他只想和许清凝待在一起。 李东作为车内唯一身体健康的男人,主动承担起车夫的任务了。 许清凝调查过了,“我听说淮州刺史是罗勇,他以前是个军纪严明、刚正不阿的骠骑将军,你们日后留在淮州城内,应该能好好过安生日子。” 许清凝对罗勇的了解,有部分来自于他女儿罗萌萌。 当初同为太子妃候选人,她们俩算是有点交情,要是罗萌萌也在淮州的话,说不定还能攀点关系。 李爷爷:“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些什么了?” 他离开了自己待了大半辈子的山村,对于外界是充满恐慌的。 许清凝说:“李爷爷,你有孙子孙女,他们已经长大了,肯定可以找到事做的,你别担心。” 李霜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是啊爷爷,我们肯定可以好好生活的。” 萧屿看许清凝一直和他们说话,也不搭理他,自个儿趴在车窗上,把头探出去看外面。 突然,马车颠了下,他的头被迫撞在了窗户上,一瞬间好像想起了很多事。 萧屿把头缩回来了。 他捂着脑袋,楚楚可怜地看着许清凝,弱小又无助。 许清凝这才注意到了他,“撞到哪里了我看看?” 萧屿指了指自己额头,“这儿好痛……” 许清凝用手给他揉了揉,都撞出了个大包,怪可怜的。 她呼呼吹了两口,道:“以后不要把头伸出窗外知道了没?” 萧屿眼角下垂,掩去那一丝没让人发现的暧昧…… 第104章 寒冬暗香来 半夜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困了,就连车外的李东都在打瞌睡了。 好在老马识途,知道怎么往城里走,也没翻车掉沟里。 萧屿睁开眼睛,看了看熟睡中的许清凝。 她靠在马车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身上嫁衣还没有来得及换,似乎很累了。 萧屿脱了外衣盖在许清凝身上,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他肩头,生怕吵醒了她。 许清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在萧屿膝上,他还闭着眼。 她便推了推他:“醒醒,我们该下车了。” 马车停在了淮州城门口。 李爷爷和李霜霜先下了车。 许清凝下去后,见萧屿还待在车上,“你下来啊。” 萧屿却说:“我害怕。” 许清凝猜他是不敢跳下来,嘀咕了句“胆小鬼”。 然后把手伸过去,“我扶着你,别怕。” 萧屿拉着她的手才肯下来。 许清凝对李家人说:“已经到城了,接下来我要去寻亲,就在此和你们分开了,日后有缘再聚。” 李霜霜有些舍不得,“许姑娘,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许清凝掏了几锭银子放在李爷爷手里,这钱反正也是“不义之财”,她不怎么心疼。 “老人家你拿着,就当是谢你收留我这几日。” 李爷爷不肯收:“姑娘对我们有恩,我怎么还能收你的银子呢?” 许清凝怕他拒绝,拉着萧屿就快步离开了。 她现在要去找家客栈歇下,再飞鸽传信给宁安,不然宁安肯定担心死了。 萧屿看着许清凝,心想要不要告诉她,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呢? 但他想了想,打算先不说。 至少目前的状态,是他喜欢的。 …… 就在这时,巷子里冒出来了一群人,挡住了许清凝的去路。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啊?要不要哥哥们送你去?” 许清凝打量了他们几下,应该是群地痞流氓。 她来得太急,忘了乔装打扮,自己这张脸这身嫁衣又很惹眼,容易招人眼球。 这伙人一共五个,都比较身强体壮,许清凝肯定打不过也跑不过,何况她身边还带了个“三岁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头黄毛,手背上还有纹青,看起来就不好惹。 “小妹妹是不是逃婚出来的啊?要不跟哥哥我回去,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就是就是,我们狗哥最疼女人了!” “……” 许清凝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不动声色,正在考虑从哪条路逃跑比较方便。 左侧能够通往人群,就往左边跑。 她悄悄在后面抓了根扫帚,对着黄毛狗哥脑袋一敲,趁他吃痛的时候,抓着萧屿就往左边跑。 萧屿本来都想出手了,谁知许清凝直接带着他跑了? 他这辈子还没被几个街头混混追过。 怎么说呢?嗯……有失身份。 地痞们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肯放弃,一直追着他们过来。 许清凝快跑不动了,瞧见拐角处有堆柴火,便把萧屿放在后面。 她打算把那群人先引开。 “你蹲在这躲着,等我回来找你。” 然后,许清凝便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他们看见她了:“那边快追!” 等他们追到拐角处,那个男人却走了出来。 萧屿站于道路中央,他一动不动,目光就像是看着死人般冰冷,低声说了句。 “不该出现的人,都得死。” 地痞们莫名一阵心慌。 被称作狗哥的人强装镇定,“他一个人,我们五个人,大家伙一起上!” 萧屿想要速战速决,出手十分狠辣,招招都是死招。 不过瞬间,这些人便都死了。 萧屿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不免皱了眉头,要是被许清凝发现,肯定会察觉端倪。 …… 许清凝知道那伙流氓的目标是她,头也没回直往前跑, 遇到这种事情,就是要跑到人多聚集的地方去。 许清凝瞧见前面有行骑马过来的人。 为首的那人身穿红色官服,应该是个官。 许清凝朝他跑过去,马受了惊,差点把上面的人给摔下来。 旁边的随从怒斥道:“来者何人,竟敢惊扰我们沈大人?” 沈大人……许清凝不由抬头仔细看过去。 马上坐着的人,可不就是沈雁书吗? 他没有穿那身单薄青衫,而是换上了鲜红的官服,即便如此,也没有遮掩骨子里的清雅风华。 许清凝有些怔住,待反应过来,马已经朝着她抬蹄子冲来。 她躲闪不及,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雁书立刻勒紧缰绳,他咳嗽了几声,翻身下马。 这回,他认出了许清凝,是雪地里遇见的那个姑娘。 沈雁书对身侧人说。 “快给这位姑娘找个大夫看看。” …… 许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陌生的房间了。 门口种了棵树,树上结了很多个白色花苞,似乎要开了。 风徐徐而来,空气中有隐隐流淌的暗香。 有几朵半开的花随风落在他肩头。 沈雁书负手而立树下,他已经脱了官袍,换上素衫青衣,即便身量单薄,却挺拔如松傲然于世,周遭如笼一层朦胧春意,像是江南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 可眼下,明明还在深冬。 许清凝见过各色各异的人,唯独觉得他自成风骨。 她唤了句:“沈大人。” 沈雁书回过身来,朝许清凝走近。 他有些疑惑,便问:“姑娘,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沈雁书不知道许清凝的真实身份,上次是在京城看见她的,而淮州离京城甚远,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许清凝被马冲撞之际,看见沈雁书穿了官袍,猜到他已然金榜题名、被皇帝封了官职。 “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雁书摇头,他的确不知,可看许清凝周身气度,也不似普通人。 他淡淡而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许清凝不打算瞒他,“我是平阳郡主,也是被送去灵庙为贵妃祈福的神女。” 她出现在此处,说明是逃出来的。 假如沈雁书要讨好楚琼,必然会将她送回去。 可她知道,他不会。 他不是谄媚权贵之人。 沈雁书蹙眉沉思,“可我听说,神女并未离开灵庙。” 许清凝疑惑了,“你说神女没有离开过?” 这不对啊,她都逃出去那么久了,楚琼的人也在四处追杀她,消息没道理传不出去啊,除非…… 第105章 我要是不回来了呢 除非楚琼自己把这件事瞒下来了。 那他到底有何居心呢,是以为还能将她抓回去吗? 许清凝往更深层次去想,她的逃走,其实是遂了楚琼的计划,他可以继续派人私下追杀了她,同时找个替身放在灵庙里,反正也无人会来检查神女。 但眼下最关键的是,许清凝没有自证身份的方式,全看沈雁书信不信她了。 “沈大人,你信我说的话吗?” 沈雁书看着许清凝,此人美艳若妖,生了副天生勾魂摄魄的模样,可他见她眼中灵气非凡,定是有颗玲珑心。 “我信。” “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沈雁书顿了顿,道:“平阳郡主有东齐第一美人之称,你的相貌便是最好的自证。” 是啊,许清凝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但她这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是因为苏湄雪得来的。 许清凝和苏湄雪自小相交,苏湄雪文采过人、才华横溢,苏丞相常常惋惜她身为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定能金榜题名中状元。 而许清凝低调藏拙,两相对比下,显得无趣平庸。 早几年前,那些人为了离间她们,便故意踩一捧一,说许清凝只是个徒有其表的人。 这说的多了,别的人也都想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徒有其表?谁知看了竟都不忍惊叹。 渐渐地,许清凝的美人称号便也传出去了,她便是想藏拙也不能。 不过许清凝和苏湄雪的关系并没有产生间隙,倒成了段佳话,美人和才女本就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 沈雁书换了称呼,问她:“郡主,你是从灵庙里逃出来的?” 许清凝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这段时间,她算是经历了死死生生大起大落,如今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雁书让下人端来了茶水,“且坐下喝杯茶再谈。” 许清凝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花苞,“这是什么茶?” 沈雁书答:“玉兰花茶。” 许清凝还是头回看见这样的,“玉兰花还能制茶吗?” “有心自然能。”沈雁书目光看向身侧的树,“花便是取之此树。” 许清凝也随着看过去。 微风阵阵袭来,将那满树的芬芳传入她鼻息中,不由生了几分心旷神怡。 “这种玉兰有个很特别的名字。”沈雁书回头看许清凝,见她仰望树梢,眉目里像是沾了几分融化的雪水。 许清凝:“什么名字?” 他抿了口茶道:“深山含笑。” 玉兰原本是要春日才开花的,但淮州城内气温比别地要高,还未入春,先便开花了。 许清凝伸手接了朵飘落的玉兰花,“深山含笑这个名字真好听。” 这天,他们聊了很多。 如今的东齐是一片混乱,妖道惑君,奸臣掌权,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沈雁书入仕,是想尽己微薄之力去挽救更多的人。 皇帝已经意识到了楚琼的威胁,破格封了沈雁书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想抬举他与楚琼抗衡。 许清凝记得,前世的齐嫣倾慕于沈雁书,皇帝瞒着楚琼,悄悄将齐嫣嫁到沈雁书府里,算是将他当作了王朝最后的救命稻草,尽管最终楚琼还是知道了。 许清凝是在地牢里听到这些的,她还记得那时的心情。 凭什么齐嫣能嫁给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而许清凝只能成为替身日夜被楚琼折磨呢? 她心中有恨,此时回想起来仍能渗了几分血色。 许清凝移开目光,怕被沈雁书发觉异样。 她问:“沈大人又是为何来淮州?” 沈雁书:“我来此是为了查桩密案,等案子结束,便会回京赴命。” 查案?许清凝记得,前世的沈雁书没来过淮州城啊。所以还是有很多事发生变化了的…… 沈雁书提议道:“如若郡主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回京,届时当面与首辅对峙,自能让天下人得知灵庙祈福的真相,也是揭穿他的最佳方式。” 毕竟她身份不同,且又是孤身独行,他不放心把她留在淮州。 许清凝正要回答,天空忽然笼罩一层厚重的乌云,将日光尽数遮蔽,骤然间电闪雷鸣。 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许清凝想到了什么,“不好,我忘了他还在那里……” 她转身就要出门。 沈雁书见许清凝急匆匆的样子,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并未阻拦,而是递了把伞给她。 “郡主撑把伞再去。” “多谢。” 许清凝撑开伞,便走入风雨中了。 …… 萧屿把那五个地痞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也把手上的血擦干净了,然后乖乖地在巷子里许清凝。 他等了很久,腿都快站麻木了,还没有等到许清凝过来,也不知她跑去哪里了,心情越发沉闷。 他望着乌蒙蒙的天,知道要下大雨了。 原来等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难熬的。 许清凝赶过来的时候,萧屿已经淋了很久的雨,浑身都湿透了。 她疾步跑到他面前,语气又怒又忧。 “你是个傻子吗?为什么不去找个地方躲雨?”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自觉有愧,毕竟他现在只有三岁小儿的意识,可三岁小儿看见下雨了也知道躲啊,他为什么不去躲? 萧屿看许清凝终于来了,她的脸色因愠怒而泛红,似乎很生气。 奇怪了,他都还没生气,她倒是有脾气了。 “是你让我在这等你的。” 许清凝:“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萧屿:“那我也要等。” 许清凝把伞撑过他头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了句。 “你真是个傻子!” 萧屿虽然淋了雨,心里却暖洋洋的,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他问:“我们去哪?” 许清凝心里纳闷,他怎么不继续喊她“娘”了,但也没多想。 “我们现在去沈大人那儿。” 刚说到沈大人的时候,他的马车便跟着许清凝后面停下了。 沈雁书并不认识萧屿,初次相见,却觉得此人气度不凡。 此时,他与许清凝共撑一把伞立于雨巷,竟无形中与外界产生了屏障。 天地之大,唯他们二人,旁的什么人什么事都插不进去。 沈雁书愣了一会儿,道:“郡主,雨越下越大,请先上车。” 许清凝也没客气,“好。” 第106章 他好,还是我好? 萧屿默默打量起沈雁书,心想:这个沈大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从前没见过? 但他细细想了会,记起来了。 最近那个新科状元好像是姓沈,皇帝还破格封了其为大理寺卿,闹得沸沸扬扬的。 不过这和许清凝有什么关系呢?她竟然把真实身份告诉给他。 萧屿知道,许清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以沈雁书在她心里肯定与旁人不同。 越想下去,萧屿眉头就蹙得更紧了,心里也越不太舒服。 许清凝见萧屿像木头桩子似的不动,便拉了他一把。 “走啊。” 萧屿对沈雁书有种莫名的敌意,不太愿意上他的马车,脚底灌了铅般不肯动。 许清凝拉不动萧屿,心想,他三岁时候怎么这样倔? “你不走的话,我走了。” 她转身就朝沈雁书走去。 雨天地滑,许清凝上车的时候,沈雁书搭了她手臂一把,“小心。” 这个动作落在萧屿眼中,令他淬出了丝丝杀气。 萧屿觉得,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好像更不好,便也跟了上去。 …… 沈雁书所居的院落不大,他处事低调,当初是看此院简陋才选中的。 他想起萧屿的存在,便问许清凝:“郡主,这个人是?” 许清凝不能泄露萧屿的真实身份,毕竟萧大将军出现在她身边,很容易引来无端非议。 “他是我的护卫。” 萧屿听到“护卫”二字,心里泛起几丝波澜,眼中多了几分晦暗。 沈雁书没追问,见他淋了雨,让下人先带他去了客房。 许清凝担心萧屿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跟着过去了。 “你在这里坐会,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答,知道了吗?” 萧屿:“你呢?” 许清凝:“我和沈大人还有事要谈。” 萧屿小声说着:“又是沈大人……” 许清凝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沈大人是个好人,他也会是个好官,我们要好好和他相处,你不要闹脾气。” 萧屿不情不愿:“哦。” 许清凝摸了摸他的头,“乖乖等我。” 等许清凝转身离开后,萧屿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不想再装什么三岁的小孩子,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 没多久,有只白鸽从窗外飞进来,落在萧屿手里。 他抽出白鸽脚上绑着的纸条,看完后,脸色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京城的天要变了。 …… 许清凝去找沈雁书的路上,也收到了宁安的来信。 只有四个字:荣王欲反。 联系此事,许清凝细想一番,那么……沈雁书来淮州查的案子,应该是和荣王有关。 前世的荣王并没有谋反,他和皇帝是一母同胞,有那么几分兄弟亲情在的。 现在,荣王一双儿女都死了,在许清凝的算计下,他以为是楚琼杀了齐毅和齐瑶儿。 许清凝猜测,荣王欲起兵谋反,要的不是皇位,而是楚琼的命。 他想逼迫皇帝杀了楚琼,也就是所谓的清君侧。 许清凝从前的计划,是想让荣王等人和楚琼斗得死去活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荣王的愚蠢却一次次出乎意料,他以为是皇帝要护着楚琼,所以起兵逼宫。 实际上呢?皇帝亦是被楚琼所迫。 楚琼手握禁军,整个皇宫都在他掌控中,皇帝敢动他吗?最多不过暗中抗衡。 事到如今,许清凝也不知道,荣王起兵对她是有利还是无利了。 只不过,荣王一旦要反,很有可能会联络罗勇。 因为当今的淮州刺史、昔日的骠骑将军罗勇,曾经是荣王一手提携上来的人。 荣王对罗勇有知遇之恩,罗勇会不会帮他,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未知数。 皇帝也在顾虑,才派了沈雁书前来调查。 许清凝正想到此处,已经走到了沈雁书面前。 “沈大人,我且问你,你来淮州是不是为了调查罗勇?” 沈雁书没想到许清凝会知道此事,他受皇命前来,自当隐秘行事。 “你如何得知的?” 许清凝牵唇淡笑:“沈大人不必慌,我是告诉你,你若想查罗勇是否有谋反之心,我有一计。” 沈雁书思量中,面前坐着的女子,同他以往认知的所有人都不同,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她为何会知道,又为何要掺和进来。 但他不问许清凝的计策,而问:“郡主想要什么?” 许清凝偏头,看向风雨中的那棵玉兰树,琉璃般的眸子渐渐变暗,面容亦然逐渐冷漠。 “我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一户农家,他们常年种地为生,今年却骤然要上交五成的粮食,因为田地是租来的。而那些手握田契的人,什么都不必做,便可享受供给。” “沈大人,你觉得公平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他,还是落向远方风雨,周身自有一圈清冷迷离之色,令人看不清摸不透。 沈雁书:“自是不公。” 许清凝:“所以我想试着去改变,改变这个世道,改变穷人和富人。我想让世间万物众生享有公平正义,我不愿见疾苦,唯愿见天下安康。” 她说话虽轻细,但掷地有声,于柔软处萌生坚硬无比的力量,直击入沈雁书心房。 沈雁书不禁神色微变,肺腑中似有火焰被她点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以待。 深思良久之后,他终是起身颔首,对她拱手一揖。 “郡主所言,亦是吾心之志。” 许清凝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发现的笑意。 攻人攻心,她知道自己得到了沈雁书的信任。 说来可笑,其实她这个人啊,哪有那么正义凛然的抱负? 她是想将所有的恶鬼赶回地狱罢了。 真正纯良之人,只有眼前的沈雁书。 …… 雨停后,许清凝才回去找了萧屿。 此时已是半夜。 萧屿听到声音了,下意识换回三岁孩子应有的神情,他问。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许清凝和沈雁书聊了很多,所以忘了时辰。 “你生气了?” 萧屿用沉默表示自己很生气。 许清凝:“为什么呢?你讨厌沈大人?” 萧屿还是没回答。 许清凝记得,李爷爷说过,喝了他的药,最多半个月就能痊愈,现在也快半个月了,为什么萧屿还是傻乎乎的?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近看他。 “小屿,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和沈大人商量妥当,你这几日要乖乖的,不可以生气。” 萧屿在许清凝嘴里听到了太多次“沈大人”,她以前从未这样提起过谁,心里郁闷凝结成绳子缓缓勒紧,令他透不过气来。 “那你觉得沈大人好,还是我好?” 第107章 你当小心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眼睛,他表情严肃,很在意她的回答。 许清凝想都没想,“当然是你啊。”还加了句,“我的小屿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 她说着说着,上手揉了揉萧屿的脸。 少女柔软温热的掌心贴在萧屿脸上,令他心间起了细微异样。 他不动声色,低垂眉眼将所有情愫隐藏干净。 可许清凝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动作,难道这些天里,她就是这样对他的吗? 萧屿抑下心头猛烈燃烧的火焰,抓住许清凝的手不让她继续揉了。 “不准揉我脸。” 许清凝愣了愣,她都揉了那么久了,为何今夜不让了?小少爷脾气还真古怪。 “不行就不行,那我走了。” 萧屿听到她要走,眸中晕了层冷色,“你要去哪?” 这段时间里,萧屿都是和许清凝待在一起的,但他们正在沈雁书的府上,许清凝说萧屿是护卫,自然就不能共处一室了。 “我就在隔壁房间。” 许清凝离开前将窗台的蜡烛吹灭了。 一室黑暗。 萧屿半坐在床边,窗外透进来的浅淡月光,在他身后拖出细长的阴影。 他听着许清凝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眸中墨色越发浓郁,除却丁点月光,整个人同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他朝那月光伸手,缓缓握掌,以为自己能抓住这点光亮。 而后忽地一笑。 是啊,走了也挺好的,她不能留在身边。 …… 许清凝独处的时候,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罗勇和荣王前世是没有造反的,所以她拿捏不准罗勇现在的想法。 这次罗勇如果要帮荣王,从淮州起兵攻入京城,同荣王里应外合,说不定真有几分胜算。 到时候东齐易主,满城血雨,退一万步说,荣王就算坐不上皇位,以命抵命,楚琼真能安然无恙吗? 许清凝思来想去,确定了件事,罗勇若反对她是有利的。 她轻轻吹了口哨子,等来了自己的信鸽,将密信绑在它腿上。 “去。” 许清凝既然在灵庙活下来了,接下来就该反击,总不能一直等着楚琼出手。 楚琼对许清凝下死手,她何尝不是呢? 他们两个早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既如此,许清凝便要借荣王和罗勇的手,将楚琼逼向绝路。 现在唯一拿捏不准的就是……罗勇到底会不会帮荣王? 所以,许清凝这封信是回给宁安的。 罗勇身在淮州,其妻女却在京城,他若是要助荣王,为了保全妻女,就会偷偷派人将她们接出京城。 许清凝要宁安去查她们的行踪,假如真离开了京城,也就意味着罗勇真的要反了,若能暗中劫下便更好了。 …… 天一亮,许清凝就换好了男装。 许清凝夜里和沈雁书谈过,她打算伪装成他的随从,同他一起去拜访罗勇。 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 正要出门的时候,许清凝看见萧屿也跟了过来。 许清凝低声问他:“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吗?” 萧屿知道他们要去见罗勇,“我也要去!” “你……”许清凝不放心带他去,“沈大人不会同意的。” 沈雁书想了想,道:“他既是你的护卫,跟在你身边也是应该的。” 许清凝只好让萧屿也换上随从服饰。 她再三嘱咐:“你记住了,等下跟着我不要乱走,也不要说话。” 萧屿点了头,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什么。 许清凝不确定罗勇是否见过萧屿,为了保险起见,特意找了个面纱斗篷给他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到了刺史府上。 罗勇原来是个武将,近年才被派遣到淮州当刺史,算是皇帝对他的明升暗贬,但罗勇若要集结旧部将士,也是易如反掌的。 沈雁书虽贵为三品大理寺卿,但到底初入官场尚无声望,他本以为今日前来会吃闭门羹,谁知刺史府门敞开。 罗勇还亲自出来迎接了。 “沈大人请进。” 罗勇见沈雁书这时候来淮州,猜到皇帝已经怀疑他了。 他面不改色:“来人,给沈大人奉茶。” 沈雁书坐下,许清凝和萧屿站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罗勇说:“淮州偏远,不比京城富饶,此粗茶淡水,沈大人莫要嫌弃。” “不会。”沈雁书在暗中观察周围。 他来前调查过罗勇,此人在军中的时候,作风严谨、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后为淮州刺史,在民间声望也很高。 面前这茶确是粗陋的,府内陈设也颇有年头了。 就连罗勇脚下的靴子,都像是穿了许多年,边角磨损严重,大抵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 这样一个人,会起兵谋反吗? 沈雁书拿不准。 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接过茶杯:“罗大人客气了。” 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在罗勇耳边说了几句话。 罗勇脸色稍变,他起身对沈雁书作揖致歉。 “沈大人,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你先在这坐会。” 沈雁书点了点头。 罗勇离开后,许清凝夺走了沈雁书手中的茶杯。 “你先别喝。” 沈雁书眼有疑虑,“此茶有问题吗?” 许清凝不知茶水是否有毒,但她素来谨慎,她能猜到沈雁书来淮州是为了调查罗勇,罗勇能猜不到吗? 若罗勇有心要反,第一个扣住的人就是沈雁书,不让他回京报信。 “沈大人,你当小心行事。” 沈雁书闻言颔首,“我大意了。” 萧屿听着他们的话,眼神里有些细碎的浮光涌动,渐渐隐于暗处。 打从一开始认识许清凝,就知她谨慎多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诡计多端。 那么,她会提防他吗? …… 许清凝在想,罗勇突然离开是为了什么事,怕是别有用意。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打算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目光停留在一面书柜上。 奇怪了,罗勇一介武夫,怎会摆放这么多的书呢? 许清凝正要抽出里面的书籍,没注意到萧屿后退了几步,他轻轻移动了旁边的花盆。 忽然一面砖墙从屋顶而降,似乎要将许清凝隔在里面…… 第108章 别让她的衣袍沾血 沈雁书见状,疾步跑了进去。 他想将许清凝拉出来。 但砖墙关闭的速度太快,他们都被困在里面了。 萧屿微微蹙眉,心头浮现了几分不悦。 怎么把沈雁书也给关进去了呢? 可眼下是不能再开门的了,因为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 夜黑风高,细雨连绵。 萧屿换了身黑衣,还戴上了鬼面具,缓步出现在罗勇面前。 罗勇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入刺史府如入无人之境,自是身手非凡。 “你是?” 萧屿从怀中掏出了枚令牌,在罗勇眼前一放。 罗勇看见令牌后,眼神变得震惊。 他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态度毕恭毕敬地问道:“你是王爷派来的人?” 萧屿扯了扯唇角,没有否认。 他刻意改变了声线,低笑一声,“这京城的天就要变了,大人可还坐得安稳?” 看见令牌的时候,罗勇内心已经无比忐忑。 他如何不知道要变天了呢?是自己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以为还能再缓缓。 “王爷……当真要反?” 萧屿点了点头,“嗯。” 罗勇顿时满脸绝望,他瘫坐回椅子上,深吸了几口气,闭上双眼,叹息道:“我知道了。” 他们没有过多言语,罗勇已然心知肚明。 既然荣王决定要起兵了,那罗勇只能尽全力相助,毕竟这条命本就是他的。 一阵风吹了进来,令屋子里的烛火摇晃不停。 罗勇觉得自己心里也灌满了风,冷飕飕的,目光空洞洞的。 他见来人未走,“还有事吩咐吗?” 萧屿说了句:“那人我留在淮州了。” 罗勇没什么弯弯肠子,时常揣摩不准别人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萧屿由心底深处而吸了丝寒气,待之消散后,微眯着眼眸道。 “无论是胜是败,别让她的衣袍沾血。” 罗勇听后,大概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将那人困在此地、也更要保住性命。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不然呢?” 萧屿冷冷笑着,他留下这句话,便飞身没入黑夜中。 …… 许清凝推了很久的砖墙,也没推动丝毫。 她算是知道了,这是特制的暗室,寻常人是推不开的,便干脆坐在了地上,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 她在想,萧屿为何要把她关在这儿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萧屿早就恢复了神智,就是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一直都是装的呢? 细细想来,许清凝觉得自己才是傻子,被他完全蒙在鼓里。 她小心谨慎、处处设防,唯独没有提防过萧屿,所以才被他困在此处。 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以待。 原来时至今日,许清凝真的还没看明白,萧屿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也许正如他此前说过的,别把他当作好人。 他就像是一团迷雾,她从未真正摸透过。 许清凝靠在墙上,她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然牵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他可以把命给她,却不肯敞露心扉,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沈雁书站在许清凝身侧,当初看见萧屿的时候,就知那人不是等闲之辈,绝不可能是个普通护卫。 可许清凝显然是信任他的,因此,沈雁书也没多问。 “郡主……” 许清凝抬头看了眼沈雁书,眉眼幽暗无光、皆是疲惫。 “沈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很累,不想回答关于他的问题,抱歉了。” 沈雁书:“我是想问,郡主身上可带有发簪一类的尖锐细长之物?” 许清凝从袖口里掏出一支银簪子,递给沈雁书,“大人要此物何用?” 沈雁书接过发簪,摸到书柜后面。 “这个位置藏了暗锁,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开。” 许清凝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相,“你还会撬锁?” 沈雁书:“少时家贫,什么都学过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无自卑之色。 许清凝只听见几声金属扣结解开的声音,然后沈雁书稍微用力一推,书柜后面的墙便打开了。 沈雁书眼中一喜:“这儿有条密道,或许能出去。” 密道狭长,只能容许单人通行,而且昏暗,没多少光亮。 沈雁书走在前面,许清凝跟在后头,但也难免磕碰到彼此。 许清凝见他背影单薄,时不时隐隐颤动,像是在极力掩饰咳嗽声,但他脚下步子却沉稳坚定,一如汪洋大海中夜行的扁舟。 虽孤影飘摇,此心不移。 突然间,许清凝想问他:“沈大人,你来淮州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沈雁书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 罗勇要谋反,沈雁书自然是凶多吉少。 所以沈雁书事先交代过了,他不能出去的话,带来的那些人,会即刻返回京城告知圣上,他自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 走了约一刻钟,眼前突现光亮。 许清凝正以为自己要走出去的时候,两把长剑架在她和沈雁书脖子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罗勇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并没注意许清凝,只当是个普通随从,目光冷冷看向沈雁书。 “我不是说了让沈大人坐会,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沈雁书心知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你当真要反?” 罗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沈雁书不免有些痛心疾首,他还想试着劝道:“我知罗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今日若起兵,千万人将死于战乱,你可忍心?” 罗勇避开了沈雁书的话,眸中隐过一丝痛色,只道。 “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罗勇以为那黑衣人的话是想保住沈雁书,他不知为何要这样,可既然是王爷的意思,照做就是了。 一个书生,还不至于影响什么大局。 …… 沈雁书和许清凝被关在了地牢里。 牢里守卫重重,他们二人是逃不出去的。 他看向身旁屈膝坐着的女子,“郡主,真是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许清凝本就是想借沈雁书来探查罗勇,倒也不算是被他连累。 有人端着水和食物放在他们面前,“快吃!” 许清凝用之前的银簪试了试,没有变黑,是无毒的。 她算是知道了,罗勇并无杀心。 他是想把他们关在这里,而他和萧屿肯定也有某种联系。 但许清凝还没想明白,萧屿为何要这样做? 她在猜,他不让她回京,是知道京城要发生什么了吗? 可许清凝不能被困在这儿,她没有资格偏安一隅,血海深仇还等着去报呢。 她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该怎么出去。 …… 过了很久,许清凝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她听见附近牢房里传来了阵阵鼾声,应该是入夜了。 许清凝睡不着,她睁开眼睛偷偷看了沈雁书几眼。 他时不时咳嗽着,似是极为难受,脸色也惨白了几分。 她初次见他,便觉得他带有病态,不怎么健康。 “沈大人,你身体怎么了?” “吵醒你了。”沈雁书掩了掩唇,歉声道:“生来便带的病,没什么大碍。” 许清凝心生一计,她站起来说。 “沈大人,接下来我要对你做件事,你别怪我。” 沈雁书不知其意:“什么?” 话音刚落,许清凝绕到沈雁书身后,悄悄捡了地上的木棍,一棍子打在他后脖颈处,将他给打晕了。 她扯了扯唇,“不要太相信别人,尤其是我。” 许清凝把沈雁书平稳放下,然后走到牢门口。 她对门外大喊道。 “不好了,沈大人晕过去了!” 她怕他们不来,干脆夸大了些。 “快来人啊,沈大人要死了!” “来人!……” 第109章 诅咒有用吗 送来的饭菜无毒,说明罗勇是要留住他们性命的。 许清凝喊了几声后,很快就有狱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骂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许清凝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沈雁书,“让你们主子过来,我家大人快要死了。” 狱卒看沈雁书脸色惨白,的确一副病殃殃快死的样子,赶紧回去禀告了,这可是他们大人要保住的人,万一死在这儿,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儿,罗勇找了大夫过来。 许清凝朝他走近,双手交叠往前行了个士礼,“罗大人,我有话想说。” 罗勇才注意到此人,瞟了一眼,“你要说什么?” 许清凝稍微低着头,“实不相瞒,我是想弃暗投明。” 罗勇讥笑了声,竟然还有人把他当明路,他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天活头。 许清凝接着说:“罗大人起兵之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沈雁书已成阶下囚,我是想为自己谋条生路。” 罗勇对她骂了句:“趋炎附势的小人!” 许清凝没有否认,“罗大人,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罗勇让大夫看了看沈雁书的病情,得知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下心了,王爷要留的是沈雁书,他随从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你跟我过来。” 许清凝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从牢房里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罗勇把她带进了书房,“你会写信吗?” 许清凝:“会。” 罗勇:“来,替我写封信。” 许清凝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提笔沾了点墨汁,“大人要写给谁?” “写给我的夫人。” 说到此的时候,罗勇脸上浮现甜蜜之色,眼里满是思念,“你既然是跟着沈雁书的,迂腐肉麻的话肯定能说一大堆。” 许清凝见罗勇神情都变了,她从前听罗萌萌提过关于父母的事,原来是真的恩爱,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啊。 “请问夫人名字是?” 罗勇:“阿柔,她的小名。” 许清凝在信上写的第一句是:吾妻阿柔,见字如面。 她问:“大人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罗勇挠了挠头发,有些心急,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就写我有多想她,让她保重身体,盼着能早日见面,你尽量长话短写,要快!” 许清凝点了点头。 不就是情书吗? 没多久,她就写好了。 字字缠绵悱恻,满含深情。 罗勇看了之后表示满意,阿柔应该会喜欢这样的书信。 她从前就盼着能收到他的情书,可他是个武将,没读过书,肚子里也没墨水,后来当上刺史,勉强学了几个字,可身边人也都是些大老粗。 他以前送过去的信,都是老三句话。 吃了没?身体好吗?孩子乖吗? 罗勇自己都嫌烦了,阿柔肯定也烦了。 他把信折好装封,又从怀里掏了对翠玉耳环放里面,交给亲信,“去,立刻送到夫人手里!” 许清凝:“大人爱妻心切,真是令在下感动。” 罗勇起兵在即,他怕家中妻女担心,所以想快些报个平安,将她们接出京城。 他打量了许清凝几眼,年纪怕是和他女儿差不多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明明留在淮州才是最安全的,京城的战火再大,也不会烧这么远。 “小子,你要跟随我造反,可我未必能许你锦绣前程,你当真不怕死?” 许清凝不答,却反问他:“罗大人怕吗?” 罗勇心中有无限怅惘。 他不是怕死,而是知道必死。 荣王如今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打赢了,也是坐不稳皇位的,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可罗勇却不能不去。 他的命是荣王给的,要死也得陪着荣王一起。 他只是奢望能将妻女带出京城,保她们平安。 “我没有选择。” 许清凝:“为什么没有选择呢?大人若是不帮荣王,你在淮州按兵不动,日后依然还是淮州刺史。” 风声萧索,罗勇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外摸爬滚打,偶然间看到了荣王的招兵告示,便想着去试试。 当时,他的武功路子杂乱无章,就是凭着全身蛮力大,别人看不上他,只有荣王愿意招他进来。 他至今记得荣王说的那句话。 “匹夫之勇,未必不能成大器。” 十四岁开始,他就跟在荣王身边了。 他们无数次共同杀敌,血雨腥风闯过,刀光剑影冲过,就是不曾怕过死。 而今四十岁了,罗勇最感激的人还是荣王。 他说:“我没读过多少书,却记得句话:君子一诺,此生必践。他要战,我陪他战;他死,我陪他死。” 许清凝闻言,默默地瘪了瘪嘴,荣王这个草包,倒是有这么忠心的人给他卖命,也是稀奇了。 “既如此,请大人速速点兵,我们快些打入京城。” 她也迫不及待想看看楚琼的反应了。 …… 此时,首辅府。 楚琼把新收到的密信摔在桌上,此举无意牵扯到了他的伤口,溢出了些许血迹。 大约一个月前,楚琼围杀许清凝,出了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那箭差点射穿了他心肺,以至于落下病根,现在还没痊愈。 他一旦情绪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 有人来扶着楚琼,“危急时刻,大人千万要当心身体。” 楚琼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让他情绪不稳。 他缓了缓,问前面跪着的人。 “罗勇当真集结兵马攻过来了?” “千真万确。” “大约有多少人?” “五万多人……” “五万……”楚琼捏了捏眉心,显然有些沉重。 楚琼最近才知道,先帝在世的时候,暗中赐了荣王一支金吾卫,他怕自己两个皇子将来互相厮杀,便给了荣王金吾卫保命。 荣王的金吾卫和罗勇带来的人加起来,估计不少于十万。 楚琼即便让周边藩王带兵相助,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他现在能掌控的就十万禁军,荣王这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节奏。 可荣王不怕死,楚琼还想活着,而且他最担心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楚琼就更气了。 他和荣王本来八竿子打不着,还有结成盟友的趋势,是许清凝一步步将他们逼成了死敌。 许清凝杀了齐毅,栽赃到楚琼头上,迫使荣王和楚琼不得不战。 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阴谋! “可恨!” 楚琼到底是忍不住心中怒火,抬手把书桌都给掀翻了。 齐嫣站在门外,听到里头动静不小,大概是出什么事了,不过和她没有关系,她已经看透楚琼的本质了。 身后侍卫说了句:“公主站这里干什么呢?” 紧接着,齐嫣面前的门打开了。 楚琼看到齐嫣这张脸,不禁想起了许清凝。 那个令他恨得心痒痒的人即便是死了,也难消心头恨,以至于他看到相似的齐嫣,会觉得难受,对齐嫣那些所谓的爱意,也被恨意完全冲散。 他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齐嫣知道要打仗了,她不想陪着楚琼等死,她要去找父皇。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回宫。” “回宫?”楚琼冷笑,“你以为还回得去吗?” 齐嫣惊诧:“你想干什么?” “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离开房门半步。” 齐嫣被侍卫强行押下去了。 她挣脱不开,只能诅咒道:“楚琼,你敢这样对本公主,你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楚琼笑了起来,不知多少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可他明明还活着啊,活得好好的。 所以诅咒有用吗? 没用! 他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就没人敢说了。 第110章 一起下地狱吧 罗勇已经集结好兵马向京城进发了。 许清凝骑马跟在罗勇后面,这次萧屿大概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罗勇以为是将沈雁书留在淮州,并没有把她这个小小随从当回事。 她要回到京城,亲眼看看楚琼会不会死。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连绵不断的细雨 许清凝抬头远望,山水千万重,皆是雾霭沉沉。 直到快到京城了,天空才开始放晴。 罗勇命令五万将士在城外扎营,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再里应外合。 许清凝跟着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一歇下来,便拧开羊皮水袋大喝了几口,虽然有些累,心里却是兴奋的。 前方霞光如虹,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落在众将士眼中是个好兆头。 罗勇不禁感叹道:“这样好的天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罗勇是个老将了,在行军打仗方面,他比许清凝有经验,可许清凝比他更了解楚琼。 她见罗勇有些于心不忍,“荣王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但皇帝不会把楚琼交出来,这仗要打的话,必然会攻入京城,楚琼不会在乎京城百姓的生死,你要是心软了,只会死更多人。” 罗勇当然知道,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 年轻的时候,阿柔总盼着他早日回京,怕他死在外头,可他这些年里竟凑不出几天在京城的日子。 后来去了淮州,她也总担心他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她说淮州的风水哪有京城养人啊? 现在倒是回来了,却仿佛离得更远了。 罗勇坐下来,掏出一枚平安符。 这是成亲那年阿柔给他的,她说自己不能陪他上战场,只能借这个平安符相伴,她要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 一晃多年过去,罗勇始终把平安符藏在最贴心的地方。 他指腹抚摸过平安符上的刺绣,叹了声。 “可惜了这片繁荣精致。”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间夜色如墨,晚风寒凉。 大战一触即发,许清凝想着先不蹚浑水了,借罗勇回京城的目的已经达到,等打起来了,就找个机会开溜,最后再依局势而定。 然而罗勇对许清凝盯得很紧,他不信任趋炎附势的小人,与其把她留在淮州,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们都在等天亮。 …… 随着第一道鸡鸣声起,天边曙光而至,如同利刃刺破苍穹,所有人精神抖擞起来了,跃跃欲试。 罗勇率先冲过去,麾下将士自是跟着齐齐攻入城内。 许清凝找了把大刀,战场凶险万分,要是溜不走的话,总得找点防身的武器。 周围杀声一片,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在这种气氛里,装死逃跑似乎有些莫名的罪恶感,毕竟身边人都在前进。 但是许清凝无所谓,她没什么集体荣誉感,还悄悄抹了把血涂在自己脖子。 许清凝想好了,要是罗勇打不过的话,她就躺地上装尸体。 “杀啊!” “冲啊!” “……” 楚琼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不断涌来的人,表情越发凝重。 他知道这仗有多难打。 一人半跪在楚琼面前,“首辅大人,荣王带着金吾卫从东城门攻进来了,若再不去守,怕是要打入皇宫了。” 楚琼微眯着眼,下令道。 “左威,你带兵去堵住荣王,若守不住便提头来见。” 左威是禁军统领,亦是楚琼的心腹。 “末将遵命!” 楚琼并不担心荣王,荣王这些年里只顾着吃喝玩乐,早就不是当年征战沙场的人了,对付他不难。 他只要把罗勇堵在外面,自己就不会输。 此时此刻眼前厮杀的景象,令楚琼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充满了兴奋,他恨不能死更多的人。 比起胜利,他更喜欢毁灭。 毁灭一切! 过了半个时辰,一士兵满脸是血匆匆跑来:“大人,罗勇来势汹汹,我们这样只守不攻,怕是守不了多久。” “是啊,该还击了。”楚琼拔出了佩剑。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 “开城门,我要亲自御敌。” “可大人还有伤在身……” 对楚琼来说,不会死的伤就不算什么,他迫不及待想杀光他们了。 城门大开,许清凝看见了骑战马而来的楚琼,心头恨意瞬间汹涌澎湃,也跟着周围人沸腾起来了。 楚琼估计知道,他守不住的话必输无疑,所以亲自来了。 很好,她就怕他躲在里面不出来呢。 许清凝在尸体堆里捡了把弓箭。 她用力拉满,对准楚琼射出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楚琼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支冷箭,他虽敏锐避开,但箭矢还是擦着侧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箭锋太厉,令他不得已从马上翻下来。 血腥味缭绕如雾。 楚琼看过去,那人正是站在罗勇身后的许清凝! 是她! 她竟然没死! 楚琼没想到许清凝还活着,他更没想到的是,她活着竟让他心生激动,那些刻意压抑已久的躁动也随之蓬勃。 这辈子,许清凝算是最有趣的对手了。 他低吼了声,“听我号令,杀过去!” …… 罗勇刚砍杀了两名敌军,顺便对许清凝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小子,箭法还不错,擒贼先擒王,算是涨了我们不少士气!” 许清凝的箭法是萧屿教的,自然不会差。 可涨了士气,也激发了楚琼的杀气,她想装死也不能了。 许清凝只盼着躲罗勇身后,能苟活下去。 楚琼发现了许清凝的身影,所有的注意力不禁都放在她身上了,也顾不得别人了。 今日就算要死,也必须拉她下地狱陪葬! 他挥剑朝许清凝冲过去。 “当心!” 有人将许清凝往后拉。 兵器的碰撞声刺耳发麻。 许清凝这才发现,来人是宁安。 不过一个月不见,宁安似乎长高了不少,她看他都要稍微抬头,只见他眉宇凌厉非凡,脸上的稚气已然转换成少年英姿。 宁安用长剑挡住了楚琼一击,将许清凝给拉走了。 收到她回信那刻起,他就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过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站在她身边。 “郡主,是我来迟了。” 第111章 不当英雄了 四周血液飞溅,少年烈焰如火。 许清凝突然意识到,宁安不再是个孩子了,她不知他何时学了武功,竟也敢上战场来。 情况紧急,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宁安拉着许清凝的手,往旁边退去,“我们先走!” 楚琼还要往前追,却听见亲信来报。 “不好了,萧屿他领兵打进皇宫了,左威将军和荣王两败俱伤,被他钻了空子!” “什么?”楚琼的手一怔,眼里生出几分茫然,“你说萧屿进宫了?” “正是他!” 这一刻,楚琼像是被抽出了所有灵气,像是冬日里枯死的朽木般,也不知缓了多久,身体内的血液才开始回流。 原以为萧屿只是想杀了他,没想到也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世代忠烈的萧家,竟然也要反了吗? 他眼瞳幽黑如墨,森冷可怖。 这几年里,楚琼是声名狼藉的奸臣,萧屿是保家卫国的战神。 百姓们估计不敢相信,他们心里的战神,原来也是个反贼。 莫说百姓了,楚琼自己都没料到萧屿的夺位之心。 既如此,他们二人有何区别呢? 多么可笑啊。 可是楚琼笑不出来,他不想承认,这些年来的辛苦经营,竟是给萧屿做了嫁衣! 他心里有恨! “大人,没时间了,皇宫已经被萧屿控制了,我们不能回,只能从眼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楚琼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不甘心这么输。 他得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剩余亲信围绕楚琼,一致举刀对外。 “保护大人,我们杀出去!” …… 罗勇还不知宫内情形如何,可瞧着楚琼的人不对劲了,战事并非分胜负,他们这是要逃吗? 难道宫内与他们设想的都不一样,有别的人趁乱而入? 短时间内,罗勇猜不到。 不管如何了,不能让楚琼杀出去。 “拦住他们!” 两军作战最重要的是士气,楚琼这边已经露出颓败逃走之势,另一方自然振奋起来了,巴不得乘胜追击。 这一下来,楚琼就更处于弱势了,但他看见罗勇追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这个人啊,做事情永远都喜欢给自己留几条后路。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楚琼背对山坳,看着罗勇。 “去把那两个人带过来。” 很快,两名女子就被推到了阵前,她们被五花大绑着。 …… 这时候,宁安将许清凝拉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 他歉声对许清凝道:“郡主,暗影卫去晚了,没能带走罗家母女。” “你的意思是,有人比我们还快了一步?” 许清凝心道不好,回过头再看,那对母女正被绑在两军阵前。 她攥紧拳头,恨意再度上涌。 “是楚琼绑了她们!” 许清凝知道罗勇有多在乎他的妻女,两军对峙,堂堂正正打也就算了,楚琼这招可真是不讲武德,阴险卑鄙到了极致! …… 罗萌萌活了十几年,一直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小女孩,她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平生心愿就是能吃吃喝喝玩到老,骤然遇到这种事,已经被吓傻了,不知该怎么办。 她看向罗夫人,“娘……” 罗夫人倒是一脸平静,嫁给罗勇那天起,就做好准备了,像是猜到会有这一天,她说:“萌萌,别怕。” 罗萌萌声音是停下来了,眼泪却是止不住往下流。 她是真的害怕,怎么能不怕呢?她还没吃遍天下美食呢,怕去了阴曹地府,就吃不到了。 直到看见罗勇出现,她眼中大喜,喊了声。 “爹!” 罗勇听到这句话,眼中似凝了厚重的雪,冷厉萧瑟。 他手里兵刃不禁停在半空,再也挥不动了。 骤然间自胸腔里呕出了口血,喷洒在地。 “楚琼,你这个卑鄙小人,放了她们!” 楚琼感觉到了罗勇的恐惧,原先还以为这对母女没多大作用呢,看来效果不错。 半生戎马的将军,也会害怕吗? 有恐惧,就有弱点。 这个道理谁都懂。 楚琼赶在所有人前面将罗勇妻女劫走,就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他幽黑双眸,阴森森地看向罗勇,如毒蛇吐信。 “罗大人,你选一个。” 罗勇疑惑不解:“什么?” 楚琼:“字面上的意思,选一个活,另一个死。我想知道,你是选你夫人呢,还是选你女儿?” 他把她们吊在了树上,再折了几把断刀倒插入地。 一旦割断绳子,她们就会掉下来,被地上插着的断刀刺死。 这个残忍的死法,即便只是想想,都令人发指。 罗萌萌感觉手上的绳子勒得越来越紧,她不敢看下面的刀,每一把都闪着寒光,不禁颤抖起来。 罗夫人依旧面如静湖、波澜不惊。 楚琼是真的很期待罗勇会怎么选,“罗大人,给你一炷香时间,要是你不选的话,两个可就都没了。” 罗勇看向他的夫人和女儿,目光先是落在阿柔脸上。 阿柔的身体向来孱弱,每逢冬日,便伤寒难愈咳嗽不止,硬是要熬到早春回暖之际,才稍有血色,明明弱柳扶风似的娇娇儿,脸上却没有半点惧意。 她也在望着他。 周围千军万马,可她一眼望过去便能找到他。 那是她的夫君,是她日日夜夜期盼归来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英姿飒爽,不曾变过。 远方霞光漫天,如他身披的战甲,满目流星溢彩。 罗萌萌也看见了她爹,“娘,爹会来救我们吗?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吃完……” 阿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萌萌,你爹是个英雄,我们不能给他丢脸,即便是死,也当坦然赴之。” 罗萌萌没再说话了,是啊,她爹是个英雄。 楚琼可不想看他们一家情意绵绵,扬声说道:“罗大人要是不选的话,我就替你选了,先从你夫人开始!” 他扬刀砍向离自己更近的那个,也就是阿柔。 罗勇大吼着,往前跑去。 “不要!” 周围将士纷纷拉住罗勇,“不能过去啊!” 此时,阿柔也叫住了他,“罗勇,你别过来。” “在我心里,你始终无愧天地,无愧亲友。” 罗勇喉咙都吼哑了,“不!我有愧的……” 四人同时死死抓住罗勇,才没让他跑过去。 阿柔始终看着他,“你要继续做你的大英雄,别让我成为你的负担。” 罗勇跌跪在地,“你不是我的负担,从来不是!” 阿柔眉眼弯了弯,想到了什么,脸上都是温柔笑意。 “还有……你前几日送来的那封信我收到了,有句话我很喜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楚琼砍断了绳子。 阿柔摔下来,身体被地面插着的断刀刺穿,五脏六腑瞬间都被戳烂了,肠子血肉流得到处都是…… 纵然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见此惨状也不忍侧目。 许清凝饶是远远望着,都不由心颤。 罗勇双目已然猩红,他痛声喊道。 “阿柔!” 他拼命推开拉住自己的亲信,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身后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海里只记得阿柔说的那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时是在半夜,许清凝把信给罗勇过目,他其实看不太懂,就看见“夫妻”二字。 这一刻,他不知为何就突然懂了。 …… 楚琼就等着罗勇失去理智的时候,他示意弓箭手准备。 “放!” 无数箭矢朝罗勇刺过来,他依然坚持往前,不肯退缩。 即便是爬行过去,也要抱住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之前太远了没看清,原来她戴了翠玉耳环。 阿柔嫁给罗勇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说等日后出人头地了,要送她最好的首饰,让她和别家夫人一样。 后来,罗勇成为骠骑将军,能买得起名贵首饰了,阿柔却推辞不收,她觉得一切都是他用性命去战场厮杀换来的,她受不起。 去了淮州之后,不用带兵打仗了,他才敢买了对耳环送她。 如今这对耳环上沾满了血,温热未散,落在罗勇手心里滚烫如火。 他笑了笑,说。 “阿柔,这回我不当英雄了,只想当个懦夫,黄泉路上……你等等我罢……” 第112章 你想要的,我给你了 楚琼见敌方大乱,他赶紧带着剩余的将士往小路跑了。 许清凝当然不会放任楚琼逃走,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如果让楚琼逃了,后患无穷。 “宁安,他没多少人了,让我的暗影卫追过去!” 说罢,许清凝还是不放心。 “不,我要亲自追杀他!” 许清凝找了匹马坐上,宁安跟在她身边,他们往楚琼的方向追过去。 楚琼大概没想到,许清凝竟然也私自养了一批死士。 现在,这些人堵住了他的前路。 今天一系列的动作,让楚琼胸口旧伤复发,他终于支撑不住摔了下来。 余下的亲信围在他身边。 楚琼擦了擦嘴角的血,他逃不动了,干脆转身面朝许清凝。 没想到一个月时间,境遇完全颠倒过来了。 今天,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她成了持刀的人。 许清凝勒住了马匹,停在不远处。 她问他:“首辅大人,对这个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呢?” 周围四面环山,楚琼想从山间小路里逃走,只要逃出京城,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惜算漏了件事。 “我没想到,你私底下豢养了这么一群死士,就为了今日杀我吗?” 许清凝不打算和楚琼多说废话,她做了个手势。 “动手,别留活口。” 楚琼的人已经负伤累累了,自然不是死士的对手,眼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知道自己穷途末路了。 这半年来,他和她之间像是对弈双方,一人拿白子,一人拿黑子。 有时候白子胜了半步,有时候黑子胜了半步,但他从来都认定最终赢家是自己。 或许是低估她了,又或许是他被什么迷惑了心智。 走到今日,满盘皆输了。 楚琼反而淡然从容了,“许清凝,我今日即便身死,你也不会一直赢。” 话音落下,他突然从袖里掏出了个火折子,往那些死去的人身上一扔。 宁安忙拉着许清凝往后避开。 “他们身上绑了火药!” 许清凝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些人衣服里面都捆绑了一圈火药。 楚琼事先就让他亲信随身绑上火药。 也就是说……人肉炸药!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 但楚琼是个疯子! 看到许清凝面色慌乱,楚琼终于释然了,她也会恐惧、也会有意料不到的时候,他心里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再也无法掩饰。 如果不是敌对立场,或许也能做个朋友,棋逢对手可惜了…… 楚琼在火光中对着许清凝遥遥相望,唇角牵起了微凉笑意。 生平至此,难得一回坦诚。 他说:“路上不会孤单了。” 轰然间天崩地裂。 许清凝知道楚琼想让她陪葬,他这个人啊,哪怕自己死了也还要算计。 即便宁安护着许清凝往后撤退,也还是盖不住无数乱石因火药而炸裂滚落,将一切埋得严严实实。 …… 此时天光散去,萧屿已让夏冰带人包围了皇宫。 他望着眼前飞龙雕刻的九重台阶,再上一步,便是金銮殿,好似已经看见了那张龙椅。 可不知为何,萧屿却停步不前了。 他蓦地回首望去,后面尽是自己的人。 暮色已至,晚风蚀骨寒冷,高墙堪堪拦住了那轮即将升起的明月,只令他窥见一半。 真碍眼。 他心里想。 贺成见萧屿似在沉思什么,便上前来了,他提醒道:“将军,只差最后一步了。” 萧屿知道贺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荣王与楚琼已经斗得两败俱伤,他们都是棋盘里的棋子。 真正的执棋者是萧屿,他趁乱而入,以平乱之名,率先占领了皇宫,正义之师谁敢不服呢? 贺成口中的最后一步,便是逼皇帝写下禅位诏书,萧屿登基自然能平天下悠悠之口。 可萧屿却在想,若他困于此间,日后还能看见那轮圆满完整的明月吗? 大概是不能了。 贺成为今天已经筹谋了许多年,决不能放弃。 他沉声唤了句:“将军。” 萧屿:“贺成,我且问你,你真的希望我当上皇帝吗?” 一贯精明、善于谋算的贺成,此刻听见萧屿的话,竟参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反问:“将军这五年来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当上皇帝吗?” 萧屿冷然启唇,“不是。” 贺成:“那是为了什么?” 萧屿眼中幽芒闪过,没有回答。 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背弃了萧家世代忠烈的名声,苦心钻营五年之久,是为什么呢? 硬是要找出一个理由,那便是恨。 萧屿记得五年前,十五岁的自己站在金銮殿中。 父亲战败的消息传来,连带着十万将士的死讯也传来了。 祖父年迈,受不了打击,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萧屿作为唯一还能站起来的萧家人,在这群臣环绕中,成了他们口诛笔伐的罪人。 是啊,萧家军败了,这是事实。 萧屿没有反驳,他默然听着他们的指责唾骂,听着楚琼将战败的原因尽数归于他父亲身上。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想着,干脆同十万将士一同死去好了,也当是成全了萧家最后的体面。 可萧屿抬头往上看了眼,见龙椅上的那人对边关战事并无忧虑,反而更在乎要不要处死他。 也就是看了眼,他心中萌生了一丝不甘。 这丝不甘在群臣的口诛笔伐中迅速燃烧,沦为烈火。 他不甘心这样死去。 不甘心永远顶着战败的罪名。 不甘心连收敛父母尸骨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何处涌出了股强烈的戾气,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句。 “萧家失去的颜面,我会亲自拿回来!” 因为这句话,喋喋不休的群臣骤然停住了,纷纷看向他,只觉得这个少年在痴人说梦。 但皇帝却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大殿寂寥无声,萧屿记得自己心跳如鼓。 皇帝可能是觉得找到了乐子,应下了萧屿的请求,同意让他带着残余的人马远赴边关。 这一去,五年之久,期间辛酸不必多说。 可是……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萧屿没有说话,缓步走入了殿中。 …… 皇帝猜到了萧屿会来,也没有多意外。 他已经把传国玉玺摆在了桌前。 掌玉玺者掌天下,意思不用明说了。 皇帝眯着眼,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人,不知为何想起了五年前,少年义无反顾的背影,那样的锋芒毕露啊! 今日亦是一样。 五年前,他是罪臣之子。 五年后,他手可覆天下。 皇帝抬了抬手,“你想要的东西,朕给你了。” 第113章 拯救自己 萧屿拔出佩剑往前一掷,恰好擦着皇帝耳畔过去,刺入他身后的墙壁。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绯衣的年轻男子,如浴血归来的阎罗,实实在在感知到了一股杀气! 他的手不禁哆嗦了几下。 萧屿心想,这人还是怕了。 桌上的玉玺堪堪放着,萧屿拿起在手里掂了掂,神情懒散,仿佛是在掂石头似的,看完之后随意一丢。 “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 贺成是跟在萧屿身后的,赶紧接住了那被丢掉的玉玺,还是晚了一步。 玉玺虽没碎,却有了道裂缝。 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传国玉玺能是随便丢的吗? 皇帝见萧屿不屑一顾,当他不满足于此。 “萧屿,你……你要是嫌不够,朕还可以下罪己诏,承认五年前那场战事都是朕的过错,你父亲是无辜的……” 他迅速掏出了一卷圣旨。 这是很久之前写好的罪己诏,其实皇帝这些年里也睡得不够安稳,早早就写了,预料了未来某天会用到。 萧屿拿过罪己诏,匆匆瞟了一眼,也不怎么在意,抬手往身后丢了。 人都死了那么久,是非对错还有意义吗? 他并不觉得皇帝的罪己诏有什么用。 何况萧家世代就是被所谓的“忠义”二字困住,所以没一个好下场。 萧屿想通了,他不要被忠义束缚住。 当反贼就当反贼,他要顺着自己的心走。 可他不知心欲往何处。 贺成离得近,还是给接住了。 皇帝以为这些还不够,声音带了几分哀意,“萧屿,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知道。” 萧屿没说谎。 他不是贪得无厌,是真不知道现在想要什么。 五年前,萧屿想要的是拿回萧家丢失的颜面,如今颜面拿回来了。 他想要报仇雪恨,皇帝的命都在他手里,罪己诏也写了,仇也快报完了。 竟无端生出茫然之感。 好无趣的日子啊…… 贺成在他耳边说:“将军,不能再等了,你要快点决定。” 萧屿把刺入皇帝身侧的剑拔出来了。 他曾用此剑在边关奋勇杀敌,沾染了千万条人命。 等子时到了,他会用这把剑砍了皇帝的头颅,用鲜血来祭奠亡魂。 至此,恨算是还完了。 所以接下来还有什么理由呢,他该去哪里呢,当真要做皇帝吗? 萧屿想到了边关烈烈吹来的风、一望无际的荒野、大漠落日、闲云野鹤……夜幕落下便可见月。 他忽然有些想回去了。 此时此刻大权在握,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萧屿内心却很迷茫,他早就成了肉体尚存的孤魂野鬼。 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他一直都没什么想要的,仇报完了,也就没有期盼了。 他只知道不想当这个皇帝。 他迫切需要一个理由或者一股力量,可以指引前路,令这副身躯还能拥有对来日的期盼。 谁来告诉他? 谁来……拯救他? 大殿寂静无声,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滴从屋檐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与他心跳同步。 萧屿甚至在想,今夜先不杀皇帝了,就当仇没报完,也就对明日还有期盼。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还有什么继续活着的理由了。 这一生太苦太累,太无趣了。 直到夏冰匆匆从外跑进来,在萧屿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听闻神色大变,“当真?” 夏冰:“千真万确!” “砰”的一声,萧屿手中的剑掉了。 他转身疾步走出殿外。 贺成见情况不对,忙追过去,“将军你要去哪里?” 萧屿没有明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贺成何等聪慧,顿时就猜中了此人便是许清凝。 能令他方寸大乱的,也就许清凝一个! “你不能走!”贺成追过去几步,“你今日要是走了,未必还有下一次机会了!” 此刻若不顺势登基,等其他藩王带兵相勤,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萧屿仿佛没听到贺成的话,连伞都没带,直接冲入雨中。 他离去的时候,眼里都泛着光亮,那轮被遮住的明月似乎映在他眸中。 贺成是个文人,赶不上萧屿的脚步。 他只能在后面大吼。 “萧归鸿,你站住!” “归鸿”二字是萧屿的表字,能这样称呼的,往往都是亲近之人。 贺成与萧屿相识多年,眼看着昔日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成长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他知萧屿每一步都很不容易,也知萧屿没什么当皇帝的心思。 贺成忽然想起了,萧屿十二岁那年说过的话,他说最想干的事,就是每天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喜欢艳阳高照的天气。 可时至今日,他们已经被迫卷入洪流之中。 离皇位就差一步,他为什么不要了? 贺成觉得萧屿就是个疯子,气得他差点想把玉玺给摔了。 夏冰还是头回看见贺成如此生气,平日都是冷静平和的。 “贺大人,你要不先坐着缓缓?” 他有点害怕贺成晕过去了。 贺成气得骂了脏话,“还缓个屁啊!” 夏冰感到委屈,他也没得罪贺成啊,咋还被骂了? 算了算了,哄哄罢了。 他还倒了杯水过来,“贺大人,你喝口水消消气。” 贺成越看夏冰就越生气,这气如何能消?要不是他突然跑进来,萧屿或许就不会走。 他双手背负身后,怒气冲冲地走出殿外。 然而走出几步,贺成又回头跑回来,拎着夏冰衣领,“我问你,你刚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城外山脚火药爆炸,探子说在那儿看见了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贺成冷笑了下,就知道是她,“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好理由离开啊!” 贺成算是了解萧屿,十五岁之后的他,是靠恨活着的。 如今仇人已成阶下囚,恨也该没了,他需要别的作为支撑。 今日萧屿离开皇宫,不是去救许清凝,他是去拯救自己! 他终于找到了除恨之外继续活着的动力,她让他对来日满怀期盼。 第114章 恐惧 贺成算是彻底放弃了,可萧屿找到了,他呢? 他这些年来的支撑不就是为了辅佐萧屿登基吗? 突然间,贺成冲入雨中,竟也有些疯狂,仰面躺在地上,四肢大开。 夏冰脑子简单,从来都听不明白贺成的话,但他看出来了,他家将军不想当这个皇帝。 不当就不当,反正大权在握,日后乐得自在逍遥。 可贺成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上去真的蛮难过的,躺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浑身淋湿,灰白衣袍浸足了水变得沉重,似乎要他往地下拖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成终于站起来了。 他看了看身后宫殿,蓦然一笑。 “人都走了,我们还瞎操心什么?” “走。” …… 许清凝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漆黑。 她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缓了许久后,才看见周围石壁。 算来算去,到底棋差一招,她没算到楚琼会在自己亲信身上绑火药。 他这个人啊,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 若非宁安及时把许清凝往后拉,她是真的要给楚琼陪葬了。 “宁安,你还在吗?” “我在。” 宁安比许清凝先醒过来,他在搬石块,以便能够开出条路。 可石块太多太密,单凭他一个人,是无法搬走的。 许清凝正要起身,才看到左脚血迹斑斑,大概是被乱石砸到了。 楚琼曾射了那儿一箭,她又强行背着萧屿走了很远的路,导致伤口一直没好,眼下又伤到了,想起身也不能了。 日后怕不是要成个残废人。 也罢,还能活着就行。 许清凝想活着。 心头大恨已死,她可以履行自己对宁安的承诺了。 许清凝说:“宁安,今日若能出去,等雪儿成亲后,我们便收拾行李去江南。” 宁安的伤势不比许清凝轻,乱石滚落之际,他还护着她挡了许多,突然听见这话,身体里陡然起了力量,仿佛很快就能把石头移开了。 他点了点头,对她露出清澈明亮的笑容。 许清凝长呼了口气,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虽处险境,来日可期。 所以她心中欢喜。 宁安搬着搬着,忽听到前面有大批人马前来。 他顿时提高警惕,“郡主,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呢? 许清凝在猜。 没多久,她只见那面堆积起来的石块被什么给推开了,轰隆隆从外露出了个口子。 有束光泄了进来。 那人一身红衣,灼烈刺目,仿佛他就是光亮之源。 许清凝平视着萧屿,除了刚开始的一瞬旖旎,很快就转而消淡了,逐渐浮现几分浓郁寒凉。 萧屿在触及到她这个眼神的时候,立即便移开了,落在她沾满了血的衣袍。 那素白衣袍上的血渍,如朵朵绽放的红梅,猩红醒目。 到底还是沾了血啊。 也是,她那般聪慧,定是有法子能回来的,怎是他能困得住的呢? 许清凝薄唇紧抿,捕捉到了萧屿的目光闪躲。 是啊,他不敢看她。 因为他算计了她一回。 假如他刚才没避开的话,她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不了解她,所以不知道什么会伤到她。 可他明明是了解的,他知道的,却还是那样做了。 许清凝问:“为何不敢看我呢?” 萧屿神色微顿,来时路上只顾着她的生死,忘了如何想好说辞,眼下竟是一个字都不知如何解释了,笨拙得很。 他将她囚于淮州,是不愿她卷入战火之中。 可到底还是错了,他不该利用了她的信任。 萧屿打算先将许清凝带出去再解释,可他刚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就被她避开了。 宁安见状便挡在许清凝面前,不让萧屿靠近,他对萧屿充满了敌意,随时准备以命相拼。 这是萧屿第二回看见宁安,上次,他的玉坠子挂在宁安腰间。 “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 宁安知道自己打不过萧屿,可那又如何? 他言语倔强:“就是不让!” 倒是许清凝轻轻拍了下宁安的肩,“我和他说几句话。” 宁安这才退让在旁,但还是时刻警惕着。 许清凝看向萧屿,内心酸苦刹那间如浪翻涌。 她暗慕此人两辈子了,倒是不觉后悔,就是有点累了。 “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利用我信你。” 许清凝把对萧屿的心思,当作自己卑劣人生里唯一没有染尘的明珠,她将明珠虔诚供奉,放在最珍贵最干净的角落里。 她爱他,所以信他。 彼时在淮州,她是完全放心将后背交给他的,可他却亲手摧毁了她的信任。 当时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是故意装傻跟着她去刺史府的啊! 罗勇是他的人、荣王也是他的人,亏许清凝以为自己才是执棋者,她不过也是萧屿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所以灵庙相救也是他算计好的吗?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骗了她,算计了她。 她唯一挚爱的、唯一没有提防的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从来都不了解他。 尽管她猜到他这样做的原因了,也不由心寒,他之于她真是一团迷雾,太难以琢磨了,她已经没了主动靠近的勇气。 许清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 一如她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悲喜。 她忍痛站立起来,对他俯身一拜,规规矩矩行了个谢礼。 “多谢将军开路,日后,你我就各自退回原位。” 萧屿听到之后,眼中星火瞬间黯淡。 顷刻间,有什么东西坠落了、熄灭了、破碎了……似乎永远失去了,再也捡不回来了。 他甚至连句挽回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能说什么呢? 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向来敢爱敢恨,半点不由旁人,永远占据主导地位。 爱的时候,她可以一腔孤勇去见他,百折不挠。 决定不爱了,亦能说出“各回原位”这样绝情的话。 明明此处没有雨水滴落,他却听到了无数雨滴坠地的声音,一如五年前从金銮殿离开那天。 他真的不曾害怕过吗? 假的罢…… 他怎么会不怕呢…… 许清凝不打算在此处多留,“宁安,你扶着我走。” “好!” 宁安让许清凝把手臂搭在肩上,他身上也有伤,不过他可以忍着,不被任何人发现。 第115章 除夕雪舞 萧屿看他们二人互相搀扶、艰难地往前路走去,恍惚间,记起了跌落山脚奄奄一息的那夜。 他虽然在昏迷中,但不是没有意识。 当时,许清凝是怎样背着他前行的呢?大概比今夜要难得多…… 她意志力胜过大多数人,只要认定了做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爱恨都太坚定。 所以刚才说的话也都是认真的。 不知不觉,他竟回忆了很多。 …… 许清凝知道宁安身上也有伤,“不着急,我们慢点走,总能走出去的。” 宁安心里却想快点出去、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萧屿目光始终跟着许清凝,看到她尚在滴血的脚踝,还是上前走去。 他不管她怎么想,他就是不愿看见她身上沾了血。 罢了,死皮赖脸一回。 萧屿拉开了宁安,单手将许清凝扛起放在肩头。 许清凝平静冷淡的面容终于有了点别的颜色。 “你要干什么?” 她实在太轻,萧屿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可以扛起来。 他也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弄疼了她。 “你听好了,我不管以后,你我是要分道扬镳,还是不复相见,总之好好爱惜你的腿,别成了瘸子!” 许清凝知道挣脱不开,也没有挣脱,任由自己趴在他肩上。 后面那句话似曾相识,许清凝记起来了。 夜闯萧府表白那日,她摔在后院墙边,萧屿说万一成了瘸子,岂不是要赖他一辈子了? 她冷冷嗤笑,没说话。 萧屿将许清凝抱出去后,放在了软轿子里。 夏冰看到他们出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好歹人活着,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活着就好啊! 将军进去的时候,夏冰就在想,许清凝要是死了,也不知将军会不会疯,毕竟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 “要把郡主送回长安王府吗?” 萧屿顿了顿,却说:“送去苏相府。” 他知许清凝和苏湄雪交好,与其回长安王府,不如去苏家,至少还有人让她高兴。 夏冰虽然不理解为何,还是让人照做了。 许清凝低垂着眼,也不反抗,他们想把她送哪里就送哪里,听到“苏相府”的时候,才微微抬眸。 萧屿真的太了解她了,他若想对付她,轻易便能刺中她的弱点,他才是她需要时刻提防的人。 宁安这会儿也出来了,他恨恨瞪着萧屿,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她。 夏冰明显感觉到了敌意,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怎么和郡主从同个地方出来,看着年纪不大,倒挺嚣张。 “你小子看什么呢,关你什么事?信不信俺砍了你!” 萧屿按住了夏冰,侧眸道:“把他也送过去。” 直到许清凝和宁安都被送走,萧屿才松开了手掌。 原本洁净如玉的手,满是泥污和血渍。 萧屿来得太急,以至于随从们都没追上来,这条乱石堆积的路,是他徒手挖开的。 好在穿了红色的衣服,看不出是血,还是别的…… 耳畔回荡着许清凝说过的那些话,阴雨连绵中,他心尖尖里都是苦味的,往浑身四处蔓延扩散,涌入喉间。 “夏冰,你带了糖吗?” “糖?”夏冰怎么会带那玩意,而且将军向来不吃甜腻的东西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没带!” 萧屿望向前路连天细雨。 他一直都讨厌雨天,父母死讯传来那日,也是这样的雨,不算大,却绵绵不停,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罢了,回去。 萧屿将手负于身后,“记得把事情处理干净。” 夏冰明白:“将军放心,俺不会让郡主相关消息走出去的!” “嗯。” …… 苏丞相府。 苏湄雪看见许清凝出现在面前时,什么话都没问,只是抱着她说。 “回来就好。” 苏夫人让婢女去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裳。 “小春,你伺候郡主先去换身衣服。” “小夏,你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秋,你去厨房弄几碗热菜备着。” “……” 许清凝知道,苏夫人办事永远妥当体贴,可她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天夜里,许清凝睡在了苏湄雪的房间里,原以为会睡不着,谁知一躺下就入睡了,真的好累好累,大概是有一种万事已毕的颓废感。 苏湄雪瞧着她,偷偷抹了好几把眼泪,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哭。 她知道,她的凝凝太苦了。 …… 除夕将至,许清凝一直待在苏府,不回家,也不过问外面的事,什么事都不想操心。 只要楚琼死了,这京城的天要变成什么样子,都和许清凝无关了,就是偶尔听到苏府两个婢女在说。 “你知道吗,小姐的婚事要推到除夕后面去了。” “为什么啊?不是说除夕那天入东宫吗?” “这段时间宫里那么乱,可能是忙不过来。” 许清凝听到婚事推迟,心想反正楚琼已经死了,前世对苏府下手的人死了,雪儿什么时候嫁给太子,也没多大区别。 她现在不闻外事,心情很好,连带着身上的伤也痊愈地快。 宁安问她:“郡主,明日就是除夕,我们回王府还是留在这儿呢?” 许清巍还在桃县没回来,王府就算人再多,也没许清凝想见的人。 她不想回家过年。 “我们先不回了,过完年再说。” 宁安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许清凝很喜欢待在苏家。 …… 明启十五年的最后一天,下起了飘雪。 这是许清凝第一次在苏家过年,到处都挂了红灯笼,炮竹声此起彼伏没停过。 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脸上都有笑容,她喜欢热热闹闹的,有人间烟火气儿。 大概是看得入迷了,站在屋檐下许久许久,肩膀沾满了雪。 苏夫人穿着暗蓝色的厚袄,从屋子里间走出来,说:“郡主,过来吃年夜饭了。” 许清凝听到开饭,很快就走过去了,“好的。” 今天夜里,除了苏丞相不在,别的人都在,大家坐在同一张大圆桌边上。 苏夫人见宁安站着不动,“你也来坐下一起吃。” 宁安看了看许清凝,见她点头才坐下来。 苏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她抱着坛酒从外面小跑过来,头发丝沾了些飘雪,大口喘着气说。 “夫人和别的姐妹忙活了一天,我不会下厨,就会酿酒,这坛桂花酿用的材料,是我在府里摘的,你们都尝尝看好不好喝!” 苏家人平日恪守规矩,很少饮酒,今日是除夕,便也都放开了。 许清凝先尝了口,酒中能闻到桂花的香味,还夹带着几丝甜意,比别的酒要好喝多了。 “三姨娘,你的桂花酿真好喝,到时候可以送我一坛吗?” 三姨娘得到郡主的夸赞,早就笑开花了。 “当然可以,我那还留了两坛,给郡主一坛就是了!” 许清凝也不讲客气,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苏湄雪劝道:“凝凝,你伤还没痊愈,别贪杯,多吃点菜才是。” 她顺便给许清凝夹了个鸡腿。 许清凝看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即便苏丞相不在,也没有少半点热闹。 说来奇怪,许清凝经常来苏府,但很少看见苏丞相,据说他今晚还在宫中处理公务,怪不得世人称赞苏相劳苦功高。 苏家人全当没老爷似的,都不提他,许清凝当然也不会提,反正高高兴兴吃年夜饭就行了。 子时一到,明启十六年正式来临。 她们同时看向窗外。 无数烟花瞬间冲入云霄,在漫天飘雪里绽放出璀璨星火。 苏迎离开凳子,率先走到门口,大呼了句:“好漂亮啊!” 他回头看向众人:“我也要放烟花!” 苏夫人温柔笑了笑,让下人把烟花抬出来了。 此时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有些醉意,脸上沾了几分酒色,红扑扑的。 许清凝已经吃饱了,双手撑着下巴发呆,看着苏迎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时不时打了个滚儿,她也跟着笑了,说了句。 “新年如意。” 这是许清凝最快乐的一个除夕夜。 苏夫人拿出提前备好的红包,开始派发。 宁安没想到自己也有,有些惊讶,“谢谢夫人。” 东齐过年的传统便是,只要没有成婚的男女,都能领到压岁钱。 苏夫人:“不必谢,这是压岁钱,拿了之后愿你岁岁平安。” 苏迎听到要拿压岁钱了,赶紧从雪地里跑回来了,这种事当然要积极呀! 他收了压岁钱后,走到许清凝面前,“凝姐姐,我有新年礼物给你的!” 许清凝:“真的吗?” 苏迎从背后拿出了个木盒子给她,“送给你!” 盒子里面有个用泥巴捏成的小人儿,看起来应该是苏迎亲手捏的,两只眼睛都不一样大,鼻子还歪了。 不过许清凝很高兴,“我很喜欢。” 这时,苏湄雪也起身对众人说:“既是要送礼,那我就给大家弹奏一曲。” 她把古琴带过来了,而后缓缓入座。 指尖在琴弦上一勾,乐音袅袅如涟漪漾开,泠泠如风袭来。 许清凝很快听出来了,苏湄雪弹奏的不就是她曾经送的谱子吗? 梅月引。 白雪、红梅、寒月同时融入一曲,仙乐在耳,比酒色醉人。 许清凝跟着站起来了,“雪儿,那我来给你伴舞。” 苏湄雪担忧问她:“你的腿不是伤了?” 许清凝:“没事的。” 这些日子心情好,伤也好得快些,琴声中,她轻舞长袖,细腰婉转回眸,如翩然而动的蝶,又如随风而起的絮。 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身后是漫天飞雪,眼前是灯火阑珊。 所有人不禁都看痴了,似乎忘了今夕何年。 …… 这天的雪下了很久很久。 萧屿一个人在雪地里站着。 除夕年夜,忠义侯府却静谧无声,像是没有活人存在般一样的死寂。 直到夏冰从远处跑过来,说:“请过好几次了,侯爷他不肯出来。” 萧屿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也没说别的,甚至连半点该有的哀色都无。 其实萧屿也该早明白的,他的祖父根本没有痴傻,这些年是为了让皇帝放心,不得不装疯卖傻。 前些日子起兵逼宫,祖父心知肚明,所以再不肯出来见他。 萧屿望着院子里白雪皑皑,轻轻叹息道。 “祖父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 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感觉一无所有了呢? 该后悔吗? 倒也没有悔意。 夏冰看着萧屿的背影,有这么一瞬间,觉得他家将军孤零零的有点可怜,侯爷闭门不出,贺成大人也不来了。 “将军,你要是想见郡主,去见她不就行了!” 萧屿反而回房里坐下,将圆圆抱在怀里。 四个月时间,这猫是胖了许多,怪不得她说。 圆圆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它躺在萧屿臂弯里,舔了舔他的手指。 “喵呜~” 萧屿顺了顺它的毛发,“要是你也这样该多好。” 夏冰想不明白,将军大过年的没人陪,不出去找郡主,在这儿陪猫干什么? “将军,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俺还是要说。” “你七岁那年,看中了只流浪猫,它却偷偷跑到荣王府去了,你单枪匹马闯进人府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荣王世子手里给抢回来了,还把世子给揍了一顿,气得侯爷当场拿拐杖追得你满街跑,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把猫还给荣王府。” “你现在既然喜欢郡主,把她抢回来就是了,管她乐不乐意呢?” 萧屿听着夏冰的话,他记得,那猫是橘白条纹带着花点的,很好看。 是啊,管她乐不乐意,抢回来就是了。 他随手拿了件披风,走入风雪中。 …… 于是,萧屿坐在苏府房顶上,隔着漫天飞雪,看见了许清凝在跳舞。 她脸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她很快乐。 他从未见她如此欢喜过,如冬日翻山越岭而来的雁,终于栖在了暖地。 萧屿又想起了那只流浪猫,其实它更喜欢待在荣王府,他抢回来后,半个月就绝食死了。 此刻,他有点想通了,没有闯入她的世界,默默坐在屋顶。 等提起旁边的酒坛,想喝点酒暖暖身子。 酒水结冰了…… 第116章 尸体 过完年后,许清凝才从苏府离开。 许竣看到许清凝活着回来,有些惊讶,毕竟真以为她会死在灵庙了。 侧妃周梦上前张罗着,她穿一身水绿色绣罗裙,外披着白色马甲袄子,头发全部盘成了堕云髻,斜插了两只玉簪,整个人看上去娇柔淡雅,没什么攻击性,外貌是典型的水乡美人。 “郡主,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有吩咐下人每日都去打扫,你回来了,就先休息休息。” 许清凝当初被送去灵庙祈福,所有人都觉得她必死无疑了,周梦其实没必要讨好她的。 要么这个人心存善意,要么城府比旁人更深。 她很难相信无端的善意,这周梦存着几分讨好的心思,应该是后者。 周梦说话也别有深意,看来王府的管家大权在她手里了。 许竣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几句:“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很乱,你没事就别跑出去了,老实待在家里,别给我惹祸。” 许清凝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难得温顺。 “嗯。” 她回到自己房里,“紫兰,你去收拾点行李。” 紫兰好不容易见许清凝回来了,听她又打算出门,不由担心。 “郡主要去哪里?” 许清凝:“我想好了,等路上的雪化了,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我们?” “我,你,秦嬷嬷,还有宁安,我们都离开京城去江南。” 紫兰从来没想过还有能离开京城的一天,她很想去外面看看,听到这话,差点泪目。 “好,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 当夜,许清凝想到自己快离开府里了,便去了她生母在世时住过的院子,算是告别。 她生母名叫秦听云,是许竣的原配妻子,也就是上一任王妃。 其实许清凝对秦听云没什么记忆,仅有的那些,都是从秦嬷嬷和许清巍嘴里听到的,她应该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 秦听云死后,她住过的院子也就很少有人进来了。 许清凝推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咳了几下,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腐烂气息,令人生吐。 她手里提着灯笼,往前面照了照,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陈设不算少,都积了厚厚的灰,角落里也是结满了蛛丝网,人走茶凉所谓如此。 许清凝没往里走,就是站在门边,有什么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了额头上。 她伸手去摸,黏黏湿湿的,血腥味刺鼻。 等看清了才确定是血。 紧接着,一个东西从头顶上方落下,悬挂在半空,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她,离许清凝的脸很近…… 即便许清凝胆大,也经不住这样吓,她差点惊叫出声,双腿也有些软,后退了两步。 缓了会后,她拍了拍胸脯,把灯笼提近了些。 原来是一条倒挂在门梁上的黑狗。 黑狗已经死了,伤口在脖子上,刚才滴落的血就是狗血,绳子勒住它的后腿,掉在门梁上晃来晃去,可能才刚死不久,血还没有滴完,身体也不算特别僵硬。 许清凝惊魂未定,心生疑云。 为什么在她娘的卧室里,会悬挂着一条死狗呢? 究竟是谁干的? 这事肯定有什么猫腻。 她把死狗放置到原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秦嬷嬷:“郡主,你脸色看起来有些白,怎么了?” 许清凝摇摇头,她是被吓到了。 “给我倒杯热茶。” 秦嬷嬷给她递了杯水,“大晚上的喝茶容易睡不着,喝热水算了。” 许清凝一口灌下去,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那只倒挂的死狗。 她心口紧了几下,“我问你,府上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秦嬷嬷仔细想了很久,说:“奇怪的事倒是没有,不过小少爷身体不好,王爷请了很多大夫来看,他们都说是普通的小儿风寒,过段时间就好了,可小少爷还是一直在咳嗽。” 秦嬷嬷口中的“小少爷”是赵雨燕所生的孩子,名叫许淇,还只有一岁。 赵雨燕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不得了,如今失去了许竣的宠爱,自然把儿子当作所有的依靠看了。 许清凝曾经用许淇吓唬赵雨燕,都让她几乎没了半条命。 许淇这会儿生病,她怕是寝食难安。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许淇病了很久吗?” 秦嬷嬷:“郡主不在的日子里,他都是病着的,至今还没好,天天在哭。”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 …… 翌日一大早,许清凝就去了赵雨燕那边。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赵雨燕抱着许淇,嘴里不知在细细碎碎说些什么,许清凝走到她身边了都没发现。 许清凝拍了下赵雨燕的肩膀,“王妃?” 赵雨燕差点跳了起来,显然是被吓到了,待看见是许清凝后,眼中惊吓未消。 “你……你回来了!” 许清凝:“听你的语气,不太希望我回来?” 赵雨燕把许淇放到奶娘怀里,“带小少爷下去。” 她很害怕许清凝对许淇做些什么。 许清凝勾了勾唇,“弟弟生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特意来关心,王妃怎么就让他下去了呢?” 赵雨燕额上有细细冷汗冒出,“这就不劳烦郡主操心了,我会照顾好淇儿的。” 许清凝:“你真能照顾好吗?我刚刚还听见他哭声了。” 赵雨燕似乎很怕许清凝留在这里,她起身道:“郡主没什么事就先离去,我有点困了,想睡个回笼觉。” 这是要赶人了。 许清凝偏不走,她还干脆坐下了,“我和王妃多日不见,想说说话呢。” 赵雨燕:“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好几次对许清凝下过手,还让许清凝吸了失魂香,许清凝也让山鼠抓坏了她的脸。 这些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何能心平气和聊天?可她又不能把许清凝赶走。 许清凝走到赵雨燕身后,“王妃,你怎么在发抖呢?” 赵雨燕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害怕了,她看见许清凝就心生恐惧,这已经是生理性反应了,无法控制。 “我有点冷。” “哦,这样啊。” 许清凝看赵雨燕整个人都不对劲,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儿有叠黄符纸被妆盒压着,只露出了丁点边角。 她收集这么多符纸干什么呢? 第117章 重逢 许清凝没有久留,从赵雨燕房间里出去了。 她走了没多远,碰上了迎面过来的周梦。 周梦自带热情同许清凝打招呼,“郡主早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梦还没有做过什么令许清凝不适的事,许清凝也点头示意了。 “你也是来见她的?” 周梦:“王妃姐姐近日身体不适,我是想过来探望,谁知她把门给闭了,我便只好原路返回了,没想到遇见了郡主。” 周梦原来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沦落风尘,成了个唱小曲的清倌。 她说话声音温柔动听,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许竣就是被她的柔情蜜意给迷住了,这才为她赎身,还将她纳为了侧妃。 周梦本以为得到许竣的宠爱,就能够保自己平安富贵,可华荣公主来闹事后,才发现这王府里啊,最该讨好的是许清凝才对,便想方设法巴着她。 许清凝:“小少爷病了,王妃也病了吗?” 周梦:“我也不知王妃是不是病了,就是感觉她有点神神叨叨的,前几日还偷偷请了个道士来府里。” 许清凝联想到那一叠符纸,怪不得呢,赵雨燕这是在请人做法吗? 她默默回了自己房里。 身后的女人微微抬颚,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 许清凝觉得赵雨燕身上有一个秘密,而她完全不知,便对宁安说:“去查查赵雨燕近日请来的道士是谁。” 楚琼以火药拉人同归于尽,折损了许清凝大半暗影卫,但新年伊始,一晌贪欢的生意好了不少,让许清凝都有点意外了。 只要有银子,重新养一批死士不是难事。 毕竟京城的青楼大多是女子,而一晌贪欢里面都是风情万种的男人,物以稀为贵,很多人想着去猎奇。 宁安很快查到了那人的下落,“郡主,那个道士就住在一晌贪欢。” 许清凝心想,这还真是巧,竟然跑到她的地盘里来了? “备车,我要亲自去见见此人。” 一晌贪欢现在的名气不算大,但来这儿的人都知道,此地是以男色取悦顾客的,所以来的人要么是女子,要么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 道士这种清心寡欲之人,也来这种地方,属实是荒谬。 许清凝见识过天言那个妖道了,知这世上有很多人顶着道貌岸然的样,却做着卑鄙无耻的事。 他们推开门,便看见里头的床上,有两个人正在翻云覆雨。 那身穿灰色道袍的人,怀里抱着个白净柔弱的小倌,道士的手正摸到那小倌衣袍之下亵玩,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浑话…… 宁安见此情形,忙把目光移开了,满面通红。 倒是许清凝大大方方进去了。 她的出现打断了道士的兴致,他骂骂咧咧道:“这儿怎么办事的,怎么胡乱让人闯进来?” 许清凝心想,她可是这里的老板,谁敢拦她? 小倌忙裹了件衣服溜出去了。 道士掀开纱幔,“你谁啊?” 许清凝:“有话问你。” 道士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撒,虽然眼前是个娇艳的美人儿,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长得再美也没用。 “老子可没功夫搭理你!” 他从床榻爬起来,想出去找回那个小倌儿。 许清凝:“宁安,把门关上。” “是。” 宁安关了门,揪住道士的后脖子,把他摔在了地上。 道士这才意识到了危险,“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我上头可是有人的!” 许清凝柳眉一挑,呵,今日碰上了个有后台撑腰的啊。 “谁?”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我会不会被吓死,还不好说,但你今日给不了我想要的回复,我就剁了你。” 她朝宁安看了眼。 宁安顿时明白了,他拔了把刀落在道士脖子上,“老实点!” 道士是个贪生怕死的,还没怎么吓唬,就尿裤子了。 他忙跪着大喊:“饶命啊!我就是个老实人……” 许清凝:“我问你,你近日是不是去过长安王府?” 这道士平日就是靠着骗术装神弄鬼来赚钱的,他去过的地方太多了。 “好像是……是去过。” 许清凝眸光冷了些,“什么叫做好像?” 宁安用刀柄敲了下道士脖子,吓得他差点以为脑袋掉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去过……是去过的!” 许清凝:“你都干了什么?” “王妃请我去府上做法,给她儿子驱散邪晦之气,她出钱我办事,就这么简单。” 他心想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被人拿刀逼着呢? 许清凝:“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邪晦之气。” 道士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女子那双清亮双眸,不由感受到了寒意。 “王妃给了我一张生辰八字,说是那人闹得她不得安生,让我做法镇压。” 许清凝:“生辰八字拿来我看看?” 道士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红纸,递过去。 许清凝看后,这不就是她娘的吗? 原来赵雨燕请道士镇压的,正是秦听云的魂魄啊。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雨燕在怕些什么呢? 难道秦听云的死和赵雨燕有关系…… 许清凝问:“她还让你做了什么?” 道士低着头,他也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个人,“我就写了几张符纸,再没别的了。” 许清凝料他也不敢说谎,便让宁安放开了。 “走。” 见刀从脖子移开了,道士趴在地上松了口气,幸好脑袋还在,可太倒霉了,明明是来找乐子的,怎么就碰上了个要打要杀的主儿呢? 等查出此人是谁,定是要告诉给国师,让他为自己报仇! …… 许清凝从一晌贪欢出去后,心情反而更乱了。 秦听云去世之前,赵雨燕是进了府,但许竣这个人,虽说不专情,但也不是宠妾灭妻的。 他对赵雨燕算不上特别好,不至于为了赵雨燕去对秦听云下手,何况秦听云还生了一双儿女。 再说了,秦听云是王妃,身边婢女仆从不少,就算赵雨燕偷偷摸摸想做什么,也不至于半点风声都无,秦嬷嬷也是个聪明激灵的,她不可能完全没察觉。 许清凝还记得秦嬷嬷说过,秦听云是生她之后伤了身体、日渐消瘦而死,不是因为别的。 秦嬷嬷不可能骗她的。 所以这些年,许清凝一直自责愧疚,要不是为了生她,娘亲就不会死,导致她对生孩子也有一种格外严重的恐惧。 宁安见许清凝愁容满面,“郡主在怀疑,先王妃是被赵氏害死的吗?” 许清凝:“要真是赵雨燕害死的,也就好办了。” 宁安:“那……和赵氏无关?” “若和赵雨燕无关,她也不会做贼心虚请道士来驱邪了。” 许清凝撕碎了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她肯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 许清凝心想,她还得去找秦嬷嬷仔细聊聊,当年服侍过娘亲的人,只剩下秦嬷嬷了。 结果刚出来,外头就下起了雨。 许清凝很不喜欢雨天,语气有些不耐烦,“一要入春就天天下雨,真是没完没了的。” 宁安撑开伞,走在她身侧。 忽然一列人骑马冲过来。 马蹄横冲直撞,踏过水洼溅起一地泥水。 宁安挡在许清凝前面,那泥水尽数溅在了他身上。 许清凝眉宇微怒,朝那列人看去。 这是哪里来的人,在街上纵马? 为首的女子穿着高领紫衣骑装,乌发束成马尾,额前挂着一条银链,她手里挥舞着马鞭,神态娇纵非凡,可不就是华荣公主齐嫣吗? 许清凝看清了,淡淡说了句:“她竟然还活着。” 原以为齐嫣会死在楚琼手里,没想到楚琼倒是心存仁慈了,他还真是爱这个女人啊,即便自己死了,也要护齐嫣平安。 是许清凝低估了他对齐嫣的爱。 这条街处于闹市,且又下了雨,道路拥堵不堪,齐嫣骑马走不通顺,打算让自己的侍卫去赶人,她嚣张跋扈惯了,根本不在乎别人。 侍卫们也都是随了齐嫣的性子,直接把前面的人推开。 不愿意走的人,他们就拿鞭子打。 一时间,人群乱套了,到处挤来挤去。 有个老婆婆被推倒在地,她腿脚不好,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 侍卫们急了,他们还等着给公主开路呢。 “死老太婆还不快滚!” “你再不滚的话,信不信我打死你!” 他扬起鞭子就要甩下去,却被一人给攥住了。 此人穿一身绯色官服立于风雨中,身量颀长,肤色白皙,可见几分病态,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瞳正看着他。 许清凝看见沈雁书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这么快,他就从淮州回来了。 侍卫虽然不认得沈雁书,但他认得这身官袍,语气不由弱了几分。 “你……你是何人?” “大理寺卿沈雁书。” 他的声音清浅如雨滴坠地,字字有声。 沈雁书把鞭子丢在了地上,然后亲自扶这位老婆婆起身,“老人家,可有伤到哪里?” 老婆婆连连致谢,她巴不得快离开,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谢谢大人,我没有受伤。” 沈雁书见老婆婆走了,“来人,把这个当街鞭笞百姓的侍卫给绑了。” 侍卫顿时就慌了,跑到齐嫣身边。 “公主殿下,那是新上任的沈大人,我们这可怎么办?” 齐嫣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愤怒,斥问沈雁书:“你竟敢绑我的人?知道我是谁吗?” 沈雁书不管此人是谁,他既然做了这个大理寺卿,就有义务管天下不平事,无畏任何权贵。 他刚才听见那人称她为公主,这样的年纪,大概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华荣公主了。 “东齐律法规定,不可当街纵马,不可无故伤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身为公主,也不可无视律法。” 沈雁书看向骏马之上的女子,“把她也给押回去。” 齐嫣快要被气死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人敢来得罪她! 可她带来的人,到底不如这位沈大人多,都被他们给“请”走了。 她恨恨盯着沈雁书:“你要是敢动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沈雁书依旧不动声色,“带下去。” 于是,齐嫣一行人都被带去了官府候审。 …… 许清凝站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 齐嫣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的官员就算看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沈雁书敢得罪公主了,这个人啊,还真是块硬骨头。 许清凝眼角弯弯,浮现出了笑意,在这漫天细雨中,颇有几分诗情画意的美感。 沈雁书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许清凝在笑。 隔着细雨相望,她穿了身惨绿束腰素裙,长发半搭在肩前,云袖下可见身形纤瘦,有一少年为她撑着油纸伞,烟雨自成她妆容。 沈雁书朝她颔首示意,一如往日礼节。 许清凝心想,她当初一棍子把沈雁书打晕了,他该是记恨她的罢。 此时骤然相逢,倒生出了几分窘迫。 许清凝说:“相请不如偶遇,沈大人何不来茶楼避避雨?” 他们去了附近的茶楼坐着,空气静谧无声。 沈雁书心里有很多疑惑,但看见许清凝的这刻起,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郡主是怎么回来的?” 沈雁书不是傻子,许清凝扯个谎话骗他并不容易,干脆半真半假说了。 “我打晕了你,是为了向罗勇投诚,他见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把我当回事,就放了我。” 许清凝:“真是抱歉了,沈大人。” 明明是很卑劣的形迹,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坦坦荡荡。 沈雁书心里生不出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当时,罗勇虽然把沈雁书关在牢里,但也没做别的,罗勇死后,看守他的人也都散了。 他柔声说:“既是小事,便算了。” 许清凝见沈雁书在大街上为了个老婆婆,都能与公主为敌,他该是刚毅不屈的性子,怎么就算了呢? 好歹也要骂她几句…… 许清凝凑过了些,浅笑问他:“沈大人,当真算了吗?” 沈雁书面对这个笑容有些慌乱,他忙起身对她一揖。 “雨停了,我该回去审案了。” 许清凝没再说什么,只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视线里。 这个人,还怪有意思的。 “那我也回去。” 第118章 死皮赖脸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时不时就会去秦听云的院子看看,终于让她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全身裹了件黑色披风,手里提着个篮子,偶尔回头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发现。 许清凝瞧这身形眼熟,猜到是赵雨燕了,便跟着过去看看。 赵雨燕推开门进去,她默默地走到房间里面,把篮子放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叠纸钱,点燃了。 许清凝站在门后,这是要来祭拜了? 赵雨燕半跪在地,将纸钱一张一张点燃扔成堆,一边喃喃念道。 “姐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安心去,别逗留在人间了。” “当年那件事,是我做错了,可我没想到会……我真的没想到的啊……” “是我对你不住,可你去世真和我无关,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生了个女儿,还把自己命搭进去了,那孩子还……唉!” 赵雨燕说到这,叹气了声。 许淇病了个把月,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可她瞧着他越来越瘦下去,猜测可能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中了什么邪,这才请了道士来驱邪。 赵雨燕生平也没做多少亏心事,想来想去,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秦听云了。 “姐姐,你要恨就恨我,放过淇儿,他还那么小,受不住的……” 赵雨燕抹了几把眼泪,继续添纸钱。 “我给你多烧钱……” 这时候,外头一阵冷风进来,将屋子里的纸钱吹得到处飞。 赵雨燕有些被吓到了,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挂着的帘子被吹得飘来飘去。 这地诡异得很,赵雨燕不敢继续待下去了,她把燃着的纸钱踩灭后,慌乱站起来匆匆忙忙跑了。 等赵雨燕离开后,许清凝才进去。 她听到了赵雨燕刚才说的那些话,云里雾里的没什么重点。 就一句话有意思。 赵雨燕口中当年那件事……会是什么? 许清凝随意扒了扒纸灰,见里头落了支金簪。 这簪子是纯金打造的,赵雨燕不至于随便扔了,应该是不小心遗落的。 许清凝把簪子捡起来,悄悄退出去了。 她回去找了秦嬷嬷。 “嬷嬷,你是我娘从娘家带来的,肯定知道很多她的事。” 秦嬷嬷以前就是秦听云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陪嫁过来的。 “这是当然,郡主想知道什么?” 许清凝:“她真是生下我之后,身体元气大伤,才去世的吗?” 秦嬷嬷:“先王妃怀郡主的时候,情况就很不乐观,好几次差点小产,奴婢当时都担心郡主活不成,谁知先王妃硬是拼着一口气把你给生下来了。” “奴婢记得她说过一句话,她说啊,每个孩子都该有看看人间的机会。” 许清凝倒不觉得有多感动,心里反而生出了点讽刺意味,不是每个孩子都想来人间的。 “所以她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不该恨我吗?” 秦嬷嬷:“先王妃生下你之后,是很开心的,就是身体一直没养好,落下病根,后来便去了。” 一提起来,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眼眶变得湿润。 “先王妃是奴婢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从来没对人生过气,府里上下都很喜欢她。” 许清凝冷不丁问了句:“许竣也喜欢她吗?” 她称呼许竣大名,让秦嬷嬷有些惊异,“王爷当年对先王妃挺好的,至少在她去世之前,他们都还算恩爱。” “恩爱……” 许清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要真是恩爱,许竣也就不会把赵雨燕放在身边了。 他不是喜欢秦听云,只是喜欢她那种温柔类型的女子,当赵雨燕变得不温柔了,就又纳了周梦。 男人啊,明明骨子里就有劣根性,偏还喜欢自诩深情。 许清凝把捡的金簪放在秦嬷嬷面前,“那你见过这支簪子吗?” 秦嬷嬷仔细看了会,发现有点眼熟。 “这金簪,奴婢记得好像是老王妃给赵氏的,也就是郡主的祖母,但赵氏不是十几年前就弄丢了吗?你母亲还和奴婢提过几句。” 许清凝心想,看来这簪子还真有故事。 赵雨燕肯定做过什么对不起秦听云的事,可秦嬷嬷又言之凿凿地说,秦听云是因为生育伤了身体才去世的…… 秦嬷嬷担心许清凝多想,劝慰她道,“郡主,人死不能复生,你娘没有后悔过生下你,你不必自责愧疚。” 许清凝点了点头,“嗯。”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口方向了。 算了,不想这档事,先睡。 …… 谁知半夜里,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许清凝从被窝里坐起来,“谁在外面大喊大叫?” 她实在睡不着了,便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外。 发现不少人往赵氏那边跑过去,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紫兰,你去看看赵氏怎么了?”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许清凝揉了揉眼睛,心里把赵雨燕骂了几遍。 没多久,紫兰就跑回来了。 “是小少爷出事了!” 许清凝:“许淇怎么了?” 紫兰:“小少爷突发高烧,全身滚烫,气息越来越弱,大家都说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许清凝皱了下眉头,“我去看看。” ……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着了。 许竣和周梦也都到了。 许竣子嗣不多,人到中年,得了许淇这么个小儿子,自然是宠爱的,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害怕会出事。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 周梦:“王爷,今晚来了好几个大夫,都说看不出什么病症。” 许竣语气急了些,“民间的大夫无用,那就去请太医!” 他好歹是个王爷,不至于请不来太医。 周梦:“王爷别急,妾身已经着人去请陈太医了。” 陈太医是太医院里最擅长幼儿病痛的人,他提着药箱赶来的时候,许淇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查看了许淇的脉搏,对许竣道:“王爷,臣也无能为力了,还请为小少爷准备后事……” 听得这话,许竣身子往后倒去,若不是周梦扶着他,估计要摔倒在地。 “陈太医,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陈太医摇了摇头,“是臣无能。” 许竣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能要了许淇的性命呢? 他望着襁褓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满面痛心。 “淇儿,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哎。” 他说着说着,捂面不忍再看。 但许竣终究只是父亲,没有经历过怀胎十月之痛,也没有经历过生产之痛,再者他已经有了世子,多一个儿子少一个儿子其实区别不大。 最痛苦的当然是赵雨燕了。 她紧紧抱着许淇,生怕他消失不见了。 “我的儿啊,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能离开娘,不能离开……” 周梦倒是能理解赵雨燕,她上前劝道:“王妃,趁着还有口气在,就让下人给小少爷换身干净衣服,让他好好离开。” “什么离开?”赵雨燕怒吼道:“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离开我?” 她将周梦推开,抱着许淇蹲到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警告你们,谁都别想害我的儿子,滚,滚开!” 周梦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太医都说许淇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再不抓紧准备,怕是会耽误这孩子。 “王妃,小少爷没了,我们都很心痛,可这么耽搁下去,也是救不回来的。” 赵雨燕:“你胡说!我儿子明明还有呼吸,他还有呼吸的!” 此时都快天明了,众人一宿未睡,都很疲倦,难免有人打了个哈欠,显得不合时宜。 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就是许清凝了,她是真的很困,想快点解决。 许清凝从人群后走进来,看着这满屋子里的人,最终目光落在赵雨燕身上。 “你们把孩子从她手里抱回来。” 既是许清凝下令,他们也就敢动手了,但她似乎低估了一个母亲发疯的潜力。 赵雨燕抓了把剪刀对准他们,“谁要是敢抢我儿子,我就杀了谁!” 她原本保养得当的脸,变得蜡黄枯瘦,没有半点精气神,宛若疯妇。 因拿着剪刀,下人们不敢靠近,便向许清凝投来求助的目光。 “郡主,这可怎么办啊?” 许淇的死,对许清凝来说是一个意外。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没想过他会死,还是死得这么突然。 常有老话说,小孩活过三岁了才算稍微稳点,三岁前最容易夭折了。 许清凝冷声道:“她就一个人,你们一堆人怕什么?” “奴才们是怕伤到王妃。” 许清凝:“伤到就伤到了,难不成让小少爷发臭吗?” 他们这才不管不顾上去动手,一人牵制住赵雨燕的一只臂膀,夺走她的剪刀,再把许淇给抱出来。 赵雨燕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竟发出了凄厉如临死野兽般的哀嚎声。 她跪在地上,双眼盯着许清凝,像是看见了那个死去多年的人。 “我求求你了,把孩子给我好不好?”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放过淇儿,他才一岁啊!” “我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磕得满脸都是血。 许清凝就更纳闷了,赵雨燕到底做过什么事,如此心虚? 她瞥了眼许淇,完全没有气息了。 “周侧妃,你把他带下去,后事好好办。” 周梦擦了擦眼角的泪,“是。” 赵雨燕看到这一幕,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狰狞。 她不磕头,也不哀求了,变成完全相反的样子,恶狠狠地说。 “我儿子死了,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许清凝面容冷静,没有一丝波澜,诅咒么,谁在乎呢? 赵雨燕拧笑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在调查你娘去世的真相,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查不出来的!” 许清凝嘲讽:“你这话不是在告诉我,她的死和你有关吗?” “哈哈哈……” 赵雨燕仿佛在笑许清凝的天真,许淇已经死了,她对人世间也没什么留恋了。 她会把所有的秘密带进坟墓里去,至少也得让眼前这人耿耿于怀一辈子。 “你要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就是我杀了她!” 许清凝冷冷挑了下眉,并不如何在意,“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也不会告诉你,究竟是谁害死了你的儿子。” 赵雨燕顿时激动起来,眼眶里蕴满了愤怒。 她咆哮出声,“你说什么?” 许清凝留了个难以捉摸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她吩咐了门口的下人,“王妃疯了,需要静养,你们把门关上,日后不许任何人进来。” …… 紫兰跟着许清凝回去了,忍不住问她:“郡主,小少爷真是被人害死的吗?”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远处泛白的天边,表情逐渐恢复了冷漠,嗤笑一声。 “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回去睡觉。” 归根结底,她对许淇没感情,甚至她对秦听云也没多少感情。 赵雨燕以为咬住秘密不放,就能让许清凝寝食难安吗? 她不是那么会钻牛角尖的人,毕竟她对秦听云的印象全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 原本想着快要离开了,顺便去查查秦听云去世的真相。 既然只查到了一团迷雾,那不查了就是。 楚琼死了,此生大恨已除,活着就该朝前看,而不是抱着以前的事死死不放。 她该过好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人活得糊涂点,不是更快乐吗? …… 许清凝正打算回屋睡觉,却看见有人从前厅跑过来了。 “郡主,那个梁公子来找你了!” “梁公子?”许清凝起初还没想起来是谁,“你是说梁博?” “是啊!” 听到这个人,许清凝就很不耐烦,“梁博不是成了个傻子吗?怎么又来了?” 她还知道,梁博是被萧屿给弄傻的。 “据说来了个神医,将梁公子给治好了,谁知他病刚好,就死皮赖脸跑过来找你了。” 许清凝:“我不想见他,赶出去。” “这……王爷已经做主把他留下来了。” 许清凝:“那就让他们两个去聊。” “郡主若是不出去,梁公子怕是要进来找你了……” 许清凝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梁博未免也太烦人了! “行,我亲自去见他!” 紫兰瞧见她家郡主眼中已经有了杀气…… 第119章 还没消气吗 许清凝一走出去,就先被许竣旁敲侧击。 许竣压低声音,警告她说。 “我可告诉你,那梁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对他态度好点,若无什么意外,你们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五。” 婚期? 许清凝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许竣凭什么私自做主给她定婚? 她故意装作不懂,“哦,父王这是又要成亲了啊,恭喜恭喜!” 许竣一愣,反应过来已经被气得发青了。 “为父说的是,你和梁公子的婚事!” 许清凝:“既然是我的事,那就不劳父王插手了。” 许竣就料到许清凝不同意, 他找来找去,这满京城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梁博了。 梁家书香门第,梁博是家中独子,而且翰林院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平安度日总是能够的,这不比那些武将强吗? “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不想嫁,也必须老老实实嫁过去!” 许清凝眼神冷厉了几分,看来许竣是铁了心想把她押上花轿,可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了,便笑呵呵道。 “是,父王你说的对,我会老老实实把你给嫁出去的。” 许竣听到这话,差点被气晕过去,抬手就想扇她几巴掌。 要不是管家给他拦着,他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女,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和许清巍那混小子一样了? “别拦着本王,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要是不动家法,她岂非要反了天去?” 管家一边劝许清凝:“郡主你少说两句。” 一边劝许竣:“王爷,梁公子还在大厅候着,你就算要动家法也该忍忍!” 许清凝可不会傻愣愣地站在这里挨打,许竣要是敢动她,她绝对会还手。 就他这把老骨头,整天就知道吃喝享乐,真打起来未必是她的对手呢。 什么三纲五常、父慈子孝,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许竣大概是考虑到梁博还在等,强行忍住怒气。 “你……我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 他从管家手里扯回袖子,放下狠话气冲冲走了。 许清凝眼底满是乐呵呵的,她才不在乎呢,能用嘴巴气死人就先不动手,多简单啊。 管家说:“郡主,梁公子还在等你。” 许清凝跟着走出去,她站在梁博面前,先是上下瞟了他两眼。 这人大病一场后瘦了许多,脸庞轮廓倒是有了几分棱角、可见精明气了。 梁博一看见许清凝就双眼发亮,“郡主,你终于出来见我了,我病中这段时日,对你可谓是日夜想念、茶饭不思……” 许清凝真就纳闷了,她几次三番把梁博给推进水里去,他不但不怪罪,还上赶着讨好,当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行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有事说事。” 梁博得到了许竣的肯定回复,说下月初五就让他和许清凝成亲,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不瞒郡主,我今日是来送聘礼的。” 他抬了抬手,那些人便吹锣打鼓地搬了好多东西进来。 许清凝随便看了下,凭心而论,梁博送来的聘礼不算简陋。 他梁家不差这几个钱,也确实舍得花。 什么点翠纯金头面、流苏凤尾钗、龙凤玉珏……等等,算是应有尽有了。 许清凝却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问他:“聘礼就这些?” 此刻,梁博一心想着抱得美人归,根本不在乎银子。 “郡主你看看还缺些什么?我可以去买,或者说我带着你去买,只要是你看中的,我都能送给你。” 许清凝扯了扯唇,揶揄道:“若说我要你整个梁府呢?” 梁博:“我是家中独子,等你嫁过来后,梁府自然都是你的,别说梁府了,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他怕许清凝不信,比出发誓的手势。 “郡主,我若有半句虚言,且让我不得好死!” 许清凝记得,梁博上次也说可以把命给她。 她把他推进河里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大声呼救呢? 不是说死在她手里,也心甘情愿的吗? 啧啧,都是些哄女人的假话。 幸亏许清凝从小就听多了,才不会被梁博骗到,不过他应该用这些话骗了不少姑娘。 她继续摆出贪得无厌的姿态,“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要呢?” 谁知梁博并没有动怒,还是笑脸相迎。 “郡主若要的话,我这就回去取地契。对了,今日我来的路上,发现山上梅花都开了,郡主要不要与我一同去赏梅?” 许清凝正想拒绝,结果门外又来了个人。 她一看,竟然是夏冰。 他怎么会来? 莫不是萧屿让他来的…… 夏冰来之前犹豫了许久,他嘴笨,怕自己见到许清凝就说不出口了,干脆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递给了许清凝。 “这封信,请郡主过目!” 许清凝见夏冰神色异常严肃,有几分赴死如归的架势,她要是不收下的话,他下一秒就要带兵抄了这个王府。 嗯,他不是请她过目,而是威胁她过目。 许清凝只好拆开信看了。 上面的字不多,只说了萧屿这几天就会离开京城、回边关凉州去,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她眼睫颤了颤,抬眸问夏冰:“他……当真要离开了?” 夏冰点头,“是。” 他眼看着将军就要孤零零地离开了,可不得抓紧时间让他们冰释前嫌嘛! 谁知许清凝只是把信还给他,轻飘飘地说了句。 “走便走了,与我何干?” 夏冰当场石化:“……” 这女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歹将军也为她出生入死多次,怪不得大家都说女人心思难猜。 “郡主不去送送吗?” 许清凝指了指旁边堆积的聘礼,“你回去告诉他,婚期将至,我没时间,现在还要和梁公子去赏梅。” 梁博听到许清凝答应自己了,顿时就乐开了花。 “郡主,那我们走。” “走。” 许清凝看都没看夏冰一眼,跟着梁博离开了。 夏冰问许清凝的婢女,也就是紫兰。 “你家郡主怎么回事?也太铁石心肠了!好歹去送送不行吗?” 紫兰低头不语,她平时就不是个多嘴的人,不会随意议论旁人,尤其议论自己的主子。 夏冰越想越气,对着许清凝的背影说:“她真是个负心女!” 紫兰听见这话,开始皱了皱眉头,向来只听说过负心汉,不曾听说过负心女。 “这位大人,请你注意言辞,不可以污蔑郡主。” 夏冰看到周围的聘礼就眼烦,要是让将军知道了,岂不是会气得睡不着觉? “这……这是事实!你家郡主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成亲了?她她就……就是负心薄情!” 他一面对女子说话就容易口吃,尤其是激动起来。 紫兰原本也很讨厌那个梁博,可被夏冰的话一激,莫名有些怒容。 “我家郡主和你家将军又没有婚约,她怎么就不能嫁给别人了?成亲又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你……!”夏冰仔细想了下,好像这话说的也对。 许清凝和萧屿没有婚约,也从未在一起过,她要嫁给谁,似乎都不关他家将军的事诶! 这小丫鬟逻辑没问题啊。 夏冰反驳不了,急得挠了挠头发,也气冲冲离开了。 …… 许清凝和梁博已经在赏梅的路上了。 梁博表面镇定,内心实则激动不已,可算是把美人给约出来了,只要能单独相处,还怕没有得手的机会吗? 前几次他就是选在了人多眼杂的地方,才不好下手,反被她迫害。 今天他说去赏梅,是因为山里人烟稀少,他们发生点什么,也不会被人知道。 梁博沉浸在美梦幻想中,只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愿意嫁吗? 到时候,就算是让许清凝做妾,她也求之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对身后跟着的下人说。 “山路狭窄,你们都在山脚候着,有我照顾郡主就行了。” 然后对许清凝伸手,“郡主,我们先上去。” 许清凝没有将手搭过去,率先走在了前头。 “我自己能走。” 梁博眼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那郡主可要小心点。” 宁安瞧这人心术不正,也想跟着过去,却被梁博挡在身前。 梁博掏了锭银子放宁安手中,趾高气昂地说:“识相点,别坏我好事!” 宁安真想把这银子砸他脸上,但许清凝什么吩咐都没有,他也不便妄动。 梁博转身,疾步追了过去。 “郡主,你等等我啊!” …… 许清凝在认真赏梅,也不管身后那人。 这几日,天气稍稍回暖,导致雪融化了大半,只剩了余下一层,盖在满山红梅之上,轻薄如云纱,宛若人间仙境。 山林人烟稀少,她走了一路都没看见别人,的确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梁博站在许清凝身侧,望着她的侧脸,已经有些痴了。 美人映红梅,的确是撩人心魄。 要不是因为她这张脸,他也不会对她诸多忍让了。 “郡主,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她肩上。 许清凝拈了朵梅花,并不看他,“这是想动手动脚了?” 梁博听到她这语气,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反正这儿四周没人。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朵梅花狠狠碾踩在脚底。 “许清凝,我忍了你那么久,真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我梁博现在不忍了!” 许清凝脸上并无惧意,反而有了几丝讽刺。 “嗯,然后呢?” “我告诉你,今日之后,你就算不愿意嫁也必须嫁了!” 梁博拽着许清凝的手,将她拖进了山腰小院里去。 “给我进去!” 他把许清凝推在了地上。 小院热气氤氲、烟雾缭绕,里面有大片的温泉。 许清凝倒是没想到,这山里还有汤池子……怎么说呢?梁博还挺会选地方。 梁博卸下了所谓君子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看向许清凝的目光已然饥渴如兽。 纵横情场多年,唯独在许清凝身上花的精力最多。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她! 他扯掉了腰带,开始脱衣服。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了,还是省省。” 许清凝靠在温泉旁边,神态慵懒如猫,“……我也没叫啊。” 梁博心想,这流程似乎有点不太对,不过没关系,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 他淫笑着:“你害我落水两次,还找人半夜恐吓我,这些账,我今日通通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许清凝淡淡“哦”了一声,不甚在意。 梁博将外套往身后一扔,步步朝前走去,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烈了。 “我知道郡主看不上我,可今天过后,你只能乖乖嫁给我。这天底下,还有谁会要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呢?” “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别高傲了,好好伺候我,我若舒服了,说不定对你会温柔一点。” 许清凝揉了揉耳朵,她都等得不耐烦了。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要做就快点。” 梁博:“……” 他知道许清凝还在嘴硬。 行啊,倒是看看能有多硬气。 他抓住许清凝的肩膀,正要撕开她的衣服,女子却主动朝他靠近。 这个动作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她双手搭在他脖子上,轻轻吹了口气。 “不是让我好好伺候你吗?” 梁博瞬间愣住了,浑身飘飘然似在云端,手中动作也跟着僵硬停下。 他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后脑勺一痛。 刹那间,血溅四地。 许清凝手中的匕首刺穿了梁博的头。 那溅落的血滴,便如方才所见的梅花一样红…… 触目猩红,却令许清凝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她的嘴角弯成残月弧度,微微闭上双眸。 她让宁安研究过失魂香。 那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药,一旦成瘾难以自拔,几乎没有人能成功戒断。 除了兰萱草之外,唯有血腥可以稍微抑制。 她如今舔舐着鲜血,更像饮鸩止渴。 过了会儿,许清凝冷冷牵起一笑,将梁博往后推开。 送上门来的猎物,为何要拒绝呢? 她用温泉水将手里的匕首擦洗干净。 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 许清凝转身过去,不料脚下打滑,身子往温泉中摔去,本能反应让她迅速抓住了眼前人的衣领。 二人齐齐落入温泉之中。 “扑通~” 温暖水流从许清凝身体四处穿梭涌动,虽是融雪之季,并不觉得寒冷。 她于水中睁开双眼,看清了他的脸。 萧屿,你到底还是来了啊。 …… 温泉池子不高,许清凝站起来后,水面刚好漫到她腰部。 许清凝穿得不算厚实,且还是白色衣裙,如今被水湿透了,浅白衣料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将曲线勾勒毕现…… 她还保持着方才落水的姿势,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浑然不觉异样。 两具身体贴得这样近,萧屿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被迫碰到了她柔软之处,冰凉目光落在她潋滟肤色,沿着她水润朱唇一路往下,而至微有起伏的山峦,眸色终究变得潮湿起来。 心头躁动再无法克制,势要喷涌而出。 这些年里,在军中的时候,不乏有下属同僚进献美人,也多的是美人自己投怀送抱,但他向来不屑一顾,觉得这种事还不如摆弄兵器有趣。 而且眼前的女子实在太瘦,除却那张脸算是惊为天人,身体还只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实在不该对他有什么诱惑力。 可他却失控般从后面按住了她腰肢,将她整个人再往前一带。 近点,再近点…… 紧接着,自他喉腔里迸出一计低哑闷声。 许清凝感觉到了什么硌应,头脑顿时一懵,满是空白! 湿热气息喷洒在她脖颈,比这周围泉水还要热…… 许清凝很快反应过来了,抬手甩了男人一耳光。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萧屿,你混蛋!” 萧屿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偏了些,水珠从他头顶往下滴,额边散落了两缕垂发,人在水央中,竟有几分落魄颓靡的凌虐美。 小姑娘下手还真狠,没留半点情面,说打就打,用足了力道,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指痕。 他没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这事是该怪他。 许清凝见萧屿还在笑,她紧紧咬着唇瓣,心里是更气了,脸上又羞又怒,涨了几分不该有的春色潮红。 她赶紧将萧屿这个混蛋推开,往前跑去,离他远远的。 隔着水汽氤氲,许清凝可算是看不见萧屿的脸了,将他骂了无数遍。 “无耻!下流!不知羞---” 她甚至还觉得不够,不骂了,自水底捡了颗小石子往前面砸去。 水花溅了萧屿一脸,他一动不动。 雾气缭绕,他虽看不见许清凝在哪,但能从这石子方向迅速找到她。 许清凝正要扔第三颗石头的时候,双手被萧屿钳制在怀中,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将女子推抵到泉池石壁上,俯身低头,温柔湿润的气息掠过她耳畔,似有若无般停留在她脖颈处,“还没消气吗?嗯……” 第120章 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 萧屿似乎知道她脖颈实在敏感、经不起半点撩拨,便故意用手指缓慢抚摸,从她耳垂的位置往下…… 许清凝浑身都变得灼热起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白,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屿,你到底要干什么!” 怀中的女子满面羞红,眸色仿佛能滴出水来,娇艳如初晨含露的花苞。 萧屿心想,这么快就装不下去冷静自持了吗? 他唇角衔着笑意,在她耳畔低语道。 “我是为了让你消气。” 许清凝快要疯了,她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了,哪有人这样哄姑娘的? “你先放开我。” 这回,萧屿倒是没有听许清凝的话了,他若是放开她,岂不是又要被她扇一巴掌? 反正打都挨了,不讨点赏好像有点亏。 他直白地告诉她:“我不想放,该怎么办呢?” 许清凝抬头,用眼睛瞪着他。 她在女子当中不算矮小,可若同他比较起来,那真就矮太多了。 这是天生的生理差距,她没办法克服。 她难免有些气急,“萧大将军,我那日不是说了,各自退回原位,你为何还要抓着我不放?” 许清凝话音刚落,就被萧屿给托举了起来。 他单手抱起她,令她的双脚沾不到地、身体失去平衡,只能被迫攀在他肩上。 许清凝真想把萧屿狠狠揍上几顿。 她总算明白了,他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圣人,他就是个野蛮人,就知道欺负她! 可萧屿和梁博那类人不同,他的身体是上过战场的,是在风吹日晒、刀光剑影磨砺出来的,虽然看起来白净温润,那是体质原因,到底是个孔武有力的将军。 许清凝承认打不过他。 此时此刻,她能触摸到他的肌肉线条,脑海不由意兴阑珊,想到了给他上药的那夜。 彼时只顾着救他的性命,忘了注意身材,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了许多。 嗯……确实不是凡品。 萧屿不知道许清凝在想什么,他拂开她脸上凌乱的湿发,令她的眼神无处可逃,“阿凝,还不肯原谅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她, 因为,他记得她曾经同他祖父说过,家里人都称她为“阿凝”。 他也想成为她的家人。 不被抛弃的家人。 许清凝望着眼前男人的脸,此人皮相实在太过完美,处处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她有些怔了,原先的那些积怨顿时就溃散不堪了。 其实她真不算什么太坚定的人,最怕被美色迷惑。 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商纣王和周幽王的心情。 话本子里说他们,一个为了妲己荒废朝政,一个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 故事真假不知。 可许清凝觉得,若她是君王,萧屿这样看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唤她“阿凝”,她是真的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美色,真的容易惑人。 她就该把这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让给萧屿才对。 …… 萧屿见许清凝不回答,似乎还没有原谅,便轻扶住她的上半身,低头吻去她脸上湿润的水珠。 他还不满于此,逐渐靠近她柔软唇瓣。 闭着眼一点点深入探索,于花蕊深处吮吸她的香甜。 他并不急迫,而是春风细雨般柔和,更像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 因着萧屿的动作,许清凝头脑发麻,她再想不到别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感知他带来的缠绵悱恻。 终究是无法抗争,由最初的惊愕转变成迎合回应,双手如水般无力耷拉在他身上,忍不住微喘了声。 他才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绝世娇妃啊。 许清凝喘不过气来了,最后竟是带了几分哀求。 “你别这样……” 这一次,她没有因失魂香发作而上瘾,他也没有痴傻呆愣。 他们的眼眸异常清醒,却甘愿沉沦变得浑浊。 萧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看,我们还能退回到原位吗?” 许清凝丝毫不怀疑,萧屿这话是在威胁她。 仿佛她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他便会继续发动攻势,让她举手投降。 她有些委屈,哪有他这样的人,总是来勾引她。 他就是知道她意志力这么差,才敢屡试不爽。 不退回去了还不行吗? 可许清凝侧开脸,言语倔强:“你不是要走了吗?还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是啊,我是想离开了。”萧屿顿了顿,接着说。 “我想回凉州,那儿有一望无垠的原野,有涓涓不息的长河,有飞鹰野鹤,还有数不清的牛羊……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 许清凝:“我?” 萧屿用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看着她,郑重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们可以放肆在原野上纵马,可以去追赶长河落日,可以仰天远望星辰,可以去看漫山遍野的花……” “这几年来,凉州已经变得很富饶,未必不能同京城相比。你若想要权势,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那儿的子民也会尊你敬你。” 许清凝听着萧屿的话,终究是不能无动于衷了,她的心随之泛起涟漪,像是已然躺在原野处同他仰望星辰。 听过那么多的情话,唯独这一句难以忘怀。 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 将士的职责是服从命令,而他以将军的身份对她说,他愿为她的臣。 将军一诺,是此生不叛。 在许清凝记忆中,萧屿从未对她说过半个“爱”字,可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她,她对他有多重要。 她唇角动了动,却不知该说怎么回复。 萧屿见许清凝不语,心里升起了几分害怕。 “你要是不想去凉州,那我们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可以允许你带上那个小屁孩,还有你的那一堆你在乎的人。” “只要你愿意。” 许清凝知道,萧屿说的小屁孩就是宁安,他这么容易吃醋的人,还真是想开了。 她眼睫动了动,“我……” 萧屿:“梁府的聘礼算不了什么,你想要,我会给你胜之千倍万倍的。” 他言语里带着少年人的骄纵,又不乏成年人的稳重,话音刚落,就掏出把匕首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这匕首不是在小镇里被我典当了吗?你后面又赎回来了?” 她还记得是当了五十两银子,实际上应该远远不止,怕是五万两都能。 不仅仅是这把匕首,刀鞘尾处还挂了那枚小鱼玉坠子。 两者合一,尽数落在她手里。 萧屿根本不容许清凝拒绝,“日后你要杀人,便用这把刀。” 许清凝:“这算是你给我的聘礼吗?” 萧屿没有否认:“许清凝,我一生珍贵之物不多,到目前更是所剩无几,唯有这把刀和这枚玉坠,现在,我把我最为珍重的物件交给你。” 匕首是出生那年父亲给他的,说是萧家的传家物,当世代相传。 玉坠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时候他还小,只记得她说过,要他日后交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现在,萧屿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全部给了许清凝,但求她好好安放。 许清凝觉得手心沉重起来。 这份沉甸甸的重量,是他无形的情意。 她从未被人这样待过。 “萧屿啊,你让我……” 许清凝捂着脸,叹了一声,“哎,真是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萧屿:“那就先什么都不要说,七日后,我在北城门下等你。” 所有人都说,他在战场上是最勇敢的人,不怕伤不怕痛,更不怕死。 大概是所有的勇敢都用在战场上了,此时此刻竟变得脆弱不堪。 他把自己能给她的所有,都双手奉上。 如若她不要,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生至此,萧屿从未如此局促不安过。 他既想听到许清凝的答复,又害怕听到,他怕答复不是自己想要的,便放下最后一句话走了。 “记住了,我只等你到天黑前。” …… 许清凝后来是被宁安给接回去的。 至于梁博的死,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就说是山中遇匪,他被土匪杀死了。 毕竟,谁会觉得她这样柔弱的小姑娘,能杀死一个成年男人呢? 可许清凝的理由根本没用上,她刚回去,梁府的人就上门请罪,把聘礼都给抬回去了,一副唯唯诺诺很害怕的样子。 梁家人又不是傻子,梁博死了,他们还得来请罪,估计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那人,肯定就是萧屿。 许清凝这才意识到萧屿的权势有多大,她最近充耳不闻窗外事,对外界一无所知,细细想来,战役之后,渔翁得利者只有萧屿。 可他为什么不顺势夺了皇位,反而想带她离开呢? 她想不明白。 唯一的理由大概是,他也和她一样向往自由。 无拘无束的自由。 许清凝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萧屿说的那番话,越想越睡不着了。 她又把枕头下的金刀匕首拿了出来,抚摸过上面雕刻的精细纹路,仿佛还能感知到他留下来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既然他对京城的一切都不要了,她还在乎什么呢? 天高地阔,舍命陪君子便是。 …… 这几日,长安王府都在办理许淇的丧事,府里上下都很忙。 有一个丫鬟却跑到许清凝这边来。 她一来就跪在地上,“郡主,奴婢求你了,去见见王妃!” 许清凝一心盼着能离开京城,根本不想关心赵雨燕的事了。 “她想见我干什么?” “王妃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许清凝:“那你回去告诉她,我对她的秘密不感兴趣。” “郡主,你要是真不去,怕是会后悔的!” 许清凝冷冷笑了起来,赵雨燕的秘密无非就是些陈年烂谷子的事,谁愿意听就去听。 “把这个丫鬟丢出去。” 若说许清凝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一晌贪欢了。 无论何时何地,金钱才是最重要的,她要保证自己流浪天涯的时候,得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宁安,你陪我去趟醉欢楼。” 宁安心里有疑惑,“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知道醉欢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院,里面的人都穿得袒胸露乳,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许清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开了家男妓院,当然要去看看对家是什么样的经营风格,取长补短,日后离开京城了,也不至于让一晌贪欢倒闭。 许清凝捏了捏宁安的脸,调侃道:“你啊,就是脸皮子薄,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该怎么办呢?” 宁安:“那就不要有喜欢的人。” 许清凝:“傻孩子,喜不喜欢,能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宁安似是在反驳她的话,“我已经十三岁,不是小孩子了。” 许清凝当作没听到般,淡淡“哦”了一声,反正他永远比她小,就是小孩子。 …… 醉欢楼。 许清凝记得上次来,是为了同风二爷谈生意。 如今细想起来,那个风二爷也奇怪得很,出那么大笔价买走了她所有的屯粮,怕不是居心叵测。 她今日换了男装打扮,而且是锦衣华服,俨然是贵公子模样,一踏进来,便有女子靠近。 一穿着粉色薄纱敞口衣裙的女子,拉着许清凝的手,娇声道。 “公子,奴家瞧你可是个生面孔,不知该怎么称呼?” 许清凝想了想,故意说:“我姓萧。” 她们干皮肉生意,又是在醉欢楼里的,对京城各大名门望族算了如指掌的。 有权有势者中,姓萧的人属实不多,也就那一家……难道是萧将军? 想到这儿,她再打量起许清凝来,见许清凝面容俊美、衣着华贵。 据说萧将军看起来也是个翩翩君子,难道真是此人? 不管是不是萧将军,肯定是和他沾亲带故的。 她对许清凝的态度更好了,“萧公子,今夜奴家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许清凝用折扇敲了下她的手,“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 粉衣女含羞带怒,“公子这是看不起我吗?” 许清凝掏出了锭银子给她,“我要见头牌。” 她就是要看看,醉欢楼最厉害的是什么,才能引得这么多人前来一掷千金。 粉衣女得了银子,自然乐呵呵地引着许清凝去。 “孟知姑娘要等会儿才出场,公子先在房间里等着。” “行,那我就先等着。” 许清凝总觉得一晌贪欢生意不够好,就是缺了个撑场面的头牌,她今日必须要见见这个孟知姑娘。 谁料孟知姑娘还没出现,许清凝就听到隔壁房里传来惨叫声。 是女子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凄惨。 许清凝不禁竖起了耳朵,她知道青楼里会出现特别癖好的客人,可也不至于让人叫得这么凄惨。 她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将耳朵贴过去。 “你今日不从了我,我就打死你!” “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 接着,有什么东西被推倒在地,瓷器也跟着碎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 里头传来的惨叫声,再也无法让人忽视。 这好歹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不至于逼良为娼,也没人来管管。 许清凝:“宁安,你把门撞开。” “是!” 宁安一脚就踢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有一男一女。 黑衣男人手里正拿着个还没摔烂的茶壶,女人被他按跪在那堆瓷器碎片上。 锋利碎片扎进她双腿间,原本白色的衣裙满是鲜血,她含着泪,硬是不肯顺从。 他回头怒视许清凝:“你是什么人,赶来坏本大爷的好事?” 许清凝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这人,对处于弱势的女子总有种同情心,见不得女人受欺负。 “你一个七尺大汉,欺凌姑娘算什么本事?” 黑衣男子很不耐烦:“关你屁事!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这会儿,粉衣女前来打圆场,她对黑衣男说:“这位可是萧公子。” 黑衣男想到了什么,顿时眼露惊恐,“萧公子?” 但他再次打量许清凝,却嘲讽起来,“我猜这位萧公子,肯定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了!” 萧屿可是出了名的战神将军,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他的脸,但也该猜得出来,他身量高挑健硕,而不是许清凝这种瘦瘦矮矮的。 “想冒充将军,也要看你够不够格!” 他搬了条凳子往许清凝砸过去。 许清凝根本没放在眼里。 宁安一刀劈开了来物,问许清凝,“这个人怎么处置?” 许清凝:“折了他的手。” 宁安很快飞身而去,抓住那人的双手往桌上一折。 只听见几声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双手便绵若无骨地垂下了。 许清凝踏过那一地沾满了血的碎瓷片,走到他面前,冷厉道:“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欺负女人,否则我杀了你。” 她不经意撩了下外袍,露出腰间的金刀匕首。 这把匕首象征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群中发出唏嘘,“他还真是萧将军啊……” 被打得半死的女子抓住许清凝衣摆,磕头哀求。 “萧公子,你救救我,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被他们打晕了,强行绑到这里来的。求你救救我……” 许清凝将她扶了起来。 这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岁左右,和宁安差不多大,估计还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 她看向粉衣女:“原来这就是你们醉欢楼的作风啊。” 粉衣女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双腿跪了下去。 “萧……公子饶命啊!” 许清凝丢了几锭银子,然后将那个女子带出了醉欢楼,原本想见孟知的心思也都没了。 她以为醉欢楼是凭什么出色才艺成为第一青楼的,没想到是强盗手段逼良为娼。 这种腌臜手段,她才不屑去学。 一离开醉欢楼,女子就跪在许清凝面前,连连磕了三个头:“多谢萧公子救命之恩!” 第121章 我不会输的 许清凝把她拉起来:“行了,你谢也谢了,回家去。” 小姑娘愣了愣,却是满面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本就是逃难来京城的,不料被他们打晕卖进了青楼。 家人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家呢? “萧公子,我无处可去,可以让我跟着你、就做个打扫丫鬟吗?” 她抬头望着许清凝,眼眶泛红含泪,哀求着。 许清凝心想,自己都要离开京城了,不方便再带个丫鬟,但这小女孩实在有些可怜。 她想了个法子,“这样,你去苏丞相府找个差事做。苏大小姐几日后就要出嫁了,府上正缺人手帮忙,而且她心肠好,会收留你的。” “谢谢公子给我指了条路。” 小姑娘作势又要跪下,被许清凝给拦住了。 许清凝打开折扇摇了摇,转身离去,自是一副翩翩君子风范。 算算时间,萧屿离开的那日正好和苏湄雪出嫁是同一天。 等许清凝喝完苏府的喜酒,就可以安心离去了。 她极目远眺,仿佛能看见那广阔原野。 冰雪消融,天气逐渐回暖,空气里隐约可以闻到花香。 这一回,春日真的要来了。 “宁安,我们回去。” 许清凝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脚上步子都快了些,甚至是小跑着回家的。 宁安本来想问,她冒充萧屿逛青楼、还教训了人,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显而易见是没有麻烦的。 因为那个人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反而还会任由她这样顶着他的名头仗势欺人。 许清凝的喜悦溢于言表,宁安很少见她洋溢着符合年纪的气息。 因此,他对萧屿的敌意也荡然无存了。 …… 长安王府。 许清凝走到门口,下意识收敛好脸上的笑容。 府里正在办丧事,死的还是与她血肉相连的亲弟弟。 弟弟死了,当姐姐的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呢? 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定是会批判她冷漠刻薄。 可他们不知道,许清凝对许淇真没有丝毫感情,甚至她还忌惮过这个孩子,担心他会抢走她兄长的位置。 刻薄也好,冷漠也好,许清凝并不否认。 只能怪许淇这个孩子投错了胎,生在了这么个风云诡谲的王府后院里,被人当作了绊脚石。 她轻轻一叹,也摆出副难过悲痛的模样。 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离开在即,她不想横生事端。 夜幕降临,许清凝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去了灵堂。 一堆人在哭哭啼啼,也不知有几个是真心的。 许清凝走到周梦身边,“周侧妃,我父王今日不在府上吗?” 周梦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接着往火堆里扔了几张纸钱。 “刚刚宫里来了个太监,他对王爷说了些话,王爷就同他们进宫了,想必是皇上召见。” “这个时候进宫……” 许清凝琢磨着,许竣这些年里就是个闲散王爷,皇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在朝堂也没什么地位,怎么会突然宣他进宫呢? 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清凝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怕不是皇帝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个一直被他遗忘的臣子。 明明也不是大事,可许清凝却有了细微不安。 她目光落在前面燃烧的纸钱盆里,似乎在思索什么。 周梦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困于宅院的小女人,不如许清凝那般善于参透局势。 她见许清凝脸色沉重,便问:“郡主,你说王爷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我心里有些忐忑。” 出事倒不至于,许清凝安慰道:“你放心,若是要出事,肯定不只是将父王带走,而是直接下旨抄了我们王府。” 她不太清楚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从皇帝本人角度考虑,他没必要对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动手。 周梦稍微放下心来,将散发的垂发别在耳朵后面。 “王爷进了宫,王妃丧子后患了失心疯。小少爷的后事只能我来处理,按照规矩,三岁前的小儿夭折,是不能大办的,怕会影响他转世投胎。” “郡主,我这些天若是有做的不好的,你可要直接告诉我。” 她看许清凝的眼神很诚恳,语气也很谦卑, 其实话说回来,周梦虽然只是侧妃,但也算是许清凝的长辈,她没必要用讨好的姿态。 许清凝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妃掌家那会儿都不如你。你啊,是个有能力的人。” 听到许清凝这话,周梦难免浮现几分高兴,但一想到时机不对,便很快隐去了。 周梦低垂着头,“郡主谬赞了,我初来乍到,怕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尽力如此。” 许清凝扯了扯唇,眼底闪过些不易察觉的讥诮,然后给许淇添了几柱香,回了自己房间。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府里待着了。 人人都戴着面具,人人都居心叵测。 所有人都活得很累,也不知他们在算计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今日死的是许淇,焉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许清凝走到窗户边上,摸了摸笼子里的五彩鹦鹉。 这些日子里,小鹦鹉有些食欲不振,看起来蔫蔫的,像霜打了的茄子,没有半点精气神。 “吵吵,你怎么不叫了?” 虽然平时觉得这鹦鹉很吵,可吵习惯了,突然某天安静下来了,让她有些不适应。 吵吵耷拉着脑袋,翅膀都不动了,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悲伤,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要被主人抛弃。 许清凝将吵吵从笼子里拿出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离开。”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白云苍狗,沧海一粟,人都是要散的。 “吵吵,我离开后,会放你得到自由的,你也该随心所欲驰骋在空中,而不是拘束于这后宅小院。” 许清凝看着掌心的鹦鹉,又似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终究是笑了笑,再没说话了。 …… 许竣是在傍晚回来的,他整个人很疲倦,走起路来随时都会摔倒一般,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周梦上前扶住他,“王爷,你是不是病了?妾身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许竣摆摆手,“无碍,不必请大夫了。” 他眼中有千言万语,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梦陪在许竣身边不算久,但也有几分了解,他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难道是被皇上训斥了吗? “王爷,那我扶你回去歇息。” “嗯。” 许竣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灵堂。 那儿躺着他死去的儿子,还只有一岁啊。 他握着周梦的手,“淇儿的事,这几天辛苦你了。” 周梦柔声道:“妾身不辛苦。” 比起京城里别的权贵,许竣算不上姬妾成群,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或许是人到中年,容易回忆往昔。 秦听云早早就撒手人寰了,赵雨燕也疯了,而他的子女呢,许清巍在千里之外的桃县,至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许清凝也和他多有怨怼,许淇还死了。 这个府里竟变得空落落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老去,不由叹息道。 “梦儿,幸好还有你陪着本王啊,才不至于让本王觉得孤身一人。” 周梦莞尔笑着,“妾身会永远陪伴在王爷身侧的。” …… 这天半夜,雷声大作,狂风卷地而来,吹折了不少树木。 在某处山脚下,躺着个脏兮兮的男人。 若不是他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定是会被旁人当成了一具死尸。 此人浑身满是泥泞和血渍,看不见原本面目,唯独一双眼睛凌厉含光,锋利如刀刃。 他张了张唇齿,让雨滴可以落进去。 男人身上散发着腐臭味,偶尔会有飞虫停留在他脸上,大概是把他当成了腐烂的肉。 虫子来了,他不但没避开,眼中反而带有窃喜,像是看见了希望。 只见他张开嘴巴,将虫子吞吃入腹。 求生本能让他极力捕捉任何能活下去的机会。 他站不起来,只有双手还能动弹。 如今躺在这片山脚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依靠风霜雨露和飞虫过活。 每次闭眼,他都能想起那日,女人于火光中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是笑着的。 一旦想到那个女人的笑容,他心里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身上伤口也跟着撕裂流血,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望着头顶被闪电刺破的夜空,压抑已久,终于有了点别的颜色, 在滂沱大雨里,他也笑了起来。 他恨! 恨极了她,也恨极了这个世界! 五岁那年,他从娘亲口中得知,自己曾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因被族人抢夺了家产,只能双双逃离故乡。 他和娘亲住在一个边陲小镇里,娘亲每日靠浣洗衣服来维持生计。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娘亲还是会送他去学堂,她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那时的他们对未来都还有盼头。 直到有一天,教书先生身体不适,提前了半个时辰放学,他背着书包回到家中,自小聪慧的他,见门没有关紧,便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悄悄推门进去,看到娘亲被按在桌上,她身边站了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他认识那个男人,是村子里卖猪肉的屠夫,嘴角有颗黑色大痣,大家都喊他李麻子。 娘亲的衣服被撕碎扔在地上,李麻子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他整个人压在她赤裸的身体上,让她以最屈辱的方式被他进入占有。 她发不出声音,眼睛里充盈了泪水。 他只有五岁,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干什么,只当娘亲被人欺负了,便跑去拿了厨房的菜刀,往李麻子身上砍去。 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哪里会是屠夫的对手? 李麻子夺走了他的菜刀,用地上那些被撕裂的衣服,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刚才对娘亲做过的事重复做了几遍。 他永远记得,李麻子肚子抖动着的肥肉,还有娘亲无声的眼泪。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从他刚开始发现的屠夫、到后来修鞋的鞋匠、还有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 他们从娘亲身上爬起来后,在路过他身边时都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记得他们每张脸。 他们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可表情却是相同的。 柔弱美丽的娘亲,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为了能带着他好好活下去,她对一切都只是忍让着,不曾反抗过,只是会在夜里偷偷流泪,然后对他说。 “琼儿,你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啊。” 她说了无数遍,流了无数滴泪。 他都记得。 十岁那年,他完全继承了娘亲的容貌,小小年纪便生得俊美无双,即便穿着粗麻布衣,也难掩姿色,附近的小姑娘时不时还会给他送糖果,他每次都摇头拒绝了。 中秋佳节夜里,娘亲用攒了许久的钱买了月饼,正要同他分着吃,有个喝醉了酒的老头子闯了进来,是来找他娘亲的,无意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他。 老头子眼露淫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好的东西,满脸坏笑着,将他按在那张桌子上。 月饼被扔到了地面。 老头子的双手钻进他衣服里摸动,接着去脱他的裤子。 他感知到了恐惧,眼眶里蕴了大颗泪珠,却倔强不肯滴落。 就当老头子要脱下去的时候,娘亲赶了过来,她用菜刀砍断了他的头颅。 一颗鲜红的头颅滚落在桌脚,沾满了泥土灰尘,头颅上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月饼也沾满了血,变成红色的了。 娘亲的手都在发抖。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反抗。 懦弱了三十年的娘亲,将他从后门推了出去。 “逃,你快逃!” 他很害怕,可还是没有流下眼泪。 他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逃? 后来啊,官差们让他懂了。 他和娘亲都被抓进了监狱。 娘亲顶了杀人的罪名,被判决凌迟处死。 当着镇上所有村民的面,她被扒光了衣服,如集市上待宰的猪狗。 刽子手拿着刀,一刀一刀割开了她的血肉。 割了整整三百六十刀,她才咽气。 可娘亲直到咽气之前,留给他的都是笑容,大概是解脱了。 而他的脸,也被烧红的烙铁烙下了死囚的烙印,可能是年纪还小,县令免除了他的死罪,改为流放。 烙印落在左眼周围,狰狞可怖。 所有人看见他,都会露出嫌弃的目光,偶尔会有人感到惋惜,可再也没有人说他俊美。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偏偏有了烙印呢? 他不甘心这辈子当个罪犯,娘亲说过,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流放的那几年里,他被安排去修建楼台,也就是皇帝为郑贵妃所建的明月楼。 白天他去干苦力活,晚上他去看书。 明月楼有很多书籍,但监工不让人碰,说那是给贵妃娘娘的。 可贵妃娘娘是个死人啊! 死人都能享受这一切,他为什么不能呢? 他就趁夜晚无人的时候,偷偷躲进角落旮旯看。 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加之天资聪颖,算是自学成才,也懂得藏拙。 十五岁那年,皇帝大赦天下,赦免了所有罪犯,他也得以摆脱了罪名,成了一个自由人。 此后,他便戴上面具,逢人都是笑脸,谦卑有礼,脾气是极好的。 十七岁那年,他参加科考,一次便金榜题名。 站在金銮殿上时,他的双腿都在发抖,面上却对答如流、从容不迫。 尽管出生卑贱,可他的答卷,实在文才过盛,针砭时弊亦有独特风格,所有考官皆评定为状元,没有异议,就连皇帝也赞不绝口。 他们都说他是东齐不可或缺的人才,绝非池中之物。 当真是风头无两,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从这一天起,属于他的绚丽人生正式开始。 昔日忍辱负重的少年,成为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他也就花了十七年。 十七岁啊,多么年轻。 旁人称赞他年少有为,是世间罕见的天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七年来有多难熬,一个普通官职可满足不了他。 他苦心钻营、玩弄权术,在某次宫宴上故意为皇帝挡了刀,此后得了皇帝的信任,一路青云直上,当了权倾朝野的首辅。 拥有权势之后,他没有立刻杀了当年欺辱过自己的人,而是把他们先抓了起来。 他把他们关进地牢里,不让他们死,反而好生养着。 他每天用钝刀子割他们一点肉、剁一截骨头,再把骨肉一起熬成汤。 他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都被喂给了狗吃。 狗要是吃剩下了,他就塞进他们的嘴里,让他们知道自己比狗还不如。 仅仅如此吗? 不,他不满足。 他不满足当这个首辅。 他要当帝王、要当九五之尊的天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明明那么努力啊! 想到这儿,楚琼大笑起来,眼中尽是仇恨与不甘。 他不会就这么输的。 绝对不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厚皮靴子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睁开眼皮,往上也只看见了暗紫色裙摆。 布料上金丝银线交织,甚是华丽,应当不是个普通路人。 他不知道这是谁,却知道这是能救自己的人,便极力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浑身气血骤然上涌,久未说话的喉腔被猛然撕裂,发出极其难听的嘶哑嗓音,如同陈年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救我……” ……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 许清凝从梦中醒来,她坐起身,还喘了几口气,满脸都是冷汗。 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她看见了一个少年。 他浑身是血,朝她步步走来,手里提着一把刀。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戴着面具,金色面具…… 第122章 离别 那浑身是血的少年,提刀砍向她,嘴里还说着句话。 “你不会一直赢的。” 许清凝从前也做过噩梦,可没有一次这般真实,梦中那人的刀落在她脖子上,疼痛感有些吓人。 秦嬷嬷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举着烛台走进来了。 她坐在床边,安抚道:“郡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许清凝自认为不算胆小的人,也并不害怕刮风打雷的夜晚,她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还因为这个梦而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秦嬷嬷一来,许清凝有些心酸,把头靠在她怀里,去感知类似母亲的温暖怀抱。 “嬷嬷,我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秦嬷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今晚雷声是大了点。” 这十几年来,王爷从来不会关心郡主,赵雨燕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表面功夫,可怜郡主了,也没个长辈疼爱。 秦嬷嬷是真心疼怀里的孩子,她在那么小、那么脆弱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 许清凝坦诚了心中的恐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秦嬷嬷:“奴婢在这儿陪着郡主,会没事的。”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许清凝:“等过几天,我打算离开京城,嬷嬷,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秦嬷嬷有些愕然:“离开京城?那郡主想去哪里?” 许清凝想到萧屿说的那番话,眼角不禁带了些笑意,她说:“我想去看看一望无垠的原野。” 秦嬷嬷知道,郡主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若是决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 “唉,郡主离开京城也好,只是奴婢这次不能陪着你去了。” 许清凝:“为什么?” 秦嬷嬷笑了笑,“因为奴婢当初发过誓,要一辈子守着先王妃的,她葬在这儿,奴婢就守在这儿,这辈子都不离开她。” 许清凝知道秦嬷嬷是绝不会答应了,她也不劝了,“那你日后要多注意身体,千万别再哭了,我会担心你的。” 秦嬷嬷:“真是个傻孩子,奴婢身体素来强壮,不会有事的。” 许清凝心想,前世的秦嬷嬷就是为她哭瞎了双眼,好在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自然也能改变秦嬷嬷的命运了。 …… 这天,是苏湄雪出嫁的前一天,也就是萧屿离开的前一天。 许清凝决定好和萧屿去凉州了,她打算先去和苏湄雪告别。 原本是想着喝那杯喜酒的,可许清凝看见婚嫁喜事,容易想起自己前世遭遇,心中难免刺痛,想来想去还是不喝喜酒了。 她又换上了男装,带着宁安出了门。 宁安:“郡主今日不是去苏府吗?为何还要着男装?” 许清凝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暗红色劲装,衬得人英姿风发。 “女装打扮太容易引人注目了,我是即将离开京城的人,自然还是低调点为好,你说呢?” 可宁安觉得,郡主怎么打扮都低调不了,即便她穿着男装,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估计会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郡主说的是,该低调点的。” 他们一同去了苏府。 苏府大部分人都是认识许清凝的,她以往也经常穿男装进来,他们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怪。 许清凝走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和大家一起帮忙搬东西。 这不就是她在醉欢楼救下的小姑娘吗? 许清凝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粲然笑道。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今日正好是艳阳天,阳光洒在许清凝身上,如同镀了层金色光辉,她穿着红衣,玉冠高束,整个人风姿熠熠,加之她脸上时常带了笑颜,活脱脱就是京城里最惊才绝艳的小公子。 十分灼目耀眼。 小姑娘有些愣住了,待反应回来,连忙低头说:“萧……萧公子,是你啊。” 许清凝:“我和苏大小姐是多年好友,她明日出阁,我今天来和她说说话,当是告别。” “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眼底一片红晕,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我叫小柔。” 许清凝:“挺好,名字和你很像呢。” 小柔的头更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敢抬起来,见那人已经往后面走去了,那耀眼灼目的光芒也随之离散。 …… 苏湄雪正在房间里看着她绣好的嫁衣。 领口处用金丝绣的并蒂莲栩栩如生,是她亲手所为,大家都说新娘子亲自绣了并蒂莲,便能和新郎白头偕老。 “诶!”许清凝从门外进来,故意吓了她一跳:“雪儿,在想什么呢?” 苏湄雪差点叫起来,看见是凝凝后,拍拍胸脯缓下来了,她说:“明日成亲,我有些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许清凝反问:“你和太子殿下不是两情相悦吗?就安心。” 苏湄雪脸上不由一红,“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若换成你,你不会紧张吗?” 许清凝还真仔细思考了会,她嫁都嫁了一次,就算再嫁,也不会比那次更糟糕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我觉得,若是能和自己心爱人成亲,应该是满怀欢喜的。” 她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雪儿,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子的,竟然瞒了我那么久?” 苏湄雪问:“你还记得我们少时吗?在宫里读书那会儿……” 许清凝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几年前。 按照规矩,皇子公主们的伴读,是选世家大族里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她和雪儿有幸成了二公主的伴读。 学堂分男女,皇子们在一间,公主们在另一间,授课的先生不同,所学的内容也不同。 但二公主天性活泼,且具有反叛精神,经常拉着她们去皇子们的学堂。 她说啊,凭什么女子不能和男子同听同学?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个学堂最后就合并在了一起,许清凝和苏湄雪,便也和太子殿下成了同堂学生。 那会儿,论起学业,太子和苏湄雪都是佼佼者,众人私下难免会把他们凑到一起议论,议论多了,皇帝和苏丞相也开始谈论,都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许清凝天天和苏湄雪挨着,也没感觉她对太子有什么不同,只以为是大人们的撮合罢了。 这么说来,不只是许清凝,大家伙都藏得很深。 苏湄雪微微笑了起来,对许清凝说:“殿下是个很好的人,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是应该开心的。” 许清凝:“他身为太子,你害怕的不是他,而是那九重宫阙。如果可以,你更希望他是个普通人。” 苏湄雪摇头,“凝凝,你知道吗?我已经深感幸运了,不敢奢求别的。” 许清凝:“为什么?” 苏湄雪斟酌了语气,才说:“父亲需要一个太子妃来维持家族荣耀,我就是那个人选。幸运的是,我与殿下两情相悦,至少我日后在深宫中还能有一份慰藉。” 许清凝有些难以理解,嘀咕了句,“家族荣耀就那么重要吗?” 苏丞相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这些外在东西了。 苏府已经是两朝的名门望族,就算衰败了也饿不死,何必还追求那么多呢? 任何事,都是过满则亏。 许清凝不打算说这些破坏气氛,“雪儿,总之你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什么都别想,开心就行了。明日我不来喝喜酒了,今天便同你道个别。” 苏湄雪问她:“你要去哪里?” 许清凝:“我要去拥抱属于自己的自由了。” 她的愿望,一直是能够无拘无束、自在随心。 苏湄雪闻言,眼眸难免浮现几分羡慕,是啊,她的凝凝是可以离开京城的,不该困在这里。 “那你要多多保重。” 许清凝给了她最后的拥抱,“你也一样。” …… 从苏府出来后,阳光依旧明媚,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街上行人都多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许清凝想最后逛逛繁华的街道,不料迎面碰上了沈雁书。 他五官其实很好看,组合一起更是恰到好处,没有萧屿的戾气和凌厉感,也没有楚琼的阴鸷森冷。 他是温柔的、静谧的,如空谷幽兰,任何人见了都会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攀折。 许清凝莫名想到了齐嫣,不知这一世的齐嫣,还会不会爱上沈雁书? 沈雁书也注意到了许清凝,她这会儿的男装打扮,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桃县遇见的小公子。 当时那人戴着面纱,行为举止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沈雁书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许清凝和许清巍是兄妹,她出现在桃县也很正常, 原来他们的初遇,不是年前那场初雪,而是早在几个月前,他心里有了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愫,暗暗化为溪流涌入。 这条路直通两方,许清凝避无可避,也不打算避了。 她合上折扇,以文人姿态对他行了一揖,幽默打趣道。 “沈大人,我每次遇见你不是大雪纷飞,就是细雨连绵,难得出现一个艳阳天,真是稀罕事啊!” 第123章 祈求 沈雁书将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匿于心底,可他明明记得,桃县那段时日都是艳阳高照。 他亦是回之一揖,“艳阳天,的确实属难得。” 许清凝猜到了,她在桃县的事已经被沈雁书发现,他没说什么,她也不打算提。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很多话不必明说,也心知肚明了。 二人相对而立,周遭人声鼎沸。 身后有人摆了个摊子。 摆摊人是个年过七旬的老秀才,他穿一身白衫,留了把长胡子,看起来虽然年迈,却神采奕奕,很有精气神。 他指着自己的棋盘,“谁若能破解此局,这一百两银子就归谁了。” 随着他的吆喝声,围观者越来越多。 有人开始询问:“我要是能破解棋局,当真能得这一百两?” 老秀才:“这是自然。” “行,那我试试!” 这人坐下来,仔细看了很久,急得挠头发也没能破解,最终只能悻悻而去。 有懂棋术的人评论,“看起来简单,实则内藏乾坤。” 老秀才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有哪位愿意来挑战?” 谁知一连试了好几个人,都没能破解。 “这也太难了!” “不行不行!” “天底下怕是没人能解开!” “反正我不行!“ 他们围绕在旁,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许清凝爱凑热闹,也挤进去看了看。 老秀才抬眸看了她一眼,见是个年轻公子,难免有几分轻视,“小公子,你会下棋吗?” 许清凝:“当然会了。” 老秀才用轻蔑的口吻说:“那你不妨来试试?” 许清凝经常和苏丞相下棋,虽然说胜少输多,可输给苏丞相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认为自己棋艺不算差。 “试试就试试。” 她坐下来双手托腮,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先认真研究面前的棋盘。 下棋如对战,要掌握战术,才能取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老秀才见许清凝盯了很久,也不动手。 他问:“小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破解?” 许清凝拈起了枚白子,置于被黑子困死之周围。 老秀才见状,不禁紧蹙眉头,脑门子突突直跳,“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轻笑:“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牺牲一枚白子,却可以困住几倍于自身的黑子,同时给己方开辟了一道缺口。 棋局出现了缺口,便很容易解开了。 周围人看着许清凝,见她气定神闲、端坐如斯,只用了几步就破解了老秀才设下的局。 许清凝起身,得意洋洋地看着老秀才,“好了,一百两我拿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秀才不能赖账,把银子给了她。 他就是没想到,自己钻研了这么久的棋局,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小公子给破了,难免自怨自艾,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是该服老了呦。 …… 许清凝掂了掂银两,一百两不多不少。 今日收获还不错,解了盘棋,就得了一百两银子。 沈雁书站在她身侧,“郡主很喜欢下棋吗?” 许清凝不太喜欢下棋,就是输给了苏丞相,心里不服气,总是想赢回来,谁知道输的次数就越多了。 “算是。” 她站在了一家酒楼面前。 店小二在门口邀客,“二位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本店有最好的酒、最美味的菜,你们运气好,今日本店正逢开业,所有酒水一应半价!” 许清凝听到“半价”,顿时眼睛一亮,出门忘了看黄历,难道今天运气爆棚了吗? “沈大人,你这几日休沐,不如我请你喝酒!” 当初,许清凝打了沈雁书一棍子,虽然他说算了,但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毕竟他身体那么差,无缘无故被她打了,万一落下病根呢。 她想借这个机会赔罪。 沈雁书推辞道:“不必了……” “何必客气呢?反正我有银子。” 许清凝半拖半拉着,把沈雁书给带进了酒楼。 “店小二,最好的酒和最美味的菜都给我上来,本公子不缺钱。”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新店开张,客人还是挺多的,不过他们上菜的速度也快,许清凝没等多久,面前就摆了一大桌子好菜。 许清凝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雁书,一杯自己举在手里·。 “这杯酒呢,就当作我的赔罪,日后山高水远,还望大人珍重。” 沈雁书听着她的话,察觉到了些许别的意思。 “郡主要离开了吗?” 许清凝:“我即将出远门,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她自己先一饮为尽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干了这杯酒,也算是你为我践行了。” 沈雁书眸里的光亮黯淡了几分,心里涩然。 他接住了那杯酒,往唇边递过去。 “既是如此,这顿饭该我请才对,愿郡主此去一路顺风。” 许清凝:“当初我在淮州还蒙你照顾,白吃白喝了几天……” 她正说话中,谁知沈雁书刚喝完这杯酒,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许清凝:“……” 不至于,也就一杯酒而已,他怎么就倒了呢? 她推了推沈雁书的手臂,“沈大人?诶,你醒醒,还没吃菜呢……” 沈雁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这个人啊,平日端庄守礼,喝醉了也是如此规矩,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熟睡一般。 许清凝不知道的是,沈雁书从来没喝过酒,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酒量。 算了,等下找几个人把他送回去。 不过看他醉成这样,怕是要睡足一天一夜去了。 …… 翌日一大早,街道上就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 太子娶妻的排场非同小可,很多人争先恐后去围观。 可惜许清凝不打算去看了,她收拾好了东西,马车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揣着金刀就准备出门。 谁知紫兰匆匆忙忙跑进来,惊慌大乱的模样。 “郡主,大事不好了!” 许清凝心里隐隐升起几丝不祥之感,但还是冷静问道:“怎么了?” 紫兰说:“苏府出事了!” “哐当---”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许清凝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苏府出什么事了?紫兰,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昨天夜里,苏丞相行刺皇上,当场畏罪自尽,皇上受了伤,现在派人去抄了苏府满门……” 紫兰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看见郡主的脸色越发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很可怕。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是迎亲队伍,而是大批官差前去抓人的轰动声。 “郡主……” 许清凝脸色冰冷,只说了句:“苏相行刺皇帝,这不可能!” 然后,她把手里的包袱一扔,迅速跑了出去。 紫兰跟着追出去了。 许清凝骑上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苏家去。 一路上,她心里都在祈求,苏家任何人都不要出事。 拜托拜托,都要好好活着! …… 苏府。 苏湄雪已经换好了嫁衣,戴上了凤冠,她平日里都是素净打扮,难得化这么艳丽的妆容,原本清雅高洁的气质,也有了几分不落俗套的明媚。 小柔露出惊艳的目光:“大小姐,你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苏湄雪的头发是小柔给她盘的,小柔的手法和别人不同,导致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有些不一样了。 “小柔,你的手艺很巧。” “吉时快到了,奴婢给你盖上红盖头。” 小柔把红盖头轻轻覆在了苏湄雪头上,掩去了她的动人姿色。 谁知盖头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惨叫声。 “杀人了————” 第124章 灭门 “奇怪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不应该是迎亲队伍吗?” 小柔见状,觉得不对劲,想拉着苏湄雪走回去。 然而话音刚落,官兵就横冲直撞进来。 惨叫声、逃窜声……同一时间充斥入苏湄雪耳畔。 她揭下红盖头,迅速走了出去。 绫罗红绸被官兵胡乱撕扯,双囍剪纸被狠狠踩踏,原本布置好的了大喜礼堂被破坏干净…… 他们拔出佩刀,逢人就砍逢人就杀。 苏湄雪惊讶又恐惧,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鲜血,比她身上的嫁衣还要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湄雪内心茫然,她望向站在中心位置的人,她认得他,禁军统领左威。 昔日荣王起兵造反,是左威与之对抗。 左威原本是楚琼手底下的人,楚琼死后,他斩了荣王的头颅,借此向皇帝邀功,顺势投靠了皇帝,可谓是墙头草两边倒。 苏湄雪质问他:“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左威手里挎着刀,神态倨傲,目光犀利,他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扬声道。 “苏相行刺皇上,罪当诛九族,皇上念他这些年来劳苦功高,特从宽处理。今日起,苏家满门,所有男丁斩首示众,所有女子充入官妓发配长洲,世代不得脱离罪籍。” 苏湄雪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相信父亲会行刺皇上,这一定是假的,我要见父亲,我父亲人呢?” 左威脸色冰冷,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她说:“苏相行刺未遂,已经当场自尽!” 父亲死了……苏湄雪听到这话,心里凉了几分,脸上全是悲怆神色,面如死灰,若不是强撑着自己,怕是摔下去了。 大喜之日,父亲怎可能会去刺杀皇帝,绝对是有什么误会! 苏湄雪眼眸紧缩,泛了几分雾气,“左统领,我求你让我进宫面圣,或者去见见太子殿下,我们苏家一定是被污蔑的……” 左威打断了苏湄雪的话,“苏小姐,莫不是还当你是太子妃?今日开始,你只是一个将被流放的罪妓,有何资格面见陛下和太子?” 他摆了摆手,“来人,把她带走!” 两个官兵朝苏湄雪过来,他们粗暴地抓住她的双手,将她往后面拖去。 混乱中,苏湄雪头顶的凤冠摔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选妃那日太子为她戴上的金步摇,也被官兵踩来踩去。 一切跌落尘埃,被残忍践踏。 苏湄雪活了十六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天子之怒,动辄血流漂杵,根本不容置喙。 苏湄雪的满头乌发随风散落,凄美而无助,她挣扎着跪下,哀求道:“让我见太子殿下最后一面好吗?” 左威冷笑:“太子殿下可没功夫管你们苏府这摊子事,带走!” 他还加了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苏湄雪手掌紧握成拳,那支被踩来踩去的步摇,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形状,她的身体因疼痛而阵阵痉挛,绝望、愤怒……最终都只能甘为囚奴,无力抗争。 耳边杀声一片,眼前满目血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个小官兵跑到左威面前,道:“左统领,苏相的一众妻妾全部自尽。” 左威皱了下眉头,“我去看看。” 他跨步进了后院房间。 苏夫人在得知苏相死去的那刻,便换上了孝服白衣,她给自己倒了杯鸩酒,然后平躺在床榻,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死亡。 一切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紊乱。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天会来临。 老话说的没错,滔天的富贵必然会带来滔天的罪孽。 苏夫人曾劝过自己的夫君,过满则亏,不如激流勇退,可他没听。 如今这个结果,她料到了。 既是夫妻,生死都陪他去。 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而其他几个姨娘见夫人去了,也相继跟着自尽了。 左威亲自检查过,她们的确已经死了,不存在假死逃生的可能。 他捏着下巴,“我记得,苏相有个小儿子叫苏迎,他人呢?” “回统领的话,属下还在搜查苏迎。” 左威抬脚踹过去,骂道:“废物!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你们竟敢让那小子跑了,还不去追!” “记住了,别留活口,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苏府一片狼藉。 原本为成亲礼布置的红绸和双囍剪彩,都被撕碎扔在地上。 看不见半点生机。 随处可见的,只有尸体。 许清凝曾眼熟的人,一个个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鲜血染红了这座府邸。 她双眼洞,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被砍倒在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许清凝记得,除夕那天,三姨娘说桂花酿用的桂花,就是她亲手从这树上摘的。 她侧眸看见三姨娘的尸体,躺在了门槛边,和那桂花树一样。 许清凝绕过桂花树,往苏夫人的房间去。 端庄温柔的苏夫人正躺在床上,她穿戴整齐,头发一丝不乱,远看着就像是在午睡,旁人叫一声,就能将她吵醒。 许清凝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苏夫人的鼻息。 或许她心里还抱有什么幻想,祈求苏夫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去。 而苏夫人的身体早就变得冰冷僵硬。 她死了…… 许清凝强行忍住眼眶里的泪,扯了面薄纱帘子给苏夫人盖上。 丫鬟小厮们死了,姨娘夫人们也死了。 那雪儿呢? 许清凝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苏湄雪还活着,她不想看见雪儿的尸体。 许清凝走出了房间,里里外外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苏湄雪的踪影,只在院子里找到了那支被踩坏的金步摇。 还有那方浸泡在血水中的红盖头。 这红盖头,本该是出现在东宫,被太子亲手揭开放置在托盘里,不该落在这血水之中啊! 头脑轰的一声,许清凝无力跌跪在地,放眼望去,皆是死寂。 他们对她而言是家人,苏府更是她羡慕的理想乐园。 那样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可惜…… 所有的一切就此崩塌,所有的美好被摧毁干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的双腿都麻木了,阵阵疼痛钻心而来,她听到后面房间里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许清凝眼里有了亮色,也许还能找到幸存的呢。 她立即站起来往里间走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在房间里搜刮剩余的金银珠宝。 他一边找,一边笑嘻嘻,兜里都快装不下了,连插花的花瓶都要塞进去。 “没想到苏府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他在房里找了几遍,把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揣到自己怀里。 最后走到了苏夫人床前,掀开了许清凝给她盖住的帘子,目光落在苏夫人脖上挂着的玉佩。 “这女人身上还真的藏了好东西啊!” 他扯了玉佩,接着发出一串奸淫的笑声。 “啧,丞相夫人年纪不小,长得还不错,就是可惜已经死了,不然我还能乐呵乐呵……” 他伸手想去摸几下。 就在刚动手的时候,许清凝站在了他身后。 她捡起地上的刀,对准他的脖子,一刀砍了过去。 一刀并没有砍死。 他捂住脖子摔倒在地,眼里都是惊恐,生理本能让他颤抖如筛。 这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你……你干什么?” “别杀我!” “……饶命啊!” 许清凝森冷笑着,扬手又是一刀,正劈向他面庞。 十几刀下去,这个人已经没了动静,她依然没停手。 血色充斥在她眼眸里,化作无尽恨意。 许清凝像个面无表情的屠夫,用杀猪宰牛的姿势,一刀一刀剁碎了这个男人。 死! 你们都去死! 许清凝内心只有这句话。 直到这人的血都流干了,许清凝才踏过他的尸体走到门外,她拖着刚砍完人的刀,刀尖从地面滑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此时若有人在,定是以为自己看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身肃杀恨毒。 不,她比恶鬼更凶残! …… 有个背影躲在树后面瑟瑟发抖。 许清凝提着刀朝他走过去,才发现他是苏府的管家。 他的双腿都被砍断了,只能靠手往前爬行,可他没多少力气了,怎么也爬不动。 许清凝声音软了几分:“别怕,是我。” 苏管家回过头,双手忍不住颤抖着,他望着许清凝,拼着所有力气对她说。 “郡主,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快走啊!官兵逢人就砍,他们不讲道理的……” 许清凝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双腿血肉白骨早被碾碎成泥,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她以前来苏府的时候,都是苏管家给开的门,可他以后再也开不了门了。 她心中酸涩,“你知道雪儿去哪里了吗?” “小姐她们都被带走了,听说要流放到长洲……” 既然是流放,说明雪儿还活着。 许清凝扶着苏管家,“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苏管家吐出了一口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郡主,你别管我了,你快离开,快逃……” 许清凝还没扶起来,苏管家已经咽气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快逃。 第125章 毁了 许清凝前世没有目睹的苏家惨案,这一世看见了。 楚琼已经死了,苏家为什么还会经此大难呢?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苏家的结局,可惜……还是没有避免。 究竟是谁对苏家下了手? 许清凝脑海一片混乱,现在的她没有理智没有逻辑,只有仇恨,她想不明白。 今日,本该是雪儿和太子的大喜之日,却迎来了满门抄斩,许清凝无法想象,雪儿该有多难过啊? 刚才苏管家说,她们都被流放去了长洲。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现在就去把雪儿救回来。 许清凝连脸上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就翻身上马,扬起鞭子一甩,“驾!” 长洲在京城以南。 她的方向,是往南边走。 “苏湄雪,你一定要活着!” …… 此时,皇宫。 太医刚刚给皇帝包扎好了伤口。 这个曾经身强体壮的帝王,如今被刺伤了手臂,就变得病弱不堪。 皇帝靠在床榻上,望着门外的方向,“都下雨了,太子还没离开吗?” 张公公说:“皇上,太子说你若不见他,他就在殿外长跪不起。” 皇帝捏了捏眉心,似是无可奈何。 齐穆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他第一个儿子,对于长子,总是有几分不同的。 他至今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心情,忐忑、激动……最多的是喜悦。 “让太子进来。” 齐穆跪了很久,骤然起身的时候气血不顺,差点晕过去。 张公公扶着他,“殿下要当心身体啊。” “无碍。” 齐穆自顾自地走到皇帝跟前,张口就说:“父皇,请你相信儿臣,苏相绝对没有行刺父皇之心。” 皇帝懒懒抬起眼皮子,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去,他的儿子,身上还穿着娶妻的婚服,鲜红明亮,二十出头的年纪,真是年轻啊,也真是稚嫩。 “你为苏相求情,是在质疑朕吗?那么多人看见了,他举着刀朝朕刺过来!难道朕身上的伤是假的吗?” 他说到气头上,牵扯到了伤口。 张公公连忙过来,“哎呦喂,皇上你可别动怒了。” 齐穆瞬间跪了下来,“儿臣绝非质疑父皇,只是……苏相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一心为了东齐,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 “何况,今天本该是儿臣与苏小姐的大喜日,父皇这样做,让儿臣情何以堪?儿臣有何面目面对苏小姐……” 皇帝冷着脸,眼里已有震怒,“你这样哪里像个太子?苏湄雪是罪臣之女,你们的婚事就此作罢,朕日后再给你寻个好的便是。” 齐穆却说:“儿臣不要别人,此生非苏小姐不娶!” “荒唐!” 皇帝随手抓了药碗,往齐穆头上砸过去。 血混着药汁从他脸上滑落,狼狈不堪。 可齐穆依然跪得笔直,“还请父皇放苏小姐一条活路。” “呵。”皇帝冷冷笑道:“朕已经下旨,将苏府女眷充为官妓,这不算是放她一条活路吗?” 充为官妓……齐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皇,神色愣然。 他一直都知道,父皇残忍暴戾、喜怒无常。 可他始终没想到,父皇有一天会对苏府下手,而且丝毫不留余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素来仁善软弱的太子殿下,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咆哮。 皇帝见状,先是微微愣了,而后眼里有了几分满意,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齐穆,你在质问朕,那朕就告诉你为什么将苏湄雪流放!” “你生来是嫡长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你还继承了你母后的善良仁义,从没有经历过血雨腥风,当所有人都是好人。” “若眼下是个太平盛世,即便苏相行刺朕,朕也可以放过苏湄雪,让你二人成婚,毕竟你很适合当盛世天子,她也很适合当盛世的皇后。” “可此时江山风雨飘摇,正逢乱世,你真能坐稳这个位置吗?苏湄雪又能帮你吗?” “你的太子妃,该是个有勇有谋、有狠厉手段的女人!” 皇帝说着说着,重重拍了下床榻。 那日,萧屿带兵逼宫,砸了传国玉玺,逼迫皇帝发了罪己诏,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后来不知什么的,萧屿没要这个皇位,可却也给他灌下了一碗毒药。 那碗毒药,不会让皇帝立刻死去,而是日夜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龙榻之外,无数人正在虎视眈眈。 他活不了多久,日日都是勉强苦熬,可他的太子还当不起大任。 等他驾崩后,太子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你听好了,朕命令你立刻成长起来,而不是沉溺于情爱!” 齐穆完全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唯一心爱的女子,被满门抄斩。 而他永远失去了她。 “父皇,你真的太狠了……就算苏相行刺,雪儿她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要对儿臣如此残忍呢?” 他已经是双眼湿润。 皇帝嗤笑道:“你作为储君,别在朕面前装什么痴情种,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跪在这里求朕了,而是去把她救回来。” “可你没有。” “因为你知道,你是个懦夫。” 窗外雷雨交织,齐穆听不清父皇说了什么,唯独“懦夫”二字刺耳发麻。 是啊,他就是懦夫。 他根本救不了苏湄雪,如此一想,心里的怨恨愤怒都变成了无奈。 帝王之家,亲情如此淡薄。 皇帝下令:“来人,把太子送回东宫去,没朕的命令,不准他离开东宫半步。” …… 齐穆离开后,皇帝终于撑不住咳了口血。 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道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他站在皇帝身侧,关心问道:“陛下可是又发心绞痛了?来,吃点丹药。” 说话的人,可不就是被一箭射“死”在灵庙的天言道人吗? 但他活生生地站在此处,容光焕发。 皇帝接过天言道人手心的药丸,闭着眼吞下去,这才稍微缓解了些,“幸好还有国师在啊!” 天言道人劝道:“陛下,你需要静养,日后不可动怒。” 皇帝躺在了床上,闭上双眸。 “国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朕累了。” “臣知道了。” 天言道人眸色漆黑,脸上缓缓露出了微笑。 …… “驾——” 豆大的雨珠打在许清凝脸上,让她视线变得模糊,她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骑马前行,一刻未停,孤身朝长洲而去。 押送苏湄雪等人的官兵已经走了很久,许清凝知道追不上了,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下的马也在用尽全力奔跑着,没有休息片刻,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终究是精疲力尽了,屈腿趴在了路上,口里吐着唾沫。 许清凝被摔了下去,她从山坡滚了几圈,掉进了个坑里。 这个坑,大概是猎人平时为了捕捉猎物设下的,底下铺了层尖锐铁刺,扎死了几只野兔子野鸡,它们散发着浓郁的恶臭味。 许清凝摔在这些死兔子死鸡上面,才没有被铁刺扎穿,可她的双腿似乎骨折了,尝试着起身,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勉强翻了个面。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躺在乱葬岗里的死尸,身体没有半点温度,周遭的臭味也和死尸一样。 天黑了啊。 萧屿说过,只等她到天黑前。 许清凝一动不动,双眼痴痴地望着头顶,突然笑了起来。 今天,被毁的何止是苏湄雪的成亲礼呢? 还有她的…… 第126章 取而代之 北城门下。 一红衣男子立于古道上,晚风吹起他的衣袍,天光已暮,徒添几分落寞萧索。 黑衣男子蹲在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天都黑了,郡主还没来,俺看她是不会来了。” 萧屿瞥了眼身侧的夏冰,再抬起下颚看向城门。 天色已黑,这条宽敞绵延的大道,路人行色匆匆各回各家、渐渐散去,最终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留下几片残破的树叶,被风卷起来四处飘零。 他紧了紧手心里握着的平安结,眼睑下一片暗影。 这是许清凝偷偷系在萧屿身上的,也是他弱冠收到的唯一礼物。 此生太苦太累,即便是丁点的甜,他也舍不得放手,他想用最大的努力留下来。 可为什么……她没有来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屿的眸色越发凝重冷冽,他整个人站在风口中,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红衣亦被黑夜所吞噬。 他嗓音更了更,“再等等。” “可……”夏冰小声嘀咕了句,“郡主这不是明摆着不会来了吗,你再等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自家将军,一次次折下傲骨、一次次妥协,明明是最守时的人,却一次次为她没有原则。 这段关系要说起来,还是平阳郡主先扒拉将军的,也不知为何演变成他深陷泥潭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周遭万籁俱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还是没有等来许清凝的人影。 萧屿望着远方,终究是苦笑了声。 “走。” …… 今夜无月,亦无星,一切都是黑沉沉的。 黑夜压抑如厚重的枷锁,盖在许清凝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躺在坑底,身体异常疲惫,一动不动。 真想这样永远躺下去算了,和身下的野兽尸体一并腐烂发臭。 可许清凝一想到苏湄雪还没有救出来,心里愤恨难消,便又咬牙切齿起来。 她那么努力,都还没能避免苏府遭难,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宿命吗? 许清凝看着头顶漆黑的天空,恶狠狠地说了句。 “我不会认命的!” 不,绝对不能甘心如此! 她要爬出这个坑,更要救出雪儿。 许清凝将腰间金刀拔出来,插在坑壁里,意图借力从坑底爬出去, 这个坑是泥土石块混合堆积的,她一只手将匕首刺入石块缝隙来做支撑,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边上生长的野草。 野草坚韧锋利,在她细嫩手心里割出了许多道口子,原本涂过凤仙花汁的指甲也被折弯,十指里都是泥污。 许清凝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往上爬,她必须要出去。 就在即将爬到坑外的时候,抓着的野草被连根拔断了,身体受力失衡往后摔。 幸好,有只手抓住了许清凝的臂膀,将她拉了上去。 夜色中,许清凝看见了少年澈亮的双眸,她脸色平静,意料之中。 “宁安,是你来了啊。” 宁安见许清凝满脸泥泞,但难掩神色哀痛,苏府遭此横祸,她心里肯定很难过。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很会安慰人,也从来没有想要安慰过别人。 “郡主,我先背你回去看大夫,苏府的事不急一时。” 他也不等许清凝说话,径直将她背在了身上。 少年的背不算宽厚,却有力道,他脚下的步子亦是沉稳。 许清凝知道,她现在追过去也救不了苏湄雪,一个人如何能是那么多官差的对手呢? 她就是觉得啊,夜色压抑让人窒息。 许清凝心里憋了很多话。 “我常和别人说,我和苏相下棋是赢少输多,实际上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堂堂正正赢过他一回,偶尔胜的那些,还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以后啊,我不可能赢过他了。” 许清凝脸上浮现几分悲怆,世事无常,变化太突然了。 宁安默默听着她的话,继续往回走。 “对了,你知道我和雪儿是怎么认识的吗?”许清凝更咽了声,目光飘远,回忆起了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除夕宫宴,雪儿带了苏夫人做的杏仁酥,她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块。雪儿人缘很好,所有人都喜欢她,自来熟似的。” 许清凝微微笑了下,“我也喜欢她。” 她说这话时,有些溢于言表的骄傲。 那么多人都喜欢雪儿,可雪儿只是她的朋友。 雪儿留给她的点心,也永远会是最特别的那块。 许清凝说这些话的时候,勉强扯出了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过。 可宁安感受到了肩膀上一片湿润,蔓延扩散,她是在哭啊。 许清凝又问他:“你还记得苏夫人吗?” 宁安点了点头,“记得。” 苏夫人是唯一给过宁安压岁钱红包的人,她还祝他岁岁平安。 他说:“苏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许清凝:“苏夫人不仅人好,厨艺更好,她做的杏仁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至今也忘不了那个味道,哎……以后我再也吃不到了。”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许清凝说不下去了,她趴在宁安肩头,闭上了眼睛。她这一生所得不多,只想牢牢抓住自己拥有的,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我离不开了。” 宁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无法抛下苏家人而选择自由了。 说来可笑,一心成为太子妃的苏湄雪,被放逐出京城,而向往自由的许清凝,却被困住了。 从苏家出事这刻起,许清凝就注定会留下来,她得想方设法救出苏湄雪。 …… 回去之后,许清凝睡了三天三夜,待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她不哭不闹,脸上甚至丝毫悲伤都看不见,像个没事人似的。 秦嬷嬷端着药进来,看到许清凝的脸色时,难免诧异,本来还以为她会情绪失控,可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秦嬷嬷当然也知道苏府出事了,既然郡主不提,那她也刻意不提,只说:“郡主,大夫给你瞧过了,说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许清凝淡淡“嗯”了一声,把药接过来喝了。 以往喝药的时候,她必须要配一碟蜜饯才肯,这回倒是不用了。 许清凝还说:“嬷嬷,我有点饿了,你去准备些饭菜。” “好,奴婢这就去!” 许清凝要尽快恢复身体,身体健康是做一切事情的基础。 她给了自己三天时间悲伤,已经足够了,不能再继续沉湎了,雪儿还等着人去救呢。 皇帝给苏相定的罪名是行刺,行刺不同于别的冤假错案,只要皇帝还是这个皇帝,他一口咬定苏相伤了他,苏家就不可能翻案,苏湄雪和剩余的苏家女眷就永远都是罪籍。 既如此,唯一拯救苏湄雪的方式,就是推翻这个皇帝,取而代之。 许清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凌厉如刃,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第127章 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 养伤的这段时日,许清凝没有闲着,反而比以前更加忙碌,她让暗影卫先去搜集宫里宫外的消息,自己再仔细分析。 这天半夜,宁安见许清凝房间里还亮着光,心知还没睡下,她已经好几天这样熬夜了。 待走近后看见,她独坐在窗边的影子随光曳动。 他敲了下门,问:“郡主还没歇息吗?” 许清凝捏了下眉心,刚刚才将手里头的密信看完,浑然忘了时辰。 她随意披了件外衣搭在身上,“宁安,你进来,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春寒陡峭,许清凝坐在烛台下,光影半明半昧,披着的水红色袄衣衬得她脸色苍白,露出的那截手腕细瘦不堪,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宁安看了她一眼,心头跳了下,似乎害怕什么很快就避开了,只盯着旁边桌上的烛火。 “郡主找我何事?” 许清凝调查过了,皇帝在苏相行刺一事后,心生忧恐,打算设立锦衣卫。 这批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相当于他的亲信,不归其余任何人管,还可自行抓捕官员刑讯。 如果许清凝决定推翻皇帝的话,必然要先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想来想去,宁安是最合适的。 这些时日,许清凝看在眼里,宁安成长的速度很快,他精通药理,还擅长刀剑。 她不能继续把他当作那个被狗链拴着的孩子了,他理当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宁安,我打算让你进锦衣卫。” 宁安闻言,双眼惊恐万分,嘴角都在发颤,“郡主,你……要赶我走吗?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我不是赶你走。”许清凝叹息一声,直言道:“我需要一个人当我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她加了句,“当然,锦衣卫机构非常凶险,里面的人头顶都悬着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 宁安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是你需要我去做的事,我去就是了。” 他只是不想离开她…… 许清凝望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不,他个子已经比她高了些。 宁安便如初春冒尖的新笋,以迅雷之势蓬勃生长,不能再是她的小跟班了。 只是,前段时间她还说要带他去江南小镇,今日却要他当锦衣卫,她这样的人实在言而无信,就是个骗子。 许清凝垂下眼眸,“你可以拒绝的。” 宁安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清艳宛然,一如寒山桃李,“我是你救出来的,只要你需要我,你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为你做到的。”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许清凝不知该怎么说,她看了宁安几眼,欲言又止。 从她决定回来,就必然会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她自己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咳咳……”许清凝大抵是受了寒,忍不住咳嗽起来,披着的外衣因抖动而滑落在地。 她里面只穿了件素白色的单衣,隐约可见精瘦的锁骨。 宁安捡起外衣给许清凝披好,无意触碰到她的肩膀,才发现她这些天瘦了许多,她本就纤瘦,如今更是只剩副皮骨了。 他劝道:“郡主,你该睡了。” “嗯,是该睡了,明日我还得早点起身去趟东宫。” …… 翌日,东宫。 许清凝下了马车后,就站在门口,没有立刻上前。 平日里,齐穆不喜社交宴会,但他毕竟是太子,东宫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如今许清凝瞧着,除了那层层把守的侍卫,再无旁人进出,门前竟有几分冷落,蹲着的两座石狮子也落了层灰。 宁安低声对她说:“这几日,外面到处有消息说,皇帝打算废太子另立储君了。” 许清凝摇头:“他现在不会废太子的。” 宁安:“郡主为何如此笃定?” 许清凝:“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的皇子,也就三皇子和四皇子了。三皇子是个疯的,四皇子病殃殃路都走不稳,剩下的皇子们年岁太幼,也没个特别聪颖的。” “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下太子殿下了。” 许清凝让宁安在车上等着,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她想了这么多天,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推齐穆登基,等他成为新帝,以他对苏湄雪的情意,定是能赦免苏府的罪名。 看守的侍卫拦住了她,“你干什么的?” 许清凝掏出皇帝赏赐的金牌,“我前来拜访太子殿下。” 侍卫认得这枚免死金牌,心知此人身份不凡,“皇上已经下令禁了太子的足。” 许清凝:“皇上禁了太子的足,又没说不让人进去探望。我与太子是好友,你不让我进去,便是得罪了太子,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个理……” “那你进去!” 东宫大门打开,许清凝走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股浓郁扑鼻的酒味,地上还滚了好几个空酒坛子,碎的碎、破的破。 许清凝不必猜,就知道齐穆在酗酒,可酗酒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破罐子破摔,做出一副哀怨的样子给自己看,还不如赶紧站起来去弥补。 许清凝走到房间门口,往里面看了眼,见书桌下躺着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坛没喝完的酒,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开来,衣服也好几天没换了,颓废潦倒,完全看不出是个太子。 许清凝抬脚进去,“殿下,我来见你了。” 齐穆听到女子的声音,差点以为是苏湄雪来了,他忙从地上爬起来,待看清楚后才发现不是,眸光瞬间黯淡下去。 她和苏湄雪一点都不像。 “怎么是你来了?” 许清凝:“不是我,还能是谁呢?你想见到的苏小姐,已经被流放到了他乡。” 齐穆满脸都是沮丧,继续喝了口酒。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许清凝勾唇:“因为我想知道,这天底下除我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人想救苏湄雪回来的?” 齐穆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凝,他瞪大了眼睛,言语变得激动起来,“你说你想救她?” 许清凝:“是啊。” 齐穆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却发出两声自嘲苦笑。 他摇了摇头。 “你救不了的,我也救不了……” 许清凝最厌烦这种窝囊的人,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救不了? “殿下,你试过吗?” “我怎么没试过?”齐穆将酒坛子摔在地上,“我在父皇面前跪了一天,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救不了苏府,我也救不了雪儿。” 许清凝心想,皇帝已经下旨将苏府满门抄斩了,求情当然没用。 她试着引导他:“既然跪求无用,为什么不用别的方式呢?” 齐穆:“还有什么方式?” 许清凝冷冰冰吐出四个字:“取而代之。” 齐穆头脑一懵,“什么……” 许清凝走了几步,解释道:“我听闻,皇上近日来龙体有恙,五日不曾上朝,或许是染了什么重疾,这对殿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齐穆本就是个聪慧的人,他听明白了许清凝的话,“你的意思是让我逼宫篡位?” 许清凝算是默认了,点了点头。 齐穆心里像是被重锤猛砸了下,他不敢相信许清凝能说出这样的话,赶紧看了看周围,庆幸没有人偷听。 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他和许清凝都得死。 “不,这不行!” 许清凝挑了下眉,“为什么?” 齐穆:“我不过是为苏相求情,就已经被禁足在东宫了,哪能逼宫篡位?我若是做了,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他是我的父皇,我不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他摆摆手,后退了几步,蹲在角落里。 许清凝瞧着齐穆,脸色越来越冷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齐穆背对着她,说:“你与雪儿是好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全当你今日什么话都没说过,你日后也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了。” 许清凝看明白了,齐穆就是个贪生怕死、虚仁假意之辈。 “呵,你根本配不上雪儿。” 她别的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 马车里,宁安问许清凝:“郡主,你和太子聊得如何?” 许清凝脸色沉郁,细细想了很久。 今日起,她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只相信她自己。 太子是个窝囊废物,皇位人人都可坐得,凭什么她不行? “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他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他不敢争的权,我来争!” 第128章 千山万水的远 许清凝说这句话的时候,柳眉舒展,唇齿含笑。 可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不可让人轻视了她,自有一番磅礴力量而出。 对她来说,既然自由不可得,那便去争夺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得了无上权力,至少可以保护她在乎之人。 宁安知道许清凝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若是选择这条路,她的对手不再只是楚琼,而是更多更危险的人,甚至是与天下万民为敌。 他不免担忧,“郡主,你有把握成功吗?”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东宫太子府的牌匾,自唇角扬起一分狠戾,就算是输,不过赔了这条命。若是赢了呢?她得到的可是整个东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宁安也决定好了,许清凝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她去做,“我们现在回去吗?” 许清凝望着车窗外,“先去北城门。” …… 半个时辰之后,许清凝站在城门下,迎面来的风吹乱她的鬓发。 她不由想到,萧屿曾经是不是也站在这个位置,远眺古道,蜿蜒绵长没有尽头。 而她本该在初春时节来的,和他一同离开。 阴差阳错,竟是晚了十几天。 道路两旁的杨柳枝都开始发芽了,郁郁葱葱,满目新绿。 她折了支柳枝捏在手里,默默地看向远方。 吹面不寒杨柳风,天气已经回暖了,却再看不见那身红衣。 万事万物,都需要取舍,她选择了留在这里,怕是注定会失去了那个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千山万水的远。 此后还能相见吗? 许清凝自己都不确定。 她说,“回去。” …… 是夜,长安王府。 许清凝将折来的柳枝插在了瓷瓶里,浇了水小心滋养着,以此杨柳枝,遥寄相思情。 她坐在书桌前铺开了笔墨,写了一大串人名。 苏相死后,皇帝废了相位,改设三法司,也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三者互相制衡。 原本刑部和都察院的掌权人都是首辅楚琼,他死后,这两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大理寺卿沈雁书,是皇帝一力扶持的新贵。 皇帝起初的算盘是这样的,他怕楚琼篡位,故意扶持沈雁书与之抗衡,却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如今沈雁书已经上位,短短时日,在民间声望极高,皇帝怕他成为下一个楚琼,所以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位置,自然会慎重选择。 除三法司之外,皇帝担心皇权不够集中,又组建锦衣卫机构,直属他本人操控。 许清凝的第一步棋,是让宁安先混进锦衣卫当中,接下来,她还要在三法司里面安插自己的人。 谁比较合适呢? 她盯着纸上的名字,一个个圈起来,又打了个叉,最终落在了“沈雁书”三个字上。 若论合适,这个人自然是最合适的,可也最难掌控。 昔日在淮州,许清凝为了得到沈雁书的信任,故意说了那番正义凛然的话,让他误以为找到了毕生知己,她知道他追逐的是理想世界。 一个不畏强权、不求名利的人,该怎么掌控呢? 许清凝的双眸渐渐眯起来,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无意看见墙角里随意摆放的油纸伞。 许清凝和沈雁书的重逢,是明启十五年的初雪。 他赠她的这把伞,她一直忘了还,摆放在角落里,积了层厚厚的灰,竹骨都有些发黑了。 许清凝走过去,把伞拿了起来,轻轻抖了抖上头的灰尘,擦拭干净。 她突然想起什么,“宁安,你知道能治疗喘疾的方子吗?” 宁安:“这要看是哪种喘疾了。” 许清凝细细回想了下,“自娘胎里带出来的。” 宁安:“这种天生的估计无法根治,只能勉强缓解病痛。” 许清凝:“能缓解也行,你把药方写下来给我。” 宁安原先给老郎中当过徒弟,学过不少药理,他把药方写好后交给了许清凝。 “郡主,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要多加保重。” 许清凝闻言,像从前那般摸了摸宁安的头,叮嘱道。 “无论何时何地,尽力为之即可,一定要留住自己的命。活着才有赢的机会,知道了吗?” 宁安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 这天之后,宁安离开了许清凝的视野。 不到一年时间,身边的人都在逐渐离开,她心里难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许清凝看今日天色正好,她带上了那把油纸伞,还提着了个盒子。 “紫兰,我们现在去趟沈府。” “沈府……”紫兰在脑海里默默思索了会,“难道是大理寺卿沈府吗?” 许清凝点了点头。 紫兰:“首辅死后,沈大人成了朝中新贵,郡主要去的话,是不是该准备些贵重的礼物?时间还来得及,奴婢去库房挑选一二。” 女人漂亮的眸子略弯,只是笑了笑说。 “不必,就这么去。” 许清凝到沈府门口时不算太晚,可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为何今日这么多人?” 紫兰忍不住掩嘴笑了笑,“不是今日人多,是日日人都如此之多。” 许清凝:“为什么?” 紫兰:“因为啊,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还有很多人是来提亲的。” 许清凝:“提亲?” 紫兰:“郡主还不知道,沈大人已经成了女子们春闺梦中人排行榜第一。” 许清凝:“真是奇怪了,我也是女子,为何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榜?” “那是郡主心有所属,不关心别的。”紫兰看了她一眼,才说。 “原来呢,这榜首还是萧将军,尽管他看起来实在不好接近,笑起来也像是藏着刀子,可他的皮相属实太好,女子们表面上不敢说,心里都是将他评为第一的。” 许清凝听着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萧屿那张脸,的确是很完美。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个向他当面表明心意的?” “是啊,大家背地里都佩服郡主的勇气呢!” 许清凝瘪了瘪嘴,不以为然。 紫兰:“萧将军离开京城了,榜首换成了沈大人,毕竟这位沈大人啊,仪表不凡,性格更是讨人喜欢。” 许清凝望向前方,紫兰说的没错,沈府门庭若市,大大小小的官员上赶着登门拜访,还有一部分是来为自家女儿提亲的。 沈雁书是新科状元,得了皇帝青睐,一路平步青云,像极了六年前的楚琼。 而且他面容清俊、性格温文儒雅,又比楚琼更加平易近人,短短时间内,荣登京城少女梦中人排行榜第一,也很正常。 再加之,东齐的民风不算封建保守,女子们若是喜欢上了谁,亦可主动求娶。 于是,他们这群人将沈府正门围得水泄不通。 许清凝若想进去,是挤都挤不进去的了。 “他们还真是无聊。” 但现在,她得想办法去引开沈府门口的这群人。 有了! 许清凝对紫兰耳边说了几句话。 “去。” 第129章 糖 不一会儿,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 “沈大人在那里,他出来了!”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背影,忙跑过去追那人去了。 门口聚集的人,顿时一窝蜂散开。 许清凝微微笑了·,“真是蠢货。” 她直接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 有个青壮男子推开了门,他看见许清凝的时候,先是惊诧,随即笑道,“许姑娘,你怎么来了?” 许清凝也认出了他是李东,曾经在村子里遇到的李家人。 “李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会儿,李家人打算安定在淮州城内,李东想在城内找份差事做,正好碰上了官府招人打杂。 李东被分配去照顾了沈雁书,当时他被关在牢狱里,李东还以为是个囚犯呢,谁知是朝廷重臣? 沈雁书离开淮州后,把李东也带过来了,毕竟他缺几个打下手的跟班。 李东性格淳朴,许清凝对李家又有过救命之恩,他当然激动了。 “许姑娘,我都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还好吗?” 许清凝表示自己还不错,“李爷爷和霜霜,他们身体都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李东站在门口许久,这才想起了正事,“许姑娘,你也是来找我们大人的吗?” 许清凝点了点头,“麻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有个姑娘来还伞了。” “嗯,那你先等等。” 李东走到了书房, 沈雁书坐在里面埋头写着什么,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充耳不闻外界纷扰。 李东喊了好几遍,“大人,许姑娘前来还东西。” 李东心想,这几日来见沈大人的人实在太多了,大人都是避而不见,也不让人开门放客。 不过,今天来的人是许姑娘,李东得试着同沈大人好好说说。 “大人,我看那姑娘挺着急的,你要不要见见她?” “姓许的姑娘……”沈雁书合上手头的书籍,眉头拢了下,难道是她? 他说:“你去请她进来。” “好的!” 李东疾步走回去,将许清凝请了进来。 清朗春风之下,女子身穿一条绯色萼梅齐胸宽袖襦裙,外披了件银狐披风,雪白绒毛簇拥着她精致的脸蛋,面上扑了些淡淡的樱粉,更衬得人肌肤如雪、杏眼含光。 她的出现,给这周遭带来了一片霞光。 盈盈春色中,自有桃李盛放。 沈雁书看见许清凝的时候,立刻起身相迎,“郡主,你怎么来了?” 郡主?李东看了看沈雁书,又看了看许清凝。 原来许姑娘是郡主啊,怪不得呢,当初他就觉得她可漂亮了,不像寻常人。 沈雁书打发李东说:“你去沏壶茶来。” 许清凝问:“沈大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沈雁书有些不知所措,“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来。” 许清凝低眉敛目:“我是来还东西的。” 她双手将伞递过去。 沈雁书记得,那日漫天飞雪,她在雪中凄艳无双,与此时判若两人。 他接住了伞。 “一把伞而已,郡主何必亲自来还。” 许清凝当然不是为了来还伞,她是给自己寻一个借口罢了。 李东给他们倒了茶水,“许姑娘……不,郡主,你先用茶。” 许清凝微微颔首,“多谢。” 这会儿,有个仆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大人,他们又送了这些礼品来,放哪里比较好?” 许清凝随意瞥了眼,夜明珠、端州砚、墨宝名画……简直应有尽有,且都价值不菲。 看来那些人为了巴结沈雁书,也是下了血本的, 谁知沈雁书看都没看一眼,对仆人说:“你都还回他们府上去。” 许清凝问他:“你都不看看是什么吗?” 沈雁书直言道:“为官者,当清廉奉公,不可受贿。” 许清凝把带来的盒子放在他面前,眸光灵动婉转,“沈大人,那你看我算是行贿吗?” 沈雁书面有疑惑,看向她的眼睛,微微愣了愣,她不经意流露的笑靥实在太有冲击力。 许清凝说:“打开就知道了。” 沈雁书打开了盒子,见里面摆放着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棕褐色物体,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味。 他问:“这是什么?” “是糖。”许清凝:“你尝尝看。” 沈雁书拈起一颗放在嘴里,枇杷的清甜覆盖了药材的苦味,留在唇齿间,竟弥漫了丝丝蜜意,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许清凝:“甜吗?” 沈雁书点了点头:“嗯,很甜。” 许清凝戏谑故意问他:“沈大人,你也不怕是毒药。” 沈雁书似乎完全没想过,听见这话,呆呆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啊?” 许清凝心想,还真是个呆子。 她解释道:“沈大人,这是我特意寻来的方子,有止咳之效,我担心大人怕苦,便亲手制成了糖丸。” “你就留下,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没有人看见,沈雁书低着头,眼中有细微笑意,细碎如浮光暗涌。 从沈府离开的时候,许清凝还能看见不少人提着礼品过来,可惜都被沈雁书拒之门外了。 她不由冷笑了下,一群蠢货罢了。 再如何价值连城的珍宝,送不到点子都是没用的。 而她这个人,心思细腻,如果特意去做什么,总能一击即中。 …… 深夜,沈雁书重新打开了那盒枇杷糖,眼底重新浮现了笑意,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李东走进来,见沈雁书发了许久的呆,“大人,你在看什么,如此认真?” 沈雁书当然看得出来,许清凝是在故意示好,只是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人说谁啊?”李东反问:“是郡主吗?” 沈雁书看向李东,“你之前就认识她?” “嗯,郡主救过我小妹,她是个好人。”李东想起了那会的事,摇头叹息:“可惜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我也想追求她。” 沈雁书的手顿了顿,落在泛黄的书册上,幽幽问了句,“是吗?” 李东:“是啊,那个公子长得可好看了,就是傻了点。” 傻子……沈雁书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默默地将盒子盖上,放回了抽屉。 “郡主真好啊,都不介意那人傻乎乎的,他们两个关系可亲密了,吃饭还互相喂,白日黑夜都黏在一起分不开。” “我和小妹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李东没读过书,能说出这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厉害了,语气很是自豪,完全没顾虑他家大人的脸色如何…… 第130章 小贼 千里之外的凉州。 凉州地处东齐最北部的位置,与北凉和西周接壤,而且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事十分频繁。 萧屿坐镇后,凉州就太平了,周边国家不敢肆意来犯。 百姓们安居乐业,渐渐变得富饶起来。 在凉州人心目中,萧屿就是保护神,比起远在京城的皇帝,他们更尊敬这位萧将军,将他当作自己的信仰。 女子们对他芳心暗许,男子们则将他视为人生榜样,每年春日,都有很多人自愿报名参军。 过去那几年里,萧屿不会亲自来操练新兵,但今年不知怎么了,他每日雷打不动,卯时准点出现在校场,从没有缺席迟到过。 萧将军亲自练兵,新兵们可就惨了,他们表面上咬牙坚持,背地里都是叫苦连天。 最终连夏冰都看不过去了,打算前去劝说:“将军,他们都是新来的,俺觉得,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来比较好。” “你当打仗是儿戏吗?战争可不会给他们慢慢磨砺的时间。” 萧屿奔赴边关凉州的时候也才十五岁,此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命运直接将他推向死亡绝境,根本没有任何缓冲。 他是凭借着一腔悲愤,只能赢,不能输! 这几年里,凉州虽然看起来一片平静,谁知将来不会发生战乱呢? 萧屿话音刚落,便对新兵下令道:“今日起,上午多加训一个时辰再吃饭!” 夏冰仿佛能听见新兵肚子里的埋怨,他可不敢再劝了。 以前的新兵也不是将军亲自操练的啊。 他怎么隐隐约约觉得,将军是在找别人撒气呢?莫不是因为郡主? 夏冰陷入沉思中,这段时间,将军该吃吃该睡睡,看不出半点异样,可他也再没笑过了。 夏冰想追过去说些什么,将军已经走到那些新兵当中去了。 有一个新兵站姿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倒下去。 萧屿站在他面前才发现,这人正在打瞌睡。 如此不专心,让他想到了某个女人,冷喝一声:“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声冷喝直接给他吓精神了,“将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凉州人都知道,虽然萧将军年轻,但治军十分严苛,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偷懒的人存在。 萧屿冷冰冰地说:“不必练了,你回去种地。” 这人还想说什么,一对上萧屿的眼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好收拾东西回家。 萧屿一身红色戎装,手里提着佩剑,尽管立于正午阳光下,却自带清冷气息。 “既然选择参军,我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我这里只有一条规则,谁不行谁就离开!” 他扬声问:“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姿站得笔直,汗珠滑到眼睛里了也不敢动,异口同声道。 “明白!” …… 这会儿,一只信鸽落在夏冰手里,他抽出信。 “将军,是京城来的密信。” 萧屿一动不动,目视前方那群新兵,“你先看看,不重要的东西,就不必交给本将军看。” 夏冰看完了,“这信啊,是关于平阳郡主……” 夏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屿打断了。 萧屿肃然反问:“你以为她对本将军很重要吗?” 夏冰心里嘀咕着,难道不是吗?但他到底没敢说出来,毕竟将军这些天看起来也太不近人情,万一把气撒他身上就不好了。 他转过身,嘟嘟囔囔走开了。 “诶,不重要,那我扔了就是。” …… 这天夜里,萧屿回到书房,看到桌上摆放了一封信,用砚台压住了一半。 他想都不必想,肯定是夏冰没有扔,还故意放在了这儿。 萧屿静默而坐,盯着看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拆开了。 信上的确没说什么重要的消息,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比如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裙、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最近的一件事,许清凝亲自登门,拜访了大理寺卿沈雁书。 呵,又是沈雁书。 萧屿不禁发出了声冷笑,把信给揉成团扔了,“无聊。” 夏冰刚过来,就被迎面来的纸团砸到了头,他满眼哀怨,怎么倒霉的又是他? 萧屿问:“你有何事?” 夏冰:“将军,就在刚才,新兵有人抓到了这个偷东西的小贼!” 他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进来。 萧屿有些心烦,夏冰跟了他这么多年,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这种小事,底下人不会处理吗?偷东西就按军规处置即可。” 夏冰欲言又止:“这个小贼,我看还是将军亲自来审问。” 小孩拼命挣扎,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小了,根本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他大吼大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萧屿瞟了他全身两眼。 小孩涂了一脸的黑炭,挡住了原本容貌,衣服脏兮兮的都是泥,很多天没有洗过澡的样子,看身高估算在十岁左右。 夏冰小声说了句:“有人说,他曾经在苏府看见过这个孩子。” “苏府”二字,让萧屿眉心骤紧。 众人皆知,苏相行刺皇帝,苏家满门获罪,所有男丁全部被斩首,唯独苏相的小儿子至今逃亡在外,锦衣卫正在到处抓捕他。 萧屿眼前这个小孩,很有可能就是苏相的儿子,苏迎。 萧屿起身,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到底是谁?” 苏迎撇开脸,生怕被人发现。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 苏府出事那日,苏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偷偷把他从狗洞里送出去,这才避免一死。 苏迎一路逃亡,到了凉州。他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才想着去偷半个馒头吃,谁曾想被给抓住了。 萧屿用剑挑起苏迎的下颚,目光冷冽,言语自有杀气。 “不说我就杀了你。” 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剑架在脖子上,害怕得战栗起来了,但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剑尖往下滑,自苏迎脖子里挑出了一块玉佩。 萧屿仔细看了看,是上等的墨玉。 寻常人家里可不会有如此名贵的玉佩,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像乞丐的小孩了。 萧屿半眯着眸子,笑道:“苏小公子,你藏得可不够深啊!” 苏迎的玉佩被拿走了,心知身份败露,顿时面如死灰。他干脆扬起脖子,引颈受戮般的姿态。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屿倒是小瞧了这孩子,十岁年纪,竟有了几分傲骨。 苏迎是被全国通缉的罪臣之子,一旦被抓回京城,必死无疑。 可萧屿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烂好人,他凭什么要救这个孩子呢? 萧屿招了两个士兵来:“把他带下去仔细关着。” 夏冰问他:“将军的意思是留苏迎一命?” 萧屿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心里有了自己的算计。 “去把苏迎出现在凉州的消息散播出去。” 夏冰开始犯糊涂了,“将军,你既然决定留下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谁说我是为了留下他?” 萧屿将佩剑收回了剑鞘,搁置在一旁。 夏冰:“那是为了什么?” 萧屿没有回复他答案,“知道太多,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冽而又戏谑的目光,故意在夏冰脸上打了个转。 夏冰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将军,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这就先退下了!” 萧屿见没有人了,才推开窗户,双眸望向京城的方向,低声轻语。 “许清凝,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在乎苏家?” 第131章 哑巴 几日后,许清凝就听到了风声,苏迎很有可能逃去了凉州。 许清凝托腮细想,脑海一片混乱。 “为什么偏偏是凉州……难不成有诈?” 无论有没有诈,事关苏迎的生死,若是被锦衣卫先找到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许清凝决定先让暗影卫过去调查清楚。 她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尖叫声。 声音此起彼伏不肯停歇,一声比一声尖锐。 “紫兰,你去看看,赵雨燕是不是又在发疯了?” 她们的院子相隔不算近,可深夜万物无声,赵雨燕的叫声就显得尤其刺耳了。 紫兰:“奴婢打听过了,王妃刚刚在闹自尽。” 许清凝讽刺道:“她若真想自尽,就不会吵得我们不得安宁。” 这刺耳的尖叫声让许清凝很是头疼,她本就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睡得浅,很容易被吵醒。 赵雨燕天天发疯,真是不打算让她活了。 扰人清梦罪大恶极,许清凝最痛恨了。 她生气道:“就没人管管赵雨燕吗?天天半夜疯叫。” 紫兰打了两个哈欠,她也是被吵醒的。 “王爷最近经常不在府里,府中的事情全权交给周侧妃处置,但她终究是个妾室,也不能对王妃怎么样。能管的人,只有郡主你了。” 在许清凝看来,赵雨燕已经是困死在沙滩里的死鱼,迟早腐烂,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本来她是想当没这个人存在就好。 而赵雨燕也猜准了许清凝的心思,故意在半夜发疯,就是为了刺激她,彼此折磨。 许清凝将窗户关上,都挡不住赵雨燕的声音。 她捏了捏眉心,满脸不悦。 要是有能堵住声音的东西就好了。 赵雨燕半夜发疯,是为了吸引许清凝过去,可许清凝想不明白,赵雨燕为何那么想见她,直觉告诉自己,一定不是好事,她才不去见。 可叫喊声实在心烦,许清凝忍无可忍,恻隐之心在苏府灭门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去送碗哑药给她。” …… 东院这边,赵雨燕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见半个人影过来。 唯一的贴身婢女将她扶到床上,“王妃,你还是早点休息,别折腾了,他们是不会过来见你的。” 赵雨燕偏不休息,她推开丫鬟,往门口跑去。 结果刚站在门边,就被几个小厮给拦住了。 他们面无表情:“请王妃进去。” 许清凝吩咐过他们,王妃患了失心疯,需要静养,不能让她踏出房门半步,否则他们就是失职,都要被赶出王府。 可赵雨燕知道自己没疯,她的儿子死了,不是感染风寒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她想借自己的秘密,同许清凝交换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没想到许清凝根本不在乎秘密,她只能发疯了。 赵雨燕被迫退回了房间,抓起东西就是一通乱砸。 “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凭什么?我不是疯子啊!” 过了片刻,赵雨燕听到了脚步声靠近,眼中不禁浮现出了希冀。 有人来了! 赵雨燕忙站起来,谁知来人端了碗浓黑的药汁,即便远远闻着,都能闻到一股苦味。 “你要干什么?” 她意识到不了不对劲,拔腿想跑,可惜根本没有机会了。 这人捏住赵雨燕的下巴,将整碗药汁都灌进她嘴里,一滴都不流出来。 “王妃既然患了疯症,就该好好喝药,不要扰人清梦。” “不,我不要喝……” 赵雨燕的喉咙疼得厉害,如同火焰灼烧在里面灼烧。 等再过半个时辰,无论她怎么嘶吼,都发不出声音了。 …… 这夜可算是安静了。 周梦在对着烛台绣花,光线不怎么明亮,她看得眼睛有些疼。 最近,赵雨燕整夜大吵大闹,周梦也睡不着,但她只能忍着,谁让自己只是个妾室呢? 忽然声音停下了,她有些愕然,“东院那边没吵了?” 婢女说:“郡主的人过去了后,那边就消停下来了,” 周梦淡淡笑了笑,继续刺绣,“咱们这位郡主啊,还真是没什么耐心。” 不像她,就算觉得再吵,也只是忍着,且看谁耐心更好了。 婢女又点了根蜡烛,让光亮了些。 “哎,谁让人家出身好呢?生来就是郡主,如今还得了皇上的青睐。前几日,奴婢在书房听到王爷和宫里来的人聊天,皇上好像有意让郡主当太子妃呢。” 周梦的手指不小心被针给扎了下,有颗血珠落在绣帕,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当真没有听错?” 第132章 最锋利的刀 周梦思虑了会,“别胡说,这可不是小事。” 婢女:“奴婢敢保证,绝对没有听错。宫里来的人,就是这么和王爷说的。但王爷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似乎不太愿意。” 周梦缓缓将绣帕搁置在旁。 当初选太子妃的时候,皇上就更看重许清凝,只不过太子喜欢的是苏湄雪罢了。 如今苏家已经没了,苏湄雪成了罪籍,许清凝说不定还真能当上太子妃呢。 她幽幽道:“看来啊,我还得继续讨好这位了。” …… 此时,锦衣卫所,一片刀光剑影。 左威投靠了皇帝,刚升任为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他穿一身鲜艳的飞鱼服站在凭栏上,冷眼看着底下百人厮杀打斗。 锦衣卫为皇帝办事,且不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份地位也高出常人,在名利诱使下,自然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去。 底下的百人,是经过层层考核才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左威要在他们中挑选一人,作为自己的刀。 刀,他只要最锋利的。 左威冷声道:“且看你们今日谁能入得了本官的眼了!” 话音落下,只见一黑衫少年,身影翻飞跃转,手中长刀使得出神入化,轻而易举躲过身边人的招式。 比起旁人的凶煞,他冷冽从容,并不一味躲避,也会主动出击。 他本可以取他们性命,但招招不入死穴,只故意挑落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这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另一种折辱。 厮杀中,少年身形尤其灼目,他额前有汗、眼中有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直到所有人都负伤倒下,他才收好了刀,擦了上面的血,走到左威身前。 宁安虽躬身俯首,眉眼难掩桀骜,无半点卑贱之态。 他低声问:“左大人,我可入得了你的眼?” 左威认真打量起眼前之人,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还未发育完全,在那群人中个子不算高,体型也并不健壮,刀法却凌厉非凡。 假以时日,怕是不可小觑啊。 他淡笑而不语,待转身离去数米之后,才吩咐道。 “去查查这个人身家是否清白。” …… 三日后,许清凝收到了宁安的来信,他已经成功进了锦衣卫,且成了左威的手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小看了他。 明明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少年,可她也不知他何时蜕变如斯。 她笑了笑,将信烧成了灰。 这会儿,紫兰在外面说,“郡主,宫里的人来了。” 就算宫里来人了,也该是许竣前去招待,不至于来通知许清凝,除非那人是特意来找她的。 “是来找我的?” “嗯,王爷让郡主过去一趟。” “知道了。” 许清凝收拾了一下,就走到了前厅。 来者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公公。 既然是他亲自来了,说明此事不小。 许清凝微微皱了皱眉头,皇帝刚刚灭了苏府,理当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为何会有时间想到她? “公公,可是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让咱家带了口谕来,她要见郡主。” 张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红人了,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却对许清凝态度恭敬,这就很奇怪了。 若是皇后娘娘传见,也该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来。 此事诸多疑点,许清凝不禁心生警惕,但她又不能抗旨。 “那我便随公公进宫。” 离开的时候,许清凝特意看了眼许竣。 他像是知道什么,却又不敢说,心里似乎很是挣扎纠结。 …… 果然,许清凝去见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本人。 她心里纳闷,皇帝要见她,大可下旨就行了,为何还要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 这说明是私事了,而且还是暂时不能为外界所知的私事。 许清凝按捺所有疑虑,规规矩矩地朝他俯身行礼。 “臣女拜见皇上。” “免礼。”皇帝抬了下手,他似乎很疲惫,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劳心劳力,“赐座。” “平阳郡主,朕今日召你进来,是有一事想问你。” 许清凝虽然暗地里做了很多事,心思也属实不轨,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可她自认为还算手脚干净,没有暴露。 皇帝要问她什么呢? 她略低着头,“皇上请问,臣女定当如实回答。” “你……”皇帝犹豫着如何开口,眸光汇聚,“可想当太子妃?” 他的语气不悲不喜,帝王威仪却不可忽视。 可皇帝是以询问句式说的,许清凝不知道什么答案是他愿意听到的,斟酌着如何回复才合适,干脆如实回答了。 “臣女不愿。” 声音轻泠,如雨滴。 皇帝猜到了许清凝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又说:“许清凝,你比之苏家女儿,更有手段魄力,是绝佳的未来皇后人选。选妃那日,你故意满面红疹,朕也猜到了,你是不愿意的。” “你如今也算是诚实。” “但是……”皇帝拍了下桌,“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许清凝懂了皇帝的意思,是想让她嫁给齐穆了。 还当是自己的野心暴露了呢,原来是这档子无聊至极的。 她也稍稍放心了,思索后才说。 “皇上心知,太子殿下对苏家小姐一往情深,定是不愿意另娶旁人。” “那又如何?”皇帝的语气变得冷戾,“朕是天子,是他的父皇,朕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 这句话,是皇权和父权的双重压制,别说是太子了,这普天下的所有人都无力防抗。 可许清凝偏不。 她凭什么要被这重重枷锁压制? “皇上选择臣女,是觉得臣女有手段有魄力,可皇上有没有想过,臣女这样的人,对太子殿下可能会造成威胁呢?” 古往今来,不乏有帝王软弱而被后宫乱政的例子。 更有甚者,帝王驾崩,幼帝即位,太后垂帘听政。 许清凝知道自己被皇帝看中了,她无法正面拒绝帝王旨意,只能旁敲侧击,把自己的威胁大大方方摆出来,且看他如何思考了。 皇帝还真没有想过这一层,他听完许清凝的话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啊,知子莫若父,齐穆性格软弱仁慈,这是帝王大忌。 皇帝这才打算给他赐一个能互补的贤内助。 可他似乎也忘了,这是把双刃剑。 他自己初即位的时候,处处受太后桎梏,知道这种感受。 他既想让许清凝成为齐穆的帮手,又害怕她变成下一个太后。 还真是两难了。 如果皇帝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大可不必心急,可他被萧屿灌了毒药,活不了多久了,他不安心离开啊。 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发出了声轻笑,“你的确很聪明。” 许清凝始终低头,“皇上谬赞。” 皇帝的脑袋开始发痛了,他摆了摆手,“你回去。” 许清凝起身:“臣女告退。” 离开之际,她听见皇帝还说了句。 “你兄长快要回来了。” 细细算来,桃县旱灾也该解决了,许清巍是快要回来了。 想到这儿,许清凝的脚步轻快了些。 天言道人走到了皇帝跟前,给他递来了药。 吃完药,皇帝才缓过来。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天言道人也站在旁边。 “皇上可是为平阳郡主而烦忧?” 皇帝:“她很聪明,却也太过聪明了。” 他是真担心太子被她掌控。 天言道人:“她只是一个女子,再如何厉害,嫁前从父,嫁后从夫,一生都受制于人,皇上还担心什么?” 听得此话,皇帝表情变了变,“是啊,你说的不错,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 天言道人告退后,回了自己的炼丹房。 里面坐着个白衣青年,他戴着半边面具,肤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病弱,却处处透着鬼魅之气。 他正把篓子里的毒蛇,一条条扔进丹炉里,看着它们在火焰中蜿蜒吐信,最终被烧为灰烬,脸上也随之浮现病态笑容…… 第133章 我会让你亲自过来的 楚琼喜欢毁灭的滋味。 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没有转身,“皇帝怎么说的?” 天言道人看着眼前灼烧的丹炉,火光映入眉眼,满头白发显得十分妖孽,不像是个正经道士。 “首辅大人猜的不错,皇帝老儿想让许清凝当太子妃。” 楚琼却道:“你忘了,首辅已经死了。我……只是个未亡人。” 他咳嗽起来,用手帕掩住唇角血渍。 虽然侥幸活下来了,可也失去了半条命,他这副身子骨如今弱得很。 天言道人讥笑,“像我们这种贱命,哪里容易死呢?” 当初楚琼的那箭并没有射中他的心脉,他活下来了,可他没想到楚琼还能活着,看来人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啊。 “左威已经投靠了皇帝,你想东山再起,怕是难了。” 楚琼这一生,几番大起大落,曾任人欺凌,也曾权倾朝野,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不放弃,不服输。 “一个左威而已,不算什么。” 天言道人瞟了他几眼,最终落在他双腿上,叹息一声,“唉,我也是想不明白,你都成这样了,还不死心?” 楚琼:“她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岂能死心?” “也罢。”天言道人掏出了一颗珠子给他,“这是幽冥珠,原是我先师传给我的,能治百病解百毒,据说还有更改时空之妙,不过后者是传闻罢了,我也不清楚。” 楚琼接住了幽冥珠,天底下还有如此神奇之物,真是稀罕了。 他眼眸一如此珠,幽深如墨。 …… 许清凝从宫里离开的路上,总感觉有道目光在背后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很是不舒服,可等她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回到家,就去见了许竣。 “父王,皇上有意让我为太子妃,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许竣没有否认,皇帝的确找他聊过,但还没下最终旨意。 “你是怎么想的?” 许清凝记得,选妃之前,许竣也这样问过她,“我自然不愿意。”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许竣看向她,“你嫁给别人。” 想到这儿,许竣就很生气,他千挑万选,为她选择了一个好夫婿,也就是梁博。 谁知梁博被山匪给杀死了呢? 如今放眼京城,也再找不出比梁博更合适的了。 许清凝不以为意,“我在这时候嫁给别人,不就是打皇上的脸吗?你还真是说了个馊主意。” “你怎么说话的?”许竣觉得许清凝越发不尊敬自己了,“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太子啊!” 许清凝揣摩着许竣的表情,以她对他的了解,不应该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吗?为什么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呢? “父王,我想知道,你为何不赞同我嫁给太子?” 许竣见许清凝一脸探究,他稍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府就是前车之鉴,我可不敢当什么国丈,盛极必衰,过满则亏,还是安于现状算了。” 许清凝听着这话,其实有几分道理。 苏相行刺真假难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楚琼死后,苏相权势过重了,自然成了皇帝的眼中刺。 皇帝如今废相位,改立三法司,就是为了互相制衡,稳固自己的皇权。 “女儿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转身离开了许竣的视野。 …… 许清凝回到自己房间,认真思考了几遍。 年迈病弱的帝王,担心死后皇权旁落,着急为太子选一个合适的妻子,是不是说明他时日无多了呢? 她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 但迫在眉睫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苏迎的下落。 许清凝派出去的死士也有好几天了,不知他们有没有查清楚。 她觉得,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很有可能是陷阱,许清凝能知道,皇帝那边的人也会知道。 万一是等着她跳进坑里呢? 许清凝把苏迎曾经捏的泥偶拿出来,看了又看。 那孩子虽生在世家大族,但单纯可爱,没什么心眼,也丝毫不懂得算计,才十岁就失去了亲人,也不知逃去了什么地方,肚子饿不饿,睡得香不香? 一想到这儿,许清凝心里就难受。 …… 此时,凉州。 苏迎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好菜,有糖醋排骨、烤鸡腿、还有红烧鲤鱼、还有各种小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萧屿就坐在他面前,眼里含着浅淡笑意,漫不经心地问,“想吃吗?” 苏迎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不免吞了吞唾沫,他当然想吃,可是他觉得这个人不像好人。 他梗着脖子,问萧屿:“大坏蛋,你是不是想拿美食来诱惑我?” 萧屿没有否认,他就是有这个想法,看来这小屁孩也不算太蠢。 苏迎将脸撇开,故意不看那桌美食,强行凶巴巴道:“哼,我告诉你,我不会屈服的!” 萧屿没搭理他,自己拿筷子开始吃起来了,他吃相很好,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常年在外打仗的将军。 苏迎原本还能忍住,可他一想到有人正在自己面前吃,肚子就先忍不住“咕噜噜”乱叫了。 好饿……好想吃东西…… 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你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萧屿还是没搭理他,慢慢地挑着鱼里的刺,一根根放在盘子里。 苏迎实在忍不住了,语气越来越弱,“其实,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我可以……答应你的。” 闻言,萧屿眸中有几分阴谋得逞的意思。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意志力不怎么强啊。 他放下筷子,看向苏迎,“很简单,你只要写几个字,日后都能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 苏迎不敢置信,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莫不是骗他的? “真的吗?” 萧屿勾了勾唇,“我从不骗人。” 很快,萧屿就拿了纸笔给苏迎。 苏迎问他:“我要写什么?” 萧屿:“随便写什么都行。” “好。”苏迎真就随便写了几句话,“写好了,你可不要出尔反尔!” 萧屿看了几眼。 这字迹还真像许清凝的,她应该亲自教过苏迎写字,如果她看到这张纸,肯定就能认出来是谁。 萧屿收下了,“你可以去吃了。” 苏迎立刻抓起大鸡腿往嘴里啃,吃着吃着却眼泪直流,凝姐姐从前逼迫他练字的时候,总会拿好吃的东西来哄着他,和眼前这个大坏蛋倒是一样的,写完了才能吃。 他好想家人,也好想她。 …… 萧屿让人把这张纸送去了京城,他就不信许清凝看见了,还不相信苏迎在凉州? 男子眉眼略弯,眸色难测,他抬手摘了朵初放的桃花,于手心里反复摩挲。 等着,我会让你亲自过来的。 第134章 大坏蛋可真坏啊 萧屿转身回去,看见苏迎哭得眼泪哗啦直流的。 他最烦看见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了,实在心烦,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不准哭了!” 苏迎听到后,反而哭得更凶了,他不想被关在这里,他想回家了。 “呜呜呜---” 萧屿点住了苏迎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呵呵,这下哭不出来了。 还没啃完的鸡腿从苏迎嘴巴里掉下来,他一动都不能动,只剩眼睛眨呀眨,心里骂骂咧咧。 这个大坏蛋实在太坏了,他都还没有吃完呜呜呜。 萧屿无视苏迎的愤怒和委屈,用力捏了下他的脸,言辞威胁:“再哭的话,就把你丢山里喂狼,本将军从不说谎。” 苏迎心里更委屈了,凝姐姐从来不会欺负他。 他默默发誓,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个大坏蛋狠狠揍一顿,太可恶了呜呜呜。 …… 几天后,许清凝收到了苏迎写的纸条。 她看向跪在面前的黑衣死士,“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死士答:“在凉州发现的。” 许清凝反复检查过,这纸张的确是凉州特产的竹宣纸,字迹也和苏迎的一模一样。 因为他写“鸟”这个字,总是会习惯性少了里面一点。 可许清凝是个多疑的人。 她不得不怀疑,摆在自己面前的证据,越是天衣无缝,就越是存在疑点。 近日来,搜集到的所有消息都在告诉她,苏迎在凉州,像是设下陷阱,故意引着她跳进去。 死士问她:“主子,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吗?” 许清凝思忖了会儿,唇边缓缓勾起淡笑,“先不查苏迎了。” 他们越是想告诉她苏迎在凉州,她就越不相信,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 “你去长洲找苏湄雪,守在她身边。” 许清凝虽然不确定苏迎身在何处,但苏湄雪等人被流放到了长洲,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皇帝大概觉得她们都是女眷,没什么威胁,才留了她们性命。 “是!” 顷刻间,暗影消失无形。 许清凝走出了房门,算算时间,这两天,许清巍也该回家了,为什么还没看见人呢? 她问秦嬷嬷,“我哥还没到家吗?” 秦嬷嬷:“昨天世子就该回来了,谁知他刚入京城,只让下人回来送了句口信,咱们谁也没看见他人影,王爷这会在生气呢,说等世子回来了要动家法。” 许清凝猜到了,这就是她哥的作风。 “在桃县待了四五个月,也算是难为他了,我出去找他回来。” 秦嬷嬷:“郡主要怎么找?” 许清凝:“我知道他在哪里。” 她换好了男装就出门了。 …… 这天的街道很是热闹,很多人朝一个方向聚集过去,想必是有什么新鲜事。 许清凝随意问了个路人,“前面发生什么了,你们都围着去看?” “你还不知道吗?北凉使臣来朝拜了!” 许清凝对北凉人并不熟悉,“来了很多北凉人吗?” “听说北凉人长得和我们很不一样,大家都想去看看呢,我也要去了,不和你多说了!” 许清凝没有和他们一起挤进去看,而是去了条相反的道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许清巍去了赌坊。 许清巍现在好歹是个正经的官,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会生很多麻烦? 她还是早点把他领回去。 …… 赌坊。 许清巍正捏着沓银票给自己扇风,时不时瞥了眼对面坐着的绿衣公子。 “这位小公子,你已经连输三把了,还要继续吗?” 绿衣公子说:“再来!” 许清巍啧啧道:“你还有银子吗?” 绿衣公子身上的银子已经输光了,但他不服气,把最后的折扇放在赌桌上,“这把扇子至少可以当一百两,我们继续!” 许清巍轻描淡写地说:“行啊,我今天就让你把底裤都输光。” “你休要做梦!”绿衣公子咬了咬下唇,恨恨瞪了许清巍两眼,脸都被气得发红了。 他们玩的是规则最简单的局,比大小,谁摇出来的骰子点数大,谁就赢了。 开盘之前,双方押下赌注,开盘之后,赌注归赢的一方。 简而言之,表面上就是比谁运气好,但经验老道的赌场常客,自然懂得识局势而定。 许清巍混迹赌坊这么些年了,可以说,比起当官,他更适合当赌徒。 一开始,他就觉得对面这人是新手。没什么经验,长得白白嫩嫩的,偏偏嘴巴毒得很,估计是哪个小少爷私自跑来赌坊了。 今日不赢个钵满盆满,许清巍是不会停手的。 他斜着眼瞟了下,“小白脸,你可决定好了?这盘下去,你要是输了,可就身无分文了。” 绿衣公子回击道:“哼,小黑脸,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小黑脸……许清巍愣了愣,难道他去桃县待了五个月,就变黑了吗? 唉,早知如此,他就不听妹妹的话了,何必离开京城好山好水,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谁知这第四局,绿衣公子还是输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折扇被拿走。 他不服气:“我们再来最后一局!” 赌博就是这样,越输越想赌,要是不能赢回来,是绝对不罢休的! 许清巍:“还不服气吗?你只剩头上发冠还值点钱,要不我给你取下来?” 他作势就要去摘绿衣公子的发冠。 谁知这发冠一掉,绿衣公子的满头长发就散下了,垂落在肩膀两侧,微风徐徐而来,眉如细柳、眼如弯月,凌乱发丝中,神态依然高傲清冷。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不是个小公子,而是个小姑娘啊! “谁准你动手动脚的?”绿衣姑娘恼羞成怒。 她扇了许清巍一巴掌后,推开人群就仓皇逃走,连那个值钱的发冠都顾不上了。 许清巍没想到会是个女子啊,毕竟他混赌坊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个女儿家来的。 今日倒是被自己碰上了,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可真是倒霉,她打完之后,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下次要是再见,他必须得好好说她几句,来赌场要有赌品,输了银子就打人是不对的。 许清巍没心思接着赌了,便也离开了。 谁知一出去,就遇上了许清凝。 他看了她几眼,不由纳闷,“阿凝,你怎么也喜欢女扮男装?” 去桃县赈灾的五个月,许清巍瘦了些,皮肤也被日光晒得黑了些,轮廓棱角变得清晰,原本平庸的相貌,反倒是有了几分沉稳厚重。 可许清凝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丝“惊恐”,他们兄妹这么久不见,不应该如此啊。 “大哥,我要是再不来找你回去,父王可要对你动家法了。” “我在山沟沟里待了那么久,可想念京城的玩意儿了。”许清巍还不太想回家,“阿凝,你就让为兄在外面多玩几天再回去!” 许清凝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行。” 她抓住许清巍的手,“你必须和我回去。” 许清凝当初劝许清巍去赈灾,就是为了让他博取功名。 如今他回来了,皇帝自然会论功行赏,到那时,可不只是一个六品的户部小官了。 许清巍:“……” 他怎么觉得,她才是他哥呢??? 第135章 使臣 前几年,北凉时不时出兵骚扰边境,被萧屿率兵打服后就老实多了,每年按时对东齐朝贡。 两国休战对双方百姓都有好处,东齐皇帝也不想天天打仗,既然北凉愿意称臣,他明面上也会给予适当的尊重。 这天,皇帝特意为北凉使臣准备了场接风宴。 许清凝坐在席位中,默默地观察着周围,她至今还没有见过北凉人,难免有些好奇。 她透过人群,先是看见了许清巍,他绯色官服加身,显得威仪严肃许多,正被众人簇拥。 许清巍赈灾回来后,皇帝就晋了他为户部侍郎,也算是个三品大官了。 世人大都是见风使舵,尤其是在官场里混的。 他们从前只把许清巍当纨绔公子,没想过这纨绔公子还真能干出点事来,如今一窝蜂赶过去贺喜升迁。 许清凝再看向许清巍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户部尚书吴海。 有人欢喜有人愁,吴海的脸色就不好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清凝原先要吴海的账本,是为了揭发楚琼的罪行,如今楚琼既然死了,也没必要了,她从中抽丝剥茧,反而挖出了吴海贪污受贿的证据。 户部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吴海这些年贪得可不少,留下了不少罪证。 许清凝垂眸,不动声色地倒了杯酒,心中自有盘算。 如今她大哥回来了,户部侍郎可不够,她要的是尚书之位! 再抬眸,却看见吴月站在面前了。 许清凝冷冷嗤笑,“吴小姐,你是来找我的?” 吴月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许清凝讽刺:“哦?向来趾高气扬的吴小姐,也会道歉吗?” 吴月深吸一口气,姿态谦卑,缓缓道:“平阳郡主,从前我们之间多有误会,现在我敬你一杯,希望你我之间能化解冤仇。” 吴月举了杯酒敬向许清凝,不等她,自己先喝完了。 许清凝对吴月的行为表示不解。 吴月一直很讨厌她,她也教训过吴月几回,既如此,怎么会主动求和呢?怕不是被人逼迫的,想必是吴海的意思了。 许清凝还没做什么,只是有了想法而已,吴海就害怕了,赶紧让女儿过来主动求和,胆子也真是太小。 许清凝拿了酒杯,轻轻碰了吴月的杯子,“从今以后,你若安分守己,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吴小姐,你回去给你父亲带几句话。有些东西我看中了,无论用什么方式,是争是抢,我都会得到,若愿意主动给我,大家相安无事。” 许清凝看中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她要定了。 这些话吴月听不懂,吴海肯定能听明白,若他识相,就该退位让贤。 吴月强忍着心里的愤怒,面上继续装作和善温柔。 “好,我知道了。” 父亲让她道歉,她也道了,说完就离开了。 紫兰悄声问许清凝,“郡主,吴小姐今天可能吃错药了,竟然主动过来道歉?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许清凝淡淡道:“一个蠢货而已,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必太当回事。” 她目光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北凉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头发是浅棕色的,从发根开始微卷,男人们的体型高大健硕,五官深邃,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音。 许清凝心想,北凉人的确是和东齐人不太一样。 为首的使臣名叫朱罕,正毕恭毕敬给皇帝行礼。 他是用东齐的礼仪,但并不规范。 皇帝也没说什么,毕竟北凉使臣带来了金银珠宝以及各种物资。 “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朱罕入座之后,也在默默观察周围的人,他是第一次来到东齐,对一切充满好奇。 殿内正逢歌舞,美丽妖娆的舞姬们在眼前转来转去,实在是看不过来了。 朱罕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些舞姬们,不由赞叹道:“早就听说东齐美人多,今日一见传言不假,我还是头回看见如此美丽的舞蹈。” 左威正站在朱罕身边,随口说了句,“这些舞女算什么,要论美貌,还得是我们平阳郡主,那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呢,比她们加起来还要漂亮多了。” 他将舞女同郡主一起提及,是为了故意羞辱后者。 可朱罕脑子直,听不出内里意思,只听到了“倾国倾城”几个字。 “左大人,那个……什么郡主当真还要漂亮?” 左威有意无意看了许清凝一眼,“使臣,我骗你干什么呢?” 对于男人,美人美酒都只是谈论的物件而已,没多大区别。 左威见过许清凝几面,虽然他年纪足够当她父亲了,但仍然想一亲芳泽,可许清凝毕竟是郡主,身份摆在那儿,他也只能想想了。 谁知朱罕听到后,还真起了想去见上一见的心思,加上喝了几杯酒,更是没什么规矩了。 “左大人,你说的郡主在哪?” 左威给他指了个方向,“呐,那儿。” “我去看看。” 朱罕起身,朝着许清凝的方向过去,他就是想瞧瞧她到底有多好看? …… 许清凝觉得殿内的声音有些嘈杂,就走到殿外透透风。 晚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 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黑云重重,看不见明月了。 原来身处皇宫,是真的看不见月亮的。 那……她的月亮去了何处呢,会不会也在看向她的位置? 许清凝笑着摇了摇头,以她对萧屿的了解,他愿意放低姿态去哄她离开,已经是极限了,可她却失约了。 他肯定在恨她。 想到此处,许清凝心里隐隐作痛,她这一生,时刻都在取舍,所以注定会失去什么。 朱罕打断了许清凝的思绪。 他举着杯酒,身子摇摇晃晃的,站在她面前,“你就是……那什么平阳郡主?” 许清凝不知北凉使臣找她干什么,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我是。” 朱罕上下打量了许清凝几眼,她身量纤细,皮肤很白,在周围灯光萦绕下显得细腻柔和,即便面容冷漠,也依然明艳动人,是与北凉女子完全不同的类型。 嗯……的确是个美人。 他把酒杯递给许清凝,“来,和我喝杯酒!” 许清凝不由皱起眉头,今日这些人怎么了,一个个都来给她敬酒? 先是吴月,现在是北凉使臣。 她已经喝了不少,虽然酒量还行,但也不想喝了。 “抱歉,我不想喝。” 朱罕有些生气,还没有人敢直接拒绝他。 或许是酒气上头了,他走上去两步,按住许清凝的肩膀。 “让你喝就喝!” 许清凝简直是无妄之灾,若不是怕影响两国联谊,真想直接扇他几巴掌。 她想了想,还是喊侍卫把此人拉开。 谁知有人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朱罕的手,将他推开了几步…… 第136章 献舞 夜色里,沈雁书身姿如松,挡在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不由看着沈雁书的背影,心生愕然,他怎会出现在此地,不该是在宴会里同官场人打交道吗? 难道也是出来透气的? 沈雁书眉眼波澜不惊,直面朱罕,道:“皇上正宣使臣前去议事。” 朱罕歪着脖子,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认得这身官服。 东齐皇帝找他有事,他当然要过去了,只是他还没和美人喝酒呢,岂能甘心? “先等等,让我和这位……郡主喝杯酒,她喝完,我再去就是了。” 朱罕揉了揉眼睛,继续看向许清凝。 他执着将酒递过去。 沈雁书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平时待人都是温和有礼,很少露出不悦的表情,即便是一丁半点。 此刻却骤然有了些戾气,“使臣这酒,由我代劳了。” 他拿走了朱罕的酒杯。 许清凝不经意想起那回在酒楼里,沈雁书就喝了一杯酒,当场晕过去了。 他出现在殿外,也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特意来避酒的。 既如此,那又为何要为她挡呢? 许清凝正要劝阻,“沈大人,还是……” 话没说完,沈雁书一口饮尽。 “你……哼!“朱罕的兴致被打断了,瞪了他两眼,就转身离开了。 许清凝观察着沈雁书,心里默默计算他什么时候会晕过去? 夜色无声,光影幽暗。 比起载歌载舞的盛宴,这儿显得异常寂寥,偶尔有风过耳,许清凝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浅淡玉兰,混着草药的苦涩,一并入她心里。 她差点忘了,他也是喜欢玉兰的。 沈雁书提起搁置在旁的灯笼,回身对许清凝道。 “此地昏暗,请郡主随我一并回到大殿。” 沈雁书面色正常,说话也有条不紊,看起来没有丝毫醉意。 许清凝心想,是这杯酒不醉人,还是他酒量变好了? 她问了句:“沈大人,你还好吗?” “无恙。”沈雁书客气疏离地回答,和他对所有人的态度一样。 他提灯稍稍走在她前头。 许清凝注意到,沈雁书有意将灯笼往她这边倾斜。 随步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她脚下前行的路。 她见他的步子左右摇晃,并不是直线,可能还是醉了的。 许清凝叹了声,“沈大人,还是我来提灯。” 她去接沈雁书的灯笼,无意触碰到他的手背。 沈雁书侧身避开,仿佛许清凝就是洪水猛兽般,令他避之不及。 她怔了怔,“我很可怕吗?” 沈雁书低着头,不敢看她,并且退出三步之外。 “男女有别,我恐有辱郡主名誉。” 沈雁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严肃。 周遭没有旁人,侍卫宫人也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于情于理,他们该保持距离。 许清凝:“……” 这个人也真奇怪,别人酒喝多了容易发疯,他偏偏变得更为克制谨慎,大概是圣贤书看多了。 她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往前走去。 谁知没走几步,沈雁书整个人就踉踉跄跄往后倒去。 若不是许清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但……她想到他刚才说的“男女有别”,如果他清醒过来了,岂不是得羞愧自尽? 她干脆将他先放在路边上。 好在李东过来了,他看自家大人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满脸惊慌问道:“郡主,沈大人他是怎么了?” 许清凝淡淡笑了声,“没什么,就是喝醉了,你快把他背去偏殿休息。” 啧,明明不会喝酒,还要逞强,骨子里也是个倔的。 她提起地上的灯笼,一步步走回到了宴会。 …… 朱罕回来后,发现东齐皇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找他,猜到自己被骗了,心里郁闷,难免喝多了酒。 酒喝多了,人也有些飘。 他心里想说什么,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皇帝陛下,我听闻平阳郡主倾国倾城,不知可否让她为我等献上一舞啊?哈哈……” 朱罕的话落下后,殿内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面面相觑,都在议论。 让郡主当众献舞,本就是折辱她。 何况北凉是东齐的附属国,一个区区北凉使臣说出这样的话,太过嚣张,岂不是想反了天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许清凝。 许清凝原本只想低调做人,安静度过这个晚宴,偏偏低调不了。 无数目光朝她汇聚而来,大多是想看笑话的。 她依然恬静淡然,不动声色。 皇帝也看向许清凝,她是他看中的太子妃,他要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心里起了试探之意,想看看她如何解决,便问:“平阳郡主,你可愿意献舞吗?” 许清凝先对身边的婢女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身姿绰约,自有光华。 她如果说不愿意,朱罕就有了理由说她看不起北凉,由此扩大发散,再引导两国关系破裂、甚至起兵……到那时,她就变成了罪人。 可她若说愿意,便是折损了自己以及东齐的颜面,也会被人口诛笔伐。 无论说愿意还是不愿意,两边都是吃力不讨好。 许清凝思忖后,对皇帝道:“皇上,北凉使臣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为缔结两国友好关系,臣女自然愿意献舞,只不过……” 第137章 力大无穷 许清凝瞟了身侧的朱罕几眼。 “我们东齐最看重礼尚往来,臣女献舞之前,北凉使臣是不是当献上才艺以博众人一乐呢?” 朱罕似乎没想到许清凝会这样说,他愣了愣,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什么都不怕。 “你想让我做什么?” 许清凝垂眸,掩饰住眼里的窃喜。 很好,鱼儿上钩了。 “臣女听闻,北凉人力大无穷,使臣不妨让我东齐人都开开眼,究竟是不是真的?” 朱罕捶了下自己胸膛,骄傲道:“当然是真的!”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殿内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搬起来!” 许清凝勾了勾唇,故意激他,“欺君可是死罪,使臣能证明自己吗?” 朱罕说:“证明就证明!” 许清凝指了个方向,“殿门处摆放一实心石狮子,重约四百斤,使臣可以试试。” 朱罕还不知道掉进了许清凝的陷阱里,只当要表现自己,他巴不得杀杀这些东齐人的威风,让他们看看北凉人有多厉害? “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罕阔步朝门口走去。 他挽起自己的两只衣袖,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双手搓了搓,抱住石狮子的身体,接着厉喝一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罕。 只见那石狮子还真的慢慢上升,被抬起来了…… 朱罕使足了力气,脖子发粗青筋暴起,尤其是手臂的经络根根涨红。 在场诸位扪心自问,没几个能举起这石狮子,朱罕做到了,也算是力大无穷了。 他心里正得意,谁知摸到了什么油腻腻的东西,手心顿时打滑。 这石狮子往右倾斜,随时都能砸下去。 众人眼看着就要压在朱罕身上,难免惊呼出声。 这么重的石狮子,要是砸下去,岂不是直接将人压成了肉饼? 朱罕心道不妙,想要撤手避开。 所有人听见猛烈沉重的一声,甚至还感知到了穿过地面的阵阵振动。 石狮子摔下去了。 虽然没四分五裂,但也有了不少裂缝。 朱罕侧身趴在地上,幸好躲避及时,没有被石狮子给压扁,但他的左脚被压到了些,流了不少的血。 许清凝见状,觉得有些可惜,怎么就只伤到了脚呢? 就该把他整个人都压成烂泥。 她走出几步,说:“使臣,北凉人所谓的力大无穷,也不过如此嘛,你还是先去处理伤势,免得残废。至于我的舞,你怕是看不上了。” 许清凝的语气很平静,朱罕却听出了不少讽刺嘲笑,他眼下最要紧是保住自己的腿,没时间和这个女人纠缠。 皇帝也没想到,明明是朱罕有心羞辱许清凝,结果反把自己给砸了,还丢尽了脸面。 许清凝这一招,既报复了朱罕,又扬了东齐威风,还让自己免除献舞。 他还真是没看错人啊。 但皇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朱罕重伤,毕竟还是个使臣,“来人,将使臣抬下去,传太医好好诊治。” 这场混乱之后,宴会也变味了。 大部分人觉得朱罕是打肿脸装胖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如此。 而那些聪明点的人,或许猜到了,这件事肯定和许清凝有关系,对她也重新审视了起来。 尤其是吴海,他还打算过段时间向皇帝提出致仕,经过这事,心想还是趁早。 至于许清凝,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在意外人如何看自己。 既然宴会散了,那她也回家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迎面碰见了江意柳。 许清凝对江意柳的印象,还是当时同住明雅阁里、那个孤僻高傲的太傅千金。 哦,对了,她和萧屿关系匪浅。 还是青梅竹马呢。 许清凝启唇道:“江小姐,好久不见。” 江意柳看了许清凝几眼,又看了许清凝的丫鬟几眼,最终冷笑了下。 她抓住紫兰的手腕,“怎么不去洗洗呢?” 紫兰手指里沾了些梳头油,之前,郡主让她去石狮子嘴里面抹油,她做完后忘记了洗。 江意柳也没如何针对紫兰,很快就松开了。 她看向许清凝,讥笑道:“平阳郡主,你还真是一肚子坏水。” 许清凝示意让紫兰先去马车上等。 虽然江意柳出自书香门第,家里人都是文人,可她身手不错,许清凝至今都记得,江意柳那会威胁她,差点给她劈成两半呢。 论打,她是打不过的。 许清凝弯了弯唇角,“多谢江小姐夸赞,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啊。” 江意柳瞥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萧屿的面子上,她早就揭发这个女人了。 “虚伪!” 许清凝:“我最是真诚了,哪里虚伪?” 江意柳:“我看见你婢女偷偷摸摸对那石狮子动手脚,你心里明明害怕我告密、甚至对我起了杀心,却偏偏还对我笑脸相迎,不是虚伪是什么?” 许清凝没想到心思被江意柳看穿了,笑了笑,“你可真聪明。” “阴阳怪气!” “实话实说。” “哼!” 江意柳撇开脸不看她,“你最好谨慎点,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会替你隐瞒。” 许清凝:“那我就先谢过江小姐的隐瞒之恩了。” 说来奇怪,江意柳从不和任何人多说话,却特意过来敲打许清凝,让她……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江意柳没好气说:“你这虚情假意的感谢,我可不要。” 许清凝又说:“那我改日登门拜谢,算有诚意吗?” “呵,不必了。” 江意柳说完就走,不打算和许清凝多说话。 其实紫兰给石狮子抹油的时候,除了江意柳看见,还有一个小太监。 如今那小太监的尸体,正泡在河里面呢。 许清凝看着江意柳远去,心想这个人可真奇怪,也不知是敌是友? …… 回去之后,许清凝收到了死士递来的玉佩。 她说:“这墨玉佩是苏迎的,我以前见他戴在脖子上,对了,苏夫人也有一块一样的。” 但苏夫人的那块,被许清凝藏起来了,以免被人拿走。 死士:“主子,现在可以确定,苏小公子真的在凉州。”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如果她没猜错,苏迎是被人绑架了。 而那个绑架苏迎的人,是想引诱许清凝前去,顺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许清凝又不能弃苏迎不顾。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然苏迎的玉佩不会轻易被你找到,毕竟皇帝也在派人追查,为什么他们一无所获呢?” 许清凝脑海里的思绪很乱。 “看来,我还真的要去凉州一趟了。” 但,如果她去了凉州,很有可能会碰上萧屿, 只要苏家人还没脱罪,许清凝就不可能永远待在凉州,她注定要回来的。 那时候,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他分开呢?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许清凝决定好了,亲自去凉州把苏迎救走。 可是从京城去凉州,一路上要经过很多城门,她没有通关令牌,还真是有点麻烦。 她沉思了会,突然想到,北凉使臣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吗? 不如她干脆混进北凉人中…… 第138章 下毒 许清凝仔细想了很久。 既然确定了苏迎在凉州境内,那些绑架苏迎的人也是冲着许清凝来的,她亲自过去,才能就把他救出来。 可她又不想被萧屿发现。 若想不被发现,只能混进北凉使臣那行人中,掩人耳目。 毕竟,萧屿总不可能去搜查北凉使臣。 …… 朱罕因为中了许清凝的激将法,才去搬石狮子,导致脚被砸伤,还差点丢了性命。 他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不是太蠢,没多久就想明白了。 许清凝肯定在石狮子身上做了什么,才害得他手心打滑。 这受了伤,朱罕不得不在京城多耽搁了半个月,才动身离开。 他们北凉男人向来喜欢骑马,不喜欢坐轿子乘马车。 可朱罕伤势还没有痊愈,只能坐在马车里。 谁知他刚坐下,就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冷飕飕的。 有人在车里…… 许清凝将匕首架在了朱罕脖子上,威胁道:“老实点,不要别动。” 换成从前,朱罕做梦也想不到,他好歹也算个北凉武将,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胁迫呢? 但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安慰,现在是有伤在身,否则绝对不会如此。 许清凝这把匕首,刀刃很锋利,称得上吹毛断发,稍稍碰了下,就能割开一道口子。 “平阳郡主,你……你要干什么?” 朱罕记得这个女人,上次在宫宴就被她算计了回,难免心生忌惮。 他还是有些怕死的,“郡主,我可是北凉来的使臣,我若是死在东齐境内,你就不怕两国交战吗?” 许清凝掏出了颗药丸,趁朱罕说话的时候,塞进他嘴里。 她淡淡道:“所以我没打算现在就让你死啊。” 朱罕:“你给我吃了什么?” 许清凝收起了匕首,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 “使臣大人,这是我特制的毒,只有我才有解药。” 许清凝细长的柳眉上挑了下,接着说:“如果我不给你解药的话,半个月后,你必定会七窍流血而死。” 朱罕听完,立即扼住自己的脖子,想把这药丸给吐出来。 “咳咳咳……” 奈何为时已晚,药丸早就在他舌腔内融化了。 朱罕怒视着许清凝,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胡子都被气得弯起来了。 那天宫宴,他就是单纯想和她喝杯酒而已,就被她设计迫害,现在又被她胁迫喂毒。 这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我杀了你!” 朱罕抬起手掌,才发现自己没有丁点力气了。“怎么回事?” 许清凝问他:“毒效已经发作了,你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了呢?” “还真的……”朱罕吞下药丸后,所有力气顿时消失了。 他的双手软绵绵垂下,人也懒洋洋地往后躺下去,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语气也弱了些。 “郡主,你要对我做什么?” 许清凝:“不做什么,就是借你的风走一段路而已。” 朱罕是代表北凉来东齐朝贡的使臣,他如今返回北凉去,城门关卡都会一路通顺,而且还不会被搜查。 许清凝就知道,朱罕这人脑子不太聪明。 她故意用蒙汗药骗他是剧毒,他都丝毫不怀疑,不是傻子是什么? “老实点,我不想杀你。” 朱罕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 主要是他想不到,许清凝为何要挤在他的马车里? “平阳郡主,你们东齐女人不是最在乎名节的吗?你这样偷偷摸摸混进我的马车,难道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那是别人,至于许清凝,她从来不在乎名节。 所谓名节,都是是束缚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罢了。 要在乎,也该在乎自身切实的利益。 “不该问的事别问。”她用匕首拍了拍朱罕的脸,“可以让你的人出发了。” 朱罕受人胁迫,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忍下这口恶气。 他对车外说。 “出发。” …… 马车摇摇晃晃的,一如许清凝的心情,忐忑不安。 许清凝趴在车窗,看着道路边上的风景后退,意识到自己正逐渐离开京城的这片繁荣富饶。 一路向北。 “离开了。” 五彩小鹦鹉也跟着飞过来了,它落在许清凝手臂上,喋喋不休重复着她说过的话。 “离开啦!离开啦!离开啦!” 许清凝低头,用手指逗了逗小鹦鹉。 她明明记得把这鹦鹉给放飞了,它怎么没走呢? “吵吵,你也跟着我来了?” 小鹦鹉扑扇了两下翅膀,落坐在许清凝肩膀上,也将脖子伸向窗外,简直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许清凝不由笑了笑,她的愿望,也就是做一只鸟儿,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朱罕看许清凝在和鸟在说话,完全把他当空气。 “喂,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许清凝:“等我进了凉州城,就把解药给你。” 朱罕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是打的这个算盘啊!” 从京城返回北凉,必然会途径凉州,许清凝这是想借他避开路上的关卡。 “你是郡主,想要去凉州的话,大大方方去不就行了,谁还敢拦你?为何要混在我马车上,还给我下毒?” 许清凝当然知道她去凉州不难。 可她不会武功,不能像死士那样飞檐走壁,只能从城门口进去,一旦遇上城门官兵搜查,就会暴露身份。 许清凝不想被萧屿发现。 最好的方式,就是混进朱罕的队伍。 她语气厉了些,“闭上你的嘴巴,否则别想要解药!” 朱罕心想,他可太倒霉了,被这女人害得受伤就算了,还被她喂毒。 从前,他一直觉得北凉女子不够温柔,可她们就算再凶狠暴躁,也不像许清凝这般毒辣。 朱罕要是早知道东齐女子如此危险,就算打死他,也不敢靠近啊。 好在这马车空间还算大,可以容纳两个人。 朱罕使劲往角落里靠,心想,离许清凝越远越好。 而许清凝只盼着快点到凉州,一日没见到苏迎,她就一日放不下心。 至于朱罕,反正他中了蒙汗药,身体虚弱,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奈何不了她…… 第139章 你夫人,我看上了 按照正常速度,原本三日就能到凉州。 可朱罕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走走停停,硬是拖了七八日,大半时间都是浪费在客栈里。 好在除了慢,别的都还算顺利。 这一路上经过的城门,没人来检查北凉使臣一行人。 此时,马车正停在凉州城门外不远处。 朱罕身体还是虚弱无比,堂堂七尺壮汉,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和小姑娘一样。 他简直无地自容,甚至都不想活了。 “郡主,凉州已经到了,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 许清凝不搭理朱罕,她推开窗,先抬头看了看凉州的城门。 凉州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说是铜墙铁壁也不足为过,固若金汤的确是萧屿的作风。 “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进城呢。” 许清凝心想,等她进了城,就和朱罕分道扬镳。 可她没想到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来了。 负责盘查的人,是几个年轻小兵,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估摸着还是新兵蛋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谁的态度都很强硬。 “萧将军有令,任何出入凉州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马车上所有人都下来!” 许清凝脸色变了些,别的地方都不搜查,她没想到萧屿会管得这么严。 也是,萧屿那样严谨,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而且他不怕得罪北凉人,也不怕得罪皇帝。 看来她是必须下车了,也不知这儿会不会碰到熟人。 许清凝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 她回头看向朱罕,“你这里有北凉女子的衣服吗?” 朱罕:“有倒是有,你想干什么?” 许清凝没好气说:“拿过来就是了,问什么问?” 朱罕只好指了指边上的包袱,“那儿。” 许清凝将包袱翻出来,这北凉女子的衣服,看起来都很精致繁琐。 她随便找了一套轻便的蓝色衣裙,打算换上。 婢女和侍从都在外面骑马而行,而许清凝坐在马车里。 如果许清凝冒充朱罕的婢女,从马车下去,肯定会引人怀疑。 不能是婢女的身份。 她只能冒充他夫人了。 “朱罕,等会我们下车接受盘查,官兵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是你夫人,记住了吗?” 朱罕一脸怪异,“夫人?” 他不由怀疑起这女人的意图,难不成是真想对他做什么? 许清凝冷声道:“现在,你转过身去,把眼睛闭上。” 话说完后,她又觉得朱罕这人不太可靠,扯了条布绑住他眼睛。 “你要是敢偷看,休想得到我的解药,就等着七窍流血而死!”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我没见过女人吗?”朱罕虽然骂骂咧咧,还真老老实实转过身去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她在换衣服。 许清凝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北凉女子服饰,顺便戴上了顶毛绒绒的羊毛帽子,还用纱巾围在了脖子上,将脸遮住。 这样的话,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了。 朱罕看到许清凝穿这身衣服的时候,瘪了瘪嘴。 许清凝身穿一条蓝色渐变棉麻裙,腰间挂了圈细碎的银铃铛,稍微动一动,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长相原本古典而明艳,换上北凉的服饰却也不违和,反而添了几分神秘的异域美。 哼,这坏女人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北凉姑娘都要好看。 可再漂亮也没用,心肠太毒了。 他只想赶紧远离。 许清凝拉着朱罕下车,警告道:“注意别说错话了。” 他们一行人都站在城门口,等待士兵的盘查。 朱罕站在最前面,他本就受了伤,脚上疼得厉害,快坚持不住了。 “我是北凉使臣朱罕,现在要返回北凉,你们要查就查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凉州士兵和北凉打了很多年的交道,他们对北凉人都很厌恶痛恨。 如今两国休战,他们巴不得井水不犯河水,让北凉人快点回去,以免看了心烦。 但萧将军吩咐过了,最近有个十恶不赦的人,想从京城逃到关外,让他们严加把守。 任何进入城门的人,他们都得仔细检查,万一被恶人混过去了呢? “使臣不必急,我等检查完后,会让你们通行。” 小兵的目光先扫向朱罕,然后依次扫向他身边的人,最后停留在许清凝身上。 他见这个女人始终低头,不由起了疑心。 “你是谁?” 许清凝挽着朱罕的手臂,道:“我是他的夫人。” 小兵似乎有些不信,又问朱罕,“她是你夫人吗?” 朱罕真想把许清凝这个女人交出去,但他被她下了毒,没得到解药前,不能离开她。 朱罕犹豫中,手臂内侧被许清凝暗暗掐了一把,这女人下手可真狠,怕是有了淤青。 “是,她是我夫人……” 小兵检查完马车,确定上面没有别人了,才对朱罕说。 “行,你们可以过去了。” 许清凝跟着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上马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站住!” 这声音,对她而言很熟悉。 许清凝知道身后是谁,也知道自己瞒不了。 …… 萧屿腰间挎着佩剑,站在城门口,他平视前方,目光掠过朱罕,只看向朱罕身后的许清凝。 虽然她换了身完全异样的服饰,可他刚才在城楼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等到了。 许清凝,你以为自己还能躲过去吗? …… 朱罕是认识萧屿的,过去几年里,就是这个年轻将军,将他们北凉打得无还手之力。 可以说,萧屿已经成了北凉的噩梦。 他们所有人都很忌惮萧屿。 朱罕的腿都在发抖,“萧将军,你……这是要挡住我们去路吗?我身为使臣,你要是拦了我,不怕引来两国开战吗?” 萧屿根本没把朱罕当回事,看都没看一眼。 首先,他要拦的人不是朱罕。 其次,他根本不怕两国开战。 “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为什么?”朱罕心想,许清凝要是被留在这里了,谁来给他解药?许清凝也必须和他一起走。 他弱弱地说:“她是我夫人,当然要和我一起走……” 萧屿的嘴角徐徐勾勒出几分玩味,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些痞气。 “你夫人,我看上了。” 第140章 夺妻之仇,灰溜溜走 萧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小。 周围的人基本都听到了,他们纷纷侧目看向萧屿,都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刚才没听错? 萧将军说看上了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有夫之妇,最可怕的是,她丈夫都还站在边上呢。 也就是说,萧将军要夺人之妻? 未免太刺激了! 不过,横刀夺爱似乎有点儿缺德,他们虽然嘴上不敢说,可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啊,萧将军一世英名,竟然毁在女色上面,简直可悲可叹! …… 许清凝没想到,她都已经装扮成北凉人了,还是被萧屿认出来了。 早知如此,她也不拐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来不就是了? 她脸上起了几分促狭的红,隐隐开始发烫,恨不得立刻找地缝钻进去。 但许清凝还不知道,萧屿就是那个用苏迎引诱她来凉州的人,他既然设好了局,当然会时刻注意。 这一招,算是守株待兔。 而她,是注定要落进他手中的猎物。 许清凝现在是背对着萧屿的,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如小鹿在身体里乱撞。 紧张、期待、还有即将被他看见的尴尬。 慌乱中,许清凝抓起纱巾蒙住大半张脸,就当是自欺欺人,以为不会被萧屿认出来。 她心里默默地说:拜托拜托,老天爷啊,千万别让我们在如此尴尬的场面重逢! 奈何事与愿违,萧屿既然等到了许清凝,就不会再让她溜走。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绕到许清凝面前。 萧屿还是头回见许清凝如此装扮,难免眼前一亮。不过话说回来,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就算不穿,也会很好看的…… 他盯着她逐渐泛红的耳根,眼尾的笑意加深。 许清凝越发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起来。 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大气不敢喘一声,只能寄希望于萧屿没认出来。 萧屿个子比许清凝高出了许多,只能弯腰,才能贴在她耳边。 他问她:“你还想逃吗?”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深沉低哑,带着他专属的滚烫温度。 许清凝愣住了,原来她早就被看出来了啊,那还演什么戏呢?都是白费力气。 相处越久,许清凝就越发现萧屿满肚子都是坏水,他从来不是个正经人。 萧屿是故意说这句话的,故意让这么多人看她的笑话,来狠狠报复她爽约之罪。 还不等许清凝反应,萧屿就拦腰给她抱了起来。 一个多月时间,她又轻了许多,他能感受到她后背的骨头……有些硌人。 许清凝心想,萧屿怕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北凉使臣就不说了,还有萧屿手下的将士、凉州的平民百姓。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许清凝的表情都很怪异,立刻议论纷纷。 他们还当萧将军说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呢,结果将军直接将人给抱走了,效率实在迅速! 但此举属实是不讲武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抢别人媳妇的? 可他们又不敢大声,只敢小声议论。 “京城不说了,往近的看,就说凉州城,那么多姑娘对将军投怀送抱,他从来没搭理过。我们还以为将军不近女色,谁知他看上了别人的媳妇?还直接抗走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眼花啊,将军真这样做了?”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将军简直是色令智昏!” “只能说红颜祸水,都怪那个女人!” “对,怪她……” 虽然他们刻意小声议论,但那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是传进了许清凝耳朵里。 她感觉自己都快无地自容了,“萧屿,你快放我下来。” 再这么下去,她就成了摧毁战神的妖女,她得对他们的信仰负责啊。 萧屿根本不顾周围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许清凝说什么,直接把她给抱回去了。 他不想藏着掖着了。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也让皇帝老儿知道,别天天想着把她赐给太子。 许清凝是他的,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 …… 在场众人,除了萧屿和许清凝,最吸引目光的人就是朱罕了。 只不过,他们看向朱罕的眼神都是同情,仿佛他整个人都是绿的。 哦,还有一部分是幸灾乐祸的。 毕竟他们都讨厌北凉人。 朱罕快郁闷死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不在乎许清凝被带走,可他还没拿到解药呢。 “哎,萧将军,我们讲点道理,你不能直接把我夫人给抢走了啊!” “你等等我……” 朱罕忍着脚上的伤,一跳一跳地追过去,却被那些士兵给拦住了。 他们面对的是北凉人,本就憋了恨,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将军理亏。 “我们将军看上的人,你也敢抢?” 朱罕哪里敢和萧屿抢人?他就是想让许清凝把解药给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和我夫人告个别……” “什么你夫人?从今天起,那就是我们将军夫人,你还是赶紧滚回北凉!” 朱罕无语:“……” 行,都你们说了算,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以前,朱罕常听人说北凉人蛮横无理,可他来了东齐一趟,觉得东齐的女人和男人更狠,根本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啊。 想下毒就下,想抢人就抢,哪有这样野蛮的? 朱罕越想越委屈 他得不到解药,自己也快死了,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 明明是春日,可这一路上,许清凝却感受到了更甚酷夏的气温。 围观群众的目光比烈日还要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恨不得把她给看穿了。 毕竟抱着许清凝的人,是凉州百姓心中最大的信仰。 许清凝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么多人围观啊,她将脸往他怀里侧了侧,咬牙切齿地道。 “你到底要把我抱到哪里去?” “萧屿,算我错了行不?” “萧大将军,你放我下来……” 许清凝的语气越来越弱,她是真想原地消失,这也太高调了…… 萧屿想起昔日刚到京城,许清凝拦轿子直接朝他扑过来。 后来,她又三番两次挑逗,甚至还各种引诱。 他还当她脸皮比城墙还厚,原来也是会害羞的啊,真是稀事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 萧屿故意没有避开人群,大大方方地将许清凝抱到了自己的卧室。 然后把门一关。 “砰!” 第141章 你哄哄我 门外立刻围了一堆打算听墙角的人,其中以夏冰为首。 夏冰是认识许清凝的,他没想到许清凝会来,更没想到将军直接把她带回房间了。 等等,他们一进去还把房门给关上了,这是要干什么? 夏冰细细想了会,露出了笑容。 这才对了嘛,强取豪夺才是将军的作风啊! 那些什么默默守候的痴情人设,完全和他家将军无关! 从小到大,将军想要什么,他就必须会得到。无论用什么方式,即便去抢,也得抢回来。 夏冰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这段时间,将军借苏小公子弄出那么多事,原来是为了让许清凝过来找他。 不得不说,将军藏得还蛮深的,可前些日子,他还说郡主不重要呢? 夏冰默默说了句:啧啧啧,男人就是口是心非。 士兵们也都一窝蜂围在夏冰身边。 “夏大人,咱们将军和那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啊?” “怪不得将军上午没来练兵场,这还是他头回缺席呢!” “什么女人?我们军营里来女人了?长的好看不,俺也想瞅瞅!” 夏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赶紧打断了话题,要是被将军听到了,这傻小子怕是得完蛋。 “将军的私事,能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我们就是有点好奇,毕竟还没见过将军和哪个女人走得近,你说是……” 夏冰:“我看你们是太闲了,想挨军法处置吗?” “都给我散了!” 他这一声令下,士兵们只好都散了。 夏冰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回头看了看房门,走近了几步。 其实他也蛮好奇里面在做什么。 都说久别重逢胜新婚,以将军的体力,应该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 房间里。 许清凝始终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只乖乖坐着,不敢抬头看萧屿,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小孩子等待挨训。 萧屿的手撑在她身侧,俯身朝她弯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她打算当鸵鸟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鼻尖快触碰到她眉心的时候,距离极近,她才伸手推了他一把。 “萧屿!” 小姑娘脸色愠怒,水汪汪的眼睛又气又羞,可不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我在。”萧屿应了声,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许清凝刚在复盘整件事,越想越气。 “哼,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苏迎是在你手里,你利用他逼我来凉州。” 萧屿没有否认,反而还抬手摸了摸许清凝的头,替她把凌乱的发丝捋平。 他的动作温柔有耐心,仿佛是在给生气的小猫顺毛。 “嗯,我的阿凝果然很聪明,怪不得老皇帝想让你当太子妃。” 许清凝就知道,除了萧屿,还有谁会费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引她来凉州? 她将脸扭到旁边,“你又算计我了一回。” 萧屿这回不觉得自己理亏,“谁让你失约呢?” 他都还没兴师问罪,她倒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好歹得论个先后。 萧屿将许清凝的脸扳正,语气虽平和,却有着近乎执拗的偏执。 “阿凝,你既然接了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人了,无论用什么方式,你都得在我身边。” 面对这样直勾勾的眼神,许清凝避无可避,她一时哑言,难免有些词穷:“那……那你也不能这样!” 萧屿戏谑道:“不能哪样?” 许清凝:“你就是仗着我爱慕你,总是欺负我!” 都说先爱上的人吃亏。 一直以来,许清凝就是先爱上的那个人,所以才被他拿捏在手掌心里。 萧屿见她满脸委屈巴巴,他觉得自己才冤枉,还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欺负人了? 行,那他就欺负一下,炸毛的小猫似乎会更有趣。 “你别忘了,苏迎还在我手里。” 许清凝一愣:“你还真用他来威胁我?” 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光风霁月的战神,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伪君子,偏偏她还是喜欢,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我要见苏迎。” “可以。”萧屿点了头,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先哄我高兴了。” 萧屿心想,他既然已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也不必装什么好人了。 许清凝尽量冷静:“哄你?萧大将军,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哄吗?” “谁让某人不是为我而来呢?” 萧屿觉得,如果不是苏迎在凉州,许清凝是不会过来的。 在她心里,苏家人都比他重要。 许清凝耐着性子,她拉起萧屿的衣袖,勾勒笑容友善问道:“世上最最最好的萧大将军,你想要我怎么哄你呢?” 萧屿则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什么时候本将军开心了,什么时候就让你见他。” 他转身去开了门。 夏冰没想到将军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完事了吗? 这也才一刻钟功夫,不至于。 夏冰狐疑地瞟了萧屿两眼,很快又低下头来。 他的心思越想越远,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沉重,难道将军不行…… 萧屿并不知道夏冰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是耽于情爱之人,该管的要事还是得管。 “我要去趟练兵场,她要干什么都答应她,除了让她离开。” 其实有苏迎在,许清凝不会离开的,但萧屿还是不放心,因为她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 …… 房间很大,但只有一张床,应该就是萧屿在军营的卧室。 许清凝独自坐了很久。 苏迎若真在萧屿这里的话,倒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只不过许清凝很想见见苏迎,她要确定他还活着。 可是要怎么哄那位萧大将军呢? 他这个人啊,实在小心眼。 诶,真的小心眼,又爱记仇,怎么就喜欢上了他呢? 许清凝在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萧屿的大名,然后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嘴上嘀嘀咕咕。 “你这个大坏蛋!让你欺负我!……” 发泄完之后,她决定去哄人了,谁让苏迎在萧屿手里呢。 哄三岁的孩子是哄,哄二十岁的孩子也是哄,其实区别不大……不是吗? 第142章 坏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许清凝一打开门,就看见夏冰守在外面。 她刚踏出房门半步,夏冰就过来了。 夏冰拦在许清凝面前,挡住她去路,“郡主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许清凝见夏冰杵得和木头墩子似的,“你别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夏冰站立笔直:“将军吩咐过,不让郡主离开房间。”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会这么干,防她简直和防贼一样,到底有多害怕她溜走啊? 她抬眸望了望远方。 凉州的原野一望无垠,满目青绿,其中夹杂着各种小碎花,风吹草低,还能看见牛羊。 正值春日,阳光温和。 风也是轻柔地拂过脸颊,顺便将花草的芬芳一并带来。 这样好的天气,在京城可是见不到的。 怪不得他想带她过来。 可惜许清凝一闭上眼,就想起苏家灭门的惨状,雪儿还背负罪名处于水深火热中,她有何资格安于享受呢? 许清凝收回目光,问夏冰:“练兵场在哪里?” 夏冰指了个方向,“前面过去左拐就可以看见了。” “不过那都是男人待的地方,郡主还是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许清凝偏偏是个待不住的人。 她突然想到了个法子,侧过身来看着夏冰,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并且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夏冰被这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忙后退了几步。 “郡主,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许清凝纳闷了,难道她很可怕吗,怎么一个个把她当野兽? “你给我拿套普通士兵的衣服来。” 夏冰:“郡主,你要这个做什么?” 许清凝反问:“这儿都是男人,你不觉得我穿女装很惹眼吗?” 夏冰这倒是表示赞同,军营人多眼杂,她若着女装的话,实在太吸引眼球了。 他很快让人拿了身衣服给许清凝。 许清凝回房间里,先把衣服换上。 这衣服还算合身,显得她英姿飒爽。 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当她是个身材矮小的新兵。 许清凝换好衣服后,再次打开了门。 “现在我要出去。” 夏冰:“不行。” 许清凝:“我去找你家将军也不行吗?” 夏冰回想了萧屿吩咐的话,不能让她离开房门,那就是不能。 他摇摇头,“还是不行。” 许清凝没想到萧屿的手下也如此固执,她往前走了两步,“我若强行出去,你会如何?” 夏冰继续拦住她,“郡主别为难我了。” 许清凝可不想老老实实当“囚犯”,“夏冰,你在欺负我!” 欺负?夏冰听到这个词,顿时打了个冷颤。 “你不……不要胡说!” 许清凝:“你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离开半步,难道不是欺负吗?还是说……” 她故意对夏冰笑了笑,“你想趁萧屿不在,对我做什么?” 夏冰脸都被吓白了,开始结结巴巴:“我……我我只是听从将军的命令,他不让你走,那你就不能走。” 许清凝:“那你这样直勾勾看着我干什么,喜欢我啊?” 夏冰赶紧垂下了目光,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真的冤枉,给他十条命也不敢喜欢这位。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见夏冰都快急哭了,觉得有趣极了,“或者我去和你家将军说,我喜欢你怎么样?” 夏冰当场石化,僵硬在原地,她这话要是说了,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他就差跪下了,“郡主,算我求求你了,你放我一马,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小命经不起折腾啊!” 许清凝偏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商纣王有个名叫妲己的宠妃,他对她可谓是千般宠爱,还为了她活生生挖了丞相比干的心脏。” “你可要知道,比干不只是重臣,还是纣王的叔父呢,纣王对他尚且如此。你今天拦着我,就是得罪了我。” “夏冰,你知道被活剐心脏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许清凝勾起笑容,明明白白告诉夏冰,她就是个坏女人,坏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夏冰知道将军不是商纣王,可他觉得许清凝比妲己还厉害,而且她对将军又特别重要。 这一刻,夏冰扪心自问。 虽然自己陪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可若是和许清凝发生争执,以将军那色令智昏的性子,一定会站在她那边的。 他哪里敢得罪许清凝啊,都快被吓哭了好吗?动都不敢动了。 许清凝就知道夏冰好吓唬,几句话就给他吓住了。 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堂而皇之从身边走过。 “我先走了。” …… 许清凝在猜,萧屿会把苏迎关在什么地方呢? 应该不至于关在牢里。 可她对军营不熟悉,贸然去找是找不到的,干脆先去练兵场找萧屿。 此刻,练兵场上的新兵,正在练习箭术。 新兵自有教头教他们,萧屿只是过来检查成果,并不会亲自教,这些年里,他也就教过许清凝一个学生。 而且她资质还是绝差的,也不算努力,偏偏脑子里歪门邪道的心思多。 许清凝刚到,就听见萧屿在那里训人,可谓是威风凛凛。 “你们既选择当我的兵,就得做到最好,别想着走什么歪门邪道的捷径,踏踏实实地练。” “谁做不到,谁就走人!” 许清凝听到这些话,怎么觉得自己被骂了呢? 她仔细想想,在京城见到的萧屿,总是一副翩翩贵公子姿态,让人误以为他身娇肉贵,是好山好水里养出来的美人。 而到了凉州,她才看见他的另一面,铁面无私、杀伐果断。 他能屡战屡胜,靠的可不是那张脸,而是每日胜于常人的磨砺。 他对自己手头的兵严苛,对自己更严苛。 世人都说萧屿治军严明,从不徇私枉法,曾有个陪伴他多年的副将,因为醉酒闹事,就被他当即斩了头,若有人求情一并处置。 许清凝捏了捏下巴,心里有了个计划,眼里闪过几分狡黠。 她偷偷摸摸地站在新兵队伍的末端,想看看萧屿能不能发现…… 第143章 星河为你而来 当下练的正是弓箭。 许清凝掂了掂自己手头这把,不算轻巧,比萧屿曾经送给她的要重太多,也粗糙劣质太多。 她稍微用力,就在掌心磨出了道细痕。 教头已经走到许清凝身边了,见她干站着也不动。 “你小子还不快练,在这发呆呢?” 新兵成千上万,教头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许清凝是混进来的。 许清凝目光越过这位教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屿。 她说:“这把弓箭我不会用。” 教头被许清凝气到了,脾气骤然暴躁起来,不会用就算了,还说得理直气壮? “我教了你这么多天,你竟然不会?” 许清凝:“嗯,因为我需要将军亲自教。” “你多大的胆子,敢让将军亲自教你?”教头瞥了眼萧屿,那位对将士的要求严苛到近乎残忍。 他小声训斥许清凝:“别不识好歹,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么废物,把你赶出军营已经算客气的了!” 许清凝偏要得寸进尺,“可我觉得将军会愿意教我呢。” 他们这边声音不算小,已经被萧屿注意到了。 等过来发现是许清凝时,萧屿眉头不禁皱了皱,显然有些头疼,让她好好待在房里,却出现在练兵场。 她果然……很能出乎意料。 周围开始发出一些细碎的躁动声,许清凝再次成了焦点。 “这小子从哪儿来的,为何我们以前没见过?” “长得瘦瘦矮矮的,也不知是谁同意招他进来的?” “还敢让将军教他,没皮没脸的家伙!” “……” 许清凝听到他们的话了,不仅没有生气,眼尾反而暗暗勾起几分得意。 萧屿拿苏迎来威胁她,可恶至极,她才不会去哄他呢,她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抬头看向萧屿,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落在萧屿眼中,活脱脱一副勾魂摄魄的妖精模样。 “萧将军,这把弓箭我不会用,你能教教我吗?”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纷纷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他们都知道将军从来不亲自教人。 教头也观察了下萧屿的表情,感觉很是不妙。 他再观察了会许清凝,瘦瘦矮矮的,像是没吃饱饭似的,一看就没力气,不是好苗子。 他得赶在萧屿发怒前,把这个小兵给赶出去。 “你小子弓箭都不会用,资质这么差不适合当兵,还是赶紧离开军营。” 许清凝勾了勾唇,牵扯出细微笑意。 她只看着萧屿,“将军,你也觉得要赶我出去吗?” 萧屿如何看不出许清凝的心思? 她啊,就是故意想让他下不来台。 教头见许清凝还不走,急得自己动手想把她拉下去。 “你小子还敢继续烦将军?快走!” 就在他按住她肩膀的刹那,感受到了一缕异常冰冷的目光,带着凛冽杀气。 后背发凉…… 回头一看,这目光正好出自萧屿眼里。 不知怎么的,教头顿时就松开了手。 萧屿扯了扯唇,走到许清凝面前,笑意微寒。 “行,本将军找个地方亲自教你。” 他拎着许清凝的后领,如同拎着只小鸡般轻轻松松给她拎走了。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男人的嫉妒心,赤裸裸地从他们脸上表现出来,最后也只能骂骂咧咧。 “太没天理了,那废材小子凭什么配将军亲自教导?” “我不服气!” “俺也不服……” …… 许清凝没想到萧屿会用这么野蛮的方式给她带走。 天都黑了,还没停下来。 他们走出了这片原野,到了山崖边,萧屿才把许清凝给放下·。 许清凝回头就看见了悬崖峭壁,心尖尖不禁提了两口气,他该不会是想她给扔下去?太残忍了! 萧屿负手而立,“你不是还想学吗?我教你。” 许清凝其实不是真心想学,“天都黑了,这儿也没有箭靶,怎么学?” 萧屿将弓箭交给许清凝,自身后抬起她的手臂,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弓弦拉满。 “闭上眼睛。” 许清凝心里疑惑,四周漆黑,闭不闭眼还有什么区别吗? 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双眼。 萧屿在耳畔问她:“你脑海里能想象到的最美画面是什么?” 许清凝认真想象起来。 过了会儿,忽听到男人的声音泠泠如风。 他说:“许清凝,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中还会更好。” 话音刚落,萧屿就松开了。 箭从许清凝手心里射了出去,朝天飞向夜空。 许清凝睁开双眼,随着箭矢的方向,看到了第一束星光。 方才还是黑夜,忽然间星光大泄,仿佛是她亲手射穿了这张夜幕。 漫天繁星纷至沓来。 繁星之下是五彩斑斓的光,轻盈如云纱般飘荡,照亮了对面山顶尚未融化的积雪。 光芒万丈,绚烂至极。 许清凝曾在古书上见过,这是极北极南之地才会出现的景象,没想到凉州也会有。 她不免看呆了眼。 以至于萤火虫飞到面前,都没注意萧屿抓住了它。 周围安静无比,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许清凝稍稍侧脸,看向了萧屿。 心跳漏了几下,血液也凝固不动,她该怎么办呢,这个人实在太懂如何拿捏她的心,从未说过半句喜欢,却胜过千百句。 萧屿把萤火虫放在许清凝手心,看向她的眸色温柔无双。 他记得她说过,她把他当作拯救自己的神明、当作踽踽独行仰望的明月。 现在,无论是神明,还是明月,都心甘情愿坠落在她手掌中。 “星河为你而来。” “我也是你的了。” 许清凝的睫毛微微扑颤,她所想象的所有场景,都不如眼前动人。 他的眼里光芒万丈,而她在光芒万丈之中。 “萧屿,我……” 他将她紧拥入怀中,打断了她的话。 “许清凝,我从来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也不是正义凛然的善人,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还私通敌国当了反贼、差点就砍了皇帝老儿……” “我这样一个人,死后定是会下地狱的。” “可是我若在乎谁,就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捧着她的脸颊。 “别当太子妃了,留在我身边好吗?” 第144章 进去的人都死了 许清凝从来不想当太子妃,当初就是随口说过那么句话,没想到竟让萧屿如此耿耿于怀?时至今日,他还是要一遍遍反复确认…… 萧屿看着许清凝的眼睛,眸色潋滟如水。 “对我爹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家卫国,所以他死在了战场;对我娘来说,最重要的是她丈夫,所以她以身殉情;对我祖父来说,最重要的是‘忠义’二字,所以他永远守在侯府……” “那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他想听见自己是她口中的答案,可他又清醒知道不是。 对她而言,他也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许清凝听着这些话,心里微微泛着疼痛苦涩,她同样看着萧屿的眼睛,指腹抚摸过男人的眉宇。 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了他的死亡。 这个人是她两辈子的执念啊,怎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呢? “是你,最重要的一直都是你。” 得到答案后,萧屿的心跳仿佛骤然停滞了,但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个答案,直到看见她眼神坚定,心里所有的不安才消失不见。 世间黑暗无边,好在有一人提灯向他走来。 萧屿眉眼弯了弯,带了笑意。 就算她是个骗子,也是天底下演技最好的骗子。 许清凝:“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 许清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夏冰匆匆忙忙跑过来。 “将军,不好了!!!” 夏冰的声音,打断了许清凝的话,也打破了这片安宁。 萧屿闭了下眼,他有种想把夏冰丢下山崖的冲动。 “什么事?” 夏冰看了看萧屿,又看了看许清凝,很快就把头低下去,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将军,是苏小公子……不见了。” 苏迎消失了。 萧屿脸色肃然起来:“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夏冰:“刚才我去房间里找苏小公子,发现墙角被挖了个洞,他应该是从洞里爬出去了。” 萧屿捏了捏眉心,那小屁孩怎么就非得跑呢? “夏冰,你现在带人去找,他一个十岁孩子,跑不了多远的。” 许清凝:“我也去找。” 萧屿抓住了她手腕,“我可不想同时去找两个人。” 许清凝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埋怨,“肯定是你欺负苏迎,才迫使他逃走了。” 天地可鉴,萧屿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苏迎,哪里欺负过他? “我没有。” 许清凝:“那我要和他们一起去找,你也知道,苏迎是苏相唯一的儿子,皇帝那边要斩草除根,肯定派了杀手过来,我不放心。” 萧屿有些无可奈何:“罢了,那就一起去。” 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刚才还说他是最重要的,结果呢?还是比不过那个小屁孩。 …… 夏冰已经带人去找过几遍了,他回禀道:“城内我们都找过了,就是没发现苏小公子的踪迹。” 苏迎失踪,许清凝没有陷入慌乱,反而坐下来仔细分析了会。 “按理来说,苏迎不可能走太远,我猜是有人将他给劫走了?” 夏冰问:“会不会是皇帝那边派来的人?” 许清凝摇头:“苏迎是罪臣之子,如果是皇帝的人,他们当场就会下杀手。” 苏迎应该是被人贩子一类的拐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肯定急着出城。 萧屿和许清凝猜测一样。 他让夏冰立刻带人去各个城门守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 可惜晚了一步。 不久之前,有伙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具棺材从北城门离开了。 凉州当地有个习俗,死者为大,所以一般不会去碰出殡的棺材,一来是怕冒犯了死者,二来是担心带来晦气。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苏迎就是被放在棺材里,运出了城。 夏冰脸色有些为难,他说:“那伙人一路往北,是去往灵仙镇的方向,我们不能追过去……” “灵仙镇?”许清凝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悉,她便看向萧屿。 萧屿解释道:“灵仙镇是个边陲小镇,属于北凉的地盘,如今东齐和北凉两国休战,我们若是无缘无故踏入灵仙镇,便是单方向挑起战事,毁了和平条约。” 许清凝很快懂了,“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带人去找,只能……私底下进去。” 萧屿:“是这个意思。” 夏冰建议:“将军,那就让我去灵仙镇找人。” 萧屿却说:“你不行。” 他不是小瞧夏冰,而是另有原因。 且不说灵仙镇在北凉境内,单独说这个镇子,处处透着诡异古怪。 外地人不知道,可萧屿在凉州待久了,听过不少传闻。 灵仙镇有个别名,叫做死灵镇,据说去了镇子里面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没有人能活着从镇子出来。 起初,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传闻,还有些人甚至故意进去试试,谁知竟真的没有出来过。 渐渐地,众人便开始相信传闻属实,没有人再敢踏足灵仙镇了。 而关于灵仙镇的传闻,也变得越来越诡异,演变成一个死镇。 萧屿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我去把苏迎找回来。” “将军要亲自去吗?”夏冰:“不行啊,你走了之后,凉州可怎么办?” 萧屿:“只要没有战乱,我不在,凉州也会好好的。” 许清凝不了解灵仙镇,只当是个普通的北凉小镇,可她看萧屿和夏冰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灵仙镇,是不是很危险啊?” 夏冰:“何止是危险?简直就是诡异可怖。” “那我也要去!”许清凝拉住萧屿的衣袖,“我和你一起。” 萧屿并不想带许清凝去冒险,“不行。” 许清凝:“是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咯。” 萧屿静默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噙着笑问,“你当真要去?不后悔?” 许清凝:“嗯!” “那就去。”萧屿淡淡笑道:“我是担心某个人会被吓哭。” 许清凝听他的语气,心里有些发怵。 “为……为什么?” 萧屿点了下许清凝的鼻尖,“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45章 血阵 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许清凝和萧屿都换上了北凉服饰。 许清凝给脸上扑了层厚厚的黄粉,点了几颗大粗麻子,掩饰住了原本相貌。 她顺便给萧屿贴了两把胡子,让他看上去老了几十岁。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个俊朗的老头。 许清凝不由在想,萧屿七八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还这么好看? 萧屿见她在发呆:“你想什么呢?” 许清凝:“我在想,你老了的样子。” “你以后会看见的。”萧屿朝许清凝伸出手,“跟着我,别走丢了。” 许清凝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去。 二人齐齐走入灵仙镇里。 刚踏入灵仙镇,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气温骤然降低了许多。 许清凝打了个喷嚏,好冷啊。 灵仙镇的房屋不算少,不过看着都很破旧了,应该是很多年前建的,有年久失修之感。 许清凝注意到,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布皤,布皤经年风吹日晒,已看不出最初的颜色。 她记得,这种形状的布皤在北凉,一般是用来布置死人的灵堂,也就是说镇上同时死过很多人。 今天又恰逢十五,一轮满月自黑云后升起,颜色暗红。 月光照在镇子上,像是洒了层血。 月属阴,又是血月,阴气就更重了。 许清凝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小声说:“奇怪了,这镇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萧屿轻声反问:“谁说没有人呢?” “可我没看见啊。” 许清凝话音刚落,迎面来了一阵狂风,将道路两边的门窗吹得“哐哐”作响。 这些门窗上扣着的锁早已生锈破损,风一来就摇摆不定。 然后,许清凝看见了房屋里面的灵牌! 每一栋宅子里,都摆满了灵牌! 她不由抱紧了萧屿的手臂,“……” 萧屿轻笑了下,“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许清凝是死过一遭的人了,更为敬畏鬼神。 周遭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也不知道这么吓人,灵仙镇到底发生过什么?” 萧屿给她解释:“十年前的灵仙镇,算是个挺有烟火气的镇子,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传闻说是染了疫症,镇上的人全部相继死去。” “渐渐地,灵仙镇也就成了一个鬼镇。” “外人不敢踏入,踏入者无法离开。” 许清凝:“生者不入,死者不出。” “既然是个鬼镇,那伙人为何会带着苏迎往这里来?他们不怕死吗?” 萧屿:“这你就不知道了,有时候啊,人比鬼可怕,钱比命重要。” 人比鬼可怕,钱比命重要。 许清凝想了想,这话说的也没错,人贩子可不就是比鬼还可怕吗? 萧屿走了几步,听到有旁人的脚步声了。 他抱住许清凝的腰,一同飞到了树上。 “嘘,别说话,有人来了。” 听到有人来了,许清凝反而轻松了不少。 这种鬼地方,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啊,不然怪恐怖的。 她低头往树下看,有一行人走过来了,他们都是穿着北凉服饰。 看来北凉人在灵仙镇还真有个窝点啊。 怪不得萧屿说有人呢。 等这行人走远了些,萧屿才带着许清凝下来。 “我们跟着他们走。” 他们穿过几条街巷,走到了小镇里头。 在众多破旧的房屋中,有一栋宅子显得气派恢弘,里外灯火通明,而门口挂着两只正在滴血的黑狗。 许清凝记得,她曾在秦听云的房间里,也撞见了这样的仪式。 她和萧屿面面相觑,心知此宅有问题。 只见宅门大开,那行北凉人进入了宅子。 许清凝琢磨着:“苏迎会不会就在里面?” 萧屿说:“这要进去看看才知道。” 这栋宅子的外墙不高,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但出现在北凉境内,显得尤其不适。 许清凝见宅门关上了,“我们怎么进去?” 事实上,就是翻墙。 他们二人越过围墙,直接坐在了屋顶上。 许清凝看见院子里放了九根柱子,每根柱子上绑了一个女人,看她们身形外貌,应该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女。 少女们统一穿着红色的嫁衣,头发直直地垂落在两肩,没有任何装饰。 她们全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 而在这九名少女之间,坐着一个男孩,他则是穿着白色衣服,同样没有意识。 他们看上去像极了木偶。 许清凝再仔细看,发现他们的右手腕上都被割开了口子。 血液在不断滴落…… 萧屿说了句:“这些已经是死人了,我猜测,是个阵法。” 许清凝看着底下的场景,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来此之前,她还以为是人贩子拐卖了苏迎,没想到是在做什么阵法。 她眯了眯眼眸,“以活人血祭,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萧屿问她:“谁?” 许清凝:“天言道人。” 她是不久前才知道天言道人还活着,不得不说,那妖道命大,也确实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本事。 可她就是不明白,天言道人不是在京城当他的国师吗?他不会出现在北凉境内。 萧屿听说过天言道人,“这的确像那妖道的手笔,我估计他们拐走苏迎,也是为了延续阵法。” 天色太黑,许清凝看不太清底下人的脸,但她可以确定,那个小孩不是苏迎。 即便如此,心里的担忧始终没减少丝毫。 她怕的是,苏迎会不会已经死了? 等血放完之后,北凉人把他们的尸体相继拖走,地面留下了一个血阵。 萧屿说:“看来是一天换一批人,还没轮到苏迎,你先放心。” 许清凝在屋顶已经坐了很久。 这栋宅子很安静,里面的北凉人不说话只做事。 “我刚刚算了下,北凉人不超过十个,就是不知身手如何?” 萧屿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北凉人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苏迎被关在何处。” 许清凝:“抓一个来,严刑逼供不就知道了?” 萧屿:“正有此意。” 他们从屋顶下去。 萧屿点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穴道,将他拖到了假山后面。 “说,你们把抓来的人关在哪里?” 第146章 尸虫 这个北凉人知道自己被抓了,并不出声,也没有丝毫慌乱,眼神空洞呆滞。 许清凝威胁道:“不说话,就杀了你。” 萧屿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钳住了他下巴,才发现是没舌头的。 “这人舌头被拔了。看来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 许清凝:“怪不得他们都很安静,原来都是开不了口的。” 幕后操控一切的人,还真是心思缜密,事先将这些人都变成了哑巴,即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话来。 她再观察他的面部表情,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生气,除了被割舌头,估计还被下了什么药。 “这人没意义了,还是我们自己找。” 下一秒,萧屿就掐断了他脖子,丢在假山后面。 他们沿着地上尸体拖过的血迹,往前去找。 …… 这条路没有灯,只有月亮透过树叶漏下寸缕光影。 地上的影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 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窜到许清凝跟前,她赶紧缩回了脚,只见有一堆类似于老鼠大小的动物,表皮泛着油光,黑不溜秋的…… 她顿时就跳在了萧屿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 萧屿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掏出了火折。 他用火折子照了照,看清楚了。 “是尸虫。” 许清凝从没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尸虫?” 萧屿解释道:“人的尸体若堆积久了,就会滋养出尸虫。这里的尸虫个子偏大,且数量不少,可见堆积了多少具尸体,放心,它们不吃活人。” 许清凝心有余悸,不敢看过去,她扒拉着萧屿不肯沾地。 萧屿从来没想过许清凝还有如此胆小的一面,她连杀人都那么干脆利落,竟然怕几只虫子?难得露出了些小女孩心态…… 他用掌风将地面的尸虫清理干净。 “好了,已经没有了。” 许清凝这才肯下来,“这鬼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她骂了句,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萧屿拿着火折子,许清凝跟在他后面,二人继续向前走。 一会儿,她却见萧屿停滞不动。 “怎么了?” 萧屿转过身来,先用手捂住许清凝的双眼,挡住她的视线,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清凝:“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萧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看周边。 那些死去的少女,都被一个个挂了起来,她们穿着相同的红嫁衣。尸体腐烂的程度不一样,可见死亡时间也不同,不过大都已经变得浮肿发黑。 尸虫就是从她们身上钻出来的…… 萧屿捂住了许清凝的双眼,捂不住这浓厚的尸臭味,她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毕竟曾被楚琼关在地牢五年。 许清凝问:“是那些女孩的尸体?” 萧屿的语气变得沉重许多,“嗯,约有五十人。” 凶手太过残忍,不知是为了什么,杀害了如此多的年轻女子,还让她们死前统一穿上红嫁衣,是生怕怨气不够吗? 饶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萧屿,此时也脸色微变。 他是将军,战场上死人是常事,虽然见惯了,却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骇。 几十具穿着红嫁衣的少女尸体,都是用绳子套住脖颈,吊挂在上方。 风一吹来,尸体无规则摇晃摆动着。 “你还是别看了。” 萧屿继续捂住许清凝的双眼,将她抱起来,从尸体中疾步走过去。 …… 前面有一处小院子,无人看守,但门窗都是锁住的。 如果强行踢门,动静不小,只怕会引来那些北凉人,在没确定苏迎在里面之前,贸然行动是不可取的 许清凝想到了什么,她拔下了一根细簪,缓缓钻进锁孔里。 不过几下,锁就打开了。 萧屿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撬锁?” 许清凝随口回答:“这个嘛,我是跟沈大人学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萧屿的眼神骤然变冷。 “你怎么了?” 萧屿没搭理她,将目光扫向一旁,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清凝每次提及沈雁书的时候,语气都很熟悉,他们不过也就认识了那么两三个月。 许清凝没往那方面想,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沈大人那般文弱书生,竟然会撬锁?我发现他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 萧屿听不下去了,他捏了捏眉心,语气透着几分焦躁。 他连名带姓称呼她:“许清凝,你非得继续提他吗?” 许清凝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又惹这位小心眼的萧将军生气了? 男人心,真是比针尖还小,哼。 她小声嘟囔着,“不提就不提了。” …… 萧屿推开门,在房间里面发现了苏迎。 苏迎抬眸看见了他们,圆圆的大眼睛里顿时充满希望,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他了呜呜呜…… 他正要哭,又被萧屿点了穴道。 萧屿敲了下苏迎的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准哭。” 苏迎身边,还有三个昏睡中的少女。 许清凝走过去,一一将她们弄醒。 “别睡了,我带你们离开。” 幸好她们睡得不深,全部都醒过来了。 许清凝发现,其中一个少女竟然是罗萌萌。 许清凝和罗萌萌在明雅阁住过一段时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她以为罗萌萌在战乱中被楚琼给杀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心里有些喜悦。 “罗小姐?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罗萌萌双手捂着脸,身体在战战栗栗,显然很害怕。 许清凝心想,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是先带他们出去。” 萧屿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听到了房间外面有人围过来。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解决外面的人。” 他抽出腰间软剑,走了出去。 许清凝点了点头,然后把罗萌萌给扶了起来,另外两名少女知道她是来救自己的,也纷纷站起来。 接着,她只听见房间外几声刀剑相碰,而后归于平静。 萧屿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才走回来。 “早知如此简单,我们也不必偷偷摸摸进来了。” 许清凝也觉得太过简单了,她疑心重,此地太过诡异,让她有些说不明的担忧。 “我们先回去再说。” …… 就在他们转身后,有一男子推开窗,看向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勾勒徐徐笑意。 男子一身白衣宽袖,月光照在他身上,染了几分血色,他的眼神阴翳森寒,淡淡启唇。 “你们果然来了啊。” 第147章 如果我不想走呢 直到他们全部走远了,一点点影子都看不见了,楚琼才收回目光。 他掏出天言道人给的幽冥珠,仔细看了几遍。 在血阵的供养下,幽冥珠的颜色越发黝黑发亮,它已经汲取了许多人的生命,于掌心中依然冰冷。 楚琼撑着窗台,勉强让自己站立起来。 即便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都能让他费尽力气。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楚琼深吸了几口气,让身体逐渐平复下来,虽然还是不能行走,但好歹能站起来了。 他笑了起来,一切似乎都在好转呢。 他不信命,也不甘心认命。 残废了又如何?总能一步步站起来的! 没多久,有个红衣女子靠近他。 红衣女子有一张标准的小瓜子脸蛋,肤如凝雪,面似桃红,一双凤眸顾盼流辉,额前画了朵细小的莲花。 她走过来的时候,体态婀娜,神情妩媚动人, 此女便是北凉公主伊彤,也是将楚琼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 伊彤将手搭在楚琼肩膀上,“你怎么了?” 楚琼眼底浮现几分嫌弃之意,但很快隐去了,没被女子发现,但他也并没有抗拒女子的动作。 他淡然说:“遇到了几个故人,想叙叙旧而已。” 伊彤有些不悦,“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和我回都城呢,原来要在这儿等故人,故人又是谁?” 楚琼眼睑垂下阴影,语气并不如何客气。 “你若想走,自可离开。” 身为公主的伊彤,听到这些话,却不如何生气。 她见楚琼动怒了,反而还讨好他。 “好了,别生气了,我不过随口说几句,你留在这里,那我也陪你留在这里。” 楚琼没有说话,静静看向远方。 他皮相和骨相都生得极好,是世间罕见的风姿玉貌,即便因烙印而戴上半张面具,也并不损丝毫,反而还添了些妖孽魅惑之气。 伊彤救下他,就是因为他好看。 当时的他,明明濒临死亡、明明一无所有,骨子里至死不休的执拗倔强,却让他显得高高在上。 即便跌落泥潭,也并不卑贱。 伊彤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有趣的一个人,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她想让他臣服于自己,更想完完全全得到他。 此时,伊彤见楚琼不搭理她,也不强求。 “那我走了,你先休息。” 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 出了房间,伊彤撞上了个前来送药的婢女。 婢女一见到伊彤,像是看见了厉鬼,满面惊恐。 她瞬间就跪地求饶,“公主殿下,是奴婢没长眼睛碰撞了你,求公主恕罪。” 伊彤今日心情不好,又看见这小丫鬟长得娇俏,便更是不喜了。 她抬起婢女的下巴,眼神阴鸷可怖。 刚才在房间里还妩媚动人的美人,此刻变得凶狠无比,像极了两个人。 “谁让你来送药的?” 婢女被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了,“是……林公子……” 楚琼没有告诉伊彤真名,而是说了“林疋”二字,这是由楚字拆开得来的名。 伊彤扬手扇在婢女脸上,硬生生打落了她一颗牙齿。 “所以你就想勾引林公子是吗?” “公主殿下,冤枉啊,奴婢从来没有这个想法,真的没有……” 伊彤狞笑道:“是没有,还是不敢呢?” 她已经不想听婢女解释了。 “来人,把这个贱东西拖进河里溺死。” 伊彤绝对不允许楚琼身边出现任何年轻女子,一旦出现,她就必须死! …… 此时,萧屿和许清凝等人,已经离开了灵仙镇,回了凉州。 苏迎对萧屿还是存在畏惧,不过好在有许清凝在,他恨不得时刻都贴在许清凝身边。 夜色已经很深了,许清凝对苏迎说:“听话,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苏迎拉着许清凝的手,他突逢巨变,知道自己亲人都不在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当然舍不得放手。 “凝姐姐,那你还会在这里吗?” 许清凝:“当然,我在这里。” 苏迎这才安心了,他悄悄看了边上的萧屿一眼,赶紧移开目光,走了出去。 许清凝不知苏迎为何会害怕萧屿,大概是萧屿性子太冷了,不讨小孩子喜欢。 她对萧屿说:“带回来的三名女子,其中罗萌萌是我的旧识,她父母皆死于战场,已经没有亲眷了。另外两人,你帮忙找找她们的家人。” 萧屿:“这事不难,我可以先把她们安顿下来。” 许清凝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决定说出来。 “还有……就是从灵仙镇回来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救苏迎出来,太过简单了。”萧屿同样感到了诡异之处,他说:“像是有人以苏迎为引子,引我们进了他的局。” 许清凝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苏迎不是重点,他只是一个引子。最可怕的是,我们现在入了局,却不知道那人有什么目的,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萧屿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可他和许清凝都有相同的感觉,也就不是错觉了。 “是啊,入局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一说,气氛瞬间就变得沉重起来。 许清凝打了两个哈欠,显然有些困了,管他什么局呢,见招拆招就是。 “这段时间,我们谨慎小心点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自己吓唬自己,我想睡了。” 萧屿见她说完后,自然而然就躺在了床上,而这个床原本是他的。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许清凝侧着身看他:“谁让萧大将军的卧室,是军营里最精致的一间呢?现在……就委屈你去隔壁。” 萧屿俯身,眼底有似有若无的暧昧闪烁。 “如果我不想走呢?” 第148章 萧大美人 许清凝静默看着萧屿,他漆黑的瞳孔里泛着温润光泽。 “那就不走,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 这话似曾相识,萧屿记得,许清凝之前就说过一次,同样是躺在他的床榻上。 十几岁的小姑娘竟半点不知羞,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屿问她:“你是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许清凝眼神透着几分懵懂无辜,肤色白如初雪,纯洁得没有半点杂质。 “我该在乎什么?” 萧屿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不自觉移开目光,脸色反而逐渐变红。 他斟酌语句后才说:“你我二人无媒无聘,这样共居一室,要是被旁人知道了,他们会说是无媒苟合……不太好。” 许清凝听明白了,原来萧屿在意的是无媒苟合这件事啊。 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生死之外的所有事,根本不足为重。 至于名节,对她来说更不算什么大事。 外人即便知道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我们这样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呀!” 许清凝反应过来,依旧面不改色看着萧屿。 她说:“而且是你说的不想走,怎么倒是你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我成了欺负人的流氓?” 萧屿沉默了会,论伶牙俐齿,他的确远远比不过她,她这张嘴啊,实在太能说。 他憋出一句话:“我们……还没有成亲。” 萧屿的想法,是想尽快和许清凝成亲,他刚才那句话,只是想试探试探。 许清凝愣了愣,随即反问:“你很在乎我们有没有成亲吗?” 萧屿听到这句话,再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股无名头的怒意。 许清凝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对她来说,成不成亲并非重要的事。 他不禁在想,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决定嫁给他,是不是随时打算弃他而去呢? 许清凝敏锐捕捉到萧屿眼里的情愫,成亲这个所谓的仪式,原来不只是女子会在乎,有些男子也会啊。 她笑了笑,在他下巴轻轻一勾。 “萧大美人,你是害怕我始乱终弃、不给你名分吗?” 萧屿的脸色由红渐渐转为青色,大概是被许清凝的话给气到了。 他语气重了几分,“我是珍惜你。” 因为太珍重,所以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想要举行一场最盛大最美好的婚礼。 许清凝知道萧屿的心思,“其实不必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 她顺势拉住了萧屿的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按在了床上。 许清凝脸上的笑意妩媚动人,欺身而上。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对你做了呢?” 女子的秀发落在萧屿肩头,这样近的距离,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玉兰香,那些无法明说的欲念被轻而易举勾引起来。 许清凝解开萧屿的腰带,双手顺着他腰部的位置往上移动,最终落在他胸口处。 “萧将军,你的心跳很快呢。” 她是笑着的,像极了魅惑的狐妖。 萧屿喉结动了动,在她即将把手伸进他里衣的时候,按住了。 “你别得寸进尺。” 许清凝:“嗯……如果我非要得寸进尺呢?” 她把手抽出来,反而勾住他的脖子。 她死过一回,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别人有资格说什么呢? 就好比现在,她很想得到他,世俗礼仪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萧屿极力忍耐那不该升起的躁动,到底还是将她推开,按住她的两只手。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别闹了。” 许清凝很喜欢见萧屿这副表情,他活脱脱就是个被女流氓调戏的良家妇男。 他们的关系又好像回到了最初。 她一次次不知死活地调戏他,再被他一次次无情推开。 嗯,还怪有意思的。 许清凝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矜持了? 萧屿那么在乎成亲,如果不成亲的话,他肯定会耿耿于怀。 …… 门外,突然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是夏冰在门外。 “将军,你睡下了吗?” 自小在世家养成的良好品性让萧屿克制了怒气,“什么事?重要吗?”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重要的事就别过来打扰了。 夏冰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不是很好,但实在事发突然,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是军中的事。” 萧屿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一贯的清冷,他松开许清凝的手,迅速起身。 “你先睡,我去看看。” 萧屿走过去将门打开, 夏冰看到萧屿,顿时目瞪口呆,将军这未免也太……他不是最在乎仪表的吗? 萧屿因为夏冰的目光,也注意到自己领口,刚才起身的时候,衣领正好被许清凝头上的簪子勾到了,撕拉了一片口子。 他轻咳一声,“我们出去说。” …… 许清凝不知萧屿那边发生了何事,她实在太困了,自己便睡下了。 一夜过去,没想到睡得还挺踏实的。 许清凝醒来后,还没发现萧屿回来,他是彻夜未归吗? 倒是苏迎,一大早就跑到许清凝跟前。 “凝姐姐,我来找你了!” 许清凝抱了抱苏迎,竟然抱不起来了。 这孩子一路逃难,又被关在灵仙镇里,怎么还胖了不少,小圆脸又肉了许多。 “苏迎,我有话问你,你是怎么到凉州的?” 苏迎回忆了会,他相信许清凝,便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雪儿姐姐出嫁那日,好多坏人闯进家里来,他们抓走了雪儿姐姐,还要去杀我们,娘让我从密道里钻出去,可是她自己不肯走,她说要陪母亲一起死。” 他口中的娘指是三姨娘,母亲指是苏夫人,失去任何一个,都让他很难过,更何况是她们都死了呢? 小小少年攥紧了拳头,“凝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家人?我们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我恨他们!” 苏迎说着说着,眼泪不禁又掉落了。 泪水里都是恨意。 许清凝起初也没想明白,皇帝为何要除去苏家? 直到皇帝立了三法司之后,她才想通了。 楚琼死后,苏丞相一人独大,又即将成为太子的岳父,皇帝怕他变成下一个楚琼,自然会对苏家动手。 往事已矣,不能永远沉湎伤痛中。 活着的人,该一往直前,越挫越勇。 许清凝擦了擦苏迎的眼泪,“好孩子,你别哭了,苏府现在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你得振作起来,才能为苏家报仇。” 苏迎:“凝姐姐,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报仇?我还想救出雪儿姐姐。” 许清凝心想,苏迎正在被通缉追杀,将他放在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就放在萧屿这里。 “你好好待在萧将军身边,不要再乱跑了,日后跟着他学武功,让自己变得强大健壮。” “可是……”苏迎揉了揉鼻子,悻悻道:“我不喜欢他。” 许清凝:“为什么呢?” 萧屿动不动就点苏迎穴道,还经常威胁他,苏迎自然害怕的。 “他是个大坏蛋。” 许清凝:“那是你对他有偏见。你想想啊,这次不是萧将军把你从灵仙镇里救回来的?” “嗯……”不过苏迎还是有些不服气,“凝姐姐,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吗?我不想待在这里。” 许清凝接下来要走的路,注定凶险万分,她不能让苏迎跟着自己。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听话,你留在这里,比跟着我要安全很多。” 苏迎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又差点崩溃,“凝姐姐,你把我交给大坏蛋,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第149章 物是人非 许清凝:“你不是想救雪儿姐姐吗?我得去救她啊。” 苏迎:“那我们一起去不行吗?” 许清凝捏了捏苏迎的脸蛋,“你还这么小,又不会武功,你怎么救呢?” 苏迎默默垂下了头,“我好像真的很没用。” 许清凝:“不,你好好活着就是最有用的。苏相和苏夫人都死了,你就是雪儿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会努力活下去的,你们要成为彼此的支撑。” 时至今日,许清凝都不敢想象,那个温柔端方的苏大小姐,成亲当日遭遇灭门,还被贬为官妓,如今是怎么样的心态? 她本该成为太子妃的啊…… 许清凝真的很怕苏湄雪活不下去。 所以苏迎啊,必须好好活着。 他活着,苏湄雪就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动力。 许清凝哄完苏迎后,就去探望了罗萌萌。 …… 推开门,角落里蹲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姑娘,她双手抱住膝盖,身子隐隐战栗发抖,刚梳好的头发又弄得乱糟糟的。 许清凝印象中的罗萌萌,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吃货,成日没心没肺。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许清凝走过去,半蹲在罗萌萌面前,轻声道:“萌萌,是我来了。” 罗萌萌抬起头来,她看见许清凝后,目光依然空洞,身体很快往后挪动几步。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许清凝对罗萌萌的反应感到诧异,“你不认识我了吗?” 罗萌萌始终重复那句话,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 旁边站着一名身穿素白衣裙的医女,她对许清凝道:“这位姑娘是受了刺激,留下了创伤,神智有些不太正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许清凝问:“大概要多久呢?” 医女:“说不好,可能三个月,可能要三年,也可能永远都恢复不过来。” 许清凝叹了声,“我知道了,辛苦你照顾她了。” 她看着罗萌萌,想起了罗勇夫妇的死亡。 当初,楚琼抓了罗勇妻女,在两军阵前,残忍地杀害了罗夫人,导致罗勇失控自尽。 罗萌萌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这怕是一辈子的阴影。 受了如此大的刺激,怪不得变成这样。 许清凝在想,罗勇若是不帮荣王造反的话,他们一家人会不会还是幸福美满的? 她再次靠近罗萌萌,“你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安抚了许久,罗萌萌对许清凝没那么抗拒了。 许清凝拉着罗萌萌的手,“我带你出去走走。” 总待在房间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不如出去散散步,反而对病情有帮助些。 罗萌萌始终缩着脖子,怯怯生生的样子,生怕被人看见,也生怕看见别人。 …… 不远处就有一片草地,今日的阳光也恰好,并不晒,时不时还有微风拂面。 许清凝拉着罗萌萌坐在草地上,抬头眺望远方。 凉州的景色的确很好,可许清凝不能久留,苏迎既然平安无事,她也该回去了。 她侧头看向罗萌萌,说。 “萌萌,其实我经常想起明雅阁的那段时间,你每日都嫌饭菜不够,嚷嚷着肚子饿,然后被春华姑姑训斥。” “我呢,经常和吴月斗嘴,她那个人啊,嘴笨,打也打不过,可下次还敢挑衅。” “雪儿呢,一心期盼着自己和太子殿下成亲。” “还有江意柳,她总是看我们几个不爽,不,准确来说,她看所有人都不爽,和她打招呼,从来不理人的。” “我真是想不明白,温文儒雅的江太傅,是怎么教出这样性格的女儿?” 许清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扯着地上的野花野草,编织了一个花环。 “诶,不过半年时间,所有事都变了,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她把花环戴在罗萌萌头上,真好看。 “我都不知道,你变成这样,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罗萌萌呆呆地坐在许清凝身边,听着她的自言自语,面上毫无表情。 她们就这样坐了一上午。 直到有只信鸽落在许清凝手上,是暗影卫传来的信件。 许清凝看完之后便撕碎了。 “萌萌,我们回去。” 罗萌萌却倔强不肯起身,她撑着下巴,痴痴地看向远方。 许清凝:“行,那就再坐一回儿。” 这样好的光景,不知道还有多久,多看一会是一会儿。 …… 直到罗萌萌肚子饿了,才肯跟着许清凝回去吃饭。 罗萌萌虽然不记事了,口味倒是没变,还是喜欢以前喜欢的菜式。 许清凝看到桌子上有盘杏仁酥。 她捏了块:“奇怪了,这儿也有人会做杏仁酥吗?” 许清凝咬了口,味道还不错,也就比苏夫人做的次那么一点点,可以勉强评价它为世上第二好吃的杏仁酥…… 第150章 不会为你殉葬 这天直到夜晚,许清凝才看见萧屿回来,他一身风尘仆仆,眼里有几分疲态。 许清凝问:“出了什么事?” 萧屿取下佩剑搁置在一旁,才对她说:“北凉人寻滋生事,意图再起干戈。” 许清凝想到了朱罕,“可是北凉使臣不是刚来朝贡吗?他们这么快就变卦了?” 朱罕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除了对她有过无礼的举动,也还算老实,没感觉他们有想打仗的心思。 萧屿:“北凉王室一直内乱不休,北凉王上个月去世了,底下几个王子互相厮杀,原本是该由大王子继位,可是掌权的人成了四王子。” 许清凝对于北凉王室也是略有耳闻的,北凉人夺权比别的国家更直接凶狠。 兄弟相残已经算轻的了。 儿子可以当众杀了老子,老子也能毫不犹豫斩杀儿子。 即便是成功坐上王位,也得时刻提防被身边人拉下去。 谁能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许清凝:“北凉王死得也太突然了。” 萧屿眼里闪过些怪异,道:“他是被四王子杀了。” 这件事奇怪的点就在于,从前根本没人注意到北凉四王子。 北凉四王子是庶出,他生母是个喂养马匹的女奴,女奴偶然被北凉王宠幸了一次,才有了四王子。 北凉看中血统,也就没把四王子母子当回事。 没有父亲的庇护,所有人都将四王子视若野草,想踩就踩,想打就打。 据说四王子二十多岁了,还被关在马厩里面。 可就是一个多月前,这个任人欺凌的四王子,突然就砍下了北凉王的头,带兵包围王宫。 当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却又亲眼看见,那个提着北凉王头颅的人,的确是四王子! 许清凝听完萧屿的叙述后,不免感叹。 “四王子隐忍蛰伏二十多年,任人打骂羞辱,性格倒是坚韧。” 许清凝不禁想起了楚琼。 从某种程度来说,楚琼和这个北凉四王子有相同之处。 许清凝继续分析,“萧将军,你打退了北凉那么多回,他们最恨的人就是你。” “北凉王在世的时候,对你多有畏惧,每年老老实实派使臣朝贡,也不敢做什么,可北凉人心里未必服气。” “四王子现在掌控了北凉,他想稳固政权的话,就得拿出点功绩,让北凉人心服口服。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东齐出兵,一雪前耻。” “此次先且不谈胜负,四王子已经借用北凉人对你的恨意,迅速凝聚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许清凝最后评价了句,“这个四王子,很不一般啊。” 萧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许清凝的话。 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进去。 相识这么久,他知道,她从来不是困于宅院争风吃醋的金丝雀,她的智慧谋略、心机手段都远胜旁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时刻都在被她吸引。 许清凝侧脸过来,正好对上萧屿深邃的眼神,内心不由一颤。 “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萧屿笑了笑,摇头。 “我的阿凝果然很聪明,四王子是有这个意思。” 许清凝脸颊微微一红,转移了话题。 “那……你是怎么想的?” 萧屿:“我和北凉人打了几年,他们不足为惧,只是这段时间不能常陪着你了。” 许清凝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 这些年里,要不是萧屿守在凉州,东齐的疆土早被敌国铁蹄践踏。 可她知道,萧屿的愿望从来不是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只是想做回当年策马西风、醉卧听雨的小公子。 他和她,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从来没有拥抱过自由。 “不必陪着我。”许清凝轻轻拉住了萧屿的手,“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任何事。” 萧屿调侃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生离死别?北凉人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许清凝望着萧屿的眉眼,她说。 “我会担心。” 萧屿永远不会知道,从他远赴凉州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担心了。 她从十岁开始,就常去寺庙里给他祈福献花。 一年又一年过去,最终等到了他的死讯。 那段时光是属于许清凝自己一个人的暗恋,孤独而忐忑。 萧屿反握住许清凝的手,他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父亲战死沙场后,母亲就随之殉情了。 如果他注定也要死在战场,他希望许清凝能继续活着。 当然,他知道许清凝和他母亲不一样。 对许清凝而言,爱情固然重要,可并不会占据生命的全部,为男人寻死觅活不是她的作风。 这也是萧屿很欣赏她的一个点,她活得独立而勇敢,不会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他。 许清凝听到他的问题,先是微微沉思。 其实她上辈子就经历过了,只不过前世她并没有得到他,他之于她只是仰望的明月。 此时此刻,他们相依相偎,得而复失比从没得到更为难受。 许清凝扯出笑容,说:“我啊,当然是回京城当我的太子妃了,你放心,我才不会为你殉葬呢。” 皇帝有意将许清凝嫁给齐穆,虽然还没有下旨,但以萧屿的人脉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心里才有个疙瘩,总担心她会成为太子妃。 果然一提到这事,萧屿的眼神就冷了几分,他捏她手的力气也大了些。 “许清凝,你要是敢嫁给那个废物太子,我就算做鬼也会杀了他,然后夜夜入你梦中,让你不得安眠。” 许清凝莫名感到后背发凉,哪有萧屿这样的人,就知道威胁她? “所以你最好别死。” 两人相视许久,忽然同时笑了。 …… 接下来的日子,萧屿变得忙碌起来,许清凝很少看见他,虽然他口头上说没什么大问题,可她能感觉到,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苏迎也跟在新兵队伍里,日日按时锻炼。 许清凝常常去找罗萌萌散步聊天。 渐渐地,罗萌萌对许清凝不那么抗拒了,反而很是依赖她。 这天下午,罗萌萌学着许清凝的动作,也编织了一个花环,“给……给你。” 许清凝接过花环:“谢谢,你编的很好看。” “我给你戴上。” 罗萌萌站在许清凝身后,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忽然间,刀光一现。 第151章 还能不能救 罗萌萌原本空洞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凶狠。 她自袖口里掏出一把小刀,无声无息对准许清凝的脖子。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许清凝的时候,萧屿赶过来了,他挡住罗萌萌的小刀,反手将她擒住。 冷喝道:“你要干什么?” 小刀落在绵软的草地上,没多大声音。 许清凝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萌萌。 此时的罗萌萌,已经没有半点懵懂痴呆的样子,她的神智无比清醒。 许清凝:“你刚才想要杀我?” 事情既然败露,罗萌萌也不打算伪装下去了,她大大方方承认了,也没有半点辩驳。 “是,我就是想杀了你。” 许清凝不明白:“为什么?” 罗萌萌的语气很平静,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恶毒怨愤,只是神色哀凉。 “许清凝,如果不是你,我爹娘就不会死,我的人生会很美满,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罗萌萌还想朝许清凝靠近,被萧屿挡住了。 他是担心她再做些什么。 罗萌萌看了看萧屿,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许清凝,这对恶男女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她冷笑起来,“瞧瞧你们多幸福啊,可你们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没有做过一天噩梦吗?”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内心五味杂陈。 她对罗萌萌的恨意感到莫名其妙,也惊叹于罗萌萌的演技。 这些日子里,罗萌萌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为了更好地靠近许清凝,让许清凝放下防备,从而下手。 可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想不明白。 萧屿问许清凝:“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清凝见罗萌萌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杀了她未必有用。 罗萌萌既然选择做这件事,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叹了声,“先关起来。” 倒不是许清凝手下留情,她就是觉得,罗萌萌的心思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 那个将罗萌萌绑到灵仙镇的人,肯定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导致她将仇恨全部放在许清凝身上…… 萧屿同意了:“行,那就先将她关起来,仔细审问。” 他招来两个士兵,将罗萌萌给带下去了。 罗萌萌没有反抗,只是眼神又恢复了空洞。 转身刹那,嘴角微微一勾。 计划才刚开始呢。 …… 因为罗萌萌的事,许清凝心情变得沉重不少。 她问萧屿:“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就是因为今日之后,萧屿会变得更忙,他怕没有时间和她相处,所以趁着有点空闲,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好碰见了这事。 他拉着她看了一圈,“你有没有受伤?” 许清凝摇头,“你来得及时,她没有伤到我。” 不过话说回来,许清凝的确大意了,她和罗萌萌分开了那么久,怎么还能把罗萌萌当作从前那个小吃货呢?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过大事之后。 萧屿很是后怕,如果他晚到一步,许清凝就凶多吉少了。 “今天起,我得多安排些人跟在你身边保护。” 许清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们从灵仙镇回来,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有种入局而不自知的感觉。 原来罗萌萌就是局中的一环。 既如此,罗萌萌已经暴露了,这个局是不是已经破碎了呢? 可许清凝心里的石头始终悬着,落不下来。 她就怕,还有后招。 …… 这天晚上,萧屿等许清凝睡下后,才悄声走向书房。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罗萌萌那刀太过突然,他为许清凝挡的时候,不慎被刀锋划到了一点。 这伤不算什么,比起他以往经历的,简直不值一提。 可不知为什么,这道血痕渐渐发黑了呢? 他垂下手,手臂就变得麻木,再次抬起来需要极大的力气。 那把刀淬了毒。 萧屿吩咐了句:“去把赵大夫叫过来。” 赵浩然原先是江湖里有名的神医,虽然干的是救死扶伤的事,可脾气古怪,不是什么人都救,完全凭性子来,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五年前,赵浩然被仇家追杀的时候,萧屿救了他。 因此,赵浩然答应过萧屿,他会一直留在凉州救死扶伤,救满千人才算还完恩情。 赵浩然还不到三十岁,面容清俊,身姿修长。 此时,他正提着药箱,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这些年里,赵浩然已经习惯给萧屿看病了,他总是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从来没珍惜过命。 赵浩然还没进门,就先说,“萧大将军,你是不是又要把自己给弄死了?” 萧屿没心思贫嘴,他把手递给赵浩然,“你看看是什么毒?” “你中毒了?”赵浩然放下药箱,仔细查看了那道伤口。 伤倒是不深,毒却已经侵入骨肉里面了。 没多久,赵浩然脸色惊骇。 “你什么时候沾到这毒的?” 萧屿说:“今天下午。” 他见赵浩然脸色不妙,“没救了吗?” 赵浩然:“……” 萧屿这个人啊,让他怎么说呢,就算是快要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云淡风轻,语气和问他要不要吃饭一样。 他梗着脖子说:“救什么救?我每次把你救活后,你又自己作死。我告诉你,你就继续作,反正你又不想活!” 萧屿收回了手,眼中浮现了些忧虑,“不,这次我是真的想活下去。” 赵浩然对这句话表示很诧异。 过去那几年里,萧屿每回上战场,都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很多次明明可以不必受伤,但他偏要以自虐般的方式折腾,比如经常一个人跑去偷袭敌军,直到身负重伤才肯回来,像极了某种行为艺术。 别人都说萧将军勇猛无比、不畏生死。 可赵浩然知道,萧屿就是不想活,他觉得死了才是解脱。 那么这半年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萧屿的想法呢? 他摸了摸萧屿的额头,“嘿,你脑子什么时候正常了?” 萧屿总算知道赵浩然仇家为何那么多了,以他这张嘴啊,被弄死一千次也是活该。 “你就说,能不能救。” 赵浩然:“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活下去了?” 第152章 七天 房间外月色皎皎,房间内烛火摇曳。 萧屿落坐在光影中,神色难测。 他开口道:“为了一个人。” 从前的萧屿是行尸走肉,即便活着,也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可是有个人对他说,她将他视若明月,她对他供奉若神明,即便知道了他不堪的真面目,也依然如此。 是她让他觉得这糟糕透顶的世界有了些趣味,是她的存在让他对未来有所期许。 他想活着。 为她而活着…… 赵浩然听到这话,想都没想随口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啊?” 萧屿看着赵浩然,目光扫过他的脸,落在他下巴处。 赵浩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大夫,特意粘了把假胡子装腔作势。 萧屿没有否认,微微颔首。 这世间万事万物,唯有爱永远伟大而灿烂。 他并不觉得有丝毫羞愧,“不行么?” 赵浩然愣住了,他完全想不到,这种话竟然能从萧屿口中说出来。换句话,他根本想不到萧屿会喜欢谁。 此时,他惊讶得差点把假胡子给揪下来了。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变了呢,原来是动了凡心啊!怪不得啊……” 赵浩然很是好奇,他赶紧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 “你快和我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萧屿没有搭理他,“当下,不应该是给我解毒吗?” 赵浩然:“给你解毒有什么用?反正你还会继续作死,不如告诉我,你到底看上哪个姑娘了?” 萧屿捏了捏眉心,他觉得在毒发身亡之前,就先被赵浩然给气死了。 赵浩然见萧屿不回答,就更好奇了。 他追问萧屿:“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快告诉我啊!” 如果不是只有这个选择,萧屿绝对不会找赵浩然过来,他作为大夫,闲话也太多了些。 然而因为这句话,萧屿脑海里不禁浮现起许清凝的样子。 他记忆最深刻的一幕,是除夕雪夜,她在苏家人面前跳舞,像极了翩翩欲飞的蝶。 那个时候的她,是最开心快乐的。 他唇角勾了勾,有难以掩饰的甜蜜。 “算是。” 赵浩然心知,萧屿是个无比挑剔的人,能让他说出这话,说明那姑娘肯定是个大美人。 “她除了美色呢,有没有别的长处?比如温柔端庄、善良顺从……” 萧屿摇了摇头,“她诡计多端,满嘴谎言,既不是柔顺之人,也非贤良淑德。” 她啊,是所向披靡的利刃,是翱翔九天的飞鹰。 “怪不得能把你骗到手。”赵浩然就知道,一般的女人可拿捏不了萧屿。 他有些幸灾乐祸,骂骂咧咧道:“你活该栽在这姑娘手里!” 萧屿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还有救吗?” 赵浩然捏着自己下巴,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想想啊,你这毒……救倒是能救的,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去研究解药。” 萧屿问他:“你需要多久?” 赵浩然粗略估计了会,“半个月。” 萧屿看了看手背上的那道伤,随即又移开了目光,“那我还能活多久?” 赵浩然:“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催动内力的话,毒素扩散到心脉的速度就会比较慢,你活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萧屿眉头一蹙。 但问题就在于,北凉人起兵逼城,萧屿不可能不出面迎击,他不可能不动武。 “我如果动了呢?” “七天。”赵浩然怕萧屿不信,加了句,“最多七天,必死无疑!” 他见萧屿的脸色逐渐沉下去,语气也带了些无奈。 “萧屿,要这座城,还是要你的命,你自己选。” 五年前,赵浩然被仇家追杀,幸好碰上了萧屿相救。 他为了还恩,就答应待在凉州,名义上说救满一千个人就走,实际上早就超过了一千人。 萧屿守了凉州这么多年,赵浩然也跟着他守了这么多年。 这座城,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非凡,是早就融入生命里的记忆。 赵浩然不知道萧屿会怎么选,他也没有立场去劝萧屿该怎么选。 所有人一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 萧屿想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灵仙镇的局,是在这儿等着他啊。 今日下午,罗萌萌那一刀根本不是冲着许清凝,她是看见萧屿来了,才对许清凝出手。 因为罗萌萌知道萧屿会过来挡,她靠近不了他,只能借许清凝。 萧屿仔细想过,不觉得罗萌萌有如此谋略,只怕她背后还有别人。 她想要害的人,是他。 幕后那人要算计的,也是他。 从苏迎被劫到灵仙镇开始,就是个连环计,一环又一环,埋在暗处。 萧屿的双手渐渐握成拳,眸色肃杀。 罗萌萌背后之人,铺了张无形的网,意图将他困在网中。 此人会是谁呢,北凉四王子吗? 赵浩然见萧屿沉默不语,以为他又不想活了,当大夫的,最怕病人失去生存欲望。 他赶紧说:“哎,你倒不必这么快摆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去研制解药了,又还没到最后关头。” 萧屿只说:“这件事先别透露出去。” “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 赵浩然随即反应过来。 “也是,现在兵临城下,要是你出了事,凉州的士气就散了,唉。” 他提起药箱,朝门口走去。 许清凝听到房间内脚步声传来,很快就躲到大树后面。 天黑灯昏,赵浩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在边上。 紧接着,房门被关上了。 许清凝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心里起了很多疑惑,想过来找萧屿谈谈,没想到听到了他和赵浩然的对话。 那把刀是有毒的。 一旦动用内力,最多只能活七天吗? 许清凝看不见萧屿现在的样子,不知他表情如何。 萧屿显然是想把这件事瞒下来。 瞒住所有人,也瞒住她。 …… 隔着一道门,许清凝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去。 正如许清凝了解萧屿一样,萧屿也了解她。 他想瞒着她,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让彼此都少一点担心焦虑。 七天时间,许清凝一定能找出办法解决的。 这座城得守着,他这个人也得活着! 第153章 连环计 此时的灵仙镇,乌云蔽月。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可灵仙镇永远是最阴冷最黑暗的。 怪不得天言道人选这个地方给楚琼疗伤。 楚琼坐在院子里,静静仰望天空,一片死寂。 他已经坐了很久,没注意到,天是什么时候越来越黑了呢? 伊彤就站在楚琼身后。 女子今夜是特意打扮过了的,妆容妩媚妖娆,衣裙也比较暴露,领口一片薄纱,隐隐可见丰满曲线。 她不关心战事,只是想找个由头和他说话。 “四王兄已经发兵了,你真有把握北凉这次能赢?” 楚琼没有直接回答:“谈输赢多没意思。” 比起结果,楚琼更在意的是过程,他想看看萧屿会如何取舍。守一座城呢,还是守自己的命? 伊彤绕到楚琼面前,她觉得他总是对她很冷漠。 “对你来说,什么是有意思的?” 楚琼敛去所有情绪,没有回答。 他从椅子上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走回房间。 伊彤看不过去,搭把手扶着楚琼。 “我帮你。” 楚琼没有拒绝,也没有依附她,只当她不存在。自己的路,就算再艰难,也只能自己走。 伊彤反而贴地更近了,“你若是摔了,还得人来照顾。” 楚琼淡淡道:“在下身有残疾,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呢?” 伊彤反问:“喜欢一个人,还要理由吗?” 楚琼才不信无缘无故的喜欢,他只相信利益,伊彤觉得他有价值,才会不依不舍。 “我对公主无意。” 伊彤没想到楚琼会说得如此直白。 她从来都看不明白这个男人,正如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帮四王子? 就算伊彤从来不关心朝政,她也知道,四王子是所有王子中最弱势的一个。 楚琼选择别的王子,不更容易些吗? 可最令伊彤意外的是,四王子还真的坐上王位了。 她看不懂四王子,更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她只觉得他像重重迷雾,高深莫测,又如毒蛇般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着迷。 她见过那么多男人,唯独对他情有独钟。 …… 伊彤收敛了所有的公主架子,尽量语态温柔。 “你对我无意也好,有意也罢,等这件事结束后,我是一定要带你回都城的。” 伊彤从后面抱住楚琼的腰,将两团柔软贴在他后背上,她的双手渐渐在他身体摸索。 她在北凉的时候,什么都不必做,就有无数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即便是勾勾手指,也能让他们癫狂。为什么他如此冷淡呢? 伊彤不是未尝人事的小姑娘,她用美色征服过很多男人,知道男人最爱什么。 她就不信这般勾引,楚琼还能无动于衷? “今晚,你就别赶我走了。” 楚琼抬眸看了伊彤一眼,这位北凉公主,的确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大概是幼年的阴影,楚琼对男欢女爱之事一直提不起兴趣,他十七岁入朝为官后,身边无数女子谄媚,或有同僚献上美人计。 可他的情欲,如同死水般波澜不惊。 除了灵庙那回,楚琼将许清凝打扮成神女的样子,双双置身于媚香中,他动了欲念。 时至今日,楚琼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媚香,还是因为那个人是许清凝?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当初的画面,仿佛还能嗅到她脖颈散发的淡香。 真是诱人至极啊…… 即便只是想想,楚琼手心就冒了冷汗,他睁开双眼,立即抓住伊彤的手,将她推开。 “公主殿下,还请自重。” 伊彤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推开,她面上有些挂不住,美丽的面容充满愤怒。 “你……你怎么敢对我这样?” “别忘了,你只是本公主的奴仆!” “我愿意捧着你,你就能高高在上,我不愿意,你就还是一滩烂泥!” “……” 楚琼对于伊彤的辱骂,面不改色,再难听的话,他自小就听多了,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最终,伊彤只能破口大骂后摔门离去。 他只是掸了掸衣袖,将门合上。 …… 第二天,战马的嘶鸣声,叫醒了所有梦中人。 许清凝一夜未眠,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萧屿的背影。 今日的萧屿,换上了一身银色戎装,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显眼,是千万人中一眼就能看见的。 他头发束成了高马尾,手里提着寒光佩剑,身姿伟岸,意气风发,仿佛蕴藏了无尽力量。 没有人看得出来他身中剧毒。 许清凝知道,萧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去守这座城。 那她,就在这儿守着他回来。 苏迎想和萧屿一起上战场,但他年纪太小了,且还没学会什么武功,只能留在城里。 他问许清凝:“凝姐姐,你这样看着他,不去道个别吗?” 许清凝摇头,“我不会道别的。” 因为她相信他会回来。 萧屿同样没有和许清凝道别,他甚至都没过来找她。 他怕见了,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年轻将军骁勇善战,他手下的将士亦是英勇无比,士气势如破竹。 他们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因为他们要守护脚下的土地,更要守护身后的家人,不允许有任何胆怯。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太阳,那样耀眼刺目的光啊,可她觉得不如萧屿,他永远是她心里的神明。 …… 萧屿出城之后,许清凝去找了罗萌萌。 有些事情,只有从罗萌萌嘴里才能问出来。 罗萌萌也料到了许清凝会来找自己,“你来了啊。” 许清凝眸有痛色,她其实不想和罗萌萌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罗萌萌低着头,始终没有看许清凝。 “你敢说我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 许清凝一时哑言,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重生以来,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楚琼,所以设计了很多,比如让荣王和楚琼互为死敌。 只是她没想到,荣王会起兵逼宫,而罗勇会助他谋反。 这么说来,罗勇的死的确和许清凝有关系,她无法预料所有事情的发展轨迹,但对自己做过的事并不后悔。 罗萌萌冷笑了下,“看,你明明问心有愧。” 许清凝不想和罗萌萌解释什么,也不想和她争执。 “把解药给我,我的命任你处置。” 第154章 准备后事 许清凝是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她把房门关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而后,许清凝拿出一把匕首。 罗萌萌记得,这就是她淬了毒的那把匕首。 她疑惑地看向许清凝,问道:“你要做什么?” 许清凝将刀递给她:“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只要你交出解药。” 罗萌萌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她是想以命换命啊。 “你难道猜不出来,我想杀的人本来就是萧屿吗?” 许清凝当然想到了,对凉州城来说,她和萧屿,显然是后者的命更重要些。 萧屿身为主将,一旦死去,底下的将士必定军心大乱,北凉人可不就轻而易举攻进来了吗? “我知道。”许清凝保持着递匕首的姿势,“所以算我求你。” 一瞬间,惊讶、愤怒、不甘……同时涌入罗萌萌脑海里,她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她爹娘是傻子,没想到许清凝也是。 罗萌萌吼道:“你求我有什么用?我身上可没有解药!” 许清凝一直在注视罗萌萌的眼睛,待听到她这句话后,嘴角有了些细微的弧度。 “这么说来,还是存在解药的。” 许清凝最担心的就是此毒无解,试探之后,幸好还是有解药的。 罗萌萌虽然不太聪明,但也反应过来了。 “你刚才是在套我的话?” 许清凝的手收了回去,连带着那把匕首一并收回。她美丽的脸庞浮现几分阴鸷,淡淡启唇:“是啊。” 下一秒,只见许清凝掐住罗萌萌的脖子,将她推到墙壁上,用匕首在罗萌萌手臂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大,足以让毒素侵入进去。 罗萌萌还以为许清凝是来求她的,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女人疯了! 许清凝松开掐住罗萌萌的手,退后了几步,道:“现在你和萧屿中了一样的毒。” 罗萌萌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望着许清凝的眼神尤其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人。 片刻之后,她讽刺道:“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想活!” “你不想活没关系。” 许清凝叫了两个人进来,将罗萌萌用绳子绑在椅子上。 “可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算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可她对罗萌萌的几分旧情,在罗萌萌动手伤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赵浩然正在研制解药,不如就让他把罗萌萌当作试验品。 这样的话,起码能快点得到解药。 许清凝:“你听好了,萧屿若是死了,我必会让你生不如死。” 绳子将罗萌萌勒得很紧,她除了脑袋,身体其他部位动弹不得。 她很厌恶这种被束缚的感觉,骂道:“你好卑鄙!” 许清凝眼中无丝毫波澜,若要仔细辨认的话,也只能找出些讥讽。 “你现在才知道吗?还不算太晚。” 罗萌萌:“哼,就算你把我当试验品,也不可能在七日内研制出解药的!” “我偏要试试。” 许清凝做人做事,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放弃的,她就不信自己破不了此局。 她从房间离开,不忘嘱咐。 “好好看住里面的人,她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 许清凝回到萧屿的卧室。 这段时间,她鸠占鹊巢,一直霸占了房间,萧屿就刻意留宿在书房。 一切点到为止,没有丝毫逾越。 萧屿想要的是,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将她娶过来。 然而出了战祸,所有的计划被迫打乱。 许清凝很担心萧屿,却又不敢问,她只能希望赵浩然能尽快研制出解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五日后,前线传来了捷报。 在凉州百姓眼中,只要有萧屿,敌军就不可能打进来,他承担着所有人的希望,一次次得胜归来,没有败过。 盛誉之下,牺牲的是他自己的命。 那晚,许清凝听到了萧屿和赵浩然的对话,他一旦动武,毒素侵入心脉的速度就会加快。 也就是说,这场战事赢得越大、结束得越早,萧屿的生命就消逝得越快。 许清凝坐在房间里,依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们在笑、在庆祝,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云锦衣袖已经被指甲抓出了褶皱。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庆祝又一场战事的胜利。 可许清凝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已经第五天了。 许清凝等不下去了,她跑到赵浩然的居所。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找赵浩然,只见他埋头捣鼓着药草,神色着急。 “解药出来了吗?” 赵浩然对于来人很是诧异,“你是?” 随即他反应过来了,这姑娘该不会就是萧屿说的心上人? “原来是你啊!” 许清凝没功夫解释太多,又问了一遍,“解药出来了吗?” 赵浩然没问许清凝是怎么知道的,他眸光黯淡下去,摇了摇头。 “我还需要几天时间。” 许清凝:“还要多久?” 赵浩然:“这种毒掺杂了七七四十九种原料,若想得到解药,我必须得先找出来分别是什么。” 许清凝:“可是最多只有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赵浩然是大夫,救过成千上百的人,也目睹过成千上百人的死亡,他比常人对生死看得更淡些。 “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这就是萧屿的命,他也该自己受着。” “不行!”许清凝急声道:“你必须要救他!” 赵浩然能理解许清凝的心情,“我说姑娘啊,我不是神仙,萧屿也不是神仙,说句不好听的,你也该早做准备了。” 许清凝咬了咬唇,最终什么都没说了,又跑了出去。 凭什么要让她再一次经历萧屿的死亡,凭什么呢? 她不信自己战胜不了命运! …… 这天夜晚,萧屿回来了,他身上的戎装还没来得及换,就去见了许清凝。 他怕再不见就没时间了。 时隔五日的重逢,许清凝还来不及给萧屿一个拥抱,他的身子就朝她倒了过去。 萧屿撑了那么多日,耗尽精力奋勇杀敌,将北凉人击退。 可见到她之后,他却撑不住了。 第155章 麻烦你替我收尸 许清凝半跪在地,让萧屿的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句质问也说不出,只有默默垂泪。 萧屿的手已经麻木得抬不起来了,没办法拂去她眼角的泪。 他只能望着她,然后说一句。 “抱歉……这次要麻烦你替我收尸了。” 就算是要死,他也只死在她的怀中。 空气寂静无声,许清凝都快感知不到萧屿的心跳了,他闭上双眼,陷入了昏迷。 此刻的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镇定。 许清凝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慌,要冷静。 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一定可以的! 她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局,只要她仔细想,肯定能找到突破口。 灵仙镇…… 对了,是灵仙镇! 一切因灵仙镇而起,那么解决办法是不是就存在灵仙镇里呢? 许清凝深吸了两口气,将萧屿扶起来平放在床榻上。 她现在就要再去一趟灵仙镇。 临走之前,许清凝又看了萧屿一眼,他昏迷的样子依旧俊朗迷人,和以往没有区别。 有个问题藏在许清凝心里很久了,上次问了一半,被夏冰给打断了。 她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情了呢? 是宫门拦轿的相遇,还是后来一次次的勾引撩拨呢?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许清凝爱萧屿,永远在他爱上她的很久之前。 她的指腹轻轻抚摸过他的眉心,而后落下了吻。 “萧屿,在你得知匕首有毒的刹那,会不会后悔为我挡了呢?” “我知你不会,所以我亦不悔。” …… 许清凝披了件白色的貂裘披风,推开了门,决定去灵仙镇。 夏冰正守在门外,他也知道将军出了事,可能快死了。 “郡主要出去?” 许清凝:“嗯。” “不行!”夏冰伸手拦住许清凝,眉宇可见愤怒,质问道:“将军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将军?” 许清凝:“谁规定我不能离开?别忘了,我可是堂堂郡主,你敢以下犯上?” 夏冰气得眼眶发红,“可……可是将军快要死了,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陪他最后一程……” “良心么?”许清凝扯了扯唇,淡淡道:“我没有,你问别人要。” 许清凝没太多时间和夏冰解释,她推开他的手,找了匹快马骑上,扬鞭而去。 “驾!” 夏冰看着许清凝离开了,倒也没有去拦,就是心寒,将军真是爱错了人。 原先,将军好好的时候,她对他百媚千娇。 将军一旦出事了,她就巴不得赶紧离开。 全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到许清凝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 …… 许清凝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灵仙镇。 上次,她是和萧屿两个人去的。 这回,她一个人去。 镇子里抬头可见的血月,地上爬行的尸虫,时而摇晃的红衣女尸,随处可见的灵堂…… 不知怎么的,许清凝心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勇敢无畏。 她循着上次的路线,找到了那处宅子。 冷飕飕的阴风扑面而来,许清凝没有丝毫停留,抬脚迈了进去。 她刚踏入,里面瞬间灯火通明。 像是有人在等她过来,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许清凝依着灯火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绕过回廊、穿过楼台,最终停在了凉院门口。 她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 楚琼。 许清凝看见楚琼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 表面风平浪静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恨意。 许清凝杏眸里的光比月色还冷,她一时间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曾听人说过,极致的恨意会让人如临窒息,当下便是了。 过了会儿,才缓了些。 许清凝的嗓音略有颤抖,“楚琼,原来你没死啊。” 楚琼挑了挑眉,他对许清凝的表情感到很满意,笑道。 “郡主,好久不见。” 许清凝不知楚琼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勾搭上北凉人的。 但她看见他的瞬间,很多事都变得清晰明了。 这个连环计里,楚琼是布局之人,他先给罗萌萌灌输恨意,再让人将苏迎绑到灵仙镇,引许清凝和萧屿前来。 楚琼心知萧屿身手不凡,如果要刺杀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从许清凝出发。 他又知许清凝和罗萌萌是旧友,所以让罗萌萌装疯卖傻,令许清凝放松防备。 不得不说,真是好一出连环局! 楚琼这个人啊,只要不死,就总能卷土重来。 许清凝眯了眯眼眸:“北凉四王子,也是你的人?” 楚琼听到许清凝的话,骤然笑了起来,啧,她还真配得上当他的对手。 旁人都说,楚琼是四王子的人。 而只有许清凝会说,四王子是楚琼的人。 她比那些北凉人看得清楚多了,四王子不过是楚琼捏在手里的傀儡罢了。 楚琼为这几分“知己”之情,鼓掌道。 “几个月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不愧我心心念念等你多时。” 许清凝:“你知道我会来?” 楚琼的瞳孔逐渐变得阴冷,“当然。” 四王子想要打胜仗,他以为萧屿中毒了,北凉就能赢,可他没想到萧屿宁愿舍命也要迎战。 至于楚琼,他根本不在乎战事是否胜利。 北凉和东齐都是一样的,世人的生死和楚琼有何关系?最好全部毁灭干净,多痛快啊! 他设下这么一出局,只是为了许清凝。 她不是自诩聪明吗? 那他就摧毁她的骄傲,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 “许清凝,我说过的,你不会一直赢。” 愤怒和仇恨在许清凝胸腔咆哮,可她始终保持平静,只不过,逐渐失去血色的脸,暴露了她的情绪。 最终,她轻笑一声。 “我何德何能,竟配得上你如此算计?” “行,我承认我输了” “既然我人来了,你把解药给萧屿。” 楚琼最恨的就是许清凝强装镇定的模样,这让他的报复得不到最大的快感,有种拳头砸在棉花里的无力。 他面上生出怨毒之色,“想要解药?可以。把你欠我的还回来!” 许清凝:“我欠你什么?” “你说呢?” 第156章 打断她的腿 许清凝的目光,从楚琼的脸缓缓落在他的双腿上,见他坐着特制的木轮椅。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双腿残疾。 许清凝曾亲眼看见楚琼点燃了火药,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仅仅只伤了两条腿吗? 当初她若是去确认他的尸体,也不至于让他还能卷土重来,实在可恨…… 楚琼指了指自己的双膝,冷漠道。 “郡主,这可是拜你所赐,你说你欠我什么?” 许清凝唇线紧抿,她体验过楚琼的手段,知道他有多么可怖。 “那你想做什么?” 楚琼的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人。 书英习武,书染学毒,她们是同胞姐妹,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 楚琼幽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许清凝。 良久之后,他扬了扬眉毛,对身后的女人说,声音阴鸷如鬼魅。 “书英,你去打断她的腿。” 书英手中拿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走到许清凝身后。 许清凝没有回头,她既然敢来灵仙镇,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不让楚琼出了那口恶气,他肯定不会交出解药的。 她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身后女人问了句,“林公子,现在动手吗?” 楚琼在等许清凝说话,可她半个字都没说,只是静静站立。 许清凝今日的装扮很素净,月夜下,一袭白衣清雅如霜,披散的乌发随风拂动,即便不施半点粉黛,依然美丽得让人惊心动魄。 而她的脸色和身上衣裙一样苍白。 啧啧,多可怜啊。 她凭着这张脸,任是哪个男人看见了,都会心生怜爱的。 可惜啊,楚琼厌憎世上所有完美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许清凝越是完美无瑕,他就越想亲手撕烂她,等她变成烂泥被践踏到极致的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 想到这儿,楚琼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清凝。 “我就让你尝尝,我所经历过的痛苦。”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书英动手。 书英握紧木棍,自后面直接打向许清凝的膝盖窝。 一口殷红涌入许清凝喉间,即便早有预料,疼痛还是出乎了她的想象。 不过一下,她就支撑不住跌跪在地,实在脆弱不堪。 膝盖骨跪在坚硬的石板地面,只听见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嘶……”许清凝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前滑落,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想都不必想,此刻的她狼狈极了。 就在书英再次挥棍的时候,楚琼示意让她停下了。 楚琼看向跪在他面前的许清凝,眼眸稍稍眯了眯,无人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突然,楚琼弯下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问了句。 “痛吗?” 他冰冷的手指令许清凝身体发抖,她被迫对上他毒蛇般的眼神。 这一幕,时空重叠,像是回到了前世。 许清凝恍惚中,有些分不太清。 眼前男人的声音无比清晰。 “或者,我可以给你指第二条路。” 楚琼的指尖在许清凝侧脸游离,原本阴鸷的眼神里竟带了些违和温柔。 他说:“当我一辈子的奴隶,我就放过你。” 此刻,楚琼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天知道他有多恨这个女人,他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去喂狗!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他看见她嘴角渗出的血渍,会想起五岁那年的中秋节,娘亲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个月饼,却掉落在地沾满了灰尘,可他还是捡起来吃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想,只要她乖乖地祈求他的怜悯,他就放过她。 他的内心有道声音。 求我,像条狗一样地求我啊! …… 许清凝膝盖下的石板坚硬如铁,钻心刺骨的疼痛陆续传来,她多想昏迷过去,奈何意识无比清晰,身体对疼痛的本能恐惧,让她在他手中颤抖如蝶。 可她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动了动,却说。 “我选择第一条。” 楚琼的眼神瞬间凝固成冰,他为自己方才的怜悯感到耻辱。 “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松开手,将她甩过去,身子往后靠。 “把她架起来,继续打。” 书染走过去,双手抓住许清凝的臂膀,将她提起来。 书英则握紧木棍,继续打向许清凝的腿骨,将她打跪下去。 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 跪下了,再被抓起来,再被打跪下…… 最终木棍都打折了,还是没能让这个女人求饶,她连跪都跪不起来了,只能趴伏在地。 一缕月光透过树荫,恰好照在许清凝的脸上,她呕出了口血,眼眸里沉淀无尽怨恨,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琼从来没见过像她一样的人,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还那么倔。 书英试着问他:“林公子,还要继续打吗?她的腿已经断了……” “断了吗?”楚琼冷笑道:“那就接好,明日继续。” 书英和书染虽然是楚琼的婢女,听见这话,不禁双双都打了个寒颤,即便魔鬼在世,怕是都不如他这般凶残。 许清凝双手抓着地面,仰头看他。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终于说话了,“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可以给解药了吗?” “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更能折磨我的方式,让你解恨……” 许清凝说着说着,又咳出了几口血,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楚琼冷冷看着趴伏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她身上都是血,素白的衣裙早变成了红色,双腿下面仍有血流汩汩而出。 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敢和他谈条件? 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他不知何时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了,笑道:“书染,你把解药送去凉州。对了,你要快点,别让那人死了。” “奴婢遵命。” 书染很快没入夜色,没了踪影。 许清凝松了一口气,她将脸贴在地面,呼吸逐渐微弱,如同一条躺在沙滩的死鱼,若真是能死倒也还好。 楚琼问她:“你为什么不担心,我送过去的是毒药,而非解药呢?” 第157章 牢狱里的那碗水 许清凝嗓音暗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救活萧屿的。” 楚琼心口一跳,“为什么?” 许清凝知道,楚琼若是恨极了一个人,是不会让他痛快死去的,必须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才能解恨。 她说:“萧屿若能活着,等他得知我如此,定会崩溃不已,这样……岂不是更满足了你对我们的报复?” 楚琼原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可他的心思被许清凝看得明明白白。 她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能时时刻刻啃食他的心脉。 只是,楚琼想不明白,许清凝这样善于斟酌利弊的女人,竟然为了萧屿,甘愿投入他的陷阱中。 他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拖了过来,她的双腿在地面拖出血痕。 楚琼逼问道:“你为了萧屿,真不要命吗?” 许清凝眼眸里溢出丝丝嘲讽,“自踏入灵仙镇的第一步,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听见这个回答,楚琼心里生出了些他不愿意承认的情愫,或者说……是嫉妒。 “为什么?” 许清凝疼得脸色惨白,眸色依然潋滟无双。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从未被人爱过。” 她笑了笑,又说:“对了,你这样的人,活该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楚琼气得发狂,他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痛,骤然间眼眶猩红,变得愤怒起来。 他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嘶吼道。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许清凝喉咙发紧,可她眼里没有惧意。 “你不会杀了我。” 楚琼:“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许清凝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琼。 前世的他,每次欺辱她的时候,总是喜欢一遍遍强调她是齐嫣的替身、赝品…… 他明明那么恨皇帝,却也只是砍了皇帝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可他却折磨了她五年之久。 再大的恨意,折磨五年也该消磨了。 他对她,难道就真的只有恨吗? 怕是没这么简单…… 许清凝眼底笑意浓了些,有些话,其实她前世就想说了。 “楚琼,你承认,你舍不得我死。” 楚琼对上她的眼神,瞳孔里竟也泛出血色来,她的话,让他生出些许慌乱之意,他下意识避开了女子的目光。 此时的她明明狼狈不堪任他践踏,却无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反而让他变成了那个可怜人,不配得到任何爱的可怜人…… “许清凝,你简直自以为是!” 楚琼不再看她,只吩咐道。 “把她拖下去。” …… 许清凝被关在了地牢里。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腿骨已经被接上了,但只是被粗略用竹骨布条绑住,没有上任何药粉。 等到明日天黑,她就要再承受一次断骨之痛。 日日如此,反复不停。 比起楚琼前世对她做的,现在已经仁慈多了不是吗? 至少她的手还能动弹。 许清凝转了转眼睛,看向四周。 牢房里堆满了白骨,也不知是哪些人的尸骨,到处都阴森森的,只有她这一个活物。 许清凝半靠在墙壁,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 她记忆力很好,和楚琼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发现她不是齐嫣后,也是这样将她打入了地牢。 记忆在脑海里开始重合。 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远点。 忽然,有个北凉人悄悄走到了许清凝身边。 “朱罕?” 朱罕比出一根手指在嘴前,“嘘,我是偷偷来看你的。” 许清凝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话说出口后,很快又想通了。 “哦,我明白了,原来这出连环计,从你进京朝贡就开始了。” 左威是故意对朱罕提及许清凝的,导致朱罕去找许清凝的麻烦。 是啊,左威本来就是楚琼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快投靠皇帝呢? 许清凝讽刺道:“怎么,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朱罕坐在牢门外面,“好歹我们夫妻一场,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谁和你夫妻一场?”许清凝将头偏过去,不再看他。 朱罕从牢房外递了碗水进去,“喝点水,你放心,我可从来不下毒。” 离开凉州之后,朱罕以为自己快要毒发身亡了,整日躺床上好吃好喝,等待死亡。 结果过了好几天还没有死,朱罕才知道自己中的是蒙汗药,而不是剧毒,这让他有种死而复生的惊喜感。 其实他和许清凝算是不打不相识,他也不是很讨厌这个女人,他被她算计过,如今见她这副模样,也怪可怜的。 朱罕天生就容易同情漂亮女人,这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许清凝看着这碗水,想起了前世,她每次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就会有个人来给她一碗水。 那人浑身都被烧伤了,尤其是面部,五官狰狞扭曲,只露出一双清亮双眸,走路的时候永远佝偻着背,手脚都不利索。 他是在地牢里负责点灯埋尸的下等狱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他却是她那五年里唯一拥有的善意。 因为这碗水,许清凝对朱罕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朱罕反应过来,“你说林疋公子啊。” 他随口道:“我们都是为四王子办事的。” 许清凝心想,什么林公子?明明就是死而复活的楚琼。 东齐前首辅,摇身一变,成了北凉四王子的幕僚…… 朱罕问许清凝:“郡主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林公子?被他打成这样?要是小事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给你求求情。” 许清凝:“我和他啊,是血海深仇。” 朱罕:“唉,那难办了,林公子这人啊,如今我们谁也不敢惹他,除了伊彤公主……” 伊彤公主?许清凝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公主?” 朱罕:“你不知道,伊彤公主也在这里,我是臣子不敢说话,她就不一样了。若伊彤公主肯为你求情,说不定你还能有条活路。” 许清凝心里在盘算什么,伊彤公主…… 朱罕怕被人发现,“有人要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要是林公子看见我来找你,他怕也要打断我的腿,溜了溜了!” 第158章 新嫁娘 朱罕离开没多久,就有几个北凉人走了过来, 他们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牢房外面,似乎很担心许清凝会逃出去。 许清凝也没在意他们,兀自捡起地上那碗水。 说实话,她并不信任朱罕,先用银手镯试了下,见没有变黑,才浅喝了几口。 楚琼将她关在这里,没有给水,也没有给任何食物,只是让人给她接上了腿骨。 许清凝现在连呼吸都是痛的。 清水入喉,冲淡了唇齿里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过去,膝盖处已经血肉模糊,早辨不出原本颜色,即便身处阴暗冰冷的地牢里,手心也起了微微薄汗。 除去接骨时痛到晕厥的那半个时辰,她无比清醒,妄图用入睡来忘记疼痛根本不可行,她甚至希望来个人将她打晕过去…… 地牢里没有窗户,不知外面日光如何,分不了白日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打开,楚琼出现在了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见他来了,猜到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一日没有进食,且遍体鳞伤,视线有些模糊,便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砖墙上,声音也虚弱无力。 “别说废话了,直接动手。” 楚琼狞着笑道:“你知道萧屿已经得了解药,所以打算无视我了吗?” 许清凝不搭理他,任由他说。 楚琼的目光落在她血淋淋的双腿上,血还是没有止住啊。 他可是让人刚接好的啊,一点都不珍惜吗? 那就废了。 他抬脚就踩在她左腿膝盖处,用力往下碾。 剧痛猛然袭来,许清凝的心口紧紧一缩,她的嘴唇控制不住翕动着,自喉间溢出了几声微弱的凄厉哀嚎,瘦削身子如纸片般脆弱不堪,随时都会碎裂…… 楚琼低头看着许清凝,如同欣赏着一朵盛放在悬崖峭壁的花,而他亲手将这朵花摘取、撕毁,让她浸泡在血色中。 血色滋养下,她的美丽妖冶到了极致。 其实楚琼的双腿并未痊愈,即便只是抬脚的动作,都能让他痛不欲生,可他面上没有半点痛色,反而带着些许满足的快意。 他和她在同时品尝这裂骨的疼痛,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共鸣。 “许清凝,你知道我有多痛了吗?” 许清凝睁开眼睛,表情麻木空洞。 她憋着呼吸,胸腔却因剧痛在不断起伏。 “疯子!” 楚琼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我就是疯子没错啊。” 他从轮椅下来,半坐在许清凝身侧,双手捧着她的脸。 “你没说错,我的确舍不得你死。” 许清凝看不到楚琼眼底,却感知到了未知的恐惧,随着他的靠近,她心里生出了厌恶感,意图伸手将他推开。 楚琼用力攥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字道。 “许清凝,你听好了,我这个疯子,现在要把你一同拉入地狱!” “哈哈哈……” …… 楚琼这次离开后,没有叫人来接好许清凝的腿,任由她那样伤着。 他回到房间,拿出了幽冥珠,手心里还沾着许清凝身上的血。 忽然间,他仿佛感觉到了幽冥珠在发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夜里,楚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后一幕,他走入布满双囍字的婚房,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子眼眶含泪,绝望地看着他。 这张脸,竟然是许清凝! 楚琼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此前的二十多年,他从未做过如此离奇的梦,也从未在梦中有过如此真实的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在梦里,而是现实。 好像他真的和她成亲了一般。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娘会是许清凝? 为什么呢…… 楚琼睡不着了,推门去了院子里。 书英走了过来,对楚琼道:“公子,那女人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如果再不给她东西吃,她怕是快饿死了。” “快死不就是没死吗?”楚琼眸色暗了暗,“明天再给她送点食物过去。” …… 于是,许清凝在第三天得到了一碗米饭,她知道楚琼的作风,他只会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把她弄活。 许清凝并不甘心永远被困在这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所以不能死。 她很快就吃完了米饭,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将碗打碎。 等他们来清理的时候,她偷偷藏下了一片碎瓷。 许清凝在反复回想朱罕说过的话,他提到了北凉公主伊彤。 前世,许清凝就听过伊彤此人,是在明启十六年的初夏,北凉送了一位公主来和亲,她不愿意嫁给皇子,唯独看中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楚琼。 许清凝记得,楚琼和她成亲之后,知道她不是齐嫣,并没有再去寻找齐嫣,也没有同意纳伊彤为妾。 “伊彤……”许清凝喃喃念了几声。 说不定,伊彤就是能助她逃离的人。 过了三日,这具身体大概习惯了腿上的痛感,开始有了些昏睡之意。 许清凝迷迷糊糊中,刚闭上眼睛,就被几个人抬了出去。 她感觉有人在肆意摆动她的身体、脱去她的衣服又给她穿上,最后还将她扶了起来,在她头顶上盖了什么。 许清凝即便有意识,可她的眼皮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好累好累。 …… 书英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楚琼面前。 “公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弄好了。” “嗯。”楚琼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 房间里的人陆续出去,只剩了坐在床边的许清凝。 她后边垫了靠垫,才能让她保持坐立的姿势。 楚琼推门进来。 房间里面到处贴满了双囍剪彩,布置得像极了婚房,窗台处还放了一对红烛。 而许清凝也被换上了嫁衣,戴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焚香里袅袅而出的烟雾,透过轻薄的纱幔,围绕在新嫁娘身边。 一切……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 楚琼莫名感到了紧张,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靠近她,伸手捏住了红盖头的一角。 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扯下来了。 可是他内心充斥着恐惧,还有几分烦躁不安。 红盖头一旦落下,就会出现她的脸。 那么……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第159章 既然不肯爱我,那就恨我吧 楚琼揪住盖头一角往下扯。 红绸缓缓落地,露出了女子美丽却苍白的脸。 许清凝睁开了双眼,对上了楚琼的眼神。 她怔怔看着他,许久之后,瞳孔里迸生几缕哀意。 时间在此刻静止,空间在重叠覆盖。 “滴哒!” 一颗泪珠自许清凝眼眶里滑落,砸在她手背上,时空倒转,她又回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日子,也就是嫁给楚琼的那天。 而楚琼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却露出了笑容。 他看见了她晶莹的泪痕,如花含露,楚楚动人。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 楚琼打断许清凝双腿的时候,她都没哭,现在是为什么呢? 他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哭什么?” 许清凝死死咬住唇角,却还是没有抑住那卑微的呜咽声。 此刻她就像站在万丈悬崖边上,被无数双手狠狠拉了下去,身子不断坠落,她极力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只是抓住了空气。 许清凝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和楚琼成亲的那天。 她可以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回到原点。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又如陨落的流星,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的肩膀在细微耸动,哭得绝望而无助。 楚琼见许清凝如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忽然就想通了,她为何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 他低声问她:“我们做过同样的一场梦,对吗?” 许清凝没有回答,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她指缝里出来。 她宁愿他继续打断她的腿,或者将她一刀刀活剐,也不想重复此情此景。 他为什么要带她回到原点,为什么要揭开她最丑陋的伤疤? 她几乎是在嘶吼,“楚琼,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许清凝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分不出她是在啜泣、还是在愤怒。 楚琼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被他困于手心里濒临死亡的蝶。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姿态,脆弱得如同刚张开翅膀的雏鸟,只需一场狂风,就能折断她的羽翼。 每个人的内心都藏有恐惧,他总算发现了她的。 楚琼脚尖踩过地上的红盖头,落坐在许清凝身侧,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在身下,十指与她紧扣。 许清凝头脑已经混乱,她内心最恐惧的画面,一遍遍在她眼前重现、反复轮回。 男人的声音冰冷,如他洒在她脸上的气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脸,落在她的眼睛。 “许清凝,你也会恐惧吗?” “可你知道我经历了多久的恐惧?我一个人活在炼狱里,你凭什么能爬出去?” “所以,你来陪我。” “永远陪着我。” 许清凝的身体很难受,她想要推开这个人,也想要推翻这个命运,可是她即便稍稍挣扎,就被楚琼折断了双手。 他笑着吻去了她的泪。 “既然不肯爱我,那就恨我。” …… “醒醒!你醒醒!” 一瓢冷水泼在了许清凝脸上,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姿色艳丽,妖娆妩媚,举手投足见风情万种,她腰间挂着一串银质的细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悦耳动听。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北凉公主伊彤。 “你……” 许清凝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得厉害,声音粗糙沙哑。 她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那身红嫁衣,衣领腰带整整齐齐,而她的双手手腕处红肿不堪,竟是动不了了。 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楚琼折断了她的手,然后呢? 伊彤上下扫了许清凝全身几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心中愤怒再次喷薄,她又舀了一瓢水浇在许清凝脸上。 “你这个狐狸精!” 许清凝从伊彤眼里看出了嫉恨,真是可笑,她如今双手双腿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被嫉恨的? 难不成伊彤也想体验一回吗? 伊彤双手叉腰,怒视着许清凝。 她不会让任何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在楚琼身边,可千防万防,就是没防住,竟不知何时来了这样一个人? 昨天夜里,伊彤亲眼看见楚琼布置了婚房,还给她穿上了嫁衣,一切都是按着东齐的婚嫁习俗。 可惜,楚琼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有算到他自己重病在身,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把自己弄得旧伤复发。 伊彤皱起眉头,很是不悦,“你是不是等着他来救你?” 许清凝完全一头雾水,“什么?” “哼。”伊彤冷笑道,“我可告诉你,他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马上就会死了。”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你想对我做什么?” 伊彤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她说:“半个月前,有一个舞女想勾引他,被我活活剥掉了皮做成灯笼;几天前,又有一个丫鬟想接近他,被我溺死在池塘里,然后丢给狼群分尸。” 伊彤说着说着,朝许清凝蹲下身来,“没想到啊,这么快又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 “我是北凉公主,杀你就和捏死蚂蚁一样,没有区别。” 许清凝有点无语,“这位公主殿下,你但凡看看我这副惨状,也不该觉得我想勾引他。” “那又如何?”伊彤从未见楚琼对谁如此上心过,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能被他亲自折磨,你也很不一般啊!” 许清凝:“……” 她不想解释了,还是保存体力,和疯子是解释不清楚的。 “你说的不错,我对他确实很特别,和你以前杀死的女人不一样。我即便是死了,你信不信,他连我的尸体都不会放手?” 许清凝故意激她,“你要做的话,最好做得干净利落点,别让他找到我的尸体。” 伊彤被许清凝的话给气到了,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好啊,那我就把你的尸体也毁了!” 她不仅要杀了许清凝,还要将许清凝的尸体弄得远远的,让楚琼永远都找不到。 第160章 逃走 这时候,一个婢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凑在伊彤耳边说。 “公主殿下,林公子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伊彤眸中露出欢喜,但很快被焦虑取而代之。 她看了看许清凝。 不能再拖了,得马上把这个女人解决掉! 伊彤说:“你们把她带走。” 于是,一个大麻袋从上而下套住许清凝,她嘴里也被塞了棉布,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扛了出去。 …… 伊彤避开楚琼的耳目,选择从暗道离开灵仙镇。 她毕竟是北凉公主,即便灵仙镇有人碰上她了,也不会去搜查阻拦。 半个时辰后,许清凝已经被带出了灵仙镇。 伊彤找到了一处河边,才让人把许清凝给放下来。 贴身婢女建议道:“公主,我们直接把她扔河里不就行了吗?”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伊彤走了过去,解开麻袋,又把许清凝嘴里塞着的棉布扯出来。 许清凝差点被憋死在里面了,她呼吸了几口,大汗连连地看着伊彤。 比起楚琼那个疯子,伊彤显然更好对付些。 她说:“公主,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伊彤满脸怀疑,“你想对我说什么花言巧语?” 许清凝:“你知道你口中的林公子,是什么人吗?” 伊彤本来就觉得楚琼身份可疑,不是什么寻常人。 她当初救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东齐百姓,从山坡摔下来,落得一身是伤。 可她带他回北凉之后,他这个普通人,却能帮四王子成就大业。 伊彤怀疑过楚琼的身份,暗中派人去调查他,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她漂亮的眸子蕴满愤怒,问许清凝:“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知道啊。”许清凝的声音非常细弱,“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婢女好心劝伊彤,“公主,你要小心这女人使诈!” “她一个双手双脚被废的人,能使什么诈?”伊彤根本没把许清凝当回事。 她朝许清凝慢慢靠近,蹲了下来。 “你要是敢诓骗我,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再一颗颗拔掉你的牙齿,将你卖到最下等的妓院里去!” 许清凝心想,这女人还真是狠毒,怪不得能喜欢上楚琼。 “我大声不了,你再过来点……” 伊彤将头侧过去,耳朵靠近她嘴唇边,“快说!” 许清凝对着伊彤耳朵,说:“他啊,是东齐死去的前首辅,真实姓名叫做楚琼。” 伊彤还来不及惊讶,她的脖子就被许清凝手臂给勒住了。 许清凝的手腕被楚琼折断了,可她的手臂还能动,如今是忍着剧痛勒住了伊彤。 她说:“公主殿下,你现在可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带你一起上黄泉路!” 伊彤没想到许清凝真的胁迫了她,“你快放开我!” 伊彤带来的几个婢女,也都拔出弯刀,对准许清凝。 “你再不放开公主,我们就杀了你!” “难道我放开了,你们就能让我活吗?”许清凝的笑容在暗夜中异常妖冶,如盛放在血色里的曼珠沙华,散发着致命的毒素。 她将食指贴在唇角,吹了几声口哨。 很快,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长剑而舞,见血封喉。 这几个婢女倒头死去。 伊彤因惊恐而瞪大了眼睛,她感受到恐惧,“你……你们是什么人?” 许清凝:“他们是我的死士。” 许清凝是一个人进灵仙镇的,毕竟镇子里离奇古怪,正面打的话,不是楚琼的对手。 她让暗影卫埋伏在镇子外面,如今出了灵仙镇,还得多亏手头上这位公主啊。 其中一个死士问许清凝,“主子,要杀了她吗?” 许清凝眼中已有杀意,她正要点头,忽然看见前方有火光靠近。 火光移动的速度很快。 不好,难道是楚琼的人追过来了? …… 楚琼刚醒来不久,他一发现许清凝不见了,就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披了外衣起身。 “人呢?” “她去哪里了?” 他发疯似的到处寻找,结果没有找到半点踪影。 他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久的局,才能请许清凝入瓮来,怎么可能会让她逃出去? 他不甘心! “书英,你查出她怎么逃出去的吗?” 书英回答:“公子,是伊彤公主绑走了她。” 楚琼气得咳出了口血,“你当时为何不拦住?” 书英低头,歉声道:“那是公主,我们都不敢拦……” 楚琼立刻掐住了书英的脖子,他手中使劲,书英满脸涨红、陷入了窒息。 “别忘了,你是我的婢女,就该只听我一个人的吩咐。” 书英:“奴婢知错……还请公子饶命。” 对楚琼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追回许清凝,无论是生是死,她都应该在他手掌之中,他放了书英,“还不快去找。” 书英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去!” 楚琼细想之后,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把许清凝找回来。 他因腿脚不便,只能靠坐在马车里。 一路上,马车的颠簸,加重了楚琼的伤势,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他只想快点找到许清凝。 有人来报:“公子,侧面树林里发现了几个人脚步,她们可能是去了那个方向。” 楚琼立刻让人调整方向,追了过去。 这片林子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楚琼只能让人点燃了火把,马车才能前行。 他本来就身负重伤,用血阵稍微养好的伤势,在这几天功亏一篑。 天言道人此前告诫过他,不可大喜大悲、不可情绪失控,他听进去了却没做到,如今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有血从衣服里渗出来。 但他不在乎。 楚琼吩咐道:“快点,再快点!” 属下劝道:“公子,你咳得厉害,要不就在原地歇息会儿,我们去追就行了。” “不行!” 楚琼深知许清凝太过狡猾,如果不是他亲自去追,她一定会逃出去的。 他同样知道,这回要是让她逃了,就再难有下次的机会了。 可他想不明白,许清凝为什么要逃呢? 楚琼昨夜布置婚房的时候,都决定原谅许清凝了,只要她乖乖待在他身边,他会对她好一点的…… 第161章 用你的命来证明吧 许清凝看到火光在靠近,她知道楚琼追过来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再被楚琼抓回去,等待她的可不只是被折断手脚,而是更加残忍的刑罚。 许清凝立刻想出了一个计谋,对死士说:“把她打晕。” 死士抬手给了伊彤一掌。 许清凝:“把我和她的外衣都脱了。” 死士下意识看了眼许清凝,似乎不太敢动手,“主子,这不太好……” 许清凝若是拘于小节之人,早就死了很多回了。 如果手腕还能动弹被折,已经自己脱了,何至于麻烦他人? “快点,我要和她换外衣。” 死士这才动手,“是。” 很快,她们就互换了外衣。 许清凝对其中一个死士说,“你抱我上马。” 然后再吩咐另一个,“你带着伊彤公主,往相反的方向去,跑得越快越好。” 许清凝打算迷惑楚琼的视线,来延长自己逃跑的时间。 夜黑风高,他不可能分得清楚哪一个才是她。 …… 楚琼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两匹马各往一个方向跑。 下属问他:“公子,我们该追哪一边?” 楚琼眸光凝聚,最终落在伊彤的方向。 她身上穿着的红嫁衣,是他亲自挑选的。 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我带人往这边走,剩下几个去追另一边,都别放过。” 于是,楚琼朝着伊彤的方向追过去。 他甚至拿出了弓箭,对前方道。 “许清凝,只要你现在停下来,向我低头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传至四处。 前方的马匹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 楚琼抬高了声量,“我说让你停下来!” 他拉满弓弦,对准前方的红衣背影。 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他只需松开手,长箭就能刺穿她单薄的身体。 可楚琼身边的下属却发现,他们公子的手在颤抖,到底是射还是不射呢? 最终,楚琼松开了弓弦,箭矢的方向却不经意偏离了些,刺中了那匹马。 女子和抱住她的死士,同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死士滚了几圈才站稳,他拔剑看向前方。 楚琼让人停下了马车,自己颤颤巍巍地走下去,若不是有人扶住,他怕是也摔在地上了。 楚琼脸色阴森,下令道:“杀了这个男人。” 这名死士的身手不算差,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楚琼的人杀了。 楚琼踏过他的尸体,站在女子身侧。 伊彤是面朝下趴着的,且在昏迷中,楚琼还没看见她的脸,只当是许清凝。 楚琼缓缓蹲下来,他现在的表情是又气又有点失笑。 得知许清凝逃走的那刻,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此时却耐着性子说。 “跑啊,继续跑啊!” 女子没有回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琼的眼神骤然冷冽,“你以为不搭理我,我就会让你逃走吗?” 他的唇因沾了血而变得殷红,徐徐牵动,一如灵仙镇里的血月,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既然你不跑了,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认个错,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今天回去,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治你的伤,让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我也可以不再把你关在地牢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买来给你。” 楚琼一贯冷漠的脸,有了点异样的颜色。 他的手搭在她头上,顺着她的发丝滑落。 “许清凝,我会努力试着对你好一点……” 楚琼这辈子从未对谁说过这样的话,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恶人。 谁若伤害他,他一定会报复回去。 那些欺负过他和他娘的人,都被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给杀死了。 许清凝三番两次迫害过他,如今她落在他手里了,他应该让她生不如死的。 可是,他却对她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昨夜挑开红盖头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象,接下来他和许清凝会怎样度过余生。 楚琼觉得他真是个疯子,竟然要把一个时刻想杀自己的女人留在身边,还准备治好她的伤势、让她恢复健康。 他做了最坏的准备。 如果许清凝真能杀了他,他认了。 …… 楚琼唇角噙着笑意,伸手将女子的身体翻开。 他戏谑道:“别装死了。” 幽暗光影下,待他看清她的脸后,眸中渐渐凝聚了一层水雾。 楚琼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方才的丁点柔情退散干净,他浑身上下都被厚重的冰霜包裹,连带着周围气温急速下降。 下属们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惹怒了楚琼,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楚琼不敢相信,“伊彤,怎么会是你?” 此时,伊彤也醒过来了,许清凝没有对她下死手。 伊彤睁开眼睛就看见楚琼,按理来说,她心里应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楚琼,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林……林公子?” 楚琼冰冷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郁,他看着伊彤的脸,像是越过她看着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我都愿意对你好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伊彤感觉到了冷,后背有些毛骨悚然。 “林公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楚琼用自己沾了血的手,抚摸伊彤的侧脸,血在她雪白肌肤上无规则流淌,绘制成凄艳绝伦的画卷。 “你爱我吗?” 伊彤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你忘了那个女人,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楚琼耳畔响起许清凝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他这样的人,活该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不,不是的。 会有人爱他。 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楚琼眼尾已经泛红,他想要确定什么,便问伊彤:“你拿什么证明你爱我?” 当初,伊彤就是被楚琼这股刻意隐匿的致命毒素所吸引,他像一个谜团,让她充满了探究欲。 他此前待她都还算温和有礼,如今触碰到他真实一面的时候,她只觉得可怖。 伊彤张着嘴,唇角蠕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我……” 楚琼:“说不出来了吗?” “那就用你的命来证明。” 第162章 小槿 话音刚落,楚琼就掐断了伊彤的脖子,她至死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从没想过他会杀了自己。 血从伊彤的嘴里流出来,落在他原本为许清凝准备的嫁衣上,迅速晕染扩散。 分不清是嫁衣的红,还是鲜血的红。 都是一样的……鲜艳迷人。 直到伊彤没有呼吸了,楚琼才松开了手。 他冷眼看着她的尸体往后倒去,丝毫不在乎这个女人曾救过自己。 楚琼用惋惜而冷漠的语气说了句,“可惜了这身嫁衣。” 然后,他揉了揉酸胀的膝盖,艰难站立起来。 楚琼转过身,目视许清凝逃跑的方向。 夜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四处飘扬,如鬼魅般妖艳。 “不要我的怜悯,那就继续承受我的报复。” …… 此时,死士跳下了马,对许清凝道。 “主子,这匹马承受不了两个人,他们追过来了,我下去挡一挡,你先走。” 许清凝双手抓不了缰绳,她只能趴在马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往前跑。 不过一会儿,许清凝的伤口已然开裂,最难受的是里衣浸足了血,混着汗液紧紧黏在身上,透不过气来。 马撒蹄狂奔的速度很快,时不时颠了下,错乱的碎骨扎进她血肉里面,她疼得实在受不住了,可她知道不能停。 伊彤拦不住楚琼多久,等他得知自己追错了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她不能停。 漆黑的夜色中,许清凝看不清方向,也不知去了何处。 渐渐地,连意识都没有了。 …… 三日后。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河边散步。 忽然,其中一个紫衣女子大声惊呼,她捂着脸往后跑去,走到一红衣女子面前。 “红姨,你看那是什么?” 被称作“红姨”的女子,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脸上扑了几层厚重的粉,也没能掩去眼角的细纹。 她随着紫衣女子指的方向看去。 好像是一个人…… “过去看看。” 红姨大着胆子走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把河边上的人给翻过来。 身后的姑娘们大声尖叫,被吓得花容失色。 “是个死人!!!” 红姨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比那些年轻姑娘们要镇定得多,她伸出两根手指去探了探这人的鼻息。 然后她白了姑娘们一眼,“死什么死,还有气呢。” 红姨的目光在打量这个女人,她身受重伤,如果没人救的话,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迟早变成死人。 红姨是一家青楼的老鸨,干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她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原想着当作没看见,离开算了。 也就是突然发现这女子生得极美,尽管她浸泡在水里狼狈不堪,也无法让人忽视她精致明艳的五官。 红姨咧嘴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竟然让我碰上了个大美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 许清凝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房间里到处布置着粉红色的薄纱,还透着股浓烈的脂粉香味。 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哪儿??? 许清凝想张嘴说话,意识到喉咙哑了,一出声便疼,她尝试着忍痛发声,也发不出来,而她双手双脚的伤口已经被纱布绑住了,虽然痛感还在,但比之前好多了。 门外的人似乎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许清凝看见,一个扭着腰肢走过来的中年女子,她边走边笑,眼角堆起来的褶子几乎可以夹死两只苍蝇,脸上的粉比刷墙还厚。 这位又是谁? 红姨坐在床边上,对许清凝道:“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许清凝:“……” 此人里面穿了条细带裹胸裙,外面就披了件单薄的红纱褂子,丰腴雪白的身形若隐若现,上演着极致诱惑。 正经人谁会这样穿? 许清凝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被哪个青楼女子捡了。 红姨将许清凝扶坐起来,“小姑娘,你别怕,我可是个好人。” “我还找大夫给你治了伤呢。” 她现在越看许清凝,就越开心,仿佛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大夫说问题不算严重,休养个把月就没问题了。不过……” 红姨话锋一转,看向许清凝的左腿。 “就是这条腿伤得严重些,日后跳舞是不行了,走快了也会让人看出异样。” 许清凝闻言蹙起眉头,这话的意思是,她的左腿瘸了吗? 她的目光渐渐垂下,平静面容里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伤感。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瘸子,许清凝也不例外。 不过,能从楚琼手里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要尽快养好伤。 红姨心里也很是惋惜,好不容易捡了个这么美的姑娘,谁知是有残疾的,就算等许清凝伤势痊愈,也不能学跳舞,只能唱唱小曲儿弹弹琵琶了。 “瘸了也不要紧,你别太担心,好好跟着红姨我,我会让你衣食无忧的。” 许清凝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想……” 她想给自己的人报个信。 但根本就说不出来。 红姨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她一眼就能看出许清凝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找你的家人朋友?” 许清凝点了点头。 红姨又问:“你想回家?” 许清凝还是点了点头。 红姨冷笑了两声,“呵呵,想回去?没门!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救了你的命,你得留在这里报答我。” 许清凝知道这女人不会放她走的。 她说不了话,写不了字,腿脚也走不了,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能先用缓兵之计。 许清凝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神软弱了许多,显得楚楚可怜。 红姨见她知道怕了,“姑娘,别怪红姨没提醒你,你若是听我的话,日后都是好日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可你若是不听我的话,那么红姨只能用别的手段让你听。” 许清凝大致猜到了,青楼里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无非就是打。 她只好先服软,点了点头,“嗯。” 红姨露出满意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许清凝的脸蛋。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叫……” 她看着窗台上盛放的木槿花,勾了勾唇。 “就叫小槿。” 第163章 迷雾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许清凝几乎和外界失联。 她不知道萧屿的情况如何了。 可过去这么久了,萧屿若是死了,消息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许清凝住在青楼里,青楼里鱼龙混杂,没有一人提及过萧屿的死讯,所以他肯定还是活着的。 她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许清凝的嗓子虽然好了,但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她只能稍微站起来,还不能行走,手也写不了字。 可是红姨等不及了,她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许清凝,还得花费那么多药材钱,可不得快点回本吗? 这日,一个小厮找到了红姨。 “红姨,你这里最近可有新货?” 红姨显然是认识此人的,她娇嗔道:“上个月不是刚给你们送去了吗?这么快又急着要?” “咱也只是来办事的。” 小厮掏出了一袋银两,放在红姨手里。 红姨掂了掂,“新货嘛,有倒是有,只不过……腿脚不大好。” 小厮却说:“少胳膊少腿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关键得是清白姑娘,而且还是从没在外人露过面的那种。” 红姨和他打了几个月交道了,自然知道他的要求,就是心里有点疑惑, “我想知道,你家老爷要这些姑娘是干什么?” 小厮眸中闪过几分阴郁,随即隐去,转而笑道:“我家老爷就是想要个漂亮的小妾。” “你可是从我手里买走了八个雏儿,今日算是第九个了,你家老爷还真是……” 红姨说着说着,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身强体壮啊。” 小厮说:“他就是图新鲜。” 红姨调侃道:“还有一点,你们既然要处子,偏偏来我的青楼里找,是为什么?” 小厮脸色有几分尴尬,解释道:“我们一手交钱,你一手出人,青楼姑娘干的皮肉生意,到底麻烦事少些。再说了,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谁愿意当小妾呢?” “倒也是这个理。”红姨朝他伸出手。 “不过,我新得的这个小槿,容貌可是顶尖的,简直是万里挑一,我本来还想将她调教成花魁赚大钱的。你想要的话,这回得加价。”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值不值这个价?” 红姨明白他的意思,是想验货。 “行,那我就让你看一眼。” …… 此时的许清凝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红姨卖给了别人。 只见几个男人进来,将她扛到了外面的轿子里,她眼睛还被蒙上了一条黑布。 许清凝觉得这不是普通的买家,“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轿子绕来绕去,最终停留在一栋隐蔽的宅院门口。 进门之后,他们才解开了许清凝眼睛上的黑布。 许清凝睁开眼睛,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虽然院子里的一砖一瓦看起来朴素简单,实则藏有乾坤,如果是内行人就看得出来,装潢是下了功夫的,比如地面种植的花草都是珍品。 是个刻意内敛的富贵人家。 有人指了指许清凝,“把她带进去。” 许清凝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实在太慢。 那人将她扛起来,关进了后院里的第九间房间里,然后落了锁。 …… 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有仆人按时按点来给许清凝送饭,还会给她梳洗装扮。 只不过,他们提供的衣服都很轻薄透明,穿了也就比没穿好一点。 许清凝来之前,红姨对她提过几句,她说是有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纳妾,这才将她买了过去。 可她进来也好几日了,并没有见过那所谓的老爷。 再说了,若他真是为了纳妾,也不会一开始就把她关在房间里,不闻不问。 到底是什么人呢? 许清凝是一肚子疑惑。 夜幕降临,许清凝将手从门缝里伸进去,用细簪子慢慢撬开了外锁。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了,打算去院子里看看,探探秘密。 府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许清凝小心翼翼地沿着房门出去,她发现隔壁几个房间也都被落了锁,和她那间一模一样。 她大致数了数,共有九间。 难道还有另外八名女子,和她一样被关在里面? 许清凝的心提在了嗓子眼里。 这栋宅子怕是藏了很多个秘密,她需要万分小心。 忽然,有个身影从许清凝眼前一晃,似乎是往后门的方向跑去。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了叫声。 “有人逃了!” “快去追!” “……” 许清凝心道不好,若是他们赶过来,发现她也在这里,那就死定了。 她只好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乖乖坐下。 …… 许清凝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下人站在门口,对她说。 “你出来!” 许清凝缓缓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慢,也很艰难。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房间也都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姑娘,都很年轻貌美,只不过脸上都带有怯意,充满了恐惧。 她们被带到了前院子里。 许清凝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她算了算,包括自己一共有八人。 少了一个。 一道尖细的惨叫声响起。 “啊————” 女子被两名下人拖过来了,她跪在地上求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放过我,我再也不敢逃了。” “求求你们了……” 许清凝猜测,这就是不久前闪过的人影。 她被抓回来了。 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女子面前,抡起衣袖,扬手对她几巴掌扇过去。 女子被打倒在地,彪形大汉就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路拖到剩余的八名女子面前,让所有人看着。 许清凝看见,这女子的头皮都被活生生撕扯下来了,连血带皮,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然后,大汉抓了块石头,就往她脑袋砸。 一下、两下…… 女子的惨叫声渐渐弱去,最终没了声音。 她死了。 血流得到处都是,甚至漫延到了许清凝脚下,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其他几名女子发出了细碎的哭声,但都是刻意压制的,想哭而又不敢哭。 汉子的目光相继扫过她们所有人。 “你们今日都看好了,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这一招,是杀一儆百。 许清凝悄悄揣摩这个彪形大汉,目光落在他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个暗蓝色的纹身…… 第164章 相逢 许清凝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那道纹身,有点眼熟,她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是什么时候呢? 她对着已经被封闭的窗户,发了很久的呆,突然间灵光一现。 是了。 苏家被灭门那日,许清凝砍死的那个小兵,手腕上就有一个差不多的纹身…… 他是左威的手下。 这很难不让许清凝联想到,她如今身处左威的宅子里面? 左威此人,两面三刀,一边秘密和楚琼保持联系,一边又向皇帝投诚,得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惯会见风使舵。 如果许清凝能搜集到左威的罪证,也就能将他扳倒。 眼下,还真是让她误打误撞进来了。 …… 三日后。 丫鬟推门进来,她手里托着给许清凝准备的衣裙。 “今日晚宴,府上会来贵客,奴婢来为小槿姑娘梳妆打扮。” 她不是来请求许清凝同意的,只是告知。 许清凝同意与否,都抗拒不了。 她和其余几名女子都要被打扮成精致的玩偶,然后献给今晚来的贵客。 贵客?许清凝猜出点什么来了,怕不是左威在结党营私,请了些朝中官员过来。 许清凝没有反抗,任由丫鬟将衣服给她换上。 她里面是绣着红色海棠的胸衣,外面穿了身淡粉色的纱裙,纱衣轻薄如云烟,领口和袖口都很宽松,稍微动一动,就能掉下来似的。 她的眉毛被画得极细,嘴唇被涂得很红,眼睫处还被抹了些银粉,眸光流转间勾人心魄。 丫鬟将许清凝装扮好之后,还不忘提醒道。 “小槿姑娘,你是新入府的,奴婢劝你一句,你若是能将贵客服侍得舒舒服服,日子也会好过点。否则……” 她的话陡然停住了,眼眸里也生了些恐惧。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丫鬟退下。 …… 大约戌时,外面热闹起来了,来了不少人。 许清凝偷偷藏了根发簪在手里,时刻盯着房门,只要有人进来,她就先制服他。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人累了,就先在客房里休息会。” 许清凝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悄悄走到门后。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有个男人走了进来,然后门被关上。 黑灯瞎火的,许清凝只感觉出来是个成年男子,她绕到他身后,将发簪对准他的脖子。 “别动。” 女子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如碎珠落地。 沈雁书一时间也僵住了,他听出了是许清凝的声音,只是她为何会身在此处? 他也出声问她:“郡主?” 许清凝:“……” 怎么会是他? 两人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实在太过尴尬。 他们相对而坐,迟迟没有说话,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终,二人异口同声。 “你为何会在这里?” 许清凝重新点燃了蜡烛,照亮了这个房间。 她今日是被刻意打扮成妖精模样的,衣裳实在单薄,沈雁书不由避开了目光。 许清凝也没往那个方向想,她只说:“沈大人,见你出现在这里,我很意外。” 沈雁书对许清凝出现在此处更为意外,他解释道:“我是来调查一件事。” 许清凝:“什么?” 沈雁书倒也没瞒她:“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左大人,在自己的私宅里养了一大批美丽女子,并利用她们进行权色交易。” “我今日来赴宴,也是想亲自找出证据。” 他说话的时候,无意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我没想到,郡主会在这里。” 许清凝听完沈雁书的话后,大致明白了。 左威养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在私宅里,是想让她们与朝中官员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一旦发生关系,那些官员就有把柄落在左威手里了,最终不得不成为他的党羽。 许清凝不可怜这些男人,她只可怜被左威囚在府里的女子们,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工具。 此处,不是青楼,却比青楼更加可怕。 至少青楼姑娘还能得到恩客的打赏、还能有些许自由。 而她们呢,只能被关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等待着权贵们的进入。 一旦生出半点反抗之意,就会被活活打死。 然后空出的房间里,又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被送了进来。 许清凝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这间房间里断送过多少女子的性命。 但她能感觉到,到处都是冤魂。 “沈大人,你找到证据了吗?” 沈雁书微微颔首,“我今日亲自来此,知道这私宅里囚禁了很多女子,我出去后,一定会禀报给皇上,再带兵前来。” 他说话的间隙,注意到许清凝有伤。 她手腕伤口,单薄的外衫遮挡不住。 “你受伤了?”沈雁书向来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波动,“左威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囚禁郡主?” “我现在带你出去。” 许清凝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你以为左威会放我们活着出去吗?” 这宅子里外埋伏了很多人,沈雁书若强行带许清凝离开,他们二人只会被左威灭口。 沈雁书眼眸流露担忧,“可是,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许清凝听明白了,左威是锦衣卫指挥使,满朝文武,也就只有沈雁书敢弹劾他了。 “沈大人,就按照你原本的计划进行,不必因为我而打乱。” 沈雁书原本的计划,是假意落下把柄在左威手里,等掌握了人证物证,再带兵来包抄这栋宅子,将左威一网打尽。 可是,他如何能放心将许清凝留在此处呢? 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凶险。 …… 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靠近了。 沈雁书稍稍偏头,看向门口,定是左威派人来查探了。 如果让左威得知,房间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定会对沈雁书和里面的女子心生怀疑。 实在是情况紧急,沈雁书起身对许清凝先作了一揖。 他说:“抱歉。” “啊?”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沈雁书给拉到床榻上了。 他刻意只拉着她的衣袖,避免了肌肤之亲。 第165章 演戏 二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沈雁书先侧开脸,他伸手扯下了床帘,隔离了床外视线。 门口的人并没有走,他们甚至将耳朵贴在缝隙里偷听。 沈雁书背对着许清凝,他斟酌了很久,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对着她。 “你……” 许清凝见他支支吾吾的,显然有话要说,却又不肯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雁书小声细语:“门外有人偷听。” 许清凝:“我知道啊。” 然后呢? 沈雁书脸色已经泛红,幸好烛光不是很亮,否则他的羞愧已经暴露干净了,他日后还有何面目见她? “郡主,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们得装出……” 他饱读圣贤书,心知此言太过孟浪,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而且她还是郡主,实在是大不敬啊。 许清凝见沈雁书的脸很红,甚至红到耳根子后面了,熟透的苹果便是如此。 她明白过来了,一脸淡定。 “哦,我们不就是要演戏吗?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她身子往后倒,平躺在床上,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许清凝发现,真要演戏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她面对的还是一个……正经得不行的男人。 而且她确实也没经历过那种事,他不应该教教她吗? 许清凝叹了一声,面露难色,尴尬地笑了声。 “沈大人,我不会。” 沈雁书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情愫涌动。 他很快低垂眉眼,“把你的手给我。” 许清凝照做了,将手递给他,“呐。” 沈雁书说了句:“得罪了。” 许清凝并不知道沈雁书打算干什么,等他碰到她伤处的时候,她没做任何心理准备,不禁痛呼出声。 “啊~” 她漂亮的眸子里蕴满了水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很是委屈。 这是被痛出来的。 沈雁书见状,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些? “你……可以哭,不必忍着。”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得认真点,许清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这段时间以来,许清凝有太多委屈和愤怒,但她是个极能隐忍的人,就算是哭,也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不会大声发泄出来。 当下碰了这么个时机,虽说是为了演戏,可许清凝还是真把自己的情绪给哭出来了。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房间外面。 这声音,落在他们耳朵里,只当她是被沈雁书给强迫了。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 “动静还真大,就是这声音听起来怪惨的。” “没想到沈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床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男人装得像正人君子,结果脱了裤子就变禽兽。” “不过,我们可以去和老爷交差了。” …… 许清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估计着有一刻钟了。 时间好像不短了,应该可以停了? 她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沈雁书。 “沈大人,还要继续吗?” 沈雁书在刻意抑制什么,他坐在床的另一头,双目禁闭,看起来像是在参禅? 许清凝叫了好几声后,沈雁书才反应过来。 他说:“嗯,他们走了,可以停了。” 许清凝躺在床上,她虽然停止了哭声,身体却还在因呼吸而起伏。 原本单薄的外衫早就敞开滑落至肩头,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她的头发散落在身上,青丝白雪,香艳诱人,且她眼眶红肿,更是多了些脆弱得让人想去呵护的冲动。 房间里顿时变得无比安静,沈雁书的心跳声很快,似乎要冲破胸腔的禁锢。 这让他觉得危险。 沈雁书抓起里侧的棉被,盖在许清凝身上。 似乎一床还不够。 他又抽出一床,继续盖在她身上。 好了,这下应该安全了。 许清凝有点热:“……” “我去那边坐着。”沈雁书掀开了床帘,坐在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许清凝感觉自己又被当成洪水猛兽了,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呼了两口气,说。 “沈大人,你明日出去后,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一旦我的真实身份暴露,他们肯定是要杀我灭口的。” 沈雁书眉宇凝着忧色,看向床榻处。 到目前为止,许清凝并没有流露半点哀怨恐惧之色,也没有像别的姑娘,哭哭啼啼央求着被救出去,她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凡人。 可她毕竟只是凡人,也会死,也会受伤。 许清凝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又道:“在你带兵包围这栋宅子之前,别急着救我出去,你放心,我有办法能保全自己。” 沈雁书放心不了:“你有什么办法能保全自己?” “只要我明面上不反抗他们,他们暂且不会动我。”许清凝眸光转了转,“毕竟,找一个更加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填补我的空缺,并非容易之事。” 沈雁书问:“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清凝当初离开京城去凉州,她给许竣的理由,是去看望千里之外的外祖母。 既如此,再用这个理由骗骗沈雁。 “其实这不是他们弄的,我是在看望外祖母的路上,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土匪,然后才受了伤。” “对了,如果你需要人证的话,可以去找一个人,红姨。” 红姨卖了那么多姑娘给左威,除了被囚禁在这里的姑娘,她就是左威进行权色交易的间接人证。 沈雁书想了很久,的确不能直接带许清凝出去。 为了大局考虑,他只能接受她的建议。 “好,那你等着我。” …… 沈雁书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彻夜未眠,直至天明才离开房间。 满朝文武,左威最忌惮的人就是沈雁书,此人入朝为官没有多久,心性却如石头一般,软硬不吃,也没有弱点。 他原本怕沈雁书不近女色,没想到啊,还是破了戒。 看来男人嘛,总是容易败在女人身上。 左威笑吟吟地走过去,问道:“沈兄,昨夜睡得可好?” 第166章 他只做她的刀 左威已经年过四十,比沈雁书大了不少,他这句“沈兄”,还真是让沈雁书有些生理不适。 沈雁书自上任大理寺卿,与朝中任何人都刻意保持距离,没有与谁来往亲密过。 他昨夜愿意赴左威的邀约,是想借机找出左威的罪行证据。 如今,沈雁书已确定左威在私宅里囚禁女子,强迫她们与朝中官员发生关系,为自身获取利益。 像左威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一万次也罪有应得。 沈雁书淡淡而笑,也学着左威的作风,同他称兄道弟。 “左兄这栋宅子,还真是风水宝地。” 左威拍了拍沈雁书的肩膀,道:“沈兄既然喜欢,往后可得多来啊。” 左威在官场浸淫多年,可谓是长袖善舞、处处逢缘。 楚琼权倾朝野的那几年,左威便巴结着楚琼,楚琼一旦倒台,他立马投靠皇帝,接手了锦衣卫。 而今他又得知楚琼还活着的消息,便想两头讨好,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左威一直屈居人下,未必没有篡权夺位的心思,野心一旦被撩拨出来,就会迅速蓬勃生长,占据他的躯体,他也想试试万人之上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借权色交易来建立在朝中的关系网,先假意将这些人邀请至府中,再寻个由头将他们灌醉。 一夜过去,识相的人自然能活着离开这栋宅子。 不识相的呢,就给他们冠上强迫民女的罪名,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以当下处决。 尤其是像沈雁书这种风评良好之人,他若是有了污点,还怎么自诩清廉呢? 左威皮笑肉不笑,说:“沈兄,不如我送你回去。” 沈雁书:“不必麻烦了。” 寒暄几句后,沈雁书转身离开。 左威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对身后站着的少年说。 “宁安,你去跟着他。” “是。” 宁安从后面走了过去,少年一身暗红色锦衣,脚蹬黑色鹿皮靴,腰间斜跨一把锋利的绣春刀,身姿挺拔,眉眼中颇有些桀骜不驯。 左威看着宁安的背影离去,这小子是他一眼就挑中了的,所幸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不过两三个月时间,就让人人闻风丧胆。 试问如今的京城,谁没听过十四千户宁安的名字呢?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还很年轻。 左威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锦衣卫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 沈雁书已经离开了那栋宅子,他坐在马车里,猜到左威会让人跟着他。 如果沈雁书直接进宫面圣,左威肯定认为他要弹劾自己,派来的人会直接拦杀他。 可他若拖延不去,许清凝在那里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他不能拿她来冒险。 李东驾着马车,眼看着到了分叉路口。 他问沈雁书:“大人,我们去哪里?” 沈云卿脱了自己的外袍,交于一个身形与自己差不多的随从,他则换上奴仆服饰,从马车下来。 “李东,你继续往沈府方向走。” 李东:“大人,那你是要去哪里?” 沈雁书转眸看向人潮汹涌的前路,眼里透着坚定不移的光。 “我得进宫。” 沈雁书心知此去可能凶多吉少,但他想用这条命赌一次,就赌左威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踪迹。 赌输了,大不了就死。 赌赢了,他就能将她救出来。 沈雁书戴上斗笠,遮住自己的脸,从人群中穿过,他的身形虽单薄瘦弱,却一往直前未曾退缩。 …… 宁安躲在暗处,他是左威派来跟踪沈雁书的人。 左威的意思是,一旦发现沈雁书有任何异动,便当场杀了。 宁安见那辆马车朝着沈府而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可实际上呢? 有人来报:“千户大人,属下看见有个人从马车出来了,他没有回沈府,很有可能就是沈雁书。我们要立刻回去向指挥使大人禀报。” “是吗?”宁安低声反问了句。 他垂着眼眸,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锋出鞘,寒光乍现,直接割断了眼前人的脖子。 “千户大人……”此人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死。 宁安黝黑明亮的瞳孔里,浮现了几分凉薄笑意。 他缓缓擦干净了刀刃上的血,当做没事发生。 这段日子以来,宁安为了得到左威的信任,帮他杀了很多人、铲除了不少异党,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实现那个女人的心愿。 他只做她的刀。 …… 天气逐渐变热了,春日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许清凝算算时间,她从家里离开差不多也有两个月了,如果再不回去,估计很多人都要起疑了。 她望向被锁住的门和窗,关得严严实实,简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照进来的光也就那么几缕,可怜得要命。 等到了晌午,丫鬟打开门,将饭菜送了进来。 许清凝感觉自己就是被圈养的动物,和牛羊没有多大区别。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与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丫鬟把饭菜端到许清凝面前,“小槿姑娘,吃饭了。” 她送完饭菜,就打算出去锁门。 许清凝在丫鬟转身之际,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 丫鬟瞪大了眼睛,不知许清凝要干什么。 紧接着,许清凝将发簪刺入丫鬟喉咙里。 一招致命。 丫鬟倒在了地上。 许清凝的伤口再次开裂,流了一手的血,她没太在意,而是迅速脱掉了这丫鬟的衣服。 对换衣服后,许清凝将丫鬟扶起来放在椅子上,让她上半身趴着桌子。 远远看着,像是在睡觉。 许清凝退出了房间,将门继续锁上。 转身之际,面容一片冰凉。 她低着头,一步步走了出去。 宅子里的守卫很多,每走三步就能碰上一个巡逻的人。 幸好许清凝穿着丫鬟的衣服,他们才没有注意她,她继续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忽然,有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站住!” 第167章 杀了她 许清凝心口缩紧,手掌慢慢蜷缩。 如果被看穿了,她怕是要被当即拖出去打死,但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冷静分析了会。 这人的声音很陌生,许清凝以前没听过,她猜测应该是个陌生人,便老老实实转了过去,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护卫扫了许清凝两眼,“你要干什么?” 许清凝说:“奴婢刚送完饭菜,正要回去。” “下人的住所可不是这个方向!”护卫朝许清凝走近了几步,眸子眯紧,“你抬起头来。” 许清凝若是抬起头来,肯定能被看出来端倪,因为这府里的丫鬟都是姿色平平之辈,而关在房间里的姑娘都是绝世美人。 护卫越看她越觉得有古怪,正想强行抬起她的头,忽然看见宁安从门外进来。 他屈膝弓腰,道:“千户大人,您来了。” 宁安从许清凝背后走过来,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只问护卫:“左大人还在这府上吗?” 护卫答:“左大人正在书房。” 宁安点了点头,“嗯。” 他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宁安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 许清凝正站在槐树下,细碎的花朵从她头顶飘落,而她低垂着双眸,神情有几分紧张。 此刻,许清凝也悄悄抬头看了宁安一眼。 这一眼,万籁俱寂。 两个多月时间,宁安的变化实在太大。 他已经不是昔日跟在许清凝身后的小跟班了,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十四千户,穿着这身精致华贵的飞鱼服,她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只是眼下,他们不能相认。 宁安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知许清凝为何身在此处,但看得出来她遇上了麻烦。 他走到那护卫面前,“你在干什么?” “千户大人,属下觉得这丫鬟有问题……” 宁安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许清凝,看了几眼后,问护卫:“有什么问题?” 护卫回答:“她很面生,属下以前从来没见过。” 许清凝将头继续低下去,后背微微起了层冷汗。 都说人在紧张的时候,心跳会加速,可她却仿佛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宁安冷冷出声,“的确很面生。” 护卫:“千户大人,这府里的丫鬟属下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此人很有可能是奸细,我们立刻把她交给左大人。” 别的人不认识许清凝也就罢了,可左威是见过许清凝的,如果让他得知她在此处,定会当即灭口。 宁安脑海里飞速思考之后,道:“正好我要去见左大人,顺便把这个女人带过去就行了。” 护卫赔着笑说:“那就有劳千户大人了。” 宁安抓住了许清凝的手臂,冷声道:“走。” 许清凝没有反抗,亦步亦趋跟在宁安身后。 …… 许清凝刚才发现了,这栋宅子的每一扇门都有护卫看守。 强行硬闯出去的话,成功率很低。 而且她不想现在就让宁安暴露,毕竟他是她费尽心思才能安插在左威身边的眼线。 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宁安,有什么办法可以偷偷将我送出去?” 宁安:“我知道有条密道,你跟着我。” 他们绕过护卫,走到假山后面。 许清凝只见宁安轻轻扭动花盆,面前的假山瞬间分开两半,里面呈现出一条石阶路。 许清凝腿伤未愈,她方才的行走,已经让裤腿浸满了血。 如今要下台阶,动作也就更大了些,她的腿一落下台阶,就像再次被折断般疼痛。 也就是这个时候,宁安才发现许清凝身上有伤。 “郡主,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许清凝说:“现在没时间解释,你继续带路。没关系的,我还能忍忍。”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 她的头不小心撞入他胸膛处,滚烫如火。 少年的身子不算宽厚健壮,却依然结实有力。 何况她本来就纤瘦,他根本没用什么劲,就能将她抱了起来。 密道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许清凝只能听到自己和宁安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也在此刻保持了相同的频率。 ……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还是没有半点亮光,像是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 许清凝开始有了些怀疑,“宁安,你确定这条密道可以出去吗?” 宁安细细想了想,“我前几日见左威从这里出去过,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许清凝问:“你说你见到左威走了密道?” 宁安:“是的。” 许清凝顿了一顿,突然心口猛跳。 左威那般老奸巨猾之人,也许是故意在宁安面前这样做的呢? “不妙,这怕是有诈,我们快出去!” 这会儿,一阵骚动声朝许清凝和宁安二人靠近。 宁安睁大眼睛仔细辨认,才发现是一大群蝙蝠。 这种蝙蝠和寻常蝙蝠不一样,它们体型更为巨大,且有着锋利的爪牙,以吸食人血为生。 他们不能再前进了。 宁安抽出腰间佩刀,一顿砍杀之后,抱着许清凝从原路返回。 此时,假山已经围满了人。 左威就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安和许清凝二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阳郡主会出现在这栋宅子里。 他更想不到,自己一向看中的宁安,会帮着许清凝逃走? 如若不是左威先前多了个心眼,防了宁安一招,他们估计就逃出去了。 左威幽冷的眸光落在许清凝身上,扯唇笑道。 “郡主,你为何会在我的私宅里,还穿着丫鬟的衣服呢?真是稀客啊!” 许清凝的身份已经暴露,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 夜幕即将来临。 她只盼着沈雁书能尽快带兵前来,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许清凝强装镇定,“左威,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还不快让路。” “哈哈哈……”左威大笑了几声。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或许还要顾虑许清凝的身份,可眼下是她自投罗网,进了他的地盘。 莫说是郡主了,即便是天王老子也没用了。 “郡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就留在此地做客。” 左威眸光一冷,看向宁安。 他下令道:“杀了她,我就原谅你今日之举!” 第168章 天下第一人 说实话,左威挺看重宁安的,毕竟很多年没遇过这样的好苗子了,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接他的班。 可惜年轻人桀骜不驯,翅膀还没长硬,就打算飞了。 左威抬高了声量,对他道:“宁安,我当你不知道许清凝的身份,被她美色所惑,才生出助她逃走的心思。” “现在,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她。” 宁安眉宇间似乎凝了层厚重的霜雪,久久没有融化。 他看了左威几眼,什么话都没说,先将许清凝轻放在身后的石墩上,“我会带你离开的。” 若非情势所迫,许清凝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宁安这条线,她看了看四周,这栋宅子已经被封闭了,围满了左威的人。 当下不能硬拼,拖延时间便好,等沈雁书带兵过来,他们才有生机。 许清凝说:“你要小心。” 宁安对她笑了笑,眼神一如从前清澈稚嫩,仿佛从没变过。 “放心,我不会有事。” 转身后,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杀气。 他双足浅点飞身而上,拔出了那把绣春刀,砍向左威。 刀锋过处,掀起一阵飓风。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的是一腔孤勇。 左威动了动脖子,转了转手腕,眼神有些轻蔑,虽然他很看好宁安,但宁安实在太过年轻,年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宁安,你这是要对我动手了吗?别忘了,你的刀法还是经我指点过的。” “话说回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父。” 平心而论,宁安进锦衣卫后,左威待他确实还算不错,不过这是基于他为左威铲除异党的功劳之上。 他挑了挑眉,额上的碎发被风吹开。 “既如此,我这个当徒弟的,就来向师父讨教一二。” 少年手腕一振,长刀迎面碰上。 刹那间撞出了电光火石,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左威似乎没料到宁安的内力精进如此之快,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也愿意下苦功。 当天赋和勤奋合二为一时,就是最可怕的,更何况还只有十三岁。 真是让他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啊。 但左威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徒有虚名,自然有几分真本事, 他扯唇笑道:“你刀法不错,可惜太急功近利了。” 反手一刀回击过去。 宁安侧过刀刃作挡。 “铿”的一声,刀锋有了道卷口,他的手亦被锋芒所伤。 可他依然死死握住刀柄,不曾退让半步。 左威年轻的时候就身负盛名,有天下第一刀之称,虽然人至中年,动作不如当年快,但力道仍在,不是一般人能硬扛的。 “师父的刀,徒弟领教了。”宁安抽空抹了抹嘴角的血,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笑了起来,“今日我若胜过你,便是天下第一人。” 若是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左威没打算用全力,也不知为何,心里的胜负欲突然就被激了起来,可能是很久没有痛快地打过一场了。 “小子,好狂傲的口气,我就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再次双手握刀,起身往前砍去。 这一刀,仿佛劈开了黑夜,于四周掀起狂风巨浪。 宁安的打法和左威不同,他是为了让左威死,为此丝毫不顾及自己是否受伤,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死。 左威则是为了压制宁安,他顾及自己性命,总有些放不太开。 这来来回回,竟是还没分出胜负。 再打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战况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左威已经输了,毕竟他比宁安多了几十年的历练,二人却打得不可开交、缠缠绵绵,日后还如何吹嘘天下第一刀呢? …… 许清凝看着宁安的身影,心脏如同被灌了铅往下沉,他这是在以命相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偷偷捡了个石头往左威身上砸去。 “诶,左威,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们,也堵不住你的罪行呢?” “不过也是,你既然敢这么做,也不在乎这栋宅子的秘密暴露。可你与楚琼还有勾结,如果这件事让皇帝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打斗时最忌分神,左威控制不了被许清凝的话给分散了目光,奇怪了,她怎么会知道楚琼还活着? 也就是这短短一瞬,宁安的刀自左威侧脸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伴随着几缕头发掉落。 若是再差一点点,就能割掉他的头颅。 左威用指尖拈了点血,很是意外,“真是想不到啊,你还能伤我。” 宁安:“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左威只顾着陷入和宁安的打斗中,猛然想起了正事,他们不是明摆着在拖延时间吗? 差点就中计了。 左威退出几步,示意府上的护卫动手。 “杀了他们,不必留活口。” 宁安回到许清凝身边,他抱着她往后走。 可这栋宅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无路可出。 许清凝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冒出来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辰沈雁书也该来了,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唉,如果是必死之局,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向来看得挺开的。 宁安正要冲过去,许清凝拉了拉他的手,“算了,休息会。” …… 左威看着他们二人,如同看着将死的小兽,眼眸里故意露出几分怜悯和惋惜。 怜悯是假的,惋惜却是真的。 今日之前,左威对宁安是真有几分师徒之情,原本打算好好磨练此人,让他有朝一日能成为接班人,可惜啊,就要被自己亲手毁了呢。 “宁安,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我,现在可后悔了?” 宁安看了眼手中已起卷口的刀,虽是废铜烂铁一把,未必不能背水一战。 若说他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早点发现许清凝在这栋宅子里,于他而言,能与她死在一处,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 “左大人,该后悔的是你。” 第169章 入幕之宾 众人看过去,只见凉月之下,沈雁书信步走来,他穿的是一身绯袍。 按照规矩,言官绯袍加身,是为受命于天子,可弹劾任意品阶之人。 如今,沈雁书穿着这身衣服,灼烈如火,却更有一番沉稳在心。 大批的官差随着沈雁书进来,将左威等人团团包围。 左威不解,他收起了刀,问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雁书手里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本官奉旨前来,捉拿罪臣左威。左大人,你还不束手就擒?” 左威冷笑道:“我有何罪?” 沈雁书看了他一眼,“囚禁民女、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是你的罪行?” “哈哈哈!” 左威将刀立于地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们大理寺办案最讲究凭证,沈大人,你想要定我的罪,证据呢?” 沈雁书:“那些被你囚禁在府里的女子,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他已经让人去把那些女子们带出来了。 左威面上并无丝毫慌乱之意,他事先就将她们都杀干净了,不会有人被找到的。 没多久,一个官差走到沈雁书面前。 “回禀大人,没有找到。” 沈雁书皱了皱眉头,“没有?” 左威讽刺道:“沈大人,你听见了,我这宅子里没有什么被囚禁的女子。今日后,我甚至还能告你一个诬陷之罪!” 沈雁书心思渐渐沉重下去,这不应该啊,他昨天还发现不少人的…… 也就是这时候,许清凝站了出来。 她看向左威,“谁说没有的?我不就是被你囚禁的女子吗?” 左威的表情渐渐凝固,有一说一,他根本不知道许清凝是怎么混进来的。 如果沈雁书晚来一步,左威就能将许清凝给解决了,如今她还活着,倒是给自己留了个隐患。 不过,左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毕竟许清凝身为郡主,是个有身份的人,如果她要当面作证,自然会把事情给闹大了,到时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云英未嫁的小郡主,被囚禁在私宅供人玩乐,日后还有名节可言吗?她还能嫁得出去吗? 在这个世道,对女子而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名节就是最重要的。 左威就不信了,许清凝敢当人证吗? “郡主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何曾囚禁你了?你出现在此,只是做客罢了。” 事实上,许清凝还真敢。 许清凝忍着剧痛,又往前走了两步。 “左指挥使大人,昨夜我的入幕之宾,恰好就是沈大人呢。我和他都是人证,你还能否认自己囚禁了当朝郡主吗?” 这句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奇怪。 众人不禁偷偷打量起许清凝和沈雁书,比起案件真相,似乎这点子暧昧更让人关心。 他们在想,一个郡主,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即便是为了证明左威的罪行,是不是牺牲得有点过了? 沈雁书闻言,脸色也泛了层淡红色。 他本意是不打算将许清凝拉扯进来,可谁也没想到,左威将那些姑娘都杀光了。 他更没想到,许清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方方给说出来了,倒是显得他心胸狭窄。 这让他如何面对她呢? …… 空气静谧无声,众人心怀鬼胎。 许清凝根本不在乎别人心里想什么,她只要结果是自己满意的就行了。 她的眸光缓缓扫过众人,又加了句。 “不过,幸好沈大人是高风亮节之人,我才得以保全清白,否则我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许清凝说着说着,假意抹了抹眼角,装得那是凄惨可怜。 “对了,别的可怜姑娘们应该都被埋在蔷薇花下,沈大人可以去找找。” 左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许清凝怎么会知道尸体在哪? 许清凝当然知道了,她刚到这宅子的那天,就见过一个姑娘活生生被打死,然后被埋在了园子里。 果然,沈雁书带人在蔷薇花下挖出了很多具女尸。 有些已经变成了枯骨,有些带着血色、显然是刚死去不久的,还能辨认出她们的模样。 这些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正值妙龄,她们还没有好好绽放过,就已经枯萎成泥。 对比周围怒放的蔷薇花,更显得极其讽刺。 这些官差或多或少听说过锦衣卫的恶名,直到自己亲眼看见,才深知他们的罪行有多令人发指! 沈雁书看向左威:“你还有什么话说?” 尸体被一具具抬了出来,浓郁的臭味弥散在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左威没有反驳的理由了,脸上写满了绝望。 若说这些女子是犯错被打死的丫鬟,也许还能遮掩过去,可偏偏出了个许清凝。 囚禁郡主进行权色交易,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他无话可说。 沈雁书下令道:“来人,将罪臣左威拿下!” 沈雁书奉的是皇命,左威不能反抗,他一旦反抗,就是抗旨、罪加一等。 只是,左威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生大风大浪走过,会在阴沟里翻船。 回眸看过去的时候,许清凝也正看着他。 她还在装腔作势擦着不存在的眼泪,看起来可恨至极。 左威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手下的宁安,甚至刚正不阿的沈雁书,都能为她驱使? 他是不是低估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 等官差将左威押走之后,沈雁书才走到许清凝面前。 他斟酌了片刻,才道:“郡主,你不该如此莽撞直言,你可知日后,你将承受多大的流言蜚语?” 许清凝耸了耸肩:“流言蜚语随便,总之,能扳倒左威就行了。沈大人,我没往心里去,你也不必太在乎,想开点便是啦。” “清者自清,不是吗?” 沈雁书一时哑言。 是啊,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心胸还是不够开敞。 世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只要他自己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即可。 “那我等下让人护送你回府。” 沈雁书不能在此久留,他还得押着左威去进宫面圣。 许清凝点了点头,“嗯。” 待沈雁书转身后,许清凝的脸色瞬间冷下去,眼里已有杀气。 她看向身侧的宁安,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这宅子里知道你我关系的人,记得处理干净。” 第170章 这儿,是臭名昭着的诏狱 沈雁书以为凭借人证物证,就能将左威一网打尽。 可许清凝不是这么想的,她更了解皇帝的心思。 皇帝当初愿意扶持左威,是为了让他与沈雁书两相抗衡。 如果沈雁书极力要求将左威定罪,只会让皇帝担心,他会一人独大、成为下个楚琼。 所以,要让左威彻底倒台,就必须得找个人填补他的空缺。 而这个人就是宁安。 宁安今日算得上是大义灭亲,论功行赏,他如果抓住时机,怕是要升官了。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份背景很清白,且在朝中没有党羽,如果要往上爬,只能依附于皇帝。 而皇帝也深知这一点,与其扶持别的狼子野心之人,不如扶持这个看起来孤零零的少年。 许清凝悄悄与宁安对视了一眼,唇角徐徐勾起笑意。 “该轮到我们了。” …… 这天半夜,许清凝回到了长安王府,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无数的流言蜚语。 许清凝和没事人似的,倒是许竣快被气死了。 他没想到许清凝出去一趟,惹了这么大的祸端,便拿着家法去教训她,被许清巍给拦住了。 许清巍正坐在栏杆处剥橘子。 这季节,橘子可来之不易。 许清巍给皇帝献了几道发展财力的良策,皇帝一时高兴,就赏了他几斤进贡的蜜橘。 他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看着许竣。 “哎呦,我说老爷子啊,人活着回来就行了,你还想干什么呢?” 许竣:“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你妹妹的?” “知道啊。”许清巍点了点头,又说:“所以你这个当爹的,还去欺负阿凝,不是落井下石吗?” 许竣:“难道让她一个人败坏整个王府的名声吗?” 许清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橘子塞进嘴里。 嗯,这橘子还挺甜的,阿凝肯定喜欢吃。 “败坏就败坏,我们王府还有什么名声?” 许竣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你这个逆子,是想气死本王吗?” “我可没想气你。”许清巍拿了个橘子放许竣手中。 “你想想看啊,你这个当爹的,被他们说了多少年废物王爷;我这个当儿子的,也被他们说是纨绔公子、靠着妹妹才混了个官位……” “我们一家人本就没什么名声,管他们说什么呢?想开点就行了。” 许竣听到这番话,手中的橘子已经被他捏出汁来。 “你……我简直要被你们两个气死了!” 许清巍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他大步走了出去。 “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阿凝。” …… 然而,许清凝并没在房间里。 许清巍只好问秦嬷嬷,“嬷嬷,阿凝去哪里了?” 秦嬷嬷:“郡主她被人接走了。” “去哪了?” “据说……是去了诏狱。” 许清巍也没再说什么,他妹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旁人很难猜透她心里想的东西。 他将小橘子放在窗口。 “等她回来了告诉她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秦嬷嬷:“好的。” …… 左威就被关在诏狱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负责这件案子的人不是沈雁书,而成了宁安。 这很难让左威不认为,宁安就是故意踩着他上位。 隔着一扇牢门,左威看着那个少年渐渐朝自己走近。 待宁安停在门口,左威才看清了他身上的官服。 他冷笑了一声。 “呵,恭贺你升任北镇抚司啊!” 宁安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牢门打开,我要提审罪犯。” 左威被两个狱卒给押了出去,他浸淫朝堂几十年,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 “小子,你别忘了,你是被谁一手提携上来的?” 宁安眼眸幽暗,他当然记得。 “从未忘过。” 如果不是许清凝买下了他,他至今还是那个被狗链拴着的奴隶。 宁安生来就被父母抛弃,连姓名都没有,几番被人贱卖,后来在一个老郎中手里当了几年学徒。 老郎中医术高超,表面上是个悬壶济世的好人,可每次喝多了酒后,就喜欢拿平时治病救人的银针,狠狠扎在宁安身上。 宁安十一岁那年,偷偷在背后将老郎中推下了湖。 老郎中落水后,一直看着宁安,嘴里喊着“救我”,可宁安只是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沉入湖底…… 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从来不是什么单纯软弱的善类,他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 因为杀了人,宁安东躲西藏见不得光,被黑市的人贩子给拐走了。 他当时柔弱矮小,大户人家不会选这样的人当家丁,只能被当作最低等的奴隶贩卖。 那天,他遇上了一个小姑娘。 她的眼睛真好看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光亮。 小姑娘对他说,要带他回家,她给了他干净整洁的新衣裳,给了他热气腾腾的饭菜。 她还要带他去江南小镇。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宁安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区区左威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安扫了一眼,道:“将左威带到刑讯处,我要亲自审问。” 左威显然不服气,他意图挣脱压制自己的狱卒,可他越使劲,锁在身上的枷锁就更紧。 “你算什么人,也配审问我?” 这时候,一个白衣女子自外头走了进来。 她冷眸看向左威,“我劝你不要挣扎了。” 左威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是许清凝,心头的恨意就更浓烈了。 他看向宁安,讽刺道。 “北镇抚司,诏狱里什么人都能进来了吗?” 宁安没有搭理左威的话,反而扶着许清凝坐在了刑讯处的主位。 刑讯处四周都摆满了刑具,扑面而来的是血腥和腐臭,连烛火都阴森可怖。 左威眼里满是愤怒和鄙夷。 在他看来,女人只是用来做交易的玩物。 她凭什么坐在刑讯处的主位,凭什么以上位者的姿态来审他? 左威吼了句,“宁安,你疯了吗!” 宁安根本无视左威。 他甚至当着左威的面,为许清凝提壶倒水。 “郡主,茶还是热的,小心烫。” 许清凝点了点头,看向被按跪在地的左威。 她微微抬起下颚,“你肯定在想,我什么时候和宁安走得如此之近了。” “告诉你也无妨,他一直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暗线。” 许清凝猜得没错,皇帝没有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卿处理,而是交给了宁安。 宁安升任了北镇抚司,诏狱都在他掌控中。 在许清凝眼里,左威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左威原本躬着的身子突然挺直了,气得满头青筋暴起,恨意中夹带着几丝悲鸣。 “乱了,简直是乱套了!没想到我聪明一世,竟然被你们两个小人给算计了!” 许清凝端起茶杯,在唇间一抿,茶香浅淡入齿。 “这就恨了吗?真正的恨还没来呢。” 她将桌上的认罪书扔到左威眼前。 “看看。” 左威看完之后,瞳孔越发圆瞪,自里而外燃烧着熊熊怒火。 认罪书上写着的很多事情,是左威没有做过的。 他是囚禁了不少女子去结党营私,他也的确和楚琼有所联系。 可他没有豢养私兵,更没有通敌叛国。 他做过的事,他认了。 可他没有做过的事,他不会认! 许清凝淡淡道:“签字画押。” 左威:“这明明就是诬陷,我不会签的!” 许清凝似乎猜到左威会这番态度,她眼角忽而略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左指挥使,你别忘了这是在何处?” 左威愣然。 许清凝食指叩了叩桌子,接着说了句。 “这儿,是臭名昭着的诏狱。” 第171章 阉了吧 诏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锦衣卫更了解。 屈打成招、残害忠良才是诏狱的常态,被抓进来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运气好的,只是脱了层皮。 运气不好的,连骨头都碎成灰了。 何况左威还算不上忠良,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人! 许清凝单手托腮看着左威,如同看着一只将被碾踩的蚂蚁,“你不肯签字的话,那就动刑。” 左威牙关被咬得咯咯响,“许清凝,你敢!” 许清凝为什么不敢? 她拔了宁安的佩刀,架在左威脖子上。 女子立于昏暗光影中,身后挂满了鲜血淋漓的刑具,偏偏她白衣胜雪,眼角的讥诮显得尤其绮丽诡艳。 她说:“你想试试吗?” 也不知为何,左威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惊,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但他还来不及惊愕,就感觉到了剧痛。 “啊———” 许清凝手起刀落,割掉了左威的一只耳朵。 她歪着头对他笑。 “还觉得我不敢吗?” 左威疼得面部肌肉都在抖动,但他毕竟是个武人,这点痛还是能忍,没有发出哀嚎。 “诏狱的刑罚还是我制定的,有本事都往我身上使啊,你看我怕不怕哈哈哈!” 许清凝知道,左威这样的人不怕受刑。 她啊,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罢了。 只见她一刀一刀砍在左威身上,刀刀都非致命伤口。 血溅在了她白色衣裙上,染出了朵朵红梅,一如苏府被灭门那日。 等许清凝累了,就收刀停下。 她抹去了溅在眉眼的血珠,有意无意将血珠掠过唇瓣。 左威已经浑身是血,他趴在诏狱的地面上,气息越来越虚弱。 许清凝朝他弯腰,牵起冷然笑意。 “指挥使大人,你砍杀苏府那群老弱妇孺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啊?比我砍你还要轻松吗?” 左威听到这番话,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这么对我,竟然是为了苏家报仇?” 许清凝:“是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苏府那棵桂花树吗?可是被你砍断了呢。” 桂花树折了,她再也喝不到三姨娘的桂花酿了。 左威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奉旨除去苏家,许清凝要恨,也该恨皇帝才对! “那你杀了我,哈哈哈……” 许清凝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左威,而后渐渐起身,“没意思了。” 她对宁安说:“去把左忻带过来。” 左威立刻停止了笑声,目光冰冷如刀,“你要对我儿子干什么?” 许清凝:“你说呢?” 没多久,左忻就被押了过来。 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比苏迎还要小。 左威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看到左忻的瞬间,精神崩溃了,失声怒吼道。 “许清凝,你既然是为了给苏家报仇,就冲我一个人来,稚子何辜啊!” “稚子何辜?”许清凝摇了摇头,“你也没放过苏迎啊。” 事情到这一步,许清凝也想通了。 苏家所有人都没能逃出去,为何苏迎能逃出去呢? 左威就是故意放走了苏迎,但他的放走,不是为了给苏迎一条活路,而是利用苏迎去设下连环计,以至于发生灵仙镇的一切。 …… 左忻已经被吓得不成样了。 他哇哇大哭:“爹,你救救我……我好害怕。” 左威握紧了拳头,身为朝廷重臣,被一个女人羞辱;身为人父,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他从未有如此无力的时刻,终于向许清凝低下了头颅。 “算我求你,放过我的儿子,他还这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清凝继续坐回了原位,她眼底含笑,漫不经心地打量左威。 “那你现在可以签字画押了吗?” 左威:“是不是我认了罪,你就能让我儿子活着?” 许清凝浅喝了一口茶水。 “左威,你听好了,不是我在和你谈条件。是你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我就放左忻一条活路。” 左威面上尽是苍凉无助之意,悲愤道:“好,我签字。” 他用沾了血的手指,在认罪书上签下了名字、摁了手印。 从前,都是他对旁人严刑逼供,没想到今日轮到了自己。 命运还真是可笑啊! 宁安捡起那纸认罪书,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看了一眼,“行了,你交给皇帝,他会满意的。” 宁安:“那这个人?” 他指的是左威。 许清凝给左威安排好了,“今日子时,左指挥使畏罪自杀。” 宁安又问许清凝:“你打算如何处理左忻?” 左威倒也不在乎自己死不死了,只求许清凝能放过他的儿子。 可他却见她素白裙摆逶迤拖过地面的血渍,轻描淡写地说。 “阉了。” 第172章 大病初醒 左威被几个人死死按在地上,还是挣扎着向许清凝爬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悲痛。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么对我的儿子!” 许清凝:“你的儿子是人,那些被你埋在花园的女子就不是人了,她们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吗?” 她可是言而有信的人,说了给左忻一条活路,就不会让他死。 仅仅是阉了,左威就受不了呢,他打死那些女子的时候,可曾有半点犹豫? 祸不及子孙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孙。左忻既然享受了他爹迫害旁人才得来的利益,就该付出代价。 “左威,你既然签了这认罪书,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行。我能留左忻一命,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不是吗?” 她说完之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左威忍不住破口大骂,将他能想到的所有肮脏词汇通通说出来。 “许清凝,你这个疯女人!” “野狗!畜生!贱种!” “哪怕我去了地狱,也要日日夜夜诅咒你!”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 宁安伸手捂住了许清凝的耳朵,他不想让这些污言秽语钻进她耳朵里。 “不要听他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许清凝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变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变。 直至许清凝离开,左威还在辱骂,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却又无可奈何。 宁安的目光里透着股凌厉的杀机,“不必等到子时了,现在动手。” 左威临死前还恶狠狠地盯着宁安。 “宁安,当刀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天,我等着你!” …… 许清凝自诏狱出来,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让人把马车带向了苏府。 等到了苏府,许清凝说:“停车。” 她提了壶酒,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苏家灭门也有好几个月了,原本钟鸣鼎食之家,已经是一片杂草丛生。 值钱的不值钱的,能搬的不能搬的通通都被搬走了,只剩了个空壳子。 许清凝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 大树被砍断后,树根萌发了几枝嫩芽,黄绿交织,是新生的力量,也许日后还能长出一棵小树,可惜苏府的人回不来了。 许清凝将酒缓缓浇在了树根处,眸中起了雾气,整个人似被悲凉笼罩。 她今日特意穿了白衣,是为了祭奠。 祭奠死去的亡魂,也祭奠这场复仇的开端。 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只听得女人的声音无比坚定。 “雪儿,有朝一日,我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来。” …… 此时,千里之外的凉州城内。 萧屿醒了过来,他先是动了动酸麻的手指,然后睁开了眼睛。 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人,是个陌生的女子。 书染正在给萧屿喂药,他昏迷了一个多月,是该醒过来了,也没有什么意外。 萧屿下意识推开了书染的手,眼里皆是警惕。 “你是谁?” 书染收回了原本要递出去的药勺,有些茫然无措,她只好看向身后等人。 夏冰过来解释道:“将军,这位姑娘是救了你性命的人。” “救了我?” 萧屿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极力在寻找什么,却一无所获。 夏冰给他解释:“是啊,你中毒昏迷险些丧命,是书染姑娘制出了解药,她还不眠不休照顾了你这么久。” “将军,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赵大夫。” 赵大夫指的就是赵浩然。 赵浩然轻咳了声,“是这样的。” 但他面上有些尴尬,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名医,研究了那么多天,没能研究出解药。 这个名叫书染的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不到二十岁,却能轻松制出解药,真是让他惭愧啊。 赵浩然走过去,先给萧屿把脉,确定他体内毒素已解,没什么问题了,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他转眸看向书染,“书染姑娘医术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书染谦虚道:“我是恰好知道如何解此毒。” 萧屿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依次扫过,却没看见许清凝。 她为何不在?是不是又走了? 一想到许清凝走了,萧屿就难以平静。 他从床上起来,意图去寻找她。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有什么金属物体掉落在地,声音很是清脆。 萧屿低头一看,是他送给许清凝的那把匕首,上面还挂着一枚玉坠子。 他眸中顿时凝结痛色,面容青灰,透着莫大的哀意。 过了一会儿,萧屿弯腰将匕首捡了起来。 这是他曾经交给她的聘礼,又被她还了回来,而她的人不在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愿待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呢?” 他低语发问,一股绝望油然而生,令周围人都不禁担忧。 这几年的萧屿异常厌世,他觉得人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什么时候死了也无所谓,每日除了打打杀杀,就是陷于噩梦中反复惊醒。 直到遇上了她,让他仿佛握到了一束光亮。 他拼命地想留住这束光,可是啊,还是在他手心里稍纵即逝。 萧屿心间的那股被刻意压制的戾气,终究冲破束缚,无处遁形。 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萧屿,他气息冰冷得不像一个活人,而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魅,没有灵魂,空有一具皮囊。 他冷然启唇:“她人去哪里了?” 赵浩然觉得,他只是个治病的大夫,不便掺和这档子情爱纠缠的事儿,虽然他对这些事确实挺感兴趣,不过到底是保命要紧,还是装聋作哑。 萧屿的目光扫向夏冰。 这一眼,吓得他浑身哆嗦。 夏冰只好回答:“将军,在你昏迷那日,郡主就走了,我拦都拦不住。” “别怪我多嘴,我从未见过如此薄情寡义的女人,她走了就走了,将军也别太放在心上。反正天下之大,好姑娘多的是……” 听着夏冰的话,萧屿的手渐渐握紧,那把匕首甚至都被握得有些变形了。 “我问的是,她去哪了?” 夏冰心里有些害怕,“应该……是回京城了,我前几日还听说,郡主和沈大人在一栋私宅里过了夜,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 第173章 我,真是我父王的亲生女儿吗 萧屿的眼神很可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迈步离去。 他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关心,实则较真又认死理,倔强得很。 他什么人都不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只想见到许清凝,听她亲口说。 既然她回京城了,他就去找她当面问清楚,为什么要离他而去? 就在萧屿踏出门槛的那刻,赵浩然用银针扎在他后颈,让他失去意识晕倒过去。 “呵,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要命,大病初醒,就要折腾是?” 赵浩然看向夏冰,一脸嫌弃,“快把你家将军扶回去。” 夏冰:“赵大夫,我们这样对将军,他日后醒了,动怒了怎么办?” 赵浩然:“他日后爱怎么就这么着,总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可不能随便折腾没了。” 书染看着他们,叹了一声。 “还是我来照顾将军。” 夏冰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将,哪里懂得照顾人? 幸好有了书染姑娘,她不仅精通医术,性格还温柔体贴,人也长得漂亮。将军就算醒了,面对她也不好生气。 “书染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 夏冰和赵浩然离开了房间。 路上,赵浩然不免问他。 “你还真放心交给书染那丫头啊?” 夏冰:“为什么不放心?书染姑娘若是想害将军,又何必救他呢?” 赵浩然细想了一下,“倒也是这个理。” 夏冰戏谑道:“我看啊,你就是嫉妒人家小姑娘医术比你好。” “我嫉妒?”赵浩然双手背于身后,“我巴不得多来几个医术高超的人,我也就能离开了。” 赵浩然平日虽然没个正经样,但骨子里是个重诺之人,萧屿救过他,他许下承诺,要在凉州救死扶伤,就一定会做到。 “我只是觉得,书染这丫头来得莫名其妙,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 赵浩然说着说着,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 夏冰是个直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诶,你别把人家小姑娘想得那么坏,也许她就是看上将军了呢。” 赵浩然笑了笑,也没有反驳,也许,万一他真是自己想多了。 夏冰:“而且书染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体贴,她在这儿待久了,将军说不定还真会移情别恋呢,忘了那位远在京城的郡主。” 赵浩然可不认为,“移情别恋?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不可能!” 夏冰:“怎么就不可能了?” “那我们打个赌。”赵浩然想了想,“如果萧屿真能移情别恋,算你赢。如果没有,你就得给我当试药员。” 他最近在研究一款治疗男性体虚的药丸,正缺个试药的呢。 夏冰当即拒绝了,“我……我才不要和你打赌!” 赵浩然嘲笑:“你还不是知道自己会输。” 虽然赵浩然和萧屿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他知道萧屿性格执拗,若是喜欢上了什么,一辈子都不会改的,死了也还是会喜欢。 …… 这天半夜,萧屿才醒过来。 他已经冷静了很多,也没有急着出去找许清凝。 却见书染趴在床榻上,闭上了双眸,看起来是不小心睡着了,她睡得很安静。 萧屿自小对人就有很强的距离感,一旦有人靠得太近,就会让他心生烦躁。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将书染给吵醒了。 她立刻起身站在旁边,“我是不是打扰将军休息了?真是抱歉。” 萧屿冷声说了两个字:“出去。” “是,我这就退下了。”书染捋了捋头发,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看向桌上放着的药碗,“将军记得喝药。” 面对萧屿如此冷漠的态度,书染并没有半点不悦。 她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自行退下了。 萧屿最终也没喝那碗药,而是倒进了花盆里。 他的眸光渐渐收紧,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许清凝回到家后,看见了桌上搁置的橘子。 她问秦嬷嬷。 “我哥是不是来过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世子殿下给你送了些橘子,他说可甜了,你会喜欢的。” 许清凝心头一暖,“我知道了。” 秦嬷嬷看了许清凝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郡主,你这段时间真是被左威给关在宅子里吗?” 许清凝:“是啊。” 秦嬷嬷又要流眼泪,“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日后该怎么办呢?” 对女子而言,名节不可谓不重要,秦嬷嬷担心这件事后,郡主无法拥有一段美满姻缘,毕竟她还不到十六岁。 她更害怕郡主会想不开。 许清凝:“秦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因为外人言论去自寻短见的,我比你们任何人想的都要坚强。” 秦嬷嬷:“郡主,你……你还真是和先王妃不一样。” “我当然和她不一样了。” 许清凝坐下来,慢悠悠地剥着橘子皮。 她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秦听云,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可温婉贤淑真的是赞扬吗? 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没有半点手段,只会成为一堆白骨。 许清凝不知秦听云的真实死因,可她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大半夜睡不着,你可以和我说说,我娘她是怎么嫁到这长安王府的吗?” 秦嬷嬷先是回忆了一番。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奴婢也记不太清,应该是你爹对你娘一见钟情,然后来了秦家提亲。” “在所有人看来,商贾的女儿能嫁给王爷当正妻,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当时就同意了。” “你娘去世之前,王爷与她还算恩爱,赵侧妃虽然有点小心机,但没掀起什么风浪。大概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去了。” 许清凝却有点怀疑:“他们真的恩爱吗?那父王对我为何一直……” 她顿了顿,心想着用什么形容词说呢。 前世的许清凝安分低调,许竣对她没有表示过丝毫关心,却也没有刻意苛待,只是将她当作空气一般,不闻不问。 这一世,许清凝性格大变,几次惹得许竣动怒,他才稍微正视了她的存在。 许清凝怀疑过她父母的感情,可他明明对许清巍又很上心。 真是因为重男轻女才如此吗? 她还是很难理解。 许清凝凑近了些,看着秦嬷嬷的眼睛。 “我,真是我父王的亲生女儿吗?” 第174章 后遗症 这个问题压在许清凝心里很多年了,令她在无数深夜里辗转难眠。 她期盼着能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这样的话,许清凝就有一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许竣不爱她,是因为非他亲生女儿。 “郡主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秦嬷嬷很是错愕,“你当然是王爷亲生的了。” 许清凝再次垂下眼眸。 她没说什么,但呈现出来的失望十分明显。 秦嬷嬷扶着她上了床榻,“郡主,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 第二天,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 秦嬷嬷见他们都是摇头叹气,脸色越发忧虑了。 “郡主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她的腿还能恢复吗?” 太医如实说道:“郡主的腿骨错位严重,受到了再次损伤,而且没有在最佳时机里救治……就算伤口痊愈了,也会落下后遗症。” 许清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太医的话后,眼神还是有些晦暗。 她问:“什么样的后遗症?” 太医:“像蹦跳一类的动作是不能再做了,行走过快的话,也会看出来腿有异样……” 秦嬷嬷不免惊声:“这岂不是要成个瘸子了?” 她自觉失言,又看向许清凝,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许清凝平静的面容里有了细微的波澜,太医已经说得很委婉了,瘸子才是她需要面对的字眼。 可……似乎有点难受呢。 她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件事,即便当初红姨也说过。 太医又解释了几句,“郡主不要太伤心,你若是走得慢点,旁人可能看不出来的。” 许清凝心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送走太医后,许清凝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望着窗口架上的鹦鹉。 这段时间,小鹦鹉看上去蔫蔫的,也不学舌了,身上的五彩羽毛也随之黯淡了很多,看起来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无论许清凝如何逗它,它也不叫不闹。 她轻声问:“不想留在这里了吗?” 小鹦鹉的翅膀扇了两下。 许清凝推开了窗,望向天边浮云,双手捧着鹦鹉伸向窗外。 “飞,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鹦鹉在窗外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飞出了这座府邸。 …… 几日后,萧屿看见自己送给许清凝的鹦鹉又飞回来了。 它飞了很远的路,光鲜亮丽的羽毛上都沾满了灰尘,乖巧地坐立在他肩头。 萧屿正在练兵场巡视,看到一小小身影摇摇晃晃,连兵器都拿不稳。 除了苏迎,还会有谁呢? 萧屿心想,许清凝还真放心把苏迎扔给他。 是不是他表现的太像一个好人了呢?所以她才能不管不顾地离开。 如此一想,心情莫名烦躁。 萧屿指了苏迎的方向,“你出来。” 苏迎一看见是萧屿,顿时就慌了。 他最怕这个大坏蛋,如今凝姐姐离开了,也不知会如何欺负他。 苏迎犹豫了一会,才走到了萧屿面前。 他低着头:“萧将军。” 萧屿见苏迎吃得白白胖胖,却连长枪都提不起,怕是长了一身虚肉。 许清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初让苏迎认萧屿当师父,幸好他还没接受,不然收了这么个蠢徒弟,实在有损名声。 萧屿:“天资这么差,练了也是白练。” 苏迎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质,但大坏蛋直接说出来,还是很伤自尊的。 他有些不服气,咬了咬牙,“我会努力练的。” 萧屿嘲道:“努力?” 若是努力有用的话,那么多人也不至于练到头发苍白,还是一事无成。 他找了把较轻的剑扔给苏迎,“拿着。” 苏迎疑惑问道:“干什么?” 萧屿:“让你认清一个事实。” 他赤手空拳站在苏迎面前,示意苏迎对他动手。 苏迎跟着大部队学了几天剑法,拿剑的姿势看起来还有点样子,但真动起手来,就像是块豆腐渣砸在了石头上。 萧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苏迎的武器,刺在他前面的土地上。 苏迎握紧胖乎乎的小拳头,这大坏蛋也太狂妄了,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就知道欺负他! “哼,你别看不起我,有朝一日,我……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萧屿挑了挑眉,眼眸里皆是不羁。 “让你练两辈子,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迎有点想哭,但是又不敢哭,凝姐姐告诫过他,要他好好和萧屿相处,将他当作师父请教。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师父? 萧屿见苏迎这副模样,还真是脆弱,说点实话就受不了。 “资质实在不行。” 他摇了摇头,而后离去。 苏迎偏偏和萧屿这句话杠上了,硬是想要证明什么,他觉得只要自己加倍努力,就能弥补资质的缺陷。 书上还常说笨鸟先飞呢,那他就比别人更加努力,总会有成效的! …… 最后,夏冰都看不过去了,跑过来找萧屿。 “将军,那孩子每天比别人早起晚睡。力气不够,就去举重搬石头,速度不够快,就去跑圈打沙包。长此以往,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萧屿却没放在心里,反问道:“有什么吃不消的?” 夏冰觉得,苏迎和许清凝关系不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将军估计会后悔。 “他其实挺努力的了,将军对他是不是有点苛刻?” 萧屿并不觉得苛刻,毕竟是小屁孩自己要去努力的。 “难不成得锦衣玉食供着这位小公子吗?军营可不养废物。” 夏冰感觉将军越发毒舌了,像是心里有气冲着旁人发泄。 他语气弱了几分,“我看得出来,苏迎很想得到将军的一句夸奖。” 萧屿不以为然,“等到了值得被夸奖的那天,再说这种话。” “那我退下了。”其实夏冰心里还有很多事想问,但他又没有那个胆量问,生怕引火上身。 出去后,正好看见书染从远方而来。 书染会医术,经常帮赵浩然去治病救人,她永远都是温柔和善的样子,军营里人人都很喜欢她。 夏冰:“书染姑娘,你是来见将军的吗?” 书染点了点头:“我来送药。” 第175章 生辰宴 书染端着药从夏冰身边走过。 夏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赵浩然先前说过的话。 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书染像是别有用心的人? 肯定是赵浩然想多了。 书染敲了敲门,从外面走了进去。 “将军,我来送药了。” 萧屿见是她,眉眼里隐隐浮现一分阴鸷。 “我不是说了,让别人来即可。” 书染解释道:“这药熬制的过程太讲究火候,我担心别人做不来。” 她放下汤药后,也不多作停留,很快就转身。 每次都是送完药后就离开。 临到门槛处,身后传来一句“站住。” 书染嘴唇弯了弯,没有立刻回身。 她奉公子之命,来凉州已有多日,每日尽心尽力救死扶伤,自问没有露出过半点马脚,也不怕他看出什么。 “将军还有别的事吗?” 萧屿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书染后背,他是在审视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染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将军,我只是个略懂医术的普通女子。怎么了?” “你为何会来救我?”萧屿身上所中之毒,连赵浩然都没有办法解,偏偏这个女人一来,就能弄出解药。 还真是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书染看向萧屿,朝着他走近了几步。 她知这个男人心思难测,自己若回答不好,很容易被他发现端倪。 “将军是凉州的大英雄,我对你心生敬仰,不愿让你死去,这就是我救你的原因。不过换成别人中毒的话,我也是会去救的。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 萧屿:“真是这样吗?” 书染点了点头,“不然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目的?” 她救了萧屿是事实,每日送来的药,也都是为了让他尽快痊愈。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好人”。 可是萧屿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他顿了顿,“你出去。” 书染离开房间后,才敢松了口气,只因他实在太有压迫感。 萧屿还是没有喝药,和往常一样将药倒在了花盆里。 书染这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错处,却让萧屿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她在凉州城的表现实在太好,短短时日,便俘获了无数人的心。 这让他觉得很是可疑。 和北凉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四王子元气大伤,回了都城休养。 接下来半年里,不会再动干戈。 书染的出现很诡异。 萧屿拿出了那把匕首,脑海里立刻能浮现许清凝的影子。 他在意的,不是夏冰口中说的,她见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抛弃了他。 而是,他千方百计想留住她,她却一直处心积虑要离开。 此时竟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看见她。 “许清凝,我们会再见面的。” …… 春日快要过去了,阳光变得灼热刺眼,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许清凝坐在一晌贪欢的楼上,隔着一扇屏风,有清秀俊俏的小郎君在弹琴。 琴音入耳,不但没有增添清凉,反而令她心情浮躁。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弹的都是什么?难听死了。” 屏风外的小郎君停下了弹琴,站立在旁。 许清凝可算知道,为何一晌贪欢的生意总是红火不了,就是因为楼里的小哥们资质太差。 她若是能找来几个天仙似的美人坐镇,未必不能和醉欢楼相比。 再这么下去,不但赚不到银子,反而还会亏本。 “算了,都退下,我一个人静静。” 没多久,许清凝收到了一封密信,看字迹是宁安传来的。 他们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见面并非易事,只能用书信交流。 信上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估计熬不了一年半载。 可许清凝明明记得,前世皇帝的身体还算硬朗,他是被楚琼给杀死的,又不是病死的。 为何这一世不同了呢? 皇帝到底是真有病,还是假病? 如果他身体真的快不行了,那许清凝就要早做准备,恰好皇后生辰要到了。 …… 皇后生辰这日,在宫中大摆宴席,许清凝身为郡主,自然也要进宫赴宴。 周梦也有了机会,可以与许竣一同进宫。 这还是她头一次参加皇宫盛宴,难免很是激动。 以往这样的日子,都是赵雨燕去的,可赵雨燕如今痴傻,还成了个哑巴,她当然不能去了。 周梦换了许多套衣裙,都觉得不甚满意,心里也越来越急。 她是小门小户出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生怕给许竣丢了脸。 直到许清凝进来,周梦还没发现来了人。 许清凝扫了周梦两眼,“这身已经很好看了。” 周梦见是她来了,先是被吓了一跳,很快平复下来。 “可我还是担心不够好……” 许清凝:“你是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又不是去选妃的,若是艳压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惹来祸端。” 周梦恍然大悟,“多亏郡主提醒了。” 许清凝对周梦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但她觉得周梦有几分小聪明,知道这个府里最该巴结的是谁。 周梦自嫁进来,就一直有意讨好许清凝,许清凝也看得出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便提点她几句。 “我们该出发了。” …… 许清凝不知皇帝今日会不会来,毕竟他对这位皇后娘娘谈不上恩爱。 众人皆知,皇帝最深爱的人是郑贵妃,为了祭奠郑贵妃,还建造了一栋明月楼。 如今的皇后娘娘,既不是皇帝心爱之人,也不是皇帝的原配,只是继后,还没有生下自己的儿女。 不过,齐穆和齐嫣都是她抚养长大的。 许清凝一走进来,就看见了齐嫣。 齐嫣还是习惯穿着高领的宫装,将脖子的胎记遮得严严实实,不被任何人看见。 她拉着皇后的手,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母后,这可是儿臣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你喜欢吗?” 皇后摸了摸齐嫣的头,“只要是你送的,母后都会喜欢。” 许清凝在远处看着,她们还真是母女情深,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议论了几句。 “我听说,皇上又要给华荣公主赐婚了呢。” “驸马会是谁啊?” “好像是……” 第176章 误会 紧接着,许清凝在他们嘴里听到了那个人是谁。 “据说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齐嫣又要和沈雁书成亲了吗? 许清凝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齐嫣,她目光很是茫然,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为什么重来一世,所有人兜兜转转又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了呢? 许清凝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承认,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回到了原点。 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安排,被当作傀儡玩弄在鼓掌中。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啪嗒”一声,许清凝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 周梦坐在许清凝身边,见她有些不太对劲,轻声问了句:“郡主,你怎么了?” 她连续问了两遍,许清凝才回归神来。 不过一瞬间,眸光里的无助和悲哀已经消失殆尽。 “没什么,就是想事情出神了。” 周梦如今还是侧妃,她不认识旁的名媛贵妇,既想融入她们的圈子又怕出错,倒不如不去,陪在许清凝身边。 “郡主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呢?” 许清凝还是看向齐嫣那边,“你觉得华荣公主与我相似吗?” 周梦顺着许清凝的目光看去,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像也不算什么怪事了。” 话是这样说,周梦又偷偷看了齐嫣一会儿,还真是太像了。 如果她对许清凝不熟悉的话,肯定会把这两个人弄混了,或者将她们当作孪生姐妹。毕竟齐嫣也就比许清凝大了几个月而已,看起来没有年龄差。 许清凝心里的恨意再次被唤醒,她讨厌这张与齐嫣相似的脸。 就是这张脸,才把她的命运和齐嫣、楚琼绑在一起。 齐嫣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许清凝是被关在地牢受尽折磨的罪人。 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容貌,难道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宽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太过用力了,都没意识到指甲刺破了掌心,有血滴滑落。 许清凝走出了宴会,想去殿外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知一走出去,迎面碰上的就是沈雁书。 若许清凝不知道沈雁书即将成为驸马,她还能和以往一样同他打招呼,可偏偏她知道了。 齐嫣嫁给了沈雁书,不就是说明,无论许清凝如何努力,还是改变不了结局吗? 一时间,挫败感、无助感、还有随即到来的恐惧,将许清凝牢牢捆绑,令她看上去很不开心,甚至有些愤怒,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沈雁书对许清凝的表情很是不解,不由扪心自问,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不悦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夜,可她不是说清者自清,不在乎么?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许清凝问道。 “你真要成为驸马了吗?” 小姑娘看上去又伤心又愤怒,眼眸里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悲哀,她这句话像极了绝望的质问,让沈雁书都有些愕然。 她真的如此在意这件事,所以特意来问…… 他原本平静如镜的心湖,有了些细波微澜,漾开一圈圈不该有的涟漪。 许清凝见沈雁书久久不语,朝他走近了几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当驸马了?” 离得近了,她身上浅淡的玉兰香绕进沈雁书呼吸里,令他无可逃避。 他脑海空白,原本交叠作揖的双手不自觉垂落在两侧。 “不是。” “?” 许清凝眼睛睁大,满脸写着问号。 她接着上了个台阶,将脖子伸得直直的,头抬得高高的,目光尽量与沈雁书平视,随时准备得到他的回复。 一副理直气壮、愤怒嚣张的样子,像极了养在庭院里等待喂食的小白鹅。 沈雁书为她这莫名的认真感到可爱,甚至有些不便流露的喜悦。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皇上有意将华荣公主赐婚于我,不过……” “我拒绝了。” “什么?”许清凝似乎还不敢相信:“你真的拒绝了?” 沈雁书点了点头,“嗯。” 太好了! 许清凝没忍住跳了下,差点忘了自己腿疾这回事。 这一动,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沈雁书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前拉,他虽然是个病弱书生,臂膀还是有力的。 许清凝的鼻子撞到他骨骼处,有些疼,但她却笑了声。 这一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沈雁书整个人僵硬住了,女子的体温穿过层层衣料,让他的脸逐渐发烫,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抓着她的手。 许清凝站稳后,稍微退开了半步,可她脸上的笑容很是明显。 沈雁书问:“郡主,你很高兴吗?” 她方才还愁容满面,这么快就笑了,仅仅因为他说拒绝了吗? 许清凝没有否认,“是啊,我很高兴。” 她高兴的点在于,齐嫣和沈雁书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走。 这说明她的努力是有用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未来又变得可期了…… 许清凝:“不过沈大人,你为什么会拒婚呢?” 沈雁书触及到她晶莹的眸光,很快低垂眉眼。他答:“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成家。” 许清凝:“那你永远都不娶妻生子吗?” 沈雁书自小立誓,要为天下苦难人谋福祉。所以他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若是有了妻子,反而会牵连他们。倒不如此生来去无牵挂,竭尽全力往前路而行。 许清凝只要那个人不是齐嫣就行了,可沈雁书却说一辈子,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许清凝还没意识到,她的高兴会让人心生误会,比如站在不远处的齐嫣…… 齐嫣气呼呼地跑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她今日穿着精致繁琐的宫装,小跑了几步,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嫣先看了眼沈雁书,对于这个男人,她心情很复杂。 虽说齐嫣嫁过楚琼,可他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楚琼也根本没碰过她,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齐嫣可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她想要什么男人不行?总不可能守一辈子活寡。 从小到大,无论是谁,都得哄着她捧着她,沈雁书却屡次和她作对。 他先是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带到了官府,害得她颜面扫尽。 昨日他又当着父皇的面抗旨拒婚。 偏偏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人耿耿于怀。 齐嫣亦是如此。 她看向许清凝时,已经是怒火中烧。 “孤男寡女,在皇宫里搂搂抱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第177章 他不会说谎 许清凝心情已经好多了,齐嫣对她大吼大叫,她也不在乎了。 “哦,原来是公主殿下啊,你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吗?” 齐嫣本是来找沈雁书理论的,谁知看见他和许清凝暧昧不清。 齐嫣想不明白,为什么楚琼和沈雁书都要和许清凝有所纠缠?许清凝这个女人,是不是生来就是她的克星? “本公主这就去告诉母后,让她以秽乱宫闱之罪将你处死!” 许清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去。” 在许清凝看来,齐嫣还真是被宠坏了的小女孩,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没长大,以为皇后就能处死她吗? 许清凝的兄长,如今已经顶替了吴海,成了新任的户部尚书。 东齐这几年战事频繁,劳民伤财,国库早已空虚。 简单来说,就是缺钱。 许清巍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可他在赚钱这方面,却比旁人要擅长很多,许清凝是自愧不如。 皇帝现在需要许清巍,就不会轻易动他、以及他的家人。 齐嫣从来不关心朝政,她不明白这个理,难道皇后娘娘也不明白吗? 风水轮流转,有恃无恐的人,已经成了许清凝。 许清凝眉眼弯弯,她反正不在乎,齐嫣想去告状就去。 “臣女就先告退了。” 然后从齐嫣身边走了。 这更是将齐嫣气得跺脚。 她只好看向沈雁书,“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拒婚的?” 沈雁书对齐嫣道:“公主还请慎言,臣与平阳郡主只是偶遇,并无暧昧之举。” “可是我都看见了,你刚才抱着她!” 齐嫣还以为只是别人胡说八道,直到她亲眼看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有说有笑。 她追问道,“你们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还说并无暧昧?你是不是喜欢她?” 沈雁书沉默了,哑口无言。 除了公务上的事,他并不擅长与人辩驳。 此时,他面对着这张与许清凝极其相似的脸,却很难将她们二人联系起来。 除了容貌,区别实在太大。 他不知该说什么,说多错多,还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惹来是非,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还有就是……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齐嫣眼眶泛红,有泪珠在打转,沈雁书这样不就等于默认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喜欢她?我讨厌你们!” 她说完就跑回了自己的宫殿。 楚琼死后,齐嫣搬回了宫里居住,日子又恢复到了未嫁前,她好不容易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却也得不到。 “出去!” 齐嫣将所有宫女赶出去,关上房间乱砸一通,然后扑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沈雁书,我讨厌你!” 她长这么大,没有经历过挫折,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干的事也都能实现。 所以一丁点的不顺心,都会被她放大,哭了很久才肯停下。 齐嫣仔细想想,她所有的不顺都是许清凝带来的。 古话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 齐嫣很愤怒,为什么要有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人呢? 如果这世上没有许清凝,那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一个恶毒的计划在齐嫣心中形成。 …… 许清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心情好多了,也有心思观赏宴会的歌舞了。 春华嬷嬷走过来,“郡主,皇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找我?”许清凝和皇后也没什么联系,皇后找她干什么?“我知道了,这就随你过去。” 许清凝跟着春华嬷嬷,走进了未央宫。 今日虽然是皇后的生辰,可她无精打采,没有什么喜悦之情,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 许清凝走过去,屈膝行礼。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手指,“你坐。” 许清凝参加选太子妃的时候,和苏湄雪等人在明雅阁住过一段时间,她感觉皇后是不怎么喜欢她的,还是小心谨慎点比较好。 “皇后娘娘召见臣女,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皇后:“你最近出了不少风头啊。” 这段时间,因为左威的事,许清凝的确陷入了舆论中,她当面指证左威权色交易结党营私,虽然将左威给扳倒了,可也给自己带来了无休止的议论声。 皇后找她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许清凝:“臣女一向安分老实,并无出风头之意。” 皇后这才抬起眼皮,扫了许清凝两眼。 “安分?老实?这两个词,哪个和你有关系?” 许清凝:“……” 行,看来在皇后眼里,许清凝既不安分也不老实,皇后本来对她就存在偏见,解释也没什么用。 皇后一看见许清凝就头疼,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选中此人当太子妃? 除了美貌,并无长处,而且还声名狼藉。 可许清凝毕竟是皇帝看中的人,皇后只能接受了,看能不能将她调教好。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里学规矩。” “啊?”许清凝惊住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后要这样对她? 皇后还加了句:“本宫会亲自监督。” 许清凝不想留在宫里,皇宫的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不方便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臣女……” “本宫已经让人通知了你父亲,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未央宫。”皇后看向春华:“你带她去偏殿。” 春华嬷嬷走到许清凝面前,“郡主,请随奴婢来。” 皇后对许清凝不算苛待,安排她住的房间还挺好的,比明雅阁富丽堂皇多了。 春华嬷嬷:“郡主,你今夜先休息。明日卯时三刻,奴婢会叫你起床学礼仪。” “卯时三刻?鸡都还没打鸣,至于起这么早吗?我们可不可以晚点?” 许清凝带了几分讨好的语气说。 然而春华嬷嬷始终一脸严肃,“奴婢劝郡主不要讨价还价,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她指了一名宫女给许清凝,“你好好照顾郡主。” 许清凝躺在陌生的大床上,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无语…… 小宫女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郡主,你还要用晚膳吗?” 第178章 春梦有痕 “不吃了,我要抓紧时间睡觉。” 许清凝一想到明日那么早就要起床,就满肚子怨气,她怕自己睡不着,还喝了好几碗有助于安眠的汤药,可算是进入梦乡了。 生辰宴散去,未央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负责照顾许清凝的小宫女,也有些困了,她趴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了,浑然没有注意到窗户被推开,有个红衣男子从外头跳了进来。 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除了萧屿还会有谁呢? 萧屿知道皇宫有条密道,上次和这次都是这么进来的。 他其实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和许清凝见面,恍惚中有一种偷情的错觉,谁让她被留宿在未央宫呢? 萧屿放轻步子走到床边,见许清凝睡得正沉稳。 她熟睡的时候,喜欢侧身面向墙壁的那边,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脑袋也缩进被子里面,像极了他养在家里的那只蓝瞳白猫。 “也不怕被闷死。” 萧屿稍稍将被子扯下了些,让许清凝的小脸蛋露在外头。 许清凝在睡梦中感知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正好面朝萧屿这边了。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瘦了些,也不知是在操劳什么,可不施粉黛的脸却比平时更为诱人,因为她翻身的动作,领口敞露了一片雪白肌肤,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引诱他…… 萧屿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面对这个女人。 身边所有人都说她薄情寡义,根本没把他真正放在心里。 而她自己呢? 她嘴里说着他是最重要的人,转头却偷偷离开。 可见没一个字是真的,简直谎话连篇,不就是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吗? 人应该言而有信才对! 萧屿有些生气,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蛋。 因为有痛感传来,许清凝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安眠汤喝多了,迷迷糊糊仿佛仍然在梦里,她看见了萧屿的脸。 许清凝很委屈,嘤嘤细语。 “你这个人,怎么在梦里也要欺负我?” 萧屿见许清凝醒了,并没半点慌意,他都已经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双手奉上,可她一心只想着离开他,所以对她好是没用的。 “既然对我弃若敝履,那就别再想要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从你身上索取。” 萧屿说完这句话,便抓住许清凝刚伸出被窝的两只小手,按在她头顶上方。 他将脸埋于她脖颈处,冰冷的唇肆意在她肌肤游离。 他能感觉身下女子逐渐变得柔软发烫,脖颈这儿似乎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呢,也是最性感的地方,不过轻微挑逗,就让她受不了。 许清凝有些懵,她莫不是在做春梦,梦里的萧屿正对她做着不可描述的事? 他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体温,他强制而霸道落下的深吻,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青竹味…… 这些感知也太真实了。 既然是在梦里,许清凝干脆闭上了双眼,尽情沉迷于这场荒唐中。 可就在她意乱情迷之际,萧屿抽身离开。 他又恢复了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单薄的唇角湿润微红。 “许清凝,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 一阵风而过,床榻处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 卯时三刻,许清凝被小宫女给叫醒了,她半梦半醒地被拉到梳妆镜前。 小宫女给许清凝梳头发的时候,无意看见许清凝脖颈上的青红淤痕,不免惊讶出声。 “郡主,你这里是怎么了?” 许清凝这才睁开眼睛,仔细对着镜子瞧了会。 是啊,怎么了呢? 她不过就是做了场春梦,为何脖子上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痕迹,难不成是被蚊子给咬了? “没想到,皇宫也有蚊子啊。” 小宫女名叫婉儿,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尚未经历男女之事,心思单纯无害。 “的确像蚊子咬的,奴婢今晚多熏点香。” 春华嬷嬷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她最不喜欢迟到之人。 等了片刻,脸色有些不悦。 许清凝一出去,就碰上春华嬷嬷那张严肃的大脸,吓得她立即就清醒多了。 “早……早啊!” 春华嬷嬷:“今日是第一天,奴郡主就迟到了。” 她叹了一声,“罢了,来练站姿。” 许清凝自认为还算站得端庄得体,没有纠正的必要,她怀疑春华嬷嬷就是故意折腾她的。 “就是站吗?” 很快,许清凝就知道了。 春华嬷嬷让许清凝站在殿外的院子里,还给她头顶放了一个碗。 “宫廷女子在行走时,当低眉敛首而身姿不斜,郡主就先练站着。” 从前在明雅阁的时候,许清凝就知道春华此人严苛,她又不打算进后宫,为什么要练? 许清凝故意动了动脖子,头顶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春华嬷嬷被气到了:“你!” 许清凝:“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站久了有点难受。” 实在是顽劣不堪,春华嬷嬷只好拿了根竹条过来。 “郡主,奴婢可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你,希望你循规守矩点,不然怕是得吃点苦头了。” 许清凝根本就不想学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何况她站了有个把时辰了,腿上的伤口隐隐又要复发。 “我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教导我呢?” 春华嬷嬷也不明白,那么多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为何一定要选择这位?她哪里有半点能母仪天下的样子? “皇后娘娘要你学你就学,别问那么多。” 许清凝人在未央宫里,也不能和皇后等人硬碰硬,只能先忍耐。 …… 第一天下来,许清凝就累了个半死,根本不需要安眠汤,便能倒头入睡,却再没做过春梦。 一直到了第五天,春华嬷嬷总算给许清凝放了天假。 “郡主,你可以休息,也可以在未央宫四处散步,但你要记住一点,后殿是皇后娘娘礼佛的地方,你不要去打扰她。”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结果,许清凝刚出门,就遇上了齐嫣。 齐嫣眸光里的恨意,恨不得将许清凝给千刀万剐了,“今日还真是没看黄历,一大早碰上了你这么个晦气东西!” 第179章 萧大美人心思难猜 齐嫣这个人,若是讨厌谁就不会藏着憋着,一定会当面表露出来,反正谁也奈何不了她。她讨厌许清凝,不,简直是深恶痛绝。 她今日明明是来给皇后请安的,才不想看见许清凝。 许清凝也同样厌恶齐嫣,她回应道:“的确遇上了个晦气东西,谁说不是呢?” 齐嫣:“你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本公主说话?” 许清凝:“那臣女便再恭敬一点,请公主殿下回宫多用柚子叶去去晦气,小心夜半有脏东西找上门。” 齐嫣:“你明明是在威胁本宫!” “臣女是好心提醒。”许清凝看向齐嫣后方,“啊,你看那是什么?” 齐嫣被好奇心驱使,转身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她反应过来:“你骗我!” “公主殿下聪慧无双,怎么会被骗呢?”许清凝勾唇笑道,“臣女能骗到的人,只有蠢笨如猪的货色。” 齐嫣明明知道许清凝是在骂她,可她却想不到反驳的言论,只能越来越气。 “你给本公主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提着裙摆,走进了皇后宫里,因走得太急,掉了一支金发簪。 许清凝捡起来藏于袖中,这公主的金簪看上去值不少钱,等她出宫就拿去熔了卖钱。 没猜错的话,齐嫣又去告状了,可皇后娘娘真的会搭理她吗? 说来也很奇怪,许清凝在未央宫住了好几天,除了看见齐嫣过来,也没见别人过来。 皇帝就不说了,他与皇后没什么感情,且身子骨不行,已经很久不曾踏足后宫了。 那些妃嫔们为何也不来请安呢? 许清凝只好问身边的小宫女,“婉儿,你知道未央宫为何那么安静吗?” 婉儿说:“因为皇后娘娘喜静,很早之前就免了妃嫔们的请安,说若无大事,让她们不要来未央宫。” “原来这样啊。”许清凝想到了春华嬷嬷嘱咐她的,让她不要去后殿,否则会打扰皇后娘娘礼佛。 “皇后娘娘平时吃斋念佛吗?” 婉儿点了点头,“是的。” 许清凝回忆起来,她每次看见皇后,皇后都是一脸病殃殃的样子,年纪也不算太大,就没了生机活力。 常年吃斋礼佛的人,都这么无趣吗? 许清凝也不想到处逛了,还是回房间里待着,然后望着远处发呆。 从白天看到黑夜,越来越清醒。 这才几日啊,她就在皇宫待不住了。 若真是成为这宫里的女子,怕不是得把自己闷死。 许清凝突然有点想念春华嬷嬷了,被她折磨的那几日,每天晚上都能安眠,根本不需别的药汤。 也就是这一日,她睡不着了。 万籁俱静的时候,许清凝又独自从房间里出去了。 她很喜欢在夜晚独自漫步。 仿佛天地之大,都尽在她脚下,连星月也只能当作陪衬。 宫墙重重,这是她极力想要逃脱的地方。 可她努力的方向,却是一定要站在这儿的最高处。 只有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才可以将苏湄雪救出来,才可以给苏家一个清白。 …… 不知不觉中,许清凝已经走到了后殿。 或许她就是天生反骨,旁人越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就越想去。 道路上没有挂灯,许清凝只看见前面的房间里亮着几盏烛火。 都这么晚了,皇后娘娘不至于还在里面。 许清凝悄悄地走过去,她蹲在窗户下面,透过缝隙看向屋子里。 屋里摆着好几尊菩萨像,菩萨前面也插满了香火,就是一个斋堂,没什么特别的。 皇后还真是清心寡欲,每日都会来这里拜菩萨,若换成许清凝,她是一日都待不下去。 唉,真是无聊。 许清凝正打算原路返回,忽听到房间里面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 像是女子的呻吟声? 许清凝又继续蹲下来了,将眼睛怼着缝隙往里面瞅,虽然说好奇心容易害死猫,可她实在想找到点有趣的事。 金雕玉塑的菩萨像后面,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 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 许清凝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还是头回看见真人春宫,以前都是偷偷躲在被子里看小图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站了起来,随手披了件紫色道袍。 那满头白发之人,除了天言道人,还能有谁呢? 紧接着,女子也懒懒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好,她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正是皇后娘娘。 许清凝看得很清楚了。 一个是自诩仙风道骨的妖道,一个是常年吃斋念佛的皇后,他们在菩萨身后做着如此苟且之事,是为了寻求刺激吗? 这让许清凝很是意外,毕竟皇后看起来那么无欲无求,没有活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可这一刻,皇后却抱着天言道人,柔情百转、缠绵悱恻。 天言道人也在回吻她,看起来似乎还要再来一次。 许清凝正看得起劲,忽然眼前一黑。 有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抱着她的腰,将她往树上带去。 飞身那刻,袖子里的发簪掉在窗户下面了。 “别说话。” 许清凝听见耳后低语。 是萧屿。 他怎么会在宫里? 房门打开,皇后娘娘走了出来,她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人在,便又关起门回去了。 许清凝松了口气,刚才若是皇后发现了,肯定会杀人灭口。 萧屿放下了抱住许清凝的手。 许清凝看着萧屿的脸,恍如隔世。 这张她日思暮想的脸就在咫尺,让她有那么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问:“你的身体痊愈了吗?” 萧屿的回复却冷冰冰的,“不会死。” 许清凝不明白他为何是这个态度,凉州一别已有数月,不仅仅是时间相隔,差点更是阴阳两隔了,可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萧屿打量着许清凝的表情,她还真擅长伪装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再对他说些甜言蜜语,便是这样骗走了他的心。 可惜他不会相信了。 “劳你挂记了,日后没这个必要。” 萧屿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许清凝的视线,留她一个人坐在树干上。 许清凝满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萧屿?他既然活着回来见她,为什么要装得如此冷漠? 罢了,萧大美人心思就是难猜。 可是许清凝要怎么下去呢? 她低头看了看,这树还蛮高,若是跳下去肯定会受伤,气得她想骂人。 “萧屿,你这个大王八蛋!” 第180章 私情 许清凝坐在树干上等了很久,确认皇后和天言道人都相继离开后,才抱着大树慢慢给爬了下来。 回去后,许清凝在心里骂了萧屿无数遍。 她从没见过他这般没良心的男人,她为他被楚琼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日夜担心他的安危,可他一回来就这样对她。 许清凝气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第二天,许清凝顶着两只厚重的黑眼圈,被春华嬷嬷揪起来去听训。 今日份学的是三纲五常,一个颇有名望的先生站在台上讲,许清凝坐在台下记。 她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沾了一脸的墨水浑然不知,没有半点形象可言。 最终先生实在讲不下去了,摇头叹气地离开。 春华嬷嬷叫了许清凝好几回也没给叫醒,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她长叹一句,“如此顽劣不堪的女娃,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春华嬷嬷决定向皇后提议,放弃教导许清凝,换一个人来。 她走到皇后那里的时候,发现皇后脸色很不好。 “娘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皇后何止是不舒服,她如今是惴惴不安,整个人挂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彻底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昨夜,皇后察觉到有人去了后殿,出去找的时候却空无一人,心想着也许是什么野猫野狗。 可她却在窗台下捡了一支金簪。 这簪子,是她曾经赐予齐嫣的。 也就是说,齐嫣看见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齐嫣呢? 皇后扶着额头,心情越来越沉重,如果她和天言道人的事泄露出去,她不仅当不了这个皇后,还会累及家人。 不,不能让这件事泄露! 此刻,皇后一向淡漠的眼眸里起了杀意。 只要杀了齐嫣,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对,杀了她就行! 可齐嫣是皇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她刚被抱来的时候,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皇后厌恶郑贵妃,却将她的女儿抚养长大,尽管十多年来心情复杂,到底还是有母女之情的。 如果真让她对齐嫣动手的话,实在不忍心。 春华嬷嬷站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皇后娘娘,奴婢真是教不下去了,还请娘娘重新为郡主另择一教导嬷嬷。” 然而皇后想着自己的事,压根没听进去。 “你方才说什么?” 春华嬷嬷:“回禀娘娘,平阳郡主是奴婢见过的最顽劣的女子,她根本不适合太子妃。” 皇后:“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春华嬷嬷跟了皇后十多年,皇后从未见她如此心灰意冷,看来这个许清凝还真是顽劣不逊。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了。 皇后本就不想让许清凝当自己的儿媳,她最满意的人是苏湄雪,可惜苏家出了事,不然怎么也轮不到许清凝。 “这件事,本宫会同皇上商议一番。” 她岔开了话题,“嫣儿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春华嬷嬷:“公主殿下都待在房间里读书写字呢,难得安静下来,对了,她昨日还来过未央宫。” 皇后眉头一挑,“昨日来过?” 春华嬷嬷:“公主应该是要来找皇后娘娘的,也不知怎么,后来没进来了。” 皇后心想,看来那个人还真是齐嫣。 既如此,那便不能再留了。 皇室中人,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母女情分又算得了什么? 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当断不断,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去叫公主过来一趟,本宫有话要和她说。” …… 齐嫣到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有零星的几颗星子冒了出来,不出意外,明天又是艳阳天。 齐嫣琢磨了好几日,总算想到一个除去许清凝的法子,正打算和皇后说,没想到皇后也要见她,此刻心情很好,连对身边的宫女太监脾气都好了起来。 “母后,你有什么事情找儿臣啊?” 齐嫣小跑到皇后身边,她对生母郑贵妃没什么印象,毕竟是皇后把她带大的,在她心里,皇后才是母亲。 皇后看着齐嫣的脸,心思百转千回。 她原本当齐嫣这丫头只是嚣张跋扈、没什么心机,可看见了那么大秘密,却还能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未免也太有城府了。 齐嫣:“母后,儿臣脸上有什么吗?你已经看了很久。” 皇后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母后听说,你还对沈大人念念不忘是吗?” “这……”提及此事,齐嫣的脸瞬间红了些 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唯独沈雁书除外,所以越发耿耿于怀。 “儿臣的确心有不甘。” 齐嫣扑进皇后的怀里,埋怨道:“都怪那个许清凝,如果没有她从中作梗,沈雁书一定会同意赐婚的。” 皇后伸手摸了摸齐嫣的头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齐嫣不愿意承认,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儿臣怀疑他们二人有私情。” “私情”二字刺在了皇后心里,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齐嫣是有意指桑骂槐。 “你如何……知道他们二人有私情呢?” 齐嫣仰起头来,“儿臣亲眼看见的,他们就在皇宫里拉拉扯扯,这种秽乱宫闱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她语气里的愤怒,恨不得真将他们千刀万剐。 皇后亦感知到了她的仇恨值。 是啊,秽乱宫闱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如果不除掉齐嫣,死的人就成了自己了。 事已至此,皇后最后的那点恻隐之心也消失干净。 “嫣儿,说话要有证据,仅仅凭你三言两语是不能判定的,除非你当时就揭发他们。” 齐嫣当时被许清凝给唬住了,忘了去揭发,如今回想才更后悔。所以才想出了计谋,重新安排一个男人和许清凝发生苟且之事,一定能以宫规处死她。 “母后,你帮帮儿臣,儿臣实在不喜欢那个女人。” 皇后显然不愿意和齐嫣纠结这个话题。 “行,母后会帮你。” 齐嫣迫不及待去安排了,“那儿臣先告退了。” 皇后:“走那么急,喝杯参汤再走,有益于安眠。” 齐嫣沉浸在大仇将报的喜悦中,接过皇后递来的参汤,看都没看直接喝了。 “儿臣告退。” 第181章 他不是我的父亲 许清凝在第二日才得知齐嫣落水的消息。 她找身边的小宫女确认,“婉儿,听说华荣公主昨夜落水了?” 婉儿心想,郡主昨夜里睡得也太死了些,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浑然不知? “确有此事,公主昨日走夜路,不慎跌落湖中。” 许清凝:“那她怎么样了?” 婉儿摇了摇头,“奴婢不太清楚,太医还在极力医救,说是还有一两口气。” 许清凝双手托腮,想了很久。 齐嫣好歹是个公主,怎么会莫名其妙掉进湖里? 再说了,许清凝曾经推齐嫣落水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嫣对湖边这种地方肯定很小心,如何还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呢? 这件事有蹊跷。 许清凝摸了摸衣袖口袋,那支金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仔细回想起来,应该是窥见皇后和天言道人丑事的时候。 那支簪子是齐嫣的。 “原来如此。” 许清凝想明白了,应该是皇后娘娘对齐嫣下手了。 她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笑意,似在讽刺什么。 皇宫里的感情还真是脆弱,夫妻、父子、母女,亦或者兄弟姐妹……只需要一丁点捕风捉影的怀疑,就会溃散不堪。 这位平日里吃斋念佛的皇后娘娘,不但与国师偷情,还下手谋害自己养大的女儿,谁还能说她是善类呢? 果然,能在深宫里活下去的,都是些吃人不见骨头的狠角色。 许清凝仿佛嗅到了血腥的滋味。 “婉儿,我们去看看公主。” …… 齐嫣所在的寝宫,和未央宫离得不算远,许清凝很快就到了。 宫里宫外围满了人,可以说得上水泄不通。 齐嫣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即便是出了一点小事,都会闹得兴师动众,何况是命在旦夕呢? 许清凝走进去,皇帝和皇后都在房间里,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也几乎都在。 齐嫣并没有死,侍卫赶来及时,救了她一条命。可她看起来目光涣散,像是没了意识。 据说是伤了肺腑,就算醒了,也只是个活死人,只能勉强用药物吊着一口气。 皇帝正亲自给齐嫣喂药。 贵为帝王之尊的他,在此刻没有半点帝王应有的姿态,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父亲。 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 他用汤匙舀着药水,放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嫣儿,来喝点药,慢点。” “喝了药,嫣儿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病好了,父皇带你去行宫游玩,你不是说很想出去走走吗?” “还有啊,昨日南边的荔枝运来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父皇全部都留给你了。” 皇帝喂药的手在不停颤抖着,仔细看的话,他眼里还噙着泪光,不过年过四十,看起来却像个老人家。 十几年前,留不住郑贵妃。 十几年后,留不住她的女儿。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这皇位要来有什么用呢? 最终,皇帝甚至跪了下来,以他天子的身份起誓,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折给齐嫣。 …… 许清凝原本是来幸灾乐祸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半点喜悦都没有。 在这件事中,许清凝兵不血刃,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她啊。 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宫里出了大事,皇后也无心教导许清凝了,派人将她送回了长安王府。 马车缓缓驶出宫外的路上,没有人在意。 车里只有许清凝一人,她抱着双膝,将头埋下去,有什么晶莹湿润的液体自眼眶而出,无声滑落。 齐嫣即便再不好,即便被再多人厌恶,却有一个无限包容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会为她担心难过,会在她生病的时候亲自给她喂药,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会在任何时候永远偏爱她…… 何况那个人,还是最应该淡薄情义的帝王。 她生来便拥有了这么多爱,为何还不满足呢? …… 马车离开了皇宫,许清凝却不想回到长安王府。 那里对她而言,并不是家。 许清凝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象,正好路过一家酒楼。 “停车,就在这里下。” 许清凝走进了酒楼。 她找了个靠河的里间坐下,掏出两锭银子。 “来,要你们这里最烈的酒。” 店小二:“姑娘,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 许清凝:“你认得我?” 店小二:“我们新店开业那天,你是和一个青衣公子来的,最终他还喝醉了,你让我们给送回了府上。” 许清凝想起来了,那个公子还是沈雁书。 店小二见她不太想说话,也没说什么了,默默给她上了几壶酒。 许清凝酒量很好,所以要得到借酒忘事的效果,反而很难很难。 店小二见她一个劲喝酒,生怕会出什么事,便偷偷让人去那位公子府上报了信。 沈雁书赶来的时候,许清凝已经喝光了好几壶,她手里还在倒酒。 他走过去,夺走了她的酒杯。 “别喝了。” 许清凝已经有了点醉意,眼前的影子重叠交织、晃来晃去,可她知道来人是沈雁书。 “你怎么会来?” 沈雁书拿走了她面前的所有酒,“我送你回家。” 许清凝不肯回去,小声地吼了句,“我又没有家,为什么要回去?” 沈雁书的手停留在半空,有些呆愣。 他见过的许清凝,从来都是冷静理智的样子,即便被囚在左威宅子里,也不曾恐惧慌乱过,所以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这副模样的她,竟也跟着难过了。 可能真是喝醉了,许清凝有了几分小女孩姿态,她双手扒拉着窗台,面向外面吹来的河风,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沈雁书在想,如果硬是要把她拖走,她估计会从窗台跳下去。他干脆也不劝了,陪她坐在旁边。 “你不愿回去,那我让人给长安王通个信,以免他担忧。” 许清凝听到这个人,五官立马皱了起来,像是吃到了很苦的东西,“不,不要告诉他!” “为何?” “告诉他,他也不会担忧我的……” “王爷是你的父亲。” “他不是。”许清凝随即转了个身,靠着窗台,任由风吹散满头青丝,苦笑着说:“他若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我呢?” 第182章 义结父女 许清凝低着头,“他对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挂着微微笑容,温柔中还有几分无法释怀的苦涩,看上去并无醉意。 沈雁书没有刻意打探过许清凝的私事,因他觉得,这种行迹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不知许清凝和许竣的关系。 如今听她这么说,他才意识到,她在家中的处境并不好。 想来也对,若是自小就被疼爱的姑娘,如何能养成这样倔强的性子呢?手腿被打断了都不喊疼…… 沈雁书说:“那便不告诉他了。” 许清凝沿着墙壁蹲下,捡起那壶只喝了一半的酒。 她想不明白,都喝了这么多,为何还如此清醒呢? 太过清醒,任何一点疼痛都被无限放大。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沈大人,你是三甲及第中的状元,你父母肯定一直为你骄傲。可你知道吗?我少时在学堂,也总是得第一名的。” “可我即便得了第一,我的父亲也不会高兴,他甚至还会骂我想出风头,后来……我就再也不敢争上游了。” 许清凝抬手擦了擦唇边酒渍。 “如此想来,我这辈子也就得过他一句夸赞。前些年他喜欢附庸风雅,经常请文人墨客来府里,有个秀才说我字写得好,他也跟着说了句不错,” “为了讨好他,我做了很多以为能让他高兴的事。”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努力讨好也没用,从我出生,他就不喜欢我。” “我的父亲,厌恶我。” 如果许清凝没有见过别人的父亲,或许还能安慰自己,所有的父亲大都是那样的。 可她明明知道不是的。 全天底下,大概只有她的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许清凝挪了几步,蹲在沈雁书跟前,和街边没人要的流浪小猫一模一样。 她忽然抬起头,用两只含着雾气的眼睛看着他。 “我真的很讨人厌吗?” 沈雁书也朝她蹲下来,怎么会讨人厌呢?连喜欢这个词都觉得甚是敷衍。 他摇了摇头,“不是。” 许清凝:“那他为什么厌恶我?他没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来喂过药,他甚至都不记得我的生辰,我长这么大,他从没有陪我过生辰……” 她像个吃不到糖耍赖的小孩,抓住一个人就想诉说自己的委屈。 “沈大人,如果你是我的父亲,你会喜欢我吗?” 沈雁书迟疑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说了一个字,“会。” “那你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许清凝似在自问自答,说:“我喜欢吃很甜很甜的东西,要加很多糖的那种……” 沈雁书这时才明白,怪不得她给他做了一盒枇杷糖,原来是她自己喜欢,才会当以珍重之物相送。 他柔声说:“好,我记住了。” 许清凝目光骤然明亮,充满着期待,“那你做我的父亲。” 沈雁书不甚理解,“什么?” 许清凝将沈雁书给拉了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则朝他跪下去,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响头,所有礼节一丝不苟。 她认真地说:“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沈雁书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五彩缤纷,原来喝醉之后就会这样吗? 圣人说的不错,当戒酒色。 许清凝连连磕了三个响头,“今日你我义结父女。” 沈雁书连忙以跪礼还之,也磕了几个头回去。 许清凝说完后,趴在他肩头呼呼大睡,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爹”。 沈雁书很是无奈,却又更觉酸涩,他没有送许清凝回王府,而是将她搁置在附近客栈里,替她盖好被子后,就退出了房间。 隔着一扇门,许清凝在屋内,沈雁书在屋外, 深夜万籁俱寂,心跳都变得清晰了。 他掏出了腰间的短笛,吹响起来。 笛音温柔平和,如细风拂面,缓缓进入她的梦乡。 这首曲子,是沈雁书年少时跟他娘学会的,曲名叫做《忘忧》。 …… 第二日,许清凝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有些晕沉的脑袋,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不断在眼前重现。 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 看来借酒忘忧这种事,根本不适合许清凝,她捂着自己的脸,恨不得时光倒流。 这也太丢人了,日后还怎么面对沈雁书? 缓了一刻,许清凝才站起来,她看到桌上有杯茶,茶杯下压着张纸条。 “清茶半杯,可解宿醉些许。” 字迹是沈雁书的,同他那个人一样规矩方正。 许清凝喝了茶,然后离开了客栈,即便她再不愿回去,也只能回。 路上,有个卖泥偶的老爷爷在摆摊,许清凝不禁驻足多看了两眼,她记得苏迎曾亲手捏了个泥人给她。 除夕夜的快乐,似乎离她很远很远了。 许清凝没说什么,还是进了王府。 沈雁书一直跟在许清凝身后不远,直到看见她进府,才转身离去。 …… 而此时的萧屿,正站在酒楼上。 他看着自己的小猫蹲在别人的膝盖上,戾气陡然而生。 一身穿素衫的男子摸了摸小猫的后背,还拿了小碗糖水给它舔。 他从未见过这般乖巧漂亮的小猫,一时间逗得有些开心,浑然不知来人身上的杀气。 萧屿踏步进来,冷声道:“找了你一夜,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小猫感知到萧屿的气息,扭过头来看着他,但还是依依不舍地舔着糖水。 这让萧屿愈发生气了,在外面野了一夜,就不知道家在哪里了吗? 他语气重了些,“圆圆,过来。” 小猫这才从素衫男子身上离开,走到了萧屿脚边。 萧屿弯腰将它捞起来,略有嫌弃地说:“脏兮兮的,毛都不顺了。” 那素衫男子是认识萧屿的,连忙起身见礼。 “我不知是萧将军养的宠物,以为是没人要的流浪猫,还望将军恕罪。” 萧屿没有看他,只是摸了摸怀中的小猫。 “你还算是个识相的,滚。” 素衫男子恨不得连滚带爬赶紧离开,惹谁也不敢惹这位爷啊! 萧屿单手托着小猫,看向楼下,见那一男一女前后从客栈里出来,目光又变得狠厉起来。 “圆圆,有人偏偏很不识相呢?好比那位沈大人,看来要给他找点事做了……” 第183章 出远门 许清凝一回来,觉得府上的气氛不太对。 她问紫兰,“我不在的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紫兰:“昨天半夜,王妃闹过自尽。” 许清凝:“那想必是还没死。” 赵雨燕怕是又要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去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有人去看望她了吗?” 紫兰摇了摇头,“王爷只让大夫去救治,他没有踏进去半步。还真是可怜呢,拿自己的命来威胁,都没什么用。” 许清凝推开窗户,看向赵雨燕所在的方向,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不过她没想明白,时至今日,赵雨燕为何还要折腾? 上一辈的恩怨,挤压在许清凝头顶,她即便不想去掺和,也摆脱不了。 “算了,不必管她了,你去准备一些东西,我过段时间要外出。” 紫兰问:“郡主好不容易回来,又要去哪里?” “长洲。” 许清凝虽然安排了一个死士跟在苏湄雪身边,但还是不太放心,她得亲自去见苏湄雪过得如何? 紫兰:“那奴婢和你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许清凝同意了。 这会儿,有人来了。 许清巍正在外头,“阿凝,你在里面吗?” 许清凝推门走了出去,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怕是一下朝就过来了。 许清巍:“阿凝,有件事情,我得找你聊聊。” 许清凝:“什么事?” 许清巍:“你可还记得桃县的县令?” 许清凝回忆了下,“记得,于县令给我的印象还挺深刻。” 当初,桃县旱灾严重,于文州多次上折请求赈灾,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亲自前来京城。 许清凝还记得,他总是穿着一双破了洞的靴子,别的官员都嘲笑他,他都置之不理。 “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清巍叹了一声,“前几日,于文州被打入了刑部大牢,说是和谋逆有关。可他一个穷苦县令,怎么会谋逆呢?这不是明摆着诬陷吗?” 他和于文州虽说只相处了几个月,但他看得出来,于文州是个人品正直的好官,绝对不可能会谋逆的,骤然被打入大牢,肯定是有冤屈。 “阿凝,我是想来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出来?” 许清凝想了想,刑部从前在楚琼手里,他离开之后,皇帝就把这个重要的位置给了江遥,也就是曾经的江太傅。 “要救于文州出来,必然得经过江遥,你对他可熟悉?” 许清巍:“江大人从前深居简出,最近才接手刑部,我们确实不熟。” 他也就平时上朝的时候,见过江瑶。 江遥长得很严肃,气质更严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满朝文武,也没谁敢上去攀交情。 许清凝:“你试着去接近江遥,先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好对症下药。” 如果江遥是个清官,查明案件之后,自然会将于文州放出来;如果他不是,到时候就用别的手段。 她又想到了什么,“我和他女儿倒是有几面之缘,估计江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回想起江意柳此人,外表看起来是个清冷孤傲的世家小姐,实则武艺非凡深藏不露,心地也还不错,就是嘴巴有点刻薄。 许清巍:“好,那我先试着去接近江家人。” …… 许清凝看着许清巍远去的背影,他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了。 紫兰见她站了很久,“郡主,你是在担心世子吗?” 许清凝:“我哥以前是酒楼赌馆的常客,如今去和官场人打交道,也不知他心眼子够不够多。” 紫兰:“世子从小就运气好,心态也好,奴婢看他总是能逢凶化吉。他少时读书,有一天睡懒觉逃课没去,结果那天学堂屋顶塌了,所有人或死或伤,就他成功躲过一劫,你说他是不是有福气?” 许清凝听紫兰说起这事,不得不承认,许清巍在某些方面,的确比她运气好,比如他在赌坊就不会输。 他文不成武不就,前世若非为了救她,大概会当个纨绔世子,一直快乐到老。 现在,许清凝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将他推上当官的路,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几日后。 紫兰:“郡主,有个男人在府外,说要见你,对了,他还说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许清凝:“那我出去见见。” 许清凝没想到来人会是李东。 “你来找我,可是沈大人有事?” 李东递了封信给她,“我家大人即将出远门,所以想找个机会同你道别。” 出远门……许清凝有些疑惑,沈雁书身为大理寺卿,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出远门? 她接了李东递来的信,“好,我知道了。” 李东走后,许清凝才把信拆开。 紫兰:“郡主,沈大人说了什么?” 许清凝:“他约我酉时在护城河边一见,当作告别。” 紫兰隐隐约约嗅到了些不对劲。 虽说京城民风还算开放,可一男一女相约夜会未免暧昧,难不成沈大人也对郡主有意吗? 可这样的话,那位萧将军又该怎么办呢? 算了不管了,让他们自己打一架。 紫兰问许清凝,“郡主你要去吗?” 许清凝把信收好,她同意了。 “去,好歹……我们算是朋友。” 她就是心里有些尴尬,毕竟前不久还叫了他几声“爹”,还对他磕了几个响头,唉。 …… 酉时,太阳刚刚落山,天算不上太黑,河边的灯已经早早亮起来了。 许清凝如约而至,她先是看见沈雁书的背影,他今日穿着寻常便服站在风口,风一吹,似要羽化升仙。 “沈大人。” 沈雁书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清澈面容上顿时有了些笑意,于昏黄落日中显得十分温暖。 而后,许清凝听见他说了一句。 “生辰快乐。” 他的声音便如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又如身后灼灼如火的长灯,最为温柔,亦最为炙热。 许清凝心里似有什么落地迅速生根。苏湄雪不在了,没人会记得许清凝的生辰,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你怎会知道今日……” 第184章 猜灯谜 沈雁书走近了几步,但始终和她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 那日许清凝说的话,沈雁书都记住了,记得她的喜好,也记得她的生辰。 他此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大公无私的圣人,但凡有半点私欲,都会被理智扼杀在摇篮里。 离别在即,前路也不知是生是死,他想试着不理智一次,就这么一次。 “再过半刻钟,灯会就要开始了,郡主可愿陪我去走走?” 许清凝眼前之人,是第一个祝她生辰快乐的人,怕也是唯一一个了。 不过好歹还有人记得,不是吗? 如此一想,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好啊。” 灯火纷繁,人潮汹涌。 许清凝看着道路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笼,简直要被迷了眼睛。 “今年的花灯节提早了些,不过倒是比往年更热闹。” 沈雁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因为今年的夏天也比往年来得早些。” 他们走了一会,有个大爷对他们招手。 “二位一看就是读书人,要不要来猜个灯谜?” 许清凝:“猜对了可有奖品?” 大爷说:“只要将这边三个灯谜全部答对,便可得一盏花灯。” 许清凝:“那我来试试。” 她目光落在那几幅字上,第一个灯谜写的是“半真半假”,猜一个字。 许清凝:“这个简单,就是一个“值”。” 大爷笑着点头,“第二个灯谜——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连。同样打一个字。” 许清凝略想了想,“田。” 大爷:“小姑娘很聪明,再看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灯谜是首打油诗。 许清凝拿起来念了出声,“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 她蹙眉沉思,这是个什么字? 大爷乐呵呵地笑着,“小姑娘,你答不出来了?” 许清凝偏头看了沈雁书一眼。 沈雁书走上来半步,他看了两眼,柔声道:“是四个字,风花雪月。” “公子答对了,我给你们取灯。”大爷转身,特意选了一盏粉色的荷花灯,递给许清凝。 他还说:“二位郎才女貌,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璧人,祝你们可以长长久久。” 沈雁书心虚地看了许清凝一眼,见她倒是脸色平静,接过了那盏灯。 许清凝拿在手里把玩。 “这灯还挺好看的。沈大人,你说呢?” 沈雁书因方才那句话而乱神,没注意到许清凝说的话。 “什么?” 许清凝将灯提上来了点,就放在肩膀齐平的位置,让他能够看清。 “我问,你觉得这灯好看吗?” 荷花灯将许清凝的脸照得暖烘烘的,她眸子里似也含着星辰,沈雁书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只说了两个字:“好看。” 许清凝就知道自己审美还不错,高高兴兴地朝前走去。 …… 有一红衣男子正站在他们方才猜过灯谜的地方,神色冰冷到极致。 大爷见萧屿站了很久,也不说话,问:“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猜灯谜的吗?” 萧屿掏出一锭金子搁在上面。 这金子可以买下所有的灯笼了。 他看着前面已经远去的背影,冷漠地说:“灯谜很好,下次不要再出了。” 大爷:“???” 但他还是识趣地接下金子,谁还能和钱过不去呢? …… 天色一点点黑下去,周遭的花灯也就一点点亮起来。 沈雁书见许清凝一会儿凑过去看皮影戏,一会儿又挤进去看杂耍,似乎很有兴致。 他说:“郡主走了这么久,想必是饿了。” 许清凝摸了摸肚子,“你这么说,还真的有点饿。可附近都是花灯,没有吃的。” “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沈雁书带许清凝去了一个面摊。 这面摊很简陋,就几张桌子,和一对中年夫妻,但生意不错。 他说:“要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很快就端到许清凝面前了,这面看上去不算特别,放了一个用热油煎出来的鸡蛋,加了些碎肉片,再撒了些葱末,底下是面条,热气腾腾的。 沈雁书解释道:“过生辰的人,总是要吃上一碗长寿面的,寓意是福寿绵延。” 许清凝低着头,拿筷子吃了起来,大概是从未吃过长寿面,竟让她觉得美味极了,甚至有点想哭,鼻尖也跟着泛酸。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和她说,过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 萧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许清凝吃面。 她时不时对着沈雁书露出笑容,温柔和煦,一如迎面吹来的夏风。 “不过就是一碗几文钱的面,有那么好吗?” 萧屿很想将许清凝抓出来,可不知为何,却没有破坏这个画面。 回想起来,他们相处的时候,大多是苦涩和疼痛的记忆。她似乎只有在别人面前,才会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会儿,有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盯着许清凝。 美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招人眼球,也更容易招惹危险。 他们正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准备对她下手,正要走过去,被人给敲了脑袋。 “谁打我?” 萧屿二话不说,将他们给踢进了河里,骂了句。 “有多远滚多远!” 今日恰逢灯节,街上人来人往,难免鱼龙混杂,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蹲着贼人。 萧屿回过身再看,许清凝已经不在那里吃面了。 他心里不由一紧,快步上前问那对夫妻,“刚才坐在这里吃面的小姑娘呢?就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她吃完就离开了。” 萧屿:“去哪里了?” “那小姑娘应该是和她的郎君……去游河采莲。” 萧屿的脸色瞬间凝结成冰,双唇紧闭,目光看向远方。 原来是和小郎君共去游河采莲啊。 呵,可笑之人到底只有萧屿一个,她身边既有人相陪,担心她干什么? 简直是自找无趣…… 他掏出一个精致的木质雕花盒子,原本是想送给她当礼物的,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萧屿扬手一扔,木盒子在空中抛出了弧线,最终落在河面随水漂远…… 第185章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许清凝和沈雁书正在一叶扁舟之上。 小舟摇晃不定,顺着水流而下,缓缓穿过夏日盛放的荷花。 许清凝置身于荷花中,伸手便能采一捧新鲜莲子,她剥了粒放嘴里,莲子心十分苦涩,苦得她眼睛鼻子皱在一起。 她没再剥莲子了,而是提笔在灯上写字,然后将灯放于水中,看着它流入莲藕深处。 沈雁书问:“郡主写了什么心愿?” 许清凝的目光跟着那盏灯飘远,道:“愿此生随心所向,随水自流。” 她与萧屿在淮州村庄的时候,也曾写过这句话。 那时,她以为能实现的。 “沈大人,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清凝问他:“你是想成为万民敬仰的大官,还是流芳百世的圣人?” 沈雁书摇了摇头,道:“我起初的愿望,只是想当一个小小县令。” 他多年寒窗苦读,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能在一方天地里济世救民。 许清凝:“我若是皇帝,才不会放你当个小县令,定让你当辅国重臣。” 她话说出口后,意识到这句话大不敬。 若是被有心人渲染出去,定能治她谋逆死罪。 可沈雁书只是愣了下,随即笑说:“明日我便要起程离开京城了。” 许清凝:“你要去干什么?” “你可听说过鬼面城?” 许清凝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听过。 沈雁书:“鬼面城起初只是个普通小镇,后来一群土匪占领山头自立为王,逐渐发展壮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所占地形易守难攻,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所以十多年来,还没有被铲除。” “我奉旨带兵前去攻破鬼面城,明日出发。” 他停了下,抬眸看着许清凝。 今日的告别也许是最后一面。 许清凝则在想:皇帝脑子进水了,朝中那么多武将不用,派个文官去带兵剿匪,不是让他自寻死路吗? 她怎么感觉这件事掺着阴谋气息? “非得是你去吗?” 沈雁书:“鬼面城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人,我若是能早日攻破,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 他的言下之意,是去定了。 许清凝知沈雁书性格,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前方越有危险,他前进的脚步就越坚定。 他有他的路要走,正如她也有自己的路,谁也拦不了。 许清凝不劝了,反而岔开了话题。 “沈大人,今日分别,也不知何时重聚,你可以再给我吹一遍那首曲子吗?” 那日在客栈里,许清凝睡得并不深,她听到沈雁书在门外吹了一夜的笛声。 “好。” 沈雁书掏出短笛,吹响了《忘忧》曲。 笛音随风而散,小舟满载月光随水而流。 他们的告别,没有凄婉哀怨,有的只是豁达释然的平静。 从某种方面来说,未必不是知音。 许清凝懒懒靠在船身,仰头看向繁星万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分别之际,沈雁书给了许清凝一个泥偶,当作赠她的生辰礼物。 泥偶是他亲手捏的,他手艺很巧,看得出人形,眉眼和她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个泥偶不算贵重,却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许清凝有些累了,打算倒头就睡,一进门,却察觉房间里有异样,有个人影。 “谁在这里?” 紧接着,萧屿按住许清凝的双肩,将她抵到墙上。 冰冷熟悉的气息将许清凝包裹起来,她试图推开,但根本推不开。 萧屿低头问她:“你就那么开心吗?” 许清凝嗅到了空气里的酒味,是从萧屿身上带来的,可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喝酒之人。 房间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可许清凝能感知萧屿并不高兴。 她碰到他胸膛处,摸到了一手湿润。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你怎么了,为何都是水?” 萧屿没有回答许清凝的问题,而是夺走她手里的泥偶。 他很想当着她的面捏碎这个泥偶。 他也很想亲手杀了沈雁书。 可萧屿却知道,沈雁书不是梁博。 如果沈雁书掉河里了,许清凝估计会跳下去将他捞起来。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嫉妒吗?萧屿并不承认。 但他好久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了。 萧屿贴近了些,将她压迫在那小小空间,她只能乖乖地缩在他怀里,无处可逃。 “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 许清凝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你喝醉了。” “我没醉。”萧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低哑出声:“许清凝,我真的好恨你。” 二十岁的萧屿,已经接受自己是行尸走肉的事实了。 是许清凝偏要闯入他的世界,还故意对他百般撩拨。 她让他刚对人间有了期许,却将他再次推入无间地狱,让他每时每刻都患得患失。 她这个女人简直坏透了。 萧屿醒后,所有人都说,许清凝是见他快要死了,才离开凉州的。 她很聪明,也很善于分析利弊,任何时候都无比理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路。 萧屿却真心希望如此。 这样的话,他只要好好活着、只要保持尊荣富贵,她就会选择他。 他偏头将唇贴在她耳垂处,问道:“如果我当时没有中毒,你还会离开我吗?” 有冰冷水珠从萧屿的脸上,滑进许清凝衣领里,冷得她身子微颤。 她瞳孔里皆是茫然无措。 所以他的恨,是因为她不告而别吗? 几个月前,许清凝去凉州是为了苏迎,见苏迎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 她本来就打算离开,谁知出了中毒一事,这才去灵仙镇求解药。 可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也是要离开他的。 许清凝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自由随心的资格,她只是被水流推着往前走的扁舟。 情爱于她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 此时此刻,如果许清凝愿意哄骗萧屿,她大可说自己不会离开他。 她叹息道:“你明明知道答案。” 听到这句话,萧屿心脏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藤蔓缠绕。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第186章 苦肉计 许清凝后面是硬邦邦的墙,前面是萧屿极具压迫力的身躯,而她是一块已经被压扁的糯米糕,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本来就瘦,都成纸片人了。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 “不放。” “我们讲点道理行不行?” “不行。” 许清凝这才意识到,和男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尤其像萧屿这种小心眼的男人,他只有在三岁的时候才可爱。 她踮起脚尖,将两只手从夹缝里钻出来,勉强给自己撑了点空间,换了两口气。 萧屿见状,又把许清凝的手给抓回去,他就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既然想要她的全部,就不会放过任何一点。 许清凝:“你真不肯放开?” 萧屿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唇角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不是很厉害吗? 可再厉害的小猫也只能乖乖蜷缩在他怀里。 谁知下一秒,许清凝直接咬住了萧屿右手,她就不信他还不松开! 萧屿微微皱了眉,纹丝不动。 小猫急了开始咬人了呢?咬得还很用力。 不过痛感似乎让他更兴奋了,这该如何是好? 那就再用力一点…… 许清凝发现,她不管怎么咬,萧屿还是一动不动,依然紧紧压迫着她。 这男人本来就脑子不正常,喝了酒后就更不正常了,连痛都不在乎。 最后她没力气了,咬都咬不动了。 萧屿感觉女子牙关力道小了点,他抬起左手放在她嘴边。 “累了吗?要不要换一只手。” 许清凝脸都被气得发黑了,骂道:“萧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萧屿恨极了许清凝,明明说好了要报复她,却还是上赶着被她咬,这就是脑子有病吗? 好,那他承认了。 萧屿一脸无辜且坦诚,“嗯,你说是那就是。” 许清凝有些郁闷,她本来就打不过这个男人,现在说都说不过他了。 男人一旦开始没脸没皮,逻辑简直无敌。 “这位病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 萧屿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自从得了皇帝的罪己诏、洗刷了萧家的冤屈,还给皇帝喂了碗生不如死的毒药,萧屿的人生就没目标了。 所有的事都很枯燥无味,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没多大区别。 仗打多了无趣,人杀多了也没劲。 还有什么事是有趣的呢? 夏日的蝉鸣,实在是吵得头疼。 许清凝随口一说:“你要真是吃饱了没事做,就去把外面的蝉给抓了。” 萧屿直勾勾地看着许清凝的脸蛋,完全听不进去别的。 怎么办,又想亲她了。 她生气的样子更可爱了呢。 “好啊,那你等我。”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萧屿就松开了她,瞬间不见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句。 “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许清凝缩进被窝里打算睡了,谁知半个时辰后,萧屿又从窗外跳了进来。 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屿头发上沾着几片树叶,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极了,根本不符合他平日装出来的翩翩君子样。 “我去抓蝉了。” 许清凝:“你还真去了啊?” 萧屿本来是想去抓的,可蝉实在太多了,他干脆把长安王府的树都给砍了,这府里的树还挺多,差点砍折了他的宝剑。 虽然是大半夜的,可长安王府的人睡得也太沉了,竟没人出来。他可能没想到,就算有人起夜看见了他,怕是以为自己见了鬼,不敢声张。 萧屿就站在床边,倒是要看看她如何睡得着。 许清凝实在没办法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屈膝坐在床头。 “你今天是不肯走,是吗?” 萧屿用沉默告诉了她。 许清凝摇头叹气,叽叽咕咕说了句,“诶,我是造了什么孽?” 然后,她走到衣柜里,翻出来一套干净的男装,递给萧屿。 “把衣服换了。” 虽然是大夏天,但夜里还是有点凉,萧屿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即便身体再硬朗,也容易感染风寒。 萧屿没有接衣服,“你房里为何会有男装?” 许清凝经常要出去办事,所以备了些男装,“有就是有,问那么多干什么。” 萧屿既然打算没皮没脸了,那就进行到底。 “你给我换。” 许清凝想起了在李家那段日子,“三岁”的萧屿不肯自己洗澡、也不知道穿衣服,吃饭还要她喂,可他现在明明是正常的。 原来他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爱换不换,我才不伺候你。” 她把衣服往他脸上一甩,又回到了被窝里,还故意背对着他。“我要睡了!” 萧屿眼神黯淡下来,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站了半刻钟,忽然捂住心口咳嗽起来。 “咳咳……” 许清凝不禁回身一看,她见萧屿脸色略带惨白,难不成是受伤了? 她又立刻扶着他坐下来。 “你怎么了?” 萧屿的手心沾着血,大概是他总穿着艳色衣袍,从外面看很难看出伤口。 许清凝:“究竟是哪里受伤了?” 可无论她怎么问,萧屿都不肯回答她。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动手脱掉了他的衣服,完全没注意到他眼角勾起的笑意。 萧屿心里在想,小姑娘还真容易上当啊,原来一点点苦肉计就可以了。 许清凝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了萧屿身上的伤,伤在胸口处,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今天的?他去和别人打架了? “我去找药箱。” 许清凝很快提着药箱子过来了。 这伤看着不浅,应该是用尖锐物体所刺。 她先用棉布沾了清水擦拭干净,然后撒上了金疮药粉。 萧屿故意忍不住一声:“嘶……” 许清凝:“很痛吗?我尽量轻点。” 因为烛火很暗,她不得不凑近才能看得清。 刚包扎好伤,萧屿的手掌便托住了她腰肢,将她往自己腿上一带。 许清凝原本是弯腰站着的,突然被这么一搂,难免吓到了。 紫兰恰好路过,见郡主房间还有点冷光,以为她还没睡。 “郡主,你还没睡吗?” 第187章 你我一样有病 此时,许清凝正面对面坐在萧屿腿上,他上半身还没穿衣服,他们的姿势也很暧昧。 若是被紫兰看见了,许清凝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萧屿斜着眸子打量许清凝,一副看戏的姿态。 外头来了人,他察觉到她有点紧张了。 可他故意往她腰间小掐了一把。 又痒又疼,许清凝忍不住叫了声,“啊——干什么?” 紫兰听见房里声音,更觉得不对劲了,最近京城有采花大盗。 她上前走了几步,就站在门外。 “郡主,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若是推门进来,定然能看见这“香艳”一幕。 萧屿的手就放在许清凝腰上,有意无意地揉了揉,她本来是要睡觉的,所以穿得不多,也就一层薄薄单衣。 她的腰可真软啊,真让人爱不释手。 他以前还没怎么注意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觉得她是个长得漂亮点的小姑娘而已,如今倒是别有一番体会。 真是舍不得放开了…… 许清凝极力忍耐着,强装镇定:“没……没什么事情,就是有只大蚊子咬人,紫兰,你快回去睡觉。” 蚊子咬人会这样吗?紫兰还没见过诶。 “那奴婢告退了。” 就在紫兰转身之际,萧屿的手往下了些,将她再往前靠近。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还真是像极了偷情,怎么办,我有点上瘾了。” 许清凝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她挣扎着想从萧屿腿上下去,可她被按得死死的,根本下不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屿:“你可要乖一点,那小丫鬟还没走远。” 他只要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让紫兰发现异常,然后冲了进来。 这名节么,许清凝不在乎,萧屿还在乎干什么? 大不了这样一做,他还能直接上门求娶,她也只能嫁给他。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是故意的,她咬着唇齿道:“别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吗?”萧屿温柔地抚摸着许清凝的长发,“比起你对我做的,我似乎宽容许多。” 他们这样一动,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溢血。 可萧屿根本不在乎。 他对自己下手的时候都不在乎,还在乎伤口裂开吗? 许清凝全身紧绷,精神也高度集中,僵硬得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萧屿见她这副模样,反倒有些想笑。 他不过就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却让她如临大敌。 “阿凝,放轻松点,你真的很敏感。” 许清凝简直又羞又怒,萧屿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就做啊,谁在乎?” 萧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没把任何事放在眼里。 许清凝的目光在萧屿身体上扫了几遍,她必须得承认,他的身材极好,肌肉线条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干瘪,也不会让人觉得粗壮。 最关键的是,他不是疤痕体质,在战场上受了再多的伤,也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妖精,有几个女人能扛得住? 血滴透过洁白纱布,从他胸膛滑落至腰线,更是刺激了许清凝嗜血的一面。 失魂香又发作了。 而萧屿偏偏要诱惑她,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话,有本事就要了他的命! 许清凝舌尖抵了抵上颚,对着他肩膀咬了下去。 这下,可比刚才要咬得用力。 萧屿是真感觉有点疼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 他希望她咬得深一点。 再深一点。 血肉交融带来的快感,何止是她呢? 这一刻,萧屿觉得自己既有病又可怜,她又未尝不是? 他们二人就是被世间万物遗弃的小兽,用互相撕咬来博取温存,以此温存方可度过漫漫余生。 ……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才松开了牙关,她嘴里都是萧屿的血,模样癫狂而凄艳。 最后,她捧着他的脸说:“真是有病。” 萧屿笑意不减,“你也一样。” 许清凝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争吵了,只是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将血也染在他脸上。 既然有病,那就一起病。 萧屿心里浮现几分满足之意,“许清凝,你看好了,我们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们见过彼此在阳光下最灼目耀眼的美丽,也深知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龌龊,却依然能紧紧相拥。 这些,可不是那位沈大人能接受得了的。 萧屿很喜欢许清凝的头发,柔顺无比,他忍不住想去摸一摸,他喜欢看着发梢从指尖滑落,有种莫名的喜悦。 许清凝冷静下来,开始问他:“你身手那么好,是谁能伤的你?” 萧屿不答反问,“你心疼了吗?” 许清凝:“说实话。” 萧屿挑了挑眉,“哦,是我自己。” “我就知道。” 许清凝在凉州,听到了萧屿和赵浩然的对话了。 赵浩然说,没有战争的时候,萧屿就会孤身一人潜入敌营,将自己折腾得半死才肯回来。 他原本就是个有自虐倾向的人。 有些人是身体有病,萧屿是心里有病,怪不得能和她纠缠不清。 许清凝深思一番,“或许我错了。” 萧屿:“你错了什么?” 许清凝看着他的双眼,说:“我不该企图将月亮摘下来,就该让他高高挂在天边。” 他用指腹擦去了她唇上残余的血液。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月亮根本不是月亮呢?而是和你一样,都是在阴暗中游荡的鬼魅,我们根本就没有光。” 但是两只游荡的鬼魅相拥,却看见前路有明灯相照。 一年前,萧屿见到许清凝,就觉得她这个人很奇怪。 她即便在笑,也像是在散发浓烈的悲哀和仇恨。 她总说他是一团迷雾,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他看不懂她,却很想抱住她。 相爱也好,相恨也罢。 这天底下,只有他们才是最相匹配的两个人,旁人是插不进来的。 他反复道:“我们才是一样的。” 许清凝:“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是真的喜欢你呢,还是对你有一种得不到的执念?” 第188章 我想当天下之主 萧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像话本里写的女子一样,为她所爱的男人飞蛾扑火、失去理智。即便在我最想得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也还装着别的事别的人。” “或许,我对你真无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未尝如愿的执念。一旦得到了,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许清凝低着头,不敢再看萧屿的眼神,同时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她亲手将月亮摘下,又将月亮扔在污泥里。 她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简直坏透了,萧屿若还正常,肯定会离开她。 但他却只是抓着她的手,逼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许清凝眉眼流露两分挑衅,衬着她嗜血含笑的脸,分外艳丽。 “如果我说,我想要当这天下之主呢?” 空气寂静了片刻,随即听到萧屿一声浅笑。 他早就料到她野心勃勃,不似寻常人,让她和寻常姑娘一般相夫教子根本不可能,可他没想到她要的是皇位。 昔日的萧屿,离龙椅就只有半步。 是他觉得当皇帝无趣,才选择离开了京城。 萧屿以为许清凝和他一样,最想要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可她却非得跳进那座囚笼,还真是可笑。 他接受她的野心,却不接受她为了皇位放弃他。 “你就为了这,弃我?” 许清凝眉眼皆是沉思,久久不语。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如果非得让她二者择一,她选前者。 因为她背负的,不仅是前世的仇恨,还有苏家一百多条人命。 她只有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才能亡羊补牢。 “算是。” 萧屿捏住许清凝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她若是早点说,他未必不会把皇位送给她。 “不后悔?” 许清凝:“不悔。” 萧屿狠声道:“好,很好!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错。” 他本是个情绪寡淡之人,很少有这般愤怒的时候,所有的大悲大喜都是因为许清凝,今日起,他会让她一起痛苦。 萧屿离开后,许清凝静静坐在窗边,脸上波澜不惊。 她心里早料到会有这天了,分开是必然的,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思忖片刻,许清凝提笔写了份信,打算交给宁安。 许清凝要去长洲找苏湄雪了,得先告诉宁安,哪些人是需要铲除的,哪些人是可以归为己用的。 信写完之后,许清凝推开窗,望着院子里那堆被砍断的树,自嘲了下。 “你啊你,还真是一个理智到冷漠的女人。” …… 第二天,许竣看到府里景象,瞬间就变脸了。 一夜之间,府上所有的树木,无论大小,都被从底部砍断。 气得他连王爷该有的姿态都没了,活脱脱像个市井泼妇,到处哭天喊地。 “哪个天杀的兔崽子,把本王的树都砍断了?” “这几棵檀香木可是花大价钱移栽过来的,本王非得把他抓出来碎尸万段!” “去查,快去查!” “好几千两银子,心疼死本王了……” “……” 许清凝打了几个哈欠,本来还想补觉,许竣这么大喊大叫,根本睡不着了。 “他倒是挺心疼树。” 紫兰脸色古怪:“这贼人来我们王府,不偷东西也不干别的,就把咱们的树给砍了。郡主,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坏的?”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谁说不是呢?” 她没想到萧屿真把府里的树给砍光了,有这精力干什么不好。 “不管这些糟糕事了,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等下就出发去长洲。” “好!” …… 长洲靠近江南一带,雨水频繁,许清凝特意多带了几把伞。 路上,许清凝都在想,她该以怎么样的心态去见苏湄雪? 苏家遭逢巨变,只剩了苏湄雪和几个女眷还活着,她们虽然活着,却被充作官妓,生不如死。 一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被迫沦落风尘,那日还恰逢她与齐穆大婚。 该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撑下去? 许清凝和苏湄雪是自小相识,她甚至有些羡慕苏湄雪的。 苏丞相虽然为人古板,且看重家族名声,但他对子女严慈相济,算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 苏夫人就更不必提了,她对所有人都很好,许清凝从未见她生过气,可以说宠辱不惊。 苏湄雪生来是天之骄女,她才貌兼备,很早之前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了,她与齐穆本来也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如果苏府没有出事…… 马车渐渐远去,离长洲也就越近。 许清凝心里却生出几分胆怯。 “紫兰,其实我有点不敢见雪儿,她本该拥有那么好的人生……” 紫兰:“苏家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这不关郡主的事,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 许清凝:“我能做的还不够。” 想到这里,许清凝就充满了恨意。 她不仅恨身为刽子手的左威,更恨下旨的皇帝。 有朝一日,她定会砍下那昏君的头颅! …… 几日后,到了长洲的地盘。 许清凝一落地,先听到了婉转柔媚的歌声。 当地河流众多,河岸两边建了不少青楼供达官贵人们享乐,歌声便如涓涓而来的水流,丝竹乱耳。 放眼望去,一片歌舞升平,当真是醉生梦死不知身在何处。 苏湄雪的身份和寻常妓子不同,她是犯了罪的官家女,即便有人想给她赎身,她也是不能脱籍的。 此时,她正抱着琵琶,坐在岸边的高台上唱曲。 台下的看客对着苏湄雪指指点点,可她已经习惯了。 来这儿也有好几个月了,苏湄雪似乎忘了从前的身份,只知日复一日地弹着琵琶,用卖笑来讨好那些男人。 许清凝和紫兰是穿着男装过来的。 老鸨将她们当作外地来的小公子。 “你们也是来听曲的吗?不是我瞎吹,我们苏姑娘的琵琶可是最好的,当得上天下第一。” 许清凝心知,苏湄雪原先只喜欢弹古琴的,她当初还特意找了琴谱相赠。 可曾经的苏大小姐已经没了,她坐在高台中央,弹着淫词艳曲供人玩乐。 “让开。” 许清凝走进去,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距离不算太远,她能看清苏湄雪的脸。 多日不见,雪儿容貌没变,但她每一个笑容里都是不堪回首的苦涩。 周围的男人说着腌臜下流话,他们大多是慕名前来听曲的,说是听曲,谁不是为了一亲芳泽呢? “听说,这位苏姑娘以前还是相府千金呢!” “那我今夜可得好好尝尝,这大家闺秀是什么滋味了?” “……” 第189章 我们,不会变 老鸨站在苏湄雪面前,一边扭着腰肢,一边扯着手帕道。 “今夜谁出价高,谁就能单独和苏姑娘共度春宵~” 台下的看官们蜂拥而上,看起来就是一群精虫入脑的疯子。 许清凝咬了咬牙:“紫兰,你知道我为何要开一晌贪欢吗?” 紫兰摇了摇,她不知真实原因,只当郡主想为了赚钱。 许清凝冷声道:“你看看这群猥琐的男人,他们不就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去践踏身处底层的女子吗?” “所以,这天底下多一个被当作货品的女子,我就要多一个任人亵玩的男倌。” 这群男人,就是以践踏女子的尊严和肉体为乐,如果不以同样的方式还击,他们永远不知道痛。 许清凝扔了个钱袋过去。 左威死后,宁安带锦衣卫抄了左家,从那儿搜来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那孩子没有给自己留,反而全部给了她。 “这些应该够了。” 所有人都瞧见,一个黑衣劲装少年从后面走来。 他身姿笔挺,下颚微抬,模样虽看起来青涩稚嫩,眉眼里锋芒凌厉。 他们都不认识许清凝,不知道是打哪来的,但见他出手如此阔绰,怕是非富即贵。 老鸨打开钱袋,都是金子,笑得她立马合不拢嘴了。 “够了够了,这位公子,苏姑娘今晚就是你的了。” 许清凝没有看她,只是隔着人群,静静地看着苏湄雪。 一别多日,故人容色未变。 可她们都知道,谁都回不去了。 而苏湄雪在看见许清凝的那一刻,所有伪装的镇定全部溃散,抱琵琶的双手都在发抖。 她沦落至此,最怕碰见熟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挚友。 该怎么面对呢? 她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 夜幕降临,轻纱飘荡的房里,苏湄雪和许清凝隔着一道屏风。 她们谁都没有越过那道屏风。 许清凝知道她的出现让雪儿感到了难堪,若换成是她,在这种境地重逢故人,定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苏湄雪背对着许清凝,根本不敢看她。 “你……为何要来?” 许清凝:“雪儿,我想念你了。” 一句“雪儿”差点让苏湄雪泪流满面,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只是一个卖笑的妓女。 “我不是你口中的雪儿,你走,日后也别来见我。” “你这样说,对得起我们十年的交情吗?”许清凝知道苏湄雪自惭形秽的心思。 可是她想告诉苏湄雪,没有什么是不能跨越的难关。 只要她们坚强地活下去,就还是能度过的。 苏湄雪:“如今的我,如何还配当你的朋友?你就应该离我远远的,别沾染苏家的罪孽……” 许清凝:“我不仅不离开,我还要带走你,今日带不走,那就明日……总有一日,我能带你离开的!” 苏湄雪用更重的语气压制了沙哑更咽,“平阳郡主,你别做这些无用功了,我是罪臣之女,一辈子都脱不了罪籍,你好好地待在京城不行吗?为何非得来找我?” “那我告诉你,你们苏家本没有罪,都是狗皇帝想要除去你们的借口,你怎么能甘心呢?” “甘不甘心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我还回得去吗?难道你我还能恢复到以前吗?” “为什么不能?”许清凝推开了屏风,站在苏湄雪面前。 她拉着苏湄雪的手,“你自己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变!” 苏湄雪还是不敢看,只移开目光,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许清凝。 “我身处风尘,你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我们已经变了。” 许清凝:“凭这些就能定义一个人吗?” “你知道吗?我这个世家小姐,一刀一刀砍断了左威的筋脉,他杀了苏家那么多人,还将你们女眷充作了官妓,那我就杀了他,再阉了他唯一的儿子。” 苏湄雪听到这些话,终究看向了许清凝,她眉眼里皆是不可思议。 齐瑶儿死后,苏湄雪意识到许清凝变了,可还是不敢相信许清凝能做这些,她不应该沾染这些仇恨的。 “你……” “所以风尘女子如何?世家小姐又如何?”许清凝紧紧抱着苏湄雪。 “雪儿,我这个人浑身罪孽,没那么干净,你根本不必在我面前自卑。” 苏湄雪眼中震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怜惜,她被迫至此,可凝凝还有大好前程。 “你不该掺和进来的,不该啊……” 许清凝:“无论和任何人任何事相比,你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 她就这样抱着,像雪儿过去温暖她的样子,去温暖雪儿。 “我还找到了苏迎,我将他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你是苏迎唯一的亲人了,你也要坚强振作。” “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救你出去的。” 苏湄雪早已泣不成声,她以为自己跌落泥潭,却还有一个人为她奔波劳碌。 许清凝感觉肩头衣服湿润,定是雪儿在哭。 她坐好后,擦了擦雪儿的眼泪。 “故人重逢,不应该哭的,我们得笑。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总会好起来的。” 苏湄雪:“凝凝,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甚至比我还小一岁,我们苏家的事怎么能压在你身上?” “无论是苏迎,还是我,我们都不应该让你负担。” 许清凝:“你就当我心甘情愿。” 她拉着苏湄雪的手在灯下一照,原本细嫩的手指为了练习琵琶,起了层厚厚的茧。 苏湄雪似乎能猜到许清凝在想什么,她不禁缩回了手,“别看了。” 在东齐,琴棋书画是高雅之举,唱曲跳舞弹琵琶则是上不得台面的行为。 她已是官妓的身份,只能学习这些东西。 许清凝淡淡一笑,“我是在想,你还是那般优秀,无论弹什么,总是能很快学会。” 凉风习习,将房间里的纱幔吹得四处飞扬,一如她二人的心绪。 久别重逢,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这一夜,她们都没有合眼,只是相拥坐着,仿佛真的回到了以前。 许清凝还是忍不住说:“雪儿,我带你逃出去。” 她这次来,不只是带了紫兰,还带了她的暗影卫,未必不能带苏湄雪离开。 意料之中,苏湄雪拒绝了。 “我不会走的。” 她走了,剩下的那些苏家女眷该怎么办呢? 只要苏家还顶着罪名,她们就永远见不得光,无论逃到何处,都不得安生。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等着你光明正大接我回家。” 第190章 分别 她们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明月高高挂起,再看着它一点点隐去。 东方乍明,旭日初升。 天亮了。 苏湄雪说:“凝凝,你该离开这里了。” 这儿是烟花柳巷,鱼龙混杂,许清凝若待久了,难免有京城来的人将她认出来。 可许清凝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过来了,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她放不下苏湄雪,“我还不想走。” 苏湄雪安慰道:“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从高处摔下来是很疼,可我起码还有一条命在。” 她可怜苏家那么多人根本没有活命的资格,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许清凝不知怎么说,记忆中的苏湄雪,是正统教育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永远美丽温和,看上去就是娇柔的蔷薇,可蔷薇在经历风雨之后,却突然坚韧如劲草。 人,大都是在一夜之间成长的。 苏湄雪牵着许清凝的手坐下,“我替你再梳一次头发。” 许清凝是男装打扮,发髻也只作少年样式。 苏湄雪将她的头发拆开,然后束成了高马尾,用发带扎住。 即便只是这般简单利落的发式,也难掩她俊俏姿容。 苏湄雪笑着说:“我的凝凝,即便扮成男子,也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小儿郎。” 许清凝眼眸里蕴了些雾气,她多想回到过去啊。 苏湄雪将许清凝的发尾放下,心中酸楚难言。 时至今日,只有这个傻姑娘还执着救她出去。 而本该成为她夫婿的太子,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她早就对那人死了心,谈不上恨,就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小相知相许的情分,比不过许清凝对她分毫。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许清凝:“我会的。”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见一个小丫鬟站在旁边。 这小丫鬟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你……你是小柔?” 小柔早就认出许清凝了,她大喜过望。 “萧公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萧公子……许清凝想起来了。 当初在醉欢楼救下这小姑娘时,许清凝冒充了萧屿的名号,以至于小柔还当她是萧屿。 “小柔,你还活着真好。” 小柔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眼泪直流。 苏府被抄家后,她和苏湄雪都被押到了长洲,如今能再遇许清凝,对她已经是天赐的恩情了。 苏湄雪住的地方不算太差,那些人也给她留了个丫鬟,不过这是因为她被当作摇钱树。 许清凝擦了擦小柔的眼泪,“别哭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苏小姐。” 小柔点了头,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相信许清凝,可能这个人就是她的拯救神。 “我会好好照顾苏小姐,等着你来救我们。” 许清凝给了小柔一个暗器手镯。 “这个你戴在手上,看起来并不值钱,她们不会来抢,今后,你若碰上危险便轻轻一拧,就可以得到一把小刺刀。” 小柔:“嗯,我知道了,谢谢公子。” 说完之后,许清凝就起程离开了长洲。 一路走出去,不少女子站在门口对她抛媚眼,有些人还直接将荷包扔进她怀里。 许清凝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走了几步路,就收到了一大堆荷包。 “这些人未免太……” 她叹了声,快步走了出去。 紫兰打趣道:“郡主这般风姿,还是快上马车,奴婢都怕她们一窝蜂过来抢人。” 许清凝:“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么快就要回去了,走。” 她这次回到京城,不打算再等了。 老皇帝昏聩残暴,据说最近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连续好几天没去早朝,国事一应交给太子处置。 许清凝认识齐穆两辈子了,他就是个懦弱扶不起的阿斗。若天平盛世,他或许能成为一代仁君。 眼下,齐穆身边群狼环伺,就算老皇帝驾崩了,他真能安稳登基吗? 与其把那个位置给废物,不如她来取而代之。 回去的路上,许清凝一直在分析朝堂局势,当初荣王造反失败,其实还剩了些党羽逃离在外。 如果能利用这群人打头阵,岂不是省了自己力气? 许清凝正想着,忽然马车停了。 她推开车门一看,追过来的正是小柔。 小柔手里还沾了血,她是翻山越岭抄近路跑过来的。 许清凝:“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是苏小姐出事了……” 小柔说完这句话,就晕过去了。 许清凝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长洲就出事了,倒像是特意盯着她的。 “紫兰,你先照顾她,我回去看看。” 许清凝翻身上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长洲。 …… 原本歌舞升平的地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路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死人,血流得到处都是,似乎刚被洗劫一空。 许清凝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苏湄雪的踪影,没有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也就是说她还有可能活着。 附近有很多人在哭泣,他们的亲眷也有死亡或者失踪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有一大堆官兵赶了过来。 许清凝见为首之人有点眼熟。 等他走近些,她总算看清了。 “沈大人,你不是去鬼面城了吗?” 沈雁书打量了许清凝两眼,对她出现在此地同样表示惊讶。 他先让下属去安抚遭难的百姓,然后才走到许清凝面前。 “我接到消息,鬼面城的人意图洗劫长洲,这才带人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中尽是悲悯,还有些懊悔。 如果早点到,也许就能避免这出祸事。 沈雁书心思玲珑,很快猜出了许清凝的来意。 “你是为了见苏小姐?” 许清凝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打听过鬼面城,才知道在长洲附近,可能就是这么巧,所有事都被自己撞上了。 沈雁书沿着血迹走了几步路,男子都被灭口了,老弱妇孺也没放过,年轻貌美的女子则被劫走了。 “鬼面城主沉迷美色,我猜测,苏小姐应该是被带到鬼面城了。” 许清凝满肚子疑惑:“鬼面城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第191章 琴师 沈雁书发现有个老人家还活着,他赶紧过去将她给扶起来。 老人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大人,你救救我的孙女,她被贼人给带走了,你救救她啊……” “你放心,我会救出她们的。”沈雁书对官差说:“你们先带她下去疗伤。” 他原本洁净的衣裳都沾满了污秽,可许清凝见他没有丝毫在意。 沈雁书看向她:“关于鬼面城,一言两语说不清楚,得从长道来。首先,这个地方和别的土匪窝不同,他们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仅有先进充足的武器,还善于行兵布阵。”仟千仦哾 许清凝思量着,:“这么说来,鬼面城中有高人坐镇。” 如果只是普通的土匪,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直横行跋扈,连官府都奈何不了。 要么城中有能人异士,要么和朝廷中人有所勾结,也可能两者都有,但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 她看了看旁边嚎啕大哭的路人百姓。 这次被劫走的不只是苏湄雪,还有别人,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 “沈大人,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攻破鬼面城吗?” 沈雁书皱着眉,面色不是太好。 “我让人查看过鬼面城的地势,他们依靠山地形成保护姿态,易守难攻。如果要攻破,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许清凝:“如何智取?” 沈雁书看了看四周,他不确定附近有没有鬼面城的人在,也担心官府有鬼面城的内因。 他知有些地方官匪勾结,也怕自己身边也有鬼面城的人,而且这个疑点越来越重,否则鬼面城的人怎么能算好时间点、抢他前面一步来呢? “等下,我们去了县衙再私下谈一谈。” …… 许清凝和沈雁书一同去了当地县衙。 县令见是京城来的大官,显然有些惊讶, “你就是沈大人?快快请进!” 沈雁书点了点头,随着他进去了。 县令将位置让给了他,“沈大人请坐。” 沈雁书:“本官奉旨前来剿匪,这段时间怕是多有叨扰。” 县令名叫张河,年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人长得满身肥瞟,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恭敬,眸光里有些精明算计。 这是个小地方,很难遇上达官贵人,但凡来了个人物,可不得小心供着? “沈大人啊,你终于来了,鬼面城实在太可怕了,你可得救救这儿的百姓啊。” 许清凝暗暗打量张河的穿着。 他倒是穿得质朴,裤腿甚至还有一个破洞,原本暗色的衣服因多次水洗而发白,表面看起来是个勤俭为民的好官,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张河先是看了看沈雁书,又看了看许清凝。 “这位是?” 许清凝:“我是沈大人身边的随从。” 张河讪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肯定辛苦了,我这就让人去备晚膳。” 沈雁书拒绝了,“不必了,张县令,你还是先去安顿伤患,本官自有事去处理。” 随后,他和许清凝去了客房。 …… 许清凝刚才走来,刻意观察过县衙,还真是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沈雁书见她若有所思:“郡主,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个张县令有古怪,寻常芝麻小官,若是要迎接上级官员,自会穿着得体,不会刻意穿一身破旧衣服。”许清凝:“我看啊,他是故意卖惨。” 沈雁书:“据我所知,这是鬼面城人第一次打入长洲,而且还恰好赶在我前头,说明有人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了鬼面城。” 许清凝:“你也怀疑张县令?” “目前还没证据。”沈雁书倒了杯茶,“当务之急,是将那些被劫走的人救出来,然后给鬼面城还以重击。” 许清凝表示赞同,“你的计划是什么?” 沈雁书想了想,说:“我打算乔装入城。” “你要一个人进去?” 沈雁书颔首,“我打听过了,鬼面城主四处寻找琴师,恰好我对古琴略懂一二,我打算伪装成琴师,潜伏到他身边,再与城外之人里应外合,我相信定能攻破鬼面城。” 许清凝:“可这样也太冒险了,你又不会武功,一旦暴露,不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我自会小心行事,不会轻易暴露。” 许清凝支着下巴想了会儿,凭心而论,其实沈雁书这个法子有可取之处。 既然强攻不下,只能智取了。 如果有内应潜伏在鬼面城的话,自然多了些胜算,只不过,他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她深思良久,道:“不如,你带上我一起?” 沈雁书当即拒绝了,“不可!” 他可以犯险,但不能带着她一起去。 许清凝难得见沈雁书如此激动,她解释道:“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和你去送死的。” “你之前和我说过,鬼面城主喜爱美人,你既然可以扮成琴师,我为何不能扮成美人,和你一起潜伏进去呢?” 沈雁书还是摇头,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好好待在县衙里,我会把苏小姐给救出来的。” 许清凝没强行说服他了,可她实在担心苏湄雪的安危。大不了自己去。 “算了,你和我说说鬼面城的事,比如这个鬼面城主。” 沈雁书:“鬼面城之所以叫鬼面城,便是因为里面所有人都戴着鬼面具,让人看不见他们的真实相貌。” “全部都戴着鬼面具?” “嗯。” “那一开始,究竟是什么人组建了鬼面城呢?” “大概是十年前,有一伙犯了事的人,从牢狱里逃出来,他们无路可去,便自立为王成了鬼面城。” 沈雁书顿了顿,眸色稍暗,“后来,他们就以打家劫舍为生,逐渐发展壮大。鬼面城中所有人,不敬君主帝王,也没有伦理纲常,他们只有一个守则,谁更强大,谁就是城主。” 许清凝:“这样的话,岂不是每天都活在厮杀之中?” “只说近半年来,就换了三个城主,他们有些是在睡梦中被人砍下了脑袋,有些是喝了有毒的酒水,有些则是突然暴毙身亡……” 第192章 烤 许清凝细细揣摩着这些话,她大致明白了,鬼面城相当于一个小国家,城里的人以烧杀抢掠为生,同时内部也互相厮杀,都想争当城主之位。 能够坐上城主之位的人,自然非同小可。 她突然有了几分兴趣,想会会这些鬼了。 沈雁书:“目前这届城主,沉迷于酒色之中,还尤其喜欢歌舞,我派人打听到,他抓了上百名年轻女子进城,强迫她们跳很奇怪的舞蹈……” “什么样的舞蹈?” “他让那些女子赤脚站在洒满金粉的地上,琴声起,众人翩然起舞,等到一舞结束,谁脚上若是沾了金粉,就会被当场剁去双脚。” 沈雁书深感此举之残忍,他打听到的也只是九牛一毛,还有更残忍更血腥的事,不为城外人所知。 许清凝心想,这什么鬼面城主还真是个变态,想看跳舞就算了,偏偏要弄这么多花样。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放心苏湄雪了。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 张河站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说:“沈大人,此地简陋比不得京城。下官是想来问你,可还需要什么?” 沈雁书:“去准备些笔墨过来。” 张河立刻就下去准备了。 等确认他离开后,沈雁书才对许清凝道:“我明日就要动身去鬼面城,但我不放心这个张县令。” 许清凝:“他确实有可疑之处。” 普通县令,一年俸禄也有几十两银子,不至于连齐整衣服都买不起。 何况长洲不是贫困地方,甚至还算是这一片的富饶之处,张河装穷装得有点过了,指不定心里有什么想法。 没多久,张河就让人将笔墨纸砚准备妥当了。 “沈大人,夜已经深了,你是要做什么?” 沈雁书:“鬼面城比我预料中还要凶险,我打算写信向邻近的陈郡守求助,让他派人支援。” 张河面上都是殷切期望:“如此就再好不过了,长洲地方小,那些鬼众若是再来一次,我们绝对遭不住啊。” 许清凝站在旁边磨墨,时不时偷偷看了张河几眼,这个人所表示出来的,并没有异样。 沈雁书的信写好后,交给了一名亲信,“你速去速回。” 他再看向张河:“你若没什么事情,就退下。”qqnew “那下官就告退了。” 张河低着头转身离开。 许清凝将门关上,“沈大人,你这封信有古怪。” 沈雁书笑了下,“被你看出来了。” 他故意当着张河的面,写下这封信,并非是为了求助,而是验证一个人。 如果张河与鬼面城有勾结,他肯定会拦截这封信,一旦露出马脚,会有人将他制服。 许清凝澄亮的眸子染了点暗色,“所以你真正要求助的人,不是陈郡守。” 沈雁书:“我即将要去鬼面城了,城外的事自然要先安排好。” 如今,所有事基本都安排妥当了,只剩下许清凝,她永远让他意想不到。 “我让人护送你回京城。” 许清凝:“在看见苏湄雪平安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沈雁书:“你不肯回去,那就待在县衙。” 就算张河有问题,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她留在这里是安全的。 总之,她不能去鬼面城。 许清凝知道沈雁书不想让她涉险,可在她看来,明明他更柔弱一些。 …… 深夜的鬼面城,到处都点满了灯,人人手里拿着火把。 今日恰好是十五月圆,亮如白昼。 他们脸上戴着青苗獠牙的面具,全部站在篝火堆前,将右手放在胸前,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 城主站在最前方,他的面具和别人有所不同,是暗红色的,和血一样的颜色。 他站在夜色中,宛若鬼魅。 “去,把那些女人带过来。” 没多久,一堆女子便被押了上来,她们手脚都被绳子绑住。 鬼众踢向她们膝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跪下。” 苏湄雪在后方,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希望自己不被他们发现,从前只偶然听说过鬼面城,还以为是被夸大的谣言,如今亲身经历,才知这些人,不,这些鬼有多可怕。 城主抬手随意指了一个,“就她。” 那女子被拖了过去,面露惊恐,“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城主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在夜晚中显得异常诡异。 紧接着,这名女子被仰面架在了火堆上,她的四肢都被分开,身下是一堆燃烧的木材。 火苗窜了上来,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可没有一个人去救她,反而都在笑。 鬼面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对他们而言,越是残忍,就越是能激发他们的兴奋。 渐渐的,女子的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有一股味道四处飘散。 这是活人被烤熟后散发的气味…… 鬼面城主大袖一挥,“可以给她们吃了。” 鬼众切下这名女子身上的肉,强行塞给其余女子嘴里,“吃!” 这可是人肉,同类相食必遭天谴,她们这群娇滴滴的小姑娘当然不肯吃,甚至都被吓得哭起来了。 她们跪在地上求饶:“放过我们,求求了,放过我们……” “不吃是吗,下一个被烤的人就是你!” “……” 最终,她们都被强迫吃了进去,一边吃一边呕吐,可一旦吐了,又会被硬生生塞进去。 每个人脸色惨如死灰。 城主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人。 她们哭得越惨,他就笑得越大声。 既然选择当魔鬼,就得让这些人见识一下魔鬼的样子,不是吗? “好了,带下去,别轻易弄死了,我还得多玩几天。” …… 女子们被拖下去后,鬼众们继续狂欢。 在鬼面城中,以城主为尊,其余也是分等级的。 从面具上看,城主戴红色的面具,红色为尊,其次是黄、紫…… 最末等的鬼戴黑色面具。 但他们的等级并非一成不变。 谁若是能杀了上级,谁就能夺走他的面具,由自己顶替。 他们不需要知道面具背后的样貌,只需要争夺象征身份等级的面具即刻。 狂欢之后,黑面具的鬼负责清理现场。 第193章 热闹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个子高挑、眉眼如画,神情看起来是在笑,却更像是凝固一层冰霜,没有半点暖意。 只见他悄悄站在一个黑面具身后。 “人肉好吃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到了这个黑面具。 他转过身来,见此人没有戴面具,肯定是城外被抓进来的人。 可是城外来的人,除了琴师,就只有奴隶。 “你是干什么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此人一剑割断了喉咙,身子倒在地上。 萧屿略一挑眉,擦干了剑上的血渍,然后屈膝蹲下去,摘走了这个人的鬼面具。 他打量了一遍,嫌弃道。 “真丑。” 这鬼面城还真是没品位,面具还没有外面小摊贩卖的好看。 他唇角微勾,将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踏过血流走了过去。 …… 那些女子们被关押在地下牢房里,小小的房间挤满了上百人,走都走不动,人挤人挨着。 她们都在哭泣,盼望着有人能来救自己出去,心里却不抱有活着的希望了。 苏湄雪蹲在墙角落里,她正在费力干呕,想把刚才被塞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甚至都把胆汁呕出来了,却还摆脱不了那股恶心。 这一刻,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鬼面城?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她宁愿死去,也不想被强迫吃下人肉。 只是,苏湄雪答应过许清凝,要等许清凝接她回家的,如果死在这儿,岂不是食言了? 不到最后关头,她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忽然,房间外站了两个鬼面人。 众女子瞬间惊恐,乱成一团。 她们见识过活人被强行烤熟的画面,心理防线已经崩塌了,生怕自己也被拉出去炙烤。 苏湄雪同样害怕,内心无比恐惧,她手上都起了汗,默默祈求自己不是被拖出去的那个。 然而那两个鬼面人偏偏抓住了她的手,“带走!” 苏湄雪绝望了。 这一去必死无疑,她怕是等不到许清凝了。 早知如此,就该和她多说几句话。 半个时辰后,苏湄雪被带进了一个院子里。 鬼面人将苏湄雪推进去后,“人已经带到了。” 里头传来一声,“知道了,你们退下。” 苏湄雪听到这句话,总觉得有点耳熟,从前应该听过这人说话。 到底是谁? 很快,她就知道了。 一个白衣黑发的男人,缓步从里面走出来,他虽然也戴着面具,但不是鬼面城那种,而是特制的金丝面具,只遮住了左眼周围。 苏湄雪看见了他的脸,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心里皆是诧异。 “首辅,你竟然没死……” 首辅……楚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呢,如今被人这样喊,还有点莫名的亲切感。 他含笑道:“苏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苏湄雪没有想过楚琼还活着,她更没有想到会在鬼面城与楚琼相遇。 “是你抓我过来的?你和鬼面城有什么关系?你想要干什么?” “问题可真多啊。”楚琼扬起一个笑,“别害怕,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 苏湄雪后背粘了层冷汗,她一直都知道楚琼是个危险人物,如今此人死而复生,就更可怕了。 楚琼看着她的表情,略有些满意,也不知许清凝再见到他时,会如何? 他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呢。 “听说苏小姐擅长弹琴,对吗?” 苏湄雪没有搭理他,“楚琼,你想杀就杀,别说这么多废话。” 楚琼:“你还真不愧是她的朋友,也是个不怕死的。” 苏湄雪:“你到底什么意思?” “说了别怕,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琴艺。” 楚琼坐了下去,他面前摆放着一具墨色古琴,只见他伸手一勾,琴音响起。 苏湄雪是懂琴之人,她看得出来,楚琼的指法不算熟练,弹得一般。 可为什么她听起来,会有些头晕呢? 她不得不捂住耳朵,脸色逐渐难受。 楚琼见状,则停下了。 他故作关心问道:“苏小姐,怎么了,你身体很不适吗?” 琴音停下,苏湄雪睁开双眸,满头大汗。 她诧异地看着楚琼,“你弹的究竟是什么曲子?为何会有一种令人浑身发疼的力量?” 楚琼:“你很想知道吗?” 苏湄雪抿唇不语,她在楚琼眼里看见了危险,立刻转身跑出去。 然而她根本跑不出去。 楚琼:“苏小姐,你别白费力气了,安心留下来做客。” 苏湄雪:“你到底要干什么?” “等一个故人,不……也许是多个故人。” 楚琼笑了起来,眉眼却显得更加阴冷,这鬼面城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呢。 …… 许清凝不知道去鬼面城的路线,所以她一直偷偷跟在沈雁书身后。 一天后,他们一前一后到了山口处。 沈雁书察觉到了有人跟着自己,他也猜到是许清凝了。 “别躲了,你出来。” 许清凝只好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沈雁书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是个倔强之人,而且天生反骨,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去做。 “沈大人,我们一起进去,好歹还有个照应不是吗?” 不过,许清凝这话说起来也怪心虚,他们两个都不会武功,也就心眼子多。 沈雁书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带她一同进去。 “我打算伪装成琴师,你便继续扮成我的下人。” 许清凝:“好。” 鬼面城主喜欢听人弹琴,所以城中琴师的待遇不算太差,是可以拥有一两个服侍的下人。 但“伴君如伴虎”,一旦琴师的弹奏令他不喜,同样会被砍下双手。 琴师断手,舞女断腿…… 那个城主简直就是个超级大变态,许清凝若非为了苏湄雪,绝对不想沾染鬼面城。 他们翻山越岭,从小山路走了进去。 鬼面城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比较大的山寨,他们借用地形围成了包围圈,用以抵御外敌。 山路难行,寻常人是找不到进口的。 许清凝问沈雁书:“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第194章 记仇 沈雁书:“前几日,我来长洲的路上,恰好碰见了一个从鬼面城逃出来的姑娘,她当时身负重伤,我让大夫极力抢救,最终还是没有留下她的命。” “那姑娘在临死前,将这条小路告知给了我。” 他记得她满脸血肉模糊,极力逃出来,却还是没能活下去,实在可惜。 许清凝跟在沈雁书后面走。 这条路很隐蔽,如果没人告知,肯定找不到进去的口子,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无人能歼灭鬼面城,毕竟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形。 不过,许清凝还是想不通,皇帝为何派沈雁书来。 难不成是因为他拒婚得罪了皇帝? 可想想也不太对,沈雁书的个性,皇帝又不是才知道。 她脑中杂念多,没注意到脚下的路,踩中石头差点滑了一跤,好在沈雁书拉住了她。仟仟尛哾 沈雁书问:“在想什么?” 许清凝:“我在想,到底是谁举荐你来剿匪的?” “刑部尚书江遥。” 关于此事,沈雁书也心有疑惑,他与江遥素无瓜葛,不理解江遥为何如此? “江遥?” 这一刻,许清凝明白了,她知道江家和萧家的交情, 萧屿父母背负罪名的那些年,江家为了明哲保身,表面上与萧家虽然断绝了关系,背地里还在藕断丝连。 也可以说,江遥和萧屿是一伙儿的。 看来这件事是萧屿故意做的咯,让沈雁书一个文官去剿匪,要么想让他有去无回,要么想让他失败而归。 许清凝小声嘀咕了句,萧屿这男人也太记仇了。 如此说来,倒是许清凝连累了沈雁书,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负罪感。 沈雁书:“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许清凝叹了一声,“没什么,走。” 他们翻山越岭之后,总算是进了鬼面城。 时辰已经是下半夜了,鬼面城一片安静,路上没看见什么人影,只有插着的火把在燃烧。 许清凝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摸了摸鼻子,像是烤肉,又不太像…… “你可有嗅到什么气味?” 沈雁书上前走了几步,他蹲下来看了会,血渍还没有被完全冲刷干净,依稀可看见一片片半生不熟的血肉粘在地面。 “是活人被烤后的气味。” 许清凝随之看过去,旁边还架着堆未烧完的炭火,这是将活人当作牛羊来炙烤吗? 她瞬间有干呕的冲动,见过变态的,没见过这么变态的。 “天快要亮了,他们要起来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着。” …… 苏湄雪被关在小院子里,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也不知那些女子们怎么样了。 她始终对楚琼保持警惕,眉眼都是敌意。 楚琼对她说:“你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好心救我?”苏湄雪想了几个时辰,摸到了点头绪,“我猜你是要利用我做点什么,对吗?” 楚琼倒是没有否认,反而拉出了一个笑,“苏小姐,还真被你猜中了。” 他就是要利用苏湄雪去做一件事,一件能让自己开心愉悦的事。 苏湄雪突然站了起来,“苏家没了,你利用我能伤害的人,也就只有许清凝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连累到许清凝,说完这句话便朝墙壁撞过去。 可楚琼怎么会让苏湄雪自尽呢? 他一掌将她打晕过去,对下人道。 “好好看着她,若出了意外,你们都去死。” 自从许清凝逃走,楚琼一直在搜查她的消息,他知道她回了京城,也知她来了长洲。 既如此,那就让她乖乖地钻进他设下的陷阱,他实在是很期待了。 他杀了伊彤公主后,没有再回灵仙镇,也没有回北凉都城,而是来了这儿。 鬼面城这十年能屹立不倒,和天言道人脱不开关系,大概世人都不知道,天言道人就是最初创建鬼面城那批人之一。 后来,天言道人摇身一变,将自己弄得仙风道骨,还取了这个名号。 楚琼和天言道人的渊源,是他刚入朝为官那年,这个满头白发的“道士”找上了他。 当时,楚琼还满心疑惑,天言道人不去投靠别的大臣,反而找到了他,还说他有帝王之相。 楚琼的野心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他步步为营,一路青云直上,成了首辅。 到了这一步,他并不满足,还想篡权夺位当皇帝。 可他真的享受当皇帝的滋味吗? 不。 他最喜欢做的事,是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踢下去,是将完美的东西狠狠撕碎。 只有残缺,才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享受毁灭的过程。 …… 院子外面来了一个戴黑面具的人。 城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楚琼的真实身份,可历届城主对他都十分尊重,想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们这种小喽啰也不敢冒犯。 他对楚琼道:“先生,城主请你去观赏歌舞。” 楚琼坐回了轮椅上,问:“你家城主又想到了什么变态的玩法?” 当下这个城主,实在没什么审美,每天除了杀人就是吃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花样。 如果不是为了布局,楚琼其实不太想待在鬼面城,他不喜欢太粗暴的画面。 黑面具:“城主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楚琼虽然不喜欢,但他有些无聊,“知道了,我会去看看的。” …… 许清凝和沈雁书躲在草丛里,他们看见那些鬼面具相继出来。 沈雁书:“那个戴红色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城主了。” 许清凝也看见了,毕竟城主站的位置很显眼,“这些人每天都戴着面具,难道不累吗?” 沈雁书:“我猜测他们是想掩藏自己过去的身份。” 鬼面城里的鬼,以前也都是城外的人,他们有身份有性命,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抛弃了一切,选择进城当鬼呢? “他们过来了。” 沈雁书忙带着许清凝趴下去。 没多久,两个男人便被押了上来,他们模样看起来很相似,年龄也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是一对亲兄弟。 城主:“放开他们。” 他一声令下,鬼众就松开了手。 第195章 相残 这两个人站在空旷的场地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内心充满了恐惧。 城主扫了他们几眼,语气比较和善。 “你们看起来是兄弟?” 其中一人见城主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便率先回答:“回城主的话,我们是孪生兄弟。” “原来是双生子啊。”城主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那我倒是要看看,这孪生兄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笑声停止,好戏开始。 “给他们各自一把刀。” 这两个人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们面面相觑,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刀,不知怎么办。 紧接着,城主的声音响起:“听好了,今日我只让一个人活,你们谁能杀了对方,谁就是可以活命的人!” “这岂不是让我们兄弟相残?” “哈哈哈……”城主大笑着:“我就是让你们兄弟相残,怎么了?” “不,我们才不要!” 他们二人将刀都扔在地面。 城主似乎猜到了他们的举动,“啧,看来还有点情分在,你们不动手的话,都去死。” 周围鬼众举起弓箭,对准站在中央的二人。 他们兄弟起初还同仇敌忾,被这么多弓箭包围之后,心智渐渐动摇。 今天要么全死,要么只能活一个…… 最终,他们都捡起了刀,同时朝对方身上砍去。 至亲骨肉,互相屠杀,人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城主和他的鬼众站在周围旁观,他们每天都是以这样的事情为乐。 这时候,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过来,他头上戴着面纱斗篷,遮住了脸,远远看着,还有几分病态仙气。 城主看向楚琼,态度较为恭敬。 “先生,你可算来了,好戏都已经开场了。” 楚琼坐在城主身侧。 他看着前面二人互相残杀,只见血肉飞溅,杀人也没什么有趣的,只有这个变态喜欢。 城主兴致勃勃地和他说,“先生你看,同胞兄弟也不过如此,他们还天天说我们是魔鬼,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我们戴着鬼面具,他们戴着虚伪的面具。” “谁是鬼?谁又是人呢?” “反正都是一样的自私残忍。” 楚琼在鬼面城有段时日了,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没什么意外的,人和鬼其实并无不同。 “哦?那你猜谁会赢?” 城主指了其中一个,“我就猜那个哥哥会赢,先生你觉得呢?” 楚琼:“我选另外一个。” 城主随即又笑了起来,“先生每次的选择,都和我完全相反啊。” 他们的交谈太过淡漠平常,像是吃饭喝茶一般,而不是在观赏一场活人厮杀。 很快,结果出来了。 活着的人是弟弟。 城主很生气,他愤怒地站起来,“去把这个人绑了。” 弟弟跪下去苦苦求饶:“城主大人,你不是说能活一个吗?我已经杀了我的哥哥,你应该放过我的……” 城主:“可是你让我输了,我现在很不高兴。” 楚琼瞥了他一眼,这位城主在位已满了一月,每天就是做些无聊又血腥的事情,也是怪有意思的。 “城主不是让我来看歌舞的吗?” “歌舞当然有。”城主语气冷冽狠厉,“现在,让我了解此人。” 那人被绑在铁柱上,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一个劲的求饶。 “饶命啊……城主大人……” 城主走过去,他手里拿了一根尖锐锋利且细长的铁钉,从这人头顶上按下去。 去死。 铁钉入脑,血浆飞溅。 “啊———” 惨叫声仿佛刺破天空。 许清凝蹲在草丛里,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这些人在鬼面城主眼里,根本不是人,而是任他玩乐的牲口。 不,牲口死的时候,都没这般凄惨。 她回头看沈雁书,见他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 许清凝低声问:“你确定还要当内应吗?” 沈雁书暗暗攥紧了拳头,“一日不能灭了鬼面城,便会多一些被残忍杀害的普通百姓。” 许清凝:“可一旦暴露,你的死法会比这人还要凄惨,你当真不怕?” “不怕。” 沈雁书声音很小,但许清凝能感觉到他言语的坚定。 她来鬼面城,只是为了救苏湄雪。 可沈雁书不顾自身生死,是为了救千万百姓,他是一个真正心怀大爱的好人。 许清凝经历过太多黑暗,她的赤子之心早就被阴谋诡计磨没了。 若她将心剖出来,一定是黑的。 在他身边,还真是有点惭愧啊。 …… 屠杀之后,鬼面城主打算进行今日的歌舞了,他让人随意从牢房里抓了个女子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大约十八岁左右,模样美丽,身形也丰腴诱人,她原本是青楼的当家花魁。 “我叫牡丹。” 城主又问:“会跳舞吗?” 牡丹是花魁,当然会跳舞,只不过她听这人的语气,似乎不只是想看跳舞。 “会一点……” 城主偏头看向楚琼,“先生今日想看什么舞?” 楚琼:“什么舞都不重要,反正最后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会被砍去双腿。 城主捏着下巴,深思道:“看来我得想点有新意的了。” 他让人搬了几盆燃烧的木炭过来,又将木炭洒在了地面上。 “脱了鞋站在上面。” 这可是烧红的木炭,赤脚踩下去,岂不是要被烫伤?还如何跳舞呢? 牡丹从未见过残忍的方式,她跪下来哀求道。 “城主,我会跳舞的,我会跳得很好让你满意,求你不要让我站在上面……” 可惜他如何会答应她呢? “当真不愿意吗?” 牡丹重重磕了几个头,“求您了……” 城主:“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他话里的杀气很明显了,牡丹想起昨夜那个被活活烤熟的女子,不免心惊胆战。 如果不跳的话,自己也会被那样对待。 她只能脱下鞋子,鼓起勇气踩下去。 “我跳就是了。” “等等。”城主看向远方,对身边的鬼众道:“只有舞没有曲,太寡淡了,你去牢里找个会弹琴的过来。” 他抓了一批人,有男有女,就是不知谁会弹琴,弹得好不好? 第196章 子焱 许清凝在暗处盯着那鬼面城主,他脸上戴着大面具,穿着黑红花纹的大袍子,腰间挂着一支短笛,还有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 沈雁书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鬼面城养毒蝎子,那短笛一吹,便可将毒蝎子从四面八方里召唤出来,这是外人不敢强攻的原因之一,一旦毒蝎子跑出来,所有人大概率就是同归于尽了。” 许清凝:“怪不得那枚钥匙,形状和蝎子有点相似,这该不会就是能打开城门的钥匙?” 沈雁书不太确定,“应该是。” 许清凝来时的那条小山路既狭窄又曲折,如果要将那些被关押的人都救出去,只能走大道,那就必须要得到鬼面城主的钥匙。 可他贴身挂着,怎么取呢?只能先接近他,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走…… 沈雁书和她的想法相同,“我会以琴师的身份去接近他,你先在这里蹲着,如果情况不对就从小路离开。” 他看她了一眼后,便毅然决然离开,眼神里有几分刻意抑制的留恋。 许清凝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等他离开后,她也悄悄走了出去。 或许她可以先去找找地牢的位置。 …… 苏湄雪醒来后,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她使劲挣脱了会,绳子反而绑得更紧了。 越用力,就绑得越紧。 就在苏湄雪挣扎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婴孩的笑声。qqΠéw “哈哈哈——这种绳子果然研制成功了。” 一个小孩走到了苏湄雪前面,他捏着下巴打量她。 “不错不错,是个美人,这小子还挺有品位的。” 苏湄雪也在打量他,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一个小孩,身材柔弱矮小,身高大约只到她肩部,最多也就十岁左右。 她目光往下,见他脚上绑了一圈锁链。 小孩跳了起来,恶狠狠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你眼睛!” 苏湄雪心想,鬼面城所有人果然都是变态,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也不例外。 “你是谁?” “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子焱,你也可以称呼我的俗名———三火道人。” 苏湄雪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子焱气得双手挥成拳头,“你凭什么没听说过我?” 苏湄雪是真美听说过此人,“你一个小孩,年龄还没我弟大,我去哪听说你?” “小孩……”子焱被这两个字气得发抖,他才不是什么小孩呢! 他是有特殊原因,身材始终保持在十岁孩童,就连容貌和音色也无法改变。 可是他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至今被关在鬼面城有十年了。 十年了啊。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没听说过他。 如此一想,子焱眼里满是黯淡。 苏湄雪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可以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子焱拒绝了:“不可能!” 苏湄雪:“你和楚琼是一伙人?” 子焱双手叉腰,“他算哪门子的家伙,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苏湄雪:“那你就放了我。” 子焱咧嘴笑道:“放了你,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试验品啊嘻嘻嘻。” 他围着苏湄雪走了两圈。 用来绑住她的绳子,是子焱特意研制半个月才研制出来的,没有人可以挣脱得开。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我们来试试这个。” 苏湄雪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她撇开脸表示拒绝。 子焱:“别怕啊,这可是好东西,吃了会让人神清气爽,就像是当神仙一般……” 他正要给她倒进去,楚琼进来了。 一看到楚琼,子焱立马就缩回了手,退后几步,显然很是害怕。 楚琼:“你在干什么?” 子焱:“就是想试试我的新发明。” “要试找别人去。”楚琼看了苏湄雪一样,“这个人我留着有用。” 子焱搓搓手道:“你的用处,不就是想把她变成木偶人吗,为何还不动手?我对于这个发明也期待很久了。” 然而,楚琼只冷冷说出一个字,“滚。” 子焱只好悻悻退出去。 苏湄雪重新看向楚琼,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意图,无非就是利用她去加害许清凝,看他的眼神满是敌意。 楚琼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四方玉质小盒子。 “你不必如此仇恨我,毕竟我将你从牢房里带出来,算是救了你的命。” 苏湄雪:“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想成为你害人的工具!” 楚琼:“我刚才可是目睹了一对孪生兄弟的残杀,啧,这亲兄弟的感情也没多深啊,难道你真愿意为了许清凝舍弃自己的性命吗?” 他眸光一转,轻蔑而讽刺地看着苏湄雪,“我可从来不相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去死。” 苏湄雪:“你不相信,是你不值得别人为你如此。” 楚琼没有生气,“你这口吻,和她倒是一模一样。”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养了一大一小两只虫子,形状看起来是蝉,但却不是蝉,而是特殊的蛊虫。 他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去,任由那两只蛊虫吸食血液。 待它们吸饱喝足了,才恢复了平静。 楚琼满意地笑了起来,说:“养了这么多天,总算是长大了。” …… 鬼面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围观那场血色歌舞,许清凝在路上没遇上什么人,她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到牢房的入口了。 因为那儿有两个鬼面人看守。 许清凝心想,也许苏湄雪就被关在里面,她得把这两个鬼面人解决掉。 她悄悄观察着,见旁边有口水井,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取水处。 有了。 许清凝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蒙汗药,全部倒进了水井里。 这么热的夏日,他们总会去打水喝的,她就先等着。 远处传来了琴声,许清凝偏头往那个方向看去,应该就是沈雁书在弹琴。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仔细想想,这个鬼面城主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他嗜好野蛮低级的杀戮,却会在城中养一批琴师,专门为他弹奏。 这种人,也会欣赏音乐吗? 第197章 地牢 最可怕的是,谁也摸不准鬼面城主的喜好,一旦弹奏的曲子令他不满意,就会被砍去双手。 琴师被砍去了双手,也就等同了废物,再加上鬼面城不会给他们治疗,他们只有等死。 当下,沈雁书弹的这首曲子,许清凝不知城主会否满意,可她倒是挺喜欢的。 如山间清泉汩汩流出…… 许清凝甚至在想,如果他们都能活着出去的话,日后得让他再弹一次给她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许清凝躲在树后面等,总算看见其中一个鬼面人去打水。 他不仅自己喝了,还将水壶递给了同伴。 许清凝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 第十个数的时候,那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倒地。 终于晕过去了。 她走近,随意摘了一张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看守牢房的鬼众,处于最下等的阶级,他们戴的都是黑色面具。 许清凝戴好面具后,抓着这人的双手,将他拖到了丛林里,然后简单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黑面具就黑面具,我也是有身份的了。” 她暗暗一笑,走入了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是特意挖出来一大片的空洞,专门用来关押城外人。 越往里走,光也就越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地下室不通风,没有空气流通,很容易憋死人,许清凝从前便是被关在这种地方,生存了五年之久。 每隔十步,就有一座烛台,勉强可以照见前路。 许清凝还没看见人,就先听到了他们的哭声,她循着声音去找,果然看见了一大堆人被关在小房间里。 有男有女,是分别关着的,门上各自加了锁。 许清凝举着烛台在他们脸上一一照过去,并没有发现苏湄雪的身影。 她为何不在这里呢? 难道已经…… 不,不可能的! 她才没有死,肯定是被关在了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发现苏湄雪,许清凝也不打算在此处停留了。 里面的人在大哭大喊。 “放我出去!” “救命啊!” “救救我……” 许清凝即便有能力把这牢门的锁撬开,她也不会去做。 同时放这么多人出去,还没离开,就会惊动鬼面城,到时候他们都得死,还是等沈雁书偷到那支短笛再说。 她头也不回地原路离开了。 …… 许清凝顶着这张黑面具,就算被看见了,也没多大事。 鬼面城的规矩,只认面具不认人,哪怕是抢了别人的面具,也不会去深究。 在他们看来,面具的颜色体现能力,象征着身份等级。 一个连面具都守不好的鬼,有什么资格活着存在于鬼面城? 可惜许清凝戴上的是最低等的黑面具,她走出牢房后,碰上了一个紫面具。 “你,站住。” 许清凝只好站住,她低头弓腰,等待上级的命令。 “城主的歌舞已经结束,你去清理场地。” 许清凝:“知道了。” 等她走到那地方后,发现是一团糟,地上全是烧完的木炭。 风一吹,到处都是灰。 扫了两个时辰,才把地面扫干净。 太阳都落山了。 许清凝气不过,她怎么就成扫地小妹了呢? 看来得想办法弄一个高级的面具来。 不过好在没有看见沈雁书的尸体,他应该是成功活下来了。 得到城主认可的琴师,会被安排进专门的住所,也会有人专门给他们送饭。 许清凝正琢磨着该怎么去找沈雁书,忽然看见一个姑娘被拖着走。 这不就是献舞的牡丹姑娘吗? 她的双脚被炭火烫出了血泡,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被拖着走,受伤的脚和地面如此摩擦,伤势就更严重了。 那个人似在埋怨:“苦差事永远是我在干。” 他正抱怨着,一偏头看见了许清凝,见是比自己还低级的黑面具,赶紧把牡丹丢过去。 “这个人交给你去埋了。” 许清凝身上的女人还有气息。 她就是双脚被烫伤了,还不至于死。 “救我……” 许清凝背着她走了段路,见附近没有人了,才放下来,给她的脚上撒了些伤药,最后扯了块纱布简单包扎。 许清凝:“你若是想活命,就先躲起来,别被他们发现了。” 牡丹见是个好心“鬼”,连忙说了几声“谢谢”。 许清凝还得去找沈雁书,就先走了。 …… 琴师的住处依山傍水,待遇确实还不错。 可许清凝不知沈雁书住在哪一间。 直到她听到了那首《忘忧》,虽然是用古琴弹的,可她还是能很快辨认出曲调。 声音是从最里面那间传出来的。 许清凝现在反正是有面具的人,她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没有人拦她。 沈雁书就坐在屋子里,他看见许清凝脸上的面具,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你是怎么得到这面具的?” “抢来的。”许清凝取下面具,“早知道我就把另外一个面具也摘下来,留给你也行。” 不过也没什么用,都是最低等的黑面具,要弄就该弄个大的。 要是把城主的红面具抢过来,所有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她问沈雁书:“你这边状况如何?” 沈雁书说:“城主很满意我的琴声,他让我每日都去给他弹奏,我会找机会盗走他的笛子和钥匙。”仟仟尛哾 许清凝:“我去过牢房了,他们都被关在那里,可就是没有发现苏湄雪。” 直觉告诉她,苏湄雪还没死,就是不知道被带到了何处? “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是被关在了别处。”沈雁书又说:“今日有一个人很特别,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谁?” “那个戴着斗篷的白衣男子。” 许清凝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还坐在城主身边,可当时距离太远没看清。 “他怎么了?” 沈雁书:“城主对此人态度很恭敬,我猜测他就是所谓的高人,一直给鬼面城出谋划策。” 许清凝:“那……是不是拿捏了他,就相当于拿捏了城主?” 沈雁书:“可以这么说,不过他绝对比鬼面城主还要危险。” 第198章 偶遇 天色已黑,但鬼面城反而更加热闹了。 萧屿慢慢靠近了城主所在的房间。 他站在窗外,透过缝隙往里看。 房间里还亮着灯,城主还未入睡,正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墙上挂着的兵器。 萧屿的手暗暗握住腰间软剑,伺机而动。 萧屿混进鬼面城有几日了,原本不想做这种无聊的事,可他发现杀了这个城主,顶替他的位置,似乎还挺有趣的。 尤其是让他得知那人也混进来之后,就更有趣了。 就在萧屿打算动手的时候,城主问了句:“谁在外面?” 他随手抓起两只大铁锤走了出来。 “奇怪了,怎么没了?明明看到了影子……” 萧屿坐在屋顶上,冷眼打量这位城主,见他腰间始终挂着一支笛子。 鬼面城喜欢养毒蝎子,一旦他吹响那支笛,就能将毒蝎子引过来。 毒蝎子一旦发疯,甚至会咬自己的主人,别说旁人了。 看来,得另找个合适的机会解决他。 萧屿悄悄从房顶下去,混入夜色中。 …… 与此同时,许清凝也从沈雁书的房间里出来了。 她现在顶着这张面具,还算是安全,可以去查探一下苏湄雪的位置。 刚才说到的那位戴斗篷的白衣男子,也不知道是谁,她心里有种直觉,也许苏湄雪的下落就和他有关。 正想着呢,迎面撞到了一栋墙。 哦不,是一个人。 她看过去,见是一个同样戴着黑色鬼面具的人。 这个人是从城主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因道路两边太黑,也没注意到来者。 两个人就这样撞上了。 许清凝庆幸自己戴了面具,反正是同类又是同级,他总不可能想杀了她抢面具。 这么一想,最低级的面具也有好处。 许清凝刚才撞到他胸膛处,怪硬的,可疼死她了,她揉了揉脑袋,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乱逛? 正想开口骂,忽然注意到他抽出了剑。 不就撞了下,这人该不会是想杀了她? 许清凝心想自己可真倒霉,遇到上级被使唤也就罢了,遇到同级还有生命危险。 她急中生智,捡了颗石头往附近一队鬼众头上砸去。 “砰!” 正好砸中了一个戴黄色鬼面具的,黄色地位仅次于红色,也就是副城主,全城只有两个。 副城主偏头往许清凝这边看过来,露出了凶狠獠牙。 许清凝用手指向对面,表示自己很无辜。 这一招就是栽赃嫁祸。 萧屿厌恶与任何人的身体接触,没想到走个夜路真能撞见鬼,还恰好撞到了他怀里,这不是送上门来找死的吗? 他本来想一剑割了她,可没想到这小鬼如此诡计多端,竟然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真是倒大霉了! 那位戴着黄面具的副城主,对着萧屿吼道。 “你一个最低级的小鬼,也敢暗算我?立刻给我滚过来!” 能混上副城主位置,身手自是不凡,何况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小喽啰。 但萧屿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既然一时半会杀不了城主,不如先杀了这个副城主如何? 萧屿提着剑,朝副城主一行人走过去,手中寒光乍现。 许清凝双手叉腰,对着他吐了下舌头:小笨蛋,你们自己打去,我反正溜走了! 等她混进鬼众中,那么多人穿戴相同,谁又分得清是谁? 萧屿打斗之际,看见那人走远了,很快消失于黑夜中,没有半点影子。 怎么让最该死的人给溜了呢?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锐利,显然有些不悦。 可眼下分不开身,只能速战速决。 副城主似乎没料到,一个戴着黑面具的小鬼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可也不过十招之内,对方的剑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粘稠的血浆顺着剑流下去…… 夜风锋利,萧屿手中的剑更锋利。qqnew 他摘下这副城主脸上的面具,随意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小喽啰。 萧屿仔细擦去面具上沾着的血,无声却更让人害怕,那些小喽啰瞬间放下武器跪地。 鬼面城的规矩一向野蛮,不讲纲常伦理。 谁能力强谁就能上位。 “今日起,我就是副城主了。” 小喽啰们跪地磕头,“小的参见副城主!” 萧屿朝着许清凝刚逃走的方向看去,等再次相遇,一定要狠狠扒了那人的皮! …… 许清凝走了很远才停下来,她拍了拍小胸脯,长松了口气。 那个小鬼和副城主对上,应该会死得很惨,她不得不赞叹一句,自己可真机智啊! 她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前面有个院落,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 这让她不禁想到了灵仙镇的宅子,装潢风格有点相似啊。 苏湄雪该不会就被关在里面? 许清凝眯了眯眸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风偶然吹来,将那两个红灯笼吹得四处摇晃,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许清凝推门进去。 房间里挂了很多轻飘飘的白色纱幔,给她一种布置灵堂的错觉。 但周围都很干净,没有灰尘,也没有蜘蛛结网,说明是有人居住在此地。 忽然来了阵狂风,将屋子里的屏风桌椅都吹倒了。 许清凝看到有个女子躺在后面。 可不就是苏湄雪吗? 许清凝拍了拍她的脸,“雪儿,你快醒醒。” 好在苏湄雪很快醒了过来,她知道是许清凝后,立马摇了摇头,想让许清凝快走。 可是她被点了哑穴,暂时发不出声音。 许清凝赶紧将苏湄雪扶起来,有一只小虫爬到了她衣袖里,冰冰凉凉的,很快就没有踪迹。 “我先送你出去。” 许清凝也没太在意,她拉着苏湄雪往那条山间小路走。 苏湄雪不知该如何比划,她被饿了一天,本就没什么精力了,根本拉不住许清凝。 此刻,许清凝只想将苏湄雪给救出去。 “你放心,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就在逃跑的过程中,许清凝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流窜,紧接着,她脑海中响起一阵琴音。 那琴音入耳,像是在搅动她的五脏六腑,很是难受。 她不得不蹲下来,用手捂住双耳,还可是没有阻止那奇怪的琴声。 不仅是身体难受,连她的精神也逐渐溃散…… 第199章 同生蛊 远处有人举了火把追过来了。 许清凝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她应该快点走。 可那股琴声似乎能控制她,揪着她的双腿将她往回拉。 在仅剩最后一点意志力的时候,她直接将苏湄雪推了过去。 “走,一直往前走!” 苏湄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许清凝往石缝里扔了小火药。 火药炸开,散落的乱石堵住了路口,也将她们二人分隔。 做完这一切后,许清凝的目光变得呆滞空洞。 她双手垂落在身侧,一步步朝着那院子原路返回,像是被抽干了魂魄。 …… 楚琼坐在那白纱后弹琴。 夜风狂散,琴声入蛊。 待看见许清凝出现时,他眼里浮现诡计得逞的神色。 “总算回来了。” 子焱站在旁边,他看了看楚琼,又看了看许清凝,还以为是之前那个女人,如今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把我的同生蛊用在了这人身上啊!” 楚琼看向子焱,难得露出了夸奖之色。 “你的蛊虫确实有效,还真让她乖乖回到我身边了。” 子焱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暗不屑。 他研究了那么多年,就研究出了这一对同生蛊,还被楚琼抢了去。 抢了就抢了,原来是打算用在女人身上。 简直是浪费! 子焱内心气得想破口大骂,但一触及到楚琼的眼神,又只好憋回去了,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许清凝现在没有意识,她站在楚琼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就是一根杵着的木头。qqnew 楚琼还是头回看见如此老实的许清凝,有些不太适应。 他对她招了招手。 “再过来一步。” 许清凝照做了,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停止不动。 楚琼唇角弯了弯,“真听话啊。” 子焱说:“她当然会听你的话了。这对同生蛊也叫母子蛊,你体内的是母蛊,她体内的是子蛊,你们一辈子会同生同死。” 楚琼一边拉着许清凝的手,一边问子焱:“竟然会同生同死吗?” “哼,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子焱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颇有些幸灾乐祸。 “反正她死了,你也会死,你死了,她也活不了。” 楚琼不但没有后悔,反而还更兴奋了,“如此听起来,似乎挺好的。” 他揉搓着许清凝的手指。 多美丽多细嫩的小手啊,可他脑海却想一根根掰断她的手指,她应该会疼得哭起来…… 楚琼正准备动手,听见子焱又插了句话。 子焱连忙道:“诶,我可好心提醒你,你没事不要打她,因为她身上的痛,你也会感同身受。” 楚琼:“什么意思?” 子焱翻了个大白眼,“意思很明显,她要是痛了,你就会承受一模一样的痛。” “这样啊。”楚琼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许清凝的手,言语激动了些,似乎在期待什么,“那我身上的痛,她是不是也能感受到?” 子焱却摇头了。 他解释道:“母蛊能感知子蛊承受的痛,但子蛊却无法感知母蛊,这……就有点像人类母子关系,你代入进去就能理解了。” 楚琼有些气愤,“这不公平!” 子焱:“有什么不公平的?她不也是乖乖听你的话、被你控制吗?” 楚琼回过头继续看向许清凝,她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呆滞状,只知道瞪着两只大眼睛,连眨都不摘眨一下。 他捏住她的下颚,“知道我是谁吗?” 许清凝:“不知道。” “我是你的主人。”楚琼脸上闪过几分恶劣的笑容,“叫主人。” 许清凝点了点头:“主人。” 她这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真能勾起他的摧毁欲,想狠狠撕毁她。 楚琼试着用力掐了把她的脸,果然自己脸上也感觉到了一样的痛苦。 许清凝虽然被控制了,可她的身体本能还在。她有痛感,这个人捏得她好疼,她小脸皱得和苦瓜似的。 “主人,疼。” 楚琼又看向子焱,“她为何还会有自己的意识?” “额……这个嘛。”子焱支着下巴,“我猜可能是你这首曲子弹得不够精,还不能完全操控她。” “我偏不信了。”楚琼站起来,他盯着许清凝的脸,“给我笑。” 得到了指令,许清凝只能笑。 她唇角上扬,露出了标准笑容。 明明是很标准的微笑,可楚琼怎么觉得她在讽刺自己? 他随意抓了个茶杯砸过去,正好砸在她额头。 血混着茶水一并在她脸上流下去,可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微笑。 “主人,我好痛。” 同样,楚琼额头也很痛。 子焱忍不住了:“楚琼,你他么的真是个疯子啊,都说了让你别打她,你这不是在打你自己吗?” 楚琼瞪了他一眼,“闭嘴。” 子焱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许清凝跟前,打量了几遍,说。 “看来我的同生蛊还是挺成功的,她现在就是一个被你操控的木头人。” “你让她笑,她就会笑。你让她哭,她就会哭。即便她能感知到疼痛,也无法抗拒你的命令。” “就算你让她脱光衣服站在你面前,她也不会反抗的。” 说着说着,子焱意味深长地加了句。 “长夜漫漫,你自个好好玩,我先走了。” …… 房间里就剩许清凝和楚琼二人了。 许清凝始终站在原地,保持着她的微笑,就算被打就算知道疼,她也不会有丝毫反抗。 楚琼突然有种索然无味的意思。 他想要的,是原本的许清凝,而不是一个木头人。 可是事已至此,木头人就木头人,反正是他的了。 他坐下去沉思很久,“你过来。” 许清凝朝楚琼走过去。 楚琼的目光变得温柔许多,他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净了,还给她上了药。 “为什么不知道躲呢?” 在同生蛊的操控下,许清凝无法抗拒楚琼的指令。 她只能承受,“你是主人。” 楚琼抚摸着她殷红的唇瓣,问:“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呢?” 少女扬起乖巧的笑容,还是那个回答。 “是。” 第200章 做我的布偶娃娃吧 楚琼看着蹲在他面前的许清凝。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玉兰香,她肤色很白,在烛光照射下,显得皮肤极其柔润细腻,如同光滑的瓷器,让人很想去触摸。 她正用最澄澈干净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一丝杂质,宛若雪地里初放的圣莲,是起始的状态。 这样的美丽诱人啊。 楚琼低着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目光缠绵无比。 他真想立刻撕碎她,将她撕成再也无法粘合的样子,最终给她彻底染上最肮脏的颜色。 如此一来,她只能陪他待在地狱了,再也爬不出去了。 同生同死又如何,感同身受又如何?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害人害己。 可对楚琼这个疯子而言,却是恩赐。 他巴不得和她一起死,也心甘情愿和她承受一样的痛苦。 “许清凝,我该怎么对你呢?” “你以前就知道的,我不怕痛。所以是一根根捏碎你的骨头,还是先挖去你的双眼?你的眼睛真是极好……” 楚琼说话的时候,手掌已覆上许清凝眉宇。 只要他用力按进去,就能挖掉这双漂亮干净的眸子。 她将永远处于黑暗中,再也看不见阳光了,从此之后,她只能牢牢依附于他这个主人、陪在他身边。 许清凝的身体感知到了危险,在微微战栗着,可她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楚琼的手落在她脸上。 楚琼笑着叹息道:“明明在害怕,却无法反抗,你只知道痛,却不会伤心或者喜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就算撕毁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我。”他最终放下了手,“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许清凝重复了他的话,“你会永远陪着我。” 楚琼嘴角的笑容僵住,这个人根本不是许清凝,就是个傻子。 他真想直接掐死她算了,可是到最后关头又松开了,反而耐着性子,如同引导小婴孩牙牙学语般,说。 “我会永远陪着你。” 许清凝:“我会永远陪着你。” 对她而言,说什么话都不会过大脑,她现在是没有灵魂的。 楚琼:“今天开始,我们要日日夜夜在一起。” 许清凝确实只会重复:“今天开始,我们要日日夜夜在一起。” 即便是这样不带任何情绪的话,楚琼也很满意了。 他点了点许清凝的眉心,抱着她往里面的床榻走去。 “你答应过我了,可不能反悔。” 许清凝被放在床边,她的面具和衣服,都是从那个小鬼身上扒下来的,至今还是那副装扮,这让楚琼很不悦。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身衣服。”楚琼问她:“换身衣服好不好?” 许清凝:“好。” 楚琼找了一套事先准备好的衣裙,是白色的。 他很喜欢让她穿上白色衣裙。 比如在灵庙那次,将她打扮成最高贵圣洁的神女,然后再狠狠撕毁,这样才有满足感。 他解开了她的衣带,一层层剥开。 衣料落地的声音窸窸窣窣…… 许清凝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楚琼。 失去魂魄的她,只能感知到身体上的疼痛,没有任何情绪,也不会有半点羞耻心。 只剩下最后一层衣服了。 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身上,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只需扯下那根系带,就能让她赤身裸体地呈现在他面前。 楚琼却停下了手头动作。 他一抬眸,便对上许清凝的眼神,还是那般呆滞空洞。 “你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呢。” 许清凝问:“羞耻心是什么?” 楚琼想了想,他对男欢女爱没有半点欲望,却很想看见她堕落深渊的模样。 表面看起来高贵圣洁的神女,脱下外壳,是不是也会变成一个荡妇呢? “比如我现在要给你换衣服,你应该面红耳赤欲拒还迎,而不是没有任何反应……” 许清凝:“我不会拒绝你的。” 月色透过窗户倾斜而来,少女凝脂如玉,被抽去灵魂的她,实在纯洁无瑕,可却不是楚琼想要得到的那个人了。 他开始后悔,为何要给许清凝下同生蛊? 这让所有事都变得无趣至极。 就像子焱说的,即便让她脱光衣服,她也还是会照做不误。 她除了身体上的痛,根本不会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感知,也不会有任何情绪。 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反抗,也不会觉得难过。 “睡。” 他吹灭了床边的蜡烛,躺了下来。 许清凝则躺在他身侧,她睡觉的姿势也很规矩,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位置,睁着双眼目视天花板。 楚琼:“你应该闭上眼睛。” 许清凝这才闭上了眼睛,她很快进入了睡眠。 楚琼却睡不着。 他好几次坐起来,将双手放在许清凝的脖子上,真想直接掐死她算了。 “许清凝,我们一起死。” 可掌心感知到她跳动的脉搏时,他生了些不该有的怜悯。 他又躺了下去,将下巴抵在她颈窝处,让她的发丝缠绕在他脸上。 原本掐住她脖子的双手,反而紧紧抱着她的身躯。 “把你变成尸体多无趣啊,还是这样比较好。” …… 第二日,阳光早早就照了进来。 许清凝一直没有醒,直到楚琼对她下达命令,“起来。” 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在被他控制。 楚琼把许清凝拉到了镜子前,他端详着她的眉眼,开始解下她的头发。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女人的头发这么难梳。 楚琼很喜欢装扮许清凝的过程,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捡到的布偶娃娃。 那时,他会搜集各种零碎的布料给玩偶做新衣服,他的玩偶就是要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楚琼盘了很久,才勉强给许清凝梳了个发髻。 “好看吗?” 许清凝呆呆地看着镜子,“好看。” 一瞬间,楚琼脸色大变,眼里有怒火燃烧,似乎要将她吞噬干净。 “明明不好看,你为何要说谎?” 许清凝神色茫然,她甚至无法理解“说谎”是什么意思。 书英见状,便道:“公子,还是让奴婢来给她梳妆。” 楚琼没再说话,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他这双腿永远都无法复原,平日里若需要长时间行走,都会依靠轮椅,现在是太过生气才忘记了…… 第201章 杀了我 子焱正到处上蹿下跳,去抓他养了半个月的小毒蛇。 虽然他脚上戴了长长的锁链,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自由。 楚琼过来的时候,那小毒蛇刚好溜到他脚边,要张嘴咬下去。他原本糟糕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抓住这小毒蛇就往地上狠狠摔去。 子焱见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小毒蛇,扭动了几下,没了动静。 他愤怒吼道:“大清早的,我的小蛇哪里招你惹你了?” 楚琼踏过小毒蛇的尸体,走到子焱面前,无视了他的愤怒。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了这同生蛊?” “哼!”子焱跳到凳子上,目光总算能够平视楚琼了,语气也强硬了些。 “这才一天时间,你就后悔了?” 楚琼冷着脸,不语。 子焱感觉到了来者的杀气,他也不敢开玩笑了,老实解释道。 “其实这个嘛,你弹奏那首曲子,只能操控她一段时间,一两天,她就会恢复正常了。” “只要同生蛊还在你们体内活着,她就摆脱不了你的控制。你日后想控制她,再弹奏就行了,你弹得越到位,就越能掌控她。” “你没事干的话,好好去练琴,别来烦我!” 楚琼明白了,他想要操控她,就必须再次弹奏那首曲子。 “那如何才能彻底解除呢?” 子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了很久,才说:“这对蛊虫是用人血滋养长大的,她若是想化解,需用至亲至爱的心尖血。” “至亲至爱?” “父母子女才算至亲,至爱么……那得问她自己。” …… 楚琼回去后,书英已经给许清凝打扮妥当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儿,什么表情都没有,除了会呼吸,和他的玩偶一模一样。 楚琼坐在许清凝对面。 她的目光在看着他,却又像在看着点别的什么,无法聚焦。 “书英,你去准备点吃食过来。” 楚琼想起子焱说的话了,需用至亲至爱的心尖血才能解除这对同生蛊。 他长睫垂下,眸光落在她的白玉耳坠,轻声问道。 “那么,你爱谁呢?” 许清凝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楚琼这一个人。 她永远只会回答:“是主人。” “是吗?” 楚琼脑海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竟然想去验证这句话的真假。 原本死寂的心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掀起惊涛骇浪,将所有理智淹没干净。 他掏出把刀塞进许清凝手里,而后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窝,命令道。qqxδnew “杀了我。” 这是一句命令,许清凝只会照做。 她用呆滞无神的眼睛看着楚琼,然后将刀刺入了他心脏处。 血色围着刀尖的方向,一圈圈迅速蔓延扩散。 楚琼感知到了意料之中的疼,仍然没有阻止。 他在观察许清凝的脸色,她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那么呆滞木讷。 事实证明,她对他无爱。 “呵。” 楚琼低笑着,似乎是在嘲讽自己的愚蠢,真是太过愚蠢了,才显得他有几分可怜。许清凝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呢? “看,都这样了,你还在说谎,真是不老实啊。” …… 书英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许清凝握着刀刺向楚琼,他不但没有阻止,脸上还挂着笑容,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赶紧将许清凝推开。 好在刺得还不够深,只是流了些血,没有伤及心脉。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完全刺进去,楚琼却觉得心脏裂了个缝隙,寒意从缝隙里钻进去,刺入骨髓血肉之中。 明明是艳阳天,他这副身子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楚琼摸了摸胸前的血,笑着说:“我很好啊,还没死。” 书英无法理解,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但她只是下人,不便说什么。 “公子,吃食已经端过来了。” 楚琼平时的饮食以清淡为主,书英准备的都是白米粥,还有几个馒头。 他这个人,既没有男女情欲,也无口腹之欲,世上没什么能挑起他的喜悦,除了毁灭。 若真能一心向善,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可惜他注定是要当魔鬼的。 楚琼不顾自己的伤势,反而端起那碗粥,一勺一勺喂给了许清凝。 他的口吻像极了对待家养的宠物小狗,“吃。” 书英默默站在旁边,她也看不懂这二人的关系了。 若说他们之间血海深仇,可楚琼只有面对她才会露出这般温柔和煦的目光。 可若说他喜欢这个女人,书英曾经目睹他打断了她的双腿,那可是半点都不留情。 到底是爱呢,还是刻骨铭心的恨? 怕是当事人都分不清楚了。 …… 楚琼忽然意识到还有别人,他扫了书英一眼,冷漠道:“你出去。” 书英只好退下。 楚琼继续给许清凝喂粥,她喝得很慢,潜意识里很厌恶吃寡淡的东西,米粥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他擦了擦她的嘴角,“你看看你,喝个粥都能弄得到处都是,应该是不喜欢吃。” “怎么办呢?你越不喜欢做的事,我就越想让你做。” 楚琼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在许清凝手里。 “喝完它。” 许清凝喝得嘴巴鼓鼓的,像一只吃撑了的小仓鼠,看起来随时都要吐了,但还是拼命地在咽下去。 她将空碗递给他。 “喝……喝完了。” “真听话啊。”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是卑劣的笑意。 这时候,一个戴鬼面具的人站在门口。 “先生,城主请你过去一趟。” 楚琼猜测,城主大概是又要请他去观赏一些“变态”的歌舞,无趣至极。 他在临走前,将房门锁上了,对许清凝留下一句话。 “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 城主靠在座椅上,大口喝着酒。他看了眼旁边的沈雁书。 “你弹的很好,比之前那些都要好,日后就跟在我身边。” 沈雁书颔首,悄悄观察着城主身上的笛子,“是。” 这会儿,那个白衣男子又进来了,他始终戴着顶斗篷,将肩部以上挡得严严实实。 楚琼扫了眼前厅,今日难得没有见血,莫不是城主品位有所提高? “叫我来做什么?” 第202章 饲养和驯服 楚琼早就发现了旁边的沈雁书,他没想到这人还有点能耐,可以在城主手里保留小命。 毕竟在此之前,已经有十多个琴师被杀了。 但楚琼对沈雁书要做什么不感兴趣,他马上就要带许清凝离开这个地方了,别人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 他眸光一转,看向城主。 “你找我干什么?” 城主坐直了些,对楚琼道:“你当初说我身上杀戮重,是短命相,在城主这个位置坐不了太久。如今我听你的话,日日用歌舞陶冶情操,很是修身养性了,你还觉得我杀戮重吗?” 楚琼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人所谓的陶冶情操,就是变着花样干些低级暴力的事。qqΠéw 他若不是为了等许清凝来,这里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城主聊聊。” “行。”城主摆了摆手,示意让所有人退出去,“你们都走。” …… 与此同时,许清凝被楚琼关了起来,她茫然地看着屋顶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就醒过来了。 她最后的记忆,停在将苏湄雪救走。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许清凝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了,走动几步,无意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穿了一身洁白如雪的仙女裙,稍微转动,裙摆便如花朵般徐徐绽放。头发被梳成了双丫髻,脸上扑了层薄薄的胭脂粉,显得清丽稚嫩,将原本凌厉的明艳感冲淡了许多。 可这从头到脚完全都不是许清凝的审美。 她不禁纳闷:“奇怪,我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更让她纳闷的是,她为何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许清凝在角落里找到了原本的衣服,还有鬼面具。 她赶紧换了衣服,“不管了,先走为上!” 然而,她很快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推了几下都没推开。 谁这么缺德将她关在里面? 许清凝偏头一看,侧面刚好有扇窗户,既然走不了门,只能爬窗。 好在窗户没有被封住,她用尖锐物体就能撬开。 脚尖点地,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 “你要去哪里?” 许清凝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小孩子,长得还没她高,脚上戴着长长的镣铐。 她把手指比在嘴前,“嘘,不要说话!” 子焱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的试验品,也就是许清凝,正好发现她要逃跑,原来这么快就恢复了。 “你逃跑是没用的。” 许清凝:“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子焱真想翻白眼。 因为楚琼再次弹奏那首曲子,还是能控制她的行为举止,只要同生蛊不解除,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她。 “我劝你还是乖乖待在这儿,不要到处乱走。” 许清凝是第一次碰见这小孩,可他却认得她。 她朝小孩走近了几步,“你认识我?知道我为何被关在这里?” 子焱捏着下巴琢磨了会,目光也有些迷惑,她看起来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了,不应该啊。 可他只研制出了这一对同生蛊,正好用在了许清凝身上,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子焱自己也解释不清。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不能离开,她不在了,楚琼肯定会生气,到时候殃及无辜,倒霉的还是他。 “我得赶紧叫人把你抓起来!” 就当他要大喊大叫的时候,许清凝捡了根木棍,当面给他一棒,她冷哼道。 “小屁孩,还想拦住我?” 许清凝戴上鬼面具,悄悄离开了这个院子。 苏湄雪已经离开,许清凝待在鬼面城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得找个机会溜出去。 可是当许清凝走到那小路时,发现路口被乱石给堵住了。 怎会如此??? 许清凝挠了挠头,这件事也是她干的吗? 现在小山路被封住了,她若想离开,只有先杀了城主、再毁了鬼面城。 …… 楚琼回去的路上,路过一片荷塘。 夏日快结束了,荷花差不多凋谢完了,只剩下了莲蓬。 莲子心内苦,应该是许清凝最讨厌吃的一类东西。他顺手摘了几枝,笑了下,实在很想看见她厌恶却又不得不顺从的样子。 可楚琼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许清凝的身影,只剩下那堆被她扔在角落的衣裙。 楚琼原本打算带许清凝离开鬼面城,为何她偏偏要不告而别呢? 手中刚采摘的莲蓬应声落地,被他无情践踏过去。 书英急匆匆从外面赶进来,她不知道许清凝何时不在了。 “奴婢有罪,没能看住她。” 尽管楚琼什么都还没说,书英已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恐怖,寒意沿着她的脊椎骨攀爬,直抵眉心。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更是令人窒息。 楚琼在房间里观察了几遍,发现窗户有被撬动的痕迹,猜到许清凝是跳窗逃走了。 他眸色如墨,平静地看向远方。 “就这么急着逃离我吗?” 随即,男人扯出了轻蔑的笑容。 “可惜你逃不了的。” 他将古琴再次摆出来,双手覆上琴面,眼看着就要勾起琴弦,最终又停止了。 这一天时间,许清凝待在他身边,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他虽然得到了她,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之情。 就算再把她召唤回来,也还是那样。 比起饲养温顺的小狗,他更想驯服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我就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 许清凝靠着这张鬼面具,轻松混进了沈雁书的房间。 “我回来了。” 沈雁书一直心神不定,担心许清凝是否出了事,见她平安回来,算是松了口气。 “你昨夜到底去了何处?” 许清凝至今也没想明白,“我找到了苏湄雪,然后将她带进了那条山路,可我今天再去看,路口却被封住了。” 她的记忆缺失了一小块,以至于怎么都连接不起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她把瓶瓶罐罐拿出来,都是行走江湖必备的毒药。 “在鬼面城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我想了想,攻破鬼面城最好的方式,就是杀了城主,取代他的位置……” 第203章 补肾益精 沈雁书问她:“你从哪弄来这些东西的?” 许清凝:“我来之前就准备好了。”qqnew 许清凝当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和沈雁书都不会武功,既然要潜入鬼面城当内应,那便只好多备些剧毒了。 “毕竟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你打算给他下毒?”沈雁书摇了摇头,“城主的饮食都事先有人试药,这一招不行。而且我观察过,他这个人警惕心很重,连仆从都不能随意靠近。” 许清凝:“那就退而求其次,先从别人下手。” 沈雁书:“你指的是?” 许清凝这几天稍微研究过鬼面城,城主之下,有两个副城主。 “这座城里,有两位副城主,其中一位尚未归城,剩下的那个嘛,我见过一次,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应该挺好对付的。”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我能先制服副城主,也就离城主更近了些。” 沈雁书细想一番,“你要如何接近副城主?” 许清凝摸了摸手里的面具,“反正我都扮成小鬼了,想个办法混进他身边,拍马屁我还是很在行的。” 沈雁书从来没有小觑许清凝,他该相信她有这个本事。 “好,我会继续待在城主身边。人都是有弱点的,如果找到他的弱点,很快就能一击即中。” 许清凝重重点头:“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他们就是两只漂在汪洋大海里的小舟,妄图以自身力量去抵挡巨浪。 舍生忘死下的并肩作战,未必不能超越情爱。 …… 此刻,萧屿坐在属于副城主的那间屋子里,他借着烛光在观察令牌,这是从上任副城主身上摘下来的。 可他不知,令牌有什么用? 有小鬼端着盘子进来了,“请副城主享用。” 萧屿随意瞥了眼,发现这盘子里竟是一团血淋淋的肉,应该是刚从活人身上挖下来。 他不禁皱起眉头,鬼面城都有吃人肉的癖好吗? “撤了。” “副城主,您不是说过,每日都需要一份新鲜的紫河车来……”小鬼低声说着,“采阴补阳。” 紫河车就是新生儿胎盘,民间不少人认为这种东西有补肾益精之效,男子若经常服用,可以实现壮阳的效果,即便七老八十了,在床上也能生龙活虎。 萧屿与上任副城主的身形差不多,他穿上这宽松的袍子、再戴上面具,声音也刻意模仿那位,旁人根本看不出区别。 何况,他当时杀副城主,只有几个小喽啰在,后来都相继灭口了。 除了萧屿自己,无人知道副城主已经换了人。 大家都以为副城主没变。 就比如跪在萧屿面前的小鬼,他是按时来给副城主送“补药”的,可他感觉副城主不是很开心呢? 萧屿脸色发青,即便是戴着面具,他眸子里的寒冰已然转为利刃,沉声问道:“采阴补阳?” 小鬼重重点头:“副城主,你天黑前都要服用的。” 萧屿再次瞥了眼那团血肉,还散发着奇怪的臭味,他觉得无比恶心,怎么会有人吃得下? 何况,他并不需要。 萧屿嫌弃道:“端走,日后也不必送了。” 小鬼表示诧异,副城主怎么突然就不吃了呢? “今晚给您备好的美人,正在门外候着,副城主,你不想那个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生怕自己惹怒副城主。 萧屿也没想到,他顶替了一个色中饿鬼,还是个每日需要吃紫河车壮阳的。 小鬼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讨好:“副城主,今晚的美人是我特意在牢房里选的,绝对是你喜欢的那种。” 萧屿:“我喜欢的?” 小鬼拍拍手掌,示意让门口的女子走进来。 他低声警告她。 “好好服侍副城主,还能留你小命。” 说完后,便识趣地退出了房间,顺便将门关上。 这名站在萧屿面前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镂空的低领纱衣,体态丰腴,胸前饱满,走起路来恨不得把身子给扭成麻绳。 她知道被掳到鬼面城的人是什么下场。 可她还这么年轻貌美,她不想死。 如果能顺利勾搭上这位副城主,即便留在他身边做个暖床丫头,也算是活命了。 她故意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服,勾着妩媚的笑容,道:“今晚就让奴家好好服侍你。” 在她扑向萧屿的时候,萧屿却侧了个身。 女子摔在了地上。 他不客气地说:“把衣服穿好,出去。” 女子心知,今晚不能爬上副城主的床,一定会被拖下去弄死的。她故意露出柔弱之态娇滴滴地说,声音媚得快要挤出水来了。 “可是我哪里不够好?” 若是从前的副城主,自然就把持不住了,可萧屿并不喜欢这一类人。 准确来说,萧屿厌恶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男女,并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更别说亲密关系了。 “在我没动杀念之前,离开我的视线。” 女子跪了下来,已经是泪眼汪汪。 “副城主,可你赶我走,我也是死路一条,我求你收了我,别嫌弃我……” 萧屿转过身来看着她,深思一会儿,忽然生了个有意思的念头。 “既如此,我给你指一条活路。” “近日城主留了位琴艺高超的琴师,我将你送给他,你尽管使出百般解数勾引他,我保你性命。” 女子没想到还能这样,但她觉得,勾引那种文质彬彬的琴师,比和杀人魔鬼待在一处要安全,连忙答应了。 无人看见的地方,萧屿唇角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祸水东引这招,还是和那人学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 今夜无月,却有漫天繁星。 萧屿走在路上散步,同时也在观察鬼面城的地形结构,他眼力好,即便是夜晚,也能看见那些个鬼鬼祟祟的,比如那棵树后面就躲着一个…… 许清凝正想如何混到副城主身边,没想到这就看见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学着那些小喽啰的样子,毕恭毕敬地给他鞠躬,一副谄媚样子。 “副城主,晚上好!” 第204章 她是男宠? 许清凝大概没有想到,她一开口,萧屿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怪不得他找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许清凝的人影,原来“敌在内部”啊。 他们还真是不谋而合,都打算冒充鬼面城的人,怎么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可萧屿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隔着面具,有了某种神秘未知的刺激感。 他刻意捏了捏嗓子,改变自己音色。 “你是谁?” 许清凝低着头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喽啰,副城主不知道我很正常,但我仰慕您已久。” 萧屿心想,这女人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随便对着谁就能说出“仰慕”二字。 看来她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也没几个字是真心的。 他反问:“你仰慕我什么?” 许清凝笑眯眯道:“不是我夸大其词,副城主,你就是这鬼面城里最英姿飒爽之人,浑身上下都值得令人仰慕。” 虽然是谎话,可萧屿听得倒是有几分舒心。 萧屿轻微点头,又问:“具体体现在?” 许清凝稍稍想了想,“你身材高大威猛,臂膀孔武有力,功夫超绝,就连周身气质也是气派无比,谁见了你都得折服……”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但男人只是淡淡一声,“哦。” 许清凝:“……” 夸了这么多,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真心仰慕副城主,如果能让我跟在你身边伺候,哪怕是当牛做马,我也很乐意。” 萧屿瞟了她两眼,故意言语轻蔑道:“我不收无用的小废物。” 鬼面城也分党派的,副城主就算要找小跟班,也是找那种很能打的人。 许清凝知道自己没什么竞争力,但她说话好听呀。 “副城主,我可以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对你关怀备至,整座鬼面城里,再也没有比我更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小跟班了。” 她说完后,等着萧屿的回答。 场面一度无比安静。 就当许清凝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他却答应了。 “行,那我就收了你。” 萧屿背过身往前走去,眼眸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 看,他可没有去找她,都是她自己过来的。 “跟上。” 许清凝没想到如此轻松就接近了副城主,她屁颠屁颠地跟在萧屿背后,内心窃喜不已。仟仟尛哾 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挑拨副城主和城主的关系,让他们互相残杀。 无论谁胜谁负,反正多死一个鬼面城的人,总是件好事情。 …… 萧屿低头看着地上影子,许清凝开心得有点忘形了,以为他看不见吗? 他故意突然停下,让她主动撞向他后背。 许清凝揉了揉额头,心里想骂人,但硬生生忍住了,反而一脸讨好的样子问道。 “副城主,可是有什么事?” 萧屿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突然觉得饿了。” 那碗血淋淋的胎盘,直接断送了萧屿的食欲,他什么都没吃就出来散步了,这个时候倒是有些饥饿。 许清凝明白了,“好的,我马上去准备饭菜。” 她一边走,一边暗中骂骂咧咧。 三更半夜的给他做饭,也太麻烦了。 但她想到可以在饭菜里加点料,又高高兴兴去了。 …… 萧屿等了个把时辰,才等到许清凝过来。 “为何这么久才弄好?” 许清凝平时并没有兴趣研究厨艺,第一次做饭,献给了这个魔鬼头子。 “我生怕您不满意,精心准备了一番,耽搁了时辰。” 萧屿看着许清凝为他做的一荤一素一汤,还算丰盛,卖相也还不错。 可他目光落在那碗汤的时候,有了些微妙变化。 “这是什么?” 许清凝给他解释:“是莲藕鲫鱼汤。” 萧屿用勺子随意舀了舀,漫不经心道。 “既然是莲藕鱼汤,为何有一坨毛茸茸的黑色不明物体,尾巴还挺长的。” 他说着,抬起眼看向许清凝,“你是想加害我吗?” 许清凝才发现,有只死老鼠混进汤里面。 这就……尴尬了。 眼看着副城主就要发怒,她连忙说:“灶房里黑灯瞎火的,这老鼠盼着能一睹你的风姿,才舍身投汤,你别怪它。” 呵,倒还真是擅长狡辩。 “所以,能吃吗?” 许清凝:“应该……还是能的。” 萧屿将勺子递给许清凝,“我赏给你了。” 许清凝:“我吃过晚饭了,多谢副城主美意。” “吃饱了是吗?”萧屿也不强迫她吃下去,俯身朝她凑近,“那来做点别的事。” 许清凝不禁后仰了些,双手护着胸前,“副城主,你……你要做什么?” 她打听过了,这位副城主是色中饿鬼,养了很多侍妾在院子里供他玩乐。 可她现在是男装扮相啊,还戴着这么丑的面具,他不至于对她起了歹念。 萧屿的神态散漫游离,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许清凝感到了压迫。 许清凝走出了几步,“夜深了,您不吃的话,我就把饭菜撤下了。” 萧屿也没阻拦,他看着许清凝落荒而逃的样子,颇为有趣,明明胆子也不是很大,还敢闯进鬼面城? 许清凝退出房间后,将饭菜全部倒掉了。 她起初怀疑副城主脑子不太正常,现在是肯定了。 …… 许清凝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拖着腮,遥遥看向夜空。 夜长梦多,她得尽快得到副城主的信任,撺掇他和城主相杀。 一连好几天过去,许清凝干的都是些端茶递水的小事,她都各种奉承讨好了,副城主对她还是没有什么亲近之意,反而来了堆找茬的小鬼。 大约有十个人将许清凝围起来。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配跟在我们副城主身边?” “鬼面城看重武力,谁身手好,谁就可以往上爬,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凭什么?” “……” 许清凝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人。 他穿着无袖的马褂上衣,露出了两只健壮臂膀,右臂还纹着一条不知是龙还是蛇的东西,看起来怪凶狠的。 她歪着头,“你是来挑战我的?” 第205章 故人来了 这人在鬼面城也算是个佼佼者,进城之前,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称他三爷。 “三爷,你看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攀上了副城主,就敢在你面前狂妄,你可一定要给他点教训啊!” “就是就是,不好好揍他一顿,他怕是把自己当未来城主了!” 许清凝不知何时惹了这些仇恨,她只是当了副城主的小跟班,就让这群人嫉妒了吗? 男人啊,真是容易嫉妒,心眼小。 三爷转了转手腕,显然是要动手的架势。 “这里拳头说话,我们来比一场。” 他虽然是向许清凝发出比试的邀请,但口吻根本不容拒绝。 许清凝接受了,要被揍,她不接受,也要被揍。 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三爷人高马大,两臂青纹,稍一用力,肌肉线条就暴起,估计一拳就可以打死一头牛。 而许清凝瘦弱矮小,在这群男人中,看起来是还未发育的孩子。 众人都等着看许清凝被活活打死。 她若是退缩,更显得自己害怕了。 所以不能退。 许清凝问道:“你要怎么比?” “还真敢应战啊。”三爷冷笑了声,“我们去武场,十八般兵器,我让你挑选。” 许清凝:“去就去。” 她今日若是不能赢,就会有更多找茬的人,倒不如想个办法将他打趴下。 可是在所有人、包括许清凝自己看来,她根本不是三爷的对手。 他捏死她简直轻而易举。 许清凝在武场走了一圈,绝对力量压制下,她选什么兵器,结果都是一样的,便随意挑了根九节铁鞭,之所以挑鞭子呢,是因为它比较轻便,别的都拿不起。 很快,身后众人发出狂笑。 “哈哈哈,这不是送上门来找虐吗?” “我劝你还是挑点强悍的武器,否则怕是要被三爷打成肉泥了。” “我猜这小废物肯定是拿不动别的……” 正午的阳光暴晒直下,许清凝还没怎么动,就出了满头大汗。 周围的人等得急了,巴不得快点开始快点结束。 三爷语气很是自负,他张开双手,“对付你,我赤手空拳就行。” 许清凝试着甩了甩这条鞭子,“行,输了别怪我胜之不武。” 她的话直接激怒了三爷。 这人挥起拳头就朝许清凝头颅砸过来,没给她活命的机会。 许清凝不会武功,但她重生后一直在锻炼身体,即便看起来瘦瘦小小,还是蛮机灵的。 她自腰间掏出半包毒粉,照着三爷脸上洒过去。 为什么是半包呢? 因为上次给副城主做的鲫鱼汤,她用了一半,可惜最后被倒掉了。 三爷似乎没想到此人会使阴招,眼睛被毒得发疼,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不知许清凝在哪里。 许清凝趁机对着他胯下重重一脚踢过去。 俗话说得好,但凡有点道德的人,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垮。 可许清凝偏偏不讲道德。 她这一脚下去,引发了三爷的惨叫声。 既然是生死决斗,许清凝不会给三爷喘息的机会,她立刻绕到后面,将九节鞭缠绕在他脖子上,借自身重量往下跳、拖拽。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似乎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三爷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们满脸都是疑问号:??? 萧屿早就闻声赶来了,但他看到这一幕,反而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 这一出决斗,原本必赢的三爷,被死死压制住。 所谓兵不厌诈,骄者必败。 许清凝做任何事情都不讲武德,擅长用那些歪门邪道去取胜。 可赢了就是赢了,谁还能小瞧她呢? 萧屿面具下的脸已浮现了笑意,有些微妙的骄傲。 他对许清凝从来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次一次反复为她着迷。 这样的人,无论站在何处,无论如何相貌,都注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许清凝想要速战速决,她趁着用铁鞭锁住三爷的时候,悄悄抽出一把小刀对准他。 就在她即将刺进去之际,耳畔又响起那曲古怪的琴声。 琴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唤醒体内沉睡的蛊虫。 整个人懵了。 她失去了意识,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 九节鞭和小刀同时落下。 许清凝呆滞地站在原地。 三爷喘过气来了,他转过身,凶猛的拳风朝她砸下去。 “你去死!” 面对致命的危险,许清凝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因为她没有得到“主人”的指令。 这一拳下去,可以将她砸得脑浆飞溅。 可是她为何也感知不到痛楚呢? 原来是有个人挡在她身前,抓住了三爷的手,还将他一掌打飞出去了。 所有人跪在地上叩首,“还请副城主饶命。” 只有许清凝是站着的,也不知是因为阳光太晒,还是方才使劲过大,导致她有些发虚,直挺挺地朝着他倒下。 头,撞得有点疼。 萧屿将她拦腰抱起来,从各位跪着的鬼众中走出去,没人看得见他的脸,却都感觉到了他的杀气。 他掰开她的手,里面被铁鞭磨出了血痕。qqnew “怎么就非得逞强呢?” …… 楚琼停下弹琴,看向书英。 “打听清楚了吗?她在做什么?” 书英将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楚琼。 楚琼微微眯了眯眸子,“看来,我又钓出了一条鱼啊。” 他还以为只有许清凝和沈雁书混进来了,现在看来,那位副城主也是故人。 书英:“公子觉得他会是谁?” “还能是谁?”楚琼神色冷漠,“无非就是我的老仇家萧大将军了。” 他与萧屿的仇恨,可以从五六年前说起来了。 当时,楚琼初入朝为官,他在朝堂没有根基,也没有家族作以支撑,只能牢牢攀附皇帝。 皇帝对萧家心存忌惮,楚琼为了讨他欢心,领了监军之职远赴前线。 是他暗中将情报泄露给了敌方,顺便吞了那笔军饷,导致萧家军十万将士战死,萧屿的父母也死在了那场战役。 他回京后,还将战役失败的原因尽数归于萧家,建议要让萧家剩下的人以死赎罪。 可所有人都觉得萧家满门忠烈,应该留下萧屿这唯一的血脉,甚至给了萧屿将功赎罪的机会。 一步之差,步步皆是错。 楚琼冷声道:“故人既然来了,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他。” 第206章 看了不该看的东东 书英有些想不明白:“公子,你既然想对付萧屿,为何那日却让书染去凉州送解药呢?” 楚琼在琴弦上撩拨了几下,目光阴恻,道:“比起死亡,我更喜欢看情人相爱相杀的戏码。” 他厌憎所有完美无缺的事物,也厌憎世间所有的圆满。 他就是要让情人不得相守、好人不得善终! 最好所有人都陪他待在炼狱里,不得解脱! 书英没有吭声,她看不懂楚琼内心在想什么。 他就像是个无尽黑洞,由血腥和残忍堆积起来,散发着冰冷得令人窒息的罪恶,没有一丝光能透进去。 可他缄默不语的时候,仿佛被囚禁在孤寂编织的网中,就算站在掌控全局的位置上,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书英不由在想,楚琼这样的人,该是如何长大的呢? 楚琼侧眸,正好触及到书英的眼。 这让他瞬间变得暴躁狂怒。 “你是在怜悯我?” 书英慌忙跪下来,将头埋得低低的,低至尘埃里。 “奴婢不敢。” 楚琼生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怜悯,他也不需要怜悯,那是只有弱者才配得到的东西。 “滚出去!” …… 夜幕降临。 许清凝被安放在萧屿的房间里。 鬼面城没有大夫,萧屿亲自去山里寻了些草药过来,替她包扎好手上的伤口,行军打仗多年,对于外伤,他还算懂行。 许清凝的面具已经被揭开了,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多看一眼便多了一分沉迷。 萧屿的心情五味杂陈,他说好了要报复这个女人,如今看起来是在报复自己? 他承认自己不是正人君子,让沈雁书接了鬼面城这个麻烦,是为了出一口怨气。可她跟着来了,这让他的气反而更堵在心里,久久难消。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脸,“你为什么非得进鬼面城呢?因为那个姓沈的,还是为了别人?” 反正不会是为了他,他永远是她可以随时舍弃的人。 昏睡中的女子,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未知,只是安静地躺着。 …… 许清凝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去摸自己的面具,发现面具根本不在脸上,身上也不是原本那套衣服,从里到外都被换过了。 虽然依旧是男装打扮,可那个给她换衣服的人,肯定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了。 许清凝想到这里,就恨不得将脸埋进地缝里。 罢了,就当是被狗给看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咬咬牙,又爬起来。 有人推门进来,是送饭的。 他们看了许清凝一眼,目光千奇百怪,但很快同时低下头,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就离开出去了。仟仟尛哾 门被关上后,许清凝依稀听见他们的对话。 “怪不得副城主最近不碰女人,原来是成断袖了,人的口味咋突然会变呢?。” “你还别说,里面这小子长得妖里妖气,副城主把持不住也正常,就是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声点,被副城主听到了,我们都没命……” 随即他们发出笑声。 许清凝怎么觉得,她无形中拉的仇恨值越来越多了?明明最近一直苟着没惹事。 她不敢随便吃他们送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下了床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想找到她之前的东西。 紧接着,许清凝在床底下翻出一本暗黄色封壳的书,封面是两个小人。 “这是何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翻开了书。 图册里全是没穿衣服的人,有男有女,姿势千奇百怪…… 这竟然是一本春宫图!!! 许清凝两眼圆瞪,仿佛受到了惊吓,双手瞬间将图册给合起来。 然而愣了片刻后,她再次将图册给打开了。 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从惊诧渐渐转为好奇,甚至有点微妙的笑意。 “嗯?有点意思。” “我就看一眼,随便看一眼……” 许清凝趴在床头,将图册放在枕上,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话说回来,许清凝以前不是没有偷偷看过这种东西,但她看过的都只在脖子以上,今天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坦率的,不禁看得入迷了。 她看到某张图的时候,甚至会停下来认真揣摩,脑袋里满是疑惑。 “还能这样?应该不能……” 许清凝正沉迷于此,有人揪住她的衣领,像是要把她提起来。 许清凝不耐烦地说:“等等,我还没看完呢。” 萧屿不知许清凝在干什么,他一进门就看见她趴在这儿,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许清凝这才回过神来,她来不及合上书了,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 “没……没什么。” 萧屿从许清凝眼里看见了心虚,他就更为好奇了,她刚刚在干什么? “拿出来。” 许清凝摇了摇头,好言相劝:“副城主,这……您……还是不要。” 萧屿见许清凝不肯交出来,干脆直接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提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那本被她压在身下的春宫图。 页面刚好画了对赤身裸体的男女,互相缠绕着…… 萧屿整个人突然僵硬,原本抓着许清凝的手一松,她又摔回了原位。 “你?” 许清凝缩着双膝蹲在角落里,弱弱地说:“我……我就是随便一看。” 其实,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过错,也并非羞耻难言的事。 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看点成年人的东西,不用被砍头。 再说了,许清凝还看过真人版的呢,比如皇后和天言道人偷情的画面,至今还在她脑子里回放。 萧屿抽出了图册,这看外壳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书。十几岁的小姑娘,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偏偏还看得起劲了? “你很喜欢看这种书吗?” “还好,我就是有点好奇……”许清凝脑海里不禁回想了刚才看见的画,很快晃了晃脑袋,不能想不能想了。 “好奇这个?” 她也不知为何来的勇气,反问萧屿:“难道你没有看过吗?” 萧屿:“……” 他现在可以说火冒三丈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火焰都被她点燃。 “看书有什么用?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 第207章 其实我有病 萧屿的声音里,除了愤怒,那几分暧昧也很明显。 看来,他真是给她太多的自由了,以至于她总是有意无意撩拨他,丝毫不想负责。 距离越来越近。 许清凝默默地往后缩去,她的后背已经抵到墙壁了,已经无路可退。 她耳畔好像有句话: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即将被大灰狼给一口吞吃咯。 许清凝打听过,副城主是一个超级大色鬼,因此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给掏空了,每日需要服用紫河车一类的壮阳药物,才能干那种事…… 她抬起眸子看他,明明是恐惧的眼神,可在他看来,反而是潋滟秋波。 “怕了?”萧屿抓住女子的手腕,目光继续逼近,“难道你不想亲自验证这本图册的内容吗?” “反正我近日闲来无事,我们每一个姿势都试试,如何?” 许清凝内心在咆哮:救命,这里有个变态啊!!!qqnew 但她脑海急速运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心平气和地说。 “副城主,其实我有病。” 萧屿唇角略弯,“是吗?” “真的。”许清凝重重点头,“你别看我长得白白净净的,但我实际上身患各种隐疾。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这些病气会传到你身上。” 萧屿不以为然,“我不在乎。” “你得在乎啊!”许清凝继续说:“你现在可是副城主,地位只次于城主一人。” 她说着说着,还故意咳嗽起来,装出一副病秧子的样。 “你若是努努力,还能干掉城主,自己上位。何必为了和我生气,葬送自己的性命呢?” 萧屿眼神变得冷峻,上下扫了许清凝几眼,用戏谑的口吻道。 “你的衣服是我亲自换的。” 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许清凝的脸红了起来,原本要说的话都被他寥寥几字给打断了,这下真没脸见人了。 萧屿只见许清凝转过去,将脸贴着墙壁,方才喋喋不休的架势瞬间没了,像极了泄了气的皮囊。 这鬼面城里除了被抓来的奴隶,只有戴面具的小鬼,找不到丫鬟婢女,萧屿当然只能自己来换了。 不过,他当时担心她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别的,就记得她左腰下有个红色胎记,像含苞欲放的梅花。 他轻笑出声,还加了句。 “对了,你腰间的梅花胎记不错。” 许清凝的脸像极了熟透的小虾,她咬着唇,气呼呼地瞪着萧屿。 可他竟然还在笑! 她暗暗攥紧拳头,忍,继续忍! 有朝一日,他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 萧屿也不继续逗她了,他顺手端来药碗。 “算了,先把药喝了,那本书上的东西,我们来日方长。” 许清凝可不敢随便喝鬼面城的汤药,何况副城主有那么好心吗,还真给她喂药? 萧屿眉头轻挑,“不肯喝?” 许清凝:“这是……干什么的?” 萧屿吐出两个字:“毒药。” 许清凝下意识往后退了些,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拒绝。 “我……我都已经身患各种绝症了,副城主,你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真的,我是个快死的人。” “我非要多此一举呢?” 萧屿现在对许清凝是满肚子怨恨,才不会好心哄她喝药。 他直接一把将她箍在怀中,再撬开她的嘴巴,将汤药倒了进去。 “唔……” 许清凝根本拒绝不了,她的反抗对他来说实在太微弱。 药都喝完了。 一滴都没有了。 萧屿才松开手,将她丢到一旁,“老实点,别再惹事。” 许清凝擦了擦嘴巴,“好苦。” 此时,她对副城主的仇恨值已经达到了顶点。 萧屿走到了门外,负手而立。 “穿好衣服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许清凝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她的面具被夺走了,只能以真面目示人。 在鬼面城,没有面具的人就是奴隶。 她迅速穿好外衣和鞋子,走了过去。 “副城主,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屿说:“城主今日要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我这个屈居人下的副城主,自然要过去捧场。” 篝火晚会……别人来办或许是欢声笑语的场面,可若是由城主来办,怕是一场血雨腥风。 许清凝得做好准备。 …… 果然,许清凝没有猜错。 十几个姑娘被绑在了干柴上,围成了一个圆圈,她们都在哭泣,眼神里都是求救之意,但没有人敢去伸以援手。 城主坐在高台上,俯身看着底下。 “人都到齐了吗?” “回城主的话,大家都来了。” 城主的目光扫过去,点了点头,“可以准备了。” 萧屿是副城主,他的位置就在城主身侧,许清凝是他的奴隶,只能站在他背后。 他问:“不知城主今日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城主语气有些不屑:“自然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鬼面城建立以来,每日都有厮杀,能坐在城主之位的人,绝对是城里身手最厉害的人。 但人总有弱点,从前的那些城主,有很多是被亲信背叛。 如今这位城主,是从副城主的位置杀上去的,他自然心存警惕。 许清凝暗暗观察人群,发现了沈雁书的身影。 他抚琴坐在台下,也正看向她。 他们二人相视,点了点头。 萧屿转身,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许清凝就这么在意那个人吗?时时刻刻都得去找他? “你在看什么?” 许清凝收回目光,“没什么。” “我警告过你,老实点,别给我惹事。否则……”萧屿的目光,有意无意也看向沈雁书。 不得不说,那个人看起来还真是一个翩翩君子啊,即便身为阶下囚,也自成文人风骨,不卑不亢,气质出尘。 怎么看都是个极好的人,也难怪这些小姑娘念念不忘了。 好人?萧屿扯了扯唇角,忽然提议道:“听说,城主最近可算找到了满意的琴师,我等也很想一饱耳福,不如让他献上一曲?” 城主有意图炫耀的心思,“当然可以。” 萧屿:“琴技高超者,弹奏时能引来万鸟朝拜,不知这位是否有这个能耐呢?” 第208章 惩罚 许清凝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副城主像是有意要去针对沈雁书,他们有什么过节…… 事实上,萧屿就是有意针对,酒杯自手中搁落在桌,对城主道:“若是不能,也砍了他的双手。” 说这话的时候,萧屿故意侧过身,用余光观察着许清凝,她眉宇果然浮现焦虑之色,看来是真的很担心了。 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萧屿攥住许清凝柔嫩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还捏了捏她的下颚。 “我的小奴隶,你在想谁呢?” 能坐在台上的看客,都是鬼面城里品阶较高者,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桌子,用来堆放各种吃食,可以阻挡部分视线。 台下的人基本看不见台上在干什么。 而台上别的看客,对副城主的行为也见惯不怪了,毕竟他是公认的色中饿鬼,即便当众办事也不稀奇,他们都把许清凝当作副城主近日得来的“男宠”,自觉避开目光。 此时,许清凝被迫侧身坐在男人双腿上。 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位副城主竟丝毫不知避讳! 她挣扎着想跳下去,可她的不安扭动反而勾起了他的欲念,原本被浇灭的火焰再次窜上来。 萧屿拍了拍她的大腿,低哑出声:“别乱动。” 许清凝咬紧嘴唇,眸色里是按捺不住的愠怒,随即听到了他的恐吓。 萧屿:“不乖的话,我就把你扔下去,你想和那些人一样被架在火里烤熟吗?” 许清凝不敢再乱动了,她安分地坐在他腿上,尽量控制上半身与他相贴。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正好能从缝隙里看见台下的沈雁书。qqnew 他起身走了几步,仰首对城主道。 “城主,在下有个请求。” 城主今日心情还不错,“你要说什么?” 沈雁书斟酌了言语,道:“若在下真能引群鸟而来,还请城主宽恕这十余名被捆绑的人。” 城主:“那如果你不能呢?” 他患有严重头疾,唯有用美妙的乐音才能暂缓丝毫,沈雁书算是他最满意的一个琴师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纵容此人。 沈雁书扬声道:“如若不能,自可如副城主所言,砍去我的双手。” 他一身青绿布衣,站在看台之下。 头顶是烈焰灼灼,身后是十余个即将被烧死的女子。 沈雁书平等地怜悯世上所有苦难人,他一直在以己微薄力量救世,丝毫不在乎亦身处群狼环伺之地,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干净纯澈不似凡人。 许清凝眼里心里皆是担忧,即便她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可她依旧希望所有好人能够善终。 城主答应了沈雁书的请求。 反正杀不杀那些人,只取决于他高兴与否。 “行,那就开始。” …… 萧屿原本想看见沈雁书像别的奴隶那般、卑微地跪求魔鬼们的宽容。 人都是慕强的,没有人会去喜欢废物。 如此一来,她自然不会对沈雁书还有任何留恋。 事与愿违。 萧屿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真君子,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卑劣?沈雁书那赴死如归的气势,明明那么孱弱,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坚韧的力量。 许清凝的目光紧紧盯着台下,一曲琴声引来飞鸟,显然是很难实现的事,都怪这位副城主将沈雁书推向了绝境。 萧屿见她看得出神,小掐了把她腰间软肉。 “啊——” 许清凝仿若受惊的小兔,身子不禁躬缩了起来,可大灰狼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他将她的脸掰过来,刻意变过的声线十分粗粝,“你想下去陪他?” 许清凝感受到了他对沈雁书的敌意。 为什么呢? 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许清凝敢怒不敢言,只是悄悄地往后移动。 男人见她退缩,将大掌搭在她腰上,往前使力,令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在她耳边低语。 “不乖了,那就该有点惩罚。” 许清凝意识到了危险来临,澈亮的眸光里掠过恐惧,双手立刻置于胸前推搡。她只当副城主脑子不太聪明,却忘了此人是个恶魔。 “你……你要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细弱得有些可怜,可是恶魔怎么会怜惜呢? 她的双手很快被他反绞在背后。 萧屿看着她,想到她刚才就用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别人,他再也克制不住,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许清凝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能??? 她闭紧牙关、拼命躲开这个吻,可她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反而成了欲拒还迎的调情伎俩。 萧屿生涩而强硬地撬开许清凝的唇齿,越发抵入深处,贪婪地吮吸着她的香甜和温热。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又重重咬住。 他就是故意的。 情欲、嫉妒、怨恨……在这一刻同时灌入脑海,剥夺了他的理智,他只想占有她。 血液在许清凝舌腔里扩散,疼得她皱起了眉头。她想吐出去,下巴却陡然被他抬高,他的舌再次抵入,混着血液的一切被迫吞咽。 台下篝火一片喧哗,他们在台上旁若无人般亲吻。 许清凝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人都想不起来了,她被这个吻禁锢,完全成为他的占有物,头脑空白。 ……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屿才松开了许清凝的手腕。 她的唇瓣有些红肿,嘴角沾了些血珠,看上去如雨后艳丽的玫瑰,白净娇艳的小脸仿佛能滴出水来。 许清凝的眼眶里染着水雾,但始终没有哭出来,就当是被狗给咬了一口,有点疼罢了。 萧屿温柔地擦去她唇上血珠,手指冰冷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这是她身体本能的恐惧作祟。 这么害怕吗? 萧屿随后扣住许清凝的后脑,强迫她看着自己。 “记住了,这是我的味道。” 第209章 让你当城主夫人 一滴豆大的泪珠终于从许清凝眼眶滑落,她开始后悔,为何要主动接近这个恶魔? 萧屿心里闪过几分微疼,但很快被别的情绪给盖住了。 她决然抛弃他的时候,可知他有多恐惧、多难过? “这就哭了?”萧屿一边将她鬓角几缕散落的垂发撩到耳后,一边警告,“你再看别的男人,惩罚可不只是这样简单了。” “知道错了吗?” 许清凝愤怒,却又不敢再激怒他了。 她忍着眼泪,委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qqnew 萧屿摸了摸许清凝的头,剥了颗葡萄喂进她嘴里, “那我们就好好看戏。” 许清凝很不喜欢被喂食,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他怀里的宠物,和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不能反抗,只能顺从。 萧屿问她:“好吃吗?” 许清凝唇齿里还残留着刚才的吻,无力辨认这葡萄的味道。 “还好……” “那你喜欢吗?” 许清凝缄默不语,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让他满意。 萧屿见她不说话,又剥了一颗葡萄塞进去。 许清凝的脸被葡萄塞得鼓起来,她怔怔看着他。 萧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在我面前说谎。” 许清凝咬下去,发现这葡萄还蛮甜的,应该是刚用冰镇过的,冰冰凉凉的。 “喜欢。” “我就知道。” 萧屿养在家里的那只小白猫,也很喜欢吃葡萄。他觉得给许清凝投喂是件很有趣的事,便不停拿东西喂给她吃。 一整盘葡萄都喂完了,许清凝吃得快撑不下了,又不敢吐出来,只能默默吞进去。 她担心接下来还会被喂食什么,似乎忘了那边水深火热的沈雁书。 忽然间,天边飞来无数鸟雀。 所有人目瞪口呆。 底下有人大呼:“还真的引来了这么多飞鸟啊!” 城主不禁站起来,他看着盘旋在周围的鸟,同样感到了震惊。 他盯着台下的沈雁书,“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雁书:“万物皆有灵性,鸟类也不例外,如果有同频率的声音产生,它们自然会闻声而来。” 他始终保持不卑不亢的温和态度,也不急着让城主放了那些女子,这种人得顺着来,不能激。 城主此刻心情大悦,也不想让血腥破坏了这个场面。 “行了,把她们都放下来。” 一场本该充满血腥的篝火晚会,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 可是沈雁书知道,他今日只是暂时救下这些人,得想个办法早点破了鬼面城才是。 …… 这天半夜,许清凝偷偷遛出去见了沈雁书。 她问:“你这些天,可发现城主有何破绽?” 沈雁书:“他每隔五日,头疾就会发作。一旦发作就失去了理智。这个秘密,我是无意才知道的,估计鬼面城里所有人都还不清楚。” 许清凝:“我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副城主,挑拨他杀了城主上位,等他们两帮人互相厮杀的时候,就是攻城最好的时机。” 他们都知道鬼面城不能再待下去了,得速战速决。 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忌惮城主那支能召唤毒蝎子的笛,他若是发疯将毒蝎子弄出来,所有人都得陪葬。 只能在他头疾发作时下手。 沈雁书:“我算过时间了,就是后日。如果城内真起了动乱,我会放出信号弹,城外准备的兵马立刻会打进来。” “好。” 许清凝不能出来太久,匆匆又回去了。 …… 房间里黑漆漆的,许清凝先点燃蜡烛,却发现萧屿站在角落里。 吓得她手中的蜡烛掉在地面。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个房间就在副城主卧室隔壁,她是确认他入睡后才敢离开的。 萧屿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地问她。 “你去哪了?” 许清凝心知要是解释不好,很有可能被这人给弄死,她假惺惺扮成可怜姿态,“我被城主给欺负了。” 萧屿挑了下眉,“他为何要欺负你?” “最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您的新宠,城主也注意到了我,他就对我起了歹念,强迫我去见他。我都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可他丝毫不顾及你,如果我不去,他就……” “就怎么样?” 许清凝抬眸看了萧屿一眼,“他就杀了我。” 她挽着他的胳膊,“你看啊,城主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萧屿心想,她这谎话连篇,不就是为了怂恿他和城主互相残杀吗? 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你想让我杀了城主上位?” “……” 许清凝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她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呢。她松开了手,坐在萧屿对面,干脆大方承认了。 “是,你有本事就别屈居人下,去争个城主当当啊,让我也体验一次城主夫人是什么滋味?” 许清凝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就继续说了。 “我打听到,城主患有头疾,每隔五日就会发作一次,他头疾发作的时候,不就是你正好上位的时候吗,你还犹豫什么呢?” 萧屿的注意力落在“城主夫人”那几个字上,她这是暗示想嫁给他吗? 不管是不是暗示,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心里生了几分乐呵。 “我就让你当上这个城主夫人。” 萧屿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剩下许清凝一脸目瞪口呆。 这么轻松就挑拨成功了吗?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几个字。 反正鬼面城破那日,许清凝是会逃走的,就算他成功上位了,她也不会嫁给他。算算时间,她离开京城都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那边境况如何? …… 此时,长安王府。 许竣正在骂骂咧咧,“人呢?究竟去哪里了?快去把她找回来!” 跪着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只好将目光投向许清巍。 “我妹妹又不见了吗?哎呀这……”许清巍看向他爹,“阿凝都失踪快一个月了,你这个当爹的才发现,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这简直就是给许竣火上浇油,“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一向和她亲近吗?她去哪里了,没告诉你?” 许清巍确实不知道许清凝去了何处,她去哪儿都比待在家里开心。 “你骂我也没用,我是真不知道。” 许竣快被急死了,“若非皇上召见,我何必管她去了哪里?” 第210章 把手给我 许清巍满脸困惑,他问许竣:“皇上召见阿凝干什么?” 许竣摇了摇头,神色显出了苍老之态,无力叹气。 “我不知皇上的想法,总之,快去把你妹妹找回来。” 许清巍猜到此事不小,他看着满屋子跪着的仆从,说:“都别跪了,和我出去找人。” 然而,他们根本想不到,许清凝这会儿正困在鬼面城呢。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还在思索方才那人说的话。 这几天相处下来,许清凝总觉得副城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他们之前就认识。 可他实在将自己隐藏得太好了,她至今没见过他的真容。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许清凝无意摸了摸下嘴唇,那里还没结痂,稍微碰一碰都疼得倒吸凉气,嘶—— “死变态竟然敢咬我,等着,我一定得弄死你!” 萧屿听到了许清凝在隔壁房里的骂声,这得怪他耳力太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脱。 原来睡不着的人不只他一个,挺好。 …… 日子过得飞快,到了城主头疾发作的这天。 鬼面城里多的是想干掉城主的人,他害怕有人趁机篡位,以往头疾发作,都会事先屏退所有人,将自己关在密室里。 可这次,城主刚走进密室,发现里面站了一个人。 他忍着剧痛瞪大眼睛。 “你是谁?” 男人自阴暗处转过身来,“取你性命的人。” 城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感受到了他身上杀气,身体莫名有些惧意。 萧屿没有戴面具了,露出原本面容,目光冰冷地掠过城主,再过一会,他头痛欲裂根本辨不清方向,也不会有意识去吹响笛音。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要结束了。 一声冷笑传来,在密室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你也别怪我,有人想当城主夫人,我只好遂了她的心愿。” “任何阻碍之人都得死。” 话音落下,他抽出腰间软剑,银芒闪烁吐信,直击对面命脉。 城主虽然犯病了,可没这么快失去攻击力。 “呵,想杀我,你还太嫩了些!” 萧屿也没有轻敌,鬼面城历任城主都是从重重血战杀上来的人,自然不是孬种废物。 他舌尖抵了抵下颚,“那就试试。” 剑锋所至,掀起冷风阵阵。 …… 与此同时,夜空中升起一枚烟花弹。 鬼面城发生内斗,沈雁书就会对外放出暗号,他带来的官差将在城门口蹲守,里应外合。 许清凝看到烟花弹之后,就迅速过去找沈雁书。 “我知道牢房在哪,时间紧迫,我们得快点过去。” 沈雁书:“嗯。” 他跟着她去了地牢。 那些被抓来的人都被关在里面,他们一看见有人进来,就拼命呼救。 “救救我们!” “快救我出去……” 这群人分别被关在两间牢房,每间牢门都落了几圈厚重的铁锁。 就算要撬开,也需要时间。 现在,城主和副城主的两帮人正陷入厮杀中,无暇顾及这些奴隶,一旦他们结束,就会立刻杀过来。 许清凝和沈雁书都知道,他们拥有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做出抉择。 许清凝看了看两边,她没有犹豫,选择了一间人多的牢房。 “沈大人,这间牢房人多,先打开这间,如果速度快的话,还能打开另一间,我出去望风。” 沈雁书想要救所有人出去,可他心知不是所有事都能十全十美,只能尽力而为。 牢门上实在缠绕了太多的锁链,即便沈雁书精通撬锁之技,也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才能把门打开。 “哐当!”锁链掉下去,门被推开了。 跑出来的人欣喜若狂,他们看向沈雁书:“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可以回家了吗?” 另一间牢房里的人在哀求,“你快点救救我们啊!求你了……” 沈雁书正准备去打开第二间,忽然看见许清凝跑了回来。 她神色紧张,道:“没时间了,鬼面城的人都杀回来了,你现在必须带这些人去城门口!” 沈雁书看了看剩下的那间牢房,略有迟疑。“可他们……” 许清凝知道沈雁书在想什么,他想尽可能救下所有人,不愿舍弃另一间牢房里的人。 可如果还在地牢里耗着,所有人都会被一网打尽,都逃不出去了。 不能犹豫了! 许清凝上前几步,她直接抓住沈雁书的手腕,拖着他离开牢房。 “走!” 那些人也跟着他们俩跑出去。 …… 许清凝向来理智得有些冷漠,她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选择救大部分人,舍弃小部分人。 她拉着沈雁书一直往前跑,跑出地牢才松开手。 “抱歉,一时情急。” 沈雁书回头望了望地牢的方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可也没有别的选择。 若在这个关头犹豫,一个也救不了。 显然她比他清醒多了。 只不过,沈雁书看着被她松开的手腕,有些黯然神伤,但还是说了句:“无碍。” 他看向跟着自己出来的人。 “大家别害怕,我带你们去城门,有官差在那儿接应。” 这些人想逃出去想得都快发疯了。 “谢谢,谢谢大人救我们!” 许清凝腿脚不好,方才走得过快,牵扯了旧伤,只能默默地跟着后面。 忽然,耳畔又响起了那诡异的琴声。仟仟尛哾 琴声一丝一丝钻进她的身体、抽去她的灵魂。 许清凝捂着耳朵,也还是能听到。 最终她放弃了挣扎。 有个声音在叫她回去。 无人注意到,她悄悄退出了人群,一步步走回去…… …… 楚琼已经好几天没见过许清凝了,还真是怪想念的。他看见她乖乖地出现在面前,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感。 他说:“到我身边来。” 许清凝走了过去,目光空洞地看着楚琼。 “我回来了。” 楚琼说话的语气很轻,“许清凝,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期待吗?” 许清凝点头:“期待。” 楚琼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做工精细的手链。 “把手给我。” “好。” 许清凝照做了,将右手伸过去给他。 第211章 神爱世人 这条手链是用特殊玄铁打造的,任何锋利的刀剑都无法砍断。 一旦扣上,就再也取不下来了,除非把手砍断。 楚琼给许清凝戴上了手链。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看了几遍,最终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尺寸正好合适。” 关于这件事,楚琼还是从子焱身上得到启发的。 很多年前,子焱和他师兄打赌,结果子焱赌输了,双脚被拷上铁链,一辈子都无法取下来,无论走到何处,都只能戴着。 楚琼本来也想给许清凝打条脚链子,将她锁在自己身边、永远限制她的自由,·。 可他又嫌太重了。 她浑身生得如此细皮嫩肉,要是戴上镣铐,一定会被摩擦出血痕的。 所以,还是手链比较好,又精细又美观,应该符合女子的审美。 楚琼问:“你喜欢吗?” 许清凝眼眸低垂,看着这条手链,淡淡吐出两个字。 “喜欢。” 楚琼眼底笑意浓了些,也更为凉薄,明明在笑却令人觉得森冷。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不管喜不喜欢,你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你也永远都摆脱不了我!知道了吗?” “嗯。” …… 书英从门外跑进来,她身上还沾着些血色,显然是刚从厮杀里出来的。 楚琼没有看她,只问:“谁赢了?” 书英:“是萧屿。不过,城主虽然死了,他那些党羽还在,估计一时半会也难缠……” 结果没有丝毫意外的地方,楚琼早就猜到了,他捏了捏许清凝的下巴,目光温柔地扫过她的脸。 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啊,可惜丧失了所有灵气,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他只能得到这样木讷的许清凝,可萧屿却能得到她的一切。 凭什么呢? 这让楚琼很是不悦。 “你知道活着的人是萧屿,会开心吗?” 许清凝呆呆地看着楚琼,回答道:“开心。” 即便许清凝没有意识,楚琼还是因她的回答而生气,捏她的手劲加重了些。 “你就这么喜欢他?” 此时的许清凝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她就是提线木偶,只会做出直观简单的回答。 “喜欢。” 楚琼冷着脸,狠戾油然而生。 “都这个样子了,还让我生气,看来是真需要调教调教。” 方才还温柔牵住许清凝的手,很快将她推给书英。 “带到地牢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书英点了点头,“是!” 许清凝被带走后,楚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嘴角又挂起了浅淡笑意。 有件事情,楚琼很早之前就想做了,今时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灵仙镇那会儿,楚琼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中,楚琼和许清凝结为了夫妻。 他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用尽各种方式折磨她。 最终她死了,他却疯了一般,想尽办法去复活她。 楚琼一直觉得那个梦是假的,可梦里的行为,却完全符合他的心思。 他想将她关起来,更想让她心甘情愿被关起来。 可她想爬到阳光下面去。 楚琼不明白,有阳光的地方就真的好吗? 人心和鬼蜮,从来没什么区别。 楚琼要彻底摧毁许清凝,才能让她心甘情愿陪他待在地狱。 …… 书英带许清凝回了地牢。 这时候的地牢,已经有了鬼众看守,他们从内斗厮杀里出来了,见是书英也不敢拦,纷纷让路。 “你们都退下,不要守在这里。” 原本两间牢房,有一间是空的,而另一间的人还在里面。 他们看到许清凝的时候,脸色骤然变得愤怒,无一不在咒骂怒吼。 许清凝呆滞站立,没有回应,反而更加挑拨起他们的仇恨。 在这一刻,他们最怨恨的人,不是将他们关进这里的魔鬼,而是视而不救的许清凝。 “你为什么救那些人不救我们?” “为什么给了我们希望,又舍弃我们?” “为什么!” “……” 书英看见这一幕,没有丝毫意外。 这本来就是楚琼计划的一环。 他就是要将人心剖开给许清凝看,让她看清楚,人和鬼没什么不同。 书英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然后把许清凝推进牢房。 “进去。” 里面的人想趁机冲出来,可都被书英斩于刀下。 “谁敢闯试试看?” 那些人见状,也不敢乱闯了。 书英锁上牢门,冷漠地站在旁边围观。 在这个封闭的牢房里,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极端。 仇恨也被无限放大。 他们恨许清凝胜过鬼面城,因为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他们,却选择救另外的人。 不知是谁率先推了许清凝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旁的人见状,也相继动手。 他们愤怒地叫嚣着。 “打死她!” 这伙人当中,有些曾经是达官贵人,有些曾经是地痞流氓。无论从前是什么身份,被关在鬼面城,就都奴隶。 被囚禁在牢房的时日里,没有人给他们送饭送水。 人饿到极点了,礼义廉耻都会被抛在脑后。 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起初,他们对鬼面城吃人肉的行为表示恶心,可渐渐地,他们也都走到了这一步。 没有水喝怎么办? 他们喝人血。 没有食物怎么办? 他们吃人肉。 这个小小的牢房里,形成了最原始的弱肉强食世界。 看上去柔弱的人,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从小孩开始、再到老人、再到女子、再到瘦弱的男子…… 到如今,只有身强体壮的人活下来,他们都想吃了对方,却也怕自己被对方吃了,活在惴惴不安的恐慌中。 许清凝进了牢房,她在这群人中就是最柔弱的,何况他们对她还充满怨恨。 毋庸置疑,她即将成为他们的食物! 许清凝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但是从那个人开始,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拉扯她,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在极端的愤怒中,许清凝逐渐恢复了意识,她听见他们都在说。 “杀了她!吃了她!” 神爱世人,可世人真的爱神吗? 世人只是将神当作实现愿望的工具,一旦不能如愿,他们便恨不得立刻将神拉下来。 用力践踏! 狠狠撕碎! 第212章 别打我了 书英站在远处旁观,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出手把许清凝救出来的。 封闭的牢房里,这群饿疯了的人即将把许清凝撕碎。 许清凝无路可逃,只能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她透过铁杆,看见了书英。 书英在的话,那么楚琼肯定也在鬼面城。 许清凝突然明白了,为何近日总有些“精神失常”的时刻,应该是楚琼对她做了什么。 可眼下处境根本不允许许清凝有思考的机会,楚琼对她不会留情,每次都是将她置之死地,他们二人还真是前世今生不死不休的孽缘。 许清凝在地上胡乱摸去,只抓到了一根骨头,应该是小腿这一截,上面的肉已经被吃完了,剩下光秃秃的白骨。 她握着腿骨当武器,喝道:“你们都别过来!” 这些疯子当然不会被许清凝震住,她小胳膊小腿的,稍微用点力就能掰断,只当是濒死的挣扎罢了。 许清凝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饿狼才会露出的眼神。 不,他们比狼还要凶残,巴不得立刻将她吞吃入腹! 人性从来经不起试探。 同类相食算什么? 只要能活下去,可以杀光除自身以外的任何人。 人比鬼更可怕! 许清凝手中的腿骨被突然抢走,紧接着,有人掐着她的喉咙,有人来摁住她的肩膀…… 书英皱了皱眉头,眼看快控制不住了,她正要将许清凝拉出来,有道身影先行一步。 男人一身是血,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书英多看了两眼后,才发现他应该是戴上城主面具的萧屿,衣服还没换。 这么快就从那堆人里杀出来了吗? 书英有些诧异,但只是悄悄退了出去。 萧屿无暇顾及旁的,他直接用刀砍断了锁链,一脚踢开了门。 “再敢碰她,要了你们的命!” 原本撕扯许清凝的人,纷纷看向了萧屿,一张完整的人皮劈头盖脸砸来。 人皮是刚从上任城主身上剥出来的,新鲜的,还滴着血。 他们的身体因恐惧而战栗,从未感知过如此浓烈的杀气,这是他们惹不起的,便下意识停止了动作。 萧屿弯腰将许清凝捞出来,一只手托着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魔鬼,语气骤然变得温和。 “好了,我们回去。” …… 许清凝昏睡过去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见她双手抱着脑袋,蜷缩成小小一团,这是在抵御危险时才会有的姿势。 她时不时发出呓语。 “不要打我。” “求求你了,别打我……” “唔……好痛。” 萧屿坐在床边,听到了她含糊不清的梦话。 声音钻进萧屿的耳朵里,倒是让他心疼得很,即便在最恨许清凝的时候,他也不舍得去打她,究竟是谁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阴影?qqnew 去年,萧屿派人去调查过许清凝的过往,她在家里虽然不受宠爱,但许竣没有虐待她。 她藏着秘密,没让任何人知道。 他猜不出来。 只是看着她这副模样,倒让萧屿想起了很多往事。 明启六年的除夕宫宴,下了好大一场雪。 萧屿从小就是个不合群的人,他喜欢独来独往,为了避免宫廷社交,一个人坐在偏殿屋顶上看雪。 没多久,他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因为好奇就过去看看。 许清凝和苏湄雪都掉进了坑里,苏湄雪已经冻晕过去了。 萧屿先把许清凝拉了出来,再让随从将苏湄雪送去找太医。 可许清凝还在哭,哭得那是撕心裂肺。 “雪儿姐姐死掉了呜呜,她死掉了……呜呜……” 萧屿最烦小孩子哭闹了,却对她莫名有耐心,不停劝她。 “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小女孩还是不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部擦在了他的新衣上,脏兮兮的。 萧屿承认当时很是嫌弃,可一看见这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的,像精致的瓷娃娃,只好继续背着她走出去。 地上的雪很厚,萧屿一脚踩下去,几乎到膝盖处。明明是漫天飞雪的一天,他的心情晴朗如阳。 第二次见到许清凝,是萧屿十五岁那年。 彼时的他,背负满门冤屈奔赴战场,刚踏出萧府大门,余光看见有个人躲在门口的桂花树下,正偷偷摸摸地探头。 他一转身,那圆圆的脑袋就缩了回去。 许清凝以为自己躲得很好,殊不知露了一撮粉色裙角,像只没藏好尾巴的小猫。 当时萧家众叛亲离,萧屿自请出征,谁也不敢来送他,除了许清凝。 萧屿猜测,许清凝应该经常跟在他身后,只有这次被他发现了。 …… 一晃多年过去。 萧屿是从许清凝耳后的疤痕,认出她是平阳郡主的,她变化还真大,变得美艳迷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这一刻,萧屿不禁站在许清凝的角度去想,她六岁就记住他了,可小孩知道什么是爱呢? 所以她可能没说谎,她对他或许真的只是执念。 但萧屿是真的很喜欢许清凝啊,喜欢到眼里再看不见别人。天底下,怎会有她这样可爱又可恨的小姑娘呢? 萧屿出去将血腥味冲洗干净,换了衣服,才躺在床上。 许清凝还是很害怕,一直在求饶。 “别打我了……” 萧屿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 “不打你,别怕。” 第213章 身上哪哪都软 许清凝醒来是第二日正午了。 这时候,萧屿已戴好了面具。 他们的关系又恢复成“小奴隶”和鬼面城主。 萧屿用挖苦的语气道:“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许清凝知道是他将她救出来的,但眼神还是充满警惕,“你真当上城主了?” 萧屿反问:“不然怎么让你当城主夫人?” 许清凝才不想留在这儿当什么城主夫人。 昨天晚上,她本来要随沈雁书等人一同逃出鬼面城的,不知为何会被关进牢房,不过,可以肯定是楚琼干的,他也在鬼面城。 许清凝抬眸看了看眼前人。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家伙! 她将手放在小腹处,巧妙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想吃饭?” “嗯。”许清凝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你得先亲我一下。”萧屿说:“本人即将成为你的夫君,这点要求不算过分。” 许清凝很饿了,但她还是倔强将头扭到一旁,“我才不要!” “那就饿着。” 萧屿转身离开,有只小爪子揪住了他的衣袖。 随后,许清凝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她是真不想再被他咬一次,“城主大人,可不可以不亲?” 萧屿低头看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哦,那你想做什么?” 许清凝怎么听出了点更不对劲的意思呢? 她瞬间放开了他的衣袖,冷哼道:“你就饿死我,娶尸体算了!” 萧屿扫了许清凝全身一眼。 昨天夜里,她缩进他怀里死死缠着不放,可不是这样的,害得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啊,身上哪哪都软,就是嘴硬。” 他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许清凝满脸惊愕,脑子里嗡嗡的,这是在干什么? …… 很快,萧屿又回来了。 他端了碗酥点给许清凝,“吃。” 许清凝已经很饿了,也不在乎这酥点好不好吃,拿起一块就塞嘴里。 等等……这味道似曾相识? 她咬着半块酥点,愣愣地看着萧屿。 萧屿问:“怎么,不好吃吗?” 许清凝吞咽下去,唇齿里还残留着桂花香。 缓了会儿,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嘀嗒”一声。 窗外的雨滴坠落在地。 萧屿眯了眯眼眸,心一点点沉下去。 许清凝这么快就猜出他是谁了吗? 不应该啊。 他为了掩饰身份,都是以面具示人,说话时还刻意改变了声线,就连衣服也用陌生的香料熏过。 这短短的时间内,萧屿想到了无数种解释的借口。 比如,他也是被鬼面城的人给劫进来的,嗯……似乎可信度不高。 再比如,他说自己容貌尽毁,或者失去记忆?不得不隐姓埋名。 好像都不太行得通。 完蛋! …… 许清凝低头看着这碗桂花酥,又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当时,许清凝带宁安从桃县返回,她无意中闯入了贼人阵地。 大恶人给她喂了毒药,将她变成一个“小瞎子”,最后还打算把她给卖到青楼。 最终,她写信给萧屿,萧屿把她从恶人手里赎回去。 可萧屿不是说恶人死了吗? 许清凝思绪很乱,但她确定,做出这碗桂花酥的人,就是当初绑架她的恶人! 这味道,她不会记错的。 “你就是绑架我的大恶人!” 萧屿听到后,反而松了口气。 鬼面城食材不多,萧屿顺手就做了份桂花酥。 这时候,他才想起之前就给她做过,小姑娘记性还蛮好的。 萧屿差点忘了自己原来还有一个马甲啊,不过没关系,马甲多了不怕事。 他只问她:“桂花酥好吃吗?” 许清凝:“是你亲手做的?” 萧屿没有否认。 虽然这个世道,大家总是说君子远庖厨,厨房是女人待的地方。 可他觉得给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份甜点,好像也不错,男人为何就不能下厨呢? 许清凝又塞了一块桂花酥,一边吃一边说,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小松鼠。 “嗯,还挺好吃的。” 萧屿:“既然你知道,我是曾经绑架你的人,不怕我下毒吗?” “死就死。”许清凝:“我落在你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先填饱肚子再说。” 话是这样说,许清凝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她和他是旧相识,他当初没想弄死她,现在肯定也不会。 不过,她得想个办法逃出去啊。 萧屿见许清凝吃饱喝足了,便坐在她对面。 “我们来谈谈婚事。” 婚事? 许清凝头瞬间就大了,这厮该不会真想和她成亲? “这……都听你的就行。” 萧屿调侃道:“你还没嫁过来,就这么夫管严了吗?” 许清凝气得想揍人,但她强行扯出了笑容。 “您现在是城主,我怎么敢不听呢?” “行。”萧屿:“我算过日子了,五日后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么快,会不会仓促了些?” “你不是说要听我的吗?” 许清凝当然只是表面应承,她才不想嫁给他呢,若真成亲了,岂不是得被困死在这里?她还得回京城,继续那未完成的大业。 “我是觉得五天时间,也不够布置婚礼。” 萧屿:“这你不必担心,我会布置得风风光光,给足你排面。” 哪有在鬼面城办婚礼的?许清凝说:“你刚杀了城主上位,没几日就办红喜事,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你能服众吗?” 萧屿:“你都说了,我杀了上任城主,还有比这更不地道的事吗?” 许清凝头回说不过了。 行,她闭嘴。 萧屿露出笑容:“安心期待我们的婚礼,所有事所有人,我都会为你安排好。” 许清凝是真的愁,暗处有一个楚琼,眼前还有一个…… 唉,不说了。 …… 这还是鬼面城第一次办喜事,没什么经验。新城主说了,要弄得美观大气,他们底层小鬼只能照办了。 很快,到处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楚琼即便身处后山院落里,也能看见远处的红色。 “书英,他们在干什么?” 书英回答:“公子,新城主要成亲了,是和那位许小姐。” “成亲,他们也配吗?” 一枚玉珏在楚琼手中被捏碎,锋利的玉石刺得他满手血,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 书英:“旧城主的党派都被萧屿给杀光了,他迟早会发现你在这里,要不……我们还是趁早离开。” “慌什么,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楚琼话音刚落,忽而勾起了别的想法。qqnew 杀了他…… 楚琼和许清凝是同生同死,如果让萧屿杀了他的话,岂不是等于杀了许清凝吗? 到那时,萧屿知道了,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楚琼想想都觉得兴奋。 “哈哈哈,有趣!” “书英,你快把我在鬼面城的消息泄露给萧屿。” 书英自幼习武,算是武艺高超,可她自知不是萧屿的对手。如果真把萧屿引过来了,她抵挡不了。 她弱弱地说:“公子,你这不是寻死吗……” 楚琼目光狰狞:“我就是要寻死!我就是要让他杀了我!” 第214章 嫁衣喜欢吗 书英觉得楚琼是真的疯了,她从没见过这种一心寻死的人。 “公子,我们还是尽快回北凉都城,四王子还在那里等你。” 楚琼只冷冷地看着书英,没有说话。他愿意帮四王子,四王子就得等,他不愿意,四王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书英知自己劝不了,只能照做。 楚琼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迫不及待看见许清凝死在萧屿面前的样子。 真是让他血液里都充斥兴奋啊! …… 长洲县衙。 沈雁书在人群里找了很久,就是没发现许清凝的身影。 当时天色太黑,时间紧迫,人群也很混乱,可她明明和他一起走的,为何不见了呢?莫非还滞留在鬼面城内。 张河站在旁边,眼看着这位沈大人脸色越来越黑,也不知出了何事? “沈大人,下官已经将那些百姓安置妥当了,接下来,下官还需要做些什么,请大人明示。” 见沈雁书不吭声,张河又喊了几遍。 “沈大人?” 沈雁书怔了怔,他整颗心都悬在半空忐忑不安,没注意到张河在说什么,扶着椅背坐下, “你方才说何事?” 张河躬着腰,道:“陈郡守的援兵还没有调遣过来,沈大人,你准备如何攻打鬼面城?” 沈雁书进鬼面城之前,故意当着张河的面,写了封密信给陈郡守求援,本意是为了试探张河。张河既然没有去截信,说明他和鬼面城没有关系,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可密信是假的,自然也不会有陈郡守的援兵。 沈雁书在鬼面城待了一段时间,虽然对城内地形有所了解,却无把握可以剿灭鬼面城。 他昨夜能带着那群百姓逃出来,是趁着鬼面城内乱,才得了机会。 沈雁书抬眸,瞧见张河殷切盼望的眼神。 鬼面城一日不除,长洲百姓就无法过安宁日子,张河作为当地县令,头顶日日也悬着把刀。 “陈郡守那边不会有援兵过来。” 张河露出惊恐担忧,“没有援兵,这是为何?” 皇帝派沈雁书过来,就给了他一千人。人数远远低于鬼面城,身手也比不过。 沈雁书原本想从附近调遣援兵,但那些地方早就被鬼面城洗劫一空了,自身难保了如何援救? 所以他现在能用的,就是这一千人,加上长洲县衙这群良莠不齐的官差。 硬攻,是场死局,胜算最多也就三分。 可若是不攻,长时间拖着会助长鬼面城的威风,何况她还在里头…… 沈雁书的思绪渐渐沉下去。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许清凝的脸。 生平从未有过的焦虑,将理智冲散。 只见他乍然抬手,推倒了桌案的书册。 “集合所有人马,准备攻打鬼面城。” …… 许清凝原本趴在窗台上看雨,有个女子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嫁衣还有凤冠。 “姑娘,城主说让你试衣服。” 许清凝回头一看,她就是被迫赤脚在火炭跳舞的牡丹,怎么又被鬼面城的人给抓到了? 如今的鬼面城,除了许清凝,萧屿就找到了牡丹一个女子,所以才让她来服侍。 但许清凝对嫁衣不感兴趣,“你放下。” 牡丹:“城主说了,一定让你穿上试试。” 许清凝本就不想当城主夫人,她心里正筹划着如何逃出去呢,哪里有心思试嫁衣? 不过说来奇怪,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是从哪里弄到的,难不成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让她穿上吗? 许清凝见牡丹如此执拗,只好起身。 “算了,我试试。” 牡丹先给许清凝换上了大红色的嫁衣,她的身材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纤细,无论穿多少层衣料,都不会显得臃肿笨重,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赞叹道。 “姑娘的腰可真细。” 许清凝对出嫁心存阴影,即便只是看着别人成亲,都会想到前世被迫嫁给楚琼的场景。 如今她站在镜子面前,看见镜子里穿着绯红嫁衣的自己。 这身衣服裁剪得当,是完全按照许清凝的身形制作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合适,可她没有半点欢喜之情。qqnew 许清凝眸色冰冷,“挺好的,我可以换下了吗?” 牡丹猜出了许清凝的想法。 她不由劝道:“姑娘,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城主,试问哪个女子想留在这里呢?” “可你也知道,鬼面城都是些魔鬼,你若是不顺着他的意,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女人啊,就是得认命,咱们都没办法的。” 牡丹劝完后,也就离开了。 许清凝赶紧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谁在外面?” 萧屿:“是我。” 许清凝裹紧了还未完全穿上的衣服,“你别进来,我……我在换衣服。” 萧屿没有推门而入,只是站在门口。 “嫁衣喜欢吗?” 许清凝仔细想了下,这身衣服论材质、做工、尺寸都挑不出毛病,完全是按照她的心思来做的,若仅评价衣服的话,她是喜欢的。 但她根本不想成亲。 萧屿见她不说话,淡淡笑道,“我自认为对你的身形了如指掌,应该会很合身。” 许清凝真想堵住他的嘴,“你能不能别说话?” 萧屿的手放在门上,“那我进来了。” “等等!”许清凝赶紧系好腰带:“城主,难道你没听说过,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吗?否则会不得长久!” 关于这个说法,萧屿确实是听说过。 男女成亲前的几日,要避免碰面,否则会触怒月老神仙,惹来天意降罪,成亲后注定无法长相厮守。 可萧屿向来不信鬼神,他实在想看见她,少一天都不行。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去了。 然而,萧屿却看见许清凝手里握着发簪,一下又一下刺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条条血痕。 许清凝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了,她只是低着头,反复做着同一件事。 手臂全是血。 萧屿大步迈过去,他抓住许清凝的双手,阻止她继续自残。 带血的发簪从她手心掉落在地。 “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215章 认输 许清凝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海里有道声音,在驱使她做出这样的行为,而她无法反抗,只能顺从。 提线木偶,永远听从主人的指令。 她目光空洞地无法聚焦,蹲下去捡那支发簪,意图继续刚才的行为。 萧屿这才意识到许清凝不对劲。 无论他怎么叫她,都无法将她拉回来,她仿佛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控制。 萧屿只好先用绳子将许清凝绑起来,给她包扎好伤口。 可许清凝一直在挣扎,刚包扎好的伤处又裂开流血,因为被绳子绑住了,就死死咬住唇舌,咬得满嘴都是血。 萧屿怕许清凝咬舌自尽,只好撬开她的嘴巴,塞了一团棉花进去,然后点了她的昏睡穴。 很快,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 此刻,楚琼坐在庭院里抚琴。 他在操控许清凝自残,同时他也承受着一样的痛楚,不过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今日风大,四周的白色纱幔被吹得四处飘荡,像极了死人灵堂。 这是楚琼为自己选择的葬身之处。 他出身卑贱,自小受尽凌辱,从未得到过世人的善意,是在极端的仇恨中长大的。 他不知善良是什么,也不知爱是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对一个人好。 他只知道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就算要痛苦,也得拉所有人一同痛苦。 楚琼第一次看见许清凝的时候,就觉得她是变数,是眼中钉肉中刺! 他想杀了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活着的她应该比一具尸体要有意思些,他想得到她,想让她一辈子和他纠缠不休。 爱吗? 未必。 楚琼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当初对齐嫣,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有类似缺陷的人同类罢了,可那个女人是如此无趣啊。 他更想将许清凝变成和他一样的人,这样的话,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孤单寂寥了。 同生蛊真是很好的东西,可以将他们的性命捆绑。 “许清凝,我们就一起死。” 前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楚琼猜到故人要来了。 他双手离开琴弦搁置在旁,目视来人,徐徐牵唇,“好久不见啊,萧将军。” 萧屿和所有人一样,在得知楚琼还活着的消息时显然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他就坐在这里。 那日战乱,他们点燃火药引发山石崩塌,楚琼就被掩埋在乱石底下,他应该死了的啊。 “楚琼,你为何还会活着?” 楚琼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越是被天意作践之人,就越是不肯认命,这些世家公子怎会知贱命有多顽强呢? 可他坐在原位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一副坦然求死的样子。 “你恨我,那就杀了我。” 萧屿和楚琼之间是满门血债,他自是不会让楚琼好端端地活着。 长剑出鞘,直刺楚琼眉心。 他一点反抗都没有,欣然赴死。 无人注意到楚琼嘴角细微的笑容,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他在期待和许清凝一同死亡。 忽然,子焱不知是从哪里跳了出来、 “你可别杀他——” 萧屿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脚上戴着镣铐的“小孩”。 “你又是何人?” 子焱双手叉腰,“我就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我咯!” 萧屿只当是个傻子,没再搭理这小屁孩,继续挥剑砍向楚琼。 总之,今日必须得让他死。 子焱赶紧拦了上去,他急急忙忙道:“我都说了,让你别杀他,你为什么不听呢?你要是杀了他,你心爱的女人也会死!” “什么?”qqnew 萧屿剑刃一偏,刺中了楚琼的肩膀,再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楚琼摸了摸嘴角的血,反而怒视着子焱。 “你来干什么?滚!”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来吗?”子焱跳到了凳子上,指着楚琼鼻子骂道:“我好不容易发明了一对同生蛊,不是为了给你祸害的!” 萧屿看得云里雾里,“同生蛊是什么?” 子焱哼哼唧唧:“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啊,我偏不!” 萧屿不打算废话:“不肯说,那你就和他一起死。” “诶,你这人就不能有点耐心吗?”子焱跳到楚琼身后,目视萧屿:“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那个女人也会死,到时候后悔可没得救了!” 这听起来简直是荒谬,可萧屿的动作还是停顿了。 他想起许清凝今日失常的行为,为何会突然自残? 再想到不久前,许清凝和三爷的比试,她明明都快要勒死他了,为何会突然松手呢? 萧屿盯着眼前之人,眸光恨意烈焰如灼,突然有个念头闪过。 他总算猜出来了。 “是你们在控制她?” 风将他的发丝吹散,心里空空荡荡的,竟是比死还要难受,凭什么自己拼命要保护之人,被他们如此对待? 他真想将楚琼这些人一刀一刀凌迟活剐! 楚琼看见了萧屿眼里的恨意,仅仅让许清凝受了点皮外伤伤,萧屿就如此愤怒,若是她死了,他应该会彻底发疯! “哈哈哈……你有种就快杀了我啊!” 子焱把已经受伤的楚琼给推开了,“你这个蠢货,还不快走!” 然而楚琼根本就不想走,他只想死在萧屿的剑下。 这样一来,就等同于萧屿亲手杀了许清凝。 楚琼和许清凝一起死,他们在地狱也是一对儿,萧屿只能永远活在悔恨中,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萧屿,你还犹豫什么,别听这个人的话,现在立刻杀了我!” 子焱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一巴掌把楚琼先给拍晕了,再对萧屿说。 “我们做个交易,你放这个人离开鬼面城,我告诉你怎么救她。” 萧屿悬在空中的剑终究是垂下了,怒火甚至要从他瞳孔里燃烧出来,他的心情很乱,在极致的情绪拉扯下,反而有几分无奈。 萧屿脑海里反复回想起许清凝自残的画面,如果楚琼是为了报复,那成功了。 他认输。 第216章 大婚 婚期如约而至。 牡丹在给许清凝梳妆,可是这位新嫁娘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出声说话,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她将头发梳理顺畅后,就放下了梳子,“姑娘,大喜日子,你好歹笑一笑啊!” 牡丹不知许清凝被人控制了,只当是不高兴,所以才冷着脸。 可这样是不吉利的。 牡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鬼面城的人偷听。 “姑娘,虽然他们都是土匪,干的是杀人劫舍的勾当,不过我瞧这位城主对你是真心的。” “你留在这里当城主夫人,日子未必过不好。如今你丧着脸,万一被他瞧见了,岂不是会生气?” 牡丹一边劝,一边给许清凝戴上了凤冠。 牡丹被掳到鬼面城之前,是馆里出名的舞女,那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但还是被许清凝这身凤冠霞帔给惊艳住了。 就单单说这顶冠子,是用纯金打底的,点翠雕花,做工精细无比,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两侧垂下的璎珞流苏也都是用明珠挂坠,摇曳起来流光溢彩。 即便是皇后大婚,怕是都没这般贵重。 “真美啊。” 牡丹不禁多看了几眼,再给许清凝盖上红盖头,扶着她起身。 推开门,炮竹烟花不断,弄得热闹非凡。 虽说还真像嫁娶那回事,可外头站着一群戴着鬼面具的人。牡丹瞧着他们,心里还是很害怕,她将许清凝带到了萧屿面前。 “城主,新娘子已经来了,我……我就先退下了。” “嗯。” 萧屿牵过许清凝的手,缓缓走过铺满鲜花的大道。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也准备了很久,只是没想到会在鬼面城实现。 不过鬼面城也挺好的。 他们都摒弃了原来的一切,不必被身份约束,也不受世俗礼教。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包括许清凝自己,她也不能。 萧屿走得很慢,他无比珍惜当下的时间,恨不得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今日真是黄道吉日啊。 盛夏已经结束了,阳光变得温和,洒在他们的大红礼服上,让每一条金丝绣线熠熠闪光。 就连风也是轻柔缓慢的,偶尔吹起许清凝盖头的一角,又很快落下了。 所有小鬼们都在卖力干活,有的吹锣打鼓,有的飞撒花瓣,有的唱礼喝彩,拼命营造出一副喜庆画面,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土匪,若非被城主逼迫,也干不来这种事。 …… 许清凝蒙着盖头,看不见前方路,她也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完全跟着萧屿。 她随他一同跨过火盆,这意味着他们夫妻的日子会红红火火。 最后二人同时走进礼堂。 寻常人成亲都要跪拜。 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妻。 可是鬼面城没有高堂,萧屿也不屑跪拜天地,他只是拉着许清凝对面而跪。 夫妻三拜之后,礼成。 这些小鬼也不敢闹城主的新婚洞房,识趣地退下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就只剩下他们的呼吸了。 萧屿莫名有些紧张,犹豫了会儿,才用秤杆挑开了盖头。 如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一般,盖头落下,露出许清凝的脸。 许清凝安静地坐在床边,低眉不语。 眼眸如星,弯眉如月,额心一点花钿艳色成朱,双颊被扫了些淡淡胭脂,如美玉染霞。金玉流苏在她两侧微微摇晃。 风姿撩人,艳丽无双。 萧屿不禁看得有些痴了,许久不曾回过神来,心脏仿佛漏了几拍忘了跳动。 他多想永远记住她的模样啊,死了也不想忘记。 接着,萧屿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放在许清凝手里,一杯自己捏着,同她交杯互饮。 “我的阿凝,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许清凝听到这句话,眼眸里终于有了些许异样。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近,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 如梦似幻。 萧屿说:“今日起,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话音落下,他拿出一个物件放在许清凝手里,握住她的手往胸膛而去。 很快,血流自许清凝手心出来,甚至溅到了她眼里。 原来他给她的是一把匕首啊。 匕首上还挂着那枚小鱼形状的玉坠子。 窗外风声大作,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刺进来,吹散了酒气。 许清凝的眼神渐渐明朗。 子焱说,解除同生蛊之法,唯有至亲至爱的血。 萧屿在策划这场婚礼的同时,也策划了一场谋杀。 待他看见许清凝的反应后,反而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是爱我的。” 许清凝猛然一震,她抽出手,颤颤巍巍揭开了他的面具,总算是看见了萧屿的脸。 穿着绯红婚服的男子,与她记忆里的人,不断重合交叠。 周围红烛被风吹得将灭不灭,如萧屿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眼中闪着支离破碎的光。 这一刻,许清凝如同残叶飘落在地,内心满是荒芜。 那些被同生蛊蚕食的记忆,纷纷钻进许清凝脑海里。 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却都晚了。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许清凝捂住萧屿的伤处,想堵住那不断流出的鲜血,喃喃自语。 天黑了。 萧屿目光越过许清凝,看向窗外陡然升起的烟花。 火树银花,刹那芳华。 瞬间美丽后,转眼化为灰烬,何尝不是一生呢? 萧屿发出轻微的一声叹息,算算时间,沈雁书的人也该攻打进来了。 有滚烫的泪一滴一滴砸在萧屿手背,他紧握住匕首的力气散去,转而抚摸着许清凝的侧脸。qqnew 再看一眼。 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忘记。 “阿凝,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不过我还是要祝你,长命富贵、万事无忧……” 他留给她的,是最诚心的祝福,还有逐渐随风消逝的笑容。 “不———” 许清凝抱着萧屿,失声恸哭着。 此刻的她就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孤苦无依半生流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颗糖,也被无情夺走。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许清凝抽出萧屿腰间的玉笛。 这是一支能召唤毒蝎的笛子,他们当初忌惮老城主,就是怕他召唤毒蝎子同归于尽。 如今,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狂风呼啸而来,将笛音吹散。 那些被豢养的毒蝎子,从各个缝隙里钻了出来,努力去寻找鬼面城里的活人,可惜风声太大,许清凝听不到外面的哀嚎声了。 她闭上双眼,靠在他的身上,静静等待死亡。 “鬼面具落下,爱人死在我眼前,我才确认我爱你。” 第217章 原来是他 “娘亲,这个漂亮姐姐睡了好久都没醒,她是不是死掉了?” 小孩口无遮掩,身边的妇人连忙捂住他的嘴。 她对里头的男人说:“沈大人,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您别怪罪他。” 沈雁书没有动怒,只是摆了摆手道。 “你们走。” 前些日子,这妇人的儿子走丢了,多亏沈大人及时找回来。 她带上孩子登门道谢,便发生了方才一幕,赶紧抓着小孩胳膊回家。 小孩时不时回头看了眼,那床榻上的女子真像个睡美人啊。 …… 这儿是沈府。 许清凝昏迷不醒,沈雁书干脆将她先带回了自己府上。 可都过去将近半个月了,她还是没醒。 沈雁书请大夫来看过,大夫也瞧不出原因,只说她身体康健,想醒的时候自然就醒过来了。 时节已然入秋,院里的树木纷纷落叶。 放眼望去,尽是枯萎惨败。 沈雁书很不喜欢秋天。 这给他一种万物凋零的预警,令他自心底深处开始恐惧,仿佛能预料到会失去什么。 沈雁书带兵攻打鬼面城的日子,也就是许清凝和萧屿大婚那天。 萧屿事先在酒水里加了蒙汗药,喝过喜酒的大部分人都昏过去了,失去了反抗能力。 所以沈雁书才能成功攻入城内。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毒蝎子到处咬人,遍地都是血,还有被撕扯下来的红绸,说不出来的诡谲,一片死气沉沉。 沈雁书踏过成堆的尸体,才找到了许清凝,那时,她安静熟睡着,如果不是还有呼吸起伏,他真以为她死了。 谁知她一直睡到现在? 他垂眸,看向昏睡不醒的许清凝。 “郡主,秋天都到了,你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夜风萧瑟,不断卷走枯枝残叶,带走了触目可见的生机,也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李霜霜端着温水从后面走进来,她和李东都是跟随沈雁书来的京城,一直在府里帮忙做点杂事。 许清凝当初救过她,她记得的。 “大人,我来给郡主擦洗身子了,你去休息。” 沈雁书只好放下药碗,转身离开了房间。qqnew …… 李霜霜将手帕放入水盆里,然后拿起来拧干,一边擦拭许清凝的身体,一边自言自语。 “郡主,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啊,很多人担心你的。”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等你醒了,我陪你去逛街散步,好不好?” “最近板栗熟了,街上到处都是糖炒栗子的气味,可香了。你应该会很喜欢吃。” 李霜霜每日都坚持和许清凝说话。 可无论李霜霜怎么说,许清凝还是闭着眼眸,一动都不动,更没有转醒的征兆。 她也没办法了。 “唉,这可怎么办呢?” 李霜霜摇头叹气,离开了房间。 推开门,见沈雁书还站在庭院的树下,残叶飘飘扬扬地落在他肩头。 他整个人与萧瑟的秋景融为一体,如枯死的朽木般,无半点生机。 李霜霜走了过去,说:“沈大人,我觉得郡主可能是有心魔,她自己不愿意醒来,旁人也没办法。” “我知道。” 类似的话,沈雁书从大夫的口中听过。 可他不知许清凝为何不愿意醒过来,究竟是什么困住她了? 认识许清凝以来,她在沈雁书心里,一直是个坚韧强大、理智果断的姑娘。她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身处绝境,也会咬紧牙关往上爬。 鬼面城发生了什么,彻底摧毁了她的求生欲呢? 沈雁书无从得知。 “多陪她说说话,我相信她会醒过来的。” …… 这些天,许清凝陷在自己的梦境里。 她被楚琼扔进了地牢,尖锐的铁钩穿进她的手腕,将她的筋脉一根根挑出来。 实在太痛了。 起初,许清凝还会跪着求饶,一遍遍磕头,求楚琼放过她。 可是楚琼没有。 血腥的刺激,反而让他更加兴奋。 他享受着凌虐她得来的快乐。 “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别用那双和她相似的眼睛看着我。” “一个赝品,就该有自知之明。” “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啊!” “你说呢,我该不该恨你?” 楚琼喜欢抓着许清凝的头发,将她从这边拖到另一边,看着她和狗一样在地上爬行。 可每一次,他都会给她留口气,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 看守牢房的狱卒,即便觉得许清凝可怜,也不会来怜悯她,除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都是伤疤,看不见一块完好无缺的肌肤,他走路的时候,脊背佝偻得厉害,步履很是蹒跚,大概是上了年纪的老头。 他会在众人昏睡沉沉的半夜时分,偷偷给她端碗清水。 渐渐地,许清凝才知道,这人是最下等的狱卒,平日就负责将牢房里的尸体拖走掩埋。 据说,他被大火烧过,所以容貌尽毁,手脚也不利索,只能干点脏活,狱卒里没人瞧得起他。 可他是那五年里,许清凝得到的唯一善意。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谁。 忽然一阵风过,将他乱糟糟的头发全部吹开,疤痕密布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不过瞬间,他脸上的疤痕消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许清凝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泣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萧屿!” 原来,前世的萧屿并没有死在明启十五年的夏天。 许清凝以为,只有她自己承受着无尽的折磨、最终孤独死去,不曾想萧屿也困于地牢。 他见过她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同时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拖着垂死的病体,守了她五年。 …… 晶莹的泪珠自女子眼角滑落,她从梦境醒来,恍若隔世。 极致的悲痛后,反而越是平静。 许清凝看着头顶天花板,试着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很久才能坐起来。 睡了这么多天,血液都不太顺畅了,思绪更跟不上,大脑空白。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许清凝不知是哪,直到她听见了沈雁书的琴声。 她推门走出去,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男人。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第218章 乱党 沈雁书看见许清凝醒来了,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落叶纷纷洒下,无力不胜秋风。 他起身走过去,替许清凝添了件外袄,像是猜到了她会问什么。 “我们进去说。” 许清凝沉默了会儿,才问他:“你发现我的时候,可在我身边发现旁人?” 她心里还是有奢求的,期望那个人还活着。 但沈雁书摇了摇头,“没有。” 许清凝知道沈雁书不会说谎,他也没有理由骗她,“什么都没有吗?哪怕是尸体……” 沈雁书递了个盒子给她。 “郡主,我只在你手里发现了这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许清凝打开一看,正是萧屿的那把匕首。 他曾经将此物当作聘礼,而她用它刺入了他的心脏。 这是萧屿策划的谋杀,用许清凝的手杀了他自己。 这个男人,可真狠啊。 她自愧不如。 秋风吹进来,寒冷彻骨。 许清凝呆呆地看着这把匕首。 鬼面城破那日起,许清凝和萧屿的过往一并消失,无人知道那场婚礼,她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没有半点真实的触感。 沈雁书见她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苏家的罪是皇帝定的,一日没有脱罪,苏家人就永远顶着罪籍,无法脱身。 他以为她是为苏湄雪担心,便提了句:“苏小姐还活着,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许清凝比自己设想的要冷静,甚至连悲伤都没表现出来。 正如萧屿说的那句话,他的确做到让她后悔了,她哪里有悲伤的资格呢? 她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也许,这就是逆天改命的后果。 她不认命,上天非要押着她的头,强迫她认下去。 那么,一切都交给天意。 许清凝收下了匕首,道:“沈大人,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该回去了。” 沈雁书没有阻拦,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他的私心,也就是希望她能一切随心。 “更深露重,郡主路上小心。” …… 许竣派人找了许清凝很久,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急得他每日都很暴躁。 他一抬手,将丫鬟递来的茶杯打翻。 “这么烫的茶,你是想烫死本王吗?” 丫鬟赶紧跪在地上求饶。仟千仦哾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王爷脾气不好,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他揪出错来。 许竣:“算了算了,你们都滚出去,看得本王心烦!” 丫鬟刚走出去,就碰上了许清凝。 “郡主,你……你终于回来了!” 许清凝见她们的反应,倒像是看见鬼一般。她又没死,为何这些人如此震惊了? 许竣看见许清凝出现了,更是火冒三丈,指着她鼻子骂道。 “你到底去哪了,还知道回来啊?真当王府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吗?” 许清凝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怒意。 别人的父亲,看见失踪已久的儿女回家,肯定会喜不自胜。只有许竣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许清凝没心情搭理他,也没心情和他争吵。 “我有点累,回去休息了,我们改日再吵。” 她不等许竣的反应,直接走回了自己房间。 那只五彩鹦鹉不知何时回来了,一看见许清凝出现,就叽叽喳喳起来。 “郡主回来啦!郡主回来啦!郡主回来啦!” 许清凝拍了下鹦鹉的脑袋,“我很累,闭嘴睡觉。” 躺在熟悉的床上,她却无比清醒。 鬼面城的一切陆续在眼前回放。 原来当初绑架她的贼人、鬼面城的城主,和萧屿都是同一个人啊。 无论是那份桂花糕,还是凉州出现的杏仁酥,都是萧屿做的,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直到现在,许清凝才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了,不知该怪自己太愚蠢,还是该怪他隐藏得太好。 他瞒了她好久。 真是说不出来的荒诞可笑。 许清凝实在无法入睡,她下了床,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摸索出那盒未烧完的失魂香。 本来强制戒掉的东西,在这一刻被她重新点燃。 女子坐在冰冷的地面,背靠墙角,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肩头,暴露在外的肩膀骨瘦如柴。 烟雾缭绕中,许清凝终于遗忘了自己是谁,连带着所有的痛苦一并抛诸脑后,饮鸩止渴般得到暂时的欢愉。 “原来,你比失魂香更难戒啊。” …… 许清凝离开的这段时日,京城发生了不少事情,最大的一件,便是荣王党的余孽四处作乱。 酒楼上,一群准备秋闱的书生正在谈天说地。 “欸,你听说了没?昨天夜里,曹家一百多口人全部被杀光了,贼人还在曹府墙上题了两行字。” “什么字啊?” “胤代辰疆,自食恶果。”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的名讳,就是齐胤,而荣王的名讳是齐辰。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皇位原本是齐辰的,却被齐胤抢夺过去,终将会有报应。 他们说到这儿,也不敢接着聊了,生怕被有心人给听到了,当头扣下一个反贼的罪名,祸及满门。 有人眼力好,瞧见了楼下街道一行锦衣卫走过,顿时脸色大变,提醒周围的人小心点。 “大家别说了,我看见锦衣卫过来了。” “快闭嘴……” 但这群书生自诩文人清高,一身硬骨头,也没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怕那群疯狗做什么?我们又没犯法,聊聊天还不行吗?” “就是就是,他们锦衣卫饶是再凶狠,也不能当街斩杀无辜百姓!” 话音落下,便看见一锦衣少年站在面前。 他腰间挎着绣春刀,模样虽然看起来年轻,气质却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方才还大侃特侃的人,纷纷缩起了脑袋。 宁安冷眸扫了过去。 “刚才接到密报,此地有乱党踪迹,把这些人全部带回诏狱,我要亲自审问!” 诏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没有人进去后能完好无损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书生模样的人站出来,对宁安说。 “你们抓人也要证据,我不过是喝酒聊天,怎么就成乱党了?” 宁安的手搭在刀柄上。 一瞬间,长刀出鞘,劈开了他们面前的桌子,杯碗瓷器碎了一地,他们抱头后退,在惊慌中听到了那句话。 “北镇抚司办事,不需向任何人解释。” 第219章 痛恨貌美女子 皇宫。 宁安站在皇帝面前,呈上一则奏章,“皇上,臣已查明,曹氏满门被杀无一活口,确是荣王余党所为。” 皇帝随意翻看了奏章,也没有多意外。 荣王虽然死了,可他的党羽还没死,这伙人巴不得成天作乱、祸害朝纲,就是一窝蛀虫,简直让皇帝头疼, “朕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务必要诛杀乱臣贼子,一个也不许放过!” 皇帝没有明说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少年低头,掩去凌厉的眸光。 “臣遵旨。” …… 宁安退下后,皇帝把张公公叫了出来。 “过两日,你亲自去长安王府走一趟。” 张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或多或少猜中了他的心意。 “皇上是让奴才宣平阳郡主进宫吗?” 皇帝疲惫地点了点头。 入秋之后,他觉得身心越发疲惫,毒素侵入心脉,心知自己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荣王一党反贼作乱,如沉重的巨石压得皇帝喘不过气来,他得尽快将一切都安排好,不然太子如何接得住这江山社稷呢? 张公公:“皇上,容奴才斗胆问一句,为何非得是平阳郡主呢?” 皇帝愣了愣,回想起初次看见许清凝的时候,是在射猎大会上,她拔得了头筹。 一个柔弱瘦小的姑娘,竟能胜过那些武艺高超的男人,定是有她的本事,不可小觑啊。 知子莫若父,皇帝很清楚,他的太子心性单纯,只读圣贤书,不识人间恶,这样的性格优柔寡断,就该配一个强硬果敢的女子。 若许清凝嫁给了太子,她定能做一个绝佳的贤内助,帮助太子稳固江山。 如此一来,皇帝也能放心离开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总是让他想起了已逝的故人 …… 宁安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他先张公公一步,去见了许清凝。 地点约在一晌贪欢。 这里明面上是家青楼,实际上是他们私下碰面的地方。 外人眼里凶神恶煞的阎罗,只要站在许清凝面前,永远是半大少年,眼睛清澈稚嫩。 他正给她沏茶,模样温顺乖巧。 “郡主,这茶是你喜欢的竹叶青。” 任是谁看见此刻的宁安,也无法想象他刚从诏狱出来、虐杀了好几个犯人。 许清凝接过茶杯,她看了眼宁安。 “你来找我,肯定有要事。” 宁安:“郡主,皇帝的赐婚旨意马上就要下达了,他想让你嫁给太子。” 许清凝早猜到了,怪不得许竣急急忙忙找她回来,他从前可不担心她的死活。 宁安:“你是如何打算的?” 许清凝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眼底浮现狠绝杀意。 片刻后,她说:“太子大婚当日,按照流程,他将会携太子妃一并入宫叩拜帝后。” 宁安很快猜到了许清凝的意思,“你想借太子大婚动手?” 许清凝已经等了很久,她不想再等了。 “是。” 许清凝若是应下了这道赐婚圣旨,等她和齐穆大婚,她可以让自己的人伪装成随亲依仗,堂而皇之地入宫,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锦衣卫和禁军都在宁安手里,这些人可以扼住皇宫命脉。 文官的言论暂且不谈,就差一批打头阵的替死鬼了。 荣王余党,是最好的人选。 许清凝问宁安:“最近,皇帝让你对荣王余党赶尽杀绝,对吗?” 宁安点头,“他不打算留活口。” “很好,你表面上照做就是。”仟仟尛哾 皇帝做的越狠,就越能激发他们的反叛之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果臣不再是臣了呢? 许清凝话锋一转,冷了几分。 她说:“你暗地给他们施舍一条活路,我要收服这群人。” “郡主若想收服他们,恐怕有难度。” “为何?” 宁安解释道:“这群乱党都听从一个名叫陈锋的人,陈锋原先是荣王麾下大将,曾经官拜兵部尚书。” “当初荣王起兵叛乱,陈锋跟着他一起反了,后来荣王兵败身死,剩下的人就跟着陈锋了。” “他们只听陈锋的话,你若想收服他们,就得收服陈锋。” 许清凝没想到,荣王生出了一双废物子女,倒是养了不少忠心的臣子。 罗勇是一个,陈锋算是第二个。 但陈锋和罗勇又不同。 罗勇有家室有妻女,所以容易受制于人。 陈锋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就算死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给荣王报仇。 宁安想到了一件特别的事,又道:“陈锋原来是有妻子的。” 许清凝:“愿闻其详。” “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据说,陈锋的夫人是有名的美人,陈锋对她宠爱至极,直到他发现她和自己的部将偷情,还是当场捉奸在床。” “陈锋气急,杀了他夫人和那个部将,还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自此之后,陈锋就再没有过妻妾。他十分痛恨女子,尤其是长相貌美的女子。” 许清凝听完后,对陈锋也多了些了解。 看来,功名利禄收买不了,美人计更是行不通。她只能利用陈锋对皇帝的仇恨。 “想个办法,把陈锋引出来,我需要这伙人顶上叛贼的名头。” “这个好办,他一直在京城没离开过。” 宁安升任北镇抚司以来,奉命追杀陈锋这伙余孽。 但陈锋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反而故意撩拨点火,时不时灭了一个大臣的家,好比最近的曹家。 许清凝:“我猜测,陈锋这么做,就是想要朝臣百姓惶恐不安。他知道自己无力再颠覆政权,只能拼个鱼死网破,让皇帝的位置也坐不稳。” “曹家是皇帝派系的,而且与荣王还有过不和……” 她沉眸细思。 “陈锋要灭的下一家会是谁呢?” 此刻,许清凝和宁安不谋而合,同时说出了。 “长安王府。” 是了,长安王府和荣王府可是那么多年的仇家,陈锋若是为荣王报仇,且要威慑朝臣的话,曹家之后,他肯定会对长安王府动手…… 许清凝放下茶杯,“有意思。” 第220章 野心 宁安说:“我立刻调派人手来盯着长安王府。” 许清凝却摇摇头,“不必了。” “为何?你明明猜到了,陈锋很有可能要对长安王府动手……” 许清凝:“让他们来,我要瓮中捉鳖。” 宁安有些着急,“可这样,不是以你全府人为诱饵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许清凝沉声道:“出了差错,只能怪天意弄人了。” 前几日,许清巍奉旨离开京城去查办盐商一事,他不在王府了。 等下,许清凝会让人将秦嬷嬷和紫兰接出来。 至于剩下的人,那就听天由命了。 许清凝挑眉看向宁安:“你是觉得我冷血吗?对于自家人的性命都不管不顾。” 宁安摇头:“不是。” “我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冷血无情、自私又残忍的女人。”她盯着宁安的眼眸,“如果有一天,我连你的命都不在乎呢?” 此刻的许清凝在宁安看来很陌生。 她没有半点活人应有的生机,全是冰冷彻骨的寒气,血液里沸腾的怕都是仇恨,哪怕容颜没有丝毫异样。 宁安至今记得,左威临死前说的那句诅咒。 他说当刀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最终都是死路。 可宁安是心甘情愿做许清凝的刀。 低贱卑微的奴隶,位高权重的北镇抚司,其实没什么不同。 她想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的毕生努力,就是为了让自身对她有用。 宁安本无姓名,此二字承她所赐。于他而言,是护凝一生平安。 他冷静地看向她,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这条烂命,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许清凝的眉头细微地蹙了下,她觉得宁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执拗。 这份执拗让她有些心惊。 她淡淡垂下眸光,“按我的吩咐去做。” “好的。” …… 宁安正要离开,脚步忽然停顿。 紧接着,他疾步走到了隔壁,揪住一位灰袍男子过来。 “郡主,有个人偷听!” 宁安把他扔到了许清凝面前。 如此机密,若是被人偷听了去,那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许清凝正想说让宁安动手,忽然瞥见这男人有点眼熟。 “你……不是贺成吗?” 此情此景,贺成也觉得甚是尴尬,他整理了下被揪得皱巴巴的衣领。 “郡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其实贺成也不是有意偷听的,他在隔壁房间待了好几日,酒喝多了,便躲进了床底下,连打扫房间的下人都没注意到床底有人。 许清凝对贺成的印象还挺深刻的,他本是萧屿身边的军师,后来不知怎么就辞官归隐了。 她牵唇缓笑,“原来是熟人,那我就赐你个全尸,宁安,割了他的脖子。” “是!\" 宁安抽出刀,落在贺成脖子上。 贺成是个文人,没什么功夫,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赶紧说:“郡主,咱们好歹是旧相识,你和我家将军还有那种关系,何必如此绝情呢?” 贺成见这个女人是真动杀心了,想搬出从前的交情来。 可谁知许清凝根本不领情? “贺大人,不,贺公子,你是聪明人,自是知道,偷听到别人秘密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许清凝成事在即,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风声走漏,即便这个人曾经是萧屿的部下。 “郡主,可你不是别人,我也不是别人。”贺成走上前两步,他盯着宁安架在脖子上的刀。“或许,我们可以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呢?” 许清凝冰冷的眸光扫过贺成的脸,嗤笑道:“哦?那贺公子的诚意是什么呢?” “既然要谈诚意,可否让我的脖子轻松点?” 贺成指了指这把刀。 许清凝看了宁安一眼,示意他放下。 “好了,你可以说了。” 贺成坐在许清凝对面,笑嘻嘻地说:“真是想不到啊,你一个女娃,比萧屿那混小子有野心得多。” 他自小学的是谋士之术,一心想着辅佐帝王,跟在萧屿身边,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助萧屿登基,自己当辅国重臣。 可谁知萧屿对皇位不屑一顾,明明都快到手了,他偏不要,非去寻找什么自由? 简直脑子有病! 贺成是被这件事给伤到了,一气之下辞了官,也离开了萧屿。 他方才偷听到许清凝和宁安的对话,才知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真是世上罕见啊。 许清凝平静地看着他,说:“贺公子,别和我说些没用的废话,你今日若是给不了有价值的东西,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啧啧啧,女人真是可怕,一点情分都不讲。” 贺成不禁摸了摸自己脑袋,还在,放心了。 “我的诚意,你肯定非常需要。” 他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写下两个字。 许清凝见后,不禁瞳孔紧缩,显然很是震惊,原来真的有,怪不得…… “贺成,你当真不是说谎?” “我骗你做什么?”贺成往后靠去,目光斜着看向天边,“我可以把这个交给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许清凝:“你要什么?” 贺成忽然认真起来,说:“事成之后,我要当左都御史。”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并立为三法司,简单来说,就是言官的权力机构,负责弹劾百官、劝谏帝王。 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最高官职。 三司会审时,左都御史甚至还能压过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头。 楚琼从前占了这个位置,他走之后,此位至今空虚。qqxδnew 许清凝倒是没想到贺成想取而代之,“贺公子,你野心也不小啊。” 贺成皮笑肉不笑:“要说野心,在郡主面前,我还是得谦虚些。” 许清凝知道,贺成有才干有抱负,可性子不好拿捏。 他不可能完全听命于任何人,今日能选择与你合作,来日也可能分道扬镳,全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驾驭。 许清凝不介意做一个让他心悦诚服之人。 “行,我答应你!” 贺成举杯敬向许清凝,他心想,既然不能辅佐萧屿登基,那就辅佐他的女人,似乎还更有趣些。 “一言为定。” 第221章 受伤 这天,气温骤然转凉。 人走在路上,被风吹得似乎要飘起来,都是缩着脖子急忙跑回去。 许竣刚下朝回家,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他搓了搓手,对下人说:“去搬几盆炭火来,这天也太奇怪了,说变就变。” 周梦迎了过来:“王爷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她端来一碗红梅白瓷盛放的银耳汤,是自己亲手做的。 许竣看了周梦一眼,她穿着淡绿色的绣花锦袄,气质素雅温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双十年华的娇柔美人如含在嘴里的蜜饯,甜而不腻。 他心情好了不少,“还是梦儿体贴本王,不但会唱小曲,厨艺也是了得。” 许竣年纪都可以当周梦的爹了,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竟有几分莫名的和谐,毕竟各有所图。 这些年来,许竣的品位一直没变,他就是喜欢这种温婉柔顺的女子。 而周梦出身卑贱,她得抓住一切能提升阶级的机会,如今她成了王爷侧妃,为了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贵,自然懂得讨好许竣。 周梦站在许竣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揉捏起来。 “王爷在外辛苦了,妾身给王爷按按肩膀。” 许竣闭上眼睛享受着,“嗯,梦儿的手真巧啊。” 周梦娇滴滴问道:“那王爷会让妾身一直陪在你左右吗?” 许竣:“当然,你是本王最宠爱的女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天渐渐黑了,风声越来越大,将别的声音都掩藏干净。 一群黑衣人悄悄朝长安王府围了过来。qqΠéw 刹那间,刀光乍亮,惊得许竣浑身一抖。 “有刺客!” “快来人,保护本王!” 一般来说,普通王爷拥有的府兵不超过百人,都是些看家护院的人,拿钱混日子,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殊死搏斗过,根本不敌来势汹汹的刺客。 黑衣人从屋顶跳下来,拔刀就砍。 府上的人纷纷四处逃窜,当下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如何顾得上旁人? 尤其许竣最为贪生怕死。 许竣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他不知这群刺客是谁派来的,看他们的样子,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他也管不了太多了,拔腿就跑。 周梦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侧妃,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她不慎磕到了肚子,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传来,腿间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流出。 “啊,好痛———” “王爷,救我啊———” 可刚刚还说永远在一起的人,早就逃得不见人影了。 周梦算是看清楚了,堂堂王爷也不过如此,大难当头各自飞。 刺客大都是冲着许竣去的。 他跑到哪里,刺客就追到哪里。 许竣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大声呼救,他找了个桌子钻进去,想躲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 ……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女子的鞋靴出现在许竣视线里,他更为害怕地抱紧了头。 “别杀我啊!” “求求你,别杀我!” 许清凝看着许竣抖如糠筛,真是害怕极了的样子,可她为何觉得十分兴奋呢? 原来许竣这么怕死啊,可他将她推给楚琼的时候,想过她会不会怕吗? 她缓缓蹲下来,看着那盆被掀翻的炭火。 火苗窜来窜去,如毒蛇般吐着信子。 许清凝伸手搭在许竣背上,“出来。” 许竣已经被吓破了胆,反而更往桌子里面躲了。 “别过来啊,我叫你别过来啊!” 夜色里,许清凝一身水红色齐腰襦裙,裙摆落在地面如燃烧的火焰。 可她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你怕什么?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父王。” 许竣这才抬起头来看去,看到许清凝后,稍微不那么紧张害怕了。 “是你啊,外面怎么样了?” 许清凝:“锦衣卫赶来及时,已经抓住了那伙刺客,你可以出来了。” “呼……”许竣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桌子下的空间实在太窄小,许竣蹲久了,双腿都麻木了,乍然起身,直接跪了下去。 疼死了! 许清凝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许竣在许清凝视线里,四肢跪倒在地,双手双腿并用,像条狗一般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刚爬出来,大脑晕眩晕了过去。 …… 诏狱。 这是许清凝第二回进来,上次她在这儿的刑讯处废了左威。 一路走进,墙壁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刑具,有点眼熟。 最里面那间牢房,关着新抓进来的犯人,也就是陈锋。 陈锋大约三十五岁的年纪,他体型健壮,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蜿蜒的陈年旧疤,显得狰狞可怖。 他双手双脚都戴上了镣铐,不然以他的力气,怕是会弄得牢房人仰马翻。 许清凝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她问宁安:“里面那人就是陈锋?” 宁安:“嗯。” 说话的间隙,许清凝瞥到宁安手上一抹红色,“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宁安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为了擒住他,算是费了点心思。” 许清凝将宁安的手拉出来,掌心好大一条口子,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了,根本不是小伤。 宁安:“你知道我略懂药理,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事的。” 许清凝叹了声,“看来他身手的确不错。” 如果不是预知了陈锋会对长安王府动手、提前设下埋伏,他们怕是不能抓住此人。 宁安:“你想怎么对他?” 许清凝:“先带出来。” …… 陈锋被好几个狱卒同时推了出来。 他神色癫狂,嘴里骂个不停。 “你们这群走狗贱畜,别挨老子!” 陈锋几乎是被拖到许清凝面前的。 有人在背后给了他两棍子。 “跪下!” 陈锋心不甘情不愿跪在地,他始终挺直脊背,愤然看向前面的女人。 想当年,他可是兵部尚书,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今日却被迫跪在一个女人面前。 他最厌恶女人了,尤其是长相貌美的女人。 陈锋冷笑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一个脱光裤子求艹的贱货,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第222章 秘密窥探 陈锋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宁安斥声道:“闭上你的嘴,否则割了你舌头!” “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当老子是被吓大的?有本事就来,把你们诏狱的手段统统使出来,你看老子眉头会皱一下不?” 陈锋嘴上的恶毒不单单针对某一个人,他是针对所有人。 宁安忍不住想对他动手,却被许清凝给拦住了。 她气定神闲地说:“宁安,只要我们坐在胜利者的位置上,那些难听的话,就当是狗叫。” 许清凝的话,何曾不是在指桑骂槐? 许清凝高高在上地坐着,陈锋跪着,他骂得再难听,在她听来都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陈锋恨恨地瞪着她。 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早就将她给大卸八块了。 “呵,你们也不过都是皇帝的走狗罢了,有什么威风的!” 世人都知道,锦衣卫是皇帝养的一条恶犬,又疯又凶,逢人就咬。 陈锋以为许清凝和宁安,都是皇帝的人。 许清凝:“你啊,都死到临头了,嘴巴倒是硬得很。” 陈锋叫嚣着,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他当初助荣王起兵,早就存了必死的决心。 如今王爷死了,他苟活于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给王爷报仇。 至于他自己的性命,他根本不在乎! 陈锋有一点没想到,他今夜去刺杀长安王,反倒是中了长安王的埋伏。有人预判了他的行为,这让他很不甘心! “来啊,杀了老子,老子又不怕死!” 许清凝心想,陈锋的确是块硬骨头,用一般的手段拿捏不了,可人都是有弱点的,他也不例外。 “陈锋,不如我让人把荣王的尸体挖出来,我倒是要看看,那时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许清凝的语气轻柔缓慢,她最擅长用最平淡的样子,做出一些让人骇然的事来。 陈锋被激怒了,疯狂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三四个人同时摁下去,侧脸贴在脏兮兮的血腥地板。 荣王都死了好几个月了,尸骨怕是早已腐烂,此时挖出来只能得到一堆白骨。 在东齐,有句说法,死者为大。 一个人无论生前作了多少的孽,死后就该入土为安。 挖坟这种事对死者是莫大的侮辱,实在天理难容! 他眼眶里都是红血丝,愤怒无比。 “你说什么?你敢!” 可许清凝根本不在乎什么天理。 她眼神骤然变得阴鸷,“我敢说就敢做,你想看看吗?” “我杀了你!!!”陈锋握紧拳头,意图冲向许清凝。 但他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许清凝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比如把荣王的尸体挖出来,当着你的面鞭笞,你应该会发疯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美艳的脸上全是恶毒。 陈锋即便只是听着这些话,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对王爷做这种事? 她怎么敢! 陈锋甚至被气得呕出来一口血,“贱人,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定是不会放过你!” 许清凝起身,走到陈锋面前。 她抬脚踩在陈锋的脸上,精致的绣鞋用力碾踩。 “你看看清楚,到底是谁不放过谁了?” 皇帝和荣王是同胞兄弟,这些年来,一直兄友弟恭。 如果荣王不反,他可以永远当个富贵王爷。 可荣王偏偏反了。 帝王龙榻,容不得他人酣睡,即便是骨肉至亲。 先君臣后兄弟,这是帝王家的规则。 许清凝低眸,看着陈锋道:“皇上的意思,将荣王挫骨扬灰也是轻的,你们既然输了,就收起那些所谓的愤怒,乖乖的低头认罪。” 这一刻,陈锋心里的愤怒值达到了极致,不只是对这个女人,更是对皇帝。qqnew “这皇位本该是王爷的,先帝本该是要传给王爷的啊,是那个狗皇帝鸠占鹊巢,颠倒乾坤!” “他对自己胞弟如此狠心,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你让我低头认罪,荒谬,简直荒谬啊!” 许清凝淡淡隐去眉眼笑意。 “陈锋,你在这骂破嗓子也没用,有本事就去杀了皇上,而不是对文弱大臣动手,啧啧,我真是看不起你。” 她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诏狱。 宁安送许清凝出去,他说:“郡主,我看陈锋不是能收服的,要不杀了他算了?” “我本意也没想收服他。” 许清凝是想利用陈锋对皇帝的仇恨,让他和皇帝拼个鱼死网破。 他死了,就算了。 若他能侥幸伤了皇帝,再好不过。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亏。 她叮嘱了句:“陈锋还不能死,他死了,荣王余党就不成气候了。” 宁安实在不喜欢陈锋那人,可许清凝要留着他的性命,那就留着。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走一步,他前进一步。 她停下来不动,他也跟着停下来。 他好久没离她这么近了。 月光倾斜着从头顶打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拖长。 宁安低着头看,看见两道人影交叠重合。 他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轻微挂了些笑。 许清凝叫了好几遍没有回应,“宁安?” 她转过身,见他傻乎乎的,不知是在笑什么。 “你想什么了?” 宁安有种秘密被偷窥的慌乱,“没、没什么。” “就送到这里,你如今身份不同,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怕是会引来麻烦。还有……”许清凝看向宁安的手。 “记得好好处理伤口。” 宁安望着许清凝,清澈眸光亮如繁星。 他重重点头。 “好,我记住了。” 许清凝回之一笑:“保重。” 她说完就上了马车。 宁安站在原地,看着许清凝的马车走远。 直到消失不见。 他脸上笑容散去,立刻恢复成冷漠阎王的样子,再次走进了诏狱。 …… 夜已经很深了,许清凝靠在马车里,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 好累啊。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给她披衣服,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眉心。 那熟悉的感觉,好像他回来了。 等许清凝睁开眼睛,却发现马车内没有别人。 夜风吹散了她的睡意。 她看着掉落在脚边的披风,若有所思。 “难道我真是产生了幻觉吗?” 第223章 木瓜汤 长安王府遭了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为这是半个月来,第三家遭逢乱党毒手的了。 “乱党竟然如此猖狂,连王府都敢去啊?” “千真万确,就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不过长安王府比曹家要幸运得多,官兵来得及时,没有死什么人。” “哪里没有死人?我听说长安王的侧妃好像流产了。” …… 许清凝就站在周梦房门外面,她看着丫鬟们不断跑出跑进,手里端着一盆盆血水。 许竣焦急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步。 “大夫,她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说:“王爷,孩子是保不住了。” “孩子?”许竣根本不知道周梦怀孕了,她也没告诉他啊。 大夫说:“王爷还不知吗?侧妃的身孕都快三个月了,真是可惜。” 一般来说,孕妇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 过了前三个月,胎儿也就稳当了。 昨夜王府闹刺客,周梦受到惊吓,没有抢救及时,那孱弱的胎儿已经化为了一滩血水。 许竣闻言差点再次晕过去。 若不是有人扶着他,他怕是撑不住了。 他子嗣缘分浅薄,人到中年,也不过就两个儿子,小儿子许淇去年感染风寒夭折了。 周梦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偏偏又掉了,许竣心里不好受啊。 他抓着大夫的手臂,声音略带些哀求。 “大夫,你当真没有办法救回本王的孩子吗?无论用多贵的药材都可以,本王都可以给你找来!” 大夫摇头:“王爷,事已至此,我只能尽力去抢救侧妃的性命,胎儿……实在是无能为力。” 许竣听到这话,便如霜打了茄子般,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其余的下人们纷纷不敢出声,生怕惹了王爷不快。 至于许清凝,默默地看了场戏离开了。 若说长安王府有谁是开心的,那就只有赵雨燕了。 这些日子以来,赵雨燕被关在院子里,不被允许踏出半步。 所有人都当她是丧子后得了失心疯,许竣也不愿意来看她。她拼命弄出动静,却被许清凝灌了哑药,再不能说话。 此时,赵雨燕抬头看向天空咧嘴大笑,然而发不出声音的她,在旁人看来十分诡异。 贴身婢女看见她这样不由心慌,“王妃,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赵雨燕用口型说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周梦的孩子没了。 一命还一命,赵雨燕当然高兴了。 这府里人都是傻子,赵雨燕可不傻,她的许淇活得好好的,直到周梦进门。 许竣的女人不多,周梦想上位的话,除去赵雨燕就行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付她的孩子,谁让她是个母亲呢? 失去孩子的母亲,最容易发疯了。 赵雨燕抱着那堆破烂襁褓,想象着许淇还活着的样子,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念叨着。 淇儿,别害怕啊,她们都会去陪你的,你再等等、再等等。 …… 许清凝昨夜受了寒,有些咳嗽。 她看着秦嬷嬷给自己煮的老姜人参汤,内心抗拒,“我可不可以不喝了?” 秦嬷嬷劝道:“郡主,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许清凝实在拗不过,只好喝光了。 秦嬷嬷打量了许清凝一会儿,疑惑道:“不知为什么,日日这样补,郡主的身体竟是半点肉都没长,反而越来越瘦,真是奇怪了。” 许清凝是知道原因的,她长久吸食失魂香。 那玩意侵入体内,折磨着她的身心,令她日渐消瘦。 可她根本无法戒除。 她需要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里用失魂香麻痹自己,来换得暂时的欢愉。 谁想得到,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躯壳,里面早就是空的了呢? “嬷嬷,你不必想办法给我做各种补汤,没用的。” 秦嬷嬷摇头:“那可不行,奴婢得把郡主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然怎么面对先王妃呢?” 许清凝抗拒不了,但她实在不想喝参汤了。 所谓的营养,她吸没吸收进不知道,就是每次喝完蛮燥热的,像是心里窝了一团火发泄不出去。 “人参汤喝了好几天,可以换点别的吗?” 秦嬷嬷的目光不禁瞟了眼许清凝胸脯处。 按理来说,十六岁的年纪也该发育起来了,可郡主那儿瞧着还是平坦得很,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有点丰腴的。 “那……明日换木瓜汤?” 许清凝愣了愣,“我还是继续喝人参汤。” 她们正说话中,紫兰从外面走进来了,“世子殿下刚刚到家了。” 许清凝:“我哥这么快回来了吗?”qqnew 她记得许清巍是奉旨出城办事,不至于这么快原路返回啊。 “我去见见他。” …… 许清巍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衣服上都是泥巴,似乎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头发丝里还夹着几根枯草。 许清凝上下看了他几眼,“哥,你怕不是逃难回来的?” 许清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可不正是逃难回来的吗?” 许清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许清巍大口灌了好几杯水,才说:“最近有批劣质盐流入市场,我怀疑有人贩卖私盐,把这件事上报给皇帝后,他就让我去彻查盐商。” “谁知我刚走出京城,就遭遇了泥石流,道路都给堵住了,我是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你可看不见你哥了!” 许清巍一边说,一边庆幸自己走运,差一点点就要被埋在山里了,真是万幸啊! 许清凝听着许清巍的话,觉得这事蹊跷古怪,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有泥石流了呢?像是有人刻意阻拦他去调查。 很多时候,盐的价值比之黄金也不逊色。 有些盐贩子故意避开朝廷税收,创建自己的渠道私下贩卖销售,他们常常用劣质盐,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因此,不乏有盐商富可敌国。 这一行水太深了,稍有不慎会把身家性命搭进去。 许清凝想了想,对他说:“哥,你这段时间就抱病在家。” “为何?” “因为……”许清凝柳眉略弯,道:“我觉得,你是时候给我找个嫂子了。” 第224章 拒婚 “阿凝,你和别和我开玩笑。”许清巍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姿态,懒洋洋道:“我才不想娶妻生子呢!” 许清凝:“为何?” 许清巍把问题抛回去,“人非得成亲吗?我反正自个过得挺好的。一个人能过得开心,何必要两个人呢?一个人若是过得不开心,两个人聚在一起也还是不开心,你说是不是?” 许清凝认真思考了会这番话,“嗯,是挺有道理的,不过父王已经在给你张罗婚事了。” 许清巍惊得跳起来。 “什么?他看中谁了?” 许清凝:“刑部尚书的女儿。” 许清巍如今听到“刑部尚书”这几个字就头痛,当初他为了于文州的事四处奔波,少不得和江遥打交道。 那江老头脾气古怪得很,他女儿肯定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清巍心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毅然决然道:“我绝对不会同意和江家小姐成亲!” 许清凝没再说什么,反而给她哥找点事做就行,别再盯着私盐那事了。 她怕他把命给搭进去。 不过,她倒是很想从私盐一事顺藤摸瓜,要是能抓几个大户出来宰割,银子也不必犯愁了。 …… 这天夜晚,许竣叫许清凝来了书房。 他很少主动见她,除非是碰上必要的事。 “知道本王找你过来为了什么事吗?” 许清凝大概猜到了些,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许竣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有些苍白,可能是受了刺客的惊吓,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他斟酌了一下话术,说。 “明日,你得随本王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许清凝抬起头来,用她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看着许竣。 “是皇上召见我吗?” “皇上有意封你为太子妃。”许竣的声音陡然强硬冷冽了几分,“不过,你明日必须当着皇上的面拒绝。” 这件事,许清凝从宁安的口里已经得知了,但她不想拒绝赐婚。她想借大婚当日发动宫变,夺取皇帝的政权。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许竣为何一直不同意此事?他就这么害怕攀上皇亲国戚? “拒婚,不是等于抗旨吗?” 许竣皱起眉头,他在许清凝脸上看见了叛逆,心想,她是越大越不听管教了。 “反着你就按照本王的意思去做,皇上不会降罪的。” 许清凝沉默了片刻,“如果我不想拒婚呢?” “啪嗒!”许竣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表示自己的愤怒,“那你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许清凝心里早没把许竣当父亲了。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何曾有半点父亲应有的举动? 她强行将愤怒按下去,保持冷静,问:“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吗?” 许竣沉声训斥:“不行就是不行!你既然是我的女儿,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能做!” 在这个世道,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 人从被生下来开始,就被教育要听父母的话。女子长大成亲后,要被教育听夫君的话。而所有人,都得听从皇帝的话。 那些所谓被奉为经典的书籍都在表示:人的一生,就是被驯服的一生。 许清凝读过那么多书,她偏偏不愿意听书上写的道理。 凭什么做子女的,就得唯父母之命是从? 凭什么当妻子的,就得对丈夫百依百顺? 凭什么为百姓的,就得对君主毕恭毕敬? 她为何要被别人驯服,而不能做一个驯服者呢? 这一刻,许清凝心里有滔天愤怒,但面容始终波澜不惊,她静静地看着许竣,而后低眉敛目,表示出顺从姿态。 “我知道了。” 但无论许竣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许清凝离开后,许竣跌坐在椅子上,他眼中一片悲哀,呆呆地望着窗外,天意如此啊,有些事怕是再也无法遮掩了。 …… 第二天,许清凝和许竣到皇宫,正好是晌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这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是什么好预兆。 御书房内,皇帝和太子都在。 齐穆侧眸看了许清凝一眼,又移开了目光,他出现在此,自然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父皇要给他们二人赐婚。 可他心里想娶的人是苏湄雪,不是许清凝。qqnew 然而,他虽然贵为太子,也只不过是个傀儡,根本无力抗拒父皇的旨意,正如他无法挽救苏家。 许清凝跟在许竣身后,一同向皇帝行礼。 皇帝拿出早已写好的赐婚圣旨,对许清凝道。 “平阳郡主,朕今日召你进宫,是打算给你指一桩婚事。” 许竣低着头,偷偷看了许清凝一眼,提醒她该如何回答,别忘了他交代的事。 可许清凝对许竣的警告不管不顾,她俯身叩拜。 “臣女愿听皇上安排。” 皇帝略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许清凝还算是个听话的丫头。 他直接道:“朕要将你赐婚给太子,你可愿意?”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是皇帝,无论他说什么,这天下万民都得照做,没有反抗的资格。 许清凝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看中自己,不过不重要。 她略微犹豫了会,说:“臣女愿意。” “那朕就让国师为你与太子择个吉日……”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许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许竣大声喊道:“皇上不可啊!” 所有人纷纷看向许竣,脸上写满了疑惑,许清凝能嫁给太子,对他而言不是大喜事吗?他不想当未来国丈? 皇帝本来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了,甚是不悦,原本拿起来的圣旨又放下。 这个长安王平时看起来是个安分懂事的,为何会抗旨呢? 皇帝陡然大怒,站起来指着许竣道:“你不愿意,难道是太子配不上你的女儿?” 天子之怒,谁也承担不起。 许竣被吓得两股都在打颤,但他还是坚持己见,再三叩拜,恳求道:“这件事,臣只能单独和皇上说,还请皇上屏退众人……” 第225章 身世 许清凝站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最终却听到了皇帝将谢家千金赐婚给太子的消息。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谢太师是皇后的嫡亲兄长。 谢太师子女众多,但适龄的女儿差不多都已婚了,只剩下一个庶出的女儿谢贞。 谢贞今年十八岁,和太子年岁相仿,但她是庶出,自小不被谢家看重。 按理来说,庶出的小姐,是几乎不可能当上太子妃的。 许清凝茫然地看着张公公,不知发生了什么。皇帝方才还要她嫁给太子,为何这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张公公眼神复杂,但他只让许清凝回去,没再说别的话了。 许清凝想不明白,她抬头看向太阳,灼烈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但她并非为了不能嫁给太子而失落,而是计划被打乱,得重新计议了。 许清凝原本打算,在大婚那日,引陈锋那伙乱党从暗道偷袭入宫,等他们和皇帝打得两败俱伤后,她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板上钉钉的赐婚,也能突然换人选? 一定是许竣对皇帝说了什么。 …… 回到王府后,许清凝终于不再忍耐,她疾步走到许竣面前。 她一直承受着他的忽视、接受他不喜欢她的事实,她也很努力在忘记他是父亲这件事。 她不明白,他对许清巍、对许淇都很好,唯独对她如此残忍,她就如此令他厌恶吗?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许清凝有愤怒,会委屈,也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 她盯着许竣的脸,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我?” “为什么我想要的,你都得破坏?” “为什么!” 积攒多年的怨气在此刻同时倾泻,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绝望无助的小兽,在狂风骤雨中拼命嘶吼着。 许竣面对着许清凝的质问,反而无比冷静。 他既然选择对皇帝说出那个秘密,就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不过,她这副模样和那个人还真是有点相似,大概就是血液的传承性。 许竣讥诮一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呢?” 空气里有无形的东西破碎坠落在地。 许清凝的表情骤然僵硬,“什么?” 不知为何,身体对接下来的话产生了排斥,她想要抗拒接受这段信息。 许竣声音大了几分,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 “你想知道事实是吗?行,我就告诉你!” “你的亲生父亲是当今皇帝。” “我不同意你嫁给太子,是因为兄妹乱伦必遭天谴!” 许清凝听着许竣的话,只觉得挺好笑的,她从前设想过自己不是许竣的亲生女儿,可她没想过生父会是皇帝。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荒谬! “不、不可能的。” 许竣心里既无奈又怨愤,他知道许清凝不是自己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将她掐死,若非因为秦听云临死前的哀求,他绝对不会让她活下来。 所以,他只能很努力去忽视她了,可她为何非得在眼前晃来晃去呢? 如果许清凝安分守己,许竣自会为她找个不错的婚事,让她平安富贵度过余生,可她偏偏想当太子妃。 许竣不能眼看着这种乱伦的事发生,他只能向皇帝坦白。 “这么多年,你怨恨我,可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 “你的存在让我深感恶心,我却养了你十六年,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恶心…… 这怕是许清凝听过最刺痛的话了。 她脑海很乱,只知道重复一句:“为什么?” 但许竣显然不愿意继续说了,他让人将许清凝给赶出去,嘶吼道:“你给我滚!” 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是烈日炎炎,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许清凝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她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行走,浑身都湿透了,像极了路边没人要的流浪小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最后,她竟然走到了赵雨燕的院门。 许清凝突然跑了进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赵雨燕肯定知道她的身世秘密! 此时的赵雨燕正抱着那堆破布襁褓,摇来摇去,她见许清凝出现,并没多大意外。 许清凝抢走赵雨燕怀里的东西,丢在旁边,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知道我不是许竣的女儿,对吗?” 赵雨燕冷冷笑着,没有任何动作。 许清凝差点忘了,她给赵雨燕喝了哑药,便找来纸和笔,“你不能说话,那就写!” 赵雨燕蹲在角落里,并不搭理许清凝,该来的事终究会发生,瞒了这么多年有何必要呢? 许清凝继续走近,朝赵雨燕蹲下。她知道没有利益驱使,赵雨燕是不会说的,所以蛊惑道:“赵氏,你把真相告诉我,我帮你报丧子之仇。” 果然,一提到这件事,赵雨燕陡然激动起来,她抓着许清凝的手腕,太过用力了,嘴唇都因为使劲而咬得发紫。 许清凝将笔塞在赵雨燕手里,“我说话算数。” 赵雨燕犹豫了会儿,决定将事情的原委写出来,她真的太想为许淇报仇了! 十多年前,齐胤还是太子,他在东宫举办生日宴,许竣带着秦听云和赵雨燕都去参加了。 那是赵雨燕第一次见到太子的宠妃,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称之为郑良娣。 郑良娣和秦听云长得可真像啊,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真的分不出来。 赵雨燕就想了个法子陷害秦听云,假意骗她说自己脚扭伤了,让她帮忙去找金簪,故意引她去郑良娣所在的宫殿。 赵雨燕的本意,只是想让郑良娣教训一下秦听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天黑了,齐胤喝多了酒,迷迷糊糊中,误将秦听云当成了郑良娣,然后……强迫了她。 当时,赵雨燕也就二十岁左右,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就是有些心机手段,她怕事情闹大,立马去找了许竣。 可赵雨燕万没想到的是,许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妃被人玷辱,竟半点都不吭声,只是默默地躲在旁边…… 第226章 再抱紧一点吧 当时先帝病危,齐胤作为太子,已经快登基了。 许竣性格懦弱,他根本不敢从未来天子手里抢人,只能选择忍耐。他还警告赵雨燕,让她把这件事也藏进肚子里,永远都不能说出去。 可谁都没想到,秦听云偏偏在那天有了身孕。 许竣对秦听云毕竟是有感情的,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她,可他也不敢怪罪齐胤,只能怨恨那不应该存在的胎儿身上。 他想让秦听云喝下堕胎药,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日后他们还能做恩爱夫妻。 可秦听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流掉,偏要生出来。 秦听云害怕许竣不放过这个孩子,日夜活在恐慌中,长久忧虑下,身体就是这样被熬坏了。 生下许清凝后,秦听云落了病根,心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她就抱着小女儿反复同许清巍说,让他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妹妹。 她死后,这个王府里,只有许清巍是和许清凝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了。除了他,还有谁能保护他的妹妹呢? …… 许清凝听完这个故事后,自觉告诉她,赵雨燕没有说谎,许竣就是这么懦弱无能的一个人。 赵雨燕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许清凝,她已经把该写的都写下来了,该是许清凝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她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能杀了周梦,替失去的儿子报仇。 赵雨燕用嘴形反复说着“报仇”二字。 然而,许清凝轻轻推开了赵雨燕的手,她的脸色冷漠得有几分瘆人。 “只有蠢货才会相信我说的话。” 赵雨燕见许清凝言而无信,便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不准走! 许清凝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扯出来一条绳索,迅速勒住了赵雨燕的脖子。 一圈圈缠绕、一点点用力…… 赵雨燕意识到许清凝要杀了自己,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可她根本就逃不了,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只剩下双手双脚还在扑腾。 许清凝唇角牵扯出细微的微笑弧度,冷眼看着赵雨燕的动静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具死尸,只剩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死了的人,就是安静。” 许清凝把绳子的一端悬绕在房梁,再使劲往下扯,最终将赵雨燕吊挂起来,营造出赵雨燕悬梁自尽的假象。 可这一切,都被赵雨燕的贴身婢女给看见了,她本是来提醒王妃喝药的,无意目睹了凶杀现场。 “哐当!!!” 药碗摔在地,婢女跟着跪了下去。 她慌忙磕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郡主饶命!” 这院子外面看守的人,都是许清凝派来的,许清凝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被人看见,大不了就是杀人灭口。 她弯腰,缓缓勾起婢女的下巴,一字一字警告道。 “王妃无法承受丧子之痛,于今夜悬梁自尽,你记住了吗?” 婢女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清凝,简直是心惊肉跳。 “奴婢记住了。” …… 夜幕降临,窗外风雨如疾,电闪雷鸣不断。 许清凝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头发丝都还在滴着水。 她走进了秦听云生前住过的院子,跪在室内,面无表情地烧着纸钱。 这纸钱是烧给秦听云的。 但许清凝不是为了悼念。 “你说你,为何非得把我生出来呢?我若是不存在,也就不必承受这些苦痛和折磨了。” “我是恨你的,可我的血肉来自于你,我又没有资格恨你。” “人,真是奇怪又复杂啊。” 许清凝上半身跪得笔直,喃喃自语的时候,又撒了一把纸钱进去。 火焰刺得她目光微痛。 这一刻,许清凝竟然有些能够理解楚琼了,既然自己活得痛苦,那便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赵雨燕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这身世故事里的所有人都该死,包括许清凝自己,他们都是罪无可恕的。 “等着我。” 雷电时而闪过,许清凝脸上的微笑,在火光灼灼中显得阴森可怖。 最终,许清凝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间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脸,久久不语。qqxδnew 时至今日,许清凝才知道,她是皇帝强暴秦听云后才有了的产物。 说句更难听的,她就是强奸犯的孽种,自源头就是罪孽的,根本不应该存在世上! 许清凝一抬手,将镜子打翻在地。 镜面碎成了无数小片,每一片碎镜依然能反射出她的脸,根本躲避不了。 这种感觉自脚底钻上来,令她浑身发麻。 “真是无比恶心啊。” 而最让许清凝恶心的是,不仅是她做了齐嫣的替身,她娘也做了郑贵妃的替身。 她厌恶这具身体,厌恶和这具身体有关的所有人。 许清凝躺在满是碎镜的地上,锋利的镜片刺入她体内,可她感觉不到疼痛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失魂香再次点燃,飘渺如纱的烟雾将女子团团包裹,让她能短暂躲避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忘记自己身体里的罪孽。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红衣男子,一步步朝她而来,衣袂生风。 许清凝轻声说:”真好,我又梦见了你。“ 萧屿其实早就回来了,他一直在许清凝身侧,知道她身上发生过的大多数事情。 世事无常,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却妄图以己之身去对抗天意,所以才会一次次将自己逼向绝境,越执拗越刺痛。 他无数次决定要去恨她,却还是忍不住选择爱。 如果相爱是逆天而行,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当两只孤魂野鬼,他认了。 萧屿将许清凝抱了起来,让她趴在他肩头,一点点取下那些破碎的镜片。此时此刻,他们何尝不正是两只孤魂野鬼抱团取暖呢? “这不是梦,是我回来了。” 许清凝笑了笑,显然没当真。 如果不是梦的话,这样一具充满罪孽的身体,连她自己都恶心,如何敢去触碰他呢? 既然是梦,就请允许她卑劣下去,将他当作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萧屿,你抱抱我,再抱紧一点。” 第227章 嘉懿公主 萧屿恨不得将许清凝揉进骨血,但他根本就不敢用力,她这般瘦弱,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令她破碎不堪。 他一片一片取下她身上的碎镜,却也是努力将她一片片拼凑起来。 等许清凝入睡后,萧屿将她放回了床榻。 他临走前,特意熄灭了失魂香。 “无论你是谁,我永远都在。” …… 忠义侯府。qqxδnew 萧屿离开也差不多快一年了,他不是不想回来,是不敢回来。 萧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就出了萧屿一个忤逆君王的反贼,祖父恨他,那他就离得远远的好了。 可萧屿刚踏进大门,管家就嚷嚷着去告诉萧老爷子了。 “小侯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萧老爷子在听到萧屿回来后,拄着拐杖匆匆忙忙走出来了,他看萧屿的眼神里满是思念。 管家在萧屿耳边低声解释,原本那几年里,老爷子是故意装疯扮傻,但最近一年是真的患上老年痴呆了,时而清醒时而呆傻。 萧屿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他掀开外袍跪在萧老爷子面前。 “祖父,不孝孙儿今日回来了。” 此刻,萧老爷子神色清醒,没有丝毫痴呆状态。 他随手抓起拐杖就往萧屿背上打。 “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你还记得有个萧家啊!” 萧老爷子当年可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如今虽然年过八十,可力道还是不小的,这几棍打下去,起码得让人休养四五天。 管家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阻拦,却被萧屿拒绝了,他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其实,萧屿对父母的记忆很少,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征战,他是跟着祖父长大的。 萧老爷子脾气暴躁,但没怎么打过萧屿。 为数不多的几回,萧屿五岁时,不小心烧掉了江遥的胡子,气得老爷子把他揪回家一顿揍。还有就是七岁那年,他为了抓只猫,差点把荣王府给拆了,老爷子追得他是满街跑啊。 萧屿一动不动,反而还带有笑意,可能他真是有点想念了。 萧老爷子打了几下后,把拐杖往地上一扔,将萧屿拉了起来,哭得老泪纵横。 “算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 今夜未眠的不只他们,皇帝对着窗外的雨也看了好几个时辰。 张公公忍不住劝道:“夜都这么深了,皇上快去歇息。” 皇帝摆了摆手,“朕睡不着。” 他今天才知道许清凝是自己的女儿,怪不得她和齐嫣长得那么像,归根结底是她们二人的娘本就相似。 可这件事,并没有给皇帝带来喜悦,而是带来了无尽的烦忧。 许清凝的身世是丑闻,如果昭告天下,让皇室的颜面往哪里放? 可她毕竟又是他的血脉,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张公公点了盏灯放下,“这事不难,奴才有个建议。” “你说。” “皇上,你不如就收平阳郡主为义女,将她接进宫里来,一切按照正常公主的规格来办。” 张公公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 “前些时日,北凉不是还来信说,想缔结两国之好吗?” 皇帝听完张公公的话后,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让朕把她嫁到北凉去?” 北凉打算送一位皇子过来当人质,以图两国休战共创太平,他们开出的条件,是让东齐送个公主嫁过去。 可东齐的公主,成亲的成亲,夭折的夭折,也就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齐嫣了。 即便齐嫣只剩下一口气,皇帝也不舍得将她嫁去北凉。 许清凝的出现,无疑解决了这个麻烦。 张公公:“皇上,如此一来,既给了她公主的尊荣,又解决了一桩国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皇帝不知道许清凝身世前,对她是存了几分欣赏的,可知道她身世后,反而觉得她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想拔掉又不能拔掉。 他对她没有父女感情,偏偏有了血脉联系。 将许清凝送去北凉和亲,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既承认了她的皇室血统,又不会让她在身边碍眼。 皇帝不由赞叹:“此举甚妙啊!” …… 第二日,皇帝就下了圣旨,收许清凝为义女,封号为嘉懿。 嘉懿二字,取自“嘉言懿行”这个词,是在提醒许清凝,希望她言行高尚美好,不负公主身份。 皇帝还重新给许清凝赐了一个名字,单名为“媗”,齐媗。 单从这个封号来看,许清凝猜测,皇帝给她公主的身份,并不是对她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她只是觉得无比讽刺。 不过这样一来,即便不和太子大婚,许清凝同样能够入宫,还离皇帝更近了一步。她弑君的计划,不会因为他是她生父而改变。 许清凝看完圣旨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挺好的。” 在场人,只有许竣是一头雾水,他是半点都看不明白。 “阿凝,为何皇上要突然封你为公主?他不是想让你嫁给太子吗?”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整座长安王府,这府里,估计也就只有许清巍是干净单纯的了。 “大哥,我要进宫了,你多加保重。” 她不愿解释太多,直接上了宫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清巍只能去找许竣问个明白,许竣没办法,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给他讲清楚了。 许竣:“你现在知道了,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就是一个孽种!” 许清巍听完后,并没有改变和许清凝的兄妹感情。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娘亲在世时,总是让他保护好妹妹。 许清巍完全不管自己身份,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已经没了踪迹的马车,心里郁闷难消。 他瞪了许竣几眼,“老头子,女儿不是你的,可妹妹是我的啊,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许竣被这话给气死了,大袖一挥。 “你……你这死小子,干脆也滚了算了!” 许清巍现在好歹是个户部尚书,有自己的俸禄和府邸,这一切都是靠阿凝得来的,如今阿凝离开了,他也不想待在家里了。 “滚就滚!” 第228章 进宫 许清凝只带了紫兰进宫,因为秦嬷嬷说要一辈子守着秦听云,永远都不会离开王府,只好作罢。 车轿行了很久,最终停在了一栋宫殿门口。 宫殿的名字叫做“临华宫”。 临华宫的位置较为偏远,周围人烟稀少,嗯,有点像冷宫。 许清凝今日是头一回来,最大的感触就是安静。 她甚至可以听到附近树上的鸟叫声。 紫兰不由抱怨道:“皇上怎么能给你安排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呢?” 许清凝:“偏僻点挺好的。” 紫兰平日性格不争不抢,都忍不住想为许清凝打抱不平。世人不知道事实,只当许清凝是皇帝新收的义女,可她们这些身边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明明是皇帝做错了事,他愧对许清凝母女,却对她如此敷衍。 实在……是太无耻了! 若非这个人是皇帝,紫兰早就破口大骂了。 “公主,你今天已经说了好几遍‘挺好’,可你真的满意吗?” 许清凝抬头望着殿门口那块牌匾,目光凛然。 她迈步走入宫殿里,“放心,该是我的,我会拿回来,不该是我的,我也会抢过来。” 过来迎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 婉儿:“公主殿下,你终于到了,奴婢已经把宫殿打扫干净了。” 皇后觉得许清凝身边的人太少,就将婉儿指了过去。 许清凝记得这个小宫女,从前在皇后身边学规矩,就是婉儿服侍,她们也算认识的。 婉儿年纪小,还只有十二岁,肉嘟嘟的脸蛋十分可爱,心思单纯,性格也很活泼。 她高高兴兴地站在许清凝身边。 “公主殿下,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许清凝沿着墙壁走了一圈,边走边观察着殿内。 这临华宫外面看起来有些简陋,里面的陈设倒也还好,至少桌椅床榻都是完整的,壁柜上还摆放了几个瓷瓶。 不过,比之齐嫣的居所那可是相差甚远。 皇帝喜欢郑贵妃,所以宠爱齐嫣。 许清凝算什么呢? 皇帝不喜欢秦听云,只是酒后将她当作了郑贵妃的替身。 他根本不想要许清凝这个女儿,对她自然也不会上心。 他们之间,除了血脉联系,什么都没有。 许清凝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仔细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时间有些头疼。 婉儿见状,便道:“公主殿下,你一路舟车劳顿肯定饿了,奴婢去御膳房给你拿点心来吃。” 她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出去了。 紫兰见那小丫头走远了,才对许清凝道。 “三日后,册封公主的典礼会在太极殿举行,你这几天多休息会儿。” 许清凝完全没有身为公主的喜悦之情,她越想越不对劲。 “紫兰,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什么?” “许竣只是对皇帝说了一番话,皇帝还真信了,竟一点都不怀疑吗?” 普通人家中若是出了这种事,定会去查探清楚,许清凝至今都还不太相信,皇帝却如此容易相信,莫不是有诈? 紫兰听出了许清凝的意思,“皇上没有调查就相信你是他的女儿,你怀疑他对你有所图谋?” 许清凝:“嗯。” 但她想不出来,皇帝要图谋什么?或者说,她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如此一想,紫兰变得忧心忡忡。 “这可怎么办啊,人都已经在宫里了,皇上要对你做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 许清凝眉眼被隐匿的戾气陡然浮现,“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啊。” 她猜不准皇帝想干什么,那就按照她的节奏来。 这段时间,许清凝会伪装成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等皇帝放下防备,就是要他命的时候! 血缘算什么,生父又算什么,该死的人,一个也不能逃过! …… 婉儿很快就回来了,她不知道许清凝喜欢吃什么,每一样都拿了些。 “公主殿下,内务府派了两个小太监,他们在外面等你召见,你要见见吗?” 许清凝打起精神:“嗯,让他们进来。” 这两个小太监,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矮矮胖胖,站在一块儿对比很是明显,像是两个处于极端的人。 高的这个叫富贵,矮的这个叫吉祥,名字都是简单不错的寓意。 他们跪在许清凝面前,一同叩拜行礼:“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许清凝不必猜就知道,内务府把他们两个派到这儿来,肯定不是随便挑选的。 这二人很有可能是皇帝或者别人的眼线。 她不急着叫他们起来,而是让他们在地上跪了会儿,当作是下马威。 “富贵、吉祥,你们既然到了这里来,我就是你们的主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若是效忠于我,我能许给你们的,会比任何人给你们的都要多。” 许清凝不在乎这二人以前的主子是谁,毕竟,后宫里的人大多是靠利益来维系的,无非是金钱权势。 她若是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自然会臣服她。 许清凝话锋骤转,“可你们若是存了害我之心,以为能将我拉下去,我也会让你们体验什么是人间地狱。” 她的眼神很冷,冷到让人不禁后背发寒。 富贵和吉祥在宫里待了好几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知到如此冷冽的压迫感。 他们忙俯首叩拜。 “奴才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许清凝随手端了杯茶,打开茶盖晃了晃,随即又放下了。 这样劣质的东西竟然是给公主的,她很不高兴、 “茶有点霉味,我若是不做点什么,定是会让这宫里所有人觉得我软弱可欺了。” 许清凝眸光一转,看向前面跪着的人。 “富贵,你腿长跑得快,去皇后的未央宫吱一声,就说我要见她。” 富贵有些茫然,按照规矩,也是公主去皇后宫里请安,可许清凝的意思,似乎是让皇后主动来见她? 他心想,这养在宫外多年的小姑娘,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许清凝猜出了他的心思,说:“你就带两个字给皇后,她会来的。” “什么字?” qqxδnew 第229章 威胁 紧接着,富贵听到了,这两个字是“佛堂”。 皇帝对皇后没什么感情,他是因为谢家的声望,才娶她为继后,这些年来就是把齐穆和齐嫣交给她带,除了看孩子,甚少踏入未央宫。 皇后也不邀宠,皇帝不喜欢她,她反正乐得清净,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几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她唯一的兴趣就是吃斋念佛,还特意在未央宫后面设了一间佛堂。 这是宫内外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家都赞叹皇后娘娘仁善慈悲。 只有许清凝知道,皇后在那间佛堂里都干些什么。 明面上吃斋念佛,实际是与人偷情,还是借着佛祖的名义来打掩护。 许清凝想想也是怪滑稽的。 花团锦簇的皇宫,内里都是一堆肮脏腐臭。 幸好大家都这么虚伪,许清凝觉得自己也不会格格不入了。 果然,皇后在听到富贵的传话时,一向平淡的脸色有了变化,手指暗暗蜷缩,身体都绷紧了。 她在想,许清凝为何特意让小太监提及“佛堂”儿子,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怀疑一旦产生,就会滚雪球般越滚越多。 皇后坐不住了,她去了许清凝所在的临华宫。 …… 按理来说,现在的许清凝该称呼皇后一声“母后”,可她看皇后脸色十分不快,大概是不想当她母后。 皇后很少发过脾气,也很少真正厌恶过谁。 但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清凝,走进来就问。 “你让本宫来见你,是为了什么事?” 许清凝靠着椅背,神色从容如一只慵懒的猫,她歪着头看向皇后,也不立刻起身见礼。只是看了看边上站着的宫人。 “你们都出去,我和皇后娘娘有话要说。” “是。” 所有人应声退下,只留下许清凝和皇后二人。 许清凝这才直起身子,她先叹气一声。 “唉,我这公主当得可真憋屈啊,宫殿偏僻破旧就不说了,连茶叶都是陈年劣质的,皇后娘娘,你说该怎么办呢?” 皇后猜不出许清凝心里想什么,直觉让她深感危险。 这个女人最擅长笑里藏刀,小小年纪怕是有百八十个心眼子。 别人若是得到苛待,忍了便是。 可许清凝不会忍。 她不仅不忍,还得变本加厉讨回来。 皇后将怒气按捺下去,“本宫等下让内务府给你添置些好的。” 许清凝摇头,“不够。” 皇后皱起眉头:“你别得寸进尺!” 许清凝站起来,一步步朝着皇后走过去。 “从今天起,齐嫣宫里有什么,我这宫里就得有什么,少一件差一件,我可是会发疯的。” “皇后娘娘,我一旦发疯,不小心抖露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你会后悔的。” 她尾音上挑,语气很慢,却透着凌厉的气势,说完后嘴角边还停留着浅淡笑容,似是在讥讽什么。 皇后不禁后退了半步,她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许清凝盯着皇后的眼睛,以询问的口气回答:“佛堂的秘密,需要我逐字逐句说出来吗?” “哐当---” 有什么东西摔了下去。 原是皇后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花瓶。 那刚采摘来的桂花枝和花瓶一同摔烂了,地上都是水。 皇后用手指着许清凝,急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竟然!” 谢家书香门第,家风向来严苛,所教育出来的子女都是品行端正之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失分寸的事情。 因为谢家所有人,从小到老,即便是死了,都得被家规戒律管束着。无论男女,必须洁身自好、克己复礼。 皇后未嫁时,就有自己的心上人,她不愿意当皇帝的继后,可所有的谢家人都无法违背家族命令,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生出,她不得不入宫了。 进宫的第三年,她与天言道人重逢了。 越是强烈的压迫教育,就越是让人萌生出反叛的念头。 他们逾越了所有的礼教束缚,在最森严肃穆的地方相拥相吻,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部都做了。 用俗语来说,这是偷情。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国师,此事泄露出去了,不仅他们会死,谢家也会遭受牵连。 关于偷情,皇后根本不敢走露丝毫,所以她才对齐嫣动了手,害得齐嫣半死不活、无法醒过来。 可为什么许清凝也会知道? 皇后细想后,冷静下来了。 她问许清凝:“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意看见的。”许清凝一脸无辜,耸了耸肩,接着说:“对了,那天晚上,我还不小心掉了支发簪,皇后娘娘,你有见到吗?”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让皇后知道自己害错了人。 这件事给皇后的打击比刚才还大,她怒不可遏:“原来那个人是你!” 许清凝扯出了微笑:“没错,就是我啊。” 这一刻,皇后想将许清凝碎尸万段的心都有,她要是早知道,就不会对齐嫣动手了。 齐嫣可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啊,相当于半个亲生女儿了。 可恨可悲,她怎么如此愚蠢…… 许清凝:“皇后,我猜你肯定很想杀了我灭口,不过我既然有这个胆量告诉你实情,自然不会死在你手里。”qqxδnew 她从贺成那儿得知了通往皇宫的密道,进宫的时候,她的死士也埋伏在密道里,一旦遇到危险,他们就会冲过来。 皇后想杀人灭口,怕是没这个实力。 皇后:“你究竟想怎么样?” 许清凝自问自答:“母后,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公主该有的待遇,仅此而已。” 皇后脸色铁青,“你在威胁本宫。” 许清凝双手托着下巴,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娇憨可爱,“嗯,是的呢。” 这宫里的人不就是轻贱她吗? 许清凝就让所有人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我耐心不好,你记得快一点。” 皇后看得出来,许清凝想要的,怕不只是这些身外物,她眼睛里全是野心,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即将吞噬所有人! “你真是个疯子!” 第230章 她是直上九天的飞鹰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往临华宫里搬东西来了,几乎把外殿都堆满了。 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许清凝还在睡觉,她睡眠浅,很容易被吵醒,听到动静了,便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 婉儿特意兴致勃勃地跑进来,告诉许清凝。 “公主殿下,内务府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你要不要起来看看?” 许清凝意料之中罢了,她昨夜威胁了皇后,皇后虽然恨死她了,但也只能照做。 她翻了身,背对婉儿。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再睡一会儿。” 婉儿心想公主也太淡定了,她还是头回看见这么多赏赐,哼着小曲儿自个走了出去。 许清凝一直睡到上午才起身,她随意看了会皇后送来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还有些看起来很贵重的物件等等。 富贵、吉祥这两个太监,对许清凝的态度也恭敬了很多,看来这位公主也不是很受冷落。 外面站了一堆宫女太监,也来被派来服侍许清凝的。 东西,许清凝收下了,人倒是全部赶走了。 人多眼杂,临华宫里不需要太多服侍的宫人,许清凝也不想养太多没用的废物。 她挑了些珠宝赏赐给他们。 富贵和吉祥顿时叩拜谢恩,恨不得把一辈子巴结奉承的话都给说光了。 “谢公主赏赐,奴才今后一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婉儿对钱财不感兴趣,反而看着那些美食两眼放光,“公主殿下,奴婢想吃这些……” 许清凝:“行,那你吃光。” 后日就要举行正式册封公主的典礼,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准备,没太多心思应对这些宫人。 …… 此时的忠义侯府。 萧老爷子打是真的打,疼也是真的疼,他打萧屿的那几杖是用了大力气的。 萧屿在鬼面城刺的那刀,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伤还没痊愈就赶着回来了,如今再受了自己亲祖父的一顿打,导致伤口又裂开。 可他反而还享受于疼痛中。 疼痛是让人保持清醒的最佳方式。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让很多人措手不及。萧屿还没查明白,许清凝怎么就成了所谓的嘉懿公主? 皇帝对外说,是收许清凝为义女,可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萧屿陷入了沉思中。 小白猫钻进了萧屿怀中,用它的爪子挠啊挠,然后按在他伤处,疼痛让他抽回神来。 他低头一看,小白猫满脸无辜伸着懒腰:“喵呜~”qqnew 这时候,贺成从门外走进来。 贺成和萧屿差不多一年未见了,他年长萧屿几岁,但好歹是同辈人。 可过去的一年里,贺成壮志未酬,沉迷酒色荒唐度日,胡子都快比头发长了,整个人潦倒不堪,看着邋里邋遢的像是差了辈分。 久别重逢,再遇故友,萧屿的心境也有所变化,“你何时知道我回来了?” 萧屿是悄悄回到萧家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旁人只当他还留在凉州。 “哼,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贺成进屋坐着,他看见萧屿的伤势,心里或多或少也猜到了大概。 他们自少时相识,后来一同奔赴战场,打了那么多年的仗。 这些年来,是仇恨支撑着萧屿活下去的,如今仇恨没了,他也没什么生存的动力了,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哪天会死。 贺成:“你小子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我要是不来,以后怕是只能见到牌位了。” 他话说的不客气,还带着积攒的愤怒。 当初,萧屿离皇位就差一步,可他把玉玺扔了,即将到手的帝位也不要了,要去追寻所谓的自由。 贺成觉得萧屿脑子有病,可萧屿既然选择了离开京城,为何又要回来呢? 他越想越生气,“你就作,继续作,把自己作死了一了百了!” 萧屿看着贺成,似乎在观察什么,眉宇渐渐展开,“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贺成眼里重新溢出了光彩,“我是来告诉你,我要重回仕途了。” 窗外来了风,吹散了贺成的鬓发,他好似一个将死快死的人突然又痊愈起来,枯木逢春。 贺成是为了辅佐萧屿登基而入仕,亦为了他而致仕,好在重新找到了人选,体内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萧屿莫名有了些兴趣,“那个人是谁?” 贺成盯着他看了半晌,悠然道:“嘉懿公主。” …… 小白猫从萧屿怀里跳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乌溜溜的眼睛不知在看着什么。 萧屿知道许清凝的野心,也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不就是为了要夺帝位而选择放弃他吗? 他恨过,也反复纠结过,最终还是因她而重新回来了。 一声轻笑自萧屿唇齿里溢出。 不是嘲讽,而是意外。 “连我身边的人都敢撬走,还真是她的作风啊。” 贺成:“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萧屿睨了他一眼:“你要说什么?” 贺成站起来,左手负在身后。 “这小姑娘不是简单人,她的心智比任何人都坚定。” “我是看在我们多年交情,好心奉劝你,也是来提醒你,别妄图用情爱将她束缚,也许她可以为你而死,那是因为她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她永远不会向你臣服。” “萧屿,你驾驭不了她,同样也禁锢不住她,她是注定要站在最高处的!” 贺成说的义正言辞,他不允许任何人阻止许清凝上位的路,萧屿也不行。 许清凝这样的女人,不会囚于后院相夫教子,她也不可能为了情爱放弃自己的布局。 如果萧屿非得将她绑在身边,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贺成这才过来劝说萧屿,该放手就要放手。 然而,萧屿的目光看向蹲在窗台处的宠物,眼睑微抬,并无意外之色,“你当我不清楚吗?” 他的阿凝,从来不是被豢养的雀鸟,而是直上九天的飞鹰。 贺成更为迷惑了:“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陷进去呢?” 萧屿这样评价自己,“明知故犯,无药可救。” 他说话的时候,喉腔里泛了些血腥味…… 第231章 恨得要死,也爱得要死 贺成自诩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旁人心思,可他是真看不懂萧屿。 “反正我话都和你说明白了,许清凝这个人,当她的仇敌比当她的爱人,更让她耿耿于怀。” 他说完后,便离开了萧府。 萧屿坐在房里独自思考了很久。 贺成的话不中听,却是事实。 对许清凝来说,仇敌更让她念念难忘。 毕竟,萧屿曾亲耳听到她梦里喊着“楚琼”的名字,不止一次。 他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显而易见,楚琼在许清凝心里占据最大一部分位置,即便是恨。 她可以抛弃爱人,却绝不会放下仇恨。 “咳……” 一口闷血自萧屿喉咙而出,但他若无其事般擦去,走出了房间。 秋日的院落萧瑟苍凉,放眼望去,都是枯枝残叶。 唯独那墙角处有一抹新绿。 萧屿走了过去,见此处新栽种了一棵小树苗,应该是离家这段时间栽种的。 这块地方,以前有棵山楂树,树上结的果子可酸了,大家都不爱吃,偏他喜欢摘着吃,他喜欢吃酸的,酸得简直掉牙了。 直到父母离世那年,山楂树枯死了,再也结不了果子,萧屿就让人连根给挖了,这儿也就成了空地。 这棵山楂树的死亡,终结了萧屿无忧无虑的日子。 此后,他一路奔赴地狱。 如今添了新苗,土地里萌发了嫩绿,如同地狱上方伸出的手,要将萧屿拉出去,是他的希望。 到底是谁栽种的呢? 萧屿百思不得其解,便找来管家:“这是什么树?” 管家回答道:“是一棵枸橼树。上个月,侯爷想翻修院子,就找了一堆园丁来,其中有个年轻小姑娘,她在这儿栽种的,说你肯定喜欢。” 枸橼在外地有个别名,叫做青柠。 一瞬间,萧屿什么都想通了,竟是笑了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许清凝这样的女子呢? 她真的很懂如何拿捏人心,一点点小手段,就让他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真是恨得要死,同样也爱得要死。 萧屿唇角一弯,吩咐道:“好好养着。” …… “阿嚏———” 许清凝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念叨她。 她揉了揉鼻子,继续翻看册封大典的流程。 嗯,还挺麻烦的。 皇帝不喜欢许清凝,他只是不想让血脉流落在外,所以将她接回来封了公主。 可既然将她放在这偏僻“冷宫”,为何还要大张旗鼓搞册封仪式呢? 许清凝脑海灵光一现。 是了,皇帝是想做给天下人看,他很看重这个公主。 这让许清凝想起青楼老鸨常用的手段。 老鸨为了将手里姑娘卖个好价钱,就会先给她包装得漂漂亮亮的,显得价格昂贵。 “这老头子,该不会是想把我卖了?” 许清凝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换了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地从密道里遛了出去。 她与宁安之间养了专门通信的信鸽,一旦有什么事要说,用信鸽很快就能联系上。 宁安不知许清凝为何成了公主,他怀疑是老皇帝的阴谋,担心她在宫里会有危险。 他问许清凝:“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杀了皇帝?” 虽然说锦衣卫和禁军,都在许清凝手里了,但皇帝还有一支藏在暗处的兵甲,这是历任帝王都会有的护身符。 许清凝原本设想的是,等时机成熟,把陈锋那条疯狗放出来咬皇帝,她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瞬息万变,她莫名其妙就成了公主,计划被打乱了。 “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先不要急着动手。” 宁安:“可你在宫里很危险。” “现在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但我拿捏住了皇后的把柄,她不敢冒险,而皇帝像是要拿我图谋什么,所以我还是安全的。”许清凝语气认真了些,“我今天来见你,是让你去做一件事。” 宁安:“你说。” 许清凝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别的人在附近偷听。 “你去查私盐这件事。” 宁安想都没有想,一口答应,“好。” 许清凝:“最先发现京城内有私盐流通的人,是我哥,他还去调查了一番,结果差点命丧黄泉。他一个户部尚书,空有官位没有兵马,幕后人不会怕他。” “宁安,你不同,你手里握着锦衣卫,没人能动你。” 如今世人皆知,锦衣卫是皇帝养的一条疯狗,逢人就咬,人人都害怕,而宁安就是他们最畏惧的疯狗头子。 “而且,我还有一点私心。” 许清凝说到这儿,有意停顿了下,然后低声道。 “我的目的不是揪出这些私盐商贩,而是借机敲诈他们一顿,你明白吗?” 她要成事,首先就是缺银子。 一晌贪欢的收入,用来养活死士问题不大,可无法支撑许清凝招兵买马。 私盐里面油水多,不缺富可敌国的人,若是能揪出大头出来,再狠狠敲诈几笔,许清凝就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宁安不懂许清凝的谋算,他只知道,她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少年的眸光,即便在漆黑密道里也十分明亮,宛若星子。 他眼里只看得见她。 “好!” 十三四岁正是男孩的发育年纪,他的个子如竹笋般往上窜,一段时间不见,仿佛又长高了。 宁安已经比许清凝高了不少,少年人的身材也变得挺拔宽大,她偶尔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侵略和压迫力,但只是一瞬间罢了。 再仔细看,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单纯清澈,什么都没变的样子。 也许,是她想多了。 …… 分别之后,许清凝从密道返回皇宫。 密道里没有光,许清凝掏出火折子照亮脚下路,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生怕自己摔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按住许清凝的双肩,将她抵在石壁上。 太过突然,许清凝有些懵了,她是从贺成口里得知密道的,这是他作为换取“左都御史”之位的诚意。 除了他们,不可能还有别人人知道密道。 这个人会是谁? 男人的身体贴过来…… 第232章 密道里的暧昧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贴近,将许清凝压制在逼仄的密道,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钻进男人的怀里。 手中的火折子坠落在地,连丁点光亮都没有了。 这条密道,一片漆黑。 许清凝看不见,只能用手心勾勒出这个男人的模样。 很快,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萧屿……” “是我。” 萧屿应了一声。 许清凝的双手往上摸去,抚过他的下颚轮廓,确认了他的脸。 原来真的不是梦啊。 他还活着,没有死在鬼面城。 许清凝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了,他这条命是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当然不能死了。 可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便觉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往后缩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屿捉住她那只冰冷而柔软的小手,不让她乱动。 这条密道本就是他告知贺成的。 “你别忘了,贺成原先是我的人。撬走我的心腹,还问我为何?许清凝,真有你的!” 他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恨不得将她给生吞了。 他想占有她,时刻都想! 许清凝愣了会儿,调侃道:“萧将军气量真是小,久别重逢,就为了这事来见我?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现在有了新名字,叫做齐媗。” 萧屿:“当了公主之后,滋味如何?” “挺好的。”许清凝一想到那日发生的事,她就心惊胆战,语气也变得讥诮起来:“这个所谓的公主,比当城主夫人要愉悦,某人也不必时刻钻研如何死在我手里。” 萧屿怎么可能听不出许清凝话里的意思?她这个人最擅长拐弯抹角,最是刁钻刻薄。 鬼面城大婚那日,他是为了给她解同生蛊,同时试探她是否爱他。 当然了,他的确也是为了报复她,所以用自己的性命让她后悔,想看看她会不会为他难过。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挤压在这狭隘黑暗的空间里。 谁都想占据主导位置,想让对方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对方的脖颈里,心里刺痒难耐,似乎要控制不住了。 对萧屿来说,情场上的交锋比战场上艰难得多。 而对许清凝来说,当她的对手比爱人更能占据她的心。 萧屿想明白了,她这样的人,吃硬不吃软,一味对她好是没用的。 他得先打败她,才能占有她。 “无论你叫许清凝,还是齐媗,今日起,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们从头开始。你若是想夺天下,我就做个佞臣,我们当一辈子的对手,看看谁最后能赢?嗯?” 许清凝问道:“萧大将军,你这是向我宣战吗?” 她话音未落,踮起脚尖,将唇瓣故意贴了过去。 许清凝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对于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不喜欢顺从,她更喜欢主动进攻。 这一刻,她把萧屿当成自己的猎物。 在意乱情迷之前,许清凝的脚尖落地,亲吻浅尝辄止,恢复成凉薄浅笑的模样。qqxδnew 然后,许清凝听到了萧屿的心跳声,她的手点了点那个地方,露出狐狸般妩媚的笑容,巧笑倩兮,美目留情。 无论是情场还是战场,她都不会输。 她说。 “我想你了。” 萧屿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看,可算是遇到一个最厉害的对手了,她不过轻轻一撩,差点就能让他败下阵来。 但许清凝惯用的手段便是如此,给了点甜头之后,就抽身离开,来去轻松。 萧屿的防线崩塌了,他按住许清凝的后脑勺,狠狠回吻过去。 许清凝亦没有丝毫反抗,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的一切。 他的愤怒、他的冲撞…… 这些暧昧,在她看来都是战利品。 他们就像是原野里相依的猛兽,宁愿彼此撕咬,也不愿分道扬镳。 他和她一样都无可救药,最喜欢借疼痛来获得欢愉。 很好,都疯了啊。 缠绵之后,许清凝总是能最快恢复理智,微红眼眸里已然没有丝毫清欲。 “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她率先从萧屿身侧走过去,即便看不见前方路,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萧屿转过身,朝着与许清凝相反的方向走去,同样没有停留。 …… 当夜,佛堂烛火昏暗。 皇后看着眼前的白发男人,犹豫着开口,“我们的事被人知道了。” 天言道人:“不是解决好了吗?” “我弄错了,那个人不是齐嫣,而是……”皇后唇齿里都是愤恨,“是皇帝新封的嘉懿公主。” “她?” 天言道人拈着的串线断裂,佛珠“啪嗒”一声全部掉了下去,滚得满地都是。 又是许清凝。 这个女人的存在,始终是天言道人心里的一根刺,他几次三番都弄不死,如今又被她抓住了把柄,自己迟早会死在她手里。 皇后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天言道人,他们自小相识,却被无情拆散,只能躲在角落里偎依,永远见不得光,可连这仅有的慰藉都要被人破坏了。 “我们该怎么办?” 天言道人:“你先别急,容我想想。” 他当下想到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杀了她!” 皇后摇了摇头,“我若是能动手,也不至于如此心烦意乱了。” 许清凝身边藏着高手,她自己行事也十分谨慎,宫里不能明着动手,暗地里的诡计也玩不过她。 天言道人:“她是不是用这件事来威胁你了?” “嗯。” 十年前,天言道人还不是这副鬼样子,若非被人所害,他也算得上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为了有机会接近皇后,他才步步为营,当了这个国师,没想到竟把她置于险地了。 “这个女人一向奸诈,擅长诓骗,也许她手里没有证据呢?她如何能证明你我有私情?” 皇后未曾想到这一点,“那……要不我去试试她?” “不必。”天言道人,“我亲自去会会她。” 他离开了皇后的未央宫,回了自己的炼丹房,一进门,便呕出了大口血。 药童过来搀扶,“师父,你怎么了?” 天言道人将他推开,“滚!” 他瞳孔猩红,步伐踉跄地往里面走…… 第233章 相似 天言道人推开了暗室了门,从里面揪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然后张嘴咬在她脖子上,吸食着她的血液。 女童失血而亡。 他将她的尸体随意一扔,塞进了炼丹炉里,没过多久,就被熊熊烈火焚烧殆尽,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天言道人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血,白发在火光中染了几分艳丽,像极了鬼魅。 有人说他是妖道,有人说他是骗子,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这具没能死在十年前的身体,每日都得吸食人血来活着,不人不鬼。 反正,活下去就行了! 天言道人整理好衣冠后,去了皇帝的书房。 …… 皇帝已经很久不入后宫了,因为他被灌了毒药,日夜饱受剧痛的折磨,若非靠着国师的丹药吊着,根本就支撑不下去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齐穆。 皇帝担心齐穆无力坐稳江山,想为他找个贤内助,却无意揪出一桩陈年丑闻,因此,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如今的朝堂,群狼环伺,当属谢家最为忠义。 皇帝没办法了,为了将谢家和太子绑在一起,太子妃的人选变成谢贞。 谢贞是庶女,本来没有资格当太子妃的,但谢家就剩她这个没出嫁的女儿了。 皇帝想到这里有些心烦。 他看着天言道人走进来。 “国师,你过来为了何事?” 天言道人对他作揖行礼,“嘉懿公主的册封典礼即将开始了,臣方才夜观星象,发现了一些端倪,想当面与公主相谈。” 许清凝如今住在宫里,天言道人不方便直接去见她。他只能通过皇帝的意思,将她召见过来。 皇帝答应了。 …… 许清凝所在的宫殿,离御书房有点远,耽搁了些时辰才到。 她缓步进来,先是看到了龙椅上那人,他精神疲惫,面色发黑,便如即将老死的枯木,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这是许清凝得知身世后,第一次和皇帝相见。 他是她的生父,也是她最痛恨的人。 但许清凝还是保持着公主应有的姿态,今日能低下头,明日便能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幽幽抬起眼皮子,打量着许清凝,她穿上这身宫装,和齐嫣就更相似了,不免喊了一声。 “嫣儿……” 殿内就这么几人,即便是细微的声音,都能让人听到。 许清凝低垂的眉眼里神色漠然,原来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被当成齐嫣的替身啊。 她舔了舔唇角,“父皇,儿臣的名字是齐媗,你亲自取的。” 皇帝闻言,冷笑了一声,“是啊,你是齐媗,上前来。” 他的嫣儿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偏偏多了一个齐媗,这让他死后如何面对郑贵妃呢? 许清凝缓步走了过去,立在他面前。 天言道人站在旁边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二人的气场还真有几分父女相似,为何从前没人提及呢? “公主殿下,册封大典即将开始,臣这儿有些问题,想与你详谈。” 许清凝如今看天言道人,也和往日不一样了。 她以为他就是和楚琼狼狈为奸的妖道,不曾想过,他在深宫里还有一段情啊。 如果她没猜错,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天言道人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重要的是想套出她的话,他要知道她对那件事有几分了解。 然而,却被许清凝打断了。 “国师善于占卜星象,不知你有没有算到过,半个月后,那东边有颗明星会陨落呢?” 许清凝话里有话,皇宫的未央宫就在东面。 她是在敲打天言道人,就看他在不在乎那个人了。 如果他不在乎皇后的命,大可试着来和她赌一次。 天言道人眸光暗变,“公主也会占卜吗?” 许清凝笑道:“我随便一说,国师可别当真啊。” 有些话,当着皇帝的面,他们谁也不敢说得太直白了,可聪明人打交道,也不需要说得太直白。 他们现在就是在玩攻心战。 天言道人拿捏不准许清凝手里有没有证据。 但这种事,一旦有点风声,就会引来无穷后患,证据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些年来,皇后的声名向来极好。 谢家百年大族,历来有口皆碑,如果皇后有了污点,毁掉的不只是她一人,她会连带着整个家族一并坠落深渊。 他真的赌得起吗? 就算他可以死,但皇后不能,她得清清白白地坐享富贵。 天言道人恨极了许清凝,他若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就该让楚琼杀了她,让她再也回不来。 许清凝:“国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好早点记住,典礼上也不会出错。” 天言道人此时不敢刺激许清凝,生怕她当着皇帝的面,将他与皇后的私情给捅出来了。 许清凝见天言道人不语,转头看向皇帝。 “既然无事,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等她走后,皇帝问起天言道人,“国师,你觉得朕这个女儿如何啊?” 天言道人不知如何回答,“容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为何要封她为公主呢?” 为何? 当然是因为血缘了。仟仟尛哾 还有就是……皇帝需要一个能嫁去北凉的公主。 许竣那天敢冒着砍头的罪名,说出十多年前的真相,他没理由说谎。 皇帝相信许清凝是自己亲生的,方才她站在这里,流露出的神情还真是相似啊。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看似温顺的外壳之下,藏着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咬人。 “朕的太子,要是也这般就好了。” …… 许清凝回去后,有些疲惫了。 婉儿为她准备了热水,“殿下,奴婢服侍你沐浴。” 许清凝不喜欢被人触摸,“我自己就行,你出去。” 婉儿:“好的,奴婢在外面守着。” 许清凝脱掉衣服,走入铺满鲜花的浴桶里,她将整个身子都沉进去,任由水流盖过自己的脸。 她前世就知道,天言道人和楚琼关系匪浅,楚琼能登上皇位,得他相助不少。 这辈子,如果不是天言道人作梗,楚琼早就死了。 可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一直要帮楚琼? 洁白的手臂从水里搭出来,闭眼的少女睁开双眸,瞳色如墨。 “得想个办法弄死他了。” 第234章 教养 第二天,许清凝早早就去了皇后的未央宫里,名义上说的是请安。 她先是见到了春华嬷嬷,“还请嬷嬷去通传一声,我是来向母后请安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清凝态度恭敬,看起来没什么错处。 春华嬷嬷点了点头,“公主殿下先等一会儿。” 许清凝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允许进去,她今日出奇地有耐心,规规矩矩站着,没有丝毫过分的举动。 皇后没想到许清凝会来主动见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许清凝笑意盈盈的样子,怕是没安好心。 她把手上的佛经一方,“你来做什么?” 许清凝:“闲来无事,儿臣来找母后聊天啊。” 她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皇后心里就更慌,谁让自己有把柄在她手里呢?大概又是来威胁什么…… 什么话都还没说,皇后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春华嬷嬷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原先在谢家时就跟着她的。 这么多年的陪伴了,皇后即便一个眼神,春华嬷嬷都能猜出她要干什么,便对殿内的宫人说,“你们都随我下去,别打扰娘娘和公主。” 春华嬷嬷在退出去的时候,有意无意从许清凝身边走过。 目光相对的刹那,许清凝顿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有点明朗了。 当初,许清凝住在未央宫,春华嬷嬷就特意嘱咐过她,让她不要去后殿打扰皇后礼佛。 虽然是叮嘱,但反过来想,更像是一种故意的引诱。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越不让他想什么,他就越是会去想。 如果春华嬷嬷不说,许清凝根本不会跑到后殿去,也就不会发现佛堂里的奸情。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许清凝心里产生,难道……春华嬷嬷故意要让她看到皇后和国师的奸情? 皇后骤然出声,打断许清凝的思绪,“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许清凝刚才有些出神,陡然听到一声冷喝,小心脏差点被吓到了。 皇后平时温和待人以礼,为数不多的几次暴躁,怕是都用在许清凝面前了。 她摸了摸心口,“皇后娘娘,那我就直说啦。” 那张假装乖巧的脸,顿时变得冷漠淡然。 “昨夜,国师想从我口里套话,我大概猜到了,你们是觉得我手里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你们的奸情。” 奸情。 这两个字就如利刃般扎在皇后心里,刺破了她几十年来的教养,以及谢家满门清誉。 她目光盯着许清凝,身体太过紧绷,发髻上的步摇有些轻微晃动,快要掉下来了。 “你无凭无据,本宫可以治你一个诬陷之罪。” 许清凝才没把皇后的放心里,“你若是能治我,早就治了。” “皇后娘娘,你我都是女子,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所谓贞洁有多看重,何况你还是母仪天下的国母。” 她就算什么证据都不拿,随便找几个人编排皇后和国师,再拿到市井里多多宣传,铺天盖地的流言飞过来,压都能压死皇后。 何况,许清凝是真的能拿出证据的。 她也不介意把证据说给皇后听。 “那天晚上,虽然光线不怎么明亮,可我躲在窗户底下,将你们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就连你们身上有什么记号,我也能如实说出来。” 许清凝一边回想,一边说着。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真人版春宫图呢,当时还挺激动的,若非被萧屿给拉走了,她还能看得更多。 “比如你胸下三寸的痣、他后背的黑色纹身,对了,你穿的肚兜还是暗红色的,绣着金丝凤凰……” 皇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显然没料到许清凝能这么说。 她从没见过许清凝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厉声打断道:“够了!” “你一个十几岁的未嫁女子,说这种话也不觉得害臊吗?” 许清凝摇了摇脑袋,一本正经道:“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有什么害臊的?而且你做都做了,为何要我羞于谈论呢?” 皇后越发觉得许清凝没规矩,自鼻腔里冷哼,“果然,没娘养的人就是野!” 许清凝皱了下眉头,倒不是这句话让她难受,毕竟从小到大听都听习惯了,就是……不太高兴。 她嘴角翘起,“皇后自小有父母教养,谢家门风戒律那般严苛,也没把你调教成贞洁烈女啊!” 皇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闭嘴!” “我闭嘴,你就能心安了吗?别骗自己了。” 许清凝今日来找皇后,不是为了来和皇后吵架的,是想表示不必试探了,她就是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他们的奸情。 “皇后娘娘,我来给你指条明路,你唯一能够摆脱我威胁的法子,就是杀了国师。” “只要国师死了,谁还能用这段关系来威胁你呢?” 皇后在极度的愤怒和紧张下,反而笑了起来:“你别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我不会听你的话!” “这是挑拨?”许清凝:“你若想守住你的皇后之位、护住你谢家百年声誉,就该和他断了来往。” “如今东窗即将事发,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你的情郎。” 许清凝莞尔一笑,阴恻恻道:“当然了,你可以试试,走哪条路更轻松?”qqxδnew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后娘娘,你都能对齐嫣动手,应该很明白的。” 许清凝说完之后,帮皇后扶正了头上的步摇,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个女人不算年轻了,用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 …… 室内静悄悄的,连呼吸声仿佛都停止了。 皇后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满脸怔然,一日不能解决此事,一日不得安生,一日要被胁迫。 许清凝说的没错,摆在皇后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杀了许清凝灭口,要么杀了天言道人。 对她而言,显然杀了后者比较容易,毕竟他永远不会提防她。 可是,她怎么能对他下手呢? 怎么能…… 她将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推翻,恶狠狠道:“为何非得迫我至此呢?” 第235章 公主殿下,你今日甚美 许清凝走出内殿,看见站在屋檐下的春华嬷嬷了,似乎有意在等她。 她缓步靠近,低声道,“真是想不到啊,这宫里随便一个嬷嬷,心思也是蛮多的。” 春华嬷嬷稍微弯腰,“殿下的话,奴婢听不太懂。” 许清凝扫了春华嬷嬷几眼。 “你要是不懂,就不会在这等我了。” 自她去年进明雅阁,就与这个嬷嬷打交道了。 春华嬷嬷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宫里有一定的地位,对主子忠心不二,对下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 这样的一个人,却故意引许清凝发现皇后的丑事,究竟是为什么? 许清凝盯着春华嬷嬷的脸,不知过了多久。 “我知道了,你想借我的手,或者说,你想让我逼迫皇后,除掉那个人……对吗?” 春华嬷嬷抬起眼皮子,原本如死水般沉寂的眼神,有了点异样的神采,眼圈皱纹也变得更明显了。 她笑道:“你真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一位公主了。” 许清凝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不曾想也成了春华嬷嬷手里的棋子,从前是她小看了这位老嬷嬷。 “不过我猜你要失望了。”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皇后所在的房间,“皇后可舍不得杀了那人,女人啊,就是容易旧情难忘。” 春华嬷嬷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用极小的声音说。 “奴婢会助殿下这个计划成功的。” …… 很快,就是册封公主的大典了。 这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宫人捧着礼服和头冠,站在许清凝身前,她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为自己穿衣。 等穿戴整齐后,许清凝看着镜子,越发觉得这身宫装眼熟。 衣服是暗紫色的底料,最外层用银线蚕丝铺绣了一层流云花纹,阳光打过来,可以浮现流光溢彩的效果。 她抬了抬手,宽袖虽重工缝制了碎玉珠串,却依然显得轻盈,微风拂过,如流水般漾动。 这身华服,锦绣精致,到处都彰显着公主应有的尊贵。 可许清凝知道,不是给她的。 无论是颜色风格,还是大小尺寸,都是按照齐嫣来制作的。 许清凝,永远都得活在齐嫣的阴影之下。 她泠泠笑说:“有几分不合身呢。” 宫女们闻言,纷纷跪在地上。 “因为时日太过仓促,内务府无法为殿下量身定制,眼下大典即将开始,还请殿下将就一番……” 许清凝语气很轻:“没关系,我不怪你们,都起来。” 穿着齐嫣的衣服也没什么,反正她已经是个活死人了,接下来,她的一切都将被许清凝夺走。 许清凝戴上白玉耳坠后,就走了出去。 有仪仗在前方引领,许清凝走得很慢,她已经习惯这样的速度行走了,因为一旦过快,就会让所有人看出她有腿疾这件事。 她希望自己永远都能保持强大,尽量不让任何人看出弱点。 只是迈过台阶的那刻,她还是不小心扭了一下。 紫兰走进来,扶住许清凝的手。 “没事的,是裙摆太长了。” 许清凝知道是宽慰,但她真的能欺骗自己,是裙摆的原因吗? 不是的。 她的腿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紫兰贴在她耳畔,说:“我们慢点走,没人会发现的。” …… 太极殿上,臣子分立两旁。 待许清凝出现后,他们不由纷纷侧目看去。 许清凝个子瘦高,皮肤雪白,自光影中而来,如同身披一层辉芒,高贵典雅,落落大方,吸引了所有目光,她尽量走得很稳,连耳坠都不怎么摇晃。 本就与齐嫣五分相似的容貌,再换上这身宫装,怕是有七八分相似了。 几乎所有人同时都想到了齐嫣。 尤其是皇帝。 他差点以为向自己走来的,就是嫣儿呢。 像,太像了。 即便他知道这是许清凝,也无法不在她身上去寻找齐嫣的影子。 接下来,许清凝跪于案前,听礼官诵读金册。 她听得不是很认真,只记得了“嘉言懿行”这个词。 皇帝给齐嫣的封号是“华荣”,希望她一生尊荣富贵,却用嘉懿这个词来约束许清凝。 是啊,无论齐嫣做了什么,变成怎样的人,她永远都是被他宠爱的女儿。 而许清凝,只有做到道德完美,才配得当这个公主。 她真的,恨死他们了。 但许清凝还是规规矩矩,用双手接过金册,而后再行拜礼。 今日起,她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但她绝对不会满足这个身份。 她要抢回一切,无论是属于自己的,还是不属于自己的,都得抢过来。 皇帝亲自将许清凝扶了起来,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怜爱。 当然,这份怜爱也不是给她的。 起身之际,环佩叮当作响,许清凝喊了他一声,“父皇。” 她越过他,看见了河山万里。 …… 一天的流程下来,许清凝累得没力气了,但她还是得保持着公主的仪态,应付众人。 皇帝和皇后并肩坐在最上方,他们各有算计,但脸上都挂着相同的表情。 许清凝心想,宫里的人就是如此虚伪,所以她就更期待撕碎他们面具的那一刻了。 有很多道目光看着许清凝,怀疑、诧异、嫉妒、愤怒。 反正没有一道是友善的。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许清凝为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公主? 因为他们没人敢往那个方向想,她体内流着与皇帝一半相同的血,这可是无法言说的皇室丑闻。 许清凝盯着桌前的酒发愣,心里在一点点计算着时辰。 今夜可不该是如此风平浪静的。 突然,一道红影站在了许清凝面前,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 许清凝抬头,对上了萧屿的眼眸,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姿态,手里还捏着把折扇,笑里藏刀。 这男人疯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做什么?qqnew 比许清凝更紧张的人,是皇帝。 皇帝一看见萧屿,就想起萧屿带兵逼宫,差点把他一剑给砍了,还给他灌了毒药,至今的噩梦都还是那日。 因为凉州那二十万大军,皇帝不敢动萧屿,他畏惧这个年轻将军。 萧屿右手撑在许清凝桌上,低头俯身靠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折扇挑起她的白玉耳坠。 “公主殿下,你今日甚美。” 第236章 求娶 萧屿动作轻佻,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是想看看许清凝会如何应对。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喝多了酒的臣子,站起来说道:“我记得,萧将军和公主原先应该是认识的,对。” 何止是认识? 这两个人都快纠缠成一双下油锅的油条儿了。 去年,许清凝拦轿表白萧屿的事,当时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如今这个大臣一提,众人纷纷记起来了。 “对啊对啊,他们是旧相识了。”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尤其是这种男女暧昧的热闹。 皇帝的目光更是死死盯着他们,如果萧屿和许清凝真有什么关系,那他还怎么把她给嫁到北凉去? 他正要起身说话,看见许清凝拈住萧屿的折扇,推开了些。 她浅浅一笑,装作不认识的口吻问他。 “你就是闻名天下的萧大将军?” 萧屿收回了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怎么,公主看上我了?” 许清凝脸上的笑容略有僵硬,她今天刚被正式册封为公主,本就众矢之的,若是再和萧屿染上桃色绯闻,怕是得被更多人盯着了。 他就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让她下不来台是。 许清凝倒了杯小酒,敬向萧屿,不失礼貌地微笑。 “将军天姿国色,但凡有正常审美的人,都会看上你。” 萧屿少时贪玩,读的书不算多,却也知道这个词常常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他反问:“本将军天姿国色?” 许清凝嗯了一声,说:“京城少女梦中人排行榜,将军可是第一名,不必自谦。” 萧屿其实并不看重皮相,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都不怎么在乎。年纪大了,皮相终有一日会老去,有何意义? 但他觉得,许清凝很看重他这张脸,如果他其貌不扬,她定是不会喜欢他,哼,这个贪财好色的女人! 许清凝目光往下,看向萧屿腰间挎着的佩剑。 敢直接佩剑入宫,除了锦衣卫,也就只有萧屿了,可锦衣卫是皇帝的人,萧屿不是。 萧屿成日佩剑,周身杀气腾腾的,怪不得他一来,周围的气氛都变样了。 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哪个正常姑娘敢喜欢他? 也就只有许清凝这种胆子大不怕死的,才会日日记着念着。 她递了杯酒给他,调侃道:“噢,真是抱歉,我差点忘了,现在第一名已经不是将军了,你得努把力,夺回来才对。” 萧屿没有接许清凝递来的酒,而是端起她面前的那杯。 青花杯壁上还残留着些胭脂红粉,是她的唇印。 他沿着纹路喝了。 “原来是玫瑰酒啊,怪甜的。” 他们离得近,这个动作旁人看不见。 许清凝不由面上一红,她今日抹的口脂里正掺着玫瑰汁液,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萧屿喝完后,将杯子放下,他学着许清凝惯用的伎俩,在撩拨一番后若无其事走开,往那些大臣里走去。 众人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埋下头,想刨个坑躲起来。 谁不知这位年轻将军是个狠角色呢? 楚琼行事手段毒辣,但大都是背地里使阴招,他们虽然畏惧楚琼,明面上还是能假装过得去的。 可这位萧将军,一言不合,那是能直接砍下他们脑袋的! 萧屿看见了他们的恐惧,随即走到一人面前。 “怕我?” 这人就是刚才最先说话的臣子,他双手都在哆嗦,酒都端不稳了,撒了一地。 “不……下官不敢。” “砰”的一声。 萧屿把剑放在他身边。 这人以为萧屿要杀他,害怕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将军恕罪……” “还不懂本将军的意思吗?”萧屿有些不太高兴,“让个座。” 只见这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浑然没有半点朝臣的仪态,旁边看尽了笑话。 萧屿跨步坐下去,拈了颗雪枣在手里一抛。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刚好在许清凝对面。 皇帝老儿也真是的,每次这种宴会,都会忘记邀请萧屿,连个座位都没留,好歹他还算个权臣不是吗? 啧啧,真是小气得很。 …… 整个晚宴的气氛,因为萧屿的出现,变得诡异,除了那些喝醉酒的人,大家伙都不敢随意说话了。 就连皇帝,心情也沉重许多。 他侧耳问张公公:“这个祸害不是待在凉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qqnew 张公公也不知道啊,“将军应该是最近回来的……” 皇帝生怕萧屿一时兴起带兵打进来,他只想让萧屿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待在凉州,再也别回来了。 可萧屿偏偏回来了,还佩剑入宫。 尽管他是一个人来的,皇帝仍然心存恐惧。 从前楚琼还在,好歹能与之形成抗衡。如今楚琼死了,根本没有人能抵挡他。 皇帝真是觉得自己内忧外患啊。 他镇定后,看向萧屿:“萧爱卿何时回来的,也不先派人告知一声,朕也好为你接风洗尘啊。” 萧屿靠在太师椅上,没有半点臣子该有的礼仪。 他一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边有意无意看着许清凝。 “承蒙皇上厚爱,接风洗尘就不必了,臣就是想向皇上讨样赏。” 皇帝眸色阴郁了几分:“你想要什么?” 萧屿的位置正好与许清凝对面,他能看见她的表情反应,如果这时候,他向皇帝求娶她的话,她会不会气得张牙舞爪呢? 他所料不错,许清凝开始紧张起来。 她是真担心他这时候会求娶。 正如他无法掌控她一样,她也无法掌控这个男人,他们任何时候都在角逐,以爱为刃,鹿死谁手真不好说。 就在萧屿开口之际,数支冷箭飞过来。 方才还在扭动小蛮腰跳舞的女子,纷纷亮出了手里的白刃,朝着席上众人刺过去。 “有刺客!” “护驾!” “!!!”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这伙刺客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位高权重的人去,就连天言道人也无法避免。 天言道人本身不会什么武功,他只是个熟知天文地理、会炼丹药的道士罢了。 他仓皇起身,连自己的拂尘都忘了拿,被人簇拥着往后逃去。 第237章 洗个冷水澡吧 许清凝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容易招惹刺客的注意力,好几个刺客拔刀同时围着她过来。 紫兰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定不移地挡在许清凝前面。 “公主,你快走!” 萧屿当然不会让许清凝陷入险境,谁都没看见他是怎么一下子就飞到许清凝身边的,毕竟场面实在混乱,所有人自顾不暇。 他抓住许清凝的手臂,将她带了出去。 二人躲到大殿的角落里。 隔着一扇沉香木雕的蚕丝屏风,一面是杀声震天,一面是爱意疯长。 许清凝被抵到屏风上,萧屿的手摸到她耳垂处,慢慢揉捏着那只白玉耳坠子。 她问:“你很喜欢?” “好看。” 今日看到她的那一刻,萧屿就忍不住了,这耳坠和她的皮肤很衬,一样柔滑细腻,冰冷玉质都被他揉捏出了温度。 许清凝背后靠着屏风,她担心会被压倒,便有意往前倾去。 可萧屿不让。 他将她往前抵。 他就是故意让她这样摇摇欲坠,让她整个身子都贴在屏风绣着的山水画上。 许清凝抓不到受力点,她是真的怕自己和这扇屏风一起被压倒在地。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看见,即便她舌灿莲花,也解释不干净了。 萧屿侧头问她:“刚才装不认识我,很好玩是吗,阿凝?” 最后两个字,他是贴在她耳垂处说的。 热气喷洒在许清凝皮肤上,从衣领里钻进去,弄得她心里有点痒。 她突然伸出双手,抱住萧屿的脖子,足尖点地一跳,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好听。 她同样贴在他耳畔。 “捉弄我很好玩是吗,将军?” 很多人都这样称呼萧屿,可为什么从她口里说出来,有一种情丝缠绕的意味。 真是诱惑死了。 温香软玉在怀,还是主动跳进来的,她的脚尖故意往他跨间勾去,蹭得他浑身上下酥麻得很。 萧屿活了二十年,虽然还没经历过男女交欢之事,但他知道,这方面,向来是男子比女子更有天赋些。 可许清凝的一再挑逗,像极了个中高手。 她明明才这么点大,毛都还没张全,谁教她的这些下流手段? 他干脆托住她那不安分的腿,大手钳制住她,有点子动怒。 “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许清凝:“我们不是在鬼面城一起看过书吗?你忘了?” 反正萧屿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他痛快,大不了就一起。 许清凝挂在萧屿身上,自然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变化,他胸膛处肌肉紧绷,灼热发烫。 她没忍住,发出细碎如铃铛般的笑声。 “诶,你克制力不是很好,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说与我听听呗。” 许清凝又柔媚唤了声,“将军?” 萧屿呼出一计闷哼,他日后怕是无法直视这个称呼了,满脑子都是这小狐狸妖里妖气地勾引自己。 若非想着把她养大一点再吃,也不至于被她如此戏弄。 “不准再这样叫我了!” 许清凝:“那我换个称呼如何?你喜欢听我叫什么,我便叫什么,好不好?”qqxδnew 她手缩紧了些,往他怀里贴得更近了。 从外面看的话,只能看到一团黑影。 无人知道他们的姿势如此亲密。 这扇摇摇欲坠的屏风,要倒不倒。正如他们二人的关系,要被戳破也没被戳破。 刺激感上头了,就是最好的春药。 许清凝正高兴着呢,被萧屿突然放了下去,她下去后才发现,那只耳坠子已经被萧屿给取走了,看来他是真喜欢,喜欢得爱不释手了。 她瞟了他一眼,“不妨告诉你件事,今夜的刺客是我安排的,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你这样可是赢不了我的。” 说完便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萧屿捏着许清凝的耳坠,真是又气又想笑。 他担心她遇刺,将她救了出来,谁知这本就是她的计划呢? 又被她耍了一回。 他得回家去洗个冷水澡了。 …… 宴会上,各人忙着逃命。 今日许竣没来,许清巍倒是过来了,但他被小太监给带错了路,绕了好久才到。 结果刚到就发现这儿打得不可开交,一片乌烟瘴气的。 许清巍目测了一番,战况实在凶险,他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白去,干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好。等他们打完了,再出来。 他找了棵树爬上去。 这是棵上了年头的槐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是个绝佳的藏身处。 但许清巍没想到,树上早就有了一个人。 那人对着他就是一脚,把他给踢了下去。 好在许清巍爬得不是太高,摔下去也不是特别疼,更主要的是,他心态好。 他掸了掸身上的杂草,往上看。 “我说这位老兄,你一个人躲这里就算了,还不让别人一起躲?” “谁说我是在躲了?” 是女子的声音。 听起来还有点耳熟,许清巍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在哪听过了。 紧接着,他看见那人从树叶里冒出头来。 又说了句。 “我是在看风景。” 她坐在树枝上,他站在树下抬头看。 四目相对时,他们都认出了彼此是谁,同时说出了一句话。 “原来是你!” 许清巍记起这个女子是谁了,他从桃县回来,在赌坊待了几天,她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丫头,输钱赖账就算了,还打了他一耳光。 今天又踢了他一脚。 女孩子家家的,实在太暴躁了,还是他妹妹最可爱。 “你今日出现宫里,肯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一个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打人,遇到我就算了,要是遇到别人,你未必打得过……” 江意柳实在不想听这人的唠叨话,“说完了没?说完了就走。别打扰本小姐赏景!” 大晚上的坐在树上赏景? 今夜无月也无星,只有一窝蜂的蚊子。 许清巍觉得这姑娘怕是不太正常。 他眼看那边已经打完了,刺客也都被抓走了。 干脆过去。 走了几步,许清巍又返回去了,他搬了几块石头放在树下,担心这姑娘到时候下不来。 “你待够了,就早点回家,宫里可不安全……” 第238章 温文儒雅的道士 等许清巍离开,江意柳从树上直接跳下去了。 江意柳今日原是不想来的,父亲说要给她指门亲事,指的人就是户部尚书。 她就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她是从许清巍这身官服认出来的,猜到他是朝中新贵。 他和他妹妹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也完全不同。 许清凝整个人全是心眼,许清巍则傻憨憨的像个呆子,也不知他如何成为户部尚书的? 他们简直是两个极端。 江意柳都不喜欢。 她咬咬牙,“不行,我绝对不能和他成亲!” …… 许清巍在宴席上找了一圈,可算是找到他妹妹了。 他小跑过去,见许清凝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阿凝,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宫里没饭吃还是有人欺负你?”qqnew “你和我说,哥帮你出头!” 他说着说着,抡起了衣袖,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许清凝小时候,性格软弱也善于忍耐,总是被同龄小伙伴欺负,小辫子经常被揪得乱糟糟的,花裙子上也都是泥巴,每次都是许清巍帮她打了回来。 如今再见到许清巍,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们是同一个娘生出来的,却并非同一个爹,但他知道真相后,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许清凝摇了摇头说:“没有人欺负我,我在宫里挺好的。” 不仅没有人欺负她,她还欺负了别人。 “你没受欺负就好。今日真是奇怪,那个小太监总把我带错了路,不然我早就过来了。” 许清巍笑了笑。 “不过,我真是运气好,没赶上刺客。” 许清凝:“是啊,你一向运气好。” 因为刺客是她安排的,那个小太监也是她安排的,她有意将他拦在这场风险之外。 她的哥哥,就该永远单纯快乐地活下去。 …… 天言道人一边逃,一边捂着自己的左臂,血液从他指缝里流出来。 “好险!” 这剑差点就刺穿他心脏了,庆幸自己躲避及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他看见刺客身上掉落了一块令牌,便悄悄捡了起来。 熟悉的纹路映入眼帘。 他心里咯噔一跳,表情顿时就阴沉了下去。 是她…… 这会儿,护卫已经将刺客制服,正想留个活口,却见他们同时咬舌自尽,全部死了。 “启禀皇上,这群刺客是江湖里的死士!” 皇宫可谓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了,竟然能让死士进来,莫不是有了内鬼呢? 皇帝气急攻心,咳出了一口血。 他手扶着龙椅斥声道:“去查,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个人查出来!” 谁也想不到,内鬼就站在旁边。 夜色中,女子的唇角缓缓上扬。 即便让他们把皇宫给挖了也查不出来。 许清凝安排这场刺杀,不是为了杀谁,只是想搅乱一池秋水罢了,同时也试探皇宫的防守如何。 比如,有的人已经乱了。 …… 天言道人回到自己的炼丹房后,连伤势都没顾得上处理,只是死死抓着那枚令牌。 这枚令牌是皇后的,只有她有! 难道真是皇后安排的刺杀吗? 这几日里,他们的事被许清凝拿来要挟。 他想过很多方法去解决,可就是没想到,皇后竟然想杀了他? 怪不得,今日的刺客大多是冲着他来的。 是啊,将他杀了,就没人会拿这件事去威胁她了。 他忽而笑了起来,阴翳鬼魅至极。 “谢泱啊谢泱,你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 此时的未央宫里,亦是灯火通明。 刺客一事,让皇后有些心神不宁,她揉了揉眉心,头都开始痛了。 “春华,你给本宫煮碗安神汤来。” “奴婢这就去。” 春华嬷嬷转身离去,但她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绕到了假山后面,走到许清凝面前。 她心里有些不悦,问许清凝。 “殿下,今日为何没有成事?” 许清凝今夜没想杀了天言道人,可她觉得春华嬷嬷比自己要心急多了。 “你急什么?” “奴婢当然心急了。”春华嬷嬷难得露出了狠厉的表情,“那个男人必须快点死。” 许清凝有些好奇,“你是皇后身边的婢女,为何这么想要杀了国师呢?他们好歹是一伙儿的。” 自从天言道人出现,春华每天都处于无尽的恐慌中。 她害怕皇后会被拖入泥淖,她更害怕谢家全族因此遭祸! “皇后是国母,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许清凝嗤笑道:“你主子都不在意污点,你在意什么?” 说到这话,春华嬷嬷抬眼瞪了她一眼。 “那个男人是天生的妖孽,从他出现在谢家,就注定会给谢家带来灾祸!” 许清凝:“为何这样说?” 春华嬷嬷的目光飘远,又渐渐聚焦起来。 “谢老爷在世的时候,崇尚道学,经常请一些名士来家中给子弟传授讲学,请来的人大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头。某日,却来了一位很年轻的道长,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许清凝猜到了,“这个年轻道长就是天言,对吗?” 春华嬷嬷点了点头。 “当年的他,容貌清俊,举止也是温文儒雅,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类型。” “他来谢府当先生后,谢家子弟们听课都更认真了,尤其是二小姐。她每日一大早就乖乖坐在学堂,为了等他。” 春华嬷嬷口中的二小姐,是还没成为皇后的谢泱。 “奴婢陪着二小姐在旁边,听着他每一节课的讲学。” “他长得真好看啊,说话也文质彬彬,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笑容,从来都不会生气动怒,当真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全京城的儿郎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半分。” “说句实话,奴婢当时在想,他若不是个道士,家中定会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二小姐喜欢上他,再正常不过了。” 许清凝无法将春华话中的“他”和天言道人联系起来。 天言是个妖道,他杀人嗜血,做尽了歹毒之事,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温文儒雅的人啊? 说到这里,春华嬷嬷脸色骤变。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直到有一日……” 第239章 实在很难忍耐 那是一个雨天。 天言道人提前了半个时辰放学,让子弟们早日回去休息。 谢泱却迟疑着不想走,她鼓起勇气递了封信给他。 “先……先生,我想告诉你,我……” 天言道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的心思了。 谢泱是养在豪门贵族里的娇娇小姐,见到好看的男子,情窦初开也不足为奇。 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可天言道人自小在外奔波流离,早看遍了人间百态,自是沉稳些,当即就拒绝了。 他说,道士如何能娶妻呢? 谢泱是谢家的嫡女,自小顶着无比严苛的礼教戒律,必须在谢家制定的模具里长大。 可她是个活人,会有自己的私情。 在十几岁的年纪里,越是不被允许的念头,就会愈发蓬勃生长,如破土而出的春笋般,想要冲破一切禁锢。 她第一次不想恪守规矩,想跟随自己的心意走。 却被他拒绝了。 三个月后,天言道人讲学结束了,他即将离开谢家。 就在离开的前夜,谢泱收拾了行李去找他,她想让他带她一同离开。 可她推开门,却发现他手里拎着个血淋淋的人头。 这人头,是他那随身书童的。 谢泱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画面,甚至连惊叫都忘记了,僵硬得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道士,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半句,竟然能面不改色拎着一颗人头。 他杀的还是身边人。 他置身于血泊里,白色道袍上染了一片片殷红,不急不忙缓缓转过身来,用往日那样温和的口吻问她,害怕了吗? 她心里想。 这是妖孽啊。 …… 故事说到这里,许清凝不禁起了疑惑,“嬷嬷,照你这么说,皇后当时没有离家出走。” 春华嬷嬷:“没有。” 许清凝:“那你怎么还如此恨他?” 春华嬷嬷咬了咬牙关,说:“虽然二小姐没有和他走,但他们后来多次私下见面。” 谢泱循规蹈矩了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一个人。 她对他充满了恐惧,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她听他讲云游四方见过的风景,也听他说那些残忍凶煞的人性。 他口中的一切都那么特别,是她在谢家完全触碰不到的。 可以说,他是她除了谢家,唯一能看见的世界。 她完完全全沉迷在这个人身上。 到后来,谢泱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是喜欢上这个人,还是喜欢上了谢家之外的天地。 谢泱从小到大,书读不好要挨打,贪吃了要挨打,玩闹了要挨打,但凡有半点不符合谢家嫡女身份的行为,就要被罚跪祠堂一整夜。 她待最久的地方,就是谢家祠堂。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任性胡闹,可以贪吃嗜睡,可以蹦蹦跳跳大笑大闹。 可是谢家不行。 谢家人生下来就该断情断欲,就该做一块牌匾,高高挂着,供世人敬仰。 谢泱真的好厌恶谢家啊。 所有人所有事都极其死板无趣,里里外外只有“守规矩”三个字。 天言道人即便是个妖孽,她也宁愿和他一起离开。 她不想被禁锢在谢家。 …… 春华嬷嬷说到这,停顿了会儿。 她唇瓣有些干裂,如年岁已久的树皮,发出的声音也是沉郁苦涩的。 “他们藕断丝连,情愫日益增长,奴婢不能眼睁睁看他毁了二小姐,所以就把一切告知了老爷。” 她眸色陡然狠烈。 “然后,老爷派了人去刺杀他。” 春华不知道过程是什么,她和所有人都以为天言死了,直到他以国师的身份出现在京城。 他头发全部白了,性格和气质也大变样了。 她差点都没认出来。 整个故事听完了,许清凝说:“这就是你们谢家不道德了,人男欢女爱也没犯法,杀他干什么?” 春华嬷嬷显然不赞同许清凝的观点。 “二小姐是要当皇后的,她必须当皇后,而且要做一个最好的皇后,奴婢不允许她有任何污点!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污点!” 许清凝对此不想辩驳。 谢家人真可怕,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人人都得追求完美。 这样的家庭教育,实在太极端了。 许清凝不明白,他们为何非得将自己框起来呢?为何不能允许自己犯错呢? 不做道德模范,做个庸俗卑劣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许清凝:“你想杀了国师,因为他是悬在谢家头上的一把刀。如果他和皇后的事暴露了,谢家整个家族都会崩塌。” “奴婢要确保谢家和皇后的名誉。” 春华又问:“公主殿下,我们算是同一阵营的,你要的令牌,奴婢给了你,可刺杀没有成功,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许清凝今日不是为了杀天言道人,而是让他对皇后起疑心。 她和春华才不是同一阵营的呢。 她想看,国师和皇后到底谁更狠心一些? 这样的游戏,可比直接杀人要有趣多了。 许清凝贴在春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最后叮嘱道。 “你就按照计划做,该回去了,别让皇后起疑心。” …… 这个时候,萧屿刚回了忠义侯府。 他心焦火热,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qqxδnew 夏冰有件很严重的事,要告知给萧屿听,连忙追过去。 “将军……” 结果他刚出声,就被萧屿给打断了。 “闭嘴!” 萧屿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他脑子里的画面,全是许清凝挂在他身上的样子。 夏冰不能闭嘴啊,他说:“属下实在是有要紧事禀报……” “滚!” 萧屿听都不听,一把将门给关上了,还从里面落了锁。 夏冰差点被门给夹了脑袋,自己刚从凉州过来,也没得罪将军啊。 他瘪了瘪嘴离开。 “算了,俺自认倒霉。” 房间内陆陆续续传来水声。 萧屿将自己泡在冷水里,闭目养神。 可他越是想要克制,就越是容易想起许清凝。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反复回放。 她拼命地钻进他脑海里,化为滚烫的血液,在体内翻涌。 实在是,很难忍耐。 “嗯……” 第240章 劓刑 夜里,萧屿甚至做了一个梦。 一个他此前从未做过的梦。 白日里羞于言说的事,在梦里肆无忌惮地进行着,渐渐地,竟和鬼面城看过的那些图交叠重合。 他不但没有控制,反而任由自己沉浸在极致的欢愉里。 想要得到她。 每时每刻。 …… 醒来之后,萧屿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他不喜欢这种黏湿的感觉,换了身衣服才出门。 夏冰在外头等了很久,这么多年来,将军从来没有贪睡,每日卯时就起身,今日却耽搁到了辰时。 这不太正常啊。 他看到萧屿出来后,欲言又止,生怕挨骂。 萧屿:“说,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这样的,锦衣卫那边已经查到了我们的暗桩,再让他们查下去,估计会把将军给查出来……” 夏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家将军眼中戾气骤生。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夏冰小声嘀咕着,“昨夜不是你叫俺滚的吗?” 萧屿大步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停住了。 锦衣卫? 谁不知道宁安就是掌管锦衣卫的人。 这位北镇抚司,不到一年时间就上位了,而且还年轻得很,十三四岁的年纪,前途不可限量啊。 京城里人人都说,宁安是踩着左威的尸骨上去的。 他欺师灭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更是皇帝养的一条疯狗! 但所有人都怕他。 他们每次在街上看见锦衣卫了,恨不得赶紧躲起来。 “呵。” 萧屿发出一声冷笑。 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什么所谓的北镇抚司,明明就是许清凝身边的小跟班。 他若有兴致地说。 “好家伙,都敢查到我头上来了。” …… 此时,郊外一处码头。 一艘船刚停泊靠岸,正准备卸货,就被人给截住了,为首之人是个身穿飞鱼服的少年。 是锦衣卫! 不妙。 他们纷纷想离开,然而绣春刀出鞘,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大……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做本分生意的老实人。” 宁安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斜着目光扫了眼那船上的箱子。 “是不是本分生意,看看就知道了。” 他拔刀随意刺穿了一个布袋,细碎的雪盐从里面流了出来。 按照律例,有关食盐一应大小事,必须向官府告知,缴纳税银后,才能允许售卖流通。 有些人为了逃税漏税,就会想方设法躲避官府的耳目,毕竟私盐利润高,多的是亡命之徒。 这几个人见事情败露,纷纷跪了下来。 “大人明察啊,小的冤枉,有人将这批货交给我们运送,我们真不知道是私盐啊……” 宁安拈了些盐在手心摩擦。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恐惧。 “是不是冤枉,带进诏狱里查查便知。” …… 诏狱。 火光在各个角落里跳跃着,少年坐在尸骨堆里,脸上宁静平和,连呼吸也像是没有起伏的。 暴戾的杀气围绕在他身侧,只见他漫不经心地伸手,说了一个字。 “打。” 打到他们招供为止。 半个时辰后,狱卒走了过来,“大人,这些人嘴硬得很,一个个都不肯招出接头人是谁。” 宁安苍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天底下就没有诏狱撬不开的嘴巴。” 如果有,那就送他们去死。 少年起身,从墙壁里取了根铁质的尖钩子,朝其中一个走去。 “前几日,我刚得知了一种新的酷刑,叫做劓刑。” 宁安一边说着,一边将铁钩放在这人的脸上。 他并没有急着动手。 “知道什么是劓刑吗?” 宁安的声音还是少年人独有的干净,并不像久居官场里那些男人一般沉厚,单独听着没什么威慑力,也不会让人害怕。 可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便会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死前的恩赐。 “你不知,我来告诉你。” 他手中的铁钩,已经刺进这人的鼻子里,稍微用力一扯,硬生生地将半个鼻梁都给勾出来了。 “啊———” 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牢狱。 宁安放下刑具,凉薄的唇瓣勾勒出浅笑。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接头人是谁了吗?” 但凡是亲眼见过宁安用刑或者杀人的,都不会觉得他只是个半大少年。 他的阴狠毒辣,都掩藏在清俊明朗的容貌下。 如果脱去这身飞鱼服,定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个单纯无害的世家小公子。 可惜,他真不是金贵的世家小公子啊。 他一生下来,就是在罪孽里打滚儿的,被抛弃、被贩卖、被欺凌、被无数人践踏在脚底,只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 有人拿了张供状过来,“大人,这是他们招认的全部信息了。” 宁安看完后,将供状给烧了,“我说呢,原来是他啊。”qqnew “大人的意思是?” 宁安冷声道:“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办的人招办不误,这是我的规矩。” …… 这天下午,宁安带人去了那伙私盐贩子的交易地点。 推开门进去,发现什么人都没有。 难道他们事先得知消息了吗? 不应该啊。 宁安正纳闷着,忽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红衣执扇的男人,眼中不由淬发寒气,手握刀柄的力气更紧了些。 “真是巧了,萧将军也在啊。” 萧屿这个人,如果不在战场,总是会打扮成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伪装风流姿态。 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戾气。 萧屿虽然战功赫赫,在百姓里声望极高,可这副华丽皮囊之下,却是干了多年反贼的勾当。 前几年里,皇帝不肯给军饷,也不给粮食。 可打战总不能饿肚子,将士们都需要吃饭。 靠忠义侯府这点子俸禄,养不起那么多兵马,最后掏光家底了也不行,饿得只能带着他们一起吃树根。 萧屿过不惯苦日子,也不想过苦日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能干的行当,不能干的行当,他通通都做了。 贩卖私盐只是其中一件而已。 之前,许清巍来查,萧屿顾及他是许清凝的亲兄,没要他的命,只是用了点手段将他给逼回去了。 他没想到,宁安这么快真能查过来。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有点手段的。 萧屿若无其事般看着他们,“你带这么几个人,可拿不住我。” 第241章 教训 宁安做了个手势,让人都退到宅子外面去,只留下自己。 “他们不和你打。” 萧屿合起折扇,心想这小屁孩是越来越狂了,想单独和他对招? “你说你,到底是给皇帝老儿办事呢,还是为了她?” 如果是前者,萧屿还能放他一马。 可如果是后者,萧屿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他捏死了。 宁安已经拔出了绣春刀,刀尖对外。 他今日必须得把那几个盐商揪出来,如果萧屿要保他们,他不介意和这个男人打一场。 “别说废话了,你不嫌烦吗?直接动手。” 话音未落,他就提着刀,纵身一跃,朝萧屿劈过来。 交手之际,萧屿看出来了,宁安的刀法是经过左威指点的。qqnew 左威年轻时就有天下第一刀的称号,其刀法的特点,就是快和狠,一出手就是奔着杀人性命去的。 左威当初看中宁安有天赋,还比旁人努力,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都未必比得上他。这样的好苗子,若是精心栽培,定非池中之物,便指点了他一番。 可左威没想到的是,他看中的好徒弟,要了他的命。 刀尖划破天际,锋芒毕露。 萧屿偏头避开,只见身后一根木柱被砍成两截,宁安是存了杀他之心啊。 “小子,我不想和你动手,你倒是上赶着来送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 少年人语气狂妄得很。 萧屿漂亮的眸子一眯,他没用武器,而是以掌成拳,三两下反身制住他的臂膀,提起内劲重重打了一拳。 这一拳下去,宁安不得不后退了半步。 他轻咳了下,喉腔有血丝溢出来。 众人只知萧将军擅长用剑,那一手箭法又漂亮又厉害,简直是行云流水,既可以当花架子观看,又能绝杀万千。 可他即便不用剑,仅靠内力也能让宁安差点接不住。 萧屿轻蔑了看了宁安一眼,淡笑道:“和一个孩子打,真是显得本人欺负弱小了。” 宁安咬紧牙关:“你!” 萧屿话虽然是这样说,心里还是蛮欣赏宁安的。 这小孩算是他见过最有天资的人了。 只不过年纪还小,磨炼不够,太过求胜心切了,容易露出自己的缺陷。 萧屿比宁安大了八岁。 扪心自问一下,八年后,他未必还有这个自信能赢。 此时,萧屿不禁想起远在凉州的苏迎。 苏迎若是有宁安十分之一的天赋,萧屿也能勉强收他当徒弟了,可惜就是没有。 想到这儿,萧屿又打开了折扇,给自己扇着风。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临走前,他给宁安留了句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叫你主子来和我打。” 宁安追查了好几天的线索,绝不能断在萧屿这里。 他冲进屋子一看。 里面的人早就走了,估计是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 “可恨!” 叫他主子来? 萧屿明明知道,宁安和许清凝是一伙的,不就是故意想让她去找他吗? 呵。 虚伪的男人。 宁安稍微动了动,就觉得手肘疼得厉害,摸到了一片的血。 门外的锦衣卫赶了进来。 “大人,你怎么样了?” 宁安背过手,将伤势藏了起来。 “无碍,走。” “那我们还要继续追查吗?” “自然要继续。”宁安冷笑反问,“锦衣卫何曾怕过事?” …… 当天夜里,宁安进宫去见皇帝。 他没有如实禀告私盐一事,只说还在进展中,遇到了点棘手的麻烦。 皇帝也没说什么,他最近心思在刺客身上,比起那几只国家蛀虫,他更怕悬在脖子上的刀。 宁安告退后,偷偷去了临华宫。 天色已黑,许清凝刚沐浴完毕,她披了件敞衣,坐在油灯下面看书。 不知不觉中有些困了,单手托着腮闭目沉思。 宁安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许清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外披的敞衣掉落了一半,她穿的单衣很薄,隐约可以看见背上的蝴蝶骨。 宁安悄声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鼻尖闻到清淡的女子香,从她发间传来的。 他看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她露出半截的雪白手臂…… 她睡熟的样子真好看啊。 是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好看。 他都不忍心将她吵醒,只是默默地蹲在旁边,像以前在长安王府那样,静静守着她就好了。 许清凝的睡眠一向很浅。 她是自己醒过来的。 待看见宁安时,没有任何诧异,因为他什么时候出现,都不会给她带来惊扰。 “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呢?” “刚到的。”宁安给她递了袋糖炒栗子,“我进宫顺路买的,你瞧还是热乎的呢。” 这一伸手,许清凝却看见了宁安袖间的血色。 她蹙起眉头,把他的衣袖推上去,“你什么时候又受伤了?” 宁安摇摇头:“小伤,我不疼的。” 许清凝有些生气,“骗我,你就骗我,你再骗我,可没我这个姐姐了。” 她找来了药箱,然后将宁安按在椅子上。 “是谁伤的你?” 宁安没有回答,只是说:“没什么的,很快就好了。” 许清凝最近让宁安去查的是私盐一事,他应该是因为这个受伤的,说明那人身手在他之上。 她试探地说:“该不会是……萧屿。” 在许清凝目光逼视中,宁安垂下眼眸,只好淡淡“嗯”了一声。 许清凝可算是想明白了,“原来是他。” 皇帝一向不待见忠义侯府,萧屿这几年又在外面打仗。 可他浑身上下,无论是衣服配饰,还是吃的用的,都富贵极了,随随便便就能交出几万两,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怪不得呢,原来背地里营生还蛮多的。 “算了,这事你别查了,我亲自去。” 许清凝给宁安包扎好伤口了,这伤不浅,再重些,他的手臂就没了。萧屿也真是的,下手一点都不讲情面。 “你是为我做事,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宁安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许清凝。 他说:“可是我不想让姐姐为难。” 许清凝揉了揉宁安的头,“乖啦,问题不大。” 第242章 当然是杀人咯 日子一天天过去,刺客背后的人,还是没能查出来。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节了。 今年的中秋节,皇帝没有心思再办了,一应全部不理。 皇后倒是亲自做了一桌子菜,她没有邀请任何人,除了他。 天言道人踏月而来。 他一进门,看见她穿着身淡蓝色的碎花襦裙,不是皇后平日里繁杂厚重的宫装,而像是未出阁时候的服饰,简单素净。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 时光仿佛倒流,让他看见了十多年前,那个坐在最前头认真听学的小姑娘。 当时,他真的很难不注意到她。 一晃多年过去。 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他走过去轻声道:“今夜的月亮可真美啊。” 皇后偏头看向天言道人。 “你来了,坐。” 天言道人坐在皇后对面,这满桌佳肴应该是她亲手做的。 “我们好久没一起过中秋节了。” 皇后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今夜,我们一起过,我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 天言道人端起酒杯。 他盯着这晶莹透彻的酒水,并没有立刻喝下去。 “谢泱啊,再叫我一声先生。” 皇后倒酒的手微微颤抖着,点头答应了。 “事到如今,先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她指的是接到赐婚圣旨那年。 先皇后在二十岁去世了,谢家嫡女谢泱,奉旨入宫成为继后。 谢泱已经心有所属,如何愿意呢? 她再一次鼓起勇气,想和天言道人逃出去。 可那天,她等了好久好久啊。 等到夜色全部变黑,等到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还是没有等到他来。 她死心了,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进宫当了继后。 皇帝不喜欢她,他有自己心爱之人,就是郑贵妃。 可郑贵妃也命薄,没过几天好日子,也离世了。 谢泱既不是皇帝喜欢的人,也不是他的原配。 他需要一个皇后稳坐中宫,替他抚养儿女,她是谢家唯一的嫡女,所以是最合适的。 谢泱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养大了齐穆和齐嫣,她坐在一国之母的框架里,高高挂起,任万民观仰,容不得半点错误。 但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男人。 得到的消息却是,他已经死了…… 回想起那些惨痛的往事,天言道人面色很淡然,没有什么波澜,即便那是日夜纠缠他的病痛。 “其实那天,我有去找你的。” “那为什么我没看见?” “因为你的好父亲,花重金买了十几个武林杀手,想要杀了我啊。” 皇后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件事。 “父亲明明很欣赏你,他怎么会杀你呢?” “他只是欣赏我的学识。”天言道人:“可他再欣赏,也不会允许我毁了他精心培育的女儿啊。” 他笑着问,瞳孔似有血色,“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那些杀手一路追着他,根本没想给他活路。 十几把刀同时砍在他身上。 他们为了毁尸灭迹,还将他和石头绑在一起装进麻袋里,扔进了汹涌长河。 “谢泱,冬天的河水,是真的很冷啊。” 皇后听着他的话,眼眶里不知不觉蕴了雾气。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天言道人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没这个必要,何况你父亲都已经去世了。” 反正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性,谢老爷也算不上什么。 他当时是很想活下去的,拼着一口气,想回去见她。 但他的伤实在太重了,即便活下来了,也只是撑着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苟延残喘。 过了好几年,他才能以国师的身份,接近已经成为皇后的她。 上天安排他们,一个是道士,一个是皇后。 那他们就偏要打破规矩! 他们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是在佛堂里。他们就是故意当着金雕玉塑的菩萨,表示自己对命运的反抗。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礼义廉耻? 通通都不要了! 听到这儿,皇后用手遮着脸,无声地哭泣着,双肩细微耸动,久久呼吸不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竟是这样的,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等了好久,一直以为你不要我……” 她的低声啜泣声,再也难以遮掩,断断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 天言道人笑着说:“别哭了,你哭起来真的不好看,和你十几岁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倒去。 皇后突然站起来,打翻了他手里的酒。 “别喝,这酒……有毒!” “我知道是毒酒啊。”天言道人:“你都是我教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呢?” 她都能毫不犹豫对齐嫣动手,那可是她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啊。 天言道人咳嗽了几声。 “让我死,反正我这副身子也没多长时间活了。” “不,不可以!” 皇后把桌上的东西全部给掀翻了。 她将天言道人推出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是她的父亲,将他害成这副模样的,而他当年根本没有失约。 她绝望地看着他,“你走,别来见我了,我真的……没有面目再见你。”qqΠéw 他知道,当一切说清楚后,也是这段关系的终止。 他这一身的伤,都是因为她。 这是他们反抗命运的代价! “好,那我走了。” 天言道人踏出房门的那刻,好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次刺杀。 只不过这一回,他真的不怕了,也没有遗憾了。 皇后挡在前头,她盯着这群黑衣人,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闯进未央宫?” “他们啊,是我的人。” 一个妙龄少女从夜色里走出来,她穿着鲜红如血的衣裙,长发如墨纷飞,明艳不可方物。 皇后拳头捏得快要发紫了,“许清凝,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清凝:“当然是杀人咯。” 她扬起笑容,徐徐道:“皇后娘娘,多亏你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将所有人都派了出去。今夜这未央宫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进来。” 第243章 反正萧将军有钱 许清凝本来就担心,皇后在最后关头舍不得杀了天言道人,事先让几名杀手埋伏。 春华嬷嬷从背后走出来,她对许清凝说。 “殿下,该动手了。” 这时候,皇后才明白她的贴身婢女背叛了自己。 “春华,你到底是谁的人?” 春华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奴婢是谢家的人,奴婢不会让谢家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她现在只盼着天言道人快点死。 这个男人死了,就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皇后,也没有人能威胁到谢家。 许清凝看向那些黑衣人。 “你们动手,别留活口。” 天言道人心知自己是难逃此劫了,他就是没想到,会死在许清凝这个小丫头片子手里,有点不甘心呢,倒不如刚才喝了那杯毒酒 也罢,当初那么多次都没能杀了许清凝,就该料到会被她反杀。 时也命也,认命。 皇后不想让天言道人死。 她跑过去挡在他身前,为他拦住那些黑衣人。 “你快走!快离开未央宫!” 许清凝现在还不想杀了皇后,不然就让她和天言道人共赴黄泉了。 “春华嬷嬷,去把你的皇后拉走。” “是。” 春华嬷嬷点了点头。 她抓住皇后的手臂,强行拖走。 “听奴婢一句劝,他死了,今日之后,你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不!我才不要!” 皇后咬在春华嬷嬷手腕上,挣脱出去。 她一路跑到天言道人身边,头上发钗都掉了。qqnew 被谢家礼教压制半生的闺阁小姐,难得做出这等疯狂失控的事情。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去到他身边。 可她如何能拦住那些杀手呢? 刀光剑影中,一片血色。 天言道人对着她笑了笑。 “谢泱啊,你日后只做自己。” “别做谢家嫡出的二小姐,也别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就做你自己。” 他身上全部是血,踉跄几步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了。 皇后怎么也跑不过去。 她只能跪在许清凝面前,一遍又一遍磕头。 她抓着许清凝的裙角。 “算我求你了,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了……” 许清凝从来不是心软之人,毕竟她体内流着和皇帝相同的血呢。 高高在上的皇后跪在她面前,身份忘了,自尊也不要了。 多么卑微啊,多么可怜啊。 她移开目光,看向春华嬷嬷。 “带皇后回去休息,不然我怕伤了她。” 这一回,春华嬷嬷是用了十足力气,将皇后给拖进了房间里。 天言道人今晚本就是来赴死的,可惜没死在谢泱手里。 他知道,她对他终究还是有情分的。 他最后只是反复重复一句话。 “谢泱啊,你要做你自己。” …… 没过多久,黑衣人走到许清凝面前。 “主子,他已经死了。” 许清凝想起当初在灵庙,天言道人明明心口中箭,却还是能活过来。 这人生命力太强了。 “处理好现场,再把尸体扔进他的炼丹炉烧干净了。” 她要让别人误以为,天言道人是跌进炼丹炉里被烧死的。 至于谢泱,她若还想保全皇后之位和谢家颜面,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许清凝擦了擦手,松了口气。 她披上一身黑色的头蓬,从密道里出宫了。 …… 今晚可是中秋节啊,是该阖家团圆的。 可是许清凝没有家。 长安王府不是她的家,皇宫也不是她的家。 她一直是孤零零的,被人抛弃的。 对了,她今日该是去找萧屿兴师问罪的,倏地笑了下。 好歹算是有了个去处。 走到忠义侯府围墙处时,管家似乎认得许清凝,还特意给她将门打开了。 “姑娘,你进来。” 许清凝原本想再次翻墙进去,如今让她走正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认得我是谁吗?” 管家:“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见过一次肯定记得的。” 那日,她混在园丁里面,管家就记住她了,后来见小侯爷对那棵树苗如此重视,猜到他们关系不一般。 许清凝也没犹豫,走了进去。 忠义侯府一向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路上只是点了几盏灯。 许清凝循着记忆的方向,走到萧屿的住处。 他正孤身站在院子里,皎皎月光自上洒下来,周围有微弱的夜风吹过,高高束起的发丝随之飘扬,飘逸如仙。 许清凝不禁感叹了一句。 “月色真好看啊。” 萧屿似乎猜到了许清凝会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却见她手里不知抓着什么,突然踮起脚尖,揪住他的衣领往里面一扔。 顿时,冰寒的物体在他胸膛滚落,化为了水渍。 原来是块冰啊。 虽然还在秋季,可也是有点冷的。 许清凝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呼呼道:“让你欺负宁安!” 萧屿有点委屈也有点想笑。 “公主殿下,这是来找本人问罪的?” 许清凝重重点头:“他是我的人,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我欺负他?”萧屿想都没想,抱起许清凝就往里间走去,将她放在桌子上。 萧屿自问还算手下留情了,不然,他可不会给宁安活着回去的机会,更不可能给他向许清凝告状的机会。 这小屁孩,有点心机啊。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你可知道,那小子想要我的性命?” 许清凝说:“宁安是为了给我查私盐一事,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萧屿:“现在知道了,他还不是想要我的命,要命可以,我得死在你身上,别的人不行。” 这话暧昧得很,许清凝不是听不出来。 她勾着萧屿的衣领,娇滴滴嗔道。 “将军,你真是瞒了我好多事啊,还好意思埋怨我?” 这几天,萧屿猜到了,许清凝查私盐是为了什么,她要谋事需要银两,打算抓几个人敲诈敲诈呢,谁知找到他头上来了? “那萧将军现在告诉你,公主要是缺钱的话,直接找他说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多圈子呢?多麻烦。”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反正萧将军有钱。” 第244章 你嫁我,或者我嫁你,这些都是你的 许清凝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凡说一声,萧屿都会毫不犹豫给她。 可她真的希望如此吗? 不,不是的。 她不想依附于任何人。 她只想自己努力去得到想要的。 这样的话,他们才是平等的,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才能势均力敌地相爱下去。 许清凝:“我何尝不知道萧将军有钱呢?” 萧屿说话的语调变得十分缠绵,“那你嫁我,或者我嫁你,这些都是你的。” 许清凝柳眉一扬,“嗯?” “你嫁我,我把全部身家当聘礼;我嫁你,这些就是嫁妆。公主殿下,你看如何?” 他半眯着眼,里面全是玩世不恭,可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许清凝也看着萧屿。 这男人惯会用美人计,他总是知道如何撩拨她。 简直是手段了得啊。 不像在感情方面没有经验的,倒像是情场高手。 许清凝的手指点在萧屿喉结处,感知他说话时的声带振动。 “萧将军这话,同多少人说过了?可别骗我这等无知少女啊。” 无知少女?萧屿勾着笑道。仟千仦哾 “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与公主相比不遑多让。” 许清凝露出冤枉表情。 “我?我清清白白好女儿家,一心一意扑在你这浪荡子身上。” “是吗?”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下巴,“那你告诉我,宁安是什么人?” 许清凝坦然回答:“我是把宁安当弟弟的。” 萧屿语气重了些,“你把他当弟弟看,他把你当姐姐吗?你们也就差了三岁不到,而已。” 他刻意咬了咬后面两个字。 许清凝闻到了空气里的酸味。 啧,男人也会沾风吃醋吗? “萧将军小肚鸡肠容不得人。” “你说得不错,萧将军就是如此小气。” 萧屿目光落在许清凝心口,这里装了太多太多的人。 总有一天,他得把他们都赶出去。 让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萧屿将许清凝的手再次抓下来,按在她自己身上。 “呵,公主殿下的哥哥弟弟还真多,这个不能打,那个不能骂,个个金贵得很呐!” 许清凝没办法否认。 “谁让本公主人缘好呢?这着实有点难办。” “萧将军且宽容大度些,毕竟,我也没纠结你那百八十个好姑娘。” 萧屿忍不住捏了捏许清凝的脸。 百八十个好姑娘,只是一时玩笑话罢了,她那一堆哥哥弟弟倒是真的。 “让我来看看,是谁最近越发没脸没皮了,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他这双手生得极好,常年练剑也没磨出茧子来,也非疤痕肤质,如上好的美玉。捏在许清凝脸上,柔滑细腻,痒痒的。 突然间,他用力了些。 许清凝急道:“诶,你别捏了,都弄疼我了。我要是哭了,萧将军还得哄呢~” 这张白皙的脸蛋被他捏得发红,声音娇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哄?” 萧屿哼了一声。 他想起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不禁觉得口干舌燥,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倒真是想把她给弄哭。 也不知她哭起来是什么样的。 …… 许清凝对萧屿的心思一无所知。 她想推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扣在头顶,上半身也被往后压在桌面,整个人就是半躺着的。 萧屿舌尖抵了抵上颚,说:“我很想知道,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许清凝疑惑:“啊?” 她学识尚浅,一时间还没理解这个“哭”是什么意思,早知道就该多看点书。 “萧将军想要打我吗?” 萧屿敲了下她的额头,“是啊,你实在欠揍,萧将军要打人。” 接着,他的手按住她腰侧,剥开她外面的黑色披风,这才露出里面一身绯色衣裙,特意穿得这样好看来见他吗? 她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揽过来,用点力就能折断,估计都承受不起…… 还是再养养。 萧屿皱眉问:“你在宫里是没饭吃吗?为何越来越瘦了?” 许清凝记得这话她哥也说过。 “嗯,我是日日夜夜想你想的,你不喂我,我吃不下饭,这才瘦了。”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将军,你要喂我吗?” 萧屿每次想要克制,就会被许清凝三两下的撩拨击退。 她这般会撩,若不是情场高手,这世上就没有厉害的了。 宽大掌心贴在她腰腹处,沿着曲线,一点点入那私密地界。 他能感觉,这具身体越发灼热起来。 正要扯下那根系带的时候,门外来人了。 “小侯爷,今日是中秋节,侯爷等你一起去吃月饼呢!” 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旖旎。 “呼——”萧屿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起身站起来。 险些就被这小妖精给勾了去。 他对门外说。 “去告诉祖父,我等下就到!” 许清凝也跟着坐起来。 她双手托腮看着萧屿,见他衣服有一大片还是湿的,大概是她扔的那块冰。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去?” 萧屿扯掉了自己的腰带,“是啊,衣服得换。” 许清凝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想要回避的样子。 说句实话,美好的肉体谁不爱看呢? 萧屿把脱下来的外衣挂在旁边,他叫她的名字,“许清凝,你再这样看着我,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许清凝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耳根不由一红。 她还是想回去的,只好背过身去。 然后,许清凝听见布料掉落在地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脑海里不禁想象起来,这该是进行到哪一个步骤了? 应该全脱了。 她还这么年轻,满脑子都是些不可言说的事。 唉,怎么办呢? 都怪萧屿美色误人。 …… 萧屿换上了一身普通常服。 今日是家宴,简单就好。 不过他认为的普通衣服,也很是华贵艳丽。 许清凝瞧着他袖口的云纹绣线,用料做工都是极佳的,这一身衣服怕是得好几百两。 她心想,萧将军真是有钱人。 不像她,得省吃俭用。 萧屿朝许清凝伸出手,“走。” 许清凝不禁有些紧张,“我也要去吗?” 萧屿:“怕了?” “才……才没有。” 许清凝之前见过萧老爷子几次,那老头还挺可爱的。 她没什么好怕的。 就是……就是有点忐忑。 “说话都结巴了,还说不怕?” 第245章 两只老妖怪,吃人的那种 萧屿难得看见许清凝这般小女孩心态的一面,她也会急促不安啊。 他主动牵住她的手。 “放心,祖父很喜欢你。” 萧屿很少让外人进府里,带人去见萧老爷子就更不可能了,许清凝算是第一个。 中秋节的月亮又圆又亮,挂在天边,所有人都会抬头看上几眼,以求团圆。 幸福其实很简单的,就是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 但许清凝没有家。 她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了,也从来没感受过父爱,即便她有过两个爹。 别人唾手可及的团圆,她就算费尽心思也得不到。 所以,她从来都不喜欢中秋节,更不喜欢除夕夜。 她厌恶这些象征团圆的节日,更恐惧它们的到来,她会觉得,所有人都那么幸福,就她自己是孤零零的。 ’孤独都格外明显了。 不过今天,她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 萧老爷子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即便他时而痴呆时而清醒,也会记得叫人端上月饼。 他看见自家孙子牵着一个小姑娘来了。 这小姑娘,很是眼熟呢。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便对许清凝招手。 “孙媳妇,好久没看见你了啊!” 管家站在边上,对萧屿使眼色,这时候的老侯爷又犯病了,开始胡说八道。 许清凝倒是大大方方坐下了。 她对萧老爷子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叫我孙媳妇,不怕我把你孙子给卖了?” 萧老爷子不以为然,“我这便宜孙子,你要卖就卖了,免得他成天在家里气我。” 他每次犯病,对萧屿的印象就还是七八岁那些。 萧屿小时候可真调皮啊,父母常年在外,他是萧老爷子带大的。 那会儿,萧屿不是去烧人胡子,就是去拆人后院,到处都弄得鸡飞狗跳的,留下一堆烂摊子。 若不是忠义侯府有点地位,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萧老爷子可是个武将,脾气上头了,可不得抓起棍棒给他一顿打。 偏偏就这么一根独苗,又不舍得打。 萧老爷子天天愁啊,这哪是孙子,明明就是小冤家,专门来气人的。 “孙媳妇,你赶紧把他卖了,老爷子我快被气得吐血了!” 许清凝悄悄地瞅了萧屿一眼,见他脸色发黑,心里顿时就痛快了。 她应和道:“是啊,卖了,早点卖还能卖个好价钱。” 萧老爷子可算是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这府里人都不敢说萧屿坏话。 他开始拉着许清凝喋喋不休,聊的大部分都是萧屿小时候。 “孙媳妇,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一生下来脾气就犟,成天尽给我惹是生非。骂也不听,打也不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萧家的世交好友,哪个不被他欺负?” “就说那江遥,自从被他烧了胡子,就再也不肯登门拜访了,我都好多年没见了……” 萧老爷子边说,边捋了捋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 萧屿听不下去了,他赶紧拿了块月饼塞老爷子嘴里,“吃你的。” 许清凝忍不住发出笑声,“噗嗤~原来你这么不乖啊。” 她刚说完这话,就被萧屿给拉了起来。 “我们出去走走。” 萧老爷子则露出一副过来人的笑容,“知道了,年轻人的事嘛,俺不掺和,你们去!” 许清凝是被萧屿拉着走的。 “你带我去哪里啊?我还想和你祖父聊聊天呢。” 再聊下去,萧屿在许清凝这儿就没半点面子了。 “中秋节,当然是要去赏月。” 许清凝:“在你家不是也能看见月亮?” 萧屿:“站在高处,才能看见更美的月色。” 原来是去爬山啊,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娇声道:“噢,可是小姑娘体力不行,走不动了。” 萧屿见她明明蛮精神的,哪有半点疲惫样? 何况这才走了几步路,就累了? 罢了。 他蹲在她面前。 “上来。” 许清凝立刻趴在萧屿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好了,走快点,我们要早点爬到山顶!” 她其实很轻,萧屿没费什么力气,但他还是故意走得很慢,想延长这段时间。 许清凝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她仰望很多年的月亮,现在已经在她手里了,真好啊。 “萧将军,我问你件事,你得和我说实话。” “问。”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当初这个问题,她问了一半,被夏冰给打断了,后来就忘记再问了。 萧屿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萧屿是真不知道。 明启六年的除夕夜初遇,她在他眼里,就是个长得漂亮又爱哭的小孩子,他还嫌她鼻涕眼泪脏兮兮的。 后来萧家遭逢巨变,他一心只想着报仇雪耻,丧失了获得快乐的能力,也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 明启十五年,她突然拦在他车轿前,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还挺有趣的。 再后来,他就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了。 “可能是山林躲雨那天。” 那天,她趴在草堆睡着了,露出的脖颈可真好看啊,他第一次有了那种心思,男人对女人的心思……qqnew 许清凝又问:“那你有多喜欢我呢?如果我瘸了瞎了死了,你还喜欢吗?” “你要是瘸了,我就给你当拐杖;你要是瞎了,我就做你的眼睛;你要是死了……” 萧屿似乎不太敢设想这个问题。 他其实也没那么强大,也会有恐惧。 他害怕她消失。 “你要是死了,我也还是要守着你,就当是给你守一辈子的寡。” 风迎面吹过来,将他们的头发丝缠绕到一处,像极了结发。 萧屿的步子很稳,后背也很宽厚,许清凝永远不必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就算摔了,他也会接住她。 只要他在,她可以肆意仰望天空。 许清凝突然大声道:“我才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要长长久久活下去,起码得活到一百岁。” “一百岁哪里够呢?我们要活一千年一万年。” “那岂不是成妖怪了?” “是啊,两只老妖怪,会吃人的那种。” 许清凝笑了。 萧屿也跟着笑了。 第246章 忍辱负重 此刻,北凉都城,王宫。 一白衣男子坐在木轮椅上,遥遥看向远方。 他许久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 如若不是还有呼吸起伏,定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尊雕塑。 穿着异族服侍的婢女走了过来,她放下瓷盘,里面摆放着一个大小合适的月饼。 书英本来是东齐人,现在一身北凉的裙装,显得身形窈窕。 “公子,你要的东西到了。” 楚琼淡淡点了下头。 “嗯。” 他看着这个月饼,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年的中秋节,娘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了一份月饼,可惜被人丢到了地上,沾满了血和灰尘,他还是将那脏兮兮的月饼一口一口给吃下了。 现在唾手可得,为什么没有半点欢喜呢? “咳咳……” 楚琼咳嗽起来,嘴角流出了血。 他用手捂着,手心里都是血。 书英:“公子,你今日肯定是忘了服药。” “那药真苦啊,一日不吃又不会死。” 楚琼平复之后,继续靠在椅子上。 他突然问起:“我离开鬼面城有多久了?” 书英:“差不多两个月。” “才两个月啊,我怎么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呢?” 楚琼苍白的脸因咳嗽有了些血色,紧接着又浮现了几分恨意。 他是真的恨啊。 如果不是萧屿,楚琼就能和许清凝一起死在鬼面城了,生生死死他们都是一对儿。 可惜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横插一脚,打破了楚琼的计划。 那日,萧屿为了得知同生蛊的解除之法,只能答应子焱,放楚琼一条命。 可萧屿是睚眦必报的人,当即就废了楚琼的右手,让他彻底成为废人。 对楚琼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他也不怎么在乎。 可是楚琼不能接受,许清凝竟然真的会爱上萧屿! 她怎么会爱人呢? 怎么能呢…… 她就该和他一样,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这样的人,就该永远被黑暗包裹,不配触碰阳光,连一点点爬出去的念头都不能有。 楚琼看向自己的右手,戴着一串与许清凝相同的手链。 这条手链是用特殊的材质打造的,一旦扣上,用任何方法都砍不断,除了剁掉自己的手。 她肯定不会砍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得带着有关他的东西。 她哪怕是和别的男人苟且偷欢,一旦看到这条手链,就得想起他。 楚琼终于笑了起来,这算不算是他们唯一的交集呢? “许清凝啊,你就算再憎恶我,也摆脱不了我!” 书英猜不出楚琼在想什么,她也不懂他对那个女人是什么心思。 他这个人,没有人能摸得清,时刻都像是一团迷雾。 这时,一只信鸽从远方而来。 书英抽出了纸条,递给楚琼。 “公子,东齐的来信。” 楚琼打开一看,才知道京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天言道人死了。” 他的语气很淡漠,没有一丝难过,只是有些惊讶。 “死了?” 这时候,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儿从外头跳了进来。 “你刚才说谁死了?” 楚琼把纸条递给子焱,“你自己看。” 子焱看完后,简直不可思议。 他倒不是伤心难过,就是不太敢相信。 “师兄竟然死了?” 楚琼在东齐当了那么多年的首辅,即便人不在了,京城宫内外的耳目眼线还是在的。 “这信不会有假。” 子焱走了几步,脚上的铁链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一下子就蹲下去了,喃喃自语。 “死了,真的死了。” 斗了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死了,还真是……有些怅然若失。 子焱低头看着脚上的锁链,忽地笑了起来。 当年他们打赌,他赌输了,自愿落锁成囚,未曾想师兄还死在前头。 呵,真是命运弄人。 楚琼这时候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和天言道人也是互相利用多年了。 天言道人借楚琼,得以成为国师,他借天言道人,得以死里而生。 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是对方的踏脚石。 故人骤然离世,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楚琼将杯子里的酒给倒了,连同杯子一起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脆。 “哼,又让她赢了一局。” “她?”子焱扬起头来,问道:“你指的是谁?” 楚琼讥讽道:“当初,你若是不告知萧屿,她就该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哪里轮得到你的师兄去死?” 子焱知道是谁了,他也没好气:“我救了你,你不感恩就算了,还挖苦我?” 楚琼紧紧抓着扶手,“你当我想活吗?” 子焱也不客气地说:“得,那你去死。” 死?若是同生蛊没解,楚琼早就杀了自己了,然后带着许清凝一起死。 可现在同生蛊解了,他控制不了她,也无法操纵她的生死。 “罢了,我不与你争执。”楚琼偏了些头,“书英,你去叫四王子来见我。” …… 北凉四王子赫连庸,前二十年被自家兄弟当牛做马般践踏,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睡是睡在草棚里,吃的都是馊饭。 今日已非昨日,赫连庸大权在握,他杀父弑兄,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整个北凉都在他手里。 谁敢对赫连庸呼之即来? 也就只有楚琼了。 赫连庸对楚琼的态度倒是毕恭毕敬,“先生,你叫我过来,是有何指教?” 楚琼从小就是聪明又努力的那一类人,即便被关在明月楼里当苦役,白天那么辛劳,他也能在夜里挤出时间精力去钻研学习。 苦痛或许可以压垮别人,但永远压不跨楚琼,只会成为他的助力。 这样的人,就算不当帝王,也能成为帝师。 他选中赫连庸,就是看到了几分与自己相似的点。 一样的忍辱负重。 “我是要告诉你,该把质子送到东齐那边去了。” 赫连庸想了想,问:“先生,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何要北凉主动与东齐交好呢?” 楚琼:“难不成你打得进凉州吗?” 有萧屿在,北凉的铁骑就无法踏入那片广袤的土地,他是天生的战神…… 第247章 有钱的女人 如果说楚琼是天生的政客,那萧屿就是天生的战神。 他们在东齐,当那么多年死对头,不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不能站在统一战线,就必须先下手为强弄死对方。 一年前,若非许清凝拦下了萧屿,他已经死在宫道了,此刻的楚琼便坐在东齐的龙椅上。 他冷冷笑着,“从一开始,就是变数,只恨没能早点将你除掉。” 这话说得极轻,不像是对赫连庸说的。 “先生,你说什么?” 楚琼抬眸间,眸子里的恨意已经散去。 “你现在打不进东齐,不如先与东齐交好,虚与委蛇,日后再寻机会,等他们内乱之际,你再出兵。” “嗯,我听先生的。”赫连庸很信任楚琼,毕竟算是他把自己推上这个位置的,“那我就把五王子送去东齐。” 楚琼一眼就看穿了赫连庸的心思。 “五王子是先王后的嫡子,你送他过去,一来显得北凉有诚意,二来更是解决了自己的麻烦。” 北凉这边也是嫡长子继承制。 五王子赫连闻,是北凉王唯一的嫡出儿子,他若还在北凉,会对赫连庸造成一定的威胁。 “先生,那我将赫连闻送过去,东齐皇帝会答应送位公主过来吗?” 楚琼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他子嗣众多,但也就宠爱齐穆和齐嫣二人。只要不是齐嫣,送别的公主来缔结两国之好,他会答应的。 可是刚才,楚琼在信中得知,许清凝莫名其妙成为了嘉懿公主。 他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曲折,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遂了自己的心思? “我让你改为求娶。” 赫连庸:“以我的名义,求娶东齐公主吗?” 楚琼:“许之未来王后的身份,而且,你要指定嘉懿公主。” 赫连庸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答应了:“好,我知道怎么做了,一切都听先生的。” …… 中秋之后,气温骤降,冷了不少。 许清凝不喜欢穿太多件衣服,显得动作有些笨拙,但她更怕冷,只好裹了一件又一件。 “阿嚏——” 许清凝刚出门,就打了个喷嚏,大概是昨晚爬山看月亮着凉了。 都怪萧屿,大晚上背她去山顶吹风,下次见面得把风寒传给他,让他也病一病。 紫兰连忙叫住了她,“公主,你等等再出去。” 她端来一碗姜汤:“先喝了这个。” 许清凝有点子拒绝:“唉,秦嬷嬷不在,你倒是变成了另一个她,成天给我煮汤喝。” 紫兰说:“这是预防风寒的。” 许清凝不喜欢生姜味,但她还是捏着鼻子喝光了。 “好了,我要出去了。” 紫兰:“公主殿下,今日要去哪里?” 许清凝:“我要去找孟贵妃打叶子牌。” “殿下什么时候认识孟贵妃的?” “嗯……还不认识,不过,等下就认识了。” 许清凝笑盈盈地踏出门。 她今日带在身边的宫人是婉儿。 婉儿虽然年纪小,可在宫里待了挺久,平时又比较喜欢凑热闹,宫里的主子们,她都还算了解,每个人她知道一二。 “孟贵妃原来是商贾之女,孟氏商业算是天底下排得上前三的,她娘家可有钱了呢。” 士农工商,商是地位最低的一个阶级,就算再有钱,商人之女入宫为皇妃,也是很难的一件事。 许清凝:“孟贵妃是怎么进宫的?” 婉儿:“皇上初登基那段时间,东齐天灾人祸频繁,国库空虚,孟家又出钱又出力。皇上为了嘉奖孟家,就让孟家的独女入宫当了贵妃。”qqnew “原来如此。”许清凝又问:“那孟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婉儿仔细想了下,“孟贵妃刚入宫的时候,还是个挺争强好胜的女人,可惜皇上不喜欢她,就宠幸了她一回,不过她也是运气好,一次就中了,后来生下了三皇子。” “孟贵妃心想,没有皇上的宠爱就算了,就好好把三皇子养大,日后去争个皇位当当,自己也好当太后。” 婉儿说到这里,都不禁叹息一声。 “可惜,三皇子好像不太聪明,五岁时才会说话,五岁……别的皇子都能背诗算数了,大家背地里都说他是个傻子。” “孟贵妃心态好,认为她的儿子可能起步晚,没关系,慢慢教就好了。结果三皇子现在都十八岁了,还是只有五岁小儿智力,别说读书写字了,他连自己父皇都认不得。” “唉,渐渐的,孟贵妃觉得自己没有当太后的命了,干脆算了,也不勉强,每日种花种蔬菜,再和各宫妃嫔打打叶子牌,人缘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宫女太监们也经常去讨个赏。” 许清凝听完后,微微函数。 “孟贵妃倒是个想得开的人,有趣。” 婉儿:“不过,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见孟贵妃呢?” “我无聊啊。” 话是这样说的,可许清凝才不会做无聊的事。 许清凝如今缺钱,私盐那条路被萧屿堵死了,她想从他这只老虎嘴里抢食,不出点血是不行的。 走不通了,她得找点别的法子。 孟贵妃的娘家是孟氏商业,许清凝若是能与之打通交易,也就不用愁钱了。 说话的间隙,她们已经到了孟贵妃宫殿外面。 婉儿:“去通传一声,就说嘉懿公主来拜访贵妃娘娘。” 孟贵妃正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浇花呢。 她最喜欢的是绣球花,种了满满一大片。 眼下正逢花季,满宫殿里都是蓝色花海。 她听到有人来了,就停下手里头动作。 “谁啊?” 婢女说:“嘉懿公主。” “本宫又不认识她,她找本宫干什么?” 但孟贵妃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挺无聊的,“让她进来。” 许清凝走进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花丛,然后才看见花丛中的孟贵妃。 孟贵妃的五官长得不算好看,皮肤不白,身形也有点壮实,在这宫里莺莺燕燕当中,显得姿色平平了。 不过她有钱啊! 有钱,懂吗? 有钱的女人,就是最美的。 许清凝看见孟贵妃,简直快要两眼放光了,巴不得扑上去,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第248章 吃人 许清凝走过去说:“孟贵妃娘娘,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看见你,就像是看见我的亲人。” 孟贵妃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感给懵了,毕竟她们才第一次见。 许清凝看了看周围,赞扬道:“不是我夸大啊,你这儿种的花可比御花园里要好太多,瞧瞧这花苞多大,这叶杆多粗壮,竟是一点虫害都没有呢。” “别的妃子们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花俏,父皇又不搭理她们,倒不如多和贵妃你学学,种花种菜才是真正的心灵慰藉。” 孟贵妃作为一个在后宫专心“种田”多年的人,听到这番夸奖后,顿时对许清凝也有了好感。 她可算是找到了知音。 “你也觉得种花种菜挺好的?” “当然。”许清凝:“我今日就是来和你探讨养生之道的。” “哎呦,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 孟贵妃拉着许清凝的手进门去。 “我这个人呐,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种种花种种菜,再打打叶子牌,这难道不比争宠好?你说是不是的啦?” 孟贵妃说话的腔调带着些家乡口音,不过听起来,反而显得她这个人挺好相处,蛮有人情味儿的。 许清凝要做的,就是先和孟贵妃打好关系,再想办法搭上孟家这条船。 “贵妃娘娘,你就是这宫里头最清醒的女人。” 孟贵妃:“那倒未必,我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想着得到皇上的宠爱,每日浓妆艳抹,可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勉强他喜欢我。” “后来,我生下了三皇子,谁知他智力残缺,不会有啥出息。不过也没事,傻人有傻福不是吗?反正他日后封个王,我们母子也能过得好好的。” “做人呐,就是要想开点,你说是不是的啦?” 许清凝扪心自问,她和孟贵妃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重生以来,就是不肯向命运低头,就是要勉强,就是要去争取抢,一路走来确实活得挺累的。 还真是有点羡慕孟贵妃这样的心态。 许清凝:“娘娘真是豁达之人,我日后可以多来和你聊聊天吗?” 孟贵妃也觉得找到了一个“知己”,巴不得和她多聊聊这些年种田的感悟。 “前几天,赵太妃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周太妃,打叶子牌三缺一,你来就齐全了好不好啦?” 许清凝一口答应了,但她没想到,孟贵妃在别的时候那么淡然豁达,牌场上却是个屡战屡胜的高手。 第一天,许清凝输了一百两。 第二天,许清凝输了五百两。 第三天,许清凝已经没有现银了。 她心想,再这么输下去,还没打通和孟家的交易,自己就成个穷光蛋了。 某天夜晚,紫兰都不忍心了,劝道。 “公主,你明日再去和孟贵妃打叶子牌,怕是要将这殿里的东西都典当给她了。” 许清凝望着天花板,发出绝望的叹息,“我好穷啊。” 紫兰:“古话说得没错,要远离赌博,人一沾上赌啊,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许清凝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一脸郁郁不平。 “谁知道孟贵妃手气那么好?她把把都能赢,我和另外一个太妃,这几天输得都快把裤子抵押给她了。” 紫兰还是头回见许清凝如此气馁的样子。 她家公主啊,从小到大,若是决定去干什么,都能当第一名,偏偏打叶子牌不行。qqnew “要不你还是算了?” 许清凝重重摇头,“不!” 紫兰:“公主,可你手上已经没钱了。” 许清凝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 有了,她要不再去找皇后娘娘敲诈一点儿? 刚想到这里,她就起身去做了。 “陪我去趟未央宫。” …… 天言道人死后,谢泱就重病了一场,每日都是半梦半醒,没一句清醒的话。 春华嬷嬷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二小姐,“娘娘,起来喝口粥。” 谢泱不愿意看见她,也不愿意和她说话,只是闭上双眼。 春华嬷嬷:“奴婢知道娘娘心里有恨,可你是谢家的女儿,是东齐的皇后,你就不该有这些私欲,就算重来一次,奴婢依然会这样做。” 说到这儿,谢泱突然站了起来。 “不,我不是谢家的女儿,我也不要当东齐的皇后。” 她几乎是咆哮着:“我只做我自己!” 春华嬷嬷用最为冷漠的语气说:“你没得选择。” 谢泱抬手,打翻了那碗热粥。 “谁说我没得选择?大不了……大不了整个谢家就一起死!”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谢泱脸上,春华嬷嬷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亲侄女,就要嫁进东宫当太子妃了,在此事之前,你好好地当你的皇后。” “哈哈——”谢泱笑着,“原来又有人要变成下一个我,谢家人就该永远活着像个傀儡吗?” “是。” 谢泱冷冰冰地看着春华嬷嬷。 “你真可怕,原来规矩礼教是真的能吃人啊。” 这个陪伴身边多年的婢女,已经不是人了,她是一个完全被谢家教育同化了的傀儡。 谢泱脸上又恢复为绝望。 她不是个例,谢家的每一代人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命运。 服从、温良、听话。 谢家人不能有自己的私欲,必须保持道德高尚完美。 谢泱摇了摇头,苦笑着。 那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姑娘,就是下一个被吃掉的活人。 …… 这时候,许清凝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说:“让宫人传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我就自己进来了,皇后娘娘不会怪我。” 谢泱如今看见许清凝,恨不得杀了她,万没想到这个人还敢进来? “你……你还敢来!” 她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春华嬷嬷拦在谢泱面前,虽然她也不喜欢许清凝,但宫里这么多人盯着,皇后就该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皇后娘娘,这几日病了,心情不大好,公主体谅一下。” 许清凝早就猜到谢泱的表情了,她若无其事般坐下。 “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手头有点紧了,你作为我的母后,是不是该给点花?” 第249章 回家 谢泱从未见过许清凝这等厚颜无耻之人,竟敢理直气壮要钱? 何况,谢泱前不久还往临华宫搬了那么多东西。 脸皮未免太厚了些! 她的手指着许清凝。 “你……给我滚出去!” 许清凝别提多委屈了,问人要钱本就是件伤自尊的事,她都拉下脸面了,皇后怎么还要骂人呢? 可惜没办法,人得为五斗米折腰啊。 “母后,你要是不给儿臣,儿臣就去问父皇要了。” 许清凝叹息了下,又说。 “国师新丧,父皇深感悲痛,也不知儿臣能不能要得到……” 她故意提起国师,就是为了警告谢泱。 虽然那个男人死了,但他们的私情依旧存在,根本洗不干净。 春华嬷嬷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从前在与虎谋皮,如今狼死了,虎该咬向她了。。 “公主想要多少银子?” “还是嬷嬷爽快。”许清凝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的样子宛若土匪,“唉,你们就看着点给,我也不狮子大开口了。” 给钱?谢泱真恨不得上去掐死许清凝。 若不是被春华嬷嬷给拦着,她早就撕烂这个女人的嘴脸了。 太……可恨了! 许清凝知道自己招人恨,也不想多待。 她起身,连礼都懒得行。 “天色已黑,儿臣先告退了,记得快些把银两送过来。” …… 等许清凝离开后,春华嬷嬷将房门关上。 “皇后娘娘,我们该想个办法除去嘉懿公主了。” “哼。”谢泱将头偏向一边,“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背叛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和她这样的人合作,只会自食恶果!” 春华嬷嬷没有否认,她只想着杀了天言道人,对许清凝没那么多戒心。 “事已至此,必然要斩草除根了。” 谢泱神情变得无比冷漠,东窗事发就东窗事发,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在乎了,该在乎这件事的人是谢家,大不了就一块灭九族。 “随你,你要是有这个本事,那就杀了她,总之与我无关,我累了。” “娘娘……” 春华嬷嬷还想说些什么。 但谢泱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再听。 她这些天的叛逆,怕是超过了此前三十多年。 …… 很快,许清凝就收到了春华嬷嬷送过来的银两。 她掂了掂,“嗯,有五百两呢,够我挥霍几天了。” 吉祥见许清凝输了那么多银子,担心她把家底继续输光了,就提了几个妙招。 “殿下若是想赢,其实可以用点小手段的。” “是吗?”许清凝两眼一亮,“你快说来我听听。” 吉祥鬼主意多,人也比较机灵。 他小声说了几句话,许清凝顿时就听懂了。 许清凝琢磨着:“咳咳……出老千是不是太没牌品了?能是本公主做的事吗?日后不准再说了!” 吉祥心知自己小聪明坏了事,忙跪下来磕头。 “奴才知错,还请公主恕罪啊!” 许清凝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走了几步后,才堆起笑容。 没牌品当然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啊! 她又不傻,输了那么多钱给孟贵妃,总得把本给捞回来。 …… 于是,许清凝、孟贵妃、周太妃三个人继续坐在同一张牌桌上。 她们相互看了几眼,内心波流涌动。 牌场如战场,没有朋友只有对手。 周太妃是先帝遗留下的嫔妃,年纪都六十多岁了,但还是热衷于打叶子牌,毕竟宫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 “这次我先发牌。” 其他二人都答应了,算是尊敬长辈。 许清凝盯着那手牌,想起吉祥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眼角有了些微妙的笑意。 她故意提起话题,“孟贵妃娘娘,听说你父亲是鄞州那边有名的富商,是吗?” 孟贵妃点头:“我孟家是挺有钱的,不然我也不会进宫当贵妃。” 许清凝:“那你和家里还有联系吗?” 提到这儿,孟贵妃淡然的脸上骤然浮现伤感。 “有倒是有,每年都是书信联系了。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我的爹娘了,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也不知他妻子长如何模样,他们生的女儿可不可爱,会不会叫我一声姑姑?” 她说着说着,又笑着摇头。 周太妃说:“你才二十年,我都五十年没见过家里人了,都不知他们还活着没?” 她们都是被困在皇宫的女子,一旦进来,就永远不能出去。 还没绽放,就枯萎在最好的年纪里。 许清凝问:“那你们想回家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谁不想回家呢?” 孟贵妃一边抽着牌,一边说:“你们是不知道的呀,我老家可是有山有水人杰地灵,姑娘们个顶个的娇俏,公子哥也是风流多姿,一出口就是姐姐长妹妹短的。我要是不进宫,眼下不知多逍遥自在。”qqnew 她眼神黯淡几分,“咳,都怪我那缺心眼老爹,把我送进这笼子里呦,我要是再见到他,定得当面骂他一顿。” 周太妃瞅了她一眼,不服气地说。 “你那儿再好,也比不过我的故乡。我生在最北端的苍穹草野上,七岁就会降服烈马,十岁就能拉弓射猎,十五岁就能打一头狼王回来……” 可惜没有十五岁之后了。 因为她刚满十五,就被部族送给了先帝。 那个能策马拉弓的小姑娘,留在了草原。 之后进宫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先帝不喜欢周太妃,觉得她不够温柔也不够识趣,新婚夜看了一眼离开了。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连他的样貌都忘记了。 周太妃想起往事难免唏嘘。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不但会跳最好的舞,还能喝最烈的酒。我们草原的男儿,个个都是威武雄壮的好汉。” “我要是还能回去,估计只能看见阿爸阿妈的坟墓了。也不知我的那些故友活着没有,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她想草野,想奔驰的骏马,想冲破狂风的自由。 可这些都离她太遥远了,远到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周太妃低头看手心,苍老皱巴巴的皮肤,将厚茧都给模糊了,她都不确定这双手,曾经是不是降服过烈马、射过飞鹰? 第250章 他要往上爬 许清凝听到了几声刻意压抑的哽咽,她似乎做错了事,不该提起这个让她们伤心的话题。 “别说这些好不好的啦。”孟贵妃打断了周太妃的话,“来来来,我们该出牌了,我可不会让你们的。” 几局下去,赢家都是许清凝,她可算是一雪前耻,赢了一部分本金回来。 许清凝面不改色地说:“今日运气好。” 孟贵妃自认算是叶子牌第一高手,她所有的胜负心都在这上头了,当然不甘心输。 “继续,我们继续!” 结果接下来还是输。 孟贵妃狐疑地看向许清凝,但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这么快就掌握叶子牌精髓了? “公主啊,你今天是真的运气好。” 许清凝笑笑道:“承让了承认了。” 孟贵妃觉得,这小丫头故意提起话题,扰乱了她们的心绪。 “对了,嘉懿公主,你是京城人,有没有出去过?” 许清凝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凉州了。 但她不打算说实话。 “没有,一直待在京城。” 孟贵妃看着她,仿佛看着自己不可得的人生。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皇上封的义女,还是可以出宫的。日后啊,你要是路过我老家鄞州,帮我件事行不啦?” 许清凝:“你说,我能做到的,帮你也没事。” 孟贵妃掏出一把长命锁,“这是我想送给我侄女的,一直没机会送出去,你要是有机会去鄞州,帮我给我那小侄女行不?” 皇帝不喜欢妃子与娘家有太多来往,只允许他们互通书信,每次通过的书信还有人专门检查。 她这把长命锁,是五年前打造的,可惜没能送出去。 许清凝接下了,“好,我若是有机会去鄞州,帮你把长命锁送去。不过,我怎么找到你家呢?” “我家是当地的富商,老宅子就在鄞州古镇那儿,门口有条小河,附近种满了绣球花,很容易找到的。” 孟贵妃是按照自己当年的记忆说的,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变化。 许清凝点了点头,“好。” 周太妃也赶紧说:“公主啊,那你能不能也帮帮我?” 她如今六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唯一的执念就是家乡。 许清凝:“可以。你需要我带什么?” 周太妃:“不用你带什么,假如你哪天去了极北,帮我去青山脚下看一眼,看看那儿的丽桑花还开着吗?” 许清凝也答应了,“好。”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京城。 她和她们都不同,但也被困在这里了。 她看着二位:“如果我有机会出去,一定帮你们实现心愿。” 孟贵妃:“不说我们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啊。”许清凝托着腮,“原来很想去江南水乡,据说我娘就是那儿的人。” 孟贵妃:“江南离我家乡挺近的呀,你娘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她姓秦,名听云。” 孟贵妃手里捏着的叶子牌顿时散了,她愣着双眼,“你刚才说你娘叫什么?” “秦听云。”许清凝见孟贵妃眼神不太对劲,“你认识她吗?” 孟贵妃一时间不知是笑还是哭,表情变得很激动。 她握着许清凝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孟贵妃入宫前,和秦听云是手帕交,两个人从小玩到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她入宫后,就再没有故友的消息了。 她只知道秦听云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没想到还能遇上故友的女儿。 因为太激动了,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原来、原来你……你就是听云的女儿啊!” 许清凝也很诧异:“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秦家和孟家都在鄞州,在生意场上合作很多年了,所以,我与听云很小就玩在一起了。” 孟贵妃说起往事,有些难过。 “后来听云远嫁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几年后,我也进宫了。如今看到你,还真是勾起了我的回忆。” 许清凝这才知道,秦听云和孟贵妃是旧相识。 对哦,秦家也是那一块有名的商户。 只不过秦家离京城太远,长安王府和秦家平时也没有往来,两家连书信都无,大概是关系不好。 许清凝至今还没有去过秦家,也不知道秦家还有什么人? 回去之后,许清凝有些心神恍惚。 她发现自己对秦家一点了解都没有。 要是有机会,她应该得去一趟秦家,好歹外祖母还在。 …… 皇帝身边的宫人过来了,他走到许清凝面前。 “公主殿下,皇上今晚在乾清宫备下家宴,想让你过去一同用膳。” 许清凝进宫有段时日了,皇帝根本没怎么召见过她。 家宴? 莫不是鸿门宴? 想来也是怪可笑的,他作为她的生父,却是她时刻都在提防之人。 许清凝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去的。” 宫人传达完口谕,就回去了。 富贵和吉祥就站在旁边,他们还以为皇帝不怎么在乎这个公主,都没怎么召见她,如今看见皇帝让她共用家宴,说明还是有些在乎的。 吉祥人比较机灵,良禽择木而栖,他早就倒戈在许清凝这边了。 “公主殿下,虽说你只是皇上的义女,但这宫里头,也就只有你一位公主了,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当公主就很好吗?”许清凝想了想其他几位公主,夭折的夭折,远嫁的远嫁。 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女儿的命运,他只在乎齐嫣。 母凭子贵根本是错的,子凭母贵才是真的。 齐嫣这些年来嚣张跋扈,就是沾了郑贵妃的光,无论她怎么作死,皇帝也还是宠着她。 她问:“你知道华荣公主怎么样了吗?” “这……” 吉祥当然知道齐嫣,宫里谁不怕这个女人啊? 刚进宫那会,吉祥负责给各宫搬送盆栽。 有一回,他先去了二公主那边,导致十公主不满,十公主也就是齐嫣。 齐嫣当时还只有七岁,七岁的小女孩下手可狠了,拿着鞭子,差点将他打个半死。 吉祥当时就在想,底层太监的命就是不值钱。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他要往上爬,要站在高处…… 第251章 你还喜欢他吗 “奴才听说,华荣公主不慎落水,伤了心肺,至今还没有苏醒。” 吉祥回答的时候,是故意低着头的。 他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幸灾乐祸。 齐嫣那种恶毒的女人,就该一辈子醒不过来! 他对许清凝,继续说:“殿下,如今你就是唯一的公主,若是讨好了皇上,他定是会给你指桩不错的婚事,到那时,你在宫外有了专门的公主府邸、有了封地,可别忘了奴才们。” 许清凝刚才在想,齐嫣至今没醒,不一定永远醒不过来。何况…… 吉祥的话打断了她的心思。 婚事? 她不理解,难道女子的前途,就是嫁个好夫君吗? 把自己的命运绑在别人身上,只会患得患失。 求人不如求己。 她想要的,凭自己一定可以得到! “我该去赴宴了。” …… 所谓家宴,就是没有外臣,皇室自家人坐在一起,看上去同民间百姓差不多,可他们都知道不是那回事。 这算是许清凝第一次和皇帝单独相处。 她正要行礼,皇帝抬了下手。 “不必拘谨,你坐。” “嗯。” 许清凝坐在皇帝侧面,目光落在这桌佳肴上。 乾清宫里的菜式做得精致漂亮,看起来很上档次,就是味道不知道如何了。 皇帝看着她,“媗儿,你进宫有段时日了,朕一直没怎么找你说话,因为朕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可怨恨你的父皇?” 许清凝很少听到皇帝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 她说:“儿臣没有怨恨。” 皇帝显然是不信的,他笑了笑,作出慈父模样。 “其实你怨恨朕也是应该的,是朕当年做错了事,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让你在宫外待了十多年。” “所以朕真的很想弥补你。” 换成任何人,听到皇帝的这番话,总会有些动容的。 可是许清凝不会。 对于父爱,她早就心死了。 她见过他是如何宠爱齐嫣的,可没有这般虚伪。 何况前世的他,还为了齐嫣,强迫许清凝替嫁给楚琼,他也是杀了她的凶手之一。 这样的父亲,弥补有用吗? “儿臣一切都好,不需要弥补。” 皇帝摇了摇头:“你不要,可朕不能不给。” 他拿出一块地图,铺在许清凝面前,然后指了其中一个地方。 “这儿是鄞州,算是江南一带最繁荣的地方了,朕把鄞州赐给你当封地,你可喜欢?” 许清凝半信半疑地看向皇帝。 她有些纳闷,为何突然要给她封地呢? 而且还是鄞州。 按照常理推算,鄞州确实是块宝地,许多王爷都未必能有一处这样的封地。 他竟然真的愿意给她? 皇帝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许清凝的野心,他知道她想要这块封地。 他把地图折叠好,放在许清凝手里。 “等你出嫁,这便是朕给你的嫁妆。” 许清凝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这会儿摸不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朕现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问你,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他当初是很想将她赐给太子的,原因无非就是,她足够聪明,也有手段魄力,正好与太子互补。 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一刻,皇帝心里想的是,若许清凝身为男儿,定会是最出色的一个皇子,估计会来和太子抢江山,太子大概率抢不过。 真是万幸啊,她只是个女儿。 他说:“媗儿,你大可直接告诉朕,只要那个人品行端正,朕可以给你二人赐婚。” 许清凝总算知道了,今晚的鸿门宴,是在这里等着她了。 他的话不就是为了试探吗? 如果她真说了一个人,定是会被他下毒手加害。 许清凝摇了摇头,“回父皇的话,儿臣没有喜欢之人。” “当真没有吗?” “没有。” “那……”皇帝顿了顿,又问:“你和忠义侯府是什么关系?准确来说,你和萧屿之间是什么关系?” 许清凝早就预想到,皇帝要问这个问题。 那日晚宴,萧屿视若无人般走到她面前,还有意撩拨她,就已经让皇帝怀疑他们二人关系了。 许清凝若是说什么关系都没有,皇帝也不会信。 她只能半真半假地说。 “儿臣年少时,与京城别的姑娘们一样,贪慕萧将军容色,曾对他说过些不知轻重的话,不过被他拒绝后,儿臣就死心了。” 皇帝回想起萧屿,平心而论,除开他的身份,单独说这相貌,自成风流,的确是小姑娘喜欢的那一挂。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许清凝沉思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她拿捏不准皇帝想听到什么回答。 不过皇帝一直很想除去萧屿的。 她和萧屿的关系,最好先别让皇帝知道,不然她在宫里的危机又多了几分。 “已经不喜欢了,毕竟萧将军对儿臣也无意。” “当真?” “千真万确。” 皇帝盯着许清凝的脸,意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但她神色没有异样,也不知是不是伪装的。 “那日他对你可很不一般。” 许清凝:“儿臣如今是公主,算得上京城里身份显赫之人,萧将军估计是想来戏弄儿臣,以达到某种扭曲的满足感。” 皇帝倒是信了这句话,的确符合萧屿的个性,他天不怕地不怕,欺压权贵,是他喜欢做的事。 总之,她和萧屿没关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了这么多,先用膳。” 许清凝拿起筷子,宫里的碗筷都是银制品,以防有人下毒。 她倒也不担心皇帝想杀了她,吃了下去。 可她如坐针毡,吃进去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她不喜欢和皇帝一起用膳。 很不舒服。 皇帝对许清凝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一方面,她的确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性格。 而另一方面,她的存在是莫大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十几年前在东宫做错了事。 他放下碗筷,想到了件别的事。 “再过几日,就是你皇兄与谢家小姐的大婚,你也去东宫观礼。” 第252章 救我 东宫。 太子大婚这日,下起了毛毛小雨,但并不影响这番嫁娶热闹。 街道两边吹锣打鼓,人来人往十分喧哗。 许清凝没有直接进东宫,她先是坐在附近的茶楼里,隔着层细雨,看着那陆续走进东宫里的人,如果没有那件事,苏湄雪早就成了太子妃。 时过境迁,这京城里已经没几个人会再提起她了。 身旁有几个人在议论。 “这谢家的五小姐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庶女之身,竟也能嫁给太子?” “谁让谢家嫡出的女儿都嫁了呢?就剩下这么一个庶女,皇室想和谢家继续搭桥联姻,只能如此咯。” “……” 他们说话声音不算小,许清凝没有刻意听,也听到了。 不只是他们,估计全京城的人都觉得,这位谢家女是捡了个大便宜。 庶女成为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可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许清凝放下茶杯,问身边的紫兰:“你说皇帝为何特意要我过来观礼呢?” 紫兰也想不明白,“大概是想让你凑凑热闹。” 许清凝摇了摇头,“他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时辰快到了,该进去喝杯喜酒了。 许清凝起身,朝东宫走了进去。 今日大婚的人,是她的皇兄,也是她曾经差点就要嫁了的未婚夫婿,还是她挚友的心上人。 这重重关系叠加起来,还真是有点尴尬。 不过,只要许清凝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她反正不在乎,只是来喝杯喜酒的。 进去之后,那穿着大红礼服的新郎,看起来并不开心,可以说是满面愁容,一副是在办白喜事的模样,没有半点新郎官的喜气。 不过他是太子,谁也不敢说他什么。 许清凝走到齐穆面前,让紫兰将贺礼给呈上去。 她露出柔婉的笑容看着齐穆,缓缓道:“此是臣妹的心意,用来恭贺皇兄皇嫂新婚大喜,还望皇兄一定要收下这份礼物啊。” 齐穆如今看见许清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他又感觉不出来,毕竟她的一切都合乎礼仪,没有丝毫古怪。 可为什么对上她那双眼睛,会让他心生寒气呢? 他点了点头,接过许清凝的贺礼。 这木盒子没盖好,稍微一碰,盒盖就掉了下去。 紧接着,他看见了盒子里面的东西。 是一支断裂的步摇! 齐穆记得很清楚,这支金步摇,是苏湄雪被册封为太子妃那日,他亲手戴在她发髻上的…… “哐——” 齐穆的手一抖,整个盒子摔在地上。 他抬眸再次看向许清凝,却见她自眼底而外都是笑意。 她在讽刺他。 许清凝一副无辜脸问:“皇兄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份贺礼吗?” 齐穆面如死灰,没有半点血色了,他当然知道这支金簪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和雪儿之间多年的情分,已然断裂了…… 许清凝蹲下去,将盒子重新捡起来递给他。 她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qqnew “皇兄,这可是臣妹在苏家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苏家被灭门,值钱的不值钱的,通通都被搬走了。 这支带血的步摇,因为被踩碎了,混进泥土草堆里,不怎么明显,才没有被人捡走。 如今,她将此物送给齐穆当新婚贺礼,就是想提醒他,有的人还活在苦难里,他就不配得到幸福。 许清凝重新将盒子放在齐穆手里。 “皇兄收着。” 说完后,她笑意盈盈地转身,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 前厅人太多太挤,许清凝就走到后院去,她看见新娘子已经被送进来了。 今日的婚事大致从简了,没有按照往常那些流程走,不然眼下他们还在皇宫里叩拜祖先,哪能这么闲? 许清凝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想了半天,她对这位谢家小姐,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谢家看重嫡庶尊卑,是封建礼教的最严苛执行者。 谢贞作为庶女,在谢家的待遇,估计也就比丫鬟好一点,得不到他们的重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她。 这会儿,谢家需要一个女儿来联姻,倒是想起了谢贞,偏偏所有人还说是她捡了天大的便宜,也是怪可笑的。 “喵~” 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野猫,骤然跳到许清凝脚下,将她手中垂落的绣帕给咬走了。 许清凝起身跟过去,那野猫往院子里面走,似乎要将她引到寝殿。 她打住脚步不动了。 万物有灵,野猫也不例外,万一是被人驯养的呢? 这时候,竹林里面传来几声断断续续、微弱的惨叫声,大约是女子的哭音。 许清凝问身侧的人,“紫兰,你听见了吗?” 紫兰点了点头:“听见了,好像有人在呼喊救命。” 许清凝环顾四周,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附近应该是寝殿的位置了。 这里是东宫,怎么会有人求救呢? 很有可能是陷阱,在等着她跳进去。 许清凝恐觉有诈,再不肯进去了。 她们打算转身原路返回。 …… 风阵阵吹来,将竹林叶片吹散了些。 正要离开之际,许清凝透过竹林缝隙,看见两个婆子用白绫套一个年轻女子的头,白绫一圈圈缠绕收缩,她们手臂因太过使劲,连青筋都迸起来了,用了自己最大力气。 这是想活活勒死她…… 不像作假。 是真的在杀人。 可杀不杀人,和许清凝有什么关系呢? 许清凝皱了下眉头,眼神有些微妙,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管这档子闲事,否则会给自己添上不少麻烦,更可能将自己拖下去。 毕竟世上每天都在死人,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呢? 她可不是什么活菩萨,专门去救死扶伤的。 但那个姑娘猛然抬起头来,睁开双眼,用绝望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许清凝! 救我。 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但许清凝能感觉到她想说这两个字。 紫兰也看见了,“殿下,那里是真的有人。” 野猫咬着许清凝的手帕,往竹林里窜了进去…… 第253章 污蔑 许清凝终究了走了进去。 原因无他,那姑娘的眼神,太想活下去了。 她知道这个求生的眼神不会骗人。 许清凝说了句:“你在干什么?” 这婆子见有人来了,忽然撒开了双手,立刻想要往后面逃走。 许清凝对紫兰说:“抓住她!” “好。” 紫兰到底还是年青体壮,一下子就抓住了这老婆子的双手。 “看你还往哪里跑?” 许清凝这才走到那姑娘身前,见她已经闭上眼睛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没死。 不过,许清凝很快又发现不对劲了。 这附近是太子寝殿,这位年轻女子又穿着红色单衣,看起来很像是嫁衣的里层…… 难不成……她就是太子妃谢贞? 许清凝刚想到这一点,老婆子就大喊大叫起来。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杀太子妃娘娘!” “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 老婆子嗓音大,没多久就惊动了东宫里的人。 很快就有侍卫过来了。 紫兰也发现了不对劲,但她还是死死抓着老婆子不放,“人明明是你杀的,你怎么还血口喷人呢?” 老婆子一口咬定,“就是你们杀害了太子妃娘娘!就是你们!快来人……” 侍卫赶到后没多久,许清凝就看见齐穆,还有他身后的一众宾客,也跟着过来了。 齐穆脸色慌乱,疾步走过来。 “发生何事了?” 老婆子瞬间跪在齐穆跟前,“太子殿下,奴婢是太子妃的婢女,奴婢亲眼看见这个女人,要将太子妃活活给勒死了啊!” 齐穆听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许清凝。 许清凝是蹲着的,她离谢贞很近,那根勒在谢贞脖子上的白绫,还飘在她膝上。 齐穆不相信许清凝会杀了谢贞,但他转念又想,许清凝的确有这个杀人动机,毕竟她和雪儿是多年好友,如果是为了给雪儿报仇…… 他指着许清凝,还是不太完全相信。 “你……真是你杀了太子妃?” 周围人也开始对许清凝指指点点。 若杀了旁人倒也不至于如此,偏偏她杀的是太子妃。 即便许清凝贵为公主,也不能逃脱罪行啊。 “真是太恶毒了!” “就是就是!” 许清凝风评本就一般,如今被人指控杀害太子妃,大家想都不想,全将矛头指向她。 她看着这乌泱泱的人,再看向躺在身边的谢贞,顿时明白了。 原来今日的局是在这里等着她啊。 只是,还有个地方不合逻辑,无论是谢家,还是皇帝,他们都不会想杀了谢贞啊,就算是要陷害她,也该用别的人…… 能证明这一切的人,就是谢贞,只要她还活着,什么都好办。 许清凝正想去试试谢贞的呼吸,看她是否还活着,官差就走过来了。 一个绿衫男子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嘉懿公主今日杀害太子妃,理当下狱!” 近段时间,京城里汇集了许多举人秀才,他们都是为了秋闱一事来的。 文人最能说辩道,轻易不能得罪,一张嘴可以说得沸沸扬扬。 这个绿衫男子便是其中一位举人。 他开口之后,更多的人接着开口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许清凝送官定罪。 紫兰拉着许清凝,小声说:“这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拍了拍紫兰的手,示意让她放心。 然后,许清凝直面众人,不慌不忙地说。仟千仦哾 “太子妃这会儿未必死了,你们急着定我的罪,不如先将她抬回去,找个太医看看。” 齐穆因太过惊讶,一时有些乱了,这才想起来谢贞。 他们之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虽对她没有感情,可她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他走到谢贞面前,试了试她的脉搏。 “幸好还活着。” 他赶紧先将谢贞给抱回去了。 虽然谢贞还活着,可这并不意味着许清凝没有杀人。 他们还是义正言辞,要将她定罪。 那绿衫男子又说:“按照律法,应该把嘉懿公主送到大理寺,由沈大人亲审。” 沈雁书在所有人心中,是个秉公执法的好官,从来不徇私枉法,也不会畏惧权贵。他审案,所有人心服口服。 许清凝也不等他们动手,她自行跟着那堆官差走了。 “行,你们要审本宫,那就审。” 反正她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自然不会认罪。 就算做过的事,她也有这个本事颠倒黑白,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再说了,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沈雁书了。 …… 上回被带到大理寺的公主,是齐嫣,没想到这次变成了许清凝。 自他们从鬼面城回来,沈雁书就一直忙于各种案件,再没有见过她。 他是不敢见,也是不能见,就当是两两相安,不必多念。 万万没想到,他们是用这样的方式再见的。 有官差大致和沈雁书说了这件案子,既好办,也不太好办。 “大人,涉事的人是位公主,公主谋害的又是太子妃,我看你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怎么处理都捞不到好,也不知他们为何非得让你来审?” 沈雁书打断了他的话,走了出去。 他坐在审案堂上。 许清凝坐在下侧左方,视线越过旁人落在沈雁书脸上。 他是判官,她是疑犯。 月余不见,他们怕是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再遇,还真是有种说不清的滑稽感。 她很快移开目光,“今日这案,还请沈大人秉公处理,不必因我的身份有所顾虑,我也好图个清白。” 沈雁书朝她微微颔首,然后目试前方。 “把人证带过来。” 人证就是那位老婆子了。 她一进来,就指着许清凝说。 “大人啊,就是嘉懿公主要害太子妃娘娘啊,就是她,奴婢亲眼看见了啊……” 惊堂木一敲,满座肃然。 沈雁书办案的时候,的确不讲私情,只讲究证据。 他脸色没有什么表情,不怒自威。 “你说你亲眼看见了嘉懿公主要害太子妃,那她是如何害的?所有细节一一说来。” 老婆子摸了摸脖颈,“公主她是用白绫,套住了太子妃的脖子,然后想将她勒死……” 第254章 动刑 这老婆子是谢贞的乳娘,平时大家都叫她刘婶。 谢贞是刘婶带大的,感情自然很不一般,她说着说着,还流了几串眼泪,别提多伤心难过了,衣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把眼泪鼻涕擦了去。qqΠéw “沈大人,若不是奴婢来得及时,太子妃此时就没气儿了……” “我苦命的小姐啊,不就是嫁给了太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要遭到公主如此对待?早知如此,奴婢宁愿她继续在谢家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姐……” 她三言两语,给许清凝安了行凶动机。 原本大家还纳闷,为何公主要去杀了自己的皇嫂? 他们顺着刘婶的话仔细一想,许清凝和曾经差点成了太子妃的苏湄雪可是好友。 鸠占鹊巢。 若说她是想为好友出这份怨气,倒也说得通了。 但是这样想的人,肯定是不了解许清凝的。 即便谢贞当上太子妃了,许清凝对她没有半点怨恨,她和苏湄雪一样都是被命运捉弄的苦命人,许清凝又怎会想杀了她呢? 若真要去报复谁,许清凝倒是宁愿去杀了齐穆。 当然了,她不只一次动过这个念头。 可她随即又想到了别的,还是先不动齐穆,把这个人留给雪儿日后处理。 “你们都认为本宫是为好友不平,所以想杀了太子妃,既如此,为何非得亲自动手呢?” 许清凝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最终看向了刘婶。 她红唇微微开合,轻声细语地说着。 “毒酒一杯,暗箭一支,不是更方便吗?” 刘婶被这眼神看得后背发。 绿衫男子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此人是来参加此次科考的举人,名叫柳辛。他也看向刘婶,问道。 “公主若要杀人,何必亲自动手呢?还是在东宫那么明显的地方,你的指控未免有些单薄,还需要提供更多依据。” 齐穆平常最喜欢结交文人墨客,所以他的幕僚也都是些书生,大都是些正义之士,柳辛就是其中一个。 在东宫喝喜酒时,柳辛听到刘婶的呼救声,他和所有人一样,看见那个场面,直觉认定是嘉懿公主在行凶。 他们这类书生,最是喜欢挑战权贵。 别的没有,就是骨头硬,天不怕地不怕。 莫说是公主做错了事,就算是皇帝做错了事,他们也照骂不误,可如今仔细想想这番言辞,柳辛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刘婶很快又挤出了一把眼泪。 她看向堂上,“大人明鉴,普通人如何能将太子妃骗出去呢?正因为她是公主,才让太子妃没有危机感,被她得手了。” 沈雁书听着底下众人的话,“刘婶,你说你是人证,亲眼所见公主杀害太子妃,那物证呢?” 刘婶说:“物证就是那条白绫,她就是要用白绫勒死太子妃!” 很快,白绫就被呈放到沈雁书面前。 他低声对身边的人:“去查查这条白绫的来历。” 许清凝:“不必查了,这条白绫所用的材质,和送进我宫里那匹雪缎是一样的。” 她猜,大概有人事先偷了去。 刘婶指控许清凝谋杀谢贞,许清凝其实也可指控杀人者是刘婶,但她们两个的不同点在于,在所有人眼中,许清凝有杀人动机,刘婶没有。 幕后凶手,铺下了一层网,想将许清凝和谢贞一网打尽,自然会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 刘婶立刻对沈雁书道:“大人你听听,她承认了自己杀害太子妃!” 人证和物证都有了,大多数人心中已经有定夺了,许清凝是凶手。 但沈雁书不这么认为。 有些时候,证据就是故意用来蒙蔽眼球的。 “此案还不能定夺,太子妃尚未苏醒,等她醒来,一切自有分晓。” 话音刚落,见一红衣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他浑身自带杀气,面上却扬着肆意的笑容,他的骤然出现,夜里都变得亮堂堂起来。 “这么件小事也要审,真是浪费时间。” 萧屿的话,是对堂上那位说的,语气狂妄不羁,目中无人。 沈雁书有些不悦,但他很能隐藏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只问,“大理寺办案,萧将军如何来了?” 萧屿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凑热闹,本将军就喜欢不请自来。” 围观者看见这阵仗,不由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犯嘀咕,这话说的,像把大理寺当菜市场一般,未免太儿戏了。 事实上,萧屿确实没把任何人当回事。 他还有意图登堂上位的架势。 萧屿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刘婶,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许清凝。 她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慌乱。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本将军瞧你们审案实在费劲,甚是无聊,不如交给我来审?” 萧屿这话是看着许清凝说的,“你说对不对呢?”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一来,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 他是存心来搅局的。 可能京城比起凉州真是太闲了。 她故意阴阳怪气地说:“萧将军一介武夫,也懂得审案?” 萧屿回击道:“公主别瞧不起人,审案还不简单吗?照我看来,直接拖下去打一顿就行了,不肯招的话,那就再打一顿。如此一来,犯人总会招的。” 许清凝挑了下眉,“这是想对本宫用刑?” 他们二人这一句那一句,句句针尖对麦芒,简直是势同水火,把他们那些流传在民间的旖旎故事,给扼杀得烟消云散了。 原来嘉懿公主和萧将军,不是情人,而是仇敌啊! 在场人似乎窥探到了一个比案件更有趣的秘密。 只是刑不上大夫,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动刑呢? 动是动不了,但有人敢这样说,确实蛮有勇气的,他们不禁又高看了萧屿一眼。 至于刘婶,她听到这话,以为萧屿是站在她这边的,眼中立马露出几分欣喜。 “奴婢也认为将军说得对,只要动刑,她肯定会招认的!沈大人,你快用刑!” 沈雁书皱着眉头:“严刑逼供,只会是屈打成招。” 所以他一般不会动刑,无论是对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 第255章 你可以永远仗我的势 “屈打成招未必不会是实话。”萧屿瞟了沈雁书一眼,“沈大人,你干脆把这些人,无论是嫌疑犯,还是人证,通通让我带到将军府去审,怎么样?” 沈雁书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萧屿这算盘打在这里呢,他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是来“抢人”的。 萧屿就是来抢人的,他就是不想看见许清凝和沈雁书待在一起,即便是说话也不行。 要不然他才懒得管这档子无聊事。 而且,萧屿这个人,又不在乎什么公平正义。 他才不管许清凝是不是杀了那什么太子妃,杀了又如何,没杀又如何,她不还是她吗? 简而言之,他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混球。 萧屿站起来,“沈大人不说话,那我就将人带走了。” 众人见他举止,又想起刚才说的,莫不是真想对公主严刑逼供? 古往今来,谁不是对皇子公主毕恭毕敬的? 他们不禁对萧屿产生了敬佩,很快,又纷纷将目光投向许清凝,有了几丝怜悯。 她这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要是被抓进将军府,没打几下估计就丧命了。 更有人甚至想到,萧将军莫不是想公报私仇? 沈雁书声音沉厉了几分,“大理寺办案有自己一套流程,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案子疑点重重,但请诸位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恶人。”仟仟尛哾 这话是对萧屿说的。 萧屿也听明白了,文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为什么不说得直接点呢,不就是不愿意把人给他吗? 他淡淡一声:“哦。” 不给,那就硬抢。 只不过,许清凝看起来似乎很不愿意。 “公主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多想的。” 许清凝将头偏向另外一边,“将军若真无聊,不如去别的地方凑热闹,耽搁本公主洗刷冤屈,可真是害人不浅了。” 赶我走? 萧屿也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大家都别好过了。 谁都怕遇上这位祖宗,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比脸皮厚也比不过。 萧屿就是待着不走,他不仅不走,他还要横插一脚进去。 这案子自然也查不下去了。 最终,沈雁书只能暂缓此案,他实在没见过萧屿这种人,但他还是不会把这案子交给萧屿。 “那就暂缓几日,等太子妃醒来,让她亲口作证,本官再审此案。” 刘婶没想到会这样,她哭着喊着,要将许清凝收监下狱,最好是立刻处死。 可她表现得太过了,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企图。 许清凝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与刘婶无冤无仇,可这个女人就是要陷害她。 真是天降的祸事,避也避不开。 她对刘婶说:“你别喊了,都说暂缓几日,等你主子醒了,谁是凶手不是一目了然吗?” 刘婶却故意往后退缩,“你……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大人救命啊,她要杀我这个人证!” 许清凝就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和萧屿大概有的一拼,完全不讲逻辑,张口就来。 沈雁书当然不会放任“人证”离开。 “刘婶,你既然作为此案目击证人,那便留在大理寺,本官会派人日夜保护你的安全。” 刘婶哭哭啼啼地说:“多谢大人……” 现在这桩案子的重点,就在于谢贞。 如果谢贞能醒过来,一切都好说。 可如果谢贞再也醒不过来了,人证物证都指向许清凝,很难洗刷她的罪行。 …… 人证留下了,疑犯自然也不能走。 但许清凝贵为公主,又尚未定罪,自然不能和别的罪犯关在一处,她被分配到了专属隔间,条件还不算差,和普通人家卧室差不多。 一番闹剧之后,许清凝有点累了,她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萧屿不知何时钻了进来,他为了绕开大理寺那些官差,费了不少心思,那些人像是刻意防他的,他只能用点手段了,又是翻墙又是声东击西,还差点被墙角的狗给咬了。 “你倒是睡得着。” 许清凝醒了,她知道是萧屿。 “你不来搅局,我睡得更香些。” 萧屿觉得,他们最近扮演仇敌似乎有些入戏了,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巴不得分分钟打起来。 “你这是怪我了?”他忿忿说:“要是我来审这桩案子,片刻就能搞定,直接把那老妖婆砍了就是,哪里用得着这么磨磨唧唧?你也不必待在这儿。” 许清凝侧坐了些,给他腾出一点地方,显得不那么拥挤。 “是啊,谁有将军这般英明神武?你今日直接砍了刘婶,明日就会传出本公主仗势欺人的消息,我还真不能怪你。” 萧屿:“还说不怪,明明是在讽刺我。” 许清凝:“我在夸你呢,你简直是个大聪明。” 萧屿根本没有感觉自己被夸,他朝她又凑近了些,“诶,其实仗势欺人也没什么不好,他们抨击谩骂,那是他们无势可仗罢了。” 他捏了捏许清凝的手。 “你可以永远仗着我的势。” …… 皇宫,御书房。 皇帝也得知了外头发生的事,气得把手里头的折子都扔了。 “这是谁做出来的糊涂事,没半点脑子。” 张公公跟在后面捡,“哎呦,皇上你可千万别动怒啊,小心龙体。” 皇帝:“一群蠢货。” 今日东宫大喜,虽然谢家未必在乎谢贞这个庶女,但她毕竟姓谢。 谢贞要是死了,岂不是直接打了谢家的脸? 谢家自然会为之讨个公道。 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皇帝不知道是谁为了陷害许清凝出招,但这人显然太愚蠢了,以为死了一个谢真,就能将她拖下去吗? 就算谢贞死了,他也还是会保许清凝的。 毕竟北凉有信,那位即将登基的四王子,打算求娶嘉懿公主为新王后。 想到这里,皇帝再次打开了那封信,信上说的很清楚了。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能撑多久,内忧外患还没解决,也不知太子能不能坐得稳皇位。 所以,他要尽可能地为太子解决困扰。 如果能用一个公主,换两国数年和平,他求之不得…… 第256章 你躲柜子里 皇帝想到这里,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可这一次,再没有天言道人在身边了。 “药……” 张公公掏出药瓶,“皇上,国师去世后,无人能再炼制出缓解毒性的药丸,只剩最后三颗了。” 皇帝拈起其中一颗放进嘴里。 吞咽之后,身体的疼痛轻了些。 可他知道,每发作一次,他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所剩时日又少了一些,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今年的冬雪。 张公公站在旁边,垂眸不语,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皇帝其实不算年迈,才四十多岁,就已经是两鬓衰白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若非被人喂了毒药,也不至于如此。 相伴这么多年,张公公心里不好受,他是看着齐胤从最初受制于人的皇子、再成为太子,最后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也算是亲人了。 “皇上,你还是早点歇息,别再操劳了。” 皇帝摇了摇头,他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火焰形状的令牌,眸色骤然变得阴翳,他咬了咬唇齿道。 “朕要召集龙虎卫。” 先帝给他和荣王各自留了一批死士,紧要关头才能启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碰的。 可他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怕有心人趁机作祟,打算先召集龙虎卫,为齐穆登基保驾护航。 这皇宫里,他谁也信不过啊。 …… 大理寺。 许清凝见萧屿还不走,睨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想在这儿过夜?” 萧屿:“你这么急着赶我?倒真是没良心。” 许清凝:“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这里,你我可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定连你都要变成杀害太子妃的同谋。” 萧屿不甚在意,笑着说:“同谋就同谋,我们一起坐牢,一起上断头台,死了也做一对鬼魂,不是很好吗?” 许清凝:“……” 她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砸,“乌鸦嘴,谁要和你去死?我的富贵路还在后头,才不和你当鬼魂,你还是先回去。” 萧屿:“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所以才来的,你却一心想赶我走。” 许清凝:“紫兰还在外面陪着我呢,我不是一个人。再说了,大理寺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冤假错案,也不会有严刑逼供,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当我在这里做客。” 萧屿:“总算说出真实意图了,你就是想留在这里。” 许清凝一下子没听明白:“不是,你想什么呢?” 她很多时候都想揍他一顿,但想到自己大概率打不过,只能忍下了,“萧大将军,你还是快走。” “某人是真嫌我碍眼了,那我走。”萧屿悻悻地加了句,“我真走了!” 萧屿起身,打算按照原路从屋顶那扇窗户出去。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还真是巧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推门进来,许清凝立即抓住萧屿的手,“来不及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躲哪里去?”萧屿看了看这个房间。 一张小床,一张桌台,一个柜子,还有几把小凳子,也无处可躲啊…… 许清凝直接将萧屿给推柜子里去了,他身量很高,藏进这柜子里只能蹲坐着。 “嘘,别说话,好好待着。” “你……” 萧屿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迫藏起来过。 这下,他真像个是快被捉奸的情人了。 …… 沈雁书站在门口,先是敲了敲几下门。 “公主,你睡下了吗?” 许清凝整理了一下,“你进来,我还没睡。” “嗯。” 沈雁书推门进去。 他是个观察很细致的人,第一眼就发现床榻边沾了些湿泥,而这房间之前是很干净的。 这几日天气干燥,若要沾上湿泥,很有可能路过了牢房外的池塘。 看来,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沈雁书将这些小心思按下,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缓步朝许清凝走去。 他说:“此地简陋,委屈公主了,只是你现在嫌疑未洗,我不能让你回去。” 许清凝倒不觉得委屈,她其实是想借个地方避避祸端,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明白。 “沈大人过来,肯定是想问我这案子的真相,你既然信得过我,那我就和你直说了。” 沈雁书点了点头:“你说。” 许清凝:“想杀害太子妃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乳母刘婶。我见太子妃快要被勒死了,过去顺手将她给救下了,结果反被刘婶诬陷杀人。” 许清凝觉着,她可能真的有点倒霉,总是背些莫名其妙的黑锅,改日要去寺庙里拜拜。 沈雁书见她单手托着下巴,还发出了一声叹息,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了几下,有些自然而生的无辜柔弱感。 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此时的萧屿,还坐在封闭狭窄的柜子里,他隔着一条缝隙,能看见屋子里的两人有说有笑,别提多亲密了。 尤其是许清凝这个女人,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不,沈雁书怎么能算是新欢呢? 萧屿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 他很想推开柜门,将沈雁书给扔出去,就扔河里。 ……仟仟尛哾 沈雁书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周围,在柜子处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移开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不速之客就躲在里面,是不是透过缝隙往他这边看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为何,沈雁书想到这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感觉大概和喜悦有点类似。 不禁轻笑出声。 其实,他并非世人口中那般光明磊落,至少对她,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许清凝见他突然笑了,“怎么了?” 沈雁书答:“你头发上有片落叶。” 许清凝看不到自己,“有吗?在哪里?” 沈雁书伸手给她取下来了,“是一片枫叶。” 深秋的枫叶已经泛红。 许清凝心想,大概是萧屿身上带来的叶片,沾到她头上了,也不知他是从哪个地方爬进来的。 “哦,可能是我进来前沾的。” 不过方才这个动作,落在萧屿眼中,沈雁书就像是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第257章 保护有夫之妇 许清凝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用来转移话题。 “沈大人,太子妃作为这案子最关键的证人,现在有很多人想要她死,我担心她的安全。” 沈雁书:“东宫那边已经加强了守卫,我也会派人去保护太子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人打算嫁祸许清凝,肯定会想方设法杀谢贞灭口。qqnew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派再多侍卫去,谁能保证谢贞身边亲近的人没有坏心呢? 就比如刘婶,她还是谢贞的乳母。 许清凝还是有些不确定。 沈雁书发现了她的不安:“你放心,等太子妃醒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许清凝反问:“沈大人,我有点好奇,你为何觉得我一定是清白的呢?万一真是我要杀她呢?” 沈雁书沉默了会儿,才说:“你总认为自己冷血无情,可我眼中的你,却有着很多人没有的怜悯之心,这大概是我信你的原因。” “好比在鬼面城,你明明只是想救苏小姐,却愿意去救那位双脚被烫伤的舞姬,后来还救了牢房里那一堆人。” 许清凝:“可我后悔了。” 她没告诉沈雁书,她后来被楚琼关进牢房里了,亲身经历了那些人的疯狂,差点就被他们活活生吃了。 不救人是错,救人也是错,何苦呢? 这次也是一样,如果许清凝不去救谢贞,就让谢贞被勒死算了,那老婆子也没机会诬陷她杀人。 她说:“人一旦有怜悯之心,就会遭难,所以我才不要有。” 沈雁书摇了摇头,“世间万物都遵循守恒规则,你所经历的劫难,自然会在别的地方得到补偿。” 许清凝愣了愣,随即扬起笑容说。 “我看沈大人不应该当官,应该出家当和尚,肯定能普度众生。” 她这个人,不想听什么道理,只看得见自己所经历的,快乐和痛苦都很明显。 她当时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去救谢贞! 再来一次,她才不救呢。 夜色已深,沈雁书没有久留。 离开时,他再次瞟了眼那柜子,对许清凝说。 “外面有人守着,公主若需要什么,知会一声就行。” …… 许清凝这才走过去,将柜子门打开。 她见萧屿蜷缩成一团,脸色不太高兴,看上去像是受尽了委屈。 “他走了,你出来。” 萧屿没想到,许清凝就对他说这句话,什么叫做沈雁书走了,他才能出来?他难道只是她那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吗? 许清凝真是个没良心的坏女人,坏透了。 “你……不打算和我解释几句吗?” 许清凝一头雾水:“解释?” 她应该解释什么,这不是正大光明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说话吗? 再说了,她和沈雁书刚才聊了什么,萧屿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男人心眼如何那般小? 算了。 她把他从柜子里扯了出来,按在凳子上。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把你藏柜子里面,萧将军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清凝难得说话这么软,倒是让萧屿有些意外。 他再面对她这张脸,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她这人真是的,总是有种让他心软的魔力,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很难生她的气。 那么只有怪沈雁书咯。 嗯,就是应该怪他。 一个成年男人,大晚上过来,能安什么好心? 他就是打着查案的名头,故意接近她。 想到这儿,萧屿心里很不安,为何许清凝身边有这么多不安好心的坏男人呢?得想想办法了…… 许清凝突然捧起了萧屿的脸,她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放心,你最好看了,我最最最喜欢你,别胡思乱想。” 她说完还扑进他怀里,小脑袋在他胸膛处蹭啊蹭,故意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不过将军这么闲,为我去办件事如何?” 萧屿就知道,许清凝亲近他都有企图,可他偏偏就是吃这一套。 “什么?” 许清凝:“我担心有人要杀谢贞,你去保护她,直到她醒过来。” 萧屿:“谢贞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不缺人。” 许清凝:“可他们都比不上你啊。” 萧屿没有反驳,这话确实是对的。可他也不能去给别人当侍卫,她还是个有夫之妇。 “我可以拒绝吗……” 萧屿话还没说完,许清凝亲了下他的嘴唇。 然后,她柔情婉转地看着他,浅笑轻声。 “你还要拒绝吗?” 等他想要继续这个吻的时候,许清凝却退后了,她一直都将主导权拿捏得死死的,他根本赢不了。 萧屿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行,本将军去给你当牛做马,不过日后都得在你身上讨回来。” …… 东宫。 太医院的太医基本上都过来了。 谢贞至今还是昏迷不醒。齐穆始终守在她床边。 她若是醒来,定是会深感意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在意过。 谢贞是庶出,自小被扔在后院柴房里长大,别的兄弟姐妹不和她玩,母亲早早就病逝了,父亲也不会花心思精力去教导她。 她十岁之前,字都不认识。 十岁之后,去蹭了兄弟姐妹的学堂,就蹲在窗户下面,偷偷地学。 可她没什么天赋,只能算是识字,也明白一些道理了。 学堂的先生说,每个人都要恪守礼教,要孝敬亲长,要忠于君国,更要有自知之明,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有不该有的妄念。 谢贞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十八年,她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厨房里还剩下一些没人吃的甜点。 可是父亲突然找到她,说皇帝将她赐给了太子为妻。 她要当太子妃了,日后就是一国之母。 所有人都说,谢贞可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啊。 她也觉得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刚进东宫,乳母就要勒死她呢? 她想不明白。 她想要醒过来问问乳母,却也睁不开眼睛。 她在昏睡中一声声喊着。 “娘、娘……” …… 萧屿正坐在东宫的屋顶上。 他揭开几片瓦,朝里面看。 那么多人守着,谢贞怎么会有危险呢? 第258章 让你选择一种死法 齐穆见谢贞一直迷糊不清地喊着“娘”,却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他问太医:“太子妃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她还能醒过来吗?” 太医早就急得满头大汗:“殿下,太子妃她现在情况很危险,就是这一口气在吊着了,臣等也不好说。如果今明两日,这口气还没上来,怕是凶多吉少啊……” 齐穆:“你们已经是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了,都无法肯定将她救活,那她……唉。” 齐穆再次看向谢贞的脸,不由充满了同情。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谢贞的相貌不算美丽,顶多有几分清秀姿色,更没有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贵气。 但她却有一种独特的羸弱感,就像是放在高台上的瓷器。仟千仦哾 风一吹,就很有可能摔个粉碎。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便是“可怜”。 齐穆不喜欢谢贞,日后也不会喜欢上她。 谢贞嫁进来,就只是成为谢家和皇室的系带,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不幸的。 齐穆身为太子,自小就有一份很多人没有的同情心。 父皇总说他这点不好,不适合在危机四伏的皇室里生存。要当一个成功的太子,必须得有手段、有魄力,更要有杀伐果断的决心。 齐穆觉着,他这辈子都做不了一个成功的太子。 那便浑浑噩噩地过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苏家出事了,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如此无能,根本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湄雪被流放。 现在,他连新婚妻子也保护不了,他真是一个废物! “谢贞,你一定要醒过来。” 这一夜,东宫灯火通明。 许多人在焦急等待,许多人在关心谢贞的生死。 但他们在意的不是谢贞本身,全都是因为她的身份。 如果谢贞不是太子妃,死了也就死了,草席一裹黄土一埋就过去了,可她偏偏是,还离奇扯上了宫里的公主。 谢贞在昏迷中,只喊了自己的“娘”,生下她的那位亲娘。 她多想回到娘亲的怀抱啊。 除了娘,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在乎她、只在乎她这个人。 …… 就这样过了一夜,翌日天光大亮。 所有人看起来面色都很疲惫,毕竟谢贞这条命牵扯着不少人。 有些人想让她死,有些人想让她活。 萧屿见东宫侍卫都围得密密麻麻了,他再待下去,估计就得被他们发现了。 正打算离开,看见底下一个婢女端着汤药过来。 萧屿又看了她一眼,倒不是因为她相貌有何特别,而是她走路的步子很不一般。 寻常人走路,大多是不会如此轻稳。 这婢女很有可能是个练家子,身手估计还不错。 等萧屿再看一眼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又多了些不对劲,目光落在她腰间。 女子和男子腰带系法有些许不同,可这个婢女腰带打的是男式扣结, 当然了,不细看也是很难分别的。 至于萧屿为何会知道,他曾经给许清凝换过衣服,当时只盯着她衣服看,别说扣结了,什么纹路什么绣线都记得很清楚。 他看着婢女,低语了句。 她会是手误吗? 一个人穿衣系带,日积月累早已成为了习惯,根本不会手误,除非她原本就是男子。 “有意思。” 这婢女说不好还真是个男子,就是身形瘦弱矮小了些,所以才可以扮成女装。 萧屿并不急着揪“她”出来,且看看打算干什么。 只见这人推门走了进去,放下药碗。 齐穆已经上朝去了,没有守在谢贞身边,只有一个太医在给谢贞把脉。 东宫侍卫虽多,只能防得住明枪,防不住暗箭。 而且他们都守在门外面,无事不敢进入太子妃的房间,没把这个婢女当作有危险的人,所以他男扮女装,是最容易混进来的。 太医正在给谢贞施针,没有回头看,只道:“你把药放下就出去。” 婢女勾起唇角,悄悄走到了太医背后,将太医一掌给打晕过去了。 他根本不是东宫的婢女,而是男扮女装的刺客,就为了取谢贞的性命。 谢贞若是死了,这桩案子就能定下了。 但他不能给谢贞留下太明显的伤痕,只抓住被子蒙住她的脸,意图将她闷死在被子里面。 …… 都说身体在感知到死亡的刹那,会产生过激反应。 谢贞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脚背绷得僵直。 她睁不开眼睛,也听不见声音,想起了自己七八岁时候,偷吃了原本要送给大哥的芋泥糕。 她就偷了一块,刚吃了一小口,就被厨房嬷嬷抓到了祠堂。 谢家家风严谨,不允许有作奸犯科之辈。 谁若是犯了错误,都得受到严惩。 偷东西是很大的错误,即便只是偷了块芋泥糕,那也是偷。 于是,管家拿着两指宽的竹条,一下下打在她后背上。 她趴在地上抱着头,芋泥糕从她袖子里掉出来,被管家给踩碎了。 好疼啊。 可是那口芋泥糕,真的很好吃。 她好想再吃到啊。 命运不公,给了她一个庶出的身份,还夺走了她的娘亲,将她丢在泥淖里被人践踏。 可她没有反抗,从来都是顺从天意,委曲求全了十八年,她安安分分地过着,就是希望得到一点怜悯,能再尝一口那块芋泥糕。 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让她死?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放过她呢? “娘,好疼好疼……” 谢贞在无声地呐喊着。 可这个刺客还是不会放过她,他用双手按住棉被,捂住她的鼻息,眸光逐渐变得阴狠! 萧屿捡了片碎瓦当暗器,朝他手上一掷。 刺客吃痛甩开了手,这才发现屋顶有人,看起来还是特意在蹲守自己。 他等不及将谢贞闷死了,直接拔出刀去砍她。 萧屿心想,许清凝还真是思虑周全,她如何知道会有人混进来刺杀谢贞呢? 实在是很聪明啊。 如此一想,萧屿嘴角又多了些无法掩饰的甜蜜,连看底下这刺客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许多了。 “今天心情还不错,可以让你选择一种死法。” 第259章 将军的苦肉计被拆穿了 刺客表示拒绝,他还不想死呢。可他看见萧屿在屋顶,就知道自己没法杀了谢贞,高手总能感知到另一外高手的存在。 这一番动静引来了门外的侍卫。 房门被人推开。 侍卫们大喊:“有刺客!快抓住他!” 这刺客既然敢只身潜入东宫,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在的。 他自腰间掏出了两个烟雾弹,趁他们迷了眼睛,以轻功飞身而上,越过了东宫围墙,眼底闪过几分嘲讽。 萧屿望着底下乱成一团的人,默默叹了声气。 “东宫里的人真是酒囊饭袋,这么多人围着都让他跑了,没用!” 还得他亲自出手,把那个刺客抓回来。 半个时辰后。 萧屿在一片林子里逮到了刺客,他看着“她”还未脱下的女装,真心觉得别扭。 紧接着,萧屿看见了这人手腕上的纹青。 黑色的狼头图样。 他是天狼帮的人,也就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萧屿记得,他去年刚回来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批人来刺杀自己,看来是旧相识了。 “别跑了,反正你又逃不了。还是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杀太子妃的?” 这刺客名叫阿七,是接了任务才来杀谢贞的,他不想为这件事丢掉自己的性命,可他显然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 他梗着脖子说:“收钱办事,我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还怎么理直气壮?” 萧屿也不打算和这人废话,抓回去打几顿不就能问出来了。qqΠéw …… 这天夜里,萧屿再次溜进了大理寺,他从窗户里跳了进去。 许清凝显然猜到萧屿会来,并不惊讶。 “你这样进来,真的没被发现吗?” 萧屿抱怨道:“沈大人防我和防贼似的,里里外外的官差比以前多了好几倍,还拴了好几条见到生人就叫的黑狗。” “多亏本将军机智,才能混进来见你。” 许清凝把手上的书合上。 旁人以为她在这儿是坐牢,殊不知她好久没有这样的清闲日子了。 人一旦闲下来,就能想明白很多事。 她挑眉看着萧屿:“是,萧大将军最机智了。” 萧屿搬了凳子坐下,“你这么说话不太对劲,还是别夸了。” “那我不夸你了。”许清凝直接问:“你去东宫可蹲到什么人?” 萧屿把那名叫阿七的刺客关了起来,可是打了好久也没能套出他嘴里的话。 “逮到了一个刺客,但他嘴巴硬,怎么都不肯说。” 许清凝:“依你这脾气,怕不是把他一刀砍了?” 说到这,萧屿有意无意抬手将额前碎发捋开,这动作还反复多次,“哪能呢?我为了你,也得给他留条命。” 许清凝看见萧屿手背有道伤。 她拉住他的手腕过来一看,“你手怎么了?” 萧屿目光默默看向别处,心想可算是被她给发现了,但他一脸淡然地说:“不小心伤到的。” 许清凝盯着萧屿看,没有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抓刺客的时候受伤的?” 萧屿故意流露出弱势之态,点了点头,“嗯,那刺客还挺厉害的,我差点抓不住他。” 可是,就当他以为会得到许清凝的怜爱时,她把他的手给放回去了。 然后,许清凝还白了他一眼。 “这些三岁小孩子的苦肉计,可没什么作用。” 萧屿倒不觉得没用,宁安不就是用苦肉计,让她大半夜跑过来质问他吗? 怎么宁安用就有效了,他用就被无情拆穿了呢? 真是双标。 他小声嘀咕着;“我都为你受伤了,你还不对我好点,真是越来越没良心。” 许清凝借着烛光,仔细揣摩萧屿手上这道伤。 她虽然对十八般武艺了解不深,但对他却很有研究,她知道他擅长的兵器,也知道他的招式,更了解他的性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自己弄的。” “咳咳……” 萧屿轻咳了几声,目光下意识转移到别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被当场拆穿确实有点尴尬,·面上挂不太住。 不过转念一想,他只觉得她聪明,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火眼金睛。 这都能看出来,真不愧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又聪明又漂亮,真是哪哪都好,那就更不能让给别人,只能是他的,他一个人独有的。 然而,许清凝一脸冷漠,萧屿的头则越来越低。 她真是不明白了,这位好歹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也能干出如此幼稚的事情? 唉,脑子有问题的男人,真是没救了。 “带药了吗?” 萧屿不仅带了药,还带了包扎用的纱布,可谓是万事俱备,原本等着许清凝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他,再拿出来的。 结果……好像事与愿违了。 “今天,那位沈大人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许清凝给萧屿上药的时候,听到他的话,故意往伤处按重了些。 “大理寺很多案件要处理,你当他和你一样闲吗?” 萧屿不但没有疼得龇牙咧嘴,反而还笑了起来,可算是没人来打扰了,他也不想再躲进柜子里。 “挺好。” 许清凝:“是挺好的,你下次记得给自己多砍两刀,再血淋淋地爬到我面前,你看我理不理你?” 萧屿怎么觉得许清凝说话越发阴阳怪气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算了,还是先认错。 “不会有下次了。” 许清凝耐心地给他缠着纱布,一圈又一圈,都快缠成两只手那么大了,看起来像个大包子。 “你今日去看了太子妃,说说,她情况如何?” 萧屿:“太医说她就靠口气吊着了,大概率凶多吉少。她要是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许清凝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谢贞死了,就无法成为人证,为她洗刷冤屈。 但谢贞的命,许清凝无法左右,她能左右的只有自己。 “其实我猜到是什么人做的了。” 萧屿:“你认为是谁?” 许清凝的目光越过他的脸,看向头上的那扇窗,刚好还能看见今日的月亮呢。 她偏偏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告诉他…… 第260章 戒了吧 许清凝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猜。” 萧屿问她:“那我要是猜对了,有奖励吗?” “你就成天想着同我讨赏啊。”许清凝侧身过去,“奖励没有,你自个想去。” 她复又低着头,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点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萧屿则坐在不远处,看着许清凝写信。 风从缝隙里溢进来,时而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衣袍,纷扬而不乱。 他觉得她太纤瘦单薄、整个人都能随风流消逝。 许清凝提笔写字时,露出的手腕瓷白如玉,她的字迹行云流水,很有一番风雅。 从前萧屿听说过的,平阳郡主写得一手好字。 他没有闭眼,就呆呆地看着,这样就挺好的。 许清凝写完了信,便卷起来绑在信鸽的脚上,让它带了出去。 做完后,她才发现萧屿一直盯着自己看,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想什么呢?” 萧屿:“想起了我自己。” 许清凝:“为何?” 萧屿沉默了会,才说:“萧家世代为将,无论男女,基本上都是战死沙场,即便是活下来的人,身上也多是旧伤。到了我这辈,人丁单薄,我的父母、还有祖父母,他们都不想让我从武,只盼着我勤学苦读,日后能考个功名、不用打打杀杀就行了。” 许清凝不太了解萧屿小时候,她认识他那会儿,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 “可你并没有,不是吗?” 萧屿笑了笑:“大概是我天生反骨,他们越想让我做什么,我就越不想去做。” 他小时候可真是顽劣啊。 书不好好读,字也不好好写,成天就想着做些与众不同的事,简直是自命不凡。 比如在宫宴的酒水里偷偷加些巴豆,再比如把讨厌的朝臣蒙着头揍一顿,又或者往青楼里放几把烟雾,让他们误以为起火了、各自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丑态百出…… 萧屿这样的人,要不是有个好家世,估计早就被打死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万事都有忠义侯府兜着,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可是他还没当几年纨绔公子,就突然变成全府上下唯一的指望。 头顶的天塌了,轮到自己为别人遮风挡雨。 事实还真是难料啊。 他不禁在想,若是那时候愿意听从父母的话,会不会现在有所不同? 可是万事不能重来,只能把握当下。 萧屿看向许清凝手中墨迹未干的毛笔,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永远安坐窗侧、笔墨沾风,想看书的时候看书,想写字的时候写字,困了就睡一会。 至于那些见血的事,全部交给他去做。 她就该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的。 他说:“戒了。” “什么?” 萧屿突然说起这句话,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会儿,才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失魂香。 这件事,许清凝一直不愿意面对,他从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直说过。 她以为彼此都心照不宣。 如今骤然提起,那些肮脏的、不堪的、最疼痛的……都被拿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许清凝微微侧过头去,避开萧屿的目光,手指也一点点缩回宽大的衣袖中。 她垂眸道:“你应该知道……戒不了。” “可以。”萧屿握住许清凝的手,“也许所有人都不行,但你可以。” 许清凝:“如果我也不行呢?” 她之所以染上失魂香,原因不全在于赵雨燕和齐瑶儿。 那时,她刚重生,每夜都反复做噩梦,总担心自己一睁开眼睛,又回到了楚琼的地牢。 她的恐惧在深夜被无限放大。 她一开始就觉得那香料不对,可还是放纵自己沉迷进去了。 因为她需要它。 不然,她活不下去。 许清凝试着将手抽回去,可还是被萧屿抓得紧紧的。 他没用太大力气,害怕将她弄疼,可他不允许她继续逃避下去了。 他查过失魂香。 这是一种从西周传来的慢性毒药,功效类似于五石散,的确可以获得短暂的欢愉,日后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垮,精神状况也会越来越差,甚至,根本活不了几年了。 萧屿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的阿凝,必须要长命富贵、万事无忧,所以我信你,你一定可以。” 许清凝眼眸中似有雾气氤氲,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心脏像是被绳索死死勒紧,挣脱不开,也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 她自己都没这么信任自己,他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呢? 真是的。 “万一我……” 萧屿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万一。” 他将她的衣袖往上挽起,可以在她手臂内侧的位置,看到层层叠叠的咬痕印迹。 伤口有新有旧。 大概她每次发作的时候,都会咬在同个位置,所以这个疤痕变得特别明显。 “如果你非要咬什么的话,那就咬我,我不是疤痕体质,随你怎么咬,也不会留疤。” 他伸臂将她揽过来,语气骤然无比强硬。 “我陪你一起。” …… 萧屿一直等到许清凝入睡,才离开大理寺。 他没想到刚出来,就碰到了他最讨厌的人。 “沈大人,真是巧了,你莫不是特意在此地等着我?” 沈雁书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立在夜色中,风姿若仙人。 “萧将军既然要来大理寺做客,何不正大光明进来?此等梁上君子行为不磊落。” 萧屿本就不是光明磊落的人,所以他最厌恶出现在沈雁书面前。 人人都那么卑劣,偏他要做圣人。 “你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水至清则无鱼啊。要不是你折腾这些无聊的事,我也不会来。” 沈雁书表面上看起来病弱,实际上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他若是认定什么,就会朝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死也不会回头的那种。 “本官可以告知将军,这案子很快就能定夺,你不必继续夜探了。” 萧屿:“那沈大人可要快点,我真是想看看,你认为的公道正义,究竟有没有用?” 他的原则就是许清凝,如果这案子交给他来判,不管有罪没罪,反正就是站在她这一边。 唉,他要是当官,肯定会激起民愤…… 第261章 活过来 许清凝那封信是写给宁安的。 他收到信后,就进了皇宫。 皇帝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疲惫地抬起眼皮子看向宁安,“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宁安:“启禀皇上,查到了,那人是皇后。” 少年身量高挑,立于殿中,微微低着头颅,却依然不卑不亢。 “你说是皇后?”皇帝当即就否认了,“这不可能。” 谢泱和许清凝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出手陷害她呢? 再说了,谢贞和谢泱同为谢家人,谢贞还是她的亲侄女。 宁安:“臣暗查所得,的确是皇后所为。嘉懿公主宫里的白绫雪缎,是皇后安排人偷出来的,那个人还是公主身边的太监,名叫富贵。” 他又加了句:“臣如果没有猜错,大理寺那边也查到了。” 皇帝看了宁安一会儿,没有作声。 锦衣卫是皇帝一手建立起来的机构,宁安这个人也是他提携上来的,没有理由骗他。 皇帝虽然想将许清凝弄出来,可不能让沈雁书查到谢泱头上,以他那个性,如果有了证据,怕是会刨根问底。 谢家亲姑侄厮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谢家这条线不就毁了吗? 他低语道:“如果真是皇后的话,这事就难办了。” “你去带个口谕给大理寺,让他放人,这件事就推到太子妃乳娘身上。” 死一个婢女,可以保全谢泱的体面,也就是保全了谢家的体面。 当皇帝的人,最懂得如何玩弄权术,水至清则无鱼啊。 …… 第二天早上,沈雁书就收到了宁安带来的口谕。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了,是压下去。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那人身居高位,谋财害命也不行。” 他看向宁安:“就请北镇抚司将本官的意思转述给皇上,查,就要查得彻彻底底。” 宁安真是有点头疼,这不仅仅是皇帝的意思,也是许清凝的意思。 可谁也拗不过这位大理寺卿,除非她自己来劝。 这时候,好在许清凝已经被带出来了,人前,她和宁安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都不曾有。 所有人看着,他们两就是陌生人,不会联想到背后有什么勾结。 许清凝:“沈大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沈雁书答应了,他屏退了所有人。 “你说。” 许清凝坐下来,以朋友的口吻同他聊天:“我猜你和我一样,都查到了真正的凶手是谁,我想先听听你是如何查到的。” 沈雁书:“那日堂审,我刚看见刘婶这个人,就觉得她很可疑,所以暗中去调查了她。” 许清凝:“然后呢?” “太子妃出阁前,在谢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刘婶虽然是她的乳母,但两人关系平平,刘婶甚至还经常殴打太子妃。” 他话锋骤转:“所以,刘婶在堂上的哀痛是作假。” “我进而调查了她前几日的行踪,发现她与宫里的人有所往来,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未央宫……” 说到这里,沈雁书抬眸看向许清凝。 他们都知道这事,是皇后谢泱做的了。 许清凝:“沈大人果然观察细致,擅长办案,只不过这件事,你就此打住。” 沈雁书:“为何?你不想将冤枉你的人绳之以法吗?” 当然想了,许清凝这种睚眦必报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谢泱? 但她知道这种事就算查下去,也踩不到谢泱的痛点,大不了最后推个未央宫的人来顶罪就行了。她有更好的方式为自己报仇。 “沈大人,你就当我心胸宽广,不想计较了。” 沈雁书所想和许清凝并不一致。 但他觉得,她可能是在顾虑什么。 毕竟她如今身份是公主,接下来还得回到宫里,若和谢泱明面上闹得不可开交,会带来很多麻烦。 “你可是有何顾虑的?” 许清凝摇了摇头,又说:“以往的案件,如果苦主不上诉的话,自可私下解决,不必对簿公堂。你就当这是我的私事。” “当然了,其中还有第二个苦主,也就是太子妃,我可以肯定她也不想闹大。” 沈雁书听完许清凝的话了,一番思量之后,还是答应了。 “好,依你所言。” 许清凝离开大理寺之前,特意去看了眼那位刘婶。 她们隔着一扇铁牢门。 刘婶上一刻还是人证,这一刻就变成囚犯了。 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连“冤枉”都不喊。就是心里后悔,当初力气再大一点,就能勒死谢贞了,也算是一命带走一命。 至于许清凝,是她顺带想陷害的人。 她们本身无冤无仇。qqxδnew 许清凝低头看着刘婶,问:“本公主即将前去东宫探望太子妃,你有什么话想告诉她的吗?” 刘婶:“哼,我巴不得她死,没什么好说的。” 许清凝:“你好歹是她的乳娘,这般恨她,为什么呢?” 刘婶的模样变得癫狂,瞪着许清凝:“为什么?呵,我一直都想把她掐死!因为她就是个晦气货,害死了她娘,也害死了我的儿子!” “她就不应该活着!” “……” 在刘婶的歇斯底里中,许清凝大概明白了。 谢贞刚出生时,有人为了悄无声息地毒死她,便先在刘婶的饮食里下毒,这样一来,刘婶的奶水沾了毒,谢贞也会死,而且谁也查不出死因。 可谁也没想到,刘婶根本没给谢贞喂奶,她只是白拿了谢府的月俸,偷偷给谢贞喂牛乳,而把奶水留给了自己的亲儿子。 结果,她的亲儿子被毒死了。 许清凝只觉得滑稽,并不觉得谢贞有何晦气的。 …… 此时,谢贞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进气少出气多,大家都说东宫要准备后事了。 红喜事当天就出了事,下人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太子妃是个晦气之人,没福气。 许清凝本来不在乎谢贞的生死,可听到这些话,非得让谢贞活过来不可,大概她也是个有反骨的。 只见许清凝走进去,坐在谢贞身边,还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 “谢贞,你听好了,你的命是我救下的。就算所有人都想让你死,你也得给我活过来。” 第262章 神女的救赎 太医们摇头叹气,纷纷退了出去。 就连齐穆,也觉得谢贞怕是活不成了。 他打算让她体面离开人世,毕竟她也算是他的新婚妻子,就张罗着东宫里的人去准备丧仪用到的物品。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许清凝,守在谢贞床边了。 今日是阴雨天,已经连绵不断下了好几个时辰的小雨了,明明还是晌午,天空如同盖了层黑色的布幔,日光被遮去了大半部分,放眼望去灰沉沉的。 压抑得令人有些窒息。 许清凝低头观察着谢贞,她放在人堆里一定是不起眼的,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人就该死吗? 就不配努力活下去吗? 许清凝偏要让谢贞活着! 她握住谢贞的手说:“你肯定也知道,很多人都在等你这口气没了,连寿衣丧礼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如果顺从他们的心意,只会得到几滴看似同情的眼泪,然后被埋在黄土中,被虫子啃食。” “可你若是活了,你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会不一样,你的名头不再是庶女谢贞,而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皇后。” 谢贞在昏迷中,其实是有意识的。 她能听到谁在对自己说话。 这道声音还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卑贱的庶女,娘死后,就没人再将她当作人看,她和府里的牲口没多大区别。 渐渐地,她应该认为自己就是一只牲畜,活该被主子们摆弄命运。 无论是生是死,没有选择的资格。 她还应该满足于这样的命运,不能生出丝毫反抗的念头,只能虔诚跪谢。 梦中,她变成了牛羊,四肢被绳索绑着,头被按在案板上,屠夫将刀在石头上磨得发亮,抡起衣袖露出肥硕的臂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他扬起了刀,还不允许她惊叫,更不允许她反抗。 可一只待宰的牲畜,为什么会有思想呢?为什么还会因为觉得痛而反抗呢? 不应该的啊。 她真的是牲畜……而不是人吗? 那刀最后落了下来,她的血被屠夫用盆接着,她的肉被大卸八块,被送到市场里论斤贩卖,被来来往往的人随意挑拣。 谢贞的手脚伸得笔直。 她在极端的恐惧中陡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不是牲畜!” 她的喉咙被勒伤了,暂时发不清声音,只能发出类似牛羊被屠杀时的嘶吼。 许清凝见谢贞终于醒了,眉头舒展松了口气,还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指尖温柔地抚摸过谢贞的脸。 这时候,她感知到了人的体温,大梦初醒,目光斜过来,看见了她身边的女子。 随后她听到一句话。 “谢贞,欢迎回到人间。” 这一刻,谢贞根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所看见的人,她那样美丽、高贵,就像是云雾缭绕里不曾露过真容的神女。 谢贞被刘婶勒晕过去之前,也曾见到她。 还以为是梦呢。 原来,真的会有神女下凡来救她啊,还是救她这么一个平庸无用之人。 许清凝将谢贞的手放回被褥里,替她掖好被角。 “你醒了,我让太医进来。” 然后,神女就在谢贞的视线里,逐步飘散了。 门被推开。 神女往外走,世人往里面来。 他们纷纷对着齐穆说。 “太子殿下福瑞吉祥,太子妃活过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恭贺太子,说是他的福气将谢贞从鬼门关里拉过来了,没有一个人在意谢贞。 她也不在乎他们,只痴痴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发出了没有声音的笑。 她选择性屏蔽了这些人的声音,反复听着一句话。 “谢贞,欢迎回到人间。” 这是神女对她说的话。 她得到了神女的怜悯和拯救,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幸了。 真好啊。 …… 许清凝离开东宫后,就上了马车返回皇宫,她抬头遥望了东宫府门上的牌匾,心志又坚定了些。qqnew 她的重生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人生轨迹。 就好比今日,她将谢贞拉了回来。 她可以救谢贞,也一定可以救自己。 “我一定可以的!” …… 是夜,万籁俱寂。 临华宫却亮着光,时不时传来哀嚎声。 可这儿太偏僻了,就算喊得再凄惨,也不会有人赶过来凑热闹。 许清凝靠在殿内的太师椅上,仇恨和戾气都被掩于眉眼中,她看起来脸色平静,如没有波澜的湖水,却让身边人不禁感到了恶寒。 那个名叫富贵的太监,被倒着吊挂了起来,他头够不着地,吊的时间久了,气血逆流,一阵阵发晕。 过去半个时辰了,许清凝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杀也不杀,可也没有放过。 她是故意在折磨他,让他处于临死的恐慌中。 直到另外那名叫吉祥的太监说话了。 “怪不得奴才觉得他不对劲呢,原来咱们宫里的内鬼就是他啊,成天到晚鬼鬼祟祟的!” 许清凝看了吉祥一眼。 吉祥又接着说:“公主殿下,他故意偷窃你的物件,构陷于你,其罪当诛啊,你可千万别放过他!” 许清凝点了点头:“去把我的弓箭拿过来。” “好嘞!” 吉祥赶紧跑过去,从库房里选了把最好的弓箭,再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拉开弓箭,对准前面吊挂着的富贵。 富贵还是怕死的,立刻大声求饶,“公主饶奴才一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临华宫里人不多,许清凝不喜欢养太多废物,所以身边只有两个太监。 吉祥油嘴滑舌,心眼多,还总是给许清凝出些坏点子,是很明显的小人。 可她感觉得到,这个小人想要巴结自己。 而富贵呢,很少说话,但也没有出过错,看起来老实本分,这样的人心思重,但不外露。 许清凝就让宁安去查了下富贵的来历,结果真发现他和未央宫有交情。 她拉满弓弦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听着富贵的哀哭声越来越大。 “出现内鬼再正常不过,毕竟人心易变,可你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投靠未央宫呢?” 第263章 魔鬼的恩赐 在许清凝眼里,未央宫早就是穷途末路。 谢泱估计都快疯了,也就她身边的春华嬷嬷有几分聪明和胆魄。 “哎。” 许清凝叹了一声,随即闭上眼睛。 手中的箭立刻朝富贵身上刺过去。 她是故意闭着眼睛射的。 有段时间没练箭了,也不知箭术有没有退步。 “啊——” 也不知射中了什么地方,惨叫声传过来,几乎都能刺破人的耳膜。 可许清凝却觉得很舒服。 随后又是一箭! 她始终是闭着眼睛的。 这样的方式,对富贵来说相当于虐杀。 他永远不知道下一箭会刺中哪里,反倒宁愿死了干脆。 一箭又一箭…… 吉祥站在边上看着,被这惨叫声给弄得胆战心惊,他本来很想除掉富贵,自己就成为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内侍。 可他也在害怕。 直到没有惨叫声了,许清凝才放下弓箭。 她睁开双眼,富贵早就被她射成了刺猬。 可她只是冷漠地说了句,“我的箭术果真退步了。” 吉祥听着她的话,双腿也跟着打颤,他心想:这位公主还真是个魔鬼,直接赐死反而还是恩赐,齐嫣都没她这样让人害怕。 许清凝望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知是不是失魂香带来的后患,许清凝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极端,只能在痛苦中获得快乐。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逐渐走向疯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可以…… 耳畔回响起萧屿对她说的话,他那样坚信她能戒掉,可是她真的能吗? 她已经变不回十五岁前的许清凝了。 “拖到后面埋了。” 吉祥的手有点哆嗦,竟有种唇亡齿寒之意,“扑通”一声跪在许清凝面前。 “公主殿下……” 许清凝:“你害怕什么?” 吉祥磕了两个头:“奴才……奴才一定不会背叛殿下。”qqnew 是不会,还是不敢呢? 许清凝也没问。 她当然不会相信吉祥嘴里的忠心,可也不会杀他。 当帝王的人,不需要有最好的武功,因为有将军出征四方;也不需要满腹经纶,毕竟自有良臣出谋划策。 只要懂得“知人善用”四个字,就不会太差。 权御之术,在于驾驭,让天下万民为自己驱使。 吉祥这种小人最会见风使舵,可眼光也是最好的。 他选择强壮的大树依靠,一旦大树倾倒,就会立即攀附下一棵大树。 他有他的优点。 只要许清凝成为那棵最强壮的树木,他就会永远依附她。 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吉祥,别怕啊,只要你对我有用,我就会留下你的命,我还会许你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吉祥再次叩拜:“奴才誓死效忠殿下。” 许清凝想起了什么,她勾了勾手示意吉祥过来,低声说:“尸体还是别埋了,送给皇后娘娘,我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她笑意幽深。 吉祥却打了个冷颤。 …… 第二天,谢泱刚睁开眼睛,发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趴在她床尾架子上。 这尸体身上到处都是箭,五官都变得血肉模糊了,看不出长相如何,瞪着一双大白眼睛。 正好面对她。 谢泱差点就被吓得晕厥过去了。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过了好久,才敢再次睁开眼睛,谁知那具尸体还在。 情急之下,她叫来了自己的大宫女。 “春华!你快来……快来啊!” 春华嬷嬷听到声音,就跑进来了,她问谢泱:“皇后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谢泱用手指着床尾,“他……” 春华嬷嬷这时才注意到尸体,她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谢泱走开了几步。 “奴婢会让人处理干净,皇后娘娘先去偏殿。” “好。” 谢泱步子都有些不稳了,大清早起来就看见死尸,任是谁也会被吓得丢了魂魄。 半个时辰后,春华嬷嬷将尸体处理干净了,才走到谢泱面前。 她说:“那人是临华宫里的太监,名叫富贵,原先奴婢安排了两个人去嘉懿公主身边,他就是其中一个。” “皇后娘娘,你最近瞒着奴婢做了什么?刺激了她?” 谢泱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她强行将手按下去,可是自心底产生一种剧烈的恐惧感,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明白了,许清凝是杀鸡儆猴,她是来恐吓我的!” 春华嬷嬷盯着她的眉眼,几乎可以确定了,最近谢贞一事,就是她暗中做的,结果还没成功。 谢泱嘴里反复说着:“她很快就会来逼死我了……” “皇后娘娘!”春华嬷嬷按住了她的双肩,“你冷静点,你不可中了她的计,不可以被她逼疯。” 许清凝做人做事都很另类,她喜欢钝刀子割肉,而不是当面一刀砍下去。 就像她明明知道凶手是谢泱,却不让沈雁书追查下去,一切在明面上终止。 可暗地里,许清凝又会用各种小手段,来刺激谢泱,逐渐将她逼疯。 用“阴险狡诈”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此人。 谢泱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她们互相隐瞒,却又知道自己是彼此最大的依靠。 “春华,她从来都没想放过我,可我又杀不死她,我好难受……” “所以你更要冷静,你怎么能因为恨她而去杀了谢贞呢?那可是你的亲侄女。” “亲侄女?呵,你忘了吗,我连养大的女儿都能动手,唯一挚爱的男人也差点喝了我的毒酒,亲侄女又算什么?” 谢泱没见过谢贞,不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可她若是能成为谢泱报复许清凝的垫脚石,那也是她的价值了。 日后逢年过节,自会给她烧几柱香。 可是啊,她没起半点作用,还不如去死了。 “呵……” 春华嬷嬷声音沉了些:“奴婢最后一次奉劝你,你可以做任何事,但不能牵连到谢家。” 谢泱已经不在乎什么谢家了,她巴不得带着谢家所有人陪葬。 可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逼到如此地步呢? 她可以死,但也必须杀了许清凝。 春华看出了谢泱的恨意,许清凝还没死,她怕是要先疯了。 “诶,其实娘娘不必出手啊,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第264章 嫉妒 谢泱不知道春华何意,“为什么?” 春华嬷嬷看了看周围,小声对谢泱说。 “北凉送来的质子,马上就要进宫了。” 谢泱:“北凉质子,和许清凝又有什么关系?” 春华嬷嬷:“奴婢打听到,北凉想求娶我们东齐的公主为王后,可宫里不就只有一位适龄待嫁的公主吗?” 谢泱渐渐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 “你说,皇上要把许清凝嫁给北凉去?” 春华嬷嬷:“嗯。” 谢泱讽刺地笑了笑。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感情,也对彼此有些了解。 皇帝这个人,说他无情,他对死去的郑贵妃念念难忘。 说他深情,他后宫女人又不少。 反正他就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却非得给自己塑造深情帝王的形象,他只在乎自己,别的人都可以用来牺牲。 “我说呢,他为何突然封许清凝为公主,原来是打得这样一副好算盘,” “送一个公主过去,换两国几年和平,让他的太子能够坐稳江山。” “一个没人要的小野种,她真以为皇上把她当女儿吗?” “哈哈哈……比起我来谁更可怜呢?” 谢泱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的内心终于得到了平衡。 春华嬷嬷扶着谢泱坐到了梳妆镜下,帮她把容貌整理好。 “既然皇上没有追究你这件事,你就还是皇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记住了,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可谢泱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具正对着她的尸体,脑海里全是血腥的画面,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 谢泱以为许清凝在刺激她,其实许清凝根本没把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 还有什么比赚钱更值得上心的事呢? 许清凝通过孟贵妃,意外得知秦听云和孟贵妃是手帕交,成日有事没事就去找孟贵妃打牌。 一来二去,还真的快搭上了孟家这条船。 孟贵妃说:“公主,你都好几天没来了,我和周太妃三缺一,都找不到伴的啦。” “欸,今天你来了,周太妃又病了,还是凑不了三个人。我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个脑子都是浆糊做的,教她们那么久也没教会。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脑瓜子?” 皇宫里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她也只能种种花,打打牌,每日看着云吹吹风,可惜故人一个个老去病去死去,连打牌的人都凑不齐了。 “我昨天给我爹娘寄了家书,我说我在宫里遇到了听云的女儿,问他们是不是很巧?” “若是他们能来京城看看我,就再好不过的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信。” 孟贵妃话多,每次都能喋喋不休说好大一堆。 许清凝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她不会插嘴打断孟贵妃的话,也能偶尔给出适当的回应,所以孟贵妃很喜欢她。 “贵妃娘娘如果很想看见家人,可以让他们进宫觐见。” 孟贵妃摇了摇头:“皇上不待见我,我去同他说,他也不会理我的,还是算了,何必自讨没趣?” 许清凝:“我去帮你说。” 孟贵妃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和期盼。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嗯,我试试看。” 主要是,许清凝也很想见到孟家人,聊聊合作什么的。 再就是说,最近许清凝觉得,皇帝对她越来越有一种伪善的“好”。 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所以,她去和皇帝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应该会答应她的。 …… 一个月前,皇帝就称病,将国事交给太子去处理,除非碰上什么大事,他才会亲自过目。 齐穆虽然性格不够强硬,但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太子,处理国事这么久了,没有出过错乱。 皇帝也能安心在乾清宫里养病,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齐嫣了。 他问从外面进来的宫人:“嫣儿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宫人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回皇上,公主还是昏迷不醒。” 皇帝突然变得暴躁,把边上的茶杯摔烂。 “太医真是一群废物,到现在还没把公主救回来,就应该砍了这些人!” 如果齐嫣不能醒过来,他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郑贵妃。 他复又按着自己额头,避免过于愤怒。 “算了,朕要大贴皇榜,今日起广招天下神医,来为嫣儿治病。谁若是能成功救醒她,莫说赏金万两,封官赐爵也可以。”qqxδnew …… 许清凝正站在门外等待进去,听到了皇帝这番话。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放弃齐嫣啊。父女之情真是感天动地,谁见了不赞叹一声呢? 就是将许清凝衬托得像个跳梁小丑。 册封为公主那日穿的宫装,是按照齐嫣的身形定制的。 送进她宫殿的赏赐物件,也是齐嫣曾经玩腻了的。 甚至连他每次找她过来用晚膳,备的菜式都是齐嫣喜欢吃的。 她算什么呢? 在皇帝心里,她连做齐嫣的替身都不够格。 许清凝再自欺欺人,也必须得承认,她其实挺嫉妒齐嫣的。 尤其是前世的齐嫣。 当时,许清凝被楚琼关在地牢里,从他嘴里,她得知齐嫣隐姓埋名嫁给了沈雁书。 无论是前世的沈雁书还是这辈子的沈雁书,都是正直坚毅的温润公子。 许清凝不知他们二人前世是否相爱,可沈雁书这样的人,他就算不爱齐嫣,也不会苛待她,至少在他死去的前几年里,齐嫣活得幸福快乐。 但楚琼知道齐嫣在沈府,却没有去拆散他们,他不是很想得到她吗? 这也是许清凝想不明白的地方。 楚琼一开始就发现许清凝不是齐嫣,他也知道齐嫣的下落,为何不去把齐嫣抓回来呢? 难道折磨许清凝,才是他的快乐吗? 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像齐嫣这样好命呢,怎么会有呢? 而许清凝就是只被关在阴沟里的老鼠,她连触碰窗外的月光,都做不到,一点点心如死灰。 嫉妒真是一种能让人发疯的情绪。 她好想快点送这对父女下地狱啊…… 第265章 生意人 宫人从里面出来,对许清凝行礼道:“公主殿下,你可以进去了。” 许清凝走了进去,她将那些阴暗恶毒的心思藏好,才站在皇帝面前,“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问:“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许清凝在心里先斟酌了语句,说:“儿臣居于宫中有段时日了,发现后宫妃嫔实在思念家人。眼看着重阳节快到了,父皇不如赐她们一道恩典,允许她们的家人进宫相见。” 皇帝半眯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打量着这个与自己有一半相同血液的女儿。 大概是来自于血液的相似性,他觉得她没这么好心为别人谋福祉。 不过也不重要了。 等北凉人到了,他会让北凉人把她带走。 皇帝抬了下枯瘦的手腕,轻飘飘扔出一句。 “行,朕准了。” 许清凝:“儿臣替她们谢过父皇了。” 她表情乖巧,举止得体,看不出丝毫异心,可皇帝就是觉得她让自己脊背发麻,很不舒服,特别碍眼。 他得尽快把她嫁到北凉去。 日后山高路远不必相见,全当是没有过这个女儿。 许清凝从乾清宫出去后,有点心事重重。 她见皇帝身边的宫人很是面生,以前没有见过的。 这些宫人和别的宫人还不太一样,给人的感觉是习武多年的高手,气息沉稳。 册封公主典礼那日,许清凝安排了一场刺杀。 她目的有两个,一来是离间谢泱和国师;第二个,就是想试探宫中防卫如何。 可见皇帝是越来越怕死了,让一批高手伪装成宫女太监,潜伏在宫里各个角落,保护他的安全。 她想杀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 重阳节这日,皇帝答应了许清凝的请求,同意让后妃的家属进宫与她们相见。 孟家来的人,是孟贵妃的母亲。 她是孟家的当家人,也是孟家商业的老板。 下午,许清凝站在孟贵妃身边,看见了传说中的孟夫人。 据说这位孟夫人啊,从小就是个厉害人。 她十几岁的时候,老家发了水灾,房屋田舍都被大水演了,全家就活了她一个,她咬紧牙关逃难到了鄞州。 那会儿鄞州不算富饶,大家伙都穷,苦巴巴地熬着过日子。 刚开始,她在一家染坊当便宜杂工,可她手艺好,染出来的布成色绝佳,谁看了都得夸几句,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后来,她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想要自己做生意,攒了点钱去就开布庄。 可手上一没钱二没资源三没人脉,又是个女孩子,起步阶段实在很艰难。 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山路爬过水路游过,还碰到过不少土匪,甚至被同行们明面打压,但她就是打不倒,反而越来越强。 以至于有了今日的孟氏商业,天底下的人,提起丝绸,首先想到的就是孟家。 对了,孟夫人姓孟,并不是夫姓。仟仟尛哾 孟贵妃原名孟珺,是随了她娘的姓氏。 孟夫人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对襟儒袄,花白的头发被翠玉簪挽着,贵气却不庸俗。 她年过六十了,但精神抖擞,尤其眼睛炯炯有神,没有浑浊之气。个子不算高,身形也很瘦,举止投足却有气势,这是积年累月下来的气场,一看就是混迹商界的女强人。 从外面看,许清凝会觉得孟夫人不是感性之人。 可她没想到,孟夫人一进来,就抱着孟贵妃哭。 “儿啊,咱们娘俩快二十年没有见过了。” 孟贵妃也跟着哭,哭得比她娘还凶。 约莫是哭了半个时辰,她们才擦干眼泪,坐下来说话。 孟贵妃给孟夫人介绍:“娘,这是听云的女儿哩,我信上和你们提过的,你看看她像不像听云?” 孟贵妃和秦听云小时候常常在对方家里玩,所以两家人对她们都很熟悉。 孟夫人盯着许清凝的脸看了很久。 其实许清凝和秦听云长得并不太像,但这种场合,一般人都会说。 “像,真像啊,简直和听云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还拉着许清凝的手说:“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外祖母半个月前和我念叨过你呢。” “外祖母……”许清凝问:“那她身体还好吗?” 以前,许清凝有几次就是打着去看外祖母的名头,离开京城的,可她始终没有去过。 孟夫人说:“好,好得不得了,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还能时不时把你那几个舅舅暴打一顿,气都不带喘的。” 许清凝忍不住笑了下,她想象那个画面,还挺滑稽的。 孟贵妃自告奋勇地说:“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 接下来,许清凝有意同孟夫人提起生意方面的事。 孟夫人也很乐意同她聊这个话题。 生意人嘛,赚大钱是刻在骨子里的思想。 孟氏是靠布庄生意发家的,每年需要采购大量的棉花,一旦棉花供应链断裂,布庄生意也会跟着遭到影响。 许清凝记得。 明启十六年春,江南地带发生了十年难得一见的水灾,一直持续到明年初夏,期间棉花无法播种。 许清凝不能直接同孟夫人说,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她只是拜托孟夫人出面,帮她收购一批棉花。 毕竟孟夫人对棉花供应商很熟悉。 现在棉花价格低,部分还处于滞销中,她先低价囤了再说。 等水患发生,许清凝手上的棉花会水涨价高,她再转手卖给孟家,也算是人情。 当然了,这笔钱许清凝先自己出。 许清凝在做生意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甚至她运气也不好,不过就是提前知道了几年的事。 前世,楚琼对这场水患很是狂喜。 他认为是皇帝不仁,引来上天降责,这也坚定了他篡权夺位的决心。 …… 孟夫人答应了许清凝,毕竟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她和那些棉花厂都是老客户了,她出面买,价格能是最优惠的。 可她不明白,许清凝囤积棉花干什么? 这风调雨顺的,大量囤积很有可能亏本,砸在自己手里。 “孩子,我劝你一句,你真要把这笔钱用在棉花上面吗?” 第266章 美色诱人 许清凝现在和孟夫人说不明白,等到了那时,她购下的棉花就会值钱了。 孟夫人见许清凝执着于此,也不再劝了,她还将许清凝递过来的银票推过去。 “咱们秦孟两家这么多年交情了,我不差你这点钱,这批棉花我会以你的名义买下,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孟夫人家大业大,确实不在乎这区区几千两。 许清凝如果继续推辞,反而显得见外了,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银钱方面如果欠人情,一来二去反而伤及感情。 她还是将银票给了孟夫人。 这会儿,孟贵妃已经将饭菜做好了,她还把三皇子齐舟给叫过来了。 “快来见见你外祖母。” 齐舟乖乖走过去,大声喊了句:“外祖母好!” 孟贵妃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儿子从小就是呆呆的,别人都说他是傻子,怕孟夫人因此难过。 但孟夫人摸了摸齐舟的头,露出慈祥的笑容。 “我的外孙很乖。” 孟夫人知道齐舟智力有所欠缺,不过她觉得反倒是幸事。 当初,女儿进宫为妃,孟夫人就成天悬着一颗心,生怕她在宫里出了事。 后宫斗争、皇权斗争,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权势底下,埋葬了不知多少人的白骨。 就孟贵妃这个脑子,她要是去争去抢,肯定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鬼,还不如当个无宠妃嫔安生度日。 后来,得知她生了皇子,孟夫人就更是日夜提心吊胆了。 再后来,听说这位三皇子是个傻子,身边人无不叹息,说孟贵妃命不好。 只有孟夫人松了一口气。 傻人有傻福啊。 至少那些想要夺嫡的人,不会盯着三皇子了。 孟贵妃示意他们都坐下来,她今日很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 “都坐下来吃饭。” “娘,你快尝尝女儿做的饭菜好不好吃?” 孟夫人看着这一桌子菜,鼻尖开始泛酸。 她女儿在家中时,还没学会下厨。转眼间过了十多年,竟然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好菜了,还当上了别人的娘。 孟夫人悄悄擦去擦眼角快要滑落的泪,不断点头。 “很好吃。” 按照规定,进宫探亲的家属,不能在宫中过夜,得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 而且,她们不能带走宫里的物件,会有专门的宫女搜身检查。 孟贵妃送她娘走到城门口,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止步了。 因为她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道门。 头发花白的孟夫人,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逐渐消失在孟贵妃视线中。 孟贵妃只能对着背影大喊:“娘,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今日是明启十六年的重阳节,下次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也许……不会有下次了。 …… 夜里,许清凝回去后,仔细盘点了自己的财产,她只找到了一点细碎的金银了,首饰早被她当了换成银票。 等孟夫人那边的棉花回款还得好几个月,许清凝现在真成了个穷光蛋了。 就算她再去谢泱那边敲诈,也得不到钱了,只会得到鱼死网破的下场。 许清凝仰面躺在被褥上,发出了哀叹:“我好穷啊,好穷好穷,我怎么会这么穷呢?哎……” 萧屿刚从窗外进来,就看见许清凝在那唉声叹气,模样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他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都说了萧将军有钱,你自己不要的。” 许清凝从床上坐起来,头发还很凌乱,像极了炸毛的小猫。 她瞪着他说:“谁不知道,萧将军就是个黑心商,要了你的钱,我就得把自己抵押给你。” “我是黑心商?” 萧屿笑了笑,倒也没否认。 他前几年为了赚军饷,所做的那些事,且不说走私盐了,就没一件是清清白白的。 别说黑心了,骨子里都黑透了。 他这个人若是死了,被火烧成了灰,那也是最黑的骨灰。 至于他对许清凝,也确实是蓄谋已久没安好心。 他就是想和她纠缠不清、两两相欠,谁也离不开谁。 一辈子,不,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 “你还挺聪明,都看出我心是黑的了。” 许清凝哼哼唧唧地说:“何止心是黑的,你若不是长得白,放在夜里都看不见。” 萧屿不请自坐,把这儿当家一样,习惯成自然了。 他突然将脸凑近了些,“那你看得见我吗?” 许清凝也跟着凑近了些,鼻尖与鼻尖几乎快要碰上了,她咬着笑说:“看见了,将军真是美色诱人。” 她眸光里跳动着炽热的火苗,似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烧毁殆尽,他恍惚了片刻,很快将她按回床上,还盖好了被褥。 萧屿背过身去,就坐在床榻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睡觉。” 许清凝侧着身,看着萧屿的背影。 她当然知道他为何会来,他担心她失魂香再次发作,想要帮她戒掉。 可他的定力未免也太好了,比她要好得多。 她只是这样看着他,都忍不住心神缭乱。 “你在这儿守着,我睡不着。” 萧屿:“你若是睡不着,我就只好点了你的睡穴,等天亮了再给你解开。” 许清凝揪住他背后垂落的尾发,嗔怪道:“将军真是好狠的心呐,对我一个弱女子,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她的手搁在他后背处,软软的,一点点移动,轻而易举地勾起他那些不该有的心痒难耐。qqnew 萧屿只好转过去。 他看见了她脸上诡计得逞的笑。 “你非要这般不老实?” 许清凝立刻变成一脸无辜,看他的眼神懵懂如鹿,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 “冤枉,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可这样的眼神,反而比故作的妩媚更为撩人,让他平白生出了几分既想怜惜又想欺负她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有种不可言说的罪恶感。 “呵,什么都没做是。” 萧屿话音落下,便解开了她用来束缚头发的丝带,然后将她那两只不安分的手绑在了床头。 许清凝终于意识到不好了。 她皱着眉惊声问道:“你……你干什么?” 第267章 放了我吧,好不好 可许清凝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如何能抵抗得了萧屿。 他三两下,很容易就将她的手给绑了起来。 因为是发带,材质比较柔软,不会像绳索那般摩擦出血痕,他也不必留情。 认识这么久以来,萧屿发现,对许清凝说好话是没用的。 她这个人是吃硬不吃软,就得用点狠招。 “我想了想,还是这样的法子最有效果,就算你等下发作了,也咬不到自己。” 许清凝努力地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可就是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还是往上绑在头顶的姿势。 她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平面躺着。 但她也是个能伸能屈的人,知道自己挣脱不开,语气瞬间变软了些,目光哀求地看着他,企图唤醒他的良知和怜悯。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你放开、放开我。” “我保证安分睡觉,不逗你了。” “真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放了我……” 萧屿根本没搭理许清凝,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良知的人,就是靠着一张好看的皮囊,让很多人产生了误会。 他将她散开的头发慢慢捋出来,“公主殿下,这么多次了,你就该得到点教训。” 许清凝眸色里含着雾气,随时能滴出水来。 她一遍遍地叫他,语气由楚楚可怜逐渐变得咬牙切齿。 “将军……” “萧屿……” “坏人!” “你就是个大坏蛋,我不喜欢你了呜呜……” 然而,无论许清凝说什么,哪怕她对着他哭,萧屿还是无动于衷地坐着,不会给她解开。qqnew “你睡,什么时候睡着了,什么时候给你松开。” 他起身将房间里的灯都吹灭了。 室内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 许清凝只好闭着眼睛睡觉,原来他说帮她戒失魂香,只是找了个借口来欺负她,如果夜夜都要这般,该是多绝望的一件事啊。 哎,打也打不过,耍无赖也耍不过。 她就是个小可怜虫,都快要被欺负死了。 …… 翌日天蒙蒙亮。 萧屿顶着疲惫的黑眼圈,从密道偷偷回了萧府,正好撞见了早起的夏冰。 但萧屿直接越过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倒头就睡。 夏冰见自家将军这样,晚上不见人,白天回来睡觉,不禁心里怀疑:他莫不是天天晚上做贼去了? 倒是萧老爷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年轻人的事,你别管,我也别管。” 夏冰:“侯爷,你真不担心将军他天天做贼,啊不,天天熬夜,身体扛得住吗?” 萧老爷子比出一根手指贴在嘴前,眼睛往两边看:“嘘……” 夏冰:“侯爷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萧老爷子笑嘻嘻地说:“那当然了。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夏冰就更充满了好奇:“那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我也跟着您乐呵乐呵。” “哎呀,我都说了,我是个老头子了,年轻人的事少打听!” 萧老爷子留下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就甩着袖子走了,他只知道,应该快有小曾孙子抱了。 剩下夏冰满头雾水地待在原地,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迷糊了,合着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是? …… 今天,齐穆和谢贞第一次进宫给帝后请安。 谢贞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她害怕自己出错,很是忸怩不安。 齐穆柔声对她说:“你不必怕,跟着我就行了。” 谢贞点了点头, 齐穆在心里打着腹稿,犹豫了许久才说:“不过,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殿下请说,臣妾听着。” “我……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你我成亲是皇命所赐,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你可以放心,你可以享有太子妃的尊荣。” 谢贞听到这番话,不禁稍微抬起了眼眸看向齐穆。 这位太子殿对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很温柔。 所以,当他亲口告诉她,他心里喜欢别的女子,他永远不会对她动情的时候,语气也是这样的,温柔得连杀人都不见血。 齐穆知道这副话很伤人,但他不想让谢贞抱有不应该的期望,早点死心对她是好事。 “谢贞,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在一起,但我这辈子还是只会喜欢她一个人。” “所以我同你把话说明白。日后,等我有了能做主的权力,你要是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我可以给你一张和离书,放你离去,还为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你若继续做这个太子妃,我也不会为难你。除了感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你听明白了吗?” 谢贞听完了,也听懂了。 虽然她对齐穆同样没有感情,可这样的话,听起来仍然让她刺痛, 她才刚嫁进来,就已经被她的夫君厌弃。 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她应该接受自己被世间所有人厌弃的命运。 父母亲人都能厌弃她,不被夫君喜欢,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 好在她得到过神女的怜悯,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期盼,就是想要再次见到神女,即便只是想想,心里都很满足。 齐穆带着谢贞先去未央宫里,给他们的母后请安。 但是未央宫大门紧闭,春华嬷嬷出来对他们说:“皇后娘娘近日染了病,不宜见人。” 她在库房选了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交给谢贞。 “太子妃,皇后娘娘盼你与太子能琴瑟和鸣,早日诞下麟儿。” 谢贞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齐穆碰都没碰过她,也不可能碰她,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孩子呢? 倒是齐穆替她收下了镯子。 “嬷嬷,你告诉母后,儿臣与太子妃一切都好。” 春华嬷嬷是谢家人,谢家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可能让谢贞嫁给太子。 她这样畏畏缩缩的资质,如何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但……人还是能慢慢调教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你们能恩爱过日子,皇后娘娘心里开心。。” 他们二人从未央宫离开后,就要去拜见皇帝了。 谢贞更为紧张,手心里一直在出冷汗。 这时候,她看见前方长廊里有道身影拐过弯去。 她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却能确定,那就是她的神女啊…… 第268章 顺从 可是那道背影消失得太快了,不过一眨眼功夫就没了。 谢贞情不自禁朝长廊走过去,却被齐穆拉住了手腕。 他提醒她走错方向了:“我们该往这边走。” 谢贞眼中刚亮起的光采,瞬间变得黯淡,如木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被深秋的风给吹散了,似乎从未存在过。 她只能跟着齐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却还是时不时回头,看着那道九曲长廊。 除了纷飞的落叶,再没什么了。 …… 许清凝刚从长廊走下来,听到不远处有宫女们在议论。 “听说今日太子和太子妃进宫来了。” “怎么样,你见到太子妃长什么样子了吗?” “见过了,不怎么漂亮,也没什么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和个小丫鬟似的,也不知她哪里这么大运气,能嫁给太子?” “咱们什么时候能走运啊,不说当太子妃了,当个侍妾也行啊。” “做你的梦,小心被主子听了去,给你板子吃!” 这两个小宫女边说边笑地走远了,没看见身后的许清凝。 许清凝站着没动,微微沉思了会儿,“原来今日是他们进宫了啊。” 紫兰提醒她:“我们还去华荣公主那里吗?” 许清凝想看看齐嫣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走都走了一半,去。” 自从皇帝大贴皇榜广招天下神医,重赏下,每日都有很多人前来一试,·。 虽说大浪淘金,但也发现了些医术高超之辈。 万一真有人能将齐嫣救醒,那么许清凝此前做的不就变成无用功了?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宫殿门口围满了人。 大夫多,侍卫也多。 许清凝随便问了个宫女:“里面怎么样了?” 宫女摇了摇头:“华荣公主还是未醒。” 许清凝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高兴,她尽量保持面上的礼貌:“找了这么久,就没找到一个神医吗?” 宫女还是摇头:“没有。” 许清凝走进殿内,不得不说,这座宫殿还真是富丽堂皇啊,比她的“冷宫”好上百倍不止。 齐嫣虽然昏迷不醒,身边还是有很多人伺候。 皇帝担心有人下毒加害齐嫣,送给她的汤药,至少要有三个人先行尝试,确保无毒后,才会给她服用,小心谨慎到了这个地步。 许清凝掀开床幔,朝榻上看过去。 齐嫣面色发青,病态特别明显,她就这么躺着,动都不动一下,除了还有点呼吸,和死人无异。 许清凝猜测,谢泱应该是给齐嫣喝了后劲比较大的酒,再将她推入湖中,伪装成她自己失足落水,害她伤及了心肺。 她确认齐嫣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也就放心离开了。 踏出宫门的那刻,恰好迎面吹来了狂风。 许清凝眯着眼眸看向远方,“眼看着都快入冬了,该办的事也得提前准备着了。” 紫兰听不明白她家主子这话,扑面来的风似乎更冷冽了些,便为她裹了件狐裘披风。 她们迎着风口走去,一步一步踩着落叶而过,裙袂蹁跹。 …… 这边,齐穆携着谢贞去给皇帝请安。 谢贞第一次面圣,连行礼的动作都不标准,出了很多错子。 皇帝心里有几分不悦,但并未表现出来,他以为谢家的女儿全是谢泱那一类的人,不曾想过眼前这个如此上不得台面。 也罢,庶出和嫡出终归是不同的。 若非想为齐穆搭上谢家这条线,也不会赐一个庶女给他当正妻,真是委屈了他。 皇帝抬了抬手:“都免礼。” “谢父皇。” 谢贞跟在齐穆身后,时不时模仿着他的举动,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这座皇宫,时时刻刻都在胆战心惊。 不过她又想起了长廊的背影,那个人也在皇宫里面吗?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谢贞一句都没听进去,但她会在皇帝询问到她的时候,表示点头。 她长这么大,如果有什么能称之为优点的话,那只能是顺从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皇帝让谢贞先行出去等候,单独留下齐穆说话。 谢贞如释重负,脚下的步子都轻松了许多。 等她走远后,皇帝才问起齐穆:“这个太子妃,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朕再为你择几个良娣如何?” 齐穆立即起身说:“儿臣对太子妃很满意,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儿臣新婚燕尔,不需要添置良娣,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知子莫若父,皇帝如何听不懂齐穆的话呢?他心里估计还喜欢那苏家小姐,想拿眼前这个太子妃当借口。 “罢了,既然你很满意这个太子妃,那朕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回去。” “是,儿臣告退了。” 其实,莫说谢贞了,就连齐穆每次面见皇帝时,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 皇权大于父权,齐穆首先要做的,就是顺从皇帝的旨意,方才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见皇帝没有强行给他纳妾的意思,也就掉下去了。 齐穆是原配皇后嫡出,生来就是太子。 可这个太子和傀儡也没多大区别,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按照父皇指的路走下去。 一生受制于人。 走出殿门时,齐穆见谢贞站在马车下等候自己。 红墙黛瓦,纤纤细影。 他曾多次幻想过的场景,可那个人应该是苏湄雪才对。 可他也只能说一句:“我们回家。” 马车缓缓驶出宫闱。 谢贞盯着被风卷起的帘子,目光往后看,极力去寻找那道身影。 …… 临华宫内。 婉儿搬了好些炭火过来,烧得满屋子都是煤味。 “公主,天气越来越冷了,奴婢要在这儿多烧几炉火,你不是最怕冷了吗?” 许清凝刚进来,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炭味,差点没晕过去。 “咳咳……你怕是想将我们几个全部毒死在这里,咳……” 她赶紧让人将门窗都打开通风。 婉儿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她是担心公主会冷,所以才想将火烧得更多更旺点。 许清凝原本有一大堆的话想说,但看见婉儿那漆黑的脸后,不知怎么就没说了,十二岁的小宫女还是傻乎乎的。qqnew “算了,你先下去把脸洗干净。” 第269章 美好的回忆 许清凝将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跳动的火焰灼热醒目。 她的手链开始发烫。 这条手链,应该是楚琼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强行给她扣上的。 许清凝想尽各种方法,用剪子剪,用刀割…… 可都没能弄断它。 也不知楚琼是从哪里找来的材质,如此坚硬。 他是真想一辈子困住她。 许清凝厌恶有关于楚琼的一切,每次看到这条手链,都会忍不出内心作呕。 火焰继续窜高跳跃,有种疯狂的念头攀上心间,她竟不知不觉地将手腕给沉下去,竟想借烈火来熔断它…… “公主在干什么?” 紫兰赶紧将那盆火给端开,然后用沾了凉水的毛巾裹住她的手腕,幸好来得及时,还没有烫伤。 许清凝:“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很想摆脱楚琼,摆脱这场噩梦。 如果可以用肉体的疼痛来摆脱,她甘之如饴。 紫兰是从小和许清凝长大的,她最近发现,许清凝经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可她自己看起来又意识不到。 这些想法,紫兰心里没敢确定,当然不会明说了,只是日后得好好看着她。 许清凝见紫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笑着说:“我真的没什么事。” 笑容还是那样明媚动人。 “我就是很讨厌这条手链,想把它弄断而已。” 许清凝没有伤害自己的癖好,反而还无比珍惜这条命,毕竟是好不容易活过来的。 虽然她这样说,可紫兰还是忐忑不安。 “等明日,奴婢去找几个专门做首饰的工匠来,他们应该知道如何解开,公主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许清凝点了点头:“知道了。” …… 这时候,北凉已经下起了雪,因为地处极北,雪也是来得最早的。 楚琼坐在门口,看着落下的飘雪,一层又一层,将大地原本的颜色都掩盖完了。仟千仦哾 只剩下白色。 看上去多么纯洁无瑕啊,一点黑暗和肮脏都没有。 可他小时候最讨厌雪天了。 因为每次一下雪,去学堂的路就变得更难走了,风要是再吹过来,那雪花就往他脖子里钻,贴着他的脊背,实在是冷得刺骨。 他裹着破烂狭小的棉袄,冒着厚重风雪,依旧还是最先到学堂的学子。 几乎所有的先生,都夸他聪慧勤奋,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他娘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她的那双手啊,日日夜夜替别人洗衣服,都洗出疮伤了,也得送他去学堂念书。 即便同龄伙伴摁着他的头埋进雪里时,他也只会起来掸干净身上的雪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无所谓的,他只要足够努力,忍过当下,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要是没有发生后来的事…… 呵。 一声冷笑自楚琼唇角里溢出,带出了些许白雾。 他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当真是勾起了很多不美好的回忆。 也罢,他这一生,有什么是美好的呢? 他永远都是活在地狱里的,所以他迫切地想拉一个人来陪着自己。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她的脸…… 楚琼拿出了那颗黑色的幽冥珠,平时冷冰冰的东西,今天却有了些热度。 当初,天言道人对他说,此珠用以阵法,能吸取别人的命气,来换给自身。 他在灵庙摆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血阵,的确是让自己的双腿能站立起来了,但还是不能恢复以往。 除此之外,这幽冥珠还有另外一个功效,能窥探时空妙秘。 天言道人说这功效大概率只是传闻,未必属实。 可楚琼却因为它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中,看见许清凝成为了他的新娘,也看见了自己登基为帝。 最后,他甚至还看见她死在面前。 梦境就此中止。 他真的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每次一想到这里,头就疼得厉害,幽冥珠也跟着发烫起来。 他只能将它收回去。 “书英!” 门外的书英听到主子呼唤了,立刻走了过去,“公子,你怎么了?” 楚琼左手捏着眉心,问她:“北凉送过去的质子,到哪个地方了?” 书英:“应该明后两日就能到京城了。” 楚琼知道,一旦北凉的质子送过去,东齐那边的公主就要嫁过来了。 “我猜得不错,东齐那狗皇帝,竟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赫连庸。” “可惜他们都是蠢货。” 他说着说着狞笑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是赫连庸求娶公主为王后,实际上等那位嘉懿公主一到,她只会成为楚琼的禁脔。 他会和梦里做的一样,将她关起来。 楚琼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他迫不及待想与她重逢,她即便是死,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 “许清凝,你注定要陪我待在地狱的。” …… “好冷好冷,阿嚏!” 婉儿好不容易将脸给洗干净了,虽然京城没有下雪,可这冷风吹得人简直是瑟瑟发抖。 她也不敢在屋子里放太多火盆,以免被熏死,只好缩在被窝里,将头也埋进去。 好在每次天一黑,公主就不让她们伺候了,还让她们回自己房间,没事不要瞎出来。 婉儿可以早点进被窝睡觉。 她觉得服侍公主实在太轻松了,不用熬夜,也不用早起,每日都能睡到自然醒。 然而婉儿并不知道,许清凝之所以让她早睡晚起,是因为大晚上的,有个不速之客经常要来。 许清凝入睡前,喜欢坐在床头看书,等看久了眼睛累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睡着。 今日看了一个时辰,却没有半点睡意,书上的文字反而越来越清晰。 她不禁偏头看向窗户。 窗户纹丝不动。 那个人现在还没来,莫不是上次骂了他,心里有了怨气? 许清凝瘪瘪嘴,他都把她绑起来了,她没生气,他倒是记仇了。 一个大男人,心眼这般小。 她将书塞到枕头下面,干脆把蜡烛给吹灭了,蒙头就睡,也不等他来了。 不知何时,一只冷冰冰的大手钻进来,正好贴在她颈窝上。 她冷得缩起脖子…… 第270章 赶在初雪回来 “哥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阿凝不要怕啊。” “一点都不痛,真的,真的不痛。” “没事的,哥不会死,阿凝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阿凝,我们会回家的……” 她看着她的兄长被那些侍卫拖走。 她看着数不清的棍杖打在他的身上。 她看着地上蔓延扩散的血流,看着他一点点闭上了双眼,他最后的动作,是于血泊里朝她伸出了手…… 他不是自小就有好运气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呢…… 许清凝不记得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她清醒的时候,身体会下意识排斥那些最刺痛的记忆。 可一旦入睡,在强制戒断失魂香之后,那些记忆就会钻进来,如千万只虫蚁般钻进她的脑内,啃食着她的血肉骨髓。 而每一个梦境的最后,都会浮现出楚琼的脸。 他是她所有恐惧的来源。 “楚琼……” 萧屿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睡梦中的女子皱着眉头,她皮肤上起了层细细的薄汗,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她用手紧捂住自己双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名字。 她这样叫着他,不是第一次了。 深陷于梦魇中的人,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咀嚼着自己的苦痛和仇恨,心甘情愿走入那无边汪洋,将身体一点点沉下去,任由自己被海浪吞噬。 萧屿见状不太对劲,他拉开被褥,将她的身体捞了出来。 “阿凝、阿凝……”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企图将她唤醒。 可她始终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阿凝,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终于从梦里醒过来了。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胸腔因呼吸急剧起伏,深深地喘着气。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衫衣。 除了那几缕微弱月光正好打在萧屿脸上,屋子里实在是黑。 而她在黑暗里唯一能抓到的光亮,只有萧屿。 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将头抵在他胸膛处,如融化的雪水般瘫软,无力支撑,倾泻在他身前。 等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她才能确定没在那个梦里。 可仍然心有余悸,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发抖。 萧屿的手搁置在许清凝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一般哄着她说。 “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包糖,从中择了颗放进她的嘴里。 “我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个老头在摆摊卖松子糖,猜到你可能喜欢吃。” 许清凝的舌尖抵了抵上颚,松子糖迅速在唇齿间融化,甜意漫散入喉间。 萧屿问她:“甜吗?” “嗯。” “我试试。”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萧屿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被他抬起了下巴。 他那两片薄薄的唇瓣落下,侵入她柔软之间,由浅而深反复摩挲。qqnew 她的睫毛颤了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被他紧紧圈入怀中,呼吸逐渐变得炙热,似要将她烧得滚烫。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又绵长,直到她脖子仰得快酸涩了,他才移开。 萧屿目光落在她莹润的唇上,眼角略弯。 “试过了,的确是甜的。” 许清凝自问不算是容易脸红的人,此时却不知为何发烫,竟不敢直视他这样的目光,下意识低下头看。 她这才发现,自己将他的衣服给揪得皱巴巴了。 萧屿在衣着方面追求精致贵气,成日里打扮成花蝴蝶般四处招摇。 所以,这团褶皱显得尤其突兀。 许清凝探出小爪子,替他把胸口的褶皱给捋平了,然后又缩回去,继续将脑袋埋低,有种奇怪的心虚感。 萧屿难得见她如此安分的样子,“你知道你方才在梦里都说了什么吗?” 许清凝目光有些闪躲,她大概是记得的。 “你……是听到了什么吗?我应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她的确没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疑惑,压在萧屿心里很久了。 他私下派人调查过,也没查出许清凝和楚琼的纠葛。 可他感觉得出来,楚琼对她很特别。 这里面大概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等她愿意主动告诉他的时候,他就会知道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试探、口是心非、以及错过。 在他们那无数个不能相守的理由当中,区区一个楚琼又算得了什么?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她痊愈。 “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许清凝:“去哪里?”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先保密,回来后再告诉你。” 近段时日,萧屿看得出来,在戒断失魂香之后,她的身体开始产生了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 比如她对痛觉的敏感性降低。 如果今夜他没过来,她很可能困在梦魇里无法清醒。 他得再去寻找兰萱草。 但这种草生长在雪山的悬崖峭壁,而且生长周期缓慢,成长过程中也很脆弱,一直是稀罕物,有价无市。 他只能亲自去采摘。 许清凝也没有追问萧屿去哪里,“那你早点回来。” 萧屿:“放心,我会赶在下雪前回来。” 他还得陪她看今年的第一场雪。 …… 这天,宫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了。 许清凝昨夜睡得晚,本想早上多睡会儿,可还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这临华宫地处偏僻,若没什么要紧的事,一般是安安静静的,除非发生了什么大热闹。 一旦吵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紫兰,外面在吵什么?” 紫兰端着热水进来,“公主还不知道,今日北凉人进宫来了。” “北凉人?他们干什么?” 许清凝记得,那一仗后,北凉应该被打服了,何苦还要多生事端呢? 紫兰:“北凉人是来求和的,还把他们先王的嫡长子送来为质,宫里人都去看热闹了。” 她言语也有几分兴奋,毕竟她没见过几个北凉人,据说他们的长相和东齐很有不同。 “嫡长子……”许清凝在脑海里回想了下,“莫不是那位大王子赫连闻?” “应该就是他。” 第271章 妖孽美人 金銮殿上,几个北凉人从外走进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们。 走在最前头的那人,就是北凉五王子,赫连闻。 单从外貌上看,赫连闻长得和他们记忆里的北凉人很不一样,也和身后那几个北凉人不同。 赫连闻身材高挑却不粗壮,他穿着身紫色的衣袍,腰肢挂了圈铃铛勒得纤细,走起路来,环佩叮当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等他走近了些,众人看清他的五官后,不由心生惊叹。 他有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左侧扎了个小辫子,搭在肩膀上,其余的头发都放在背后、 那双狐狸眼睛生得细长,眸光流转间妩媚含情,五官深邃却不硬朗,棱角柔和瘦削,唇色似染了胭脂般鲜艳。 对了,他耳上还挂了对银环。 北凉男子有戴耳环的习俗,表示还未娶妻,等成亲后,他们才会将这对耳环摘下来交给自己的妻子,以表自己的忠诚和被约束。 但他们并不会显得有脂粉气。 赫连闻不同,他本就生成女子相貌,再戴上这银耳环,若是穿女装,定会让人以为是个异域女子。 这张脸,可以说得上是妖孽至极啊! 皇帝也打起精神,观察了赫连闻几眼。 他不禁怀疑此人的身份,北凉莫不是随便给了一个人充数? 毕竟他见过的北凉男子都粗鄙不堪,没有这般妖艳模样的。 他沉声问道:“你就是赫连闻?” 赫连闻抬起头来,斜着目光看向皇帝。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没有半点即将为阶下囚的窘迫不安。 “皇帝陛下,你瞧这些押送我过来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是赫连闻呢?” 皇帝看向剩余的北凉人,如果他没猜错,这些是北凉四王子赫连庸的部下,有他们在,真正的赫连闻不可能逃之夭夭。 赫连闻虽为阶下囚,可语气轻松,姿态也是吊儿郎当的,没什么礼节。 反正他待在北凉,迟早会被赫连庸给弄死,倒不如被关在东齐当质子,多活一日算一日。 这里是东齐的朝堂,文武百官见赫连闻如此姿态,难免有人出声喝道。 “你一介质子,也敢对皇上如此说话?还不跪下!” 赫连闻瞧了这些人一圈,再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也是初来乍到,不懂东齐的礼。 原来是要跪的,那便跪。 赫连闻撩开衣袍,双膝跪了下去,跪得没有丝毫犹豫。 他不仅跪,还给他们磕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既然是当质子,那就要有当质子的自觉不是吗? “皇上,我这样说话,应该总行了。”qqxδnew 殿内的人,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嬉皮笑脸的北凉王子,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半点羞耻心。 可他们也不便说什么,该羞辱的也羞辱了,还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得看皇帝的意思了。 “把他带下去,就……”皇帝想了想,“就先关在长门宫。” 长门宫是先帝用来关押犯错的后妃,可先帝驾崩多年,那些妃子们也都相继死去了。 宫殿早就杂草丛生,枯骨累累。 据说夜里还闹鬼呢。 莫说是住了,即便是不小心路过,都得提着胆子跑过去。 赫连闻不了解长门宫,他也不在乎长门宫是什么地方。 反正有地住,有饭吃,饿不死就行了。 他听完后,再三拜谢,乐呵呵地道:“谢皇帝陛下隆恩。” …… 因为赫连闻长得好看,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宫里不少人争着抢着想去看一眼。 许清凝的临华宫,本来就与那长门宫相距不远。 所以她能听到外界的吵闹声。 紫兰给许清凝梳好了头发后,提议道:“公主殿下,要不我们也去看一看?听说这位北凉王子,长得比女子还要美。” 许清凝原本对这位北凉王子不感兴趣,可听到紫兰后面半句话时,还是有了几分好奇。 他比女子还要美吗? 有意思了。 许清凝答应了:“嗯,我们去看看。” 旁边打瞌睡的婉儿,听到她们要去,也立马走过来了,“公主,奴婢也想去看美人!” 她加了几句:“古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咱们看一看美人又不犯法,公主你说对吗?” 许清凝觉得有道理:“嗯,对极了。” 反正萧屿也离开京城了,她只是去看看这位北凉王子长得多美,又不会干别的,应该……不会被他发现。 婉儿高兴极了,她巴不得拉着公主的手快点过去,生怕去晚了就看不见了。 …… 赫连闻毕竟是北凉送过来的嫡王子,皇帝自然不能随意对待,给他指派了两个丫鬟服侍,其目的是为了监视。 当然了,除了这两个丫鬟,长门宫外还有专门的侍卫看守。 这些侍卫限制了赫连闻的行踪,也限制了旁人进去探望。 前来凑热闹的人,只能站在长门宫外旁观。 许清凝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赫连闻从眼前走过。 她看着赫连闻,实在是被惊艳住了。 “这身段、这模样,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要是能送进一晌贪欢里去,定能赚大钱……” 都怪她实在是太穷了,无论任何事都能想到赚钱这方面,都不能安心欣赏美人了。 紫兰没听清:“殿下,你刚才说什么?” 许清凝:“没什么,我是说他真好看啊。” 婉儿早就露出了星星眼,也跟着说:“好美啊,奴婢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美貌就好了,呜呜呜……女娲娘娘为什么不能偏爱奴婢一点呢?” 她实在太激动了,巴不得上去和美人贴贴。 许清凝也算是见过各种类型的美人了,从未见过赫连闻这种男生女相的,若论风情,就连女人也比不过他,实在是骨子里天生的媚。 这等姿色,关在长门宫多可惜啊。 他就该去她的一晌贪欢,每日不必做什么,露个脸唱个小曲儿,定是能吸引很多男女前来一掷千金。 “哎,可惜了。” 紫兰不知她家公主在可惜什么,但是,她瞧着赫连闻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这位好妹妹,你在为我感到可惜吗?” 第272章 先下手为强 赫连闻这个人从小就会说话,见到年纪比自己大的就叫“好姐姐”,见到年纪比自己小的就叫“好妹妹”。 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今他正用那双狐狸眼看着许清凝,脚步停了下来。 “你在可惜我么?” 许清凝语气里带着些玩味,“王子这般好相貌,一朝成为笼中鸟,难道不可惜吗?” 赫连闻仰头看了看宫墙。 这地方还真是重重深锁,莫说是人了,即便是鸟雀怕是也飞不出去,还真是成了笼中鸟。 但他却笑着说:“笼中鸟自有笼中鸟的快乐。” 身后的侍卫已经等不及了,催促着赫连闻进去:·。 “质子,请走。” 赫连闻两只手背在身后,昂头挺胸地迈着步子,从他身上是看不出半点落魄之态的,反倒是自成风流。 他吹着口哨,“走咯。” 许清凝见赫连闻一步步走入长门宫内,随后宫门关上了。 视线被隔断,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 许清凝过来看赫连闻,不单单是为了见他长得如何样子,还有是想确定心里的一个疑点。 北凉突然送了个质子前来求和,他们图的是什么? 东齐又答应给他们什么呢? 许清凝怀疑自己被什么给蒙蔽了,直觉不妙,很快转身回自己宫里。 吉祥正在打扫院子,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公主可是见到那位北凉王子了,他长得真如传闻中好看吗?” 许清凝没有心情聊他的长相了,“吉祥,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吉祥立刻放下扫帚,跟着许清凝进去了。 “奴才看殿下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清凝半坐在椅子上,看着躬身弯腰的内侍。仟千仦哾 “吉祥,我查过你,你从前在张公公手底下做过事,是吗?” 吉祥以为许清凝要问自己的罪,忙不迭就跪下去了。 “奴才刚进宫那会,确实跟过张公公一段时间,可他老人家位高权重,看不起奴才这等子腌臜货,也没把奴才当回事,奴才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跟着殿下。” 许清凝当然不会相信吉祥这番话,他这种想往上爬的人,自是有他的关系网,忠心根本不可靠。 但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我只是要你去查一件事。你跟过张公公,对他肯定是熟悉的,我想让你从他那边打听几个消息。” 吉祥跪着爬了过来,仰起脖子。 “殿下请吩咐。” …… 吉祥以前认过一个干爹,他正好在张公公身边服侍,吉祥便通过这位干爹,打听到了些事。 他对许清凝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公主殿下,北凉那位即将登基的四王子,主动写了信来求娶,指名道姓就要你为王后。” “四王子……” 一提到这个人,许清凝就猜到了。 她和四王子赫连庸无冤无仇,连面都没见过,那么只能是他背后的楚琼作祟了。 楚琼为了对付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她若是真被嫁去了北凉,根本不会当王后,只会被楚琼玩弄在鼓掌中。 许清凝:“皇帝的意思呢?” 吉祥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皇上已经答应了将你嫁去北凉和亲,连圣旨都写好了……” “原来如此啊。” 许清凝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段时间,皇帝对她有种伪善的好,还说什么等她出嫁了,就把鄞州这块封地给她。 原来是准备将她嫁去北凉啊。 等她嫁到异国他乡了,鄞州封地照样还是他的。 真会打算盘,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人。 他似乎完全没顾及到他们之间还有血缘关系。 也对,他们这血缘关系是天生的罪孽,有什么情分可言? 许清凝从前抱了几分可笑的幻想,还当皇帝良心发现,接她回宫封她为公主……是觉得对她有所愧疚。 原来,是想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啊。 四周寂静,气温也仿佛骤降。 吉祥摸不准许清凝的想法,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只是偷偷抬眼看了看她。 她这张脸还是如镜面般平静,只不过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若换成旁人,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定是会心急火燎的。 毕竟要被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山高路远,一旦两国再次开战,最先死的人就是和亲公主,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没几个好下场的。 吉祥也有了些动摇,他觉着眼前的树摇摇欲坠,自己该不该重新换个依靠呢?可他现在也只能依附于她了,毕竟皇后都快疯了。 约莫一刻钟后,许清凝有了些动作,她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继续盯着那边。” 吉祥试探地问道:“公主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许清凝猜到了他在考虑什么,这种小人最会趋炎附势,一旦她露出倾倒颓势,他很快就会攀上另一个人。 “我且问你,如果有人想杀你,最好的自保方式是什么?” 吉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他刚想到一半,面前的女子就出声道。 “最好的方式,就是先下手为强。” 许清凝身上拢了层厚重的阴影,而她那双眸子在阴影中异常明亮,似燃烧着熊熊烈火,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既然皇帝打算送她去死,那她就要先行一步动手了。 父不慈子不孝,就是皇室关系的真理。 …… 一只飞鸽从外进了诏狱,停在宁安面前。 他抽出了它脚上绑着的信件,看完后,就撕碎放火炉里烧了。 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阴翳幽沉,他提着绣春刀,一步步朝诏狱里面走去。 最里面,关着位重要的犯人,他就是荣王党余孽的头子,陈锋。 宁安按照许清凝的吩咐,一直在给陈锋灌输仇恨,引导他仇恨皇帝,没有什么比仇恨更厉害的武器了。 日积月累下,陈锋对皇帝已经是满腔恨意。 他认为是皇帝抢走了荣王的一切,还将他囚在这里折磨。 因此,他时时刻刻都在咒骂。 “狗皇帝,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老子诅咒你不得好死!” “放老子出去!” 第273章 无关风月 这些话,宁安都听腻了,陈锋还没说腻,他也不知是长了张什么嘴,每天骂人的话能一百句不带重样的。 宁安听着是没什么触动,可他不想让这些污言秽语传到她耳朵里。 扬手,刀锋一过,有什么黏腻的物件掉落在地,还溅了血。 原来是陈锋的舌头被割掉了。 他面部肌肉因骤然的疼痛而剧烈抖动,眼里充满了恨毒。 在陈锋看来,宁安就是狗皇帝的人,一定是狗皇帝派宁安来折磨他的。 他紧紧抓着镣铐,一下又一下撞击铁门。 可他发不出声音了,也无法咒骂他们。 宁安心想,若是让陈锋这样撞下去,说不定真能把诏狱的铁门撞开。 “陈锋,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明日午时赐你当街斩首,今晚我就让你吃顿好的断头饭。” 狱卒端着饭菜,放在陈锋面前。 可他刚刚被割了舌头,如何还吃得了东西? 这显然是种羞辱。 陈锋将饭菜一脚踢开! 宁安说完了他该说的话,至于这饭,陈锋吃不吃,不重要了。 他最后看了眼铁门上的锁,转身离开了。 许清凝的意思是,该把陈锋放出去咬人了。 那他今晚就故意让陈锋逃出去。 左威死后,宁安升任北镇抚司,他如今是锦衣卫里的一把手了。 宁安虽然年轻,入职时间也短,可能力却不小。 一开始,底下这些锦衣卫都不服他,直到他带着他们,接连查抄了好几家权臣,这些人无论躲到哪个地方,都能被他挖出来。 有句话便是从诏狱传出去的,没有撬不开的嘴巴,只有想不到的酷刑。 很快,皇帝都夸宁安有魄力有手段,也够狠辣,比左威更适合接任锦衣卫,他也是真把这个年轻人当心腹培养。 不到一年时间,世人但凡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都会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事。 锦衣卫是疯狗,宁安就是疯狗头子。 他顶着张清俊面容,心早就冷硬如铁。 宁安擦着手中的刀,偏头说:“你们几个,把我明日要斩陈锋的消息泄露出去。” “是,大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今晚上就会来劫囚,他得让陈锋顺理成章地“逃”出去啊。 …… 半夜,许清凝收到了宁安的回信。 她看完后将信也给烧了,目光盯着那纸张逐渐变成灰烬。 夜色寂静,难以入睡。 许清凝坐在窗台处,独自下棋。 她不是很希望下围棋,既耗费时间,也耗费脑力,下完一盘棋,总是精疲力尽。 可她好胜心重,输给苏丞相后,就一直想着赢回来,便不断钻研围棋,结果还是没赢几盘。 如今苏丞相都入土了,她更赢不了死人了。 现在,许清凝才真正体会到围棋的快意,因为棋子扣在棋盘上的声音,在暗夜里尤其清晰,每次落下一子,就好似捏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荣王那伙人还没有死绝,而且已经被逼上了绝境。 他们不在乎自己生死,也不在乎输赢,只在乎拉皇帝一起去死,就算不能杀了皇帝,也得断其臂膀。 许清凝缓缓勾勒唇角,眉眼里跳动着细碎的微光。 这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亡命之徒。 “父皇,我要送给你的第一件大礼,你可做好准备了?” ……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乐声。 有人断断续续吹着曲子,曲调并不是很连贯,听起来很费劲。 许清凝起身,她推门出去,沿着乐声的方向去看。 这附近也就只有长门宫了。 难不成是赫连闻大半夜吹曲子? 关键是吹得并不好听。 不成调子。 许清凝还想过让赫连闻去唱曲儿,不过他吹都吹得如此糟糕,小曲儿肯定也是唱不好的,还是当个哑巴美人比较合适。 她提着灯笼,朝着声音的渊头走过去,想提醒他吹得够难听的,不要再吹了。 赫连闻正屈膝坐在砖墙上,他双手抓着一只埙凑在嘴边,吹得极其认真,可吹出来的调子实在是不堪入耳。 许清凝走到墙下了,他都没发现。 “这位美人王子,你可否不要大半夜扰人清梦?” 赫连闻才发现墙下来了人,他被困在长门宫内,是不能出去的,也就只能坐在墙角上,不然就坏了规矩。 而且长门宫不是闹鬼吗? 一到了晚上,就没人敢靠近,偏偏让他遇上了个胆大的丫头。 “这位好妹妹,我们早上才见过。” 夜风阵阵吹来,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飘散, 许清凝越看这人,就越觉得他应该是个女子,连头发丝都这么妩媚撩人。 “五王子,有人告诉过你吗,你吹的曲子真的很难听。” 赫连闻是真不知道,“啊?很难听吗?” 他在北凉的时候,也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怎么一到了这儿,就被人说难听呢? 他放下了手里的埙。 “这……若是将妹妹你吵醒了,那真是我的过错,抱歉了。” 赫连闻无论何时都是带着笑容的,可许清凝感觉不到他的谦卑,反而只感到了油腔滑调,还有故作的虚伪。 就当许清凝要开口的时候,赫连闻做出噤声状。 “嘘——别把他们吵醒了。” 他指的是那些侍卫。 许清凝小声说:“既然你也睡不着,我们来聊聊。” 赫连闻低头看向墙下,问她:“我与妹妹你初次相识,你莫不是看中了我这张皮相?” 许清凝:“你大可放心,我不喜欢一个比我还要美的男子。所以我要与你聊的事情,无关风月。” 她是真觉得赫连闻长得美,而且还特别有风情,自认远远不如。 即便是夜色中,赫连闻的唇色也像是染着殷红。 “可我只喜欢谈风月呢?” 许清凝没那么多耐心和他耗。 她走近了些,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了他腰间垂落的丝带,将他从墙上扯了下来。 这墙不算太高,赫连闻虽然是被扯下去的,但他也站稳了,没有摔跟头。 赫连闻没有半点动怒,他整理了下衣服,说:“妹妹你实在太粗鲁了,我还是喜欢温柔点的人。” 第274章 画像 许清凝初次见到赫连闻,就觉得此人如在云山雾里。 她看不清他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 无论是骂他还是辱他,他都是一笑置之,即便是让人狠狠将他揍一顿,他也乐呵呵地接受。 世上当真有这般好脾气的人吗? 许清凝不信。 她潜意识里将他看作了伪装高手。 “五王子,既然你喜欢聊风月事,我们就来聊聊风月事,赫连庸将你千里迢迢送到这儿,目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这其中原因嘛,赫连闻自然是知道的。 赫连闻作为先王唯一的嫡子,赫连庸不放心把他留在北凉,又不想杀了他,只能送他到东齐当质子了。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大家都能看见的理由。 至于背地里嘛,谁又猜得到呢? 赫连闻眼眸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晦暗。 他打量着许清凝。 “如果我没看错,你就是赫连庸想娶的那位公主。你大半夜过来找我,该不会是想拿着对他的恨意,来向我问罪?” 赫连闻随即一笑,又说。 “妹妹,我也是苦命人啊。赫连庸说我就该活着被万人践踏,所以送我过来当质子,这番恨意显而易见。你来向我问罪,大概是找错了人。” 许清凝:“我对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也没心思找你问罪,我就是想知道,赫连庸背后的那个人,是如何和他攀上关系的?” 赫连闻回想了下,赫连庸背后的确是有高人指点,但那人很少出门,他没怎么见过。 “这个……那个人起初是伊彤带进来的,后来他就找到了赫连庸,不得不说,他确实挺厉害的,短短时日,就将赫连庸从低贱的马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 “伊彤……”许清凝记起来了,就是差点杀了她的伊彤公主。 楚琼还真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既如此,又为何非得不放过她呢? 赫连闻又说:“不过,伊彤已经死了很久了。” “死了?” 许清凝当初并没有杀了伊彤,只是将她打晕了,她死了,那应该就是楚琼动的手。 他自始至终就没变过,作风一贯心狠手辣。 她再看向赫连闻:“既如此,你就不想重归故土吗?” 赫连闻没心没肺地说,“我在这儿待得挺好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乐不思蜀,我大概就是这个心情了。” 他留在这里,她就得嫁去北凉,反正对他而言不是什么亏本买卖。 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想与自己结盟,或者说想利用他做点什么,实在是狡猾得很。 许清凝:“我看你是还没真正体验到敌国质子的生活,才会说得如此轻松。我的父皇,折辱人的法子可不少。” 赫连闻也打听过东齐皇帝是什么人,据说是个经常发疯的,动辄就要砍头。 “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有些怕了,可你真有办法将我送出去吗?” 许清凝:“没有。” “那还说什么,你我就各自等着自己的命运。” 赫连闻摇了摇头,想从墙上爬过去。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猜我为何知道你是嘉懿公主?” 许清凝:“为何?” “因为我在北凉就见过你的画像了,赫连庸指定要的王后是你,那些北凉人也带了画像过来,打算照着画像要人,东齐不可能找别人替代你的,除非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样。” 赫连闻说话的时候,已经翻上了墙头。 他对许清凝挥了挥手,然后就跳里面去了。 “再见啦小妹妹!” 许清凝对画像产生了疑惑,她没在北凉露过面,他们不可能画得出她的样子,所以这幅画一定是楚琼画的。 她前世就知道楚琼擅丹青。 他画工很好,尤其在人物方面,定是能画得栩栩如生。 …… “咳咳……” 前几日落了雪,天气骤寒,楚琼看了一整天的雪,不慎染了风寒,面上都带着些病色,时不时还咳嗽起来。仟千仦哾 刚才因咳嗽,他的手抖动了一下,不小心给即将完成的画像添了笔错处。 这一道突兀的红色,从画像中女子嘴角滑出去。 他原本是想给她染上唇色的,若非刚才一阵咳嗽,也不会出了这个岔子。 如今这道红,像极了她嘴里流出来的血液,反倒是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绮丽诡艳。 楚琼对着画像,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画了不下百张,只有这张是最满意的。 “啪嗒”一声,他搁下了手中的毛笔,将画像挂在了墙上。 楚琼问站在身侧的婢女,“书英,你觉得像吗?” 书英看过去。 这画中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身材纤细,尤其是腰肢,她五官也生得极其好看,柳叶弯眉,杏眼含笑,她的表情明明是带有笑意的,却莫名让人心生恐惧。 不仅仅是皮相,连那个人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他该是有多念念不忘啊。 书英颔首道:“公子的画工炉火纯青,奴婢佩服。” 楚琼盯着自己刚作的画,冷淡的眸色竟然渐渐变得有几分缱绻。 十五岁那年,皇帝大赦天下,他从明月楼里出来后,就一直靠画画为生。 他画过不少人,可他知道他画过的所有人,都没画她这般认真。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像,不够好。 画得再如何也只是死物。 他更想要活的! 不过没关系,楚琼已经能想象到,许清凝从这幅画里走出来的样子了。 很快、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书英,你出去,我要睡了。” “是。” 书英熄灭了屋内的蜡烛,只留了一盏,这是公子的习惯了,他入睡时不喜欢太亮的光线,但又必须在床头留下一盏。 楚琼靠在软塌上,闭目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柔软的手落在他腿间,并且缓慢地往里面移动。 楚琼这双腿,曾经被山石砸中过,所以留了残疾,可他并没有失去知觉。 他还能感觉到抚摸。 因此,他睁开了眼睛,于昏暗光线中,看见了这人的脸。 “是你……” 第275章 只有你能长这双眼睛 楚琼刚从梦中醒来,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境里。 乍然睁开眼睛,还以为看见画中女子走了出来。 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人,这双眼睛和她还真有些相似。 但也只是眼睛像罢了。 女子双膝跪在楚琼身前,她抬起头,眼眸含春地看着他,声音娇媚无比。 “公子,是殿下让我过来服侍你的。” 她口中的“殿下”,肯定是赫连庸了。 楚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默地看着这个女人,极力从她的眼里看到点别的什么,可惜没有啊。 赫连庸估计猜出了楚琼的心思,照着画像去选了人来。 女子见楚琼没有拒绝,就当他默许了,便继续着自己方才的动作。 楚琼看得出来,她不是未尝人事的小姑娘,反而经验很是老道,知晓如何做能让男子迅速进入状态。 毕竟是赫连庸特意找来的人,若没几下手段,也不能安排她进来。 女子始终是跪姿,她一边抬着头,一边将手探进去拨动。 “公子,你喜欢这样吗?” 她的眼睛看着他,笑意缠绵。 有那么一瞬间,楚琼是真将她看作了许清凝,可他心里却无比确定,这个女人不是。qqnew 因为许清凝不会跪在他面前,用求欢的姿态讨好他。 她只会恨不得将他掐死。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莲姬。” 莲姬曾经服侍过很多人,赫连庸选她过来,不是为了折损楚琼,是因为他们北凉人,并不如何重视贞洁一说。 儿子可以娶父亲的妻妾,弟弟也可以娶自己的嫂子,就别说没有关系的人了。 莲姬近身蹭了过来,让自己的柔软紧紧贴着他,企图唤醒他的欲念。 她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就没有拿捏不了的男人。 她认为这个人也不例外。 可是,无论她如何撩动,这具身体还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灼热。 莲姬第一次产生了疑惑,不禁有些蹙眉。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是冷的? 莲姬不认为是自己有问题,那么只有他了,可她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公子,你是不满意我吗?” 楚琼依旧还是原本的坐姿,他一动不动,看着她趴在他膝上,看着她用尽各种手段。 事实证明,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会产生那方面的反应。 但他也知道,他的身体并非不行。 而是他心理上认为,男女交合之事肮脏无比,那个部位更是无比丑陋。 人就该永远穿着衣服披着皮囊。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世人男女为何会沉迷那种事? 所以他至今为止,唯一动了情欲那回,是置身在灵庙的媚香中。 媚香萦绕鼻息,神女袅袅而来。 到最后,楚琼自己都分不清,是媚香的作用,还是穿了神女服的许清凝? 如果有机会,他很想测试一次,那回情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温柔地抬起了莲姬的下颚。 “你的眼睛很好看。” 莲姬还以为楚琼性格毒辣不好相处,结果见他这般温柔,就放松下来了。 她问:“公子喜欢我的眼睛吗?” 楚琼的手一点点覆上莲姬的双眼,“不,我很厌恶。” 他厌恶这世上所有的赝品。 忽然,莲姬的双眼被他硬生生给抠出来了,她满脸都是血,疼得当场就晕厥过去了,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被他无情推开。 楚琼把眼珠子扔在了她身上,再去擦手上的血。 他擦得很仔细,连指甲缝隙里的血丝都得处理干净。 凭着昏暗的烛光,他再次抬头看向墙上的画像。 她在对他笑啊。 “只有你一个人,能长这双眼睛。” …… 许清凝莫名感觉双眼一痛,她醒过来了。 正好天光大亮,脸上还是带着些薄汗。 她心想,大概又做噩梦了。 可这次,她不记得自己的梦境了,连为何害怕都忘了。 罢了,不想这些无聊的事,她还得继续部署计划。 北凉质子已经送过来了,皇帝很快就会将许清凝嫁去北凉。 他们作为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其实性格也有那么几分相似,能猜到彼此的心思。 皇帝一直瞒着和亲之事,没有昭告天下,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许清凝猜测,他应该是想将她秘密送过去。 前世,他们是强行给她灌了迷药,让她手足无力,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乖乖上了花轿,被送去楚琼府上。 这次,皇帝会不会故技重施呢? 她得格外小心这几日的饮食。 吉祥疾步走了过来,站在门外,“公主殿下,奴才有急事要禀报。” 许清凝:“你进来。” 吉祥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最后一句是:“未央宫出事了。” 许清凝放下原本要戴在发髻的玉簪,“皇后?” 吉祥点了点头:“嗯。” “她死了?” 吉祥:“还不确定生死,太医都围在未央宫里了,皇上也跟着去了。” 许清凝并没有太大反应,“我知道了,你出去等着。” 作为公主,她理当要去探望这位名义上的母后。 母后在生死关头,许清凝就不能打扮得太艳丽,得穿着素净些。 她干脆把珠钗耳饰都除去了,也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这才准备出门。 走到一半,许清凝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谢泱究竟是怎么回事? “吉祥,你知道她为何这样吗?” 吉祥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据说是暴病。” 其实他怀疑和自己有关,该不会是那具尸体,将皇后吓出病来了。 许清凝见他小腿在抖:“你怕什么?要真是怀疑你,你大可直接把我给供认出来。” 吉祥更怕了:“奴才不敢。” 许清凝:“我知道你敢,所以就算怀疑到你身上,我也会给你兜着,谁让我们是一丘之貉呢?”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未央宫门口。 谢泱虽然不得皇帝宠爱,但她毕竟姓谢,只要谢家不倒,她就能稳坐皇后的位置。 皇帝要做做样子,就会在意她的生死。 许清凝没有急着进去,突然一道声音从宫内传出来。 “娘娘她不好了……” 第276章 薨逝 紧接着,许清凝看到未央宫的人都跪了下来,从里面反复传出来一句带着呜咽的喊声。 “皇后娘娘薨了。” 谢泱死了。 许清凝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吉祥,她这段时间忙于别的事,只让他用尸体吓唬过谢泱,怎么也不能将谢泱给吓死? 吉祥说:“不是奴才做的。” 许清凝打算先进去看看,她一路走过去,宫女太监跪了满院子,不像有假。 皇帝坐在榻边,两鬓散落了几缕白发,双手耷拉在膝盖上,坐姿佝偻,添了些老态,显得没有那么威严了。 他面上没有过多的悲伤,不过看起来十分颓废,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在为谢泱而难过。 皇帝在想一件事,在他还年轻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过,他这一生克妻克子,他起初不信,根本不当回事。 直到身边的女人一个个离去,子女们也死的死伤的伤…… 他挚爱的郑贵妃,他的原配皇后,以及谢泱这个继后,都是在大好年岁里没了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年轻时不愿意相信的那些,也不得不信了。 皇帝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子。 谢泱已经没了呼吸,身体也在逐渐变冷变得僵硬,浮白中又透着几分死灰发青。 他见过很多死人,大多实在这样的。 相伴多年,他没爱过她,只是将她当作皇后而已。 她也算是尽职尽责,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夸她是难得一见的贤后,挑不出半点差错。 虽然他至今还没查清楚,她为何要设计陷害许清凝。 但那件事也不重要了。qqΠéw 人死如灯灭,就让那些不重要的故事,同她一并埋葬。 皇帝起身,只说了句:“叫礼部准备丧仪,让皇后入土为安。” 许清凝站在旁侧,等着皇帝从她身边走过。 谁知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着,看起来什么错都没有。 可皇帝就是觉得她碍眼,既然算命先生说他命硬,他克死了那么多妻妾,还有子女。 为什么就她偏偏不死呢? 皇帝这一眼凝聚了自己所有的恶毒,他手掌微微收紧了些,最终还是若无其事般走了过去。 许清凝再次抬头,只能看见皇帝离去的背影了。 她继续朝未央宫里面走进去。 宫人们跪在地上哭丧,也不知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尤其是春华嬷嬷哭得最厉害。 许清凝看见了谢泱的遗容。 没有外伤,看起来也不像是中毒。 她只好问春华嬷嬷:“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突然暴病身亡?” 春华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许清凝的眼神里充斥着恨意。 她咬着唇说:“公主问奴婢这话,倒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对皇后娘娘做过什么?” 春华嬷嬷的声音不是很大,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 许清凝有些纳闷了,她还没怎么对谢泱下手,谢泱就死了,春华嬷嬷为何会怀疑她? 也对,不怀疑她怀疑谁呢? 许清凝是最有杀人动机的。 但怀疑只是怀疑,春华嬷嬷拿不出证据,别人也拿不出证据,他们只能给谢泱大办丧礼,风风光光送她下葬。 春华嬷嬷突然站了起来,对许清凝说:“请公主殿下不要来打扰娘娘,她死前说过不愿意再见到你。” 许清凝也没有非得给谢泱送终的念头,她就是心存疑惑,怀疑谢泱是假死。 可她刚才试探过谢泱的手腕脉搏,确实是停止了,身体没有半点生命征兆。 许清凝只能怀揣疑惑,离开了未央宫。 谢泱的死,太突然了。 吉祥紧紧跟过来,“公主,皇后娘娘她是真的死了吗?” 许清凝:“嗯,死了。” 吉祥:“那……公主可看出她死因为何?” “太医的说辞是暴病身亡,所有人也都这样信了,只有一个人,怀疑是我所为。” “何人?” 许清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春华,她怀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缺乏证据,所以没有到处嚷嚷。” “需不需要奴才给她……” 吉祥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杀了。 在宫里杀一个奴婢,不难,只要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将她解决掉就行了。 但皇后刚去世,若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也跟着去了,难免会引人揣测。 许清凝:“先不动她。” 四周吹来的风凉飕飕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掉落在地,意味着秋日的结束。 寒冬将至。 萧屿说过,他会赶在京城第一场雪之前回来。 许清凝身边的人在逐渐离去,无论是仇敌,还是挚友,可她相信萧屿会回来,他必须要回来。 她信他这一次。 回到临华宫后,许清凝仔细想了很久。 虽然谢泱死得很突然,但却给许清凝制造了机会。 这场葬礼仪式不会简单了之。 如今,池子里的水都被搅浊了,越是这种时刻,人心就越混乱。 许清凝不打算继续等了,她决定趁机而动。 就选在皇后头七那日。 …… 皇后薨逝,满宫服丧。 所有人皆身穿白衣素服,太子和太子妃接到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他们跪在灵堂处,给谢泱烧纸钱。 齐穆虽然不是谢泱亲生的,但好歹是她带大的,母子情分不容有假,加上他又是个比较感性的人,来的路上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母后,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会……” 谢贞跪在他身侧,安慰道:“逝者已逝,殿下要节哀顺变。” 谢贞没见过谢泱,不知道这个姑母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差点死在她手里。 她见齐穆哭得这般伤心,外面所有人也都哭得这般伤心,就觉得,姑母大概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别的皇子们都跪在后面,皇后死了,他们就算不伤心也得挤出眼泪,不然会被旁人大做文章,说他们不重孝道。 只有许清凝,被排斥在外。 因为春华嬷嬷说了,皇后厌恶她,不让她来送终。 许清凝倒也落得悠闲,她趁着夜色,换了身黑色衣服,从密道里溜出宫去。 她是去见一个男人。 第277章 谋逆 一晌贪欢。 许清凝推门进去,她摘下自己的帷帽,看向屋子里的人。 “贺公子,久等了。” 贺成随之转过身来,他选择和许清凝合伙后,就将自己修整了一番,胡子刮了,头发也梳好了,衣服也穿得妥帖,也不再酗酒了。 看起来又恢复成那个睿智风趣的军师了。qqxδnew “不久,我也是刚到。” 一晌贪欢原本是许清凝开的青楼,可她实在是没有经商的天赋,这青楼生意也是半死不活,勉强回个本,做不到大红大紫。 渐渐地,就成了她用来联络人的地方了。 不过,她有个疑问一直没有问贺成。 一晌贪欢是出卖男色的地方,来这里的人,要么是找小倌的富婆,要么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 贺成当初是为什么会出现呢? 他莫不是…… 想到这儿,许清凝看向贺成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们毕竟是盟友,也不能当面把这种事给指出来,到时候弄得各自尴尬就不好了。 再说了,她其实也能理解这回事。 各人有各人的癖好不是吗? 尊重祝福。 贺成见许清凝眼神怪怪的,“公主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计划。”许清凝巧妙地掩饰过去了,她坐在贺成对面,拈了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皇后死了,你应该听说了。” 贺成:“死了一个皇后,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倒是可以成为我们的踏板。” 他可以利用皇后的死,简而言之,就是在皇后的死因上做点文章,将朝野弄得更乱一些,让人人自危,人人处于惶恐之中。 许清凝笑着说:“你还真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怪不得那么多人说你是只老狐狸。” “公主此言差矣,我承认我是狐狸,但我不老。” 贺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他还正年轻呢,只要好好收拾自己,照样还是个美男子。 许清凝盯着眼前的棋盘,略微沉思。 “那你说,把谁拉下水呢?” “擒贼先擒王,既然要拖一个人下水,那就拖个最有效果的人进去。” 贺成手执黑子,落在那白子之侧。 这颗白子的路被围住了,已成死棋。 下棋如见人,棋术也可看出一个人的思维运筹。 贺成自小学的是谋术,在运筹帷幄方面,自然不差。 “公主,你要认真点了。” 许清凝见那颗白子被他捡了出去,目光有些涣散,她想到一个人:“太子。” 谢泱虽然不是齐穆生母,但养育他多年,如果把谢泱的死推到齐穆身上,自然可以损害齐穆的贤名。 齐穆这个人,要政绩没政绩,要手段没手段,他就是靠着正宫嫡出的身份,当上了太子。 若说他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品性尚可,为人处世还算得上光明磊落,没犯过错。 朝中那帮保守派,基本上是支持齐穆的。 如果许清凝毁了齐穆的贤名,将他诬陷成杀害母后的逆子,那群保守派还会支持他吗? 当然不会。 她说:“毁了太子。” 贺成听到许清凝这句话时,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她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选择走的路也很明智。 皇权斗争,注定是充斥腥风血雨的,但凡有丁点的仁慈,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首当其冲就是要毁了太子。 “公主这步棋走得很对,与我不谋而合。” 许清凝:“今夜后,你找几个人去市井里散播流言,先把消息散出去。一旦传的人多了,众口铄金,就算还没有证据,也会怀疑到太子身上。” 贺成:“太子的风评向来很好,一些流言还不足以扳倒他。” 许清凝的声音冷了些,“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制造证据。” 贺成慢慢捏着一枚棋子,沉思后问。 “我想知道,等太子身败名裂后,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自然是逼宫。” 许清凝已经计划好了,就在谢泱葬礼这段时日,把陈锋那伙人引入皇宫。 等陈锋和皇帝杀得两败俱伤之后,她再让宁安带锦衣卫来护驾。 名义上是护驾,背后是封锁皇城。 一个也不放过。 做完这一切后,她再把所有的事情推到齐穆身上,总得有个替罪羊。 背负弑母罪名的太子,铤而走险,决定篡权夺位,逼死了他的父皇…… 许清凝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告知给了贺成。 “贺公子,你可还觉得有什么纰漏之处?” 贺成认真想了几番,“有。” 许清凝:“洗耳恭听。” 贺成:“公主,我不管你是想自己取而代之,还是想扶持一个傀儡,你若要名正言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必须得到皇帝的诏书。” 许清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的诏书,只会是让太子登基。” 贺成:“那我们就伪造一封。” 许清凝:“可字迹怎么解决?毕竟传位诏书是要交给众人验证的。” 说到这里,贺成轻声细问。 “最近给皇帝代笔写圣旨的人,你猜是谁?” 许清凝只知道,皇帝罢病退朝,将国事交给齐穆处理,还给他安排了几个辅臣。除非发生大事,皇帝不会插手的。 她并不知道,皇帝已经病成这样,连字都不能写了,还得找人代笔。 贺成勾了勾嘴角,自问自答:“那个人,是大理寺卿沈雁书。皇帝信他,文武百官信他,天下万民也信他。” 什么…… 许清凝手中的棋子不慎掉了下去,砸在棋盘上,搅乱了一整盘棋。 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公主殿下,你就算想得到一封伪诏,得是沈大人亲笔所写,不过,你现在也觉得难办了。” 贺成倒不是幸灾乐祸,他是真觉得棘手啊。 满朝文武,任何人都好说,就这个沈雁书不行。 一个看起来病弱的书生,偏偏骨头硬得很,威逼利诱都没用,他反正软硬不吃,哪怕是砍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屈从。 许清凝侧眸,看向窗外无边夜色,陷入了沉默。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沈雁书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世的他就是太刚毅了,才死在楚琼手里…… 第278章 他一个人的秘密 贺成见许清凝沉默了这么久,她定是也知此事难办。 可若是没有那纸诏书,就算坐上去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日后,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也有了拨乱反正的名号,来将她拉下去。 贺成低着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捡起来摆好。 他记性不错,还记得被打乱前的棋局,一子不差。 “殿下,其实我有一计,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了?” 许清凝看着又恢复原样的棋盘,眼中似有刀光剑影,“别卖关子了,你直说。” 贺成:“欺骗。” 见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复又补充道。 “你我都心知肚明,沈雁书这个人,打没用,杀没用,权色引诱更没用,唯一能让他为你驱使的路子,就是欺骗。” 贺成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棋子落下,语气轻描淡写,可他知道这件事很难。 “沈雁书毕生所图是海晏河清,他要的是万民安康。那么,殿下就用这点来欺骗他即可。” 许清凝大概听明白了,“晓之以大义,动之以真情。” 这招,在她与沈雁书初相识的时候就用过,她知他心存大义,所以同他说了番正义凛然的话,让他误以为找到了毕生知己。 剥开那层谎言,都是欺骗。 许清凝这个人啊,哪里还有什么正义? 她追求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她想成为掌权者,就是为了替苏家洗白,就是为了让苏湄雪能够脱罪。 她才不是为了什么天下万民! 那些正义凛然的谎言,能用一次,就能用第二次。 欲成大事者,谁没点阴谋算计呢?谁又没对不住几个人呢? 贺成见许清凝像是在考虑什么,他听说过这两个人的流言,什么私宅一夜共度春宵啊,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怪不得萧屿对沈雁书耿耿于怀,他的情敌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强悍。 贺成带了些玩笑口吻说:“等事成之后,万事已定,殿下再卸磨杀驴也不迟。男人嘛多的是,死了这一个,还有大把年轻貌美的等着,任君采撷。” 许清凝听完后,眼尾也添了些笑意,她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贺公子不愧是狐狸啊,七窍玲珑心里皆是谋算,你够聪明,也够毒辣。” 她话锋骤变,身体往前倾了些,“你就不怕将来,我也用卸磨杀驴的法子对付你吗?” “殿下不会。” 贺成提起旁边的酒壶,给他们二人都倒了一杯酒。 酒水清澈,醇香入鼻。 “世人总说情比金坚,我却认为利益才是最牢靠的东西。你杀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臣子。我杀了你,也寻不到更合适的主君。” 他将其中一杯酒递给许清凝。 “殿下,你我二人,既无情分又无宿仇,有的只是利益,所以我们是最佳盟友。说句玩笑话,盟友可比情人的关系要稳固得多。” 许清凝静默了会,贺成这番话说的不错,也正合她的心意,利益相同,才可以成为永久的盟友。 而情人,总是会克制不住去纠结爱多爱少,最后常常闹得分崩离析。 她也举起酒杯,看向贺成,眸光如炬,声音清亮。 “便以杯中酒,祝此番功成。” 他们同时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将酒杯砸碎在地。 “此祝功成!” …… 许清凝要离去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夜色里的京城,眸色阴晦。 一片风雨萧瑟。 可惜除了风雨声,什么都没有了·。 宁安撑着伞站在她身后,“夜深了,我送姐姐回宫。” 许清凝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迎着风雨,走向漫无边际的黑夜。 街道上的坑坑洼洼里面积满了水,许清凝虽然走得很慢,但裙摆还是被沾湿了。 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向为她撑伞的少年。 “宁安,你觉得我会赢吗?” 少年露出一个微笑,“会的。”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会让她得偿所愿。 许清凝:“如果输了呢?” 其实,她不喜欢做没有充足把握的事,这一次计划提前,实在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如果她不先下手为强,皇帝就要将她秘密嫁去北凉了。 而在北凉等待她的,是楚琼那条毒蛇。 到那时候,她的命运将会和前世一样。 她会再次成为他的禁脔,直至死亡。 所以,她必须背水一战。 可是扪心自问,这一次,许清凝没有足够的胜算。 要是输了,她和她身边的人都会死。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想从他眼神里得到点什么。 少年人眼里全是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说:“要是输了,那我就陪姐姐一起死。” 宁安将伞继续往许清凝这边侧过来,大半都挡在她身上,以至于他的肩膀倒是被雨淋湿了不少,他根本不在乎。 雨水从伞骨滴落,砸在他眉心的位置,再流入他泪沟之中,沿着皮肤肌理滑下去。 身后长夜漫漫,少年永远真诚纯澈。 许清凝真是舍不得让他陪自己去死,她转过身去,抬头看向雨天,心情沉重了不少,但同时也更为坚定了。 “我必须会赢。” …… 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离密道入口前有个不算小的水坑,里面积满了泥水。 许清凝正要忍着足靴会湿的恶心感,踏着积水踩过去。 宁安叫住了她。 “等一下。” 他将伞柄先放置在许清凝手中,然后脱下自己的黑色锦衣外袍,落在那滩水渍上,勉强填满了水坑。 “姐姐,走。” 锦衣卫之所以被称作为锦衣卫,因为他们是皇帝的亲卫,平时身着锦衣。 这身飞鱼服就是身份的象征。 但是,宁安可以毫不犹豫脱下这身锦衣,垫在泥泞中,让许清凝双足踩过。 他也可以毫不犹豫成为她的垫脚石,让她踩着他迎风而上。 他不惜生死,也要她干干净净地上位,不染半点污泥。 少年的心思便如这滩泥水,迅速被汲取于华丽的衣袍中,还来不及被察觉,就已经不可见。 这是他一个人的,不可言说的秘密…… 第279章 打击 许清凝回到宫里,那些披麻戴孝的人还未散去,哭声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别提多伤心难过了。 大半夜的,又下了场雨,还真是冷啊。 她缩了缩脖子,让宫人又添了几个火盆,还把吉祥叫过来了。 “吉祥,你打听到了吗,皇后的死因是什么?” 吉祥蹲在火盆旁边,时不时用铁钳拨动着里面的木炭。 火星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奴才从未央宫的太监那里得知,皇后娘娘应该是误食了过多的桃仁粉,她对桃仁过敏,所以才暴病身亡了的。” 许清凝:“既然是误食,皇后身边的宫女不会及时去找太医吗?” 许清凝说出口后,察觉到了一个微妙的点。 谢泱对桃仁过敏,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再怎么说,她尝到一点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为何还会误食过多呢? 难不成,她故意服食大量桃仁粉? 她是……自尽的? 宫里有项规定,后宫妃嫔是不能自尽的,她们的生死都掌控在皇帝手中。 皇帝要她们活着,她们就得活着;皇帝没有赐死,她们就不能死。 所以,后妃一旦自尽,就相当于抗旨,她倒是死了,但是会连累到自己的家族。 许清凝勾了勾唇角,想通了。 “我明白了。” 吉祥:“公主明白什么了?” 许清凝:“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吩咐你去办一件事。”qqxδnew 她本来就打算把谢泱的死推到齐穆身上,既然和桃仁粉有关,那就再好不过了,还真是帮了她一个忙。 吉祥听完后,大着胆子问她:“殿下,这……真的能行吗?” 许清凝:“不行也得行,我们日后的荣华富贵可都指望着这件事了。” 她半眯着眼眸,语气带有蛊惑意味,让吉祥仿佛着了魔一般。 她知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是啊,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何不放开手拼一把呢? 他虽然是个没根的太监,那又如何? 当太监,也得当太监里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个!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打算出去。 许清凝突然问了句:“吉祥,你说今夜有多少人真心为皇后难过呢?” 吉祥说:“皇后生前,向来行善积德,宫里很多人都尊敬她,她这一去,大家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许清凝:“这么说来,还是有真心为她哭丧的人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位看起来面慈心善的皇后,背地里可是什么龌龊事都做过了。 死者为大,许清凝也懒得去拆穿谢泱的真面目,就让她入土为安。 她叹了一声,话里有话。 “吉祥,皇后死了,有人为她哀痛。我们要是输了,肯定是大快人心啊,怕是连半滴眼泪都得不到。” 吉祥闻言,身躯不禁发颤。 他咬咬牙道。 “奴才一定会完成公主交代的事。” …… 未央宫。 现在过了子时,前来守灵的人,大都有点困了,有些人甚至时不时打了个哈欠。 三皇子齐舟快坚持不住了,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孟贵妃。 “母妃,儿臣的腿麻掉了,儿臣的肚子也好饿,儿臣好像睡觉……” 他跪了这么久,双腿当然会麻,可这是在给皇后守灵,谁都不能有半点不敬,要是被抓住了把柄,可以治一个不尊母后的罪名。 孟贵妃捂住了齐舟的嘴。 “听话,乖乖跪着。” 齐舟委屈极了,他现在又饿又困又累,好想躺床上去啃鸡腿啊。 香喷喷的大鸡腿、红烧猪蹄、烤全鹅…… 想吃。 他想着想着,都快流口水了。 孟贵妃实在怕这傻孩子闹出什么事,就偷偷从袖子里拿了把糖,放他手里。 “别被他们看见了。” 齐舟眨了眨眼睛,“嗯!”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对母子,毕竟一个无宠一个痴傻,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众人的目光还是汇集在太子和太子妃身上。 齐穆哭得眼睛都快肿了,还没停下来。 他对自己的生母没多大印象了,记忆里,充当母亲这角色的人,一直是谢泱。 谢泱的骤然离世,对他打击很大。 “母后,你在天有灵一定要好好的。” 哭到伤痛处,他甚至差点晕厥过去。 谢贞赶紧扶住了齐穆,“太子殿下,臣妾扶你去偏殿休息一下。” 她实在是怕他晕在这儿。 齐穆没有拒绝,被她半扶着走了出去。 灵堂里剩下的几个皇子,除了三皇子外,纷纷对太子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尤其是五皇子和六皇子。 内心:这人未免也太能装了,难道就他一个孝子吗?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继续乖乖跪着。 …… 齐穆是真的伤心欲绝,倒不是假装的。 谢泱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母亲,还是启蒙先生。 他的品行,大都是基于谢泱的教育下成型的。 齐穆容易感性,他想起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便更为难受了,“母后……你怎么就……” 谢贞扶着他靠在榻上,“殿下先在此处休息,臣妾给你倒杯热茶来。” 她倒了茶递给齐穆,可是他没接。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缓缓。” “是。” 谢贞推门出去,因这儿是偏殿,所以较为安静。 大半夜的,光线也不是很明亮。 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看那人服装,应该是个太监。 谢贞习惯了向人低头道歉,即便现在成了太子妃,也还是改不了自小被打压造成的性格。 “抱歉,是我没看清路,撞到你了。” 太监压低了帽檐,什么都没说,从她身边走过了。 谢贞也没放在心里,身为儿媳,她还得回灵堂给皇后守灵,不然遭人话柄。 可谢贞自小就不太聪明,脑子笨,记性也不好。 她是第一次进入未央宫,来时是有人引路的,要回去的时候却没了。 现在她忘了怎么返回,只好找到不远处的宫女。 “请问,灵堂的方向怎么去?” 宫女是见过谢贞的,正要行礼,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便没有行礼了,毕竟她就一个人在。 她态度也冷冰冰的:“你随我来。” 谢贞没有怀疑,跟着她走过去了…… 第280章 恩赐 小宫女本就是存了坏心思的,想捉弄捉弄这位太子妃,故意将她从后门带出了未央宫,还越走越偏僻,都快到冷宫了。 谢贞虽然笨,但走到这儿,也看得出来不对劲了。 周围怎么还越来越黑了呢? 显然不是去灵堂的路。 她选择停下了脚步,怯弱地问道。 “我们真的没有走错吗?” 黑灯瞎火的,谢贞看不清小宫女的长相。 小宫女还故意一直低着头,没有露出面来,她说:“没走错,再走几步,很快就到了。” 谢贞不太敢跟着小宫女走了。 她转身就跑,虽然不认识宫里的路,但跑到光亮点的地方总没错。 小宫女见骗不到人了,她对着谢贞后背双手一推。 附近刚好有个池塘,她直接将谢泱给推进池塘里了。 池塘里的水不算深,淹不死人,也足够让谢泱受点罪了。 “哼!”小宫女做完坏事后,拍了拍手,立马撒腿跑出去。 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 谢泱从口里吐出污泥,“救命……” 池水到谢贞腰部位置,不至于让她溺水身亡,四周都是淤泥,她抓住旁边的杂草,艰难地往上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夜色太黑,附近没有人烟。 她喊了好久,也没有看见人经过。 水很冷,谢泱的身体开始有些麻木了,要是再不能爬出去,没被淹死,也得被冻死在这个池塘里。 谢贞明明不认识那个小宫女,她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为什么呢…… 她一边哭,一边继续努力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白皙的手朝她伸过来。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仅有的月光透过乌云,正好照在这只手上。 她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谢贞沿着这只手,往上看去。 是她…… 她来了! 许清凝蹲在池塘边,将自己的右手递给谢贞。 “上来。” 这是谢贞第三次看见她的神女。 而神女的出现,每一次都是来拯救她。 但她一想到自己双手污泥,竟不敢触碰,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去了,“脏……” 倒是许清凝主动抓住了谢贞的手。 许清凝虽然纤瘦,力气不算小,使劲的话,还是可以将一个女子拉上来的。 谢贞被拉出了池塘,夜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许清凝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谢贞身上,温暖瞬间将她包围。 “皇嫂,你怎么大半夜的,摔在我门前呢?” 皇嫂。 谢贞听到这个称呼,先是茫然,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原来她就是嘉懿公主啊。 谢贞看着许清凝手上的污泥。 白玉染瑕,是被她弄脏的。 “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许清凝则看向池塘岸边,方才下过雨,地上都是泥,沾了泥泞的脚印十分明显,这一路有两双大小不同的脚印。 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谢贞带过来的。 她把谢贞拉起来:“你先跟我进来换身衣服。” 谢贞默默地跟在许清凝身后,走进了临华宫。 她没想到,公主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许清凝让婉儿去烧了热水,给谢贞沐浴。 婉儿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刚做着美梦被打断了,有些不大开心,但还是照做了。 “太子妃,衣服都放在这里了,有什么事,你就叫奴婢一声,奴婢就在门外。” 谢贞满脸歉疚:“真是麻烦你了。” 婉儿看了她一眼,见这太子妃还挺礼貌的,也没说什么了。 她退出去将门关上。 …… 谢贞洗完澡换好衣服后,走到许清凝面前。 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怯懦。 支支吾吾的,半点也没说出一个字。 许清凝这几天心思重,本来也睡不着,就走出去逛逛,才发现了摔在池塘里的谢贞。 说来奇怪,许清凝每次见她,都是她被人欺负得快要死了的时候。 真是小可怜啊。 许清凝看了谢泱全身一眼,谢泱个子比她稍微矮了些,衣服不那么合身,有些过长了。 “衣服是我的,大晚上也找不到更合适的,皇嫂可别介意。” 谢贞连忙摇头:“不、不介意。” 谢贞的手指缓缓触碰这身衣服的布料,指尖能带有些浅淡的玉兰香,玉兰应该是她常用的香料。qqΠéw 许清凝见谢贞显然很是局促,她面相有这么可怕吗,怎么一个个见了她都发抖呢? “皇嫂,可否需要我让人送你回去?” 今夜的皇子皇妃们,都得为皇后彻夜守灵,谢泱出现在这儿是被人骗过来的,按理来说,她应该回到灵堂。 谢贞却摇了摇头。 今天,谢泱第一次体验到了深宫凶险,原来没有交集的人,也能对她怀揣杀意。 恐惧,就如那池冰冷的水,已经灌入了她的体内。 她害怕自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宫里,连原因都不知道。 谢贞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清凝,声音细弱得如同蚊子一般。 “公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 许清凝没有拒绝:“皇嫂若是愿意留下,自然可以。” 她见谢贞站在那儿不动,总不能站一晚上。 “你如果困了,可以去隔壁房间里睡,如果不困的话,也可以陪我坐在这里。” 谢贞的困意早就被吓没了,她现在惶恐不安,根本不敢独自待在房间里。 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蜡烛在一点点燃烧。 屋内的光线不是很亮,谢贞坐在许清凝下方。 从她的角度看,正好看着许清凝的侧脸。 烛光下的女子,美丽温柔,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极致的美艳与儒雅的书卷气同时可见。她不必说话,坐在那儿就已经是仪态万千。 这样的人,是谢贞永远也成为不了的,她心里却没有半点嫉妒,反而充满了向往。 能靠近神女,就是上天的恩赐。 她应该感恩戴德,奉上自己所有的虔诚。 “我……” 许清凝没有抬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册,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看书,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皇嫂想说什么,就直说。” 谢贞终于问出了口:“你为何会救我呢?” 第281章 没有神明,唯有自救 许清凝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她是在东宫第一次看见谢贞的。 当时,许清凝是被野猫给牵引过去了,然后才看见谢贞被她奶娘勒住。 即便到了这里,她也是不想出手相救的,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像是有人在设好圈套等她钻进来。 直到她对上谢泱的眼神,那么柔弱无助。 原本不想管这档子事的许清凝,一时兴起了,这种心情类似于亲手播下种子,想看看它日后会否发芽,会否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与其说她在拯救谢泱,不如说她将谢泱当作了试验品。 她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 许清凝不希望谢泱觉得欠她什么,便直接说了。 “皇嫂,我救你纯粹无聊为之,不必对我感恩戴德,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谢贞没想到许清凝会说得这样直白,一般来说,不应该谢恩要挟吗?qqΠéw 她心里的暖流四处蔓延,因为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对她给予过善意,也从来没有人拯救过她。 谢贞站起来,对着许清凝躬身作了一揖。 “可我还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许清凝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眼来看她。 平心而论,谢贞这类人,实在不是许清凝喜欢的那种。 谢贞太过懦弱胆小,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丝锋芒,在杀人不见血的宫里,定是头号被踢出局的。 可许清凝瞧着她,莫名想起了兔子。 据说,兔子这种动物,在动物界里是极能忍痛的。 就算用细针去扎它,就算把它从高空中摔下来,就算经历再残忍的疼痛,它也不会发出痛苦的叫声。 兔子只会沉默地等待着死亡。 那么,谢贞就像是一只兔子,无论遭受了什么,她不会痛吼,而是永远忍耐着。 许清凝来了兴致,她很想试试,能不能将这只兔子,变成凶悍的野狼? “皇嫂,我可以救你一次,也可以救你两次,但我不可能救你无数次,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 “在这个世上,没有神明,唯有自救。” 没有神明,唯有自救。 谢贞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这番话,眼眶不禁渐渐红了起来。 可是她真的能做到吗? 她就是无用的废物,随便一个小宫女就能要了她的命,她如今只是太子妃,日后成了皇后,在深宫里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就在这时,许清凝朝谢泱走过来了。 少女的气息萦绕身侧,她抬起谢泱的下颚,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唇齿一张一合,温柔而又无比坚定地说。 “你可以的。” 谢贞对上许清凝的眼神,好似被她完全看穿了,内心的怯懦无所遁形。 这一刻,谢贞暗暗攥紧了衣袖,在心里反复默念道。 我可以的。 …… 谢贞不知何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已经天亮了,许清凝也没在身边。 婉儿走过来说:“太子妃,你醒了,奴婢送你回未央宫去。” 谢贞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她是该回去找齐穆了。 可是她们刚走到未央宫,就发现出了事。 有人在齐穆身上发现了桃仁粉,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当作了谋害谢泱的凶手。 谢泱就是喝了掺杂桃仁粉的粥,才去世的。 旁人吃了桃仁粉没事,但谢泱自小对桃仁过敏,一旦服用过多,又没有及时抢救,就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如今这个时候,齐穆藏着半包桃仁粉,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其中,不知是哪个皇子说了一句。 “母后去世前天,皇兄好像进宫来见过她……” 一言激起千层浪。 开始有人提出来了,就会有更多的人产生怀疑。 再加之宫外,也有越来越多的流言了。 他们在说,是太子谋害了皇后。 本来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谁也没当真,可齐穆身上还真的藏有桃仁粉,就让这件事显得诡异多了。 齐穆是个不善辩解的人,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早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发现里袋藏有半包桃仁粉,还刚好当着宫人的面掉了出来。 他对众人说:“这不是我的。” 几位皇子们当然不信,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不信,是想借这个机会将太子给拉下去,毕竟他们也想取而代之。 他们都是同一个爹,谁甘心只能当个王爷呢? 何况,齐穆能当太子,就是占了身份正统这个便宜,大部分朝臣才支持他。 这样一个人,若是沾上了弑母的罪行,他还算正统吗? 当然就不算了。 …… 事情迅速发酵。 皇帝不得不出面处理,他最近深感身体不行了,正打算退位给齐穆。 可谁知道,偏偏是这个关头出了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齐穆一直走的是贤名,那他就不能有污点,一旦有了污点,他的口碑很快就能反转。 世人看中孝道,一个人若是背负弑母罪名,就会被天下人踩在脚底唾骂。 殿内,齐穆跪在下面,皇帝坐在上方。 比起父子这个身份,他们更像君臣。 皇帝对齐穆也没多少父子感情,他就是觉得,齐穆是他子嗣里最适合当太子的了。 毕竟三皇子是个傻子,四皇子疯疯癫癫,剩下的几个文不成武不就,更是废物。 要是连齐穆也不行,还真是上天要亡东齐江山! “皇后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齐穆摇头:“儿臣怎会谋害母后呢?这桃仁粉,儿臣真不知是从何得来的……” 他一生养尊处优,从未被人陷害过,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冤枉”。 他不禁想起,去年苏府蒙难,苏相被扣上弑君谋逆的罪名,苏家人该是多么难受,雪儿又该是多么难受呢? 一个人被冤枉,心里当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许清凝站在殿门外,她想看看这对父子的信任值有多少。 她本来还觉得吉祥做得太蠢了,不够聪明。 没想到啊,吉祥如此拙劣的陷害手段,也能让他们的父子关系崩塌。 许清凝冷笑一声吼,提起裙角,踏过门槛进去。 她扬声对皇帝说:“父皇,儿臣觉得这事与皇兄无关。” 第282章 废储 齐穆大概没有想到,在所有人怀疑他的时候,许清凝会过来为他发声。 齐穆和许清凝的情分,不是所谓的兄妹血缘,而是因为苏湄雪,才有的了联系,他们从前也勉强算是半个朋友。 可苏家获罪后,他们的情分已经断裂。 许清凝那么厌恶他,她现在有了机会,不应该落井下石的吗? 他抬头看向她:“你……” 许清凝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没有回避任何人的眼神,也没有刻意去看谁。 她站立在齐穆身侧,对皇帝重复了一遍。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与皇兄无关,还请父皇明察。” 她看起来实在太真诚了,眼神澄亮,表情肃然,找不到半点虚伪之处。仟仟尛哾 ’可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原本,皇帝对此事只是略有一点怀疑。 他不相信齐穆会谋害谢泱,毕竟他们亲如母子,又没有利益纠葛。 可他看见许清凝为齐穆发声,反倒是产生了疑惑。 大概是对许清凝的厌恶,比他对齐穆的信任更多,他心里生起了一股烦躁,眼下也多了些阴霾。 龙袍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许清凝当然捕捉到了皇帝的反应,她低眉颔首,声音越发明亮,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到。 “还请父皇明察,莫要冤枉了皇兄!” 皇帝重重拍了下桌,“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齐穆担心许清凝被牵扯进来,他已经是无辜遭殃了,不能让她也被父皇降罪。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说:“你不应该掺和进来的,快退下。” 许清凝低头看着齐穆的脸,一脸为她好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是有点恻隐之心了。 怎么办呢,她的皇兄太心善单纯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就是来害他的吗? 真是愚蠢啊。 那么,就由她这个当妹妹的,来给兄长上一课。 许清凝随即跪在齐穆身侧,虽是跪姿,依然挺拔。 她抬起头来继续对皇帝说,字字铿锵。 “父皇,儿臣相信皇兄是无辜的,他定是被奸人诬陷,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谋害母后的事!” 这一刻,在所有人眼中,无论他们喜欢许清凝,还是厌憎她,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人啊,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要面临困难了,都是明哲保身为好。 有几个人,能为别人仗义执言呢? 偏偏她能。 谢贞也跪在齐穆身侧,她是他的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是害了人受了罚,她也逃不了。 虽然她相信齐穆不可能做出这件事,但证据和流言都指向他,她无力辩解,只能同他一同跪下受罪。 她看着许清凝这般,更是心生敬佩。 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偏要主动进这滩浑水,又是何苦呢? ……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许清凝的真正意图。 她不是为了替齐穆喊冤,而是为了刺激皇帝。 对于上位者来说,事情的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相信谁。 本来皇帝用点手段,就可以强行将这件事压下去,日后,齐穆还是世人讴歌颂德的太子。 可许清凝掺和进来了,她的存在,令皇帝恶心。 他不由在想,许清凝和齐穆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得这样亲近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密谋? 这个念头如鲠在心,刺得皇帝坐立不安。 他为了让齐穆顺利登基,可是苦心孤诣,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可现在,他一心栽培的太子,竟然和许清凝交情匪浅! 如果在他得知许清凝真实身世之前,他会感到高兴。 可已经不是了…… 她不再是他想赐给齐穆的最佳太子妃,而是他年少时罪行的耻辱! 她存在的每一刻,都在提醒他。 他犯过罪,他曾经强迫了臣子的妻! 可他又无法亲手杀了这个孽种,他只能将她嫁去北凉,放到千里之外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北凉人也都准备好了,等皇后丧仪结束,皇帝就会让他们将许清凝带走。 可是,许清凝今日为齐穆挺身出头,那么等齐穆登基后,会不会将她从北凉迎回来呢? 会不会呢…… 皇帝情绪并就不稳定,且容易暴怒,一想到这儿,他抓起面前的东西就往他们几个砸过去。 “一群混账东西!” 齐穆再三叩首:“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过,请父皇明察。” 许清凝也跟着他向皇帝跪拜,她将额头落于双手交叠处,无人看见她缓缓上扬的唇角。 “请父皇明察。”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听不出半点笑意,显得自己正义凛然。 在这种时候,她越是和齐穆站在统一战线,就会连带着齐穆一并被皇帝厌恶。而且他们这样,还给了皇帝压迫感…… 皇帝站了起来:“来人!来人!” 侍卫们从殿外冲进来。 皇帝指着底下的人,“即日起,将太子幽禁东宫,不得出入,朕……朕要彻查此案!” “带下去!” 被带下去的只有齐穆等人,虽然只是幽禁,但也让不少人看见了“废储”的希望,一旦没有储君这个位置,齐穆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 许清凝在地上跪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起来。 吉祥过来搀扶她,“殿下,你费了这么多功夫,皇上也只是先将太子幽禁起来,并没有定他的罪,奴才猜怕是不会废储。” “废储哪是容易的事?” 许清凝根本就没指望皇帝能废储,毕竟剩下的皇子一个比一个废。 反正有了这事,外面百姓肯定议论纷纷。 他们会想,如果齐穆当真清清白白,怎么会被幽禁呢? 许清凝就是想让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等水变得最浑浊了,所有人都不配当太子,就是她动手的好时候,她名不正言不顺还重要吗? 她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刚回去,就看见紫兰在哭,见她来了,忙偷偷抹掉眼泪。 许清凝问:“你在哭什么?” 紫兰:“没什么,就是眼睛进了沙子。” “我不信。”许清凝朝她伸出手,“东西给我。” 第283章 妹妹体验过极致的快乐吗? 紫兰手里有一封信,她原本不想让许清凝知道的。 可眼下是瞒不过去了,只好把信交出去。 许清凝看完信后,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这封信是长安府来的,让人转交给了紫兰。 “秦嬷嬷病了这么久,你为何要瞒着我?” 紫兰:“公主,嬷嬷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让奴婢瞒着你,她怕你会担心……” 许清凝并没有责怪紫兰的意思,她是在责怪自己。 她只顾着一路往前跑,却忽略了身后的人。 有朝一日,她回过身看,会不会空无一人呢? 但凡想想,都要被这种悲凉感给勒住了喉咙。 窒息无力。 她把信还给了紫兰。 “紫兰,我会找个时机带你回去看看。” 可现在不行。 成事在此一举,她不能有丝毫松懈。 不能退,只能进。 …… 东宫。 这是齐穆第二次被禁足,上次是他为苏家求情,惹怒了父皇。qqnew 这次轮到了他自己被人构陷。 虽然没有定罪,可幽禁的指令一下,他就等于有了罪名,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 渐渐地,很多人都以为皇帝要废储了,甚至不少人倒戈去五皇子那边了。 树倒猢狲散,东宫原来的那些幕僚都相继离开了。 只剩下柳辛一个人,还在为齐穆东奔西走。 大难临头,才知道谁对自己是真心的。 可惜真心也无用了。 皇室父子的信任就是如此脆弱,一击就溃。 齐穆跌坐在书房里,手边滚落了几个空酒坛,他又恢复成那次颓废潦倒的样子了。 嘴里喃喃念道。 “父皇不会再信我了、他不会了……” 谢贞不知道如何安慰齐穆,如今他们都被囚禁在东宫里,不得出去半步。 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 这样的日子,一眼看到了头,就像是在等待死亡。 可谢贞突然觉得,幽禁也挺好的。 不必和宫里那些人勾心斗角,一辈子待在东宫,反正吃穿不愁,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反正一直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 就是不知何时能再次见到那个女子…… 谢贞想拿走齐穆手里的酒坛,被他拒绝了。 “殿下,少喝点酒。” 齐穆头发凌乱,下颚胡渣仿佛一夜就长出来了,没有半点太子的模样。 “我很快就不是太子了,你也很快就不是太子妃了,还唤我殿下作什么?” 谢贞愣了愣,道:“不是……那就不是,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齐穆冷冷笑了声,他生下来就是太子,就是日后的帝王。 他早就习惯了这个身份。 虽然他这个人对权力并无多少向往,可习惯成自然,一朝没有了,就像是从云端跌至谷底。 心里空落落的。 他唯有借酒,才能弥补这些空落。 “谢贞,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不了你夫君应有的珍重,也给不了你太子妃的荣华富贵了。” 他说着说着,又苦笑起来,提起酒坛往嘴里灌 最后醉醺醺地瘫在地上。 谢贞搬不动他,只能将他身边清理干净,再给他盖上了一床毛毯。 她从前以为,这些权贵之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了。 原来也是高处不胜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个女人呢,她会摔下来吗? …… 临华宫。 许清凝刚烧完了一封密信,就看见个人从窗户里跳进来。 她先是瞅见他身上紫衣,然后才看向他的脸。 “五王子,你不是说不出长门宫的吗?” 赫连闻自来熟般坐下来,把这里当自己家似的,没有半点拘谨。 “我说妹妹,你有好事,得捎上哥哥一把啊。” 许清凝:“我有什么好事?” “咱们都是聪明人,就别卖关子了。”赫连闻捋了捋自己的小辫子,“我知道你不想嫁给赫连庸,所以你肯定会想方设法做点什么。” 许清凝:“那你说,我能做什么呢?” 赫连闻:“太子这件事是你做的。” 许清凝笑而不语。 赫连闻朝她走近了几步,他起初只觉得这女人是个长的不错的绣花枕头,和他没什么区别。 如今看来,棉布枕头里面全是刀子啊。 “好妹妹,你能救你自己,要不你也救救哥哥我呗。” “我为何要救你?”许清凝看着这张妖孽至极的脸。 “凭你这张漂亮的脸吗?” 赫连闻的狐狸眼上挑,无尽妩媚风情。 “我不只是脸漂亮,身材也还不错,妹妹要试试吗?” “这是在对我投怀送抱吗?”许清凝伸手抵在赫连闻胸膛处,将他推开了些。 “可惜我心有所属了。” 赫连闻:“巧了,我也心有所属,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对自己的皮囊充满自信,无论男女,都会爱上他的。 他握住许清凝的手,重新搭在心脏处。 他用这具身体讨好着她、取悦着她,妄图以此来换得她的相救。 他不能永远被困在东齐皇宫里。 他贴在她耳畔问道:“妹妹体验过什么是极致的快乐吗?” 许清凝:“赫连闻,可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比我漂亮的女子。” “是吗?”赫连闻抓着她的手一路往下,单薄衣料下,腹肌线条触手分明。 “妹妹啊,这可是女子给不了你的。” 他知道自己有多卑微可怜。 尊严不要了,体面也不要了,像男宠一样去勾引她,还被她拒绝…… 许清凝似笑非笑:“你要是再贴着我,可能会死得很惨。” 赫连闻:“你舍得杀了我吗?” “我当然不舍得。” 许清凝这个人,对美丽的东西总是有些怜悯的。 她斜着目光看他。 “家有悍夫,量小脾气大,手段还毒辣,你确定要和我试试吗?” 赫连闻听到这番话,见她不像是在说谎。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那个人的名字,对你们北凉人来说应该如雷贯耳。” 许清凝想起萧屿了,他那样善妒,发起疯来谁都不敢招惹。 要是被他看见了,她和赫连闻都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闻:“你该不会是指的……萧屿?” 许清凝嗯了一声,“到时候,我们只能一起死了。” 赫连闻立刻退开了半步,那个疯子可不能惹。 他还是挺惜命的。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 “公主殿下,有人求见。” 第284章 求救 “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许清凝瞥了赫连闻一眼,“你是要回避呢,还是要和我一起出去?” 赫连闻是质子,皇帝将他关在长门宫里,是为囚禁。 他偷偷私自跑出长门宫,若是被人发现了,就是抗旨。 到时候皇帝大怒,把他给砍了,他可就苟活不了了。 赫连闻想了想,说:“我还是回避。” 许清凝没有再看他,自己走了出去。 来人是春华嬷嬷。 她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发髻上簪了朵花,神态看起来很是疲惫,脊背也有些弯曲了。 人一旦疲惫,就会显得苍老很多。 许清凝与春华嬷嬷打过交道,她们曾是合作者,也是仇人。 但她始终认为,春华嬷嬷是整个未央宫里最聪明的人。 “你找本宫何事?” 春华嬷嬷看了看身边的人,她略低着头说:“有些话,奴婢想单独和公主殿下聊聊。” 许清凝示意让宫人们都出去,可她知道赫连闻肯定躲在某个暗处偷听。 “你说。” 春华嬷嬷喜欢开门见山地聊天,不喜欢兜那么多圈子。 她直接问许清凝:“你为什么要陷害太子?” 别人被蒙在鼓里,可春华嬷嬷不会,因为她知道谢泱根本不是被人所杀! 许清凝:“那你为什么要误导我呢?皇后明明是自尽。” 春华嬷嬷眸中闪过诧异,“你……” “你肯定是在好奇,我怎么会知道的。” 许清凝坐在主位太师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日她去见谢泱最后一面,春华嬷嬷表现得异常愤怒,还说什么是她害死了谢泱。 据她对春华嬷嬷的了解,此人平时情绪稳定,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能临危不乱。 许清凝当时就怀疑春华嬷嬷不对劲,她故意让许清凝陷入了误区。 她怀疑谢泱的死另有蹊跷。 后妃自尽,祸极家族。 春华嬷嬷是坚定的谢家守卫者,她不允许任何人毁了谢家,包括身为谢家人的谢泱。 是她开始对外说,谢泱暴病身亡。 可太医一旦查验,很快就能查出来真相,谢泱就是对桃仁过敏才去世的。 当然了,查出来也没关系,春华嬷嬷可以用谋害转移谢泱自尽的真相。 但她没想到,许清凝会先她一步栽赃给了齐穆! “太子与你无冤无仇,你陷害他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呵,许清凝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真当她在乎吗? 皇权斗争,哪里有不见血的? 齐穆身为太子,他既然占了这个位置,没能力,就该被人给拉下去。 她反问:“我要是不做点什么,难道等着你将黑锅扣在我头上吗?” 春华嬷嬷是看着齐穆在身边长大的,她没想到,谢泱去世了,齐穆反而成为害人凶手。 这都得怪许清凝! “奴婢要去面圣,告发你的所作所为。” 她转过身意图离开。 许清凝没有拦春华嬷嬷,打开杯盖刮了刮上头漂浮的茶叶。 “你大可去告发我。” “毕竟你是皇后身边的人,她到底怎么死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春华嬷嬷的脚步蓦然就停了。 许清凝同时将茶杯放回桌上,声音冷冽如冰:“你敢去为太子脱罪,我就敢让谢泱自尽的真相传遍整个京城。”qqxδnew 闻言,春华嬷嬷只好转过去,看着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女孩。 她们二人差了几十岁,可她感觉自己不是许清凝的对手。 阴险狡诈、笑里藏刀、心如蛇蝎……才是这张美丽皮囊下藏着的真实面貌。 春华嬷嬷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逼疯了皇后,还要害死她带大的孩子,天底下再没第二个你这般恶毒之人!” “别急着生气,我还有更恶毒的事要做呢。” 许清凝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嬷嬷,我要你去作证,证明太子用桃仁粉毒害皇后。” 她要想真正地将齐穆拉下去,流言蜚语不够,他身上掉落的证据也不够,还缺一个关键的证人。 春华嬷嬷是最合适的证人。 她作为谢泱的贴身婢女,那日齐穆进宫请安,她看到点什么、发现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 春华嬷嬷当即拒绝了:“不可能!” 许清凝猜到了春华嬷嬷的反应,“我还没有说话,当真要拒绝吗?” 春华嬷嬷:“别想来劝说奴婢了,奴婢不可能诬陷太子的,大不了,奴婢就自己去顶罪,也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皇后是自尽身亡。” “你还真是个忠仆。”许清凝就是想看看她又多忠义,“那我们来谈谈利益。” 春华嬷嬷:“无论你给出什么条件,都不可能。” 春华嬷嬷和许清凝合作过一次,差点脱了半层皮,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许清凝挑起眉看她,用嘴型不发声说着三个字。 “谢家呢?” 果然,提到谢家,春华嬷嬷的脸色就大变样了。 人总是会有弱点的,春华嬷嬷也不例外。 对她来说,谢家的名声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 她的心一点点跟着沉下去,如坠深渊、 …… 人走茶凉。 等许清凝再次端起茶杯的时候,茶水都冷了。她也喝不下去了、 赫连闻则从后面钻了出去。 他刚才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这才发现,自己对许清凝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啊。 她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恐怖。 “妹妹处心积虑地想将太子踢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许清凝:“为了给自己找条活路。” 她没有刻意瞒着赫连闻,因为没把他当回事,他就是一个需要依附她的北凉人。 赫连闻想要返回故土、夺走自己的王位,他就得杀了赫连庸。 可楚琼不死,赫连庸就不会倒。 所以,他们的目标差不多。 赫连闻勾起笑容说:“如此一来,我更想傍着你这棵大树了,怎么办?” 许清凝:“赫连闻,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你拿出点对我有用的东西,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带你上这条贼船。” 现在的情形是,赫连闻求她相救,而非她需要他。 第285章 传说 此时,萧屿已经来到了雪山脚下。 这是一座位于南面的雪山,山顶积雪终年不化,若是有日光照过来,可映出几分金色,又因山形类似于龙形。 当地人称之为玉龙雪山。 雪山生有神草,可治百病,解百毒。 萧屿从千里之外孤身来此,就是为了上山,去采摘悬崖峭壁的兰萱草。 如今他到了雪山脚下,抬头望去,一片雪白。 雾气蒙蒙,看不清上山的路。 没有路,如何上去呢? 萧屿只好先停下问问当地之人,可他每次提及上山,当地人总是支支吾吾的,没有什么人给出直接回答。 有个面摊老板娘,见他给的银两实在多,人又长得俊美非凡,就多说了两句。 “小伙子,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儿会更冷,到时候大雪纷飞,山路崎岖多险,你还是别想着上山了。” 萧屿当然知道快要入冬了,他还得赶在京城第一场雪之前回去见她。 “现在还没有入冬,为何也不能上去呢?” 老板娘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危险啊。” 萧屿:“可我打听得知,是有人过山顶的。” 老板娘:“哎呀,那你有没有打听到,这座雪山还有很多传说呢?” 萧屿不信鬼神,可他知道很多人信。仟仟尛哾 比如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山灵,登上之人不可犯了忌讳,否则就会疾病缠身、不得善终。 他又掏出了一锭金子放下。 “什么传说?我想听听。” 老板娘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她抓起金子往嘴里一啃,哎呦是真金,真是妙极了。 “小伙子,你既然这么实在,那我就和你聊聊雪山传说。” 她顺势坐在萧屿对面。 “很多年前,一对有情男女为了反抗家族,便相约攀登山顶、于雪中殉情,此举触动了山神。” “山神以灵为誓,融入峰峦。传说,只有至情至性者才能上去,否则就会……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老板娘没有说下去了,但她露出的表情很是恐怖,声音也压低了很多。 “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可别觉得我在吓你啊。我们不让你上山,那是为了你好啊,你得听听劝,别硬着头皮上了。有钱有精力做点什么不好呢?” 萧屿听着这番话,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远处山峦。 只有至情至性者才能上山吗? “为一心爱人,万死不足悔。” 老板娘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真心,她就是不忍心见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去送命,“很多人都这样说,但你要是触犯了山神的忌讳,会遭报应的。” 萧屿弯了弯唇角:“那么,就让山神明鉴,这份心到底是真是假。” 老板娘没有再说什么,收好了金子乐呵呵地走了。 萧屿当初问过南宫邺,关于失魂香的解救之法,南宫邺说没有解药,只有兰萱草能暂时缓解。 兰萱草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但萧屿想尽全力去帮许清凝。 去年,萧屿还让贺成去找过,可贺成花费重金,也只找到了三根。 贺成说,这兰萱草贵就算了,它长在悬崖峭壁里面,只习惯雪山气候,暖一点会死,冷一点也会死,开不了花会死,结了果也会死,实际上并没特别的药效价值。 萧屿记得用那三根兰萱草,换了许清凝的一时平安,所以还是值得的。 那天,他是用鹦鹉送给她的。 鹦鹉叼着兰萱草,飞进了她的房间里,挂在她的窗前,赠她一场好梦。 …… 夜幕降临,临华宫又变得非常安静。 每当夜深人静之际,许清凝总是会想起萧屿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屿了,也没有得到他的来信。 她不知他在干什么,正如他也不知她的举动。 他们两个人啊,还真是各自有各自的秘密。 罢了,许清凝就再主动一次。 她提起笔,铺开纸张,打算写封信给他。 可她盯着这空白的纸许久,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半个字都没写成。 许清凝最后放下了笔,又将纸张揉成了团,丢在边上。 她推开窗,看向天边明月。 今夜的明月很圆,也很亮,也不知他会不会抬头看看。 许清凝趴在窗台上,双手托腮。 “本来想给你写封信的,可是我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萧屿啊,你现在和我应该是一样的心情,所以一点消息也没有。” 对她来说,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后关头要到了,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她实在不应该有心思再去想他。 可人非草木,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思想,那也就不是人了。 许清凝一直秉承着,自己的仇自己报,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抢,这样才能带来相应的快感。 此时,她有点庆幸,当初萧屿没有抢走皇帝的一切,还给他留了条命在。 如果他真的做了。 她现在的努力反倒是没有丝毫意义了。 因为她只需要说几句话,他就能将一切拱手相让,包括他那条命。 许清凝承认,她骨子里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她很想知道,比起萧屿的五年筹谋,她用了一年会差在哪里? 他这段时日的离开,反倒是成全。 因为她不希望这件事,有他丝毫参与。 她得把自己摆在一个和他相同的高度上,而不是站在他的肩膀去眺望远方。 可是,她的确想他了。 “怎么办呢,又想见你了?都怪你长得好看。” 许清凝叹了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 睡不着的人,也不只有许清凝一个,春华嬷嬷现在跪在皇帝的御书房内。 她最终还是受到了许清凝的挑拨,选择去当人证。 “皇上,奴婢的确亲眼看见,是太子将桃仁粉投放在娘娘的饮食中,是他害了皇后娘娘。” 皇帝脸色铁青,可他的头又涨得无比疼痛。 “那你告诉朕,他为何要害皇后?” 春华嬷嬷没有说下去,她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何况她还问心有愧。 牺牲一个太子,换得谢家世代安康,当然是值得的。 可被牺牲之人,也着实可怜。 她是昧着良心在说的,她一定会下地狱,一定会不得好死啊…… 第286章 诏书 皇帝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十年,自然不是什么蠢笨如猪的废物。 殿内寂寂无声,他盯着春华嬷嬷看了一会儿,眉头越来越紧。 “比起你今日同朕说的这番话,朕更好奇,究竟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春华嬷嬷闻言,立即俯身磕了个头,却没有回答。 她与许清凝做了笔交易,扳倒太子后,许清凝若得势,可以让谢家子弟入仕封官。 谢家虽然说是世家大族,但到了这一代,空有名望而无实权,就是个花团锦簇的架子,外强中干,支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选择将谢贞赐给齐穆为妻,也是看中了谢家不会乱政,因为他曾经定下条件,不让谢家子弟当官,除非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 许清凝给出的条件,可以同意谢家子弟为官,恰好满足了春华嬷嬷的心思。 她只能选择对不住齐穆了。 “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没有任何人指使。” 皇帝根本不相信,谢泱的死和齐穆有关。 他也没有废储之心。 此前行为,也就是把齐穆关在东宫磨练心性。 毕竟齐穆这些年来实在太顺风顺水了。 如今,春华嬷嬷这番话,疑点重重。 皇帝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对齐穆动手? 蓦然间脑中闪过一道光,他久在病中,忽略了外界很多事,以至于让人浑水摸鱼弄得一团糟了。 皇帝抬手敲了下桌案,“春华,你不肯说,那人肯定给了你极大的好处。” 不说也没关系了,他会把有嫌疑的人都除干净。 春华嬷嬷以为被皇帝识破了,“奴婢不敢欺君,真的没有人指使……” 皇帝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不信。 春华嬷嬷的心都凉了,就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皇帝却让她离开了。 “你退下。” “奴婢告退。”春华嬷嬷只好怀揣着疑惑离开了。 帝王心难以捉摸,他明明没有相信她的话,却又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等她离开后,皇帝瞬间变了脸色。 他对张公公说:“明日去叫沈雁书过来。” 在这种关键时刻传召沈雁书,不用明说,张公公也能猜到皇帝的用意了。 他是想写传位诏书。 …… 春华嬷嬷再次偷偷去见了许清凝。 “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该说的都说给皇上了,可他没有相信,反而还怀疑有人指使奴婢,你怎么看?” 许清凝没有半点意外,也没有半点失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么容易就识破了。” 春华嬷嬷:“那你让奴婢指证太子,为了什么?” 许清凝:“为了让某人自乱阵脚啊。” 皇帝一旦急了,就会开始行动。 罢了,这话说给她听,她也听不明白。 还不如就此结束。 “既然我让你做的,你做完了。我答应给你的条件自然会做到。” 春华嬷嬷弯腰一拜,“希望殿下言而有信。” 言而有信?这个词和许清凝也不搭边,她反正发过的誓、许下的诺,就没几个是完成的。今日说了,明日就能忘记。 偏偏他们一个个还要信了。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你回未央宫,这几日,好好守着皇后娘娘的灵堂,天下马上要大乱了。” 眼看着夜幕一点点退散,天光乍现。 她重新摆出了棋盘,看着上面黑子白子绞杀缠绵。 筹划这么久了,也该收场了。 …… 这日,沈雁书奉密诏进宫。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一夜之间,头发又白了不少,已经找不出几根黑色的发了。 他的脸也是苍老疲惫至极,显然没睡好。 张公公凑到他耳边,提醒道。 “皇上,沈大人到了。” 皇帝这才睁开眼睛,他看向台下站着的沈雁书。 曾经,皇帝担心沈雁书会成为第二个楚琼,可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就是他了。 “你可知,朕今日秘密传召你是为了何事?” 自古伴君如伴虎,为人臣子,不可随意揣测帝王的心思,猜错了不好,猜对了更不妙。 沈雁书:“臣不知。” 皇帝抬起手臂,艰难地招了招手,“你走过来些。” “是。” 沈雁书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停在皇帝面前。 以他的才智,其实是猜到了一些。qqnew 近日,齐穆被囚禁于东宫,外界议论纷纷,认为皇帝很有可能要废太子了。 皇帝现在召见沈雁书,大概是和储君有关。 他说:“替朕拟旨。” 张公公端来笔墨,在沈雁书面前铺开, 皇帝称病之后,一直是由沈雁书代为拟旨的,他知道这封圣旨很有可能就是传位诏书。 他提起笔,落在卷轴上。 “请皇上明说。” 皇帝先让宫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包括张公公,只将自己的旨意告知给沈雁书一个人。 沈雁书写完后,交给皇帝过目。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回到沈雁书手里。 “沈卿,朕把这封圣旨放在你身上,待朕驾崩后,你再拿出来,宣之于文武百官面前。” 沈雁书双手接过圣旨,像是承接了千钧重的负担,他漆黑的瞳孔里闪了闪。 “臣谨遵圣意。” 皇帝的表情无比严肃,“朕把这分圣旨交给你,还有一事,是希望你日后能尽力辅佐新君,你可能做到?”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托孤。 把新帝交于沈雁书手里,也把辅国大臣的位置交给他。 满朝文武,人人居心不轨,皇帝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沈雁书。 他真的害怕自己去世后,朝堂一片混乱。 “你能答应朕吗?” 沈雁书内心很是纠结,他入仕为官,只想拨乱反正,为天下苦难人发声,并不愿意卷入皇权中。 可入仕之人,向来身不由己,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退不了,也不能退。 “臣资历浅薄,恐无力辅佐新帝,还望皇上慎重。” 皇帝起身,站在沈雁书旁边,还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朕知你心中抱负,储君仁善,奈何身边群狼环伺,你若尽力辅佐他即位,他自会采纳你提出的新政,许你一番盛世。” “沈卿,你当真要错失这个机会吗?” 第287章 父皇,等不及了吗? 沈雁书离开乾清宫,已经是下午了。 他看向重重深宫,眉头不由紧锁,心也跟着如同灌了铅水般,一点点往下沉。 初冬已至,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连晚霞都这般鲜红,如层层弥漫扩散的……血浪。 有种诡谲又凄厉的美。 可惜马上就要变了。 他收回目光,携带诏书,一步步离开宫城。 就在要出宫门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猛然砸在他后背上。 沈雁书只觉天地眩晕,瞬间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与此同时,许清凝也接到了皇帝的口谕,让她去乾清宫陪同晚膳。 近一个月来,皇帝经常找些无聊的理由,让许清凝过去。 然而他准备的晚膳,都是齐嫣喜欢吃的菜式,许清凝已经习惯了,也许他只知道齐嫣的口味。 这次,许清凝同样没有拒绝。 她还特意换了身素白的新衣裙,连珠钗都卸下了。 皇后去世,还在服丧期间,宫里人人不得穿彩色,只能穿白色。 所以许清凝穿这身白裙,也不会让人诧异,她只带了吉祥,一起去乾清宫。 皇帝免了许清凝的礼节,“你坐。” 许清凝和往常一样,坐在皇帝的左下方位置。 这桌晚膳,大大小小上百样菜式,却只有他们两个人食用。 皇室还真是铺张浪费至极。 可怕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奢侈。 皇帝突然问许清凝:“朕听说,你喜欢吃红烧鱼,对吗?” 许清凝的确是喜欢吃红烧鱼的,听到他的话,才认真打量了眼前这桌菜。 和以前不同,这桌菜不再是齐嫣喜欢的口味了,而是换成了许清凝喜欢的。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啊。 许清凝颔首:“儿臣喜欢。” “那就尝尝看。”皇帝让宫婢给许清凝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肉,“这是朕特意请了蜀地的厨子来做的,香辣鲜美。” 许清凝没有动筷子。 皇帝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反问:“怎么不吃?你不是喜欢吗?” 许清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皇帝。 她的眸光平静无比,却有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一眼,让皇帝有些慌乱。 他的手不禁抖了下,连筷子都掉落在地,气氛陡然变得奇怪。 许清凝又看向满桌好菜。 她进宫这么久了,还是皇帝唯一一次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摆在许清凝面前的,就是一桌鸿门宴,她若是吃了,定是不得好死。 许清凝想起了死囚的断头饭,她牵扯唇角,问道。 “父皇,你也等不及了吗?” 冷风呼啸而过,将原本关闭的门窗吹开。 不知是她的话,还是这股风,如锋利的刀刃刺过皇帝的脸,丝丝疼痛。 他备这桌菜,的确没安好心。 因为每一盘菜、每一杯水中,都加了烈性迷药。 只要她沾了丁点,就会迅速昏迷过去,然后被送上前往北凉的花轿。 此后天高路远,不复相见。 父女情分,就此终止。 可她真是像极了自己,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了。 想到这,皇帝眉眼里浮现几分厉色。 他原本想体面地将她送走,可她不愿意啊。 他的确是等不及了,沉声道。 “媗儿,饭菜该凉了,快些用。” 许清凝看着这个极力扮演“慈父”之人,内心只觉得无比呕吐。 他对她真是没有半点应有的怜爱,算计倒是层出不穷。她许清凝上辈子定是作了天大的孽,才会有他这个生父。 “儿臣若是不想吃呢?” 话音落下,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原来是皇帝手中的杯子啊。 其中,有片碎瓷飞向了许清凝的脸,在她左眼下留下一道血痕。qqxδnew 这道伤口不深,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仿佛在许清凝心口割了一刀。 刺痛,难忍。 她用小指碰了碰左眼下方,指尖沾了点血珠。 许清凝见此,反而笑了起来,“父皇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吗?儿臣还想好好和你演出戏呢。” 皇帝见许清凝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起了些不安,眼神阴鸷逼人。 她难道事先知道了吗? 不,不应该的啊。 这件事一直很保密。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东张西望,什么都没发现。 没关系,走漏了也没关系,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可以对付她。 既然迷药不行,那就用强硬的手段将她绑上去。 皇帝对外大吼道:“来人!” 突然间,窗外火光大现。 一边杀声传来。 铺天盖地。 皇帝想不听到都难,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火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来人啊!快来人!” 许清凝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坐姿,静静地看着皇帝在面前发疯。 他吼得都快声嘶力竭了,还是没人过来。 身边的小宫女早就被吓得四处逃窜了。 皇帝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朕的护卫都去哪里了?朕的龙虎卫呢?” 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乎很快就要打到乾清宫里来了。 皇帝经历过好几次宫变,他不可能不熟悉,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阴影了。 反贼进宫了。 他回过身看,许清凝纹丝不动。 她还笑着同他说:“父皇,别害怕啊,儿臣在这里陪你” 皇帝将桌子上的东西推开,恶狠狠地盯着她。 他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狰狞可怖。 “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清凝摇头:“儿臣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做。” 今天,她将陈锋那群人从密道引入了皇宫。 皇帝身边的龙虎卫,至今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们被缠得脱不开身了。 事到如今,皇帝也该明白了,他亲手将一头狼放在了自己身边。 他抬手一掀,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企图用气势来压迫她。 “逆女,你要反了天吗?” 许清凝看着那一桌饭菜,流露出可惜的神态。 “这样的美味佳肴,都被糟蹋了,真可惜啊。” 疯子! 皇帝只想到了这个词,哪里还有心思关心饭菜,他推开门就往外面跑,好在他总算看见自己的人了。 那群身穿飞鱼服的人,陆陆续续将乾清宫围成了圈。 皇帝指着身后的女子,“北镇抚司何在?赶紧替朕杀了这个逆女!” 第288章 逼宫 夜色如一张黝黑的帷布,笼罩天际,星辰日月皆被隐于其后。 仿佛只有无尽的黑,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人群中的黑衣少年格外显眼,他站在最前面,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手提刀一手挑灯。 宁安是刚从宫城门杀进来的,只不过他今日穿的黑衣,身上看不出有血迹,他额前几缕鬓发散落出来,衣袖后背有不少刺破的口子,显然是刚经历了打斗。 即便一身墨黑,可远远望去,他便是宫城里最亮的星。 皇帝对宁安吼道:“宁安,你还愣着干什么?朕命令你杀了她!快动手啊!” 他现在已经不想将许清凝嫁去北凉了,他只想要她死。 周围厮杀连天,火光弥漫,与少年的静立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身上唯一可见的动态,便是手中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皇帝见宁安不动,开始察觉不对劲了。 气氛变得微妙。 不对,宁安不对,锦衣卫也不对! 坏了。 他们都背叛了自己! 皇帝左顾右盼,他不停地吹口哨,想把龙虎卫唤过来。 可是没有一人前来。 龙虎卫肯定出事了。 皇帝的心凉了大半截,龙虎卫没了,他亲手建立的锦衣卫也背叛他的话,他真的没有退路了。 “宁安,你别忘了,是朕将你提到这个位置上的,你难道要背叛朕吗?” 宁安握着佩刀的手劲用力了些。 在世人眼中,他就是皇帝养的一条疯狗,平日里只为皇帝铲除异党,残害忠良,做过很多恶事。 更何况,他当初踩着左威的尸体上位,是为杀师叛道。 他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多一桩少一件没什么区别。 宁安没有搭理皇帝的话,反而命令身后的手下。 “你们去包围乾清宫,别让今晚的任何消息走漏出去。” “是,大人!” 锦衣卫们很快围住了乾清宫,即便只是鸟也飞不出去。 …… 这是要逼宫了。 皇帝猛然转身看向许清凝,见她始终气定神闲地坐着,猜到她和宁安是一伙人了。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想到,她早就将手伸进朝堂了。 等他知道了,为时已晚。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莫不是要造反?” 许清凝今日身穿素衣、头簪白花,脸上没有丝毫脂粉妆容,即便如此,也难掩倾城绝色。 她起身,迎风而上。 夜风将她的发和裙摆都往后吹去,踏过满地狼藉,步步朝皇帝走去。 许清凝左腿有疾,所以走得偏慢,但她想杀了皇帝的决心,和皇帝想除去她的决心,是一样的。 他们从来没有丝毫犹豫。 如今,整座乾清宫都被包围了,皇帝的求救传不出去,外界也不知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他就像是一只被困在浅滩的鱼,时日所剩不多。 只要许清凝今夜抢得先机,封锁消息,她很快就是东齐之主。 皇帝见许清凝朝自己走近,竟下意识往后退去。 她明明面无表情,步履缓慢,可给他的感觉,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是来索命的啊!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体内与他有一半血液相同之人。 当初,许竣将真相说出来后,皇帝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他真的觉得许清凝像自己。 不是容貌,而是血液里的相似性。 他们有着相似的残忍、相似的六亲不认、相似的疯狂! 因退后得太过仓促,皇帝不慎摔了一跤。 他连滚带爬站起来,双眼充满警惕。 “你要对朕做什么?” 许清凝停在皇帝三步之远的距离,她并不看他,而是仰头看了看夜色,然后对宁安抬起了右手,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 “刀来。” 宁安拔出自己的佩刀,挽了一圈递到许清凝手上。 许清凝不会用刀,但她曾见过屠宰场里的屠夫,屠夫杀猪宰羊的时候,会用最快的方式了结它们的生死。 她提着刀看向皇帝。 冷眼幽晦,杀意凛然。 刀锋上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是宁安同外面那批人厮杀残留下来的,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皇权之争,不可能不见血。 一人功成白骨枯。 欲望、野心、胜负欲……同时出现在许清凝这张美艳的脸上,可她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已经有人害怕得要崩溃了。 皇帝不想死在这儿。 情急之下,他只能往乾清宫里面跑。 因为内有一条密道。 他可以从密道逃出去。 宁安见皇帝往里面跑了,他跟着上前几步,意图抓住他。 许清凝对宁安摇了摇头,“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进入半步。” 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就由她亲手解决。 皇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房间内跑进去,可他毕竟老了,还疾病缠身,还没跑几步就不行了,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 只要他从密道逃出去,再联系各路藩王和文武百官,自然能杀了这个逆女! 他必须要逃出去! 许清凝并不急着追,她目视着皇帝的背影,眼尾一点点上扬。 原来,楚琼前世说的没错,这老皇帝是真的怕死啊。 至高无上之人,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吗? 她在心里发笑,同时提着绣春刀踏上台阶。 锋利的刀尖,在大理石地板上割出一段刺耳的声音,如催命的符铃。 宁安等人守在门外,吉祥还顺势关上了房门,阻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 皇帝拼了命地去寻找密道,可他发现密道口却被堵住了。 怎么会有人知道密道的?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根本没有出路了。 皇帝很快冷静下来调整心态,他停了动作,面向许清凝,勉强露出了笑容,用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齐媗,有话好好说,毕竟我是你的生父啊。” 他不再自称“朕”,也不再摆皇帝的架子,而是放低姿态,将自己变成一个父亲。 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企图用父亲这个身份,来换得许清凝的怜悯。 “媗儿,再怎么样,我们还是父女,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不能解决呢?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第289章 弑父杀君 许清凝握紧了刀柄,她最厌恶听到“生父”这个词了,从皇帝口里说出来尤其恶心。 如果十六七年前,他没有强迫秦听云,就不会有许清凝的存在,她也不用一生下来就背负罪孽。 许清凝扪心自问过很多次,她到底是谁? 可想来想去,最后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她是强奸犯的孽种。 真是恶心极了。 这种感觉真像是吞了只死老鼠,令人作呕。 “我从来都不恨你,我只是恶心。” 这句话也是皇帝的内心,他不是非得让许清凝去死,他就是认为她碍眼。 因为每次看见她,他都会想起多年前的错误。 皇帝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笑容慈爱温柔。 “媗儿,你把刀放下,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我不会怪你的,毕竟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我还会给你建最豪华的公主府,答应给你的封地也会交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许清凝根本没听进去,她偏头看了下手里的刀。 这把刀,对宁安来说很合适,对许清凝来说却有点重。 她需要两只手同时用力握住,才能举起来。qqΠéw 房间内安安静静的,突然冒出一句话。 “父皇,你见过杀猪吗?” 杀猪……皇帝没有见过,却莫名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他被吓得满脸冷汗,第一反应是:逃! 可他后背都抵着砖墙了。 密道被封死了,外面又是她的人。 实在是退无可退。 皇帝双腿发软跌坐地上,他见什么方法都没用了,只好采用迂回战术。 “其实我已经身中剧毒,活不了多久,我知道你想要我死,你就不能再等几日吗?” 许清凝略微皱眉,她以为皇帝只是生病,不知他身中剧毒。 剧毒是真还是假? 若是真的,又是因为谁呢? 但她脸上依旧写满了冷漠,目光暗沉。 “可惜我一日都等不了。” 皇帝的头又开始发疼,可这一次不但没有解药,他还即将被自己的女儿杀了,他见利诱没有用,声音又变得冷冽。 他指着她的鼻梁,用恐吓的口吻说:“齐媗,弑父杀君可是天理不容的事,你要是做了,就不怕来日遭天谴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就当皇帝以为许清凝要后悔的时候,她却扬起了刀,对准皇帝的头。 皇帝吓得往后一瘫,竟没注意到自己是跪姿,因太过恐惧了,声音变得结结巴巴:“子……子杀生父,天理何在?” 许清凝的眼神阴狠无比,她虽身形单薄瘦弱,气势凛然不容小觑,握刀的手背绷起了青筋,可见她是用了力气的。 她一字一字地说。 “我就是天理!” 下一刻,只见女子双手举刀,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朝那半跪着的人脖颈砍过去。 她终于笑了起来。 “就用父皇的血,祭奠儿臣的上位之路。” …… 宁安站在门外,他听不见里面的对话,只看见窗户纸上突然溅满了血。 他的心也跟着往上提,不禁超前走了半步。 随后,许清凝推开门。 她原本的那身白衣染上了颜色不均匀的红,半张脸上都是血,瞳孔里都溅了血珠,神色冷漠得有些骇人,像是块没有感情的玉石。 风声萧瑟,夜色苍凉。 身形单薄的少女,提着带血的绣春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许清凝看向远方,满眼山河皆墨色。 今日,明启十六年十一月初五。 她于此日弑父杀君,罔顾人伦,必定遭到上天谴责。 不仅是天谴,朝野江湖,史书工笔,也不会放过她。 这一步踏出去,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许清凝:“真冷啊。” 宁安率先单膝跪在许清凝面前,他双手抱拳,扬声道:“殿下大捷!” 他这一跪,彰显的是自己的立场。 其余的锦衣卫也相继跪了下来,高声呼喊。 “殿下大捷!” …… 在众人呼声中,许清凝将刀还给了宁安,她甚至忘了去擦眼睛里的血。 “太子逼宫篡位,多亏北镇抚司宁大人及时入宫拨乱反正,此举当赏。等尘埃落定,你就是指挥使了。” 宁安双手接过自己的刀,“臣叩谢殿下恩典。” 许清凝漂亮的杏眸一转,看向身侧跪着的吉祥。 这个太监也才二十多岁,显然很是年轻,但他进宫早,之前就练成了七窍玲珑心。 不过一个眼神,吉祥就知道许清凝心里想什么,他连忙道。 “太子谋逆,其罪当诛,皇上口谕,废黜储君身份,将他即刻打入天牢。” 许清凝微微点头,吉祥说的就是她心里所想。 “宁大人,你带一批人秘密去东宫,别打草惊蛇。” 宁安:“是!” 他将大批锦衣卫留在了宫城,只带了几个去东宫。 今夜捉拿太子,不可声势过大。 皇帝虽死,但很多人虎视眈眈帝位,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必须要抢先一步,多地主导权。 等宁安离开后,许清凝问吉祥:“玉玺何在?” 她刚才在房间里搜过了,没有发现传国玉玺。 那么,肯定是被人偷偷带走了。 她刚问出口,就又想起了一个人。 “对了,张公公呢?” 张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今日不在乾清宫,实在是可疑啊。 吉祥想要成为的人,就是下一个张公公,他自然很是尽心尽力,“殿下,两个时辰前,张公公从东城门出宫了,奴才没有赶上。” 许清凝:“既如此,传国玉玺肯定在张公公手里了。” 张公公奉了皇帝的密令,带着玉玺出宫,应该是想将玉玺秘密交到齐穆手中,以助他日后登基。 吉祥说:“奴才猜测,张公公应该去了东宫。” “如今出了事,张公公没那么蠢再去东宫。”许清凝回头看了那一地血色,玉玺可以不先找出来,但张公公必须要除掉。 “找个理由,将他定罪。” 吉祥眼珠子一转,迅速回答:“掌印太监张氏谋害皇上,于晚宴酒水中下毒,东窗事发后逃至宫外。” 许清凝闭了眼眸,点了下头。 “这桌佳肴倒是没有浪费了,总算有了用处。” 第290章 愿山神庇佑你 传说,在天亮前爬上雪山之巅,就会得到山神的眷顾,所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天,萧屿赶在第一缕曙光到来前登上了玉龙雪山。 他站在五千多米的山顶,眺望远方。 山顶风大,时不时卷起一层层的雪,扑面而来,雪花钻进衣领里,寒意刺骨。 萧屿解开身上的狐裘敞衣,掸了掸雪花,然后将敞衣随意挂在臂弯处。 都说登高可望远,从他的视角看下去,几乎可以看见九州全貌。 远处,冉冉上升的太阳,如一颗遥远的璀璨明珠,日光透过云雾,润泽山川湖海。 萧屿看到这幕的时候,跟着屏住了呼吸。 时空凝滞,万物生。 萧屿还是第一次爬上这么高的山,越往上走越冷,空气也变得越发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不能大声,鼻腔呼出的热气瞬间化为白雾,被风吹散。 更别提这一路悬崖峭壁之多,但凡路上没注意到,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若是遇上雪崩,还会被掩埋在积雪中,连尸体都挖不出来。 怪不得,当地人都劝别人不要随意上山。 但萧屿自小天生反骨,越是万人阻拦之事,就越是坚定向前,他注定是要逆风而上的,没有人能劝得了他。 心之所向,只为自由。 萧屿想到了那个殉情的传说,如果是真的,多年前,那对男女是站在这个位置一跃而下的吗?他们死之前,拥抱了世上最美的风景。 传说不知真假,却感动了很多人,但萧屿只觉得他们傻。 不被世人看好的爱情,为何非得以死明志呢? 他偏要活下去,他也偏要许清凝活下去,就算做一对人憎鬼厌的夫妇,他们也必须相守白头。qqnew 想到这,萧屿对着茫茫白雪,露出了最诚挚的笑意,他从袖中拿出写有许清凝姓名的经幡,挂在身侧的石头上。 五千多米的高空,彩色的经幡被雪山的风吹拂着。 他低头亲吻她的名字。 “愿山神庇佑你,一生福寿安康。” …… 此时,许清凝一夜未睡,她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上,看着天边逐渐泛起了白色。 夜幕退散,曙光已至。 宫城内的血迹已经被水冲洗干净了,尸体也都处理好了。 太阳照样升起,仿佛什么都没变过。 昨夜的厮杀,似乎没有发生。 贺成奔波劳累了一夜,没合过眼,他穿着昨日那身灰色类似道袍的衣服,匆匆走到许清凝身边。 “殿下,事情办妥了,我已经将他们的家眷都关在了一个地方,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如今,皇帝驾崩的消息还被封锁在宫闱,外面没有人知道,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也不敢轻易带兵进来。 他们已经控制了皇宫,接下来要稳住的,就是文武百官。 想稳住这群老滑头,最好的方式就是拿捏他们的弱点,比如他们的父母子女。 许清凝疲惫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贺成倒是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神采奕奕,他对此很是迫不及待,就等着最后一步了。 “如今皇宫朝堂都在殿下控制中,你已经胜券在握了。” 许清凝蹲下来,捶了捶发酸的小腿:“你觉得,我把皇帝的死推到太子身上,世人会信吗?” 贺成仔细想了想。 前不久,齐穆背负谋害皇后的罪名,现在又杀了皇帝。 本可以顺利登基的正宫太子,何必多此一举呢? 或许有人会信,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是太子干的。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成说:“信与不信,真相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如今赢的人是你,你让他们信什么,他们就得信什么。” 许清凝:“可是我还没有赢。” 虽然走到了这一步,她心里还是没有半分胜利喜悦,反而更为忐忑了。 贺成问她:“殿下在担忧什么?” 许清凝的眼睛瞬间变得阴沉,透不进丝毫光亮,她侧过头来看着贺成,低声道:“宫里的那几个皇子,我们必须要斩草除根。” 许清凝既然能杀了生父,自然也能杀了那些兄弟,她不会像她父皇那样愚蠢,让这些皇子成为下一个荣王,长大了有资格来抢皇位。 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彻底一点。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贺成沉思片刻,分析道:“三皇子天生弱智,四皇子因受过刺激而变得疯魔,如今对你有威胁的,就是五皇子六皇子,还有一个……” 他有些迟疑,一下子没想出是哪位皇子。 许清凝接过了他的话。 “还有一个,是十三皇子。” 贺成:“既然殿下都准备好了,那便照做。” 许清凝反问:“你不会觉得我残忍吗?” 贺成:“哪个上位者,手里没沾几条人命呢?更何况身在皇室,血缘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史书上,这样的事,男人做得多了,也没几个会说他们残忍,反而还会讴歌颂德,他们能做,你当然可以做。” 许清凝:“贺大人真会说话,句句都是我爱听的,真是很难让人不喜欢你啊。” 许清凝没有再称呼他为“贺公子”。 因为从今天起,左都御史这个位置就是贺成的了。 他的地位,相当于下一个首辅。 贺成是个聪明人,能察觉字里行间的微妙变化,他问:“不过,我更想知道,殿下打算如何对待沈大人?” 许清凝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她也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对沈雁书? 如果沈雁书非要支持先帝,她不可能留着他在朝堂和自己作对,毕竟他的影响力不小。 “能用则用,不能则弃。” 贺成满意地笑了笑,唇线单薄如刃,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错人。 世人一生图名图利,但贺成不是。 贺成自小学习谋术,先师当年曾预言,他一定会成为帝师。 为了这句预言,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灌溉的小苗成为参天大树,以此来获得成就感。 即便是萧屿要来阻碍许清凝,贺成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上位。 第291章 齐嫣醒了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地朝许清凝跑过来,看起来像是发生了大事。 许清凝问她:“怎么了?” 小宫女跪在许清凝面前,说:“华荣……华荣公主醒了。”qqnew 许清凝的眉头跳了几下,接着皱了起来。 齐嫣醒了? 可真是一件不怎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许清凝看了看贺成,让他离开,“贺大人,你先去处理外面的事。” 贺成当然没把齐嫣放在眼里,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就算醒了,又能干什么呢? 毕竟,天都变了。 …… 齐嫣昏迷了好几个月,就当所有人以为她醒不过来的时候,她却睁开了眼睛。 皇帝为她找的江湖神医,还真的有两下子。 他见公主醒了,乐呵呵地就等着领赏。 毕竟皇帝当初贴的告示,谁若是能救醒华荣公主,就能赏银万两、封官赐爵。 可是没想到,公主醒了,答应给他的赏赐,他却不知问谁要,皇宫看起来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都不能出去。 齐嫣刚醒过来,身体内的血液还未流通顺畅,她的四肢都是麻木的,手都抬不起来,就别提说话了。 “水……” 她努力说出这个字。 贴身宫女都被吓了一跳,“公主……你、你真的醒了吗?” 齐嫣:“水……” 宫女听了好久,总算是听明白了。 她赶紧去倒了杯温水过来,“公主,水来了,你慢点喝。” 齐嫣一口灌了进去,还差点被呛到。 “咳咳……” 宫女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主,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奴婢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齐嫣脸色还是灰白的,透着几分青色,但病态感反而让她少了些凌厉,显得气质柔和许多,没那么嚣张了。 她缓了半个时辰,才能从床上坐起,张口就问:“父皇呢?他怎么没来看我?” “公主,奴婢想告诉你,皇上出事了,但你要冷静啊。”宫女欲言又止,“皇上他……” 虽然说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宫女昨晚上偷偷看见了,还是被人给谋杀的。 这么大的事,宫女怕祸从口出,不敢乱说。 齐嫣追问:“父皇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她这些年任性妄为,全都是仰仗着父皇的疼爱。 若是他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所以父皇绝对不能出事! “你快告诉我,父皇他怎么了?” 宫女只好小声贴在她耳边说:“皇上已经驾崩了,公主别太伤心了,你要冷静下来。” 父皇死了……齐嫣如何能冷静下来? 昏迷这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发现宠爱自己的父亲死了,谁也不可能冷静的! “我要去见父皇,他不可能死的,绝对不可能!” 齐嫣急着下床去找她的父皇,但双腿还是麻木的,没有缓过劲,这么一下,脸朝地直接扑摔下去。 宫女赶紧过来将齐嫣扶到床上,“公主,你真的不能再莽撞了,因为掌权之人已经变成了你的死对头,当务之急,你得学会隐忍啊。” 死对头?齐嫣下意识就想到了许清凝,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宫女只好说得更明白点了,“如今,皇宫里的护卫都换成了嘉懿公主的人,东齐的天变了,你知道吗?” 齐嫣在脑海里想了很久:“嘉懿公主?她该不会就是许清凝?” 宫女点了点头。 “荒唐!” 齐嫣实在气极了,抓起旁边的东西通通乱砸。 这肯定是在梦里,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不可能的,她怎么一觉睡醒,世界就大变样了呢? “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齐嫣尚带病色的脸庞,都是愤怒。 ……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清凝从门外走了进来,齐嫣醒了,她这个做妹妹的,当然得来看望。 许清凝已经换了那身血衣,打扮得体,脸色看不出半点异常。 她一走进来,就对齐嫣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见啊,你终于醒了。” 齐嫣看到许清凝这个人,就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齐嫣就恨不得掐死她,怎么还可能做得到隐忍呢? “许清凝,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哄骗父皇收你为义女,还封你为公主?” 有个词是相由心生,可许清凝和齐嫣明明长着差不多的脸,性格却天差地别,所以还是不对的。 齐嫣太沉不住气了,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外露出来,这样的人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就是只纸老虎,一捏就瘪了。 而许清凝呢,她习惯藏着掖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若是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美女蛇。 极致的美丽下,藏着极致的剧毒。 反正不要轻易靠近,就对了。 许清凝看了看周围的人:“你们都出去,本宫要和自己的皇姐聊天。” “奴婢告退。” 齐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也退出了房间,“你站住,我才是公主,我都没让你走,你走什么?” 这宫女虽然是服侍齐嫣的,但她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是许清凝掌权,她当然要听许清凝的话。 房间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只有许清凝和齐嫣。 齐嫣恶狠狠地盯着许清凝,“你告诉我,父皇为什么死了?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依旧还是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 真是没有半点分寸啊。 “被宠坏了的孩子,就是容易看不清时局。”许清凝走了过去,捏住了齐嫣的下颚。 她看着这张脸,就像是看着自己,一样令人厌恶。 “齐嫣,你还当你是从前的华荣公主吗?” 齐嫣咬着牙关,她浑身没有力气,根本就推不开许清凝,只能用眼神怒视她。 “我知道了,是你杀了我的父皇,对不对?” 她虽然满脸愤怒,但愤怒之下有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害怕这个女人。 许清凝:“嗯,你还不算太蠢,死过一次总算是有点进步了。” 第292章 出嫁 齐嫣即便感觉到自己处于劣势,也永远还是那副气焰嚣张的样,“你作恶多端,害死了父皇,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作恶多端吗?”许清凝点头表示承认,“别人有资格说,但你没有,五十步笑百步的事,说不来也不嫌人笑话。” 她盯着齐嫣脖子上的纹路。 因在病中,齐嫣没有穿高领宫装,她脖子这圈胎记也暴露出来了。 许清凝想起来了,楚琼就是因为齐嫣这个胎记,从而对她产生了畸形的情愫。 一样的,白璧有瑕。 楚琼太孤独了,所以想在世上寻找到同类,他看中了齐嫣,并且把这种感情当成了“爱”。 但大部分男人啊,骨子里就是犯贱,一旦得到就食之无味了,他前世那么想要得到的女人,这辈子却不要了。 许清凝:“我看着你这张脸,突然生了个想法。” 齐嫣:“你……要对我做什么?” 许清凝略偏过头问后面的男子:“赫连闻,你觉得她长得和我像吗?” 赫连闻走进来,先是看了看齐嫣,再看了看许清凝,立马瞪大了眼睛。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假如她们两个分别出现,他肯定都会认为是许清凝。 “像,真的太像了!” 许清凝又问:“那你说,与你同行的北凉人分得出区别吗?” 赫连闻:“他们只拿着赫连庸给的画像,怎么可能分得清你们两个?就算是赫连庸本人来也分不清。” 赫连闻说着说着,脑袋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 “你该不会是要把她嫁给……” 许清凝:“就是你心中想的这样。” 楚琼利用和亲的借口,逼迫老皇帝将许清凝嫁给赫连庸,还准备了画像,生怕他们找错人。 可是大家似乎都没想到,齐嫣竟然醒过来了。 现在,许清凝打算将齐嫣嫁过去,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了。 她猜楚琼揭开盖头后,表情应该会和前世一样,失望、愤怒、狰狞扭曲! 只要他是痛苦的,那许清凝就是快乐的。 她和齐嫣对换的命运,终于又被扭转过来了。 想到这儿,许清凝的眼神温柔下来,她还摸了摸齐嫣的头发,说。 “齐嫣,你硬塞给我的痛苦,我都会还给你的。今日起,你就要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了。” 齐嫣的身体因恐惧而发抖,她往后缩去,将许清凝的手打开。 “滚,你别过来!” 许清凝抓着齐嫣的头发,强行将她拖到面前。qqΠéw “这就开始害怕了吗?太早了,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人间地狱。” 齐嫣的头皮被扯得紧绷发疼,一大把一大把的头发往下掉。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刚想大喊“父皇”来救她,才意识到她的父皇死了。 看来,他是真的死了。 如果父皇还在的话,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齐嫣不知道许清凝要做什么,可看着她这样阴恻恻的眼神,猜到不妙,“好痛,你放开我!” 许清凝还真的放开了,那些北凉人等不及回家了,她也等不及想将齐嫣送过去了,时间耽误不得。 “来人,为公主梳妆打扮。” 齐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陌生的宫女按着换嫁衣。 她就算再蠢,也能猜到了。 许清凝是想将她嫁出去。 “不,我不嫁!你们都放开我,我不会嫁的!” 齐嫣的喊叫声再大,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去帮她,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仗着皇帝的宠爱,对宫人非打即骂。 如今生死关头,大家巴不得对她落井下石。 许清凝:“打扮好了就绑起来,记得给她喂点东西吃,别饿死了。” 她说完就走出去了。 赫连闻跟着许清凝,她走一步,他跟一步,生怕慢了。 乾清宫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连半点血腥味都闻不到,许清凝走进去,自然而然坐在皇帝坐过的龙椅上。 许清凝将手搭在龙头花纹上,镀金的触感也是冷的,硬的,和别的座椅没什么不同。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想来坐一下呢? 宫人陆续进来,给她摆上果盘、茶水。 “殿下慢用。” 赫连闻拿着个小橘子,仔细地剥了皮,才将果肉递给许清凝。 他这阿谀奉承的架势,生怕别人不知道。 “好妹妹,我就知道自己没抱错大腿,如今宫城都在你控制内,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许清凝一看这橘子就酸,没有接。 “你真觉得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 “当然了。” 赫连闻跳起来坐在桌子上,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领子。 他也不甚在意,倒像是故意在勾引她。 反正一路都过来,很多人都将他当成了嘉懿公主的男宠。 他当然得蹭蹭她的光啊,狐假虎威也是好的。 “远的不说,就说我那四哥赫连庸,他虽然就要登基为王了,但处处受制于人,他要做什么,都得去听背后那人的意见。” 他说到这儿,把小橘子塞自己嘴里,嘴巴鼓鼓囊囊的。 “妹妹你就不同了,虽然没当皇帝,谁不得看你的脸色过活啊?” 许清凝因为赫连闻的话,倒是想起了什么。 “你说赫连庸处处受制于人吗?” 赫连闻提起那人,眼神变得复杂,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藏着掖着没有直说。 “赫连庸就是靠背后的军师才逆风翻盘,那军师可不是简单货色,我看啊,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许清凝知道,赫连庸的军师就是楚琼。 楚琼没那么好心,无缘无故扶持落魄王子上位,他肯定是想在背后掌舵,东齐没有他的位置了,他就去操控北凉。 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啊,还真是狡兔三窟,顽固不屈。 这话是褒义。 许清凝从来不敢轻视楚琼,他能以死囚的身份一步步往上爬,肯定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他们之间的这盘棋,至今未分输赢。 “你既然熟悉赫连庸,就帮我想份大礼,等下和齐嫣这个新娘,一并送给他。” 赫连闻:“好啊。” 第293章 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天深夜。 齐嫣穿着北凉特制的嫁衣,被打扮成新娘的模样。 大病初愈,齐嫣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即便如此,为了保险起见,她的双手双脚还是被绑起来了,嘴巴也被塞了布包,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北凉人打开画卷,仔细对照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找错人。 “没错,这就是四王子要的女人,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行北凉人还不知道东齐的皇帝已经死了,只当他摆架子不愿意相送,反正东齐的内乱与他们无关。 他们也不甚在意,骑上马扬鞭一甩。 “出发!” 马车被拉出了皇宫。 马车上的人,也被带出了这片土地。 许清凝站在宫墙,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虽然不是相同的人,可画面和前世里不断重合交叠,让她想起了自己。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无助,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最终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宁安原本是来巡查的,他站在底下,远远看向许清凝站在上面,便也跟着走到城墙。 墙上风大,吹得人摇摇欲坠。 宁安知道许清凝怕冷,就解开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这儿是风口,殿下还特意站着不动。” 许清凝不知道宁安什么时候到的,她收回了目光,回眸看他。 少年下颚处冒了些青色胡渣,显然是这几天累出来的,稚嫩的脸反而显得几分成熟。 她仰头看着他:“你脸色不好,怎么不去休息一下?” 为了这场恶战,宁安的确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昨夜,他埋伏在这条宫道里,等陈锋那批人和皇帝的亲卫杀得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锋等人当然不是龙虎卫的对手,可他们够疯够不要命,最后还真的打出了五五开。 渔翁之利,也不是那么好收的。 宁安当初接管了锦衣卫,也接管了左威手里的禁军。如今利用这批禁军守着皇城,没有让消息放出去,外面人还不知道皇帝死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松一口气了,可不知为何,放松不了,总感觉有把刀悬在脖子上。 “臣睡不着。” 许清凝也睡不着,她至今为止还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感,因为最大的难关还没过去。 “昨夜的人,还有活口吗?” 宁安摇了摇头:“没有。” 他们采用的主攻方式是火。 裹满了燃料的箭矢,被火点燃,漫天而下。 所有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他低声又说了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昨夜逼宫的真相。” 按照他们的计划,就是全部推在太子头上。 所以,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许清凝双手放在围栏上,任由风吹散她的鬓发,紧接着,她看着星子一颗颗冒出来。 天又彻底黑了。 “宁安,你现在做事情,也变得和我一样了,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她记得,当初用五十两银子将宁安买回来的时候,他身材瘦瘦小小的,个子还没有她高,眼神很是怯懦可怜,生怕被人抛弃。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将他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呢? 宁安站在许清凝左侧,也学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星星。 其实他根本就没变过,一直都是这样的,是许清凝没有早点发现罢了。 “殿下后悔吗?” 许清凝:“后悔什么?” 宁安:“后悔将我赎出来。” 许清凝深谙人心,她知道再也找不到像宁安这样忠心的小跟班了。 可对他,她的确是存在几分怜悯的。 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脱下这身衣服,就做个江湖小郎中也好。 但他们都被架上来了,只能往上走。 如逆水行舟,不进的话,就会被汹涌的浪流冲垮,死无葬身之地。 许清凝摇头:“若说后悔,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宁安,我真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当初说要带你去江南小镇,现在却把你困在了深宫。你后悔跟了我吗?” 宁安言辞坚定:“我从来都不后悔。” 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把我买下来…… 后面这句话,宁安没有说出口。 他那时被人贩子抓起来、被狗链子锁起来、被他们当作货品贱卖,连人应有的尊严都没有。 只有她会为他停留,只有她会带他回家。 许清凝对宁安的感情并不纯粹,她当初买下他,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心腹。 所以,她每次对上他炙热澄澈的眼神,都会有些心虚。 她宁愿他和吉祥一样,有所图谋,各取所需。 可他偏偏什么图谋都没有。 “你可以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事成之后,如果你想离开,我会放你走。” 宁安拒绝了:“我才不走。” 许清凝:“真是个傻孩子。” 宁安很不喜欢听到“孩子”这个词汇,或者说,他并不喜欢她用长辈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不过就是差了三岁而已,他哪里是孩子了? 他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因为你当初说过的,永远不会抛弃我。” 风声太大,许清凝没有听仔细。 “你说什么?”qqnew “我说。”宁安迎着风,难得一次露出了肆意张扬的笑,“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这时候,一个锦衣卫跑了过来,他半跪在宁安面前。 “宁大人,牢里那位说要见殿下……” 许清凝知道,这批锦衣卫是宁安带起来的,他们心里的第一主子还是宁安。 至于牢里那位,指的就是沈雁书了。 许清凝迟迟没有去见沈雁书,就是还没想出万全之策,是以拖延到现在。 宁安问:“他怎么了?” “这位大人天生带有喘疾,一直在咳嗽,还不肯吃东西,属下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要是他死在牢里了,属下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宁安看向许清凝:“殿下,你要怎么做?” 许清凝深吸了两口气,迈开步子往下面走。 “他要见我,我也不能一直躲避下去,见。” 她白天给贺成的回答是:能用则用,不能则弃。 可是她真的能下手杀了沈雁书吗? 许清凝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心底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而好人应该长命百岁的。 第294章 决裂 牢房。 这里没有外来光线进入,只有燃烧的火把,仅有的几个窗户也是被关起来的,只留了些缝隙透气。 人在里面待得久了,真是分不清白天黑夜。 沈雁书醒来后,就一直坐在牢房里面,没有动过。 狱卒送上来的饭菜和茶水,他也没有碰。 看守他的人,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毕竟这位是上头吩咐过的,不能把他弄死了。 沈雁书看着周围摆放的刑具,各式各样,如果他没猜错,自己应该在诏狱,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但他所待的牢房比较安静,边上也没有别的罪犯,因此看不见狱卒严刑拷打的样子。 他想了很久,大概想出来是谁做的了。 那日,沈雁书是秘密奉旨进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谁会特意跟踪他? 除非一开始就盯着他的行迹了。 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雁书看见那个女人朝自己走过来了。 隔着牢门铁栏,先进入他视野的,是她那身水红色的裙摆,绚烂如初初绽放的蔷薇。 他渐渐抬起头来,目光沉静,没有半点意外。 许清凝对边上看守的人说:“你们把门打开。” 门很快被打开了,但许清凝没有进去,她依旧站在外面,与沈雁书隔着一扇铁栏的距离。 沈雁书在许清凝出现前,已经猜到是她做的了。 回想起来,他们和牢狱还真是有缘分,多数共处时光,都是在监牢里的。 他看着许清凝,一时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好似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可她能做出这些事情,却不让他意外。 “遗诏在你手里。” 沈雁书指的遗诏,是皇帝最后一封让他代笔的传位圣旨,上面还盖了玉玺的章印。 皇帝的意思是,待他死后,让齐穆登基。 可是沈雁书醒来,遗诏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既然是许清凝将他关在这里,遗诏肯定被她拿走了。 许清凝没有否认:“的确在我手里。” 她看了遗诏好几遍,每一个字。 原来,无论她怎么做,皇帝依然会坚定地选择齐穆,临死了还在为他铺路,即便齐穆现在声名狼藉。 可惜啊,本人不争气,旁人再努力有什么用呢?仟仟尛哾 齐穆根本不适合当太子,就算没有许清凝,他也会被别人拉下去的,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许清凝让人把遗诏给拿出来了,她拿在手里,“沈大人的字,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雅端正,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沈雁书听懂了言外之意,他这段时间一直为皇帝代写圣旨,文武百官都认得他的字迹,而且他的字迹很难模仿。 伪诏,根本骗不了朝臣。 必须得他亲笔写,他们才能信。 这也是许清凝留他活口的原因。 今天,似乎是沈雁书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许清凝。 他一生待人真诚,从未做过半件亏心事,他以为她也能有几分知己该有的真诚。 事实上,她算计他、刻意接近他、让他对她的一切放松警惕,她给他的只有欺骗和谎言。 那个说此生愿望只为自由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沈雁书没戴官帽了,头发凌乱搭在两侧,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 都说他是字如其人,清雅周正,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丝不苟,仪态自如。 可他真的是吗? 现在的沈雁书,只是皇权斗争里的失败者,是她许清凝的阶下囚。 他曾将这个人当作挚交的啊…… 沈雁书眼眸闪过两分讥诮,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 “殿下,你我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了,直说,你还想做什么呢?” 许清凝见沈雁书的表情,莫名想起话本子里,那些被男人骗身骗心杀害全族的单纯傻姑娘了,临死也是这样质问的。 相信谁不好呢?非得相信她? 他这般难过伤心,真是让她罪孽深重啊。 骗人感情,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过许清凝身上的罪孽够多了,不差这一桩。 她走了两步,当着沈雁书的面,将这份遗诏扔进了火盆里。 跳动的火舌,很快将其吞噬。 转眼间,明黄色的卷轴,只剩下一堆灰烬。 这个举动,让皇帝的临终托孤彻底成为了笑话。 许清凝表情冷漠:“没了。” 遗诏没了。 沈雁书看着那团仍在燃烧的火,想起皇帝的嘱托,都一并付之一炬了,他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波澜,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许清凝让周围狱卒退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沈大人,不妨告诉你,不只是这份遗诏,皇帝也死了,你所忠于的天子没了。” 沈雁书质问道:“那太子呢,你把太子怎么样了?” 在沈雁书眼里,齐穆虽然没有过什么丰功伟绩,但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不应该顶上罪名,也不应该去死。 正如皇帝所言,齐穆登基后会成为一个仁君。 至少他听得进良臣的进谏,不会充满暴戾滥杀无辜,也会善待他的子民。 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许清凝:“关起来了。” 因为苏湄雪的关系,她不会杀了齐穆的,她得留着他,让雪儿自己决定,还要不要这个男人。 但沈雁书显然很担心齐穆的安危。 以他对许清凝的认知,她肯定不会放过齐穆的。 “这件事,你筹谋很久了。” 许清凝:“没错,从我认识你,就在筹谋了。我接近你,也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在他面前,她扮演的角色,是心存大志、勇敢果断,还不得父亲宠爱的可怜少女。 他们一起喝酒品茶谈天说地、一起不畏生死共赴鬼面城。 可是她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有自己的算计。毕竟他是朝廷大臣,是皇帝的心腹,是世人爱戴的父母官。 “沈大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对自己做的一切都不后悔,我必须要成为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你若是执意追随先帝,你我就是敌对立场……” 许清凝说到这儿停顿了。 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我对敌人,不会心慈手软。” 第295章 别再当好人了 只要是敌对立场,许清凝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掉,包括沈雁书。 “沈大人,看在我们往日交情,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那么……”沈雁书站了起来,问她:“殿下是明吗?” 许清凝倏地笑了起来,她的确不是明啊,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她就是赢了,就是要做这个胜利者! 沈雁书见她不说话,又问:“你要夺权,是真的心系这个天下吗?你是真的想要造福四方子民吗?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许清凝的真实回答:当然是为了自己私欲。 她起初的目标,是给苏家脱罪,将苏湄雪迎回来。 可她逐渐发现,她对权力是真的有欲望的,她想坐在最高处的位置上俯瞰众生。 她想成为一个驯服者,而不是被驯服。 许清凝并不会掩饰这些欲望,她也不会假惺惺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这些话当着沈雁书的面说出来,肯定会与他愈行愈远。 许清凝想起贺成对她说的了,对付沈雁书这样的人,什么手段都没用,只有欺骗。 晓以之大义,动之以真情。 她语气变得柔和,说:“沈大人,我看过你写的新政奏折了,皆有可行之处。如果你愿意的话,日后你还是大理寺卿,我会让你执行所推崇的政策。”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皇帝也是这样同沈雁书保证的,让他傻乎乎地为自己效忠。 看,在这乌烟瘴气的权力斗争中,赤子之心永远是被利用被践踏的,偏他非要保持初心。 “沈大人,至少淮州雨夜的那番话,我没骗你。” 那时候,许清凝代替李霜霜嫁给了村头恶霸,李家人交不起地租,只能逃到淮州城内。qqΠéw 她是真恨那些地头蛇,就知道欺负老弱妇残。 然而目前的环境,耕地被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他们再层层分租下去。 底层农民付出了劳动,每年收成却要被层层剥削,自己手上根本就得不到多少,李家人只是其中一个缩影。 若她上位,第一个打击的就是那些士族。 …… 火焰在眼睛里跳动,沈雁书看着许清凝的脸。 他知道不能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可她演起戏来,实在太真诚了,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的心绪很乱,像是有千丝万缕的细麻盘结在脑海中,根本就理不清,也不知该怎么做。 他闭上眼睛,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 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而他在往下坠落。 半晌,沈雁书说:“你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吗?” 许清凝没理解到沈雁书的意思:“什么?” 沈雁书:“欺骗、利用。” 许清凝哑言,她竟不知如何来反驳他 毕竟,他说的就是事实,她真的没有完全真诚对待过谁。 沈雁书见她选择了沉默,心里也知道答案了,他眼里有几分一闪而过的失望。 “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怎么对我?” 许清凝还是背对着沈雁书的姿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如果沈雁书始终选择她的敌对立场,她不会给他重返朝堂的机会。 要么赐死,要么终身囚禁。 念在旧情上,她应该会选择后者。 扪心自问,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也算是半个知己,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走到最后一步。 许清凝说:“如果沈大人一意孤行,我不会让你走出诏狱。” 沈雁书明白了,他重新坐回了原位。 其实,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有自己要追求的理想世界,他要的正义还没有实现。 他这条命可以死,但他得让新政推行后才能死。 沈雁书想了很久,抬起的手复又放下,在思想的极力斗争后选择了顺从。 “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度,像是漂泊半生归来的老人,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许清凝听到这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过去面对沈雁书。 “沈大人,我想让你写一份新的遗诏,改立新君。” 沈雁书:“你想立谁?” 许清凝还没考虑好,到底要立谁,她想过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可她又害怕一辈子,都被绑定在宫闱中了。 “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沈雁书静静地看着她,女子称帝虽然世上罕有,但他并非朝中那些迂腐之人觉得此事有违天理。 如果她是真心想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他记得,她说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她真的想被困在龙椅上吗? 他在她的脸上,只看到了疲惫。 看来,他被关在牢里的这段时间,她也没有休息过。 沈雁书:“我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开心吗?” 许清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割了一下,疼痛稍纵即逝,没什么真实感,像极了幻觉。 她真的开心吗? 大概是有的。 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只在手刃皇帝那刻产生了快意,接下来迎接的是无穷无尽的负担。 可这些心思被人直接戳了出来,戳破了她身为胜利者的假象。 许清凝的言辞变得激动:“沈雁书,你凭什么这样问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开心?你凭什么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 沈雁书看着她的抓狂,心想:这才是她撕开假面的真面目,比她任何时候都要鲜活亮丽。 “你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你既然是胜利者,你该高高兴兴的,你可以他们的性命,也可以主导我的性命,为何还会为难呢?伪诏我可以给你,命也在这里,你不应该得偿所愿的吗?” 沈雁书的语气依旧很轻,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的。 他似乎从来不会动怒,像尊精雕玉琢的菩萨。 明明都死到临头了,明明都恨死她了,却还是能用这么温和的态度面对她。 许清凝宁愿他对自己发火,咒骂她也好,怒斥她也罢。 可这个人,真的不会生气啊。 “别再当好人了,真的。” 他越是这样,她心里的负罪感就越重。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好呢? 第296章 见血 沈雁书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面无波澜。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许清凝呢? 她还真是从前的她,被戳穿了就会无地自容的小女孩心性。 就像是和别的小孩子打架打赢了,以为回家后会被家人教训,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气势在,毕竟赢了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得到教训也没有得到夸奖,而是被说:你也受伤了,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 这样轻飘飘的话,从另一种角度否定了她的胜利,让她看起来不像赢家。 但嘴硬的人是不会承认的。 许清凝想要的实在太多,她既要完全的胜利,又不愿意承担面对他而产生的负罪感。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可以在任何人身上找到罪证,唯独沈雁书不行。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有的,只是一颗赤子之心。 牢房里阴冷潮湿,沈雁书天生带有喘疾,如今在这个环境里,那些陈年旧疾又被牵引出来。 他止不住地咳嗽着,喉腔里甚至夹带着血丝,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许清凝走进去,倒了杯水递给他。 沈雁书轻轻推开了她递来的杯子。 他连拒绝都是这样和风细雨的。 没有歇斯底里的怒骂,甚至连怨恨的眼神都没有。 他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对待她,“殿下还需要臣如何做,才会满意呢?” 许清凝怔住了。 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打算让他做的事情,他都答应做了,为什么还不知足? 她是还期盼着他们能回到过去吗? 简直是荒唐。 破镜……不可能重圆的。 许清凝想起桃县初遇时,沈雁书穿着一身朴素青衫,他顶着炎炎烈日,沿着长街道两边奔走,给路边那些快要渴死的人喂水。 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对所有人都是充满怜悯的。 可是今日起,他终于该发现了,有的人不配得到怜悯。 许清凝收回了手,渐渐弯缩,“我去叫太医过来。”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沈雁书叫住了她,“臣有一个条件。” 许清凝:“你说。” 她此刻在想:无论他想要什么,她都会尽量给他,就当是弥补心里面的负罪感。 沈雁书看着桌子上那杯渐渐冷去的水,眸光似乎也随着水温而变冷。 “臣想要一盒殿下亲手做的枇杷糖。” 许清凝开始还没想明白,渐渐地,她想起来了。 枇杷糖,是她曾经为了接近沈雁书,试过很多次才做成功的。 他有喘疾,而枇杷能清心降火,她才想到去做一盒枇杷糖送给他。 毕竟他这个人不收贿赂,送礼要讲究分寸。 那时的她,可谓是绞尽脑汁,花费了很多心思。 可是,今日的许清凝,已经忘了怎么去做。 “抱歉,我忘了。” 许清凝说完这句话,不等回应,就从牢房里走了出去,似乎是害怕听到什么才仓皇逃走的。 沈雁书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自顾自地摇头苦笑。 他垂眸,神色逐渐黯淡。 …… 许清凝走出来后,忽然觉得胸膛内有股暖流,也跟着咳了两下。 接着,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 白色的手帕上,瞬间染了几朵红梅。 是血啊。 她疑惑地盯着手帕。 怎么会有血呢? 她怎么会咳出血呢? 不对,一定是看错了。 许清凝将手帕揉成团又藏起来,当作没有发生过,可这一幕还是被宁安给看见了。 宁安本就站在门口等许清凝出来。 虽然已经入夜,周围也没什么明亮的灯火,但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异常。 宁安大步往前迈了过去,抓住了许清凝的手腕。 锦衣卫和狱卒都被清退了,这条狭隘的出口,也就他们二人。 许清凝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没站稳,差点靠在他身上。 记忆中,宁安不会对她做出丝毫无礼的举动,更别说直接抓住她的手了。qqnew “宁安,你……” 宁安将手指搭在她脉搏处,他少时跟那个老郎中待了几年,他天赋高,学什么都能学得快而精,不只是认得药理,望闻问切这些基本功也还不错的。 可越往下探,他的表情就越沉重。 很快,他便放下了许清凝的手腕。 “为何会这么快?” 失魂香的事,宁安一开始就知道的,他在想办法帮她,可他至今也没找到解药。 这种东西是慢性毒药,一点点侵入她的身体,最终会夺走她的性命。 但既然是慢性,就不该有这么快的。 许清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她说话之际,又是一口血液涌入喉间。 这次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 最奇怪的是,即便是咳血了,她也没有什么痛感。 如果不是看到这滩红色,她根本察觉不出来。 反倒是宁安的脸色变得无比恐慌。 许清凝语气轻松,还得安慰他,“没什么的,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你送我回去,宫里还有很多事没解决,比如那几个皇子……” 可是许清凝刚说完这句话,就失去意识,仰面倒了下去。 如果不是宁安刚好站在她身前,她就要面朝地板给摔伤了。 此时,她就这么扑在他的怀里,连呼吸都微弱到可以忽视。 安静得如同死亡一样。 宁安迅速将许清凝抱了起来,他也顾不得旁人看见会怎么想了,快步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去把夏太医弄过来!” …… 夏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一位,这个时候,他已经躺在被窝里做美梦了。 突然来了个锦衣卫,将被子掀开,揪住他的衣领拎起来。 “走!” 锦衣卫声名狼藉,经常大半夜杀人放火,旁人看见他们这身衣服,就知道是看见了阎王,命不久矣。 夏太医从未遇过这等阵仗,还以为自己犯了事,得罪了上头,直接当场就吓晕了,一头栽在地上。 他们只好绕道去找了另一位魏太医。 这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魏太医进宫,差不多半夜了…… 宁安语气很不好,“怎么这个时候才到?” 第297章 小疯子的秘密被发现了哦 魏太医听到这话,面如土色,扑通就跪了下来。 “宁大人、大人饶命啊,下官是老实人,绝对会服从您的命令,求大人饶命……” 如今的锦衣卫凶煞程度,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吓破胆子。 宁安明明还没说什么,可他看魏太医快要尿裤子了。 边上站着的人,小声对宁安说:“大人,夏太医被属下不小心给吓晕了,您可千万别把这个也给吓晕了。” 一群胆小鬼。 宁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善,他用手指着魏太医说。 “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然而,魏太医显然是抖得更厉害了。 宁安看着就烦:“你别跪着了,过来救人。” 魏太医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跟着他往乾清宫内部走。 他刚才只顾着害怕,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倒是想到了很多事。 乾清宫……难道是皇上生病了吗? 可他没想到,躺在里面的人,竟然变成了嘉懿公主。 “这怎么……她?” 宁安掂了掂手里的刀,威胁道:“什么都别想,否则……” 话不用说完,魏太医已经明白了,“不敢不敢!” 魏太医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走到床边。 他正要给许清凝把脉,身后站着的少年出声道。 “等等。” 宁安拿了块纱巾盖在她手上。 魏太医因太过紧张,忘了男女有别这件事,何况她还贵为公主,是不能直接接触的。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是下官唐突了。” 宁安就站在旁边盯着。 这位魏太医的名望仅次于夏太医,医术也还算不错,他很快查出来许清凝中的是什么毒了。 他正想如实和宁安禀报。 宁安:“那些不用说了,可有法子将她救醒?” 魏太医:“有、有的。” 他解释道:“公主今日的晕厥,大概是因为过度操劳,并非……并非她体内的毒素。下官给她施针疏通血脉后,不出一个时辰,应该能醒过来了。” “嗯。” 宁安点了下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魏太医,生怕此人动什么手脚。 魏太医脸上冷汗越来越多,他这是打心底害怕啊。 有人盯着就算了,还是宁安这位出了名的小疯子。 虽然魏太医头上没有悬着刀,可他感觉自己的头随时都要被砍下了,身家性命都悬在这里了,哪里还敢敷衍了事? 好在这件事没出任何差错。 他施完针后,就去给许清凝煎药了。 宁安叫了两个人继续跟着魏太医,对于她的事,他总是倍加小心,防着有人动手脚。 …… 半个时辰后。 紫兰端着刚熬好的汤药来了,她见宁安还守在床边。 旁人不认识宁安,紫兰却是认识的,他们都是从长安王府出来的人。 平日里,她和宁安虽然没什么话说,但她知道这孩子,是许清凝当作弟弟看待的。 宁安:“把药给我。” 他没有征求紫兰的意见,而是直接拿走了她手上的药碗。 紫兰刚认识宁安那会,他还是瘦瘦小小的,说话也轻声细语,像只随时都会被吓到的小狗。 也不过一两年时间,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 似乎不怎么礼貌了? 何况,宁安如今贵为指挥使,已经是大官了,何必还把自己当小奴才呢? 紫兰想不通,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宁安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对紫兰说:“你出去,我会在这里看着公主,她不会出事的。” 紫兰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她当然是相信宁安的,也就放心出去了。 …… 宁安先把许清凝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再将碗里的汤药吹凉了,一勺勺慢慢地给她喂进去。 药水喂进去了,又从她唇角流出来。 他耐心地给她擦干净。 尚在昏睡中的女子,看起来很疲惫,应该是好几天没有睡了。 如果不是他刚才抱着她进来,都不知道她瘦了这么多。 说句夸张点的,全身上下估计就只剩一张美人皮包着骨头了。 宁安放下了药碗,像从前在长安王府那样,蹲坐在床边,为她守夜。 这样的话,许清凝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就会是他。 而宁安的目光,始终落在许清凝脸上,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大概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大胆地看着她。 情不自禁下,他伸手温柔地抚摸过她的眉眼。 他那些不该有的秘密,永远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如荒草般蓬勃生长,可是她不会知道,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殿下,好好睡一觉,我永远在这里。” …… 紫兰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件事。 对了,魏太医刚才还吩咐过好几遍,公主现在体虚,那药不能喝太多,一半就足够了。 她还得回去提醒宁安。 可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却看见了匪夷所思的画面。 不,是震惊!!! 宁安竟然拉着许清凝的手,贴在他侧脸的位置,而他的唇有意抚过她的手背,他的脸上还带有几分微笑。 紫兰又不是几岁小孩子,她年龄还比许清凝大了些,怎么可能看不出男女之间的暧昧呢? 而且,她也突然意识到了,宁安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应该也有十四岁了。qqnew “宁安,你、你在干什么?她是……你不可以这样……” 紫兰真是太惊讶了,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起来,也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整个人都手忙脚乱。 其实,紫兰是想说,许清凝是把宁安当作弟弟的,他不能对她产生了这种心思,否则日后多尴尬啊。 可她脑海实在太混乱了,也可以说是崩溃。 最后只能完整说出一句。 “宁安,你不可以的。” …… 宁安没有想过紫兰会再次进来,北风从还没关闭的门口吹进来,钻入他心里。 寒意刺骨。 怎么办,他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呢? 少年眼中闪过几分阴鸷,隐隐可见杀气,他头也没抬,只是将许清凝的手放回原位。 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第298章 我错了,下次还敢 就在这个时候,许清凝翻身侧过来,她的侧脸正好压在宁安的衣袖上。 她睡眠一向很浅,他要是起身,肯定会将她吵醒。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场空闲,可不能毁了。 宁安眉眼里的阴鸷瞬间散去,连带着刚起的杀气,也随之隐匿了。 他只是偏过头看着紫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 “嘘,小声点。” 少年漆黑的眼眸里,跳跃着细碎的光,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却令紫兰莫名感到了恐惧,她站在这儿,上前也不是,退出也不是。 画面实在太诡异了。 但紫兰冷静下来后,没有那么惊讶了。 喜欢或者怨恨公主殿下,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啊,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人将最极端的情绪放在她身上。 那么紫兰在意的是什么呢? 公主是把宁安当作弟弟的,她根本不知道宁安对她有别的心思。 紫兰会觉得诡异,大概是因为这种类似于“乱伦”的氛围……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紫兰看到那碗放在床头的药,移开了话题。 “魏太医说,不用喝完,一半就足够了。” 宁安:“嗯。” 紫兰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公主还在睡觉,就又出去了。 门被缓缓关上。 紫兰站在门外,她的心情还是很乱。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宁安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人灭口的。 奇怪,她怎么能放心让他和公主待在一块呢? 万一他不满足于此呢? 不对,如果他真想做点什么的话,从前就有很多机会,不至于今天才被紫兰撞见。 她姑且可以相信,他还是不会伤害公主的。 算了,等公主醒了再说。 …… 宁安见门关上了,他回过头来,继续看着许清凝,她半张脸都埋在他衣袖里了,睡得很安稳。 他这边手没敢动,身子蹲坐在地,抬头将自己的下颚抵在床边。 鼻尖正好碰到了她柔软的发丝,她呼出的热气让他有些痒痒的。 这样,已经是他奢望的最近距离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离她最近的人。 真好啊。 宁安勾起唇角傻乎乎地笑着。 过了很久,直到许清凝再次转身,面朝着墙壁那边,宁安才站起来,他的手都麻木了。 有件事,还等着他去解决。 宁安推开门出去,见紫兰果然就在外面。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 紫兰直接问了:“宁大人,你对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宁安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明月。 他记得许清凝说过一段话。 她很想得到月亮、想拼尽全力去拥抱月亮,可是一旦得到,就等于亲手将月亮拉坠人间,她更害怕光辉所至,令自己的肮脏暴露无遗。 那么,他对她也是这样的心思。 他只希望她身边永远有个位置,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行。 他才不想将她拉下来呢,她要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快乐,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宁安看着紫兰,给出了回答:“她是姐姐。” “可你……” 紫兰回想起宁安对许清凝的动作,他轻柔地摸过她的眉心,浅浅吻着她的手背……连眼神都是那样暧昧缠绵。 “你那怎么可能会是对姐姐的行为?” “原来不行吗?”宁安的眼神懵懂如小鹿,“今天之前,也没人告诉过我。” 紫兰解释:“亲吻和拥抱是表达爱意的方式,你对喜欢的人才能做。” 宁安:“可是我喜欢姐姐啊。” 在宁安的世界里,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他一直是被当作货物辗转在各个买家手里。 他其实分不太出感情的种类。 他只知道,许清凝是对他最好的人。 她是姐姐,他很喜欢她。 这两者不能同时存在吗? 他不可以对姐姐产生亲近的举动吗? 既然紫兰说了,亲吻和拥抱都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那他亲吻许清凝、拥抱她,是不对的吗? “你的喜欢……”紫兰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反正你的喜欢是不能做这种事的。” 宁安:“那就是我做错了。”qqnew 紫兰看着宁安,他的眼神这般坦诚,纯洁无比,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欲望。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吗? 可就算是她误会了,宁安都这么大了,他真不知道有些事不能随意做的吗?他真不是故意装傻充愣吗? 紫兰语气有些急:“你就是错了!” “噢。”宁安没有生气,脑袋耷拉下来,“是我做错了,那你就别告诉她了,好吗?” 他知错认错,没有任何反驳,像个听话的学生、在央求先生别告诉家长。 紫兰憋了一肚子的话,彻底堵塞在里头了,真是不知该如何说。 算了,她就当他还不懂,所以做出了出格的举动,毕竟他对公主的心还是好的。 为了避免二人日后尴尬,姑且为他瞒着。 紫兰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再让我发现,我就告诉公主。” 宁安乖乖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可就在他从紫兰身边走过去之后,眼角眉梢又挂起了笑意,所有情愫被夜色藏得好好的,还是没有人看出来。 错了吗? 可他下次还想呢。 …… 按照魏太医说的话,许清凝很快就能醒过来了,但她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睁开眼睛,宁安已经没在身边了。 许清凝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紫兰……” 紫兰听到声音就进来了,“公主醒了。” 许清凝:“昨夜给我看病的是哪位太医?” “是魏太医。”紫兰加了句:“宁大人怕他走漏风声,至今还将他关在偏殿,没放他出宫。” 许清凝:“嗯,你把魏太医给我带过来。” 很快,魏太医就过来了,他没像面对锦衣卫时那么害怕了,只是弯腰鞠躬。 “殿下,身体可感觉好些了?” 许清凝盯着魏太医,漂亮的眸子眯了眯,“昨天,你没对他们说出实话,尤其是宁大人。” 魏太医:“殿下放心,微臣绝对守口如瓶,没有说出实话,宁大人还未发现异样。” 第299章 病情 早在之前,许清凝就打点过太医院的人,其中一个恰好就是魏太医。 她问:“你对宁大人怎么说的?” 魏太医回答:“微臣说,殿下是过于劳累,才会呕血晕厥。” 许清凝:“那事实上呢?” 魏太医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不怎么敢明说。 许清凝冷笑一声,讥讽道:“你这样,本宫会以为自己明天就要死了。” 魏太医:“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魏太医的头埋得更低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嘉懿公主才是皇城的主人,她都把自己搬到乾清宫了。 虽然她表面没有宁指挥使那样凶煞,可眉眼里骤然透出的狠劲,也是一样让他头皮发麻啊。 “殿下不是因为过度劳累,而是……因为失魂香。” 失魂香是市场上明令禁止的邪物,只有自甘堕落的人才会沾染上,那些人一旦沾染无法自拔,只能等待死亡。 魏太医没想到,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会碰那种肮脏的东西。 实在不应该啊。 许清凝:“本宫还能活多久?” 事关生死,可她不像是在问自己的事,脸色平淡得没有丝毫悲喜,语气也没什么感情。 魏太医抬起了手,用手指对她比了个数字。 许清凝见后,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即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这么快吗?” 魏太医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他用袖子擦干净,双手作揖道:“微臣会竭尽全力,为殿下排忧解难。” 许清凝:“你当然要竭尽全力,本宫若是能活得久点,你就能在太医院之首这个位置坐得更久点。” 魏太医心里拔凉拔凉的。 说实话,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但这些话是不敢当着她面说的。 许清凝:“关于本宫的真实病情,不可告知任何人,尤其是宁大人,你知道了吗?” 她知道瞒不了宁安多久,毕竟他对医术也略懂一二,但能瞒一日是一日,起码不必这么早为她担心。 魏太医:“请殿下放心,臣会保密的。”qqnew 许清凝:“你可以退下了。” 魏太医悻悻离开,他是可以退下了,但也不能回家,也不知宁指挥使防着他什么,非得把他关在宫里。 许清凝没有沉湎在病情恶化中,今天是皇帝死后的第二天了,消息都被封锁在宫里,可总是会有漏网之鱼的。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得尽快解决掉。 许清凝走到门口,吩咐侍从道。 “去把那几个皇子押过来。” 她杀了皇帝后,就着手让人将有威胁的五皇子、六皇子、以及十三皇子都抓起来了。 可是半个时辰后,押过来的,只有五皇子和十三皇子。 六皇子不见了。 许清凝:“还有一个呢?” “公主,属下等人找过好几遍,都快掘地三尺了,就是没在宫里找到六皇子的人影,猜测他可能是逃到宫外了。” “那就秘密去宫外找。”许清凝深吸了一口气,“生死不论。” 五皇子和十三皇子听到这句话,猜出了许清凝的用意,她是想斩草除根啊! 许清凝转过身来,看着这两个人。 “押进来,把门关上。” 四名侍卫押着他们二人进来,“跪下!” 五皇子年纪和许清凝差不多大,他本以为太子口碑崩塌后,能轮到自己上位。 没想到凭空出了个公主,将她给绑了起来。 五皇子心里恨极了许清凝,他贵为皇子,男儿膝下有黄金,才不会跪一个女人呢? 他不但不跪,还大声骂道:“齐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父皇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弑父?” “父皇对我很好吗?” 许清凝坐在龙椅上,支着下巴想了很久,她硬是没想出来一点蛛丝马迹,有关于皇帝对她好的。 五皇子站得笔直,就是不肯跪。 他的气焰反而还无比嚣张,瞪着边上的侍卫:“皇兄获罪被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才是正统储君,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松绑?为这个女人卖命,不怕株连九族吗?” 五皇子在想,三皇子是个傻子,四皇子是个疯子,再怎么论,也该轮到他继位了。 偏偏这群没眼力见的人,还敢绑着他? 一个个都是不想活的蠢货! 五皇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许清凝实在不忍心见他这么蠢,只好提醒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坐在这里,你又为何是被绑着的?” 五皇子冷眼看着她:“你杀了父皇,肯定是想择一个新君扶持上位,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还不快松开我!” 许清凝还以为,这宫里面只有齐嫣一个嚣张跋扈的蠢货,没想到有第二个。 他们这种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 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好大的口气啊。行,我给你松开。” 许清凝使了个眼色,让侍卫解开五皇子身上的绳子。 五皇子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眼睛闪过一道杀意,他迅速抽出了侍卫腰上佩刀,朝着许清凝砍去。 “你去死!” 只要杀了许清凝,五皇子就算是为父皇报了仇,为自己谋得孝名。借着这个理由,他能名正言顺成为储君。 可五皇子的刀还没碰上许清凝,自己的头就先一步被砍下来了,咕噜噜地在地上打着滚,一地血痕。 许清凝自始至终,都是坐在原位没动的。 这些侍卫是她让宁安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可能没点防范意识呢? 五皇子简直是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还想杀了她? 呵…… 满室寂静。 许清凝掏出手帕,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然后将手帕丢了。 她冷漠地看着死去的五皇子。 “立你为新君?配吗?” 此时,十三皇子目睹了这个画面,他吓得两腿发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十三皇子名叫齐深,他年龄比许清凝小,还只有十岁。 十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审时度势了,他知道这位皇姐是真会杀人的,害怕自己也会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磕得满头都是血了。 “皇姐饶命啊、饶命啊……” 第300章 龙袍 齐深跪着朝许清凝爬过去,他抓着她的裙角哀求道。 “皇姐饶了我,我一定会听话懂事,绝不敢生出异心……” 这是许清凝头回注意到齐深,他看起来很弱小,眼神也很怯懦,充满了恐惧。 他是她唯一的皇弟啊,为何要害怕呢? “你很怕我吗?” 齐深立马摇头,“不、不怕。” 许清凝:“那我现在要你笑,你笑吗?” 只见齐深立马挤出了笑容,他眼睛里还含着没有掉落的泪,脸部肌肉都在发抖,画面格外诡异。 “皇姐,我在笑、我真的笑了。” “嗯,很听话。” 许清凝抬起了齐深的脸。 话是这样说,可齐深内心的恐惧并没有散去。 齐深手里沾着他五皇兄的血,揪她裙摆的时候,不小心把血也给弄上去了。 他这才猛然发现,害怕因此触怒了许清凝,连忙松开双手。 “皇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清凝重新靠在龙椅后背上,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齐深就怕她怕得要死要活。 可即便他畏惧她,她要他笑,他就得笑。 这就是权力吗? 她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沈雁书真的说错了,身为掌权者的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许清凝就是要做这个皇帝。 五皇子临死前,竟然说她想扶持他登基,未免也太自大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自己争来的荣华富贵,为何要让给别人? 许清凝吩咐侍卫:“你们等下把尸体处理干净,对外就说五皇子遇刺身亡。” “那十三皇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齐深立马打了个激灵,他真的不想死,不想落得五哥这样的下场。 “皇姐,我和五皇兄不一样,我很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皇姐,你就把我当作小猫小狗,看不顺眼就踢两脚、打两巴掌,只要皇姐开心,干什么都可以。” 许清凝:“好啊,你我姐弟一场,看在你这么懂得讨我欢心的份上,等我当腻了这个皇帝,就给你当。” 当皇帝?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她这是认真的吗? 齐深根本不敢想,活都活不下去了。 “皇姐,你别吓我了,我不敢有二心……” 许清凝并非随口说说。 真正的权力,不是坐上皇位,而是能随心所欲地选择谁坐皇位。 旁人眼里至高无上的东西,被许清凝当成孩子们玩闹的小皮球,她高兴了就自己玩,玩腻了就随便踢给小猫小狗。 不只是齐深满面诧异,边上站着的侍卫也是如此。 此等言行未免也太过儿戏了,还真是继承了她父皇的疯劲。 可他们都不敢表露出来。 也对,疯子的逻辑,谁理解得了呢? 许清凝低头看着齐深,露出了微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一条小狗。” 齐深还学了几声狗叫,“汪汪~” 只要能活下去,别说当狗了,当什么都行。 而且,当小狗多好啊,小狗最忠诚最讨人喜欢了。 许清凝拍了拍他的脸,“带下去。” 齐深见逃过一劫,连忙站起来跟着侍卫走了,根本不需要拖。 …… 与此同时,魏太医刚回到偏殿,又被人给拎住了衣领。 “宁大人,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安拎着魏太医,将他抓了过去,质问道:“公主找你说了什么?” 魏太医心想,又是关于公主病情的事。 他真是两边讨好,也要两边隐瞒,这双面“奸细”的日子不好过啊。 “公主就是问下官,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昨夜,宁安给许清凝把脉的时候,就查出不对劲了,她的状况很不好。 但他怕自己医术不精看错了,才去叫太医过来确诊。 “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魏太医双腿止不住发抖,声音也跟着颤颤巍巍的,“下官说让公主放心,没什么大碍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听到这个回答,宁安才松开了手。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记住了,要尽全力找出救治之法,但别让她知道这件事,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魏太医:“下官谨记在心。” 宁安这才走出去。 已近晌午,阳光明亮刺眼,怎么看也不像入了冬。 最近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今年的初雪,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许清凝准备让御绣坊赶工缝制龙袍,可她不喜欢前人的样式。 她要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自己的一件。 因此,她亲手在画图样。 许清凝的画工虽然比不上楚琼,但也还算不错,她擅长用工笔,画出来的图样巧密精细。 而且,她做事情很认真,总是能够全神贯注进去,宁安走过来了,她都没发现。 他站在许清凝身边,看着她画,直到她画完了。 许清凝抬头间才发现宁安,“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 宁安:“刚到。” 许清凝将画摆出来,“好看吗?” “好看。” “我呢,从小就不喜欢黄色的衣服,看着就丑巴巴的,所以我才不要那种亮黄色的龙袍,底色就用红色,你觉得好不好?” “好。” 许清凝皱了下眉头,“宁安,你怎么就知道说好呢?” 宁安:“只要是姐姐喜欢的,就都是好的。” 许清凝拿着笔,继续在上面涂涂改改,可她怎么看都有点不满意,嘴里嘀嘀咕咕。 “你尽会说我喜欢听的,要是萧屿在,他肯定得到处挑刺反驳我,才不会顺着我的心呢……” 许清凝多期盼今年的雪快点下啊,他就能早点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打了个喷嚏。 沾了墨的笔尖,不小心在脸颊滑了一道。 周围没有镜子,许清凝只能凭感觉去擦,可她擦来擦去反而更脏了。 “宁安,我脸上还有墨水吗?” “这儿。” 宁安凑近了些,许清凝是坐着的,他便朝她弯下腰来,用指腹带过她左眼下的墨。 离得这样近,许清凝能看见宁安眼睛里的影子。 她的注意力竟然同时汇集在他的指尖,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坐姿变得紧绷…… 第301章 阉党 宁安反而很专注,他只是在为她擦去脸上的藏东西而已。 “好了,已经没有了。” 许清凝暗中观察着宁安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纯净,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倒是显得她自己思想不洁了。 她不禁往后靠了些,主动岔开了话题。 “六皇子逃出宫了,他没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宁安想到了携玉玺出逃的张公公,“他会不会是和张公公一起逃出去的?” 许清凝:“有可能,所以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你找些人盯着太子,我怀疑他们会和太子有联络。” 宁安:“好,我回头就去。” 许清凝看着手中的画,等待着笔墨变干,再用朱砂添上红色。 很快,她想要的龙袍画稿就好了。 她叫婉儿进来。 “婉儿,你去把这个交给御绣坊。” 婉儿接过画稿的时候,悄悄抬头看了眼公主殿下。 虽然公主生得美丽,也还是两只眼睛一只嘴的肉体凡胎,旁人在她这个年纪大概只会画嫁衣,偏她画的是龙袍。 婉儿心想,自己要好好跟着公主殿下,日后肯定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 …… 天牢。 皇帝死的当晚,就有一伙人冲进东宫,将齐穆和谢贞等人抓走了,说他逼宫篡位、意图弑父。 齐穆完全不知道这些罪名是怎么扣到他头上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没有人相信。 一朝贵为太子,一朝身为阶下囚。 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齐穆看着手上的镣铐,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我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他要害我至此?” 谢贞和齐穆被关在一起,她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的丈夫,从一开始的害怕,逐渐变得绝望、冷漠。 她想起了成亲前很多人对她说的话。 你能嫁给太子啊,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几辈子修来这么大的福气啊…… 真的是福气吗? 成亲当日,她差点被自己的乳娘给勒死;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被小宫女推到池塘里差点淹死;现在又陪着他被关在死牢里面。 哪有人享福是这样的? 谢贞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牢门外偶尔走过去的人。 那些人被拖出去后,伴随着几声惨叫,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应该是死了。 被关在这里面的人,永远不知道被拖出去的是谁。 她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呢? 这种死亡来临前的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 按照惯例,狱卒每天会过来两次,给他们送饭菜。 有人对齐穆悄悄说了句话:“殿下放心,柳大人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齐穆心中一惊。 柳大人,应该就是柳辛了。 明启十六年的秋闱,柳辛金榜题名,为三甲探花,又因太子这层关系,破格受封为刑部侍郎。 所以,齐穆和柳辛不但是挚友,他对柳辛还有知遇之恩。 士子重节,就算所有人都背弃太子了,柳辛不会。 他至今还在为太子的事到处奔走。 如今,齐穆听到这句话,得知柳辛还活着,也算是心安了。他不奢求自己能出去,只盼着那人能放过这些无辜的朝臣。 “你告诉柳大人,明哲保身即可。” 这狱卒本来就是偷偷混进来的,不敢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柳辛身为刑部侍郎,官职不大不小,但他在朝中没有关系网。 太子获罪后,太子党都想着明哲保身,一窝蜂全部给散了。 柳辛想来想去,只有去找大理寺卿沈雁书相助。 殊不知,这会儿的沈大人也被关在牢里。 许清凝对沈雁书不算苛刻,她让人给他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茶水,还准备了他爱看的书籍,以及笔墨纸砚。 还给他找了太医来看病。 沈雁书对此态度都是淡然平静的,他现在是彻底了解她这个人了,若非为了那纸伪诏,她早就杀了他。 许清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吉祥。 吉祥催促道:“沈大人,公主还等着呢,您就快些写好,咱也好回去交差。” 沈雁书一袭白色囚衣,骨瘦身薄,静坐不动,头发散落在后,可即便落魄至此,他的气势依然不卑不亢,自有文人风姿。 “这才多久,就等不及了?” 吉祥不敢得罪,只赔着笑:“沈大人,你早点写完,也好早点出去,不是吗?牢狱的日子再好,也比不过您在家啊。” 沈雁书仔细算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殿下答应我的条件,并没有完成。” “这……”吉祥面露难色,他看公主就不像是会下厨的人,怎么可能做什么枇杷糖呢?沈大人这条件提的忒苛刻了。 “要不您换个条件?” 沈雁书似乎在等这句话,微微颔首:“也可。” 他抽出一封信交给吉祥。 “带给你主子看,如果她能答应以上所有,雁书必如卿之所愿。”仟仟尛哾 …… 吉祥很快把信转交给许清凝了,“殿下,这是沈大人让奴才给你的信。” 许清凝拆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吉祥问她:“殿下,沈大人写了什么?他是不是狮子大开口、想讹诈殿下?” 许清凝半是讥讽半是叹息:“沈大人啊,可是真君子。” 这封信上主要写了三条。 “一是赦免太子罪行,封浔南王,善待他与其余皇室。二是施以仁政,不可滥杀无辜。三是……” 许清凝看了吉祥一眼,笑着说:“耳听八方,远离宦臣。” 吉祥算是听明白了,最后一条合着是针对他来的。 自古以来,朝臣就怕宦官干政。 尤其那些文人书生,骨子里最是清高,口口声声骂他们是阉党。 沈雁书倒不是歧视宦官,他反而对这类人充满同情,认为他们是时代造成的悲剧。 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被送进宫当太监呢? 所谓的阉党,本身都是群苦命人罢了。 可沈雁书一眼就看出吉祥心术不正,如果让此人留在许清凝身边,日后必起大祸,他必须要提前清君侧。 吉祥速速跪地:“公主殿下,您该不会真想把奴才……” 第302章 寻得魂魄入梦来 吉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百个他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沈雁书啊。 若公主真为了这封信,而远离他的话,他日后该怎么办? “殿下,奴才虽然没什么用,但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奴才不求富贵,只求能伺候殿下身侧,殿下别赶奴才走。” 吉祥说着说着,就带了些哭腔。 许清凝打断:“行了行了,本宫又没说让你去死。” “那……”吉祥的目光落在许清凝手中书信,“殿下要怎么对沈大人?” 许清凝挑了挑眉:“当然是答应他啊。” 不答应他,她从哪里去弄伪诏来蒙骗过关? 至于答应和做到,又是两回事了。 日后还长着呢,谁知道会怎么样? 吉祥瞬间明白了许清凝的意思,他又起身站起来,给许清凝倒了杯茶。 “殿下真聪明啊。” 许清凝微微抬起下颚,“吉祥,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可不是会被宦官蒙蔽的人。一旦让我发现,你在背后有什么小动作,我会让你死得比富贵还惨。” “奴才不敢。” 想起富贵的死,吉祥是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他只想好好攀住她这棵大树,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许清凝冷哼一声,将茶杯放下。 她今日也算是想通了,为何沈雁书前世会败给楚琼? 楚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在乎任何人,只在乎能不能成事。 而沈雁书恰恰与之相反,他在乎的人太多了,唯独不在乎自己。 许清凝是被关在地牢里的,她对外界的认知,大都是从狱卒和楚琼嘴里听到的。 她只知沈雁书最后死了,却不知他是怎么死的。 前世实在有太多太多谜团了,她解不开,也不想废这个脑筋去解。 就让一切都变成一场梦。 梦已经醒了。 当下才是现实。 许清凝:“吉祥,你去给他回复,就说我都应下了。”仟千仦哾 “奴才这就去。” 吉祥告退后,回到方才的牢房里去。 许清凝把这封信压在了柜子里最底层,抽屉被推进去,最后落了锁。 她推开门,站到院子里。 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都站满了守护她的侍卫。 可她放眼望去,只想等一人归。 …… 雪山腰,茅草屋。 萧屿找了好几天,可算是找到了他想要的兰萱草。 怪不得这玩意有价无市呢。 整座雪山都快翻遍了,也就找到十株,其中有一株还已经枯萎了。 他是踩在悬崖峭壁上才摘下来的。 可是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 萧屿下山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雪崩,接着下起了雪,道路被封住了。 好在他找到一处山洞,洞里搭建了个茅草屋里。 等雪稍微融化些许,才能出去。 萧屿推门进去,才发现茅草屋是有主人的,有个老和尚住在里面。 老和尚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缓慢地敲打着木鱼,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萧屿先是打量了这老和尚几眼,他身形瘦弱,全身是陈旧的灰色僧衣,肩膀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可见年岁久远。 然后,他再观察屋内。 屋内烧了堆火,周围暖烘烘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陈设还是有的,就是太过简陋了些,看样子这老和尚在里面待了很久。 这是萧屿能找到的最佳避风所了。 老和尚听到有人进来了,说:“相逢既是有缘,施主就坐下喝杯热水。” 他指了指旁边的矮桌,上面的确有壶茶。 萧屿给自己倒了杯,还是热气腾腾的。 在冰天雪地里,没有什么比热茶更珍贵的东西了。 “谢过大师了。” 老和尚也不再说话,继续盘腿打坐。 萧屿则望着窗外,依旧是白雪纷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大师,你在这住了多久?” 老和尚:“十年。” “十年?” 萧屿难免有些惊讶,一个人在雪山待了十年,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有些人就喜欢跑到荒郊野外独处,美其名曰为修身养性。 这老和尚的确与众不同,他独自住在这雪山腰,难道常年吃雪饮冰吗? 他又问:“大师,那你可有见过旁人?” 老和尚点头:“施主是第二个进来避雪的有缘人。” 萧屿想不通,除了自己,谁会爬上这雪山来,还正好找到这处茅草屋了。 “第一个人是谁?” 老和尚:“是名姓萧的女施主。” 姓萧? 萧屿似乎找到了点乐子,他拂开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雪,“巧了,本人也姓萧。” 老和尚:“那可真是有缘分了。” 萧屿见外面的雪短时间内不会停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那位女施主是什么样的人?” 老和尚:“她曾经是位将军。” 萧屿闻言,手中的杯子差点滑下去,他只好捏紧了些,怔怔地看着老和尚。 同样姓萧,同样身为将军。 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萧屿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好奇,逐渐变得有些迷茫。 “她上山是为了做什么呢?” “寻一位故人。”老和尚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不过故人已逝,魂魄难寻。” 萧屿不太明白,“什么叫做故人已逝?她要找的是一个死人吗?” 老和尚:“传说雪山有神草,能治百病解百毒,世人争先抢之。后来此言愈传愈广,甚至有人说此草有招魂之妙,能引魂魄入梦来。那位萧施主,就是因此上山。” 萧屿找到的兰萱草,并不能治百病解百毒。 它只能作为失魂香的缓冲剂,助她安眠、不受蚀骨之痛。 “实际上,所谓的神草,并没有太特别的功效,不是吗?” 老和尚:“神草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执念若是太深,就会连虚渺的传说也不放过。这位施主,你也是为神草而来的吗?” 他睁开眼睛,看向萧屿。 萧屿没有否认,“是。” 可他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神草、以及这雪山的山神显灵,他更相信人定胜天,只要足够努力,一定可以战胜天意。 老和尚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叹息道:“看来,又是一个执念深重之人。” 第303章 兄友弟恭 山里的这场雪一直下了三天。 三天后,萧屿才下山,他吹了两声口哨,有匹暗红色的骏马飞奔而来。 这匹马名叫刺风,跟他在战场上很多年了。 名马识主人,刺风也不例外,它已经在山脚等了萧屿好几天。 萧屿摸了摸它的头。 “走,回家。” 最多七日,他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 与此同时,那伙北凉人也快带着齐嫣回都城了。 楚琼内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波澜。 他还能耐心地和赫连庸下棋。 赫连庸在前几日继位称王,但他对楚琼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他知道,若是没有这个人,自己早就死了,不可能成就大业。 “上次送给先生的礼物,先生不喜欢吗?” 他指的是莲姬。 为了讨好楚琼,赫连庸找了很久,也才找到莲姬这个女人。 他没想到,楚琼竟然拒绝了。 楚琼不仅拒绝了,还挖掉了莲姬的眼睛,将她赶了出去。 楚琼左手拈着枚黑子落下,“你下棋总是这么不专心,这盘又要输了。” 赫连庸歉声道:“我从来不是先生的对手。” “你当然不是。” 楚琼眸中掠过几分冷寒,而后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永远都是笑着的。 真好看啊。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配当他的对手。 楚琼:“日后不要再做那种无聊的举动了,我不需要。” 赫连庸见状,当然不敢再做了,他是看楚琼身边冷冷清清,只有书英这么一个丫鬟,而且她这丫鬟也只是丫鬟而已,和他没有亲密接触。 赫连庸心想,大家都是男人,到了这个岁数,怎么可能如此清心寡欲呢? 他想给楚琼献几个美人作乐,模样特意照着画像找的。 可他真是低估了楚琼。 楚琼不但没有情欲,连口腹之欲都没有,不近女色不贪杯,每日吃的东西都是白粥淡茶。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活得不像凡人。 究竟什么才能提起他的欲望呢? 估计只有这画像里的女子了。 赫连庸:“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那位东齐的公主就要到了。” 听到这里,楚琼的手微微一颤,指尖夹着的棋子砸下去。 他眸色幽深,“今天吗?” 赫连庸总算在楚琼身上看到了人类应有的情绪,他也会紧张,也会期盼吗? 看来自己找的那些赝品,终究还是比不得正尊。 这样的话,他更好奇了,嘉懿公主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楚琼念念不忘? 不过,赫连庸再好奇,也不敢有任何肖想之念。 “等公主一到,我会直接送往先生的住处。” “嗯。” 楚琼很快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克制下去了,只淡淡应了声。 许清凝终于要到了。 故人重逢,如此想想,他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啊。 …… 与齐嫣同时被送到都城的,还有赫连闻准备的大礼。 一个厚重的木箱子,上面盖子被密密麻麻的铁钉压合,底下留了些稀疏透气的小孔。 赫连庸实在想象不到是什么东西,他问:“这是东齐皇帝送给我的礼物?” “王上,的确是的,他们还嘱咐我等不要私自拆开,只能在你面前拆。” 赫连庸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既然是对面皇帝送的礼物,肯定还是要看看的。 “你们现在打开。” 于是,两个侍卫同时用力才能将这木箱子给撬开,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不得不说,封得还真紧啊。 随着一声木板断裂的“喀嚓”声,箱子打开了。 紧接着,从里面爬出来数十条弯曲的黑皮小蛇, 它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箱子里很久了。 很饿。 需要食物。 周围的人,就是它们想要的食物。 “王上小心,是毒蛇!” 侍卫们挥刀乱砍,可蛇实在太多了,爬行的速度也很快,有些直接爬到了他们脖子上吸血。 “啊——” 赫连庸本该是要逃走的,可他像是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动,双眼呆滞无神。 原来是蛇…… 赫连庸十岁那年,曾被他的王兄王弟们绑在马厩里。 他们就是用这样的小蛇来恐吓他。 滑腻阴冷的蛇攀上他的脚尖,从裤腿里钻进去,再从他脖子里钻出来。 那些蛇没有毒,可还是给他造成了一生的阴影。 此后多年,赫连庸即便只是想想,都会头皮发麻,更别说亲眼看到这么多的蛇了。 赫连庸心里开始泛呕。 他想吐。 生理意义上的吐。 好在王宫的侍卫还算尽责,很快就将这些蛇处理干净了。 “王上,你没事。” “滚!” 赫连庸推开他们。 他跑回寝宫,将自己关在柜子里面,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虽然没有受伤,可这些蛇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记得,那日的赫连闻,他的五王弟,穿着一身高贵华丽的衣服,站在阳光下。 赫连闻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实在是耀眼夺目,美丽无比啊。 赫连庸是低贱卑微的马奴。 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放过他。 他将目光投向了人群里的赫连闻,祈求得到这位王子的怜悯,可赫连闻作为旁观者,既不参与,也不出手。 他记得,赫连闻还说了一句话。 “你们自个玩,我还得回去给小狸猫喂食。” 赫连庸心想,他几辈子都忘不了这句话了,他作为人的生死,比不过一只小狸猫。 后来,赫连庸掌权了。 他杀了欺辱过自己的王兄王弟们,唯独留了赫连闻一条命。 但他不是原谅,而是想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报复。 他将赫连闻从高层台阶推下去,看他华贵的衣袍滚满了尘埃;他还将赫连闻送去军营供人玩乐,让他美丽的身体沾满了龌龊,比最低等的妓还不如。 最终,他把他送去当了质子。qqnew 他就是要百般作践他。 赫连闻这样的人,就该被践踏! 可到头来,赫连庸发现,自己所有的报复,竟然都比不过赫连闻今日的举动。 这世上还活着的人,只有赫连闻知道,赫连庸怕蛇。 “是他做的,一定是他做的!” 第304章 夫妻一场 赫连庸咬着牙关,因太过用力全身都有些发抖。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恐惧。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四处爬行的蛇,那些蛇像是在他体内游走,带起阵阵惊搐。 “赫连闻,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候,齐嫣已经被送到楚琼的房间里了,她双手都被绑着,嘴里也被塞了布团子说不出话,被迫乖乖坐在床上、等待着“夫君”的临幸。 齐嫣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嫁给了谁,她只知道是个北凉人。 久闻北凉人生性凶残,残暴不仁,长相更是粗犷,完全不符合齐嫣的取向。 想来也是,许清凝强迫给她的婚事,怎么可能是好的呢? 许清凝就是为了折磨她啊。 齐嫣双手还在挣扎,想解开绳子钻出去。 忽然,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了。 他来了。 婢女将盖头重新给齐嫣盖上,好意提醒道。 “你最好老实点,要是惹公子不开心了,莲姬的下场就是你的。” 她刚说完,就看见楚琼进来了。 “公子,你来了。” 楚琼示意所有闲杂人等退出去了,他艰难地从轮椅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齐嫣面前。 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娘,目光复杂,内心百感交集,竟说不出是喜悦多一点,还是仇恨更多一点。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看见许清凝。 楚琼抬起右手去掀她的盖头,骤然牵扯到肩膀剧痛,差点忘记了,右手早就被萧屿废了。 他这只手,再也提不起重物,也无法再使剑。他这个人也与废人无异,至今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只为了她。 他们是命中注定要彼此纠缠下去的怨偶,即便这辈子死了,走过黄泉路,下一世也必然相逢。 此时,楚琼心里想了很多。 他想,只要许清凝乖乖地留在他身边,他就对她好点。他可以带她去赏漫天飞舞的飘雪,也可以带她去载歌载舞的篝火。 只要她愿意留下,他可以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即便是砍他一条手也无所谓。 楚琼没有急着去扯盖头,反而握住了她被麻绳捆绑的手,用温柔的口吻说。 “许清凝,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这次别再逃走了。” 女子闻言,身形晃动。 齐嫣当然听出了楚琼的声音,她更听到了“许清凝”这三个字,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楚琼不是去年就死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果真是他的话,她该怎么办…… 下一秒,盖头掉落。 齐嫣出现在楚琼眼中,他的脸霎时惨白如雪。 “怎么会是你?”qqΠéw 虽然这两张脸很相似,但楚琼一眼就能分辨出许清凝和齐嫣的不同。 这个新娘,不是他想要的。 短暂的诧异后,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楚琼一把将红盖头扔在地上。 他掐住齐嫣的脖子:“回答我啊,为什么会是你?” 齐嫣被掐得面红耳赤,快要窒息过去了,可她双手双脚还被绑着。 她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楚琼给掐死了。 “唔唔……” 楚琼收了点力气,将齐嫣摔到床下,他还没有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胸膛因剧烈的愤怒起伏着。 一切都在和梦中的场景交叠融合。 很快,楚琼想明白了,自己又被许清凝戏弄了。 他指名道姓要的嘉懿公主,竟然能被换成齐嫣。 看来,东齐的天大概是变了,掌权者不再是老皇帝。 可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呢? 楚琼心有不甘,气得喉咙里都咳出了血。 他冷眼看向齐嫣,随即揪住她的衣领提起来,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渐渐地,楚琼脸上的怒容散去,化为了平静。 他温柔地抚摸齐嫣的侧脸,还抽出了她嘴里的布团,透过她看着别人。 “你送一个赝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发疯,是吗?” 齐嫣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我也不想的……都怪许清凝,她杀了我的父皇,还强迫我上了马车,是她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齐嫣曾经对楚琼有过几分倾慕,可那都是被他的表象蒙骗了,嫁给他后,她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齐嫣总算知道了,许清凝为何对她说,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人间地狱。 因为,楚琼就是这地狱里的恶鬼啊。 “看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你放了我。” 楚琼目光有些迟钝:“放了你,我去哪里找这么像的赝品呢?” 平心而论,齐嫣的确是最像许清凝的人了,可她还是不能以假乱真。 齐嫣眼眶里泛了泪珠,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头一次被称为“赝品”。 她可是公主啊,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 凭什么要当别人的赝品呢? 不,她不愿意。 齐嫣想逃。 可她稍微动一下,就被楚琼给拽了回来。 他抓着齐嫣的头发,直接往后拖,甩开手将她的脑袋砸在墙上,冷冰冰地说了句话。 “身为赝品,就该有赝品的自知之明。。” 齐嫣脑门上都是血,视线也变得迷糊,忍不住地哭起来。 “好痛……” 楚琼用力捏住齐嫣的下巴,力度大到差点能捏碎她的骨头。 “她不会像你这样哭。” 齐嫣哭得梨花带雨,可还是没能勾起男人的半点怜悯,他是一个异于常人的恶魔,怎么会怜香惜玉呢? 她不敢再惹怒他,只好闭住嘴巴,压抑着哭声。 楚琼看着齐嫣脸上愈来愈浓的恐惧,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但他内心反而更加难受。 他转过身看着墙面的画像。 许清凝,我明明都打算好好对你了,你为何还要戏弄我呢? 有朝一日,我会让你跪着求我的。 …… 京城,皇宫。 侍卫拦住了紫衣男子,“殿下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你若是求见,先等着。” 赫连闻捋了捋肩上的小辫儿,语气暧昧:“我和你们殿下是什么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用得着通传吗?快放我进去。” 侍卫面面相觑。 最近经常有流言说,这位北凉质子是公主的男宠,还有人看见他们举止亲密。 侍卫们也怕他乱吹枕边风,开始有些犹豫了。 第305章 将军,我好想你啊 赫连闻趁着他们犹豫之际,迅速钻进去。 许清凝当下正在午睡,被外面动静给吵醒了,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赫连闻对自己抛媚眼。 她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很是不悦。 “赫连闻,你怎么进来的?” 赫连闻委屈地坐在旁边:“好妹妹,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哥哥放心上了。” 许清凝随手披了件外衣,撩开床帘出来。 “你这几天,假仗本宫男宠这个身份,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是吗?” 赫连闻:“哎呀,话不能这么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妹妹你要知道,敌国质子的日子不好过啊,我可不得沾点你的光嘛。” 许清凝扯了扯嘴角,也就是她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不,她应该说,她身上这些风流韵事实在太多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多他一件不多,少他一件不少。 但有个小心眼的男人,最在意了。 “你今日又有什么事?” 赫连闻:“算算时间,新娘子应该到都城了,还有我送给赫连庸的礼物也到了。” 许清凝:“这么说来,老皇帝的死讯也封锁不住了。” 许清凝如今万事俱备,东风都不差了,只等一个良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了。楚琼远在千里之外,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想方设法折磨齐嫣。 这两个恶人,可算是找到对手了。 赫连闻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妹妹,你都快登基了,就行行好呗,将我从长门宫里挪出来,那冷宫真不是人待的地。” 许清凝:“你想住哪?” 赫连闻环顾四周,他觉得这乾清宫就是极好的,若是自己也能留下来,日后多吹吹枕边风,何愁大业难成呢? 他绕到许清凝身后,给她按摩捏肩膀,手中力度大小合适,显然是练过的。 “妹妹,你真不需要一个暖床的可人儿吗?” 许清凝讽刺地说:“我可不敢收你。” 赫连闻:“为何?” 许清凝推开赫连闻的手,明里暗里嘲讽道:“养条毒蛇在身边,再美也是危险的。” 赫连闻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是啊,许清凝不像他从前遇见的人,他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勾引成功。 许清凝捏着赫连闻的下巴,仔细端详他这张美丽的脸。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个好去处。” 赫连闻:“什么好去处?” 许清凝本来就怀疑贺成有龙阳之好,但心里一直没敢确定。 不如,就让赫连闻去试试他。 许清凝和贺成是互相利用、互相合作的关系,但她也需要提防此人。 权御之术,在于驾驭和制衡。 她也担心贺成会成为下一个楚琼。 许清凝微微笑着:“你若是能拿下左都御史,还愁日子不好过吗?” 赫连闻没见过那个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但再怎么样,也比眼前的女人容易掌控。 “好啊。” 他应下了。 …… 这天夜里,下起了雪。 突如其来的飞雪,夹带着湿冷的风,一并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整座皇城掩埋。 很快,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 许清凝披着件毛绒绒的狐裘大敞,推门出去。 她望着天际,“下雪了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许清凝站在门口,伸手去接飘过来的雪,大概她掌心也是冷的,雪花落下后久久未融。 有人说过,要陪她看今年的初雪。 也许所有人都会食言,但萧屿不会,她就在这里等着他来。 雪渐渐变大,地上积满了厚厚一层,除了站岗的宫人,其余人都躲进被窝里了。 紫兰想劝许清凝回去,但她比任何人知道这位主子有多倔,如果没有等到,是不会回去的。 “殿下,进去坐着,房间里面热乎。” 许清凝摇了摇头。 毕竟,明日就是她的登基仪式了,她将会成为东齐历史上第一个女帝。 无论是褒还是贬,她的姓名注定被刻在史书中。 这种权力带来的兴奋感,刺激着许清凝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你回去,今夜不用伺候我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紫兰见自己劝不了,只好退下了。 许清凝继续望着来路,期盼着那里会出现她想见到的人。 她鼻子脸蛋都被冻得发红,时不时搓着手,可她的手和冰一样,怎么搓都搓不暖。 好冷。 今年的初雪,比去年冷多了。 许清凝无端想起去年的事,也是这样的雪夜,她第一次对萧屿敞开心扉,却被他拒绝得体无完肤。 那会儿,她真的恨死他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萧屿这样的男人呢? 他明明心里有她,却还是固执地将她推开,一次又一次,当真是残忍无情。 若真是拒绝也就罢了,偏还忍不住要去靠近她。 他就是仗着她先喜欢的,所以有恃无恐。 许清凝当时想的是,日后一定得让萧屿加倍还回来,不然她可委屈了。 可是现在,许清凝不这么想了。 她好冷,只想紧紧地抱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的尽头终于出现了那一抹红影。 他在逐渐靠近她。 那冒着风雪前行的人,除了萧屿,又能是谁呢? 满天满地都是白色的,可许清凝眼中唯有那抹红,她像个快被午时斩首的死囚,终于等来了赦免的圣旨。 少年人的欢喜总是又直接又炙热。 隔着那么长的距离,她已经在同他招手了。qqΠéw 萧屿走了很远的路,几乎是日以继夜赶回来的。 他总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接连好几天的赶路,他精致华服上沾满了风尘,头发也有些凌乱,下颚处冒了些青色胡渣,不似从前那般光鲜亮丽。 但看到她的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屿用最快的速度疾步走过去,逆着漫天扑面来的飞雪,在寂静的夜里呼喊她的名字。 “阿凝,我回来了。” 许清凝猛地跳在萧屿身上,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用最大的力气拥抱他,恨不得将他揉进去,让他完全被自己占有。 “将军,我好想你啊。” 第306章 阿凝,别忍了,喊出来 许清凝整个人都挂在萧屿身上,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去感知他的心跳声。 萧屿怕她掉下去,就用手托着她的腿。 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萧屿同样很想她,想得茶饭不思、昼夜难安。 可他知道这殿内外有很多人,“不怕他们看见吗?” 许清凝瘪瘪嘴说:“他们不敢。” 如今,宫里的侍卫都被换成了许清凝的人,且不说他们敢不敢看,就算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松开手搭在他肩膀上,眨了眨眼睛。 “萧将军,我有聘礼了,我娶你。” 萧屿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他的阿凝可真了不起啊,她想做什么都能成功,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包括他。 她这句话甚至用的不是询问句,而是陈述,因为她知道他会答应。 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东齐是她的囊中之物,萧屿是她的裙下之臣。 小姑娘贪心得要命,江山和美人都要收入怀中,偏偏他还真的拒绝不了。 萧屿目光灼灼,落在许清凝唇上。 他贴过来说。 “我要的聘礼,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就撬开她的唇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含住她的舌。 他用力地吻住她,纠缠中带着故意的啃咬。 这些年来,萧屿是战场上的狼,却在人前伪装成翩翩有礼的君子。 实际上,他真不是个好人。 伪君子的皮披久了,他今天不想披了。 他只想将眼前的猎物吃干抹净。qqnew 许清凝被迫仰头承接着这个吻,他们在湿热柔软里交错彼此,在情欲对峙里争夺输赢。可她今天才发现,在这方面,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萧屿甚少这样疯狂过,大概是多日不见的思念,又或者是女子有意无意的挑逗。 可这些都是借口。 他早就想要她了。 他不是挂在墙上的圣人,只是肉体凡胎,和别的普通人没有区别,他的七情六欲里都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才有空隙能喘口气,两颊早已变得通红,眼眶里含着雾气,看起来有点可怜劲。 这时候,许清凝原本裹着的狐裘敞衣掉了下去,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离得这么近,萧屿想不注意到也难,他忍不住看着她的脖子,喉结暗动。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迷恋上了这个位置。 这儿是他的,她的每个地方都是他的,他要在她身上染满自己的气息。 萧屿抱着许清凝往屋子里面跑去,路上故意颠了两下,惊得许清凝面红耳赤。 门被随手关上,但并没有关紧。 风一吹,又吹开了些。 可他们知道,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萧屿将许清凝的身体抵在床榻上。 男人的眼睛里,写满了赤裸裸的欲望,却又假装肃然:“今天之后,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许清凝:“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萧屿,你看仔细了,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弑父杀兄,坏事做尽,你要是选择跟了我,日后天理昭昭,自食恶果。” 萧屿:“我知道。” 许清凝又说:“从前过去,甚至将来,我算计你,你也算计我;我误会你,你也误会我;我们彼此深爱又彼此折磨,我们有无数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她指尖从他眉宇下滑落。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我也是。” 他们相视一笑。 萧屿低头吻住许清凝雪白的脖颈,他把曾经想做只能偷着做的事,一次次反复在她身上做了个遍。 今天,是光明正大的做。 许清凝不禁闭了眼睛,事情到这一步了,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要论定力,她远远不如他。 如今他想疯了,她就陪他一起。 可是,许清凝莫名想到在鬼面城里看过的图册,“萧将军,我们要不要事先学习一下?毕竟你我都是……” 萧屿从她颈窝里抬头,笑意匪浅。 “不必,我教你。” 在这方面,男人总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当然了,这一刻的许清凝还没意识到。 接着,他解开她的衣服,一层层脱下去,将她完整地剥了出来,细腻如白瓷软玉。 萧屿承认了,他是真的色令智昏。 门没关紧,有股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许清凝不禁缩起了脖子。 “冷。” “贴着我,就不冷了。” 萧屿将她捞起来,手指沿着她腰线往下滑去,缓慢地直入禁地,所到处带起一阵阵滚烫的热浪。 许清凝皱起了眉头,她不得不抓紧萧屿的后背用来借力,肉眼所见处潮红遍地,这都是他放肆留下的印迹。 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最致命的位置交给她,也让她最敏感的地方被自己填满。 “阿凝……” 萧屿故意在这个时候叫她,是为了将她从堕落中拉回来,让她脸上写满尚未清醒的羞涩。 他喜欢见她这样,满面羞红。 这个男人,当真是坏极了。 许清凝翻了个身,趴在萧屿上头,她吻他、啃咬着他、勾引着她,企图让他和自己一样失控。 她的这些行为,同样是在告诉他。 他们可以继续,也可以更加疯。 萧屿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想要的更多,想在她更深处烙下属于自己的印章,也就放弃了起初的克制,食髓知味,一次比一次更加凶。 许清凝又被按了下去,她体力不支,不是武将的对手,这才多久功夫,简直是累得要命。 她就是案板上的鱼,开始还能挣扎一二,后面就被他随心所欲地摆弄。 可萧屿,却是战无不胜的狼。 他身体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永远不知疲惫。 到最后,许清凝是真的扛不住了,眼眶里雾气蒙蒙,想说些什么,又总是被他很快冲散,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咽。 她所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都被他吃得干净。 后来,许清凝没忍住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她的脸,也落在了萧屿身上。 她总是这样的,连哭都是隐忍克制,生怕被人看出来丝毫脆弱。 这一回,她却被萧屿拉进了怀里。 他们紧紧相贴,融入彼此。 “阿凝,别忍了,喊出来啊。” 第307章 陛下,我们一起洗吧 许清凝有点晕,她身体绵软得不像落在实地,而是飘在云端,随时都可能掉下去,这让她更加依赖他的力量。 在疼痛中渗着极致欢愉,她快要分不出是否在梦里了。 原来,萧屿比失魂香更诱人啊。 突然袭来,令许清凝惊得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仍旧迷离,下意识伸手去抵挡。 萧屿抓住她的手:“放轻松些。” 许清凝想让他停下,却又在他的肆意掠夺里丧失了理智。 “唔……” 萧屿对许清凝,本就是占有欲极强的,他嫉妒她身边那些所谓的哥哥弟弟,还有各种暧昧的姐姐妹妹。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 “许清凝,我真的好爱你啊。” 然而女人却说:“我恨死你了!嗯唔……” “恨,继续恨,我不介意你多恨一点。”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又把她抱起来,让她的头发垂在他胸膛上。 发丝缭绕,情丝万千。 萧屿捏着许清凝的下颚,他冷淡的表情配上轻佻的眼神。 “看着我。” 他故意装出这副表情,假扮居高临下的神、主动下凡来沾染俗世烟火,让周遭的暧昧迅速上升为癫狂。 许清凝这才发现,她过去对萧屿一无所知啊。 他真是……坏透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的身体就如此契合,各自都像极了风月场所里的老手,非要争个胜负出来。 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大概是他们天生好学,涉猎广泛,看多了各式各样的书。 屋外还在飘着雪,萧屿额上却有汗滴滑落,眸光变得越来越滚烫,她是这样柔弱,却倔强承受着他的疯狂,甚至还想比他更疯。 他摸着她红润的唇,“继续啊。” 许清凝不知是痛还是什么,她已经精疲力尽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瘫着躺着趴着。 奈何萧屿还是精力充沛,他当初对她说过的,要把书上的知识一一实践,这才哪到哪啊? 不够,远远不够。 今天不够,一辈子也不够。qqΠéw 他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迷恋男欢女爱? 原来沾上了就无法自拔啊,这可比失魂香的毒性要强得多。 萧屿心里想,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还当什么君子,日后直接当畜生。 许清凝最后实在受不了,忍耐不了,克制不了,整个人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只能断断续续地求饶。 “萧屿……” “嗯。” “不。” “嗯?” “我好累……” “哪里累?” 许清凝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指了个方向。 萧屿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 明明卖力的都是他,他都还没累,她怎么会累呢? 小姑娘肯定又在骗人了。 “阿凝,你又说谎了,我很不喜欢你骗我哦。” 他掰开她的手。 似乎打了雷,突来的霹雳闪电刺破了天际,迅速戳落了一场暴雨,初初绽放的花骨朵被暴雨打得不成形状,摇摇欲散。 许清凝完全放弃了,她大脑空白,头皮阵阵发麻,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如梦似幻。 这一夜,漫长而癫狂。 他们都没注意到,不仅门没锁,房间里的蜡烛还是亮着的,直到燃烧殆尽,竟然这么过了一晚上。 天都快要亮了。 明启十六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许清凝的登基大典。 …… 有宫人来敲门了,提醒许清凝该准备起身。 许清凝翻了一下,当作没听到。 萧屿比许清凝先起来,他让宫人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然后让他们都退出去,不准打扰。 热水已经备好,宫人纷纷低着头出去。 他们也想不通,为何萧将军会出现在里面? 罢了,这也不是他们身为下人应该想的事。 还是当作没看见。 萧屿关上了门,对许清凝说:“时辰快到了,起来梳洗,别耽误了时辰。” 许清凝根本动不了,身体重如沉铁,手都抬不起来。 她甚至有点后悔,钦天监为何要将日子选在今天? 干脆拖延几天。 可是这么多人筹备了这么久,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数,她推迟不了,连带着对萧屿也有了几分迁怒。 萧屿调侃道:“你这样埋怨我,难道我没给你快乐吗?” 许清凝咬了咬唇,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了张口骂人。 “混蛋,你就是故意的!” 萧屿似笑非笑,贴过来问她。 “你倒是说说,我故意什么?” 许清凝没再说了,她生怕再次惹“怒”了这位。 她现在好累,身体和灵魂都还没恢复过来,只想躺着休息。 “你让我再睡一会,我好困好困,真的累了,就睡半个时辰……嗯。” 许清凝眼睛一闭,钻进了被窝。 天色越来越亮。 萧屿反倒是比她着急:“不能睡了,大典马上要举行了,你可是当事人。” 萧屿将她从被褥里抱出来,放在浴盆里。 热水漫延到她肩颈的位置。 她的脖子修长洁白,却多了斑斑点点。 这都是萧屿的杰作。 他得意地笑了笑,紧接着那点想法再次升腾。 “要不,我们一起洗。” 许清凝想拒绝,昨夜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只知道一直没停过,他现在又来,她是真的没命陪他玩了。 “你放了我,我今天都是要当女帝的人了,这般荒唐成何体统?” 为了今天,许清凝准备了很久,她也是不甘心推迟的。 再这么下去,她是真的出不去了。 萧屿点了点头,语气暧昧撩人。 他的手从水面伸进去,被热气包围。 “那……陛下,我们一起洗。” …… 水很烫,许清凝出来的时候脸被烫得通红。 她坐在镜子面前,给自己梳着头发,可她梳不好。 “你去把紫兰叫进来,她手法好。” 萧屿接过许清凝手里的梳子:“我给你梳。” 许清凝:“你会吗?” 萧屿:“试试。” 他解开她的头发,耐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很长,可以到腰际。 许清凝略有嫌弃:“但是你一根根梳得这么慢,何时才能梳好呢?” 萧屿没怎么给女人梳过头发:“你觉得慢吗?那梳快点。” 第308章 将军哪哪都行 萧屿没有给女人梳过头发,许清凝是第一个。 人嘛,第一次总是有些生疏的。 他的手在她发间很是笨拙,反而越梳越乱了,心想:这梳头发未免太难了,比他学剑法要难得多。 萧屿将她的所有头发都撩起来,却怎么也固定不住,稍微松开就会散落。 他低头看见她脖颈处的斑驳印迹。 不只这儿,许清凝身上到处都是他烙下的痕迹,有些是可以洗掉的,有些一时半会根本洗不掉。 难免有些心神缭乱。 许清凝正对着镜子,当然能看见萧屿的反应,可恶,他竟然还回味上了。 萧屿就是存心故意的,在她脖子留了痕迹。 而她给自己设计的龙袍可是低领的,要是穿那身去举行登基大典,所有人都注视着她,肯定会看出来。 她偏过头淡淡哼了声,嗔怪道:“将军,看你做的好事。” 萧屿弯腰,唇角有意无意蹭过她的耳畔。 他满意地看着她侧脸逐渐升起的红晕。 “你昨夜对我也没有丝毫留情啊。” “哪有?” 他拉起许清凝的手。 从前没注意到,她留了细长的指甲,抓在他后背上和猫爪子挠似的,刺人。 “要不我脱了衣服让你看看证据?” 许清凝耳根子更红了,她咬着牙低声说:“这可是大白天!” “嗯,你在乎吗?” 萧屿扪心自问,他是真不在乎白日还是黑夜,若不是碍着大典马上举行了,他才不会饶了她。 许清凝赶紧将萧屿推开了些,再这么下去,又得擦枪走火了。 萧屿的手一松,许清凝的头发又散落了,比之前更为凌乱。 他有些无奈:“这……算了,我叫你的宫女进来梳妆。” 他对门外喊了句:“你们进来!” 许清凝默默地翻了个小白眼,嘀咕道,“明明不行,还非得逞能。” 这话恰好被萧屿听到了。 他扳过她的下颚,目光逼近,炙热的火焰一触即发。 “说什么呢?” 许清凝有些怕了,她连忙扯出笑容夸赞道:“我说啊,将军哪哪都行,尤其是……财大气粗。” “财大气粗?” 这词有一语双关的味儿,萧屿听着不太对劲,他勾了勾她的鼻尖。 “你知道就行,不必四处张扬。” 紫兰推门进来了,无意看到这幕,小脸通红。 她忙低下了头移开目光,咳嗽两声以作提醒。 “咳咳!” 有人进来了。 许清凝整理了一下衣襟,“好了,别耽误我正事。” 萧屿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拿起挂在旁边的大衣。 “那我回家了,晚上见。” 萧屿刻意强调了“晚上”二字,就是在告诉许清凝,他还想继续昨夜的疯狂。 许清凝脸上莫名发烫,如今醒过来了,脑海里仍在回想夜里那些荒唐举动,真是有点无地自容。 “陛下……”紫兰喊了好几声,才让许清凝回过神来,“先换衣服。” 两名宫女架着一件红色的龙袍进来, 许清凝看着她的龙袍,她亲手绘制的龙袍,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龙袍,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紫兰为她换上这身衣服。 镜子里的人,缓缓勾勒唇角。 许清凝张开双臂,看着腰间用金丝绣成的飞龙,绣娘手艺巧,图样经过她们的手,简直是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腾云而飞直上九重霄。 今日,许清凝才算是正式拥抱了权力。 紫兰扶着许清凝坐回去,“奴婢为陛下束冠。” 登基为帝,自然不能再梳从前的公主发式。 紫兰先是将许清凝的头发往上盘住,用玉簪挽起。 然后,接过旁边宫女托着的金玉冠冕,安在她的发髻上,令两侧流苏垂至肩膀。 挂耳铛的时候,紫兰看见了许清凝脖颈处的咬痕,虽然自己未经人事,但联想到萧屿方才从这儿出去,也猜到是怎么来的了。 紫兰脑子灵活,很快就想到办法了,她拿起一支细笔,沾了唇脂,在痕迹上勾勒出朵朵绽放的红梅,衬得这脖颈越发雪白了。 近乎妖冶的艳丽,与这身帝王的装束完美融合,却找不出丝毫违和之感。 装扮完毕。 紫兰率先跪在许清凝面前,双手交叠额前,同她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良时已到。” …… 登基大典的流程十分繁琐。 所有文武百官事先站在了两侧,他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都想看看这位女帝,甚至莫名紧张了起来。 金銮殿内外,到处都是佩刀的禁军,这样重大的日子,侍卫当然不会放松警惕。 如此架势,朝臣们人人自危。 其中大部分太子党,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的亲眷都被绑架了。 如果不支持新帝登基,他们将永远失去自己的亲人。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却无人敢指着许清凝的面说出来。 枪打出头鸟,他们怕啊,怕脑袋被一刀给砍了下去,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了。 礼官先行走来,站在前面唱声。 “陛下到,百官跪迎!” 众人即使各怀鬼胎,也只能同时跪下,大声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跪拜声此起彼伏,充斥入耳。 许清凝倒是从容不迫,她昂首挺胸,缓缓迈着步子,从人群中走过,一步步踏上那九重宫阙,一步步站在最高处。 她虽然身形瘦削,倒也衬得起这身衣服,火红的裙摆从众人面前拖过,她身上的飞龙映在所有人眸中。 他们首先看见的,不是她身为女子的美貌,而是她身为帝王的压迫。 这身衣服,是身份的象征,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今日起,许清凝就是东齐历史上第一个女帝。 无论她是用什么手段上位的,现在,她就是胜利者,他们只能跪拜相迎。 许清凝放眼望去,山河万里皆入心。qqnew 她下颚微抬,感受着权力带来的满足。 “平身。” 众人起身之际,有一个臣子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 “恶女,你弑父杀兄、逼迫忠良,如此作恶多端,也配当皇帝!” 他亮出了袖中的暗器,对准许清凝的心脏…… 第309章 臣送陛下一份大礼 许清凝不认得此人,但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汹涌的恨意。 他想杀了她! 素不相识的人,也能产生如此大的仇恨。 如果她没猜错,他应该是先帝的人。 男人启动暗器,“去死!” 可就在这人动手之前,一支飞箭就射穿了他的脑袋,霎时脑浆四迸、血溅当场!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仰面倒下去。 手里的暗器,滚了几圈也没发射出去。 这时,众人纷纷朝殿外看去。 只见一身姿挺拔的男子,玉立门口,他手持弓箭,拉满了弦,刚射出一箭。 萧屿的箭法向来是极好的,能在百步外射穿敌将首级,眼下这个再容易不过了。 男子红衣烈焰,高高束起的马尾发随风而动,气势张扬跋扈,嘴角衔着不可一世的笑,硬生生将天地都给比了下去。 朝臣中不知是谁喊了句:“萧将军,你终于来了!”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这位爷呢? 虽然许清凝拿出了传位遗诏,但萧屿有二十万兵权在身上的,如若他不服新帝,生出反意,新帝的龙椅怕是也坐不安稳。 毕竟,外面不是有流言说,萧屿和许清凝互为死敌吗? 既然是仇敌,那他怎么能甘愿俯身为臣呢? 太子余党见状,心里又起了希望。 他们将希望寄托于萧屿,等着他将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拉下去。 快,快将她拉下去! 好多人都迫不及待了,巴不得自己代替萧屿动手。 可他们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仅是眼巴巴看着,等萧屿动手,他们再簇拥而上。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 萧屿不但没有半点谋逆之举,反而还主动朝新帝走去。 今日是许清凝的登基大典,他怎么可能不亲自来看看呢? 他不但要来,还要送上她一份大礼。 萧屿透过重重人群,看向站在高台处的女子,眼里心里皆是欣慰。 他的阿凝,从来不是依附于人的金丝雀,而是直上九天的飞鹰。 他为她而骄傲,从内心深感自豪。 与此同时,许清凝也在看着他。 他们的对视,浑然忽视了周围所有人。 天地万物,唯卿与吾足矣。 之前说话的臣子,再次扬声说了句:“萧将军,难道你也愿意认这个新帝吗?” 许清凝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人是刑部侍郎柳辛。 柳辛是齐穆的挚友,也是齐穆最坚定的支持者。 树倒猢狲散,齐穆获罪被囚,柳辛倒是一直没有放弃,他也算得上是个君子了。 萧屿听见了柳辛的话,缓缓放下弓箭,却骤然抽出了佩剑。 剑锋朝外,锋芒逼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萧屿的厉声比剑锋还要冷冽,“我今日护新帝登基,谁有异议就来问问这把剑!” 这张美人皮披久了,也没能让众人忘记了他是谁。 他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散发杀气,更别说拔剑相对了。仟千仦哾 朝中大部分是文官,见此阵势纷纷吓得腿软,哪里还敢有异议啊? 柳辛不是莽撞之人,他原以为萧屿与许清凝不合,才试着想撺掇一二,谁知这两人早就狼狈为奸? 既然太子大势已去,他这个刑部侍郎不当也罢。 柳辛取下头顶的乌纱帽,仰天长叹,苦笑着说:“鸠占鹊巢,天要亡我东齐啊!” 今日是许清凝大喜,没由来被这些人破坏了心情,她想让人将柳辛拉出去杖毙。 沈雁书却事先猜出了她的想法,他从列队里走出来,作手一揖,劝阻道。 “陛下,今日是登基大礼,不宜沾血。柳大人殿前失仪,不如就赐他杖刑,禁足于府。”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要保柳辛。 当初,沈雁书开出的那三个条件里,其中一条是让她宽以待人、施以仁政。 许清凝如今龙椅都还没坐稳,自然不能过河拆桥。 她只能免了柳辛的死罪。 “来人,将柳辛带下去杖责五十,贬去太仆寺养马。” 从刑部侍郎,到六品的太仆寺丞,可谓是天差地别。 柳辛笑着接受了,讽刺道:“罪臣叩谢陛下大恩啊!哈哈哈……” 他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笑。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竟是不敢多加言语。 如今有权有势的朝臣,都认这位新帝,他们这些小喽啰何必撞上去送死呢? …… 萧屿走向殿内,站至许清凝面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说:“臣今日要送陛下一份大礼。” 许清凝内心诧异,萧屿要送她礼物,他私底下送就好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不是在使什么小心思? “什么?” 萧屿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许清凝身边的内侍总管,也就是吉祥。 吉祥转呈给许清凝,“陛下请过目。” 许清凝怀揣着疑惑,打开了这个盒子。 里面竟然赫然摆放着一枚兵符!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屿,不知该说什么:“你……” 众所周知,先帝忌惮萧屿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手握二十万大军。 可萧屿,竟然就这么交给了许清凝! 文武百官见状,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是萧屿疯了,还是他们疯了,又或者是这个世道疯了啊? 今日,萧屿交出兵符,相当于将自己的脑袋交给了新帝。 日后他但凡要动兵,都得求得新帝的许可。 万一,新帝对他产生了怀疑和忌惮,夺了他的兵权,岂不是能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吗? 哪有人这样蠢的? 萧屿看起来也不像突然病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二人身上,几乎要给看穿了去,也没看个所以然出来。 他们唯一想出来的合理理由,就是萧屿鬼迷心窍了,真的中邪了。 许清凝顿觉手中的兵符重若千钧。 这不只是兵符,更是萧屿对她沉甸甸的情意。 君臣之间,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任,他选择信任她,同时也交出了自己的命。 萧屿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许清凝:“陛下,你喜欢臣的礼物吗?” 许清凝怎么能说不喜欢呢? 她就是觉得太沉重了,他这样待她,好到没有丝毫保留。 第310章 多吃点,长身体 许清凝既然敢弑父杀兄,就是无所谓自己的名声,可萧家世代忠良,忠义侯的牌匾还挂在府门,萧屿今日之举,让世人如何看他呢? 还有他的祖父萧老爷子,会如何看他呢? 今日起,宫里宫外所有人都会认为,许清凝和萧屿狼狈为奸,一对乱臣贼子! 他们两个还真是双双滚进泥潭里,怎么洗都洗不白了。 四目相对,周围千言万语暗潮涌动。 萧屿并非鬼迷心窍,也不是中了邪,他本就厌世颓废,什么都不在乎,更别提身外之物了。 如果不是遇见了许清凝,他在夺回萧家颜面后就会结束自己的命。 一个不想活的人,遇到了另一个拼命想活下去的人。 所以他愿意陪着她一起。 一起活下去! 萧屿注视着许清凝的眼睛,又问了遍:“陛下,喜欢臣的贺礼吗?” 许清凝关上盒子,珍而重之。 “萧卿的心意,朕收下了。” 萧屿闻言,单薄的唇角上扬,隐约牵扯出几分计谋得逞的笑。 攻人攻心,他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心,又怎么会输呢? 他才是实际上的赢家啊。 金碧辉煌的殿内,将军的声音气宇轩昂,字字铿锵。 “皇上且高枕无忧,臣为你执剑平天下。” …… 礼毕。 许清凝自称宣帝,改年号为嘉平。 宣这个字,取之为她的名字“媗”,嘉平二字也是融了嘉懿公主和平阳郡主。 这些都是先帝赐给她的。 他厌恶这个女儿,她偏要用将这些字刻在东齐史书上,此举是明面上的讽刺。 嘉平元年,许清凝封先帝的十三子齐深为皇太弟,她还赦免了废太子罪行,改封浔南王。 所有人都没想到,许清凝竟然会立齐深为皇太弟,这意味着她死后,齐深就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表面上看起来,她对皇室还真是仁至义尽。 毕竟他们起初以为,许清凝费尽心思当了女帝,会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孩子,没想到留给了先帝之子啊。 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贺成,在听到这则圣旨时,自内心赞叹他的君主。 这一招,实在是手段高明啊! 许清凝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大多朝臣都不服她,他们心里想着将齐穆给扶上位。但他们又都知道,齐穆不是当皇帝的料,论手段论魄力都不是女帝的对手。 这下,十三皇子成了皇太弟,他虽然年幼,但重新点燃了他们内心的希望。 等许清凝死后,皇位到了齐深手里,可不又算是回归正轨了? 既然如此,他们就先表示对女帝的尊敬和服从,只要命够长,还怕等不到吗? 而在贺成看来,许清凝推出了一个皇太弟,相当于给曾经的太子党放了烟雾弹,迷惑了他们。 至于皇太弟到底能活多久,还不是取决于她吗? 回去的路上,贺成还在念念叨叨。 “陛下,实在是聪明啊。” 与贺成形成鲜明对比的人,就是许竣。 许竣怎么也想不到,许清凝竟然坐上了皇位? 而他还得对她跪拜叩头? 乱了,一切都是乱的! 大堆人凑过来对他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 许竣高兴不起来,“本王哪里有喜?” 旁人抬手指了指天,他们都以为许清凝是许竣的亲生女儿,如今女儿当了皇帝,亲爹可不得也跟着水涨船高吗? “王爷,你就别逗我们开心了,谁的喜会比你更大?” 许竣不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阴沉,可他又不能对这些人说明白。 总之,许清凝当了皇帝,第一个遭殃的人,怕就是他这个“亲爹”。 为了保命,他得赶紧收拾细软逃出京城! 众人只见许竣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 登基典礼结束后,许清凝整个人就瘫在软塌上,一动都不肯动了,活脱脱像极了咸鱼,她现在浑身上下又累又酸又痛。 紫兰让人准备了晚膳,“陛下,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多少吃点。” 许清凝闭上眼睛:“别吵,我先睡会。” 这时候,萧屿从门外走进来。 他对紫兰说:“你们都出去,我会让陛下用膳的。” 紫兰巴不得有人替自己的活,忙应下了,“是。” 宫人们都退出了房间。 许清凝原本是趴着的,萧屿将她翻了个面。 “先吃饭再睡。” “不想吃……”许清凝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我好累。” 萧屿扫了许清凝浑身两眼,他想不明白,不过是走了一天的登基流程,如何就累成这副模样了? 不吃饭可不行,何况她太瘦了,更要多吃点补补身体、长胖些。 萧屿拿了碗粥,单手将她提起来。 “我喂给你吃。” 许清凝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再吃了,将小脸扭到旁边表示拒绝。 “我不喜欢粥。” 萧屿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他把她的脸扳过来,话里有话地说。仟千仦哾 “陛下,你不吃这个,想吃什么呢?” 许清凝对萧屿对视中,察觉到了他眸中几丝不怀好意,由不得她多想,这人实在太坏了。 萧屿趁机拈了块枣泥酥塞她嘴里,手指一点点推着枣泥酥进去。 “乖,张嘴吃了。” 于是,许清凝看着萧屿这双手、不停地给她喂食塞东西。 他是在强迫她进食。 正如萧屿痴迷于许清凝的脖颈,她对他这双手也有难以言说的情愫。 因为重生后,许清凝和萧屿初遇那天,她最先看见他的手。 他坐在车轿上,撩起了帘子。 骨节瘦长分明,根根白皙如玉。 一点都不像常年征战的武将的手,实在是完美无比。 可是自从经历了昨天,许清凝就无法直视萧屿的手了,她耳根子泛红,移开目光,迅速走到了桌边,自己拿起碗筷。 “真是服了你,我吃还不行吗?” 萧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就知道,对付许清凝不能一味哄着,就得用点手段才行。 “陛下还小,不吃饭怎么可能长身体呢?” 许清凝是这样的,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怎么也不肯吃,看都不看一眼。 萧屿倒是逐一给她夹了过去,“多吃点,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第311章 别怪臣要以下犯上了哦 最后,许清凝实在是吃不下了,萧屿才放过她。 许清凝想到了件事:“你不是说要晚上见吗,怎么就过来了?” 萧屿:“我要是说,我刚回去被祖父赶出来了,你信吗?” 许清凝一脸不信:“嗯?” 萧屿没有说谎,他家里那个老爷子脑袋不好,一会清醒一会发病,如今正把他当作反贼,拿着拐杖就把他给赶出家门了。 他看着她,双眼单纯无辜。 “陛下,臣实在是无家可归了啊。” 此刻,许清凝只见萧屿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图、谋、不、轨! 萧屿的手正贴在她手背上,一点点包裹住,即便只是这样的举动,便让许清凝觉内心躁动不安。 “不行,我们昨天才……” 萧屿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是想说,你刚用了晚膳,未免腹中积食,需要运动消化,你想什么呢?” 许清凝恼羞,她想把手抽回去,偏被他抓得更紧了些。 无人发现他眼尾的暗笑。 萧屿将她带出了房间。 “陪我走走。”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地面积雪厚重,每走一步就会踩下一个很深的脚印。 时光重叠,往事历历在目。 许清凝不由想起十年前,萧屿背着她从深宫里走出去的画面, 那是他们的开始。 所以,她这么怕冷的一个人,却爱极了雪。 许清凝直接跳到了他后背上。 “我才不要走,你背我。” 萧屿嘴角噙着笑,“君有命,臣不敢不从。” 周围的宫人侍卫自觉转过身去,不该看的不看,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不然哪天脑袋就掉了。 许清凝张开双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然后再把冷冰冰的手钻进他脖子里暖热乎。 她哈着气恶作剧般说:“我好冷啊。” 萧屿知道许清凝是在使坏,“陛下再这般欺负良臣,可别怪臣以下犯上了。” 许清凝反问:“你要如何以下犯上呢?” 萧屿突然松开了手,在许清凝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又把她抱住。 他一边走,一边故意反复颠着她。 殿内的庭院很大,萧屿走了好几圈也不嫌累。 许清凝却不敢再惹萧屿了,在体力这方面,她永远不如他,是该甘拜下风。 “好了好了,你放我下来,我头有点晕。” 萧屿刚把许清凝放下来,她就溜出了几步远。 许清凝胡乱在雪地里一抓,揉成了雪球,朝他身上砸过去。 雪花砸在他胸膛,瞬间就散开了。qqnew 许清凝很不甘心,连续抓了好几个雪球,可她手法不是很准,并不是每次都能砸到他。 萧屿站在原地没动,任由许清凝拿雪球砸他,反正她力气小,打在他身上和挠痒痒似的。 许清凝反倒是把自己折腾累了,她一屁股坐在雪地,气喘吁吁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萧屿望着她笑:“我不会还手的。” 这时候,雪似乎大了些,片片如纷飞的鹅毛,轻飘飘地落在他头发、肩头。 他朝她走过来,伸出了手。 “起来。” 许清凝:“没力气,起不来了。” 萧屿见许清凝不动,弯腰把她捞了起来。 “懒成这副德行,也就你一个。看来日后要勤加锻炼啊,陛下。” 许清凝被他抱回了屋子。 萧屿看着她裙摆处大片湿润,应该是刚才在雪地里坐着弄湿的。 “你等会,我叫你的婢女拿套换洗衣服来。” 小宫女婉儿正好路过,瞧见了这画面,她本来就热衷于各路人士的花边绯闻,这下好了,可让自己逮着大的了。 婉儿一边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记录。 十二月末,傍晚,天气:雪。 宣帝与萧美人于雪中嬉戏,萧氏容色双绝,善调情,帝大喜,独宠美人,与之耳鬓厮磨,昼夜不分。 …… 这时候,沈雁书想到柳辛要去太仆寺养马。 柳辛向来自负才名,心气甚高,骤然遭到贬谪,情绪肯定容易失控。 沈雁书担心柳辛想不开,打算去和许清凝求求情。 他走到乾清宫时,见宫门禁闭。 “烦请通传一声,臣求见陛下。” 守门的宫人便转交给了紫兰:“紫兰姑娘,沈大人求见陛下。” 紫兰想到萧屿在里头,许清凝不一定还会见别人,但这么冷的天,沈大人身体又那么弱,若是等久了染上风寒……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和许清凝说说。 结果撞见了萧屿。 萧屿见她从外面进来:“什么事?” 紫兰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沈大人还在外面求见。” 萧屿对沈雁书这个人的印象,全部和许清凝有关,一想到那些事,心里没由来升起了怒火。 “你去告诉他,陛下今夜不见任何人。他要是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等,就赶紧回去。” 紫兰有些为难:“可是……” 好歹得和陛下说说。 她抬头看了眼萧屿,原本到喉咙的话又散去了,这位爷不是好惹的货色。 古往今来,得宠的妃嫔总是仗势欺人的。 算了,她还是让沈大人改日再来。 雪越下越大了,沈雁书站在门口,肩膀上积了层厚厚的雪,他用手轻轻拂开,不以为意。 紫兰从殿内推门出去。 她说:“沈大人,陛下今晚有事,不会见你了,你先回府。” 沈雁书脸色很白,他看着那扇没有掩上的殿门,目光一点点垂落,终如雪花般冰冷。 “知道了,谢姑娘代为传话。” 他永远这样,无论如何境地、无论对待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的,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紫兰只是个婢女,按理来说,沈雁书没必要对她致谢,可他还是做了。 她找了把雨伞递给他。 “沈大人,天寒雪重,你撑着这把伞回去。” 沈雁书摇了摇头。 “不必了。” 沈雁书转过身,朝着纷飞的大雪走去,他单薄的背影有些踉跄,时不时在咳嗽着。 紫兰看着手里这把没送出去的伞,暗暗叹气:这些人啊,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倔,也不知是在较什么劲。 渐渐地,她再也看不见他了。 雪海尽头人影散。 第312章 吃人不吐骨的禽兽 许清凝并不知道沈雁书要见她这件事,她已经换好衣服,钻进被子里打算睡下了。 眼看着萧屿也凑过来。 许清凝察觉到萧屿眼神不对劲,她往后缩了缩,“今天,你回家去。” 这是要赶人? 萧屿站在床边,静静看着这只装成小白兔的狐狸,也不出声。 许清凝低头细声细语地说着,“我疼……” 昨天,萧屿那方面出乎了许清凝的意料,他在床上折腾人的花样也多,她猜测,他应该是背着她偷偷看书学习过了,不然怎会如此? 萧屿撑着身,这会儿示弱了,她用雪球砸他的时候可是活蹦乱跳得很。 “那你方才还欺负我得劲了?” 人前,他尊她是至高无上的女帝;人后嘛,他只想狠狠占有她。 许清凝对上萧屿充满野性的眼神,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身上下都酸痛无比,骨架像是被拆开了还没组合好。 她揪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将军,放过我。” 萧屿想起从前,许清凝总是一次次肆意勾引着他,他还当她有多能耐呢,原来只是纸老虎啊。 他掀开被子,将她拖过了来了些,顺便捏了捏她的脸。 “知道你疼,所以带了药来。” 许清凝不解,“什么药?” 很快,她就知道了。 萧屿撩开她的衣服,用手指沾了点药膏,给她伤处涂抹了过去。 许清凝浑身骤然一紧,忍不住倒吸凉气。 “嘶……” 好凉。 她挣扎着往后退,却被萧屿按得死死的。 此时,萧屿面无表情,外面看起来实在是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任何杂念,反观许清凝则是满脸通红。 她挣扎着去推开他:“还是我自己来涂药。” 萧屿将她抬高了些,似笑非笑地问:“你看得到吗?” 许清凝:“……” 她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场景,干脆扭开了头看向一旁,咬着牙关视死如归的架势。 “那你快点。” 萧屿的动作偏偏很慢,不仅很慢,还很轻柔。 这让许清凝感觉到一种隔靴搔痒的难受,她实在燥热得很。看向萧屿,才发现他却依然冷静自持,她心里和眼里都是羞耻。 “好了,可以了。” 许清凝往回缩起来,将脸趴在枕头上,自欺欺人般当作看不见。 萧屿只是全神贯注于给她上药,并没有想别的事,看来,她是真把他当吃人不吐骨的禽兽了? 好,事实上他就是。 有些事就是食髓知味不可收拾。 “怎么办呢?” 许清凝脸都红透了,不知是因为呼吸不畅,还是因为别的。 “什么怎么办?” 萧屿声音暗哑,似在喉咙滚了一圈,“臣想以下犯上。” …… 长洲青楼。 苏湄雪在这个地方待了快有一年,闲暇时候,她总是独自坐在窗边发呆。 长洲多雨,窗外总是有淅淅沥沥的细雨。 不知过了多久,打扮得异常浓艳的老鸨,扭着腰肢进来。 “雪儿姑娘,有位客官千里迢迢过来,花重金就为了听你一曲,你快些出来。” “知道了。” 一年时间,苏湄雪弹得一手绝妙的琵琶曲。 苏湄雪早就习惯自己不再是相府千金、而是官妓的日子,她就像是任人挑选的货物,没有拒绝的资格。 等候已久的男人很是心烦,不停地催促道。 “怎么还没出来?知不知道老子时间宝贵?” 老鸨赔着笑,“爷,再等等,雪儿马上就出来了。” 男人骂骂咧咧,直到苏湄雪从帘子后面出来。 她穿着身淡绿色的齐腰襦裙,头发梳成了斜云髻,只插了一根长长的步摇,妆容素净简单,亦难掩绝色姿容。 男人看呆了眼。 他根本没耐心听什么琵琶曲,他只想与美人共度良宵。 苏湄雪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平静地接受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不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就是她近年来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 男人走后,苏湄雪喝了碗药。 药是极苦的,苦得她脸色都发青,她仍然还是一滴不漏地喝光了。 老鸨对苏湄雪很满意。 “咱就是说,都到了这个地,就得认命不是吗?瞧那些隔三差五就闹自尽的姑娘,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接客。” 苏湄雪静静坐着,没有说话,她之所以不会自尽的原因,就是答应过许清凝,她会活下去。 老鸨又说:“要是你没有官家降罪就好了,多的是有钱人想赎你出去,偏偏你是头上顶着罪的,只能一辈子熬着。” 官妓是不能被赎身的,除非皇命圣旨赦免了苏湄雪的罪行,不然她永远不能离开。 苏湄雪摆了摆手:“我累了,你出去。” 老鸨掂着手里头的银两,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行行行,我出去,不打扰你睡觉。” 室内,灯火如豆。 苏湄雪推开窗户,让冷风灌进来,吹散了里面的气味,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反正都是黑的。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跳下来。 这人名叫阿九,是许清凝曾经派到苏湄雪身边的暗卫,他原本是来带她逃出去的,可她不愿意。 “苏小姐,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走?” 苏湄雪将手伸出窗外,去接新落下的雨滴。 “我走了,剩下的那些苏家妇人该怎么办呢?人不可以活得这么自私的。” 阿九理解不了,大概和他没有家人有关系,他很难对这种逻辑产生共情。 “可你不开心。” 苏湄雪已经忘了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这重要吗?” 阿九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每日都藏身于这栋青楼,看着那些不同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走进她的房间,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离开,那些人都是相貌模糊的。 他只是主人派来保护苏湄雪的暗卫。 按理来说,不应该产生自己的情绪,可他的确对她产生了几分不忍,“苏小姐……”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闹了起来,似乎来了很多人,好像从京城来的…… 老鸨很少见过这等阵仗,“大爷,你……你们是?” 第313章 缺钱 领头人带着圣旨来的。 “陛下有命,已经赦免了苏家的罪行,我等来此,是为带苏家长女回京。” 青楼里所有人都没想到,苏家还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不过他们很快就想明白了。 听说,女帝和这位苏小姐曾经是闺中好友,也难怪了,她一上位就给苏家平反。 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皇帝说没罪就是没罪。 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力。 老鸨亲自去告知了苏湄雪。 她先是敲门,“咚咚咚!” 连称呼都换了。 “苏小姐,你大喜啊!” 苏湄雪打开了门,“找我什么事?” “京城来的官爷到了,他们是来接你回去的,皇帝赦免了你苏家的罪行,你快些起身同他们走。” 京城来的人…… 苏湄雪手一抖,“难道是?” 她不太关心外面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京城已经变天了,更不知道许清凝当上了女帝,直到老鸨告诉她。 苏湄雪原以为许清凝说的只是玩笑话,她并没当真。 谁知那个女人真的做到了? 她衷心为许清凝感到高兴,却在下一刻又联想到自己的境况。 时过境迁,许清凝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可是苏湄雪早就满身污秽,她根本回不去了。 苏湄雪将门关上:“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你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 老鸨最怕这些官差了,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把楼里的生意都给吓怕了,她只想让他们快点离开。 房门的隔音不是很好。 苏湄雪能听到门外人在说话。 “唉,苏小姐可真是好命啊,到了这儿来还有出去的一天?” “谁让人家有靠山呢?不像我们,只能熬着咯,盼着有大老爷来赎身。” “呵,回京又能怎么样?她回去了也是个污点,迟早会被那里的人嫌弃,还不如死了干净。”仟千仦哾 “……” 她们的大部分对话,都进了苏湄雪耳朵里。 阿九当然也听到了。 “我去把她们赶走!” 苏湄雪:“没有用的,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想,毕竟是事实不是吗?” 正如她们所言,苏湄雪应该死了干净,而不是做个污点遭人嫌弃。 阿九:“在主子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她不会嫌弃你。” 苏湄雪当然知道,凝凝不会嫌弃自己。 可她该以什么面目回到京城,重遇过去的故人呢? “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因为我真的很高兴。苏家能够沉冤昭雪,起码我得当面和她说声谢谢。” …… 从长洲到京城,再快也要四五天路程。 许清凝等得有些不安,她根本没心思处理政务。 桌案处堆积的奏章都快成小山丘了。 也许,沈雁书说的对,许清凝根本不喜欢当皇帝,她只是想借此满足自己的私欲。 一旦要付出的时候,她就变得不耐烦了。 许清凝生气了,任性地把奏折全部推倒。 “为何每日都有这么多需要处理?” 吉祥一本本都给捡起来,“陛下,你初即位,事情自然是多的。” 许清凝靠在龙椅上,骂道:“烦死了!” 很多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也都呈上来了。 现在最让许清凝发愁的是,国库没有多少银子。 先帝那个疯批暴君,把银子都给霍霍完了,许清凝接手的就是个空壳子。 她当郡主的时候,穷;当公主的时候,穷;谁知当了女帝,依然穷。 这是什么道理啊? 好没天理! 之前和孟夫人的那笔交易,还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款,想到这儿,许清凝不由叹息。 “朕得想办法去弄点银两,不然真得穷死了。” 吉祥鬼主意多,“陛下需要银两,这还不简单吗?” 许清凝:“你有什么妙招?” 许清凝才刚登基,若是去增收税银,肯定会遭到天下万民反对的,沈雁书绝对会第一个阻止她,将她说得无地自容。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吉祥凑过来,小声说:“奴才看这京城的大官啊,个个都富得流油,陛下可以抓几个敲打敲打。” 吉祥的建议提醒了许清凝,她恍然大悟。 “是啊,你说的对,朕应该宰一两头猪来填饱肚子。” 可是宰谁呢? 许清凝认真想了想,久久不语。 吉祥当然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啊,是预谋已久。 他见自己的话被许清凝听进去了,心里有些得意。 吉祥从前是个小太监,被各路人马欺负,吭都不敢吭一声,随随便便一个官走过去,他就得对他们跪拜。 如今好了,他是离皇帝最近的人。 谁不得上赶着巴结他呢? 吉祥又说:“陛下如果没有人选的话,奴才可以提几个……” 可许清凝也不是任由吉祥摆布的,“朕有人选了。” 吉祥善于察言观色,见许清凝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多言。 “陛下想何人动手?” 许清凝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我爹。” 吉祥惊呆了眼,他没听错。 “陛下的意思是……长安王?” 许清凝颔首:“朕是新帝,对谁开刀都不好,只能朝自己人动手了,你说对不对?” 这些文武官员里面,她最了解的人就是许竣。 许竣虽然是个不怎么得宠的王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他平时又抠门,自然攒了不少财富。 旧恨新仇加起来,当然得是他了。 许清凝需要为国库充点银两,拿谁开刀都会引来别人话柄,但许竣就不一样了。 许竣名义上可是许清凝的亲爹啊。 她拿“亲爹”动手,还可以给自己立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这下一来,还怕不得民心吗? 如此想想,许清凝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拟旨下去,就说长安王私下收受贿赂、买官卖官,朕即日起抄了他的王府,将他贬为庶人。” 吉祥没话说了,他现在对许清凝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连自己亲爹都敢灭的狠人,岂是他能操控得了的? “陛下英明。” 许清凝乐呵呵地笑着,“去。” 吉祥刚出去,就看见指挥使走过来,“宁大人。” 宁安身上穿着官服配着刀,自带煞气。 “陛下在里面吗?” 第314章 爱人先爱己 宁安进去的时候,许清凝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她这几天看起来似乎更累了,也不知晚上干了什么。 他悄悄地朝她走近,尽量不发出声音。 许清凝侧脸压在桌上,她手里还捏着朱砂笔,旁边是一大堆还没有批阅的奏折。 宁安小心翼翼地将笔抽出来,给她盖了件披风。 此时,御书房就他们二人。 异常安静。 宁安能听到心跳声。 他想起了紫兰对他说的话。 紫兰说,亲吻和拥抱是对喜欢之人才能做的事。 可宁安每次看见许清凝,都想这样做,他看着女子熟睡中的脸,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去触碰她的呼吸,她发间的香味传来。 自他们初遇,他就发现了,她身上总是有股清淡的玉兰香。 他欲伸手去碰她的脸,身后却传来了推门声。 宁安陡然收了回去,心虚地退开两步。 从门外进来的人,正是萧屿。 距上次打过一架后,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了。 宁安很不喜欢这个人,他不想遮掩自己的厌恶,看萧屿的眼神很不友好,充斥着戾气。 同样的,萧屿也觉得宁安很是碍眼,态度更不友好。 萧屿想不明白,许清凝为何要让这个小屁孩跟在身边?她是觉得小孩子更容易掌控吗? 气氛安静却焦灼,无形之中剑拔弩张,他们二人看着随时都能打起来。 直到许清凝醒了。 她直起身面对眼前的场景,一脸茫然。 “你们在干什么呢?” 宁安立即变了脸色,对许清凝露出了以往乖巧的笑容,他说:“我是来给姐姐送花名册的,正好遇见了萧将军,正想打个招呼。” 他将花名册放在许清凝身侧。 许清凝淡淡点了头,锦衣卫相当于皇帝的亲卫,每一个人她都得过目。 宁安没有久留,说完自己的事,就离开了。 他转身后,脸上的笑意全部散去,与萧屿擦肩而过之际,冷冷哼了声。 萧屿心想,这小孩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心思可真多。 他看向坐在那儿的许清凝,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等宁安离开后,萧屿将门给关上了。 萧屿问她:“你不觉得,宁安很奇怪吗?” 许清凝回想了下,没感觉宁安有哪个地方不对劲的。 “你具体指什么?” 许清凝看得出来,萧屿和宁安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可真打起来受伤的还是她,不是吗? 这些男人啊,心眼实在是太小了,还不如她看得开。 萧屿感觉心里有口气顺不过来,许清凝向来心思敏感,不可能看不出宁安的心思,她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呢? 萧屿只好直说了:“我以男人的直觉告诉你,他喜欢你。” “嗯?” 许清凝捏着自己下巴,认真沉思了一番。 随即她又说,“宁安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萧屿:“……” 这下,轮到他无话可说了。 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许清凝给他解释:“你看啊,我有权有势,皮相也还不错,宁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萧屿将许清凝抱起来放桌子上,他逼问道:“所以呢?你把我当什么?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还是你鱼塘里的一只呆头鱼?” 许清凝调侃道:“不会,萧将军你这么容易就吃醋了?” 她不会把别人的喜欢当作负担,正如她也不会别人的厌恶而痛苦,为什么要让别人的看法为难自己? “萧屿,就像我认为很多姑娘喜欢你是件很正常的事,那么,我被人喜欢也是正常的。我们都左右不了别人的心,但是我们可以坚守自己。” “我能抵抗所有诱惑,坚定不移地选择你,你也能抵抗诱惑选择我,这难道还不够吗?” 许清凝一直认为,爱人先爱己。 她会永远对爱情忠诚,但永远不会自卑自贱。 即便她深爱眼前这个男人,她也将永远反对男人压迫在女人身上的所有枷锁。 父权、夫权、乃至于皇权。 许清凝都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她不觉得宁安或者别的人喜欢上自己,是一件足以让她羞耻的事。 许清凝站起来,拍了拍萧屿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宽广点嘛,大家都和气生财,你知道我最穷了。” 萧屿听着她这些话,略有所思。 片刻后,他渐渐松开了手。 “可你想任由这段情愫发展下去吗?你得让他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让他早点断了念想。” 这倒是真的,许清凝:“让我想想怎么做……” 她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而是很久之前就有些怀疑了,宁安对她的确有些超越姐弟的情愫。 但宁安年纪小,很可能是还没有建立正确的感情观,才会如此。 萧屿:“我有个主意。” 许清凝:“什么?” 萧屿:“给他指桩婚事。” 许清凝:“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当然不早。”萧屿心里猜测,宁安应该是没怎么接触过别的女子,才会对许清凝产生“爱”。 “可以先让他们培养感情,日后再成婚,不是很好吗?”qqxδnew 许清凝听了,好像有点道理。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萧屿就等着许清凝问这句话了,他扯唇道:“半个月后,西周的摄政王会带他小女儿过来,你可以安排他们见上一见。” 许清凝:“那位小郡主多大了?” 萧屿:“我打听过了,那位小郡主名叫南宫欢,刚满十三岁,品貌皆优。” 许清凝:“年纪倒是差不多,身份也不错,可毕竟是邻国的,这合适吗?” 萧屿:“有什么不合适的?联姻还能促进两国感情。” 可许清凝瞧着萧屿的脸色,越瞧越不对。 她怎么觉着,他是早有预谋呢? 萧屿当然是早有图谋,他巴不得将宁安快点卖了,省得放在眼前晃悠,许清凝是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 他才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男人。 “相信我,他会喜欢上小郡主的。” 此时的宁安,丝毫不知他们二人的密谋,还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第315章 报应 长安王府。 许竣早就猜到,许清凝上位后,绝对会对他下手。 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许竣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带周梦一同离开,两个人都坐马车上面了,硬是被官差给拦下了。 “奉陛下圣旨,查封长安王府,来人,先将他拿下!” 两名官差走过去,一人抓住了许竣一个臂膀,令他动弹不得。 许竣急道:“放开,本王没有犯事,你们凭什么抓本王?” 官差讽刺说:“即日起,你已经被陛下贬为庶人,不再是王爷了,还摆什么王爷架子呢?” 许竣整个人都懵了。 周梦也跟着懵了。 她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大夫说很难再怀有身孕了。 为此,周梦整日郁郁寡欢,她就怕自己没有孩子,将来无法继承长安王府的家产,人老珠黄后什么都没有。 后来许清巍搬了出去,与许竣分了家,毕竟他都身为户部尚书了,没必要惦记家里这点钱。 周梦这才放心了些,无论有没有孩子,只要她抓住王爷的心,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 可是周梦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长安王府会被人给抄了! 前来抄家的人,还是许清凝派来的! 周梦站在背后,眼看着那一箱箱珠宝都被官差抬走了,气得心里都快呕血了,拦都拦不住。 许清凝住在王府的时候,周梦就知道她非池中物,日日想方设法去讨好她。 但现在,周梦快被许清凝给气死了。 她难得露出了自己泼妇的一面,“别搬了、别搬了,好歹给我们留点过冬的衣物件!” 官差才不会留。 “陛下旨意,全府查抄,一个字儿都不留,这些瓶瓶罐罐座椅板凳,都是值钱货。” 周梦没想到许清凝能做得这么绝,她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王爷是陛下的父亲吗?” 官差:“呦吼,你说是就是了?陛下认,那就是;陛下不认,那就不是。” 周梦:“简直是蛮不讲理!” 周梦气呼呼地走到许竣面前,“王爷,你快想想办法啊。咱们包袱里的银子都被他们搜刮走了。” 许竣能想什么办法呢? 他早就知道,许清凝不会放过他的。 “你没听他们说吗?我不是王爷了,只是庶人。” 怪就怪,他当年对秦听云感情太深,舍不得掐死她与别人的孽种,这才让许清凝活到现在,还当上了皇帝。 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将许清凝扼杀在襁褓里,省得给自己留个祸害! 官差们将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才让人放了许竣。 “陛下大度,饶了你的性命,只将财产充公,望你日后多加感念陛下的恩德,多行善事。” “走。” 说完这些话,官差们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许竣一屁股坐地上,颓废潦倒。 “呸!还感念恩德?老子养了她十几年,她就是这样回报的?” 周梦也跟着坐在地上,“别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倒好,女儿飞升了,头一个宰的人就是你。” 她看着光秃秃的王府,只剩下一辆马车了。 周梦:“再怎么说,你也是她曾经的爹,你去求求她,让她把家产还给你。” “呵呵。” 许竣冷笑两声,他望着那群官差的背影,“敢直接抄了我的王府,我求她有用吗?” 周梦想来也是,不过,她比许竣乐观些。 她劝他:“王爷,你别难过啊,这女儿不行,你还有儿子不是吗?要不我们去户部尚书府里?” 许竣果断拒绝了,“你当本王……你当我不要面子吗?” 许竣想起那日,因为许清凝的事,许清巍闹着要和他分家。 那逆子一下子就搬出去了,头都没回。 现在让他舔着老脸上门,不可能! 周梦:“面子能当饭吃吗?他是你儿子,你是他爹,他要是放任你不管,可不得给别人戳脊梁骨骂吗?” 许竣:“许清巍和那个小孽种兄妹情深,才没把我这个爹放心里,他在乎别人骂吗?” 周梦情绪上来了,很是抓狂。 “那怎么办?现在身无分文,我们去喝西北风吗?” 许竣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梦发火。 他之所以喜欢她,就是觉得她温顺乖巧。 如今他不是王爷了,她就立马露出了本来面目。 可待久了,总是有点感情的,许竣年纪大了,最怕孤独,他不想让周梦离开。 只见他坐在台阶上,脱了靴子,从里头掏出来一枚小金块。 “嘿嘿,好在他们没有搜身。” …… 长安王府的财产已经被抬到了许清凝面前,她一箱箱查看后,满意地笑了。 “朕果然没猜错,许竣这些年如此抠门,还真是积攒了不少钱。清点之后,都送进库房。” 吉祥:“陛下此举后,朝堂怕是要人人自危了,他们都害怕下一个被抄家的是自己。” 许清凝:“让他们怕去。” 捏死几只国之蛀虫,相当于造福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了。仟仟尛哾 “对了,许竣有去找户部尚书吗?” 吉祥摇了摇头:“没有。” 许清凝:“哼,懦弱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倒是有点骨气了,也怪可笑的。” “回头找几个人跟着许竣,他就算寻死觅活,也别死在京城里。” 若真按许清凝的心意,她不止要抄了许竣的王府,还得给他一刀两断。 可毕竟,许清巍和他是亲生父子。 再怎么样,她不想让兄妹关系变得僵硬,只好先留许竣一条命了。 而且,穷困潦倒地活着,对他才是最大的折磨。 许清凝一想到这些事,就觉得不高兴:“行了,你们都出去,朕要独自静静。” 所有人退出去的刹那,她捂着唇角咳出了血,还是没有痛感。 “这是多少次了呢?” 第三、还是第四次? 魏太医说过,让她放宽心,很快就会痊愈,可她咳血的频率日益增加,这难道是痊愈的征兆吗? 她又不傻。 明明就是快要死了。 许清凝看着手心有些暗红的血,冷冷笑了起来,唇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看,所有人都会有报应的,包括我。” 第316章 可是我的将军也会疼啊 这天夜里,许清凝带着紫兰从密道出了皇宫。 她答应过紫兰,回去看秦嬷嬷的。 许清凝虽然抄了长安王府,但只是将许竣和周梦赶出去了,其他的人可以留在里面。 秦嬷嬷仍然住在王府,她病了很久,但是一直瞒着许清凝。 如果不是许清凝偶然看见了紫兰的信件,她不会知道秦嬷嬷病了。 而在秦嬷嬷眼里,许清凝还是从前的郡主。 她睁开眼睛,差点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伸手。 “郡主,你……怎么回来了?” 许清凝对亲娘没有半点印象,她心里的娘是这位嬷嬷,几个月不见,秦嬷嬷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对不起,我这个时候才来看你。” “咳咳……”秦嬷嬷拉着许清凝的手,“没关系的,郡主你忙你的,别担心奴婢这个老婆子。” 许清凝看了看秦嬷嬷,又看了看紫兰。 “大夫怎么说的?” 紫兰:“大夫说,嬷嬷是往年操劳成疾,这时候一并发作了。” 许清凝:“会有大碍吗?” 紫兰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倒是秦嬷嬷自己开口了。 她用慈祥的眼神看着许清凝。 “郡主,人终有一死,奴婢的日子快到头了,你别太替奴婢难过。” 许清凝现在很不愿意听到“死”这个字眼,可她不是神仙,无力阻止生命的流逝。 无论是秦嬷嬷,还是她自己。 许清凝一想到秦嬷嬷会死,就很是难过,她这辈子尽量不让秦嬷嬷哭瞎眼睛了,为何她还是会生重病呢? 她趴在秦嬷嬷身上,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嬷嬷,你可不可以不死?” 秦嬷嬷温柔地摸了摸许清凝的头发,“郡主要看淡些,世上所有人都会有这一天,早与晚的区别。” 许清凝:“可是我希望你能陪我很久很久……” 秦嬷嬷:“奴婢也想陪郡主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我们都斗不过天意的,傻孩子。” “我要为你去找天下名医,一定有办法的!” 许清凝咬咬牙,将眼泪抹干。 她离开后,把紫兰留在了秦嬷嬷身边照顾。 回去的路上,许清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萧府,她没走大门,而是从围墙爬了过去。 那次,她从墙上摔跤,便对萧屿说,让他把家里围墙推矮一点,谁知他还真的照做了? 今天,许清凝这墙翻得是轻轻松松。 萧府里面还亮着灯,似乎大家都没睡。 许清凝踮着脚尖走进去,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原来是萧老爷子又犯病了。 他每次犯病,要么不认得人,要么拿起拐杖一通乱打。 萧屿总不能打他亲爷爷,只好站在那儿挨打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大不了就是在床上躺几天。 萧老爷子年纪虽然大,力气倒也不小,他看着这不成样的逆孙就生气。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将军不做,非得去当个反贼?” “你让我们萧家的名声往哪里放?你让我死后如何对得起先帝?” “你……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他口中的先帝,是当年与自己一起打江山的好友,不是最近死了的这个。 萧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爷子,这话你都说了三百遍了,要打就快点,打完了我还有事。” 他眼看天都黑了,怕她等不到自己睡不着。 萧老爷子胡子都扬起来了,他握住拐杖头,高高举起往萧屿后背打去。 “你真是气死本侯爷了!” 然而,萧屿并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反而有层柔软贴在他身上,带着独有的温暖。 他转过身一看,才知道是许清凝。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 “唔……”qqΠéw 许清凝疼得五官都皱起来了,一口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整个人也跟着软绵绵地倒下去了,她还以为萧老爷子动家法只是做做样子,谁知他下手这么狠啊! 好痛! 萧屿赶紧抱住了她,心急得口不择言:“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为我挡?” 许清凝对着他笑:“因为我想保护你啊。” 萧老爷子也懵了,他知道做错了事,呆呆地看着双手,怎么可以打自己的孙媳妇呢? 萧府家训,是不可以打女孩子的。 他赶紧拉着管家:“你快去找太医来!” “太医……”许清凝疼得晕过去了也得爬起来说:“你去叫魏太医。” 若是叫来了别的太医,她怕很多事都兜不住了。 萧屿将许清凝抱回了自己房间,她伤处在背后,所以只能趴在床上。 他心疼得整个人都急了。 “老爷子脑袋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非得撞上来呢?再说了,我皮糙肉厚,他打几下就打了,要你逞什么英雄?” 许清凝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袖,软软糯糯地说。 “可是我的将军也会疼啊。” 萧屿愣住了,他自认为满身盔甲无坚不摧,原来只要她的一句话,就会让他防线破碎。 许清凝实在疼得受不住,还没等来魏太医,就晕过去了。 她没有看见,他发红的眼眶里随时都能掉出眼泪。 …… 魏太医是许清凝的人,所以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看着满屋子焦急等待的人,老老实实,齐聚一堂。 这阵仗还真是不小。 萧老爷子:“太医啊,你快看看,我孙媳妇她怎么样了?” 魏太医:“放心,是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萧老爷子安心了,他就怕把孙媳妇给打死了,到时候孙子就没人要了,还得继续在家气他。 魏太医心里都是疑惑,比如许清凝为何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又比如萧家到底和她什么关系? 可他又不敢问,赶紧写了药方交出去。 “侯爷,这是药方,有外敷和内服的,按时给她用下,就没多大事了。” 魏太医说完就打算走了。 萧屿觉得此人有点不对劲,为何许清凝要指定他来看病呢? 他抽出佩剑,拦在魏太医脖子前面。 只要魏太医往前走半步,脖子就会被割断。 萧屿冷着眸光问:“我问你,她当真没有多大事吗?” 第317章 快要死了 “没……真没有了。” 魏太医胆小贪财,他只是来看病的,咋还会掉脑袋呢?双腿吓得瑟瑟发抖,再不走就快尿裤子了。 萧屿见他如此害怕,心里就更怀疑了。 可魏太医既然是许清凝指派过来的,萧屿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她就好了。 他收回了剑。 “管家,送客。” 萧老爷子是知错就改的人,他问萧屿:“要不,我去熬药?我最喜欢熬药了!” 萧屿可不放心让他做什么了,“您老还是老实待着。” “哦。” 萧老爷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拖着下巴。 可是萧老爷子坐了很久,他认为做错了事就该弥补,便跑到自己房里翻箱倒柜。 …… 萧屿正在给许清凝上药,她这细皮嫩肉的,稍微用力掐就会留下红印,更何况是被拐杖打呢? 许清凝已经醒了,被他这般看着,反倒是不自在了。 她抿了抿唇:“快点涂药,我有点冷。”仟千仦哾 “那我让下人多搬几个火盆进来。” 许清凝还不太习惯光秃秃地被他看着,“我的着重点不是冷,而是你快点。” 此时,萧屿并没有那些旖旎心思,他看着她后背的血痕,想去抱抱她,却又不敢碰到她的伤处,尽量快点涂完药,给她穿好衣服。 他抓着她的手,颤声哽咽。 “下次不可以了。” 许清凝很不喜欢趴着的姿势,她坐起来,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可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萧屿将脸埋在她颈窝处,“许清凝,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无论是挡风挡雨还是挡刀挡枪,这些都不要。” 她只要活着就行了。 这是许清凝第一次感觉到他在怀中颤栗,原来啊,他没有那么强大,也会恐惧会害怕。 她死了之后,他该怎么办呢? 留下来的人会更痛苦。 “你塞在我枕头下的兰萱草,我看见了。” 虽然萧屿不说,许清凝也能猜到,他前段时间的离开,是为了寻这几根神草。 他把神草当作了救命稻草,救她,亦是救自己。 可是真的有用吗? 未必不是他内心的执念作祟。 她轻轻拂开他的鬓发,“我从前问过你,我要是死了,你会如何?我记得你说,你要一辈子守着我。” 前世的萧屿,拖着支离破碎的病体,在地牢里守了她五年。 她不想让他这辈子也独自守下去了。 这对他,实在是太残忍。 “答应我件事。” 萧屿:“什么?” 许清凝:“我如果真的比你先死,你就把我葬在鲜花盛开的山谷里,逢年过节来看看我就好了。当将军也好,当普通百姓也好,喜欢上别人也好,总之,你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啊。” 萧屿听着这番话,怎么有种临终遗言的味道? “为何突然说这些?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活一千年一万年,当两只吃人的老妖怪吗?” 许清凝想起秦嬷嬷说的话,她说,没有人斗得过天意的。 她将下颚抵在他肩膀,静静闭上了眼睛。 “告诉你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 寒风时而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将屋子里的蜡烛吹得到处摇晃,明灭不定。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黑了。 许清凝闭上眼睛,内心阵阵抽痛。 “我真的病得很重了。” 她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她活不了多久了。 萧屿心里没有丝毫意外,他捏着许清凝冰冷的手掌,她的脉搏比以前更微弱了,身体也更冷了,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冒着危险攀登雪山,以求取得救命神草。 可惜,山神没有显灵。 萧屿:“会有办法的,我已经让赵浩然连夜赶过来了,他自诩神医,一定能救好你的。” 许清凝摇了摇头:“别为难他了,也许我们都该认命。” 萧屿语气变重:“我才不认!” 他情绪陡然失控,等反应过来,自觉后悔。 他怎么能凶她呢? 他放缓声音:“不会的,我们可以的,可以赢过天意。” 许清凝:“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那五年里,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直到死,都不知道你就陪在我身边。” 所以重来一世,她真的很幸运了,至少现在能紧紧相拥。 无所求,必满载而归。 萧屿眼眶有些湿润,他问她:“那梦里的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许清凝记得,那是一个浑身都被烧伤的人,整张脸只剩下眼睛,他没说过话,走起路也也是驼着背,像极了老人家。 如果不是后来的梦境,她也不知道他是萧屿。 “因为你不敢,你是个胆小鬼。” 萧屿:“那我不当胆小鬼了,你会留下来吗?” 许清凝眼角有行眼泪滑出来:“会的。” 萧老爷子的出现,正好打破了他们俩这看起来要殉情的氛围。 “哎呀,孙媳妇,真是对你不住,你还好?” 许清凝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没什么事的,你别放心里。” 萧老爷子朝她递了个盒子,“那这些你收下。” 许清凝不解其意:“什么?” “拿着。” 萧老爷子塞在她手里,就跑了出去。 许清凝只好看向萧屿,“你祖父为何要给我这个?我没怪他。” 萧屿也不知他祖父卖的什么关子。 “他给你的,你就拿下。” 不过,萧屿也有点好奇,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嗯。” 许清凝重重点头。 于是,他们看见了一堆房屋地契。 萧屿一张张拿出来看了,“东街的酒楼,西街的布庄,还有大大小小的铺子……连同这栋祖宅,他都给你了。” 他都想不明白,萧家何时来的这些资产? 他入军营头两年,穷得差点嚼树根了,老爷子硬是半点都没拿出来啊。 真有他的! 许清凝本来就穷得叮当响了,骤然看到这些,两眼差点发光。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萧屿全部放许清凝手里:“是啊,都是你的,我也被他卖给你了,所以你可得努力花光啊。” 第318章 模仿她,取悦我 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死”相关的字眼,也都默契地将希望寄托在赵浩然身上、将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因为每提起一次,萧屿就会心悸一次,他就会更害怕许清凝消失。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她。 许清凝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 逆天改命,本来就是与天在斗,她真的能赢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趴在萧屿肩头,喃喃自语。 “我好想看看,你八十岁时候长什么样,是不是满脸皱纹,头发都变得花白了。” 她转而笑着。 “不过,你就算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头子。” 萧屿看着对面逐渐燃烧殆尽的蜡烛,目光一点点跟着变暗了。 相守到老,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容易,唯独对他们那么难。 他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千言万语无声流淌。 …… 与此同时,楚琼突然觉得内心一阵绞痛,唇齿间渗出了些血。 他对此感到疑惑。 “子焱,同生蛊不是解除了吗?我为何还会时不时感应到她的痛苦?” 这个“她”,指的就是许清凝。 子焱也很纳闷,是啊,同生蛊都解除了,怎么还会呢? 他给楚琼把脉后,确定是之前留下来的后遗症。 “额这……那本来就是我炼制的第一对蛊,可能没掌控好品质。” 子焱说着说着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同生同死是没了,感同身受却还在。 楚琼无法再用同生蛊来掌控许清凝,却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痛,可她对他的痛毫无感知。 他认为很不公平。 “所以我这是自食恶果了?” 子焱表示默认了,两只眼睛悄悄地看向别处。 同生蛊虽然是他养成的,但是楚琼自己拿过去用的。 如今出了岔子,他只希望楚琼别来找麻烦。 片刻后,楚琼勾起凉薄的唇角发笑,“也挺好的。” 至少,他能根据这些痛感猜出来她在干什么,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的身体了。 子焱看着楚琼的笑,有些毛骨悚然。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陪在疯子身边,但…… 谁让师兄说,楚琼这人是天选之子呢? 子焱和他师兄都是这一行的,必须跟着天意走,逆天改命会得到报应。 这时候,书英走了进来。 她脸色有些急:“公子,夫人她又自尽了。” 书英口中的夫人,是齐嫣。 原本,齐嫣身为和亲公主,是要成为赫连庸的王后。 但赫连庸知道楚琼的心思,就把齐嫣送过去了,对外则说:公主水土不服、突发暴病身亡。 和亲公主刚来不久,就死在了北凉,自然引起外人议论纷纷。 很多人认为公主“死因”蹊跷。 但奇怪的是,东齐那边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死一个公主对他们来说,和死一头牛羊没有区别。 除了赫连庸和楚琼等人,没有人知道公主还活着,成为了楚琼的禁脔。 楚琼给了齐嫣“夫人”的称号,但将她关在了密室里,日夜由人看守。 今天,已经是齐嫣的第三次自尽了。 楚琼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问。 “她死了没?” 书英:“侍卫抢救及时,夫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还活着。” 楚琼眸色很空洞:“知道了,推我过去看看她。” 书英站在楚琼背后,推着他的木轮椅往前走。 …… 齐嫣自从来了北凉,就被关在这密不透风的暗室里,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意图撞墙自尽,心想死了一了百了。。 有人及时拦住了她,将她救了下来。 可这对齐嫣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她不要被关在这里,她宁愿去死! 侍卫怕齐嫣再次寻死,就将她用绳子绑了起来。 齐嫣绝望地怒吼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 密室的门被推开,有光照进来。 然而,出现在齐嫣眼前的却是一个恶魔。 楚琼抬起齐嫣的下颚,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脸上游走。 “夫人,你很想死吗?” 齐嫣不受控制地战栗着,她是真的怕他,这种畏惧已经扎根在她心里,就算是死了也无法消除。 “楚琼,算我求你了,给我一死。” 她不敢奢求楚琼放了她,只求楚琼能让她痛快死去,也算是成全身为公主的最后尊严。 可楚琼不会的。 他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被许清凝用赝品给忽悠了。 他若是再让这个赝品死了。 那该多亏啊。 “夫人,一个月不到,你就忍不了,你知道我忍受了多少年吗?” 楚琼回想起他的过去,没有什么苦难是他不曾经历过的,可他至今还活着呢。 所以齐嫣也配死吗? 楚琼不仅不让齐嫣死,他还强迫她打扮成许清凝的风格,就连一举一动也得模仿许清凝。 他透过齐嫣看着另一个人。 “笑啊。” 齐嫣不敢违抗楚琼的命令,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得到毒打,她在脑海里想象许清凝的模样,然后模仿着那人的笑。 楚琼脸色突变:“不是这样的!” 一个巴掌打了过来,齐嫣的脸被打偏了,她喉咙里泛着血腥味,脸上火辣辣疼得厉害,眼泪差点掉出来。 从前,齐嫣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谁敢这样欺负她? 现在父皇死了,她不再是公主了。 她只是被楚琼关起来的玩物,还得被迫去模仿自己最讨厌的人。 齐嫣心里都是委屈,可她不敢哭出来。 楚琼没让她哭,她就不能哭。 她只能继续微笑。 于是,齐嫣继续扯出笑容,尽量做到和许清凝相似。 楚琼终于在齐嫣脸上看见了许清凝的影子。 是了,许清凝是这样笑的,她对他笑的时候,总是藏着刀子。 楚琼也跟着露出了微笑,他伸手将齐嫣抱在怀里。 “我喜欢看你笑。” 齐嫣当然知道,楚琼这话是对许清凝说的。 她简直是头皮发麻,许清凝被这样的变态喜欢,也是怪恶心的。 楚琼掏出干净的手帕,擦拭着齐嫣额头伤处的血,耐心温柔到了极致,与刚才判若两人。 “等会儿,我们一起用晚膳好吗?我还从来没有和你吃过饭。” 齐嫣哪里敢拒绝啊? 她赶紧点头答应了。 但是很快,她看见了楚琼眼中逐渐生出的暴戾…… 第319章 她比你瘦点 楚琼抓着齐嫣的头发,将她摔到墙角里。 他恶狠狠地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唯一能得到我怜悯的方式,就是模仿她来取悦我。” “许清凝怎么可能答应和我用膳?” “她怎么可能呢?你回答我啊!” 齐嫣头上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被撞出血了。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楚琼朝自己走近。 他拎起她的身体,按在了床上。 楚琼对门口吩咐了句:“把药给我。” 他让下人带来的药,当然不是为了给齐嫣疗伤的。 这药会让她迅速变瘦。 “来,乖乖把药喝了。” 齐嫣不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的,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存在恐惧,她紧闭牙关想要拒绝。 楚琼强行掰开了她的嘴巴,将整碗药都灌进去了,一滴也不能流出来。 然后,他松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药入喉间,渐渐燃起了刺痛感,齐嫣捂着肚子,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 “好痛……” 楚琼无视齐嫣身下漫延的鲜血,他的唇角抿成了弯曲弧线。 “她比你瘦点,也没有你这么健康,如此一来就再好不过了。” 这碗药会让齐嫣在短时间内变得更瘦,同时也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极大摧残,他要将她完完全全变成许清凝的模样。 楚琼重新坐回轮椅。 时辰到了,该准备晚膳了。 “你们记得看好夫人,别再让她做傻事了,不然我会生气。” …… 赫连庸等了楚琼很久,总算是看见他出来了。 “先生,我有事要请教你。” 楚琼瞥了他一眼:“说。” 赫连庸自从得了赫连闻送来的那箱毒蛇,夜夜都做噩梦,他开始后悔将赫连闻送去了东齐。 那样的人,就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分。 他语气有些急切:“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兵攻打东齐?” 赫连庸听到楚琼发了声冷笑。 楚琼:“你莫不是以为,东齐换了个女帝登基,你打进去就轻松些了?” 赫连庸确实是这样想的,“难道不是吗?” 他派人打听过,东齐的新君主是个十几岁的女人。 在他们北凉人眼里,女人和牛羊差不多。 男人想证明自己,就去抢夺最强壮的牛羊、以及最美丽的女人。 谁若是抢得最多,谁就是最厉害的人。 他们向来把女人当作货物,根本不认为女人有当皇帝的本事。 所以,赫连庸瞧不起许清凝,他觉得自己一统天下的时机到了。 “先生,那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有何可惧?” 楚琼不由露出了鄙夷的眼神,赫连庸实在不够聪明。 “你可知道,这个小丫头上位之后,颁布的第一道指令是什么?” 赫连庸没打听这些事,他虚心问道:“是什么?” 楚琼:“她以京城为中心点,每十里地设一监察所,国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消息就会迅速传达过去。真正做到身在皇宫,耳听四海。” 赫连庸想了想,“这不是变相集中皇权吗?” 有些时候,楚琼站在许清凝的角度去想,也很佩服她的做法。 明明文臣武将都尽归麾下,她还是不满足,要在各个地方设下自己的耳目。 锦衣卫有了,还要建东厂。 两方形成对峙。 许清凝要的,是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她要让所有人臣服。 东齐的那些皇子王叔,根本没有人是许清凝的对手,也难怪他们不是死,就是落荒而逃。 赫连庸知道了还是没当回事。 “可她只是个女人啊,她就算当上皇帝了,难道东齐的百姓就会服她吗?” 楚琼:“所以,女帝上位后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的爹。你想想看,一个敢对父亲大义灭亲的人,还怕得不到民心吗?” 站在百姓角度去想,谁当皇帝区别都不大,反正也轮不到自己。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贤明为民的君主。 许清凝以贪污受贿的名义,抄了许竣的家,落在百姓眼中,自然是值得讴歌颂德的。 还有就是,很多人一开始的初心是好的,但有了子女后,就会下意识为自己的子女谋利,那么就会压榨别人的利益。 许清凝则不同了,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子女,她霸占皇位所能享受到的权利,无非就是给自己多养几个男宠。 百姓们与其去捧齐家那些男人,倒不如追崇这位孤零零的女帝。 楚琼想到她,眼尾不自觉带了些复杂情愫,她还真是深谙人心。 赫连庸脸色稍变,他也想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可赫连庸还是不想等,他怀疑赫连闻和那个女人已经勾结在一起了,若是反将他一军,他的王位怕是坐不稳。qqnew “先生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吗?” 楚琼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让她高枕无忧了。你派几个人去找六皇子,找到了,把他带过来。” …… 某处府邸。 一个男人抓着大馒头,使劲往嘴里塞,他头发很乱,脸上涂满了锅底灰,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男人似乎饿了很久,吃得狼吞虎咽,差点把自己给噎住了,猛灌了好几杯水才缓过来。 填饱肚子后,他双膝跪地,眼泪顿时就来了。 “皇兄,你救救臣弟,臣弟真的被那个女人追杀得走投无路了啊!” 男人哭得声泪泣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人,就是六皇子齐柯。 齐穆赶紧将他的六皇弟给扶起来,“六皇弟,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 齐柯知道,他的这位皇兄,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浔南王,心性最是单纯了,也最容易心软。 他抽泣着道:“皇兄,我亲眼看见齐媗拿着刀,一刀一刀砍掉了父皇的头,就像杀猪一样……” 齐柯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齐穆听后,也觉得后背发凉。 “当真是她亲手杀了父皇?” 齐柯咬着下嘴唇,双手哆哆嗦嗦,“皇兄,此事千真万确,我不敢骗你。你不知道,那个画面有多残忍?” 齐穆的脸全是震惊和愤怒,他记忆里的许清凝,还是那个在苏湄雪身边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她怎敢如此?” 第320章 穿上衣服就翻脸无情 齐穆自小接受的是儒家思想灌输,儒学重孝悌,先帝对他大多时候是苛刻的,但他毕竟是他的父皇。 如今骤然听到父皇死亡的真相,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整个人仿佛蔫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齐柯继续说:“齐媗不仅杀了父皇,还杀了五皇兄,甚至还要杀我,若不是我侥幸逃离了皇宫,怕是早就死在她的刀下了。” 齐柯那天躲在角落里,目睹了许清凝砍杀父皇。 他猜到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就连夜穿上小太监的衣服,躲进泔水桶里,被运出了宫外。 泔水臭气熏天,看守宫门的那些侍卫,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匆匆看一眼就完事了,不会仔细去检查。 齐柯这才得以逃出皇宫。 直到现在,许清凝还在派人追杀他。 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齐穆。 “皇兄,你救救我……” 齐穆看到自家兄弟一个个落得如此下场,难免痛心,可他如今也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 许清凝明面上说的好听,她善待皇室,封他做了浔南王,可却没有给他身为王爷应得的封地,因为她不会允许他离开京城。 “唉,我的境况也是水深火热,不知哪天就被她赐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找到你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齐穆就让齐柯藏身在他的王府中,等时机到了,再将他偷偷送出京城。 日后不当皇子了,隐姓埋名地活着也好啊。 齐柯感激涕零:“多谢皇兄。” 这会儿,门外突然有什么声音。 兄弟二人顿时提高了警惕,要是被人发现齐柯藏在这里,他们都得死。 齐穆问道:“谁在外面?” “是臣妾。” 站在门口的人真是谢贞,她见齐穆房里的灯还亮着,夜里起了风,怕他着凉,就抱了床被子过来。 齐穆松了口气,“你来干什么?” 谢贞说:“臣妾担心王爷受寒,所以抱了床棉被过来,臣妾可以推门放进去吗?” 她与齐穆成婚多日,齐穆虽然没碰过她,但对她也算是彬彬有礼,不曾苛责。 她觉着他不是坏人,所以也会时不时表示自己的关心。 两个人若是能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齐穆看向身边的齐柯,低声说:“你先躲在床后面,等她走了再出来。” 齐柯:“好。” 然后,齐穆让谢贞进来了。 谢贞将被子铺在了床榻上,低头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地面掉落的馒头碎屑。 奇怪,卧室里怎么会有这些呢? 齐穆是个注重礼仪之人,他不会在卧室里吃东西,所以……房间里还有别人? 但她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就行了。 替他铺好床后,谢贞就离开了。 齐柯从后面出来:“皇兄,她真的没有发现吗?” 齐穆也说不好,但他心思没那么深,也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 谢贞平时都是深居简出的,和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性格也是唯唯诺诺的,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去告密。 “王妃不会发现的,你放心。” 齐柯如何能放心? 但他见齐穆这样说,心知是不打算杀人灭口了。 也对,他们是夫妻,他只是齐穆同父异母的弟弟。 看来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的命啊! 齐柯低着头,悄悄掩去了那一丝狠意。 …… 这天,苏湄雪坐着的马车,已经渐渐靠近了京城。 当时她被流放长洲,身边只有小柔一个人,如今她们俩都回来了。 时隔一年,往事如烟。 所有人都变了。 小柔趴在窗口,兴高采烈地说。 “小姐,我们终于回来了,奴婢真的好开心啊!” 苏湄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腹落了层不算厚的茧子。 这是她弹琵琶落下的,代表了她过去的一年,到底是落下了印记,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小柔问苏湄雪:“小姐,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陛下已经为苏家平反了,也让人将那些妇孺们救出来了,还给了她们安身之所……” 苏湄雪:“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故人。” 远在长洲,其实很难遇上曾经认识的人,可京城就不一样了,有太多太多的故人。 如今面目全非的她,真的很怕与他们重逢…… 小柔拉着苏湄雪的手,安慰她:“小姐,别害怕,奴婢会陪着你的。” …… 许清凝已经在宫里等了很久,她迫不及待想看见苏湄雪了,只能一遍遍地去催,“怎么还没到?” 吉祥不停地安抚她:“陛下,快了快了,您别急。” 终于前方有人喊了句。 “到了!苏小姐进宫了!” 许清凝顿时激动起来,她想要跑出去见苏湄雪,很快又联想到了自己的腿疾。 不,不能跑。 一旦跑了,就会露馅了。 这件事她瞒了很久,绝对不能被他们看出来,尤其是萧屿。 因为她的病情,他整日都悬在刀尖上似的惴惴不安,若是再让他知道她的腿,他怕是会疯掉。 所以,许清凝只能慢慢踱步走过去。 她爬上宫墙,看见了那辆缓缓驶入的马车,心里总算是安定点了。 不是幻觉,雪儿真的回来了。 许清凝决定争皇位,就是为了给苏湄雪脱罪,让她能光明正大回来,好在她所有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此时,萧屿就站在许清凝身侧。 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期盼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中了大奖的人,急匆匆地赶去兑奖。 她现在就是这样,激动、兴奋、狂欢…… 苏家人在她心里的重量,实在是多得有些过分了,而她不惜生死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qqnew 他正想说城墙上风大,打算给她披件外衣,却见她转身又下去了。 呵,这是将他当作空气了,没他这个人了是吗? 萧屿揉了揉手中的大衣,随即扔给了侍从。 他再看向许清凝已经离去的背影,心想。 陛下,你还真是穿起衣服就翻脸无情啊。 第321章 吃醋 在金碧辉煌的宫城里,在寒气凛冽的冬日里,许清凝终于看见了苏湄雪,她终于看见了她的故友。 时过境迁,故人相貌依旧。 许清凝眼眶里蕴了滚烫的热浪,她想直接上去抱住雪儿,可雪儿在她动作的先一步就跪下了。 苏湄雪双膝跪在女帝面前,俯身叩拜行了大礼。 她自小就是被按照太子妃规格培养的,最懂宫廷礼仪了,也最是讲究场合分寸。 这么多人看着,苏湄雪不能给凝凝带来丝毫话柄,她一再叩拜。 “臣女拜见陛下。” 女帝给苏家的冤屈平反了,也恢复了苏相的官位,她现在自然是臣子之女。 可许清凝有些怔住。 她设想过很多种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到雪儿会给她下跪。 随即,许清凝一把抓住苏湄雪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她看着苏湄雪的脸,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周围人听见。 “你听好了,我不准你跪我,我也不准你跪任何人!” 苏湄雪微微摇头,她知许清凝坐上这个位置有多难,也知有多少人想将她拉下去。 “陛下不可为臣女如此……” 许清凝:“为什么不可以?” 在苏湄雪再次拒绝之前,许清凝牵住了她的手。 “你是雪儿啊,是在我过去的十几年里,为数不多给予我温暖的人。” “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年夜饭、见过的最和善的家人,都是因为你。” “所以,你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想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无论我变成什么人,无论你变成什么人,我们永远都不会变。” 许清凝牵着苏湄雪的手,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身边宫人纷纷低下了头。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另一个却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她们若是亲密,自然会招来很多议论声,可许清凝不在乎。 苏湄雪听着这番话,脸上早就挂满了泪珠,凝凝的坦率直接,让她心底的那些自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已经得到至尊至贵之人的真心,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久别重逢,她们有很多话要说,怎么都说不完似的。 仿佛一眨眼,就天黑了。 许清凝将苏湄雪拉到了自己床上。 “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湄雪知道,自己所在的宫殿,是历朝帝王居住的地方,是很多人神向往之的地方。 可她就这么站在这里了,还能留宿,未免有些缓不过神来。 许清凝仰面瘫着,双手垫在脑袋后面。 “雪儿,我已经让人将苏府宅子修整过了,虽然恢复不到以往的样子,不过也还行。你以后要是想住在苏府,就住在苏府。要是不想触景生情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苏湄雪却说:“我不回苏府了。” 大部分人都不在了,她回去也没意义。 许清凝侧过身来看她,“那你和我住一起。我的宫殿很大,我的床也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的。” 苏湄雪似乎在犹豫什么,没有立刻作出回答,毕竟她还处于震惊中。 龙榻上岂容他人酣睡?qqnew 但凝凝根本不在乎这些,还拉着她一起钻进了被窝。 宫人们将蜡烛吹灭了,依次退到门外。 室内变得漆黑。 可是苏湄雪睡不着,她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凝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人生?” 许清凝:“过一日算一日。” 她这种生命所剩不多的人,只能得过且过了,想太多反而是折磨自己,但是,她想尽量让身边的人得到圆满。 她问苏湄雪:“雪儿,你还喜欢他吗?” 这个人,指的就是齐穆。 许清凝之所以留下齐穆的命,并不全因为沈雁书要挟她的条件,更多是因为苏湄雪。 许清凝说:“你若是还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苏湄雪的回忆被拉到了过去,她与齐穆自小相识,从前也算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隔着血海深仇,他们不可能回得去了,更何况他已经娶了妻。 黑暗中,苏湄雪眼眶里蕴着水雾,好在不会有人发现。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 “我不喜欢了。” …… 就这么过了五天,她们一直同吃同住同睡,关系好到几乎随时黏在一起。 在第五天的夜里,萧屿走了进来。 他把许清凝从被窝里抱出来,直接扛在肩上给带走了。 走到一半,许清凝才惊醒,她看见是萧屿,便小声说。 “你快把我放回去。” 萧屿舌尖抵着下颚:“不放。” 他都好几天没见到她这个人了,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于是,男人直接踢开了偏殿的门。 偏殿里没有点蜡烛,伸手不见五指,许清凝不知自己被放在什么地方上,后面一片冰冰凉凉的,有点硬。 她揉了揉睡眼:“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呢?” 萧屿靠在许清凝颈窝里呼吸着,滚烫的热气让她有些痒痒的,她又无法伸手去挠。 许清凝担心被那边的苏湄雪听见,提醒他道:“这里只有一墙之隔,萧将军你别闹了。” 萧屿反而问她:“萧将军是谁,有这个人吗?” 许清凝:“是你啊。” 萧屿:“陛下不提,我还以为这人死了呢。” 许清凝算是明白了,她这些天只顾着缠着雪儿,有点冷落这位爷了。 唉,萧将军可真是个狠人,吃起醋来直接咒他自己。 她抱着他的脖子轻轻蹭着,想让他消气。 萧屿又说:“他好歹也是和陛下缠绵悱恻之人,就算死了,也得烧几柱香。陛下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太薄情了些?” 许清凝赶忙哄着他:“没忘没忘,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好多事想和你做。” 然而,生气的萧将军可不好哄。 萧屿将许清凝抱起来放在窗台上,“晚了,在陛下和别人忘乎所以的这些天,他都死得透透的了。” 他一边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一边暗暗用力捏着她的小腰。 惊得许清凝差点叫出来,“别……” 第322章 成年人该玩的游戏 许清凝这才知道,她是被放在了窗台上,背后就是薄薄的窗户纸。 她不敢用力往后靠,生怕捅破了。 “将军,这里不合适,唔……” 萧屿不依不饶,将许清凝往后按了去,根本不容她拒绝。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黑灯瞎火的,许清凝除了视力,所有感官都会加倍放大,她看不见萧屿,却能听见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动作。 她的腰带被他胡乱扯开。 萧屿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越扯越乱,干脆直接撕开了。 “嘶——” 布料的撕拉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许清凝跟着紧张起来了,她担心被殿外看守的宫人听见,也害怕被苏湄雪听见。 萧屿猜中了许清凝的心思,手中的动作却更加猛烈。 他还故意贴在她耳边说。 “陛下可千万要小点声,否则就被发现了哦。” 许清凝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次都弄得和偷情一样,难道这样会更加刺激吗? “唔嗯……” 她紧闭牙关,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片刻,她的衣裙散落下去,手腕也被他紧紧抓住。 忽然,萧屿在她手上摸到了个坚硬之物,停住了。 他举起她的手贴在窗缝,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几缕月光看清了此物。 是一条手链。 前几次太过紧张,他没有特别注意她身上的物件,刚才摸到了才发现有些不对,这不是她的审美取向。 许清凝喜欢精致漂亮的玩意,她的饰品也都是如此。 可这条手链,式样简单素练,当然了看这做工也不便宜。 萧屿好奇问道:“手链哪里来的?” 许清凝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要是在这种时候说出楚琼的名字,估计今晚是没休息了,得一直哄着他消气。 可她越不回答,萧屿就越是感觉诡异。 他试着去解开,才发现这条手链的扣结无比牢固,怎么都解不开。 材质很特别,不是市场上常见的那些。 萧屿追问:“谁送的?” 许清凝见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弱弱地说:“那我告诉你,你别生气行吗?” 萧屿还不知道是谁,但为了套出许清凝嘴里的真相,他选择先答应再说。 “嗯,不生气。” 许清凝细声细语地说了两个字:“楚琼。” 萧屿没听清,“谁?” 许清凝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就是当初在鬼面城那段时间,楚琼强行扣在我手上的。” 她怕萧屿会生气,刻意加重了“强行”二字。 她还继续解释道:“我后来一直想方设法解开,却怎么也解不开,只能戴手上了。” 以许清凝对楚琼的了解,她能猜出,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楚琼在她身上留了他的物件,就是为了让她时时刻刻想到他,她越是厌恶他、痛恨他,就越是会痛苦。 可手链这种东西,怎么说都有点暧昧的成分。 许清凝怕眼前这个男人又吃醋。 然而,萧屿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 他反复摸着她手上的链条,目光变得玩味幽深。 “你说,楚琼会知道我们在干这件事吗?” 许清凝无话可说:“……” 合着她遇上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脑子有病,自己还算是最正常的了? 萧屿的大掌裹着她手腕,恶劣地笑着。 “陛下,更刺激了呢。” ……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宁大人。” 宁安点了点头,他每隔几天,就会亲自在宫里巡逻,按理来说,他这个身份是不必做这些的。 但他有自己的心思。 他想多见见她。 宁安正路过偏殿,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看向里面。 窗户没有关紧,有条缝隙,还微微颤动着。 偏殿里的二人同时听见了外头的声音。 许清凝赶紧将萧屿推开,她在用行动告诉他:有人来了。 萧屿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习武之人耳力向来很好,他当然知道外面站着个人,还是他很讨厌的小屁孩。 当然了,宁安也是习武的,他也能听见里面的呼吸声。 萧屿并不在乎:“来就来了。” 许清凝开始紧张:“他会知道的。” “那就让他知道。”萧屿是正对窗户的,目光定定看着这道狭窄的缝隙,“他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才是成年人的游戏。” 语毕,萧屿咬住了许清凝的肩膀。 她无暇顾及别的,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 窗外。 宁安站在夜色里。 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少年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沉暗。 不知站了多久,他骤然转过了身去,朝着出口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宁安脑海里回荡的都是那几个字:成年人的游戏…… 不知为何,宁安现在看什么都很烦躁。 花盆不顺眼,砸。桌椅板凳不顺眼,扔。路过的下属,也得被他揣两脚。 属下们还是头一次见宁大人如此生气,毕竟平时看见的他,总是少年老成,稳重得不像话,今日是发生了何事? “大人,你怎么了?” 宁安吐出了一个字:“滚!” “好嘞!” 他们也不想来触霉头,赶紧麻溜地退出去了,没走几步,又被宁安给叫住。 宁安随手指了个人:“你,过来。”qqxδnew 这人名叫王阳,年纪比宁安大了好几岁,但资质平平,混了很久也还是个底层锦衣卫。 “宁大人,你叫属下有何吩咐?” 宁安眯了眯眼眸,“我问你,什么是成年人该做的游戏?” 王阳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啊?” 宁安有些生气:“看来你也不知道了。” 王阳想了想,随即又反应过来了。 “大人难道指的是那种事?” 说起这事,王阳就精神多了,毕竟他擅长啊,“大人,不是我吹,你要说这个,那我可算得上是知识渊博啊。” 宁安:“怎么个知识渊博?” 王阳不好意思地笑着,“那醉风楼的花魁娘子,与我是老相好了。” 宁安:“这有什么?” 当初,许清凝将开青楼的事全权交给宁安代办,如今京城里最红火的一家男妓馆,就是他弄起来的…… 第323章 补药 王阳打量了宁安几眼,心想,这位大人平日里就忙着办差事,估计没时间去寻欢作乐,而且他看起来似乎还是个处子? “要不过几天,我带大人你去见识见识?” 宁安本来想拒绝的,但他无端想起那扇窗户,他们在里面就是做那样的事吗? “好啊。” 他应下了。 …… 这天早晨。 苏湄雪醒来后,发现许清凝并没有在身边,她有些慌乱。 正要问宫女的时候,许清凝从门外回来了。 只不过,她看起来特别累,似乎没有睡好。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湄雪:“凝凝,你昨夜去哪了?没有睡在这里吗?” 许清凝没忍住打了几个哈欠,“我……我突然想去看星星,所以大半夜独自出去了。” 苏湄雪不记得昨天夜里有星星啊,“是这样吗。” “是的啦,我骗你做什么?” 许清凝赶紧找了张凳子坐下,她现在腿都是软的,走起路来都酸痛得很,还真是实实在在哄了他一晚上。 这都得怪萧屿。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旺盛精力,竟半点也不会累的? 唉,可真是害苦了自己。 她以前还说自己那个该死的爹,荒淫无度沉溺美色,果然缺点都是会遗传的,她得吩咐御膳房准备点补药,再这么下去,她是真的不行了。 苏湄雪:“凝凝,我有件事要求你答应。” 许清凝:“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苏湄雪想好了,她住在这儿,实在是太高调了。 “我……我想去藏书阁。” 如今,任何高调的行为举止对她来说就是刑罚,她整日就像是一条曝晒在烈日下的鱼,迟早要被晒死。 她宁愿去宫里的藏书阁待着,每日整理书籍,也不会觉得乏味,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凝凝。 许清凝沉思之后,“好,我答应你。” 对苏湄雪,最好的方式不是给予多少金银珠宝,而是让她拥有一份平淡又充实的日常、让她重新找回对生命的热爱。 苏湄雪笑了笑说:“谢谢你。” 藏书阁地处偏僻,平日里不会有多少人来,就显得更安静了。 里面只有一个负责打扫的老宫女。 苏湄雪刚进去,就闻到了厚重的灰,那个老宫女正坐在地上打瞌睡,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来。 没关系,她喜欢这里。 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不必承受任何人的目光。 她挽起袖子,去打了桶井水来,开始认真打扫卫生了,脸上洋溢着笑容。 整整打扫了三天,苏湄雪才勉强把藏书阁打扫干净,终于能歇下来看看书了。 她随手抽出了《诗经》。 《诗经》的第一首诗,名叫《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湄雪不由想起了曾经给二公主当伴读的日子。 二公主吵着闹着要和皇子们共用学堂,就带着她们一起去了。 白胡子太傅站在台上讲学,底下的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每天坐姿最端正的人,就数苏湄雪和齐穆。 她记得,讲到这首诗的时候,他正好回头看了一眼。 春风拂杨柳,满面尽芬芳。 少年的心事总是隐匿又直接,在无数个对视之后,在无数个偶遇之后,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之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苏湄雪的手指缓缓摸过上面的字,跟着念出了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只是,喜欢对她太沉重了。 …… 这天下午,苏湄雪出了宫,想去父母坟头拜祭。 小柔之前把许清凝当作“萧公子”,因为她那几次都是男装出场的,还说自己姓萧。 直到现在,小柔才知道所谓的“萧公子”是个女孩,还是当今陛下。 “小姐,陛下和你关系那么亲密,你为何不让她把小少爷带回来呢?” 苏湄雪摇头:“迎儿待在那里很好。” 许清凝很早就告诉过她,苏迎被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她本来还纳闷,究竟是哪里?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凉州的军营啊。qqxδnew 萧屿的军队,是出了名的严苛,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谁若是犯了错,都得按照军规处置。 也不知苏迎,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 不过苏迎在那里也好,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混出一番事业。 这会儿,她们已经买好了祭拜用的纸钱香火,准备上山去了。 谁知撞上了齐穆。 这是他们成亲礼后的第一次相遇。 准确来说,是未完成的成亲礼。 齐穆穿着身水墨色的锦衣,头发半高束,只插了根玉簪,气质清贵儒雅,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苏湄雪看见他后,立刻背过身去,害怕被他发现自己。 随之,一名年轻女子朝齐穆走了两步。 “王爷,你怎么了?” 齐穆本来是要带谢贞回她的娘家,拜访一下谢太师。 谢家,是父皇临死前给他留的助力。 齐穆若是想为父报仇的话,就得放低身段,开始学会笼络这些人。 可是刚才有道身影在眼前晃过,他不禁就停下了脚步,痴痴看着远方。 他的直觉告诉他。 那个人回来了,她就站在前面。 谢贞见齐穆站了很久也不动,就给他披上了披风。 “王爷,我们还是上车,天色不早了。” 齐穆看了很久,也没有看见苏湄雪,可能又是他的幻觉。 “嗯。” 苏湄雪躲在一棵槐花树后,她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能够想象到他们说话时的表情。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她悄悄看了过去。 原来,那就是他的新妻子吗? 看起来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好姑娘啊。 风突然吹过来,将苏湄雪手提篮里的纸钱吹得满地都是。 小柔见状赶紧去捡,她越捡风越大,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了,“小姐,这些东西都被吹光了,可怎么办?” 有片纸钱刚好飞到了齐穆脸上,像是拍了他一巴掌似的。 他捏住纸钱骤然回过头,看见了槐树下的女子…… 第324章 叔嫂 苏湄雪蹲着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纸钱,从她的视线里,正好看到齐穆的足靴朝自己走来,他就停在她前面。 这一刻,她的血液凝固成冰,浑身僵硬如铁,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看见她呢? 小柔没见过齐穆,只当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王公贵族罢了,她客气地说:“这位公子,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们了。” 齐穆愣了片刻,也随即弯下腰去,帮她们去捡那些东西。 时隔多日,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到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雪儿,你还好吗?” 有着血海深仇的旧情人,重逢之际,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也没有痛哭流涕的声诉,有的只是无比压抑的平静。 苏湄雪提着篮子起身,腿脚已经有些麻了。 她既然回来了,终究是躲不过的,该见面的人,迟早要遇见的。 她略低着头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苏湄雪承认自己过得不好的事实,但也不想从齐穆这里得到什么补偿。 因为,她对他不会再有任何期待了。 风阵阵吹来,满树的槐花簌簌落下,有些停留在苏湄雪发间,有些铺在了地面,和那些纸钱混在一起,白茫茫的。 齐穆:“是我对你不住……” 苏湄雪不想多言,她屈膝福了福身,带着小柔从旁边走过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眼。 齐穆站在原地,满脸怅然若失的表情。 他几天前就知道雪儿回来了,但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她。 今日的偶遇,让他无地自容。 前尘往事,她看起来早就放下了。 可他如何放得下呢? 一朵槐花正落在齐穆手心,香味里渗着几分浅淡的苦涩。 他轻轻揉捏藏于袖间。 谢贞站在不远处,她也看见了苏湄雪。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名女子就是齐穆的心上人,她从未见他如此深情地看过谁。 齐穆早就对她说过,他有一个永远喜欢却无法拥有的心上人。 还真是奇怪,自己的夫君痴情地看着别的女子,谢贞并不嫉妒,甚至连应有的愤怒都没有。 她反而还觉得,那个姑娘可真好看啊,就算被人深爱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像她,永远只是角落里无人在意的野草。 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她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被人喜欢简直是奢望。 …… 出了这件事,齐穆没有心思去谢家拜访了。 他整个人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苏湄雪,也忘了将六弟齐柯给送出去。 齐柯被安排住在书房,齐穆担心他被发现,吩咐过下人不要靠近书房,只让专门的人按时来送饭菜。 这种日子过得和囚禁也没区别了。 拖得越久,齐柯心里就越害怕。 他担心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随时都会被许清凝派来的人追杀,他甚至怀疑齐穆想把他软禁起来。 不,不能再等了。 齐柯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把值钱的小东西都打包装起来了,准备趁夜色翻墙出去。 没想到,他刚出来拐了条巷子,迎面撞上了一个女人。 谢贞本意要回自己房间,路上经过书房,这才碰见了从书房里鬼鬼祟祟逃出来的齐柯……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惊恐。 齐柯迅速捂住了谢贞的嘴巴,将她拖进了书房。 “别发出声音!” 谢贞还以为撞见了盗贼,仔细看才发现是六皇子。 他们在谢泱的葬礼上见过。 她记得齐柯的长相。 察觉到危险的苗头,谢贞只想逃出去。 她奋力推开齐柯:“唔……你放开……” 齐柯当然不放心让谢贞逃出去,毕竟她看见他偷了府上的钱财。 何况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 齐柯将书房的门关紧,上了栓。 然后,齐柯对着谢贞露出了阴狠的笑。 他勾起语调说:“皇嫂,你跑什么呢?” 谢贞被逼得节节后退,不小心撞到书桌了,腰背被桌角撞得发疼。 她很害怕眼前的男人。 齐柯比齐穆小了几岁,毕竟同一个父亲生的,相貌有两分相似,但他们流露出来的神态天差地别。 齐穆永远是温和有礼的,而齐柯……阴狠如恶魔! 谢贞:“你、你别过来!” 齐柯将手里的包袱先放下,扭了扭手腕。 许清凝对外贴的告示是:先帝的六子齐柯被恶人挟持出宫,谁若是能找到他,赏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多人都想找到齐柯、将他送到许清凝面前。 只有齐柯自己知道,她一旦找到了他,就会下杀手! 齐穆说好了的,要派人秘密将他送出京城,可他食言了。 那是他的亲哥哥啊,也在骗他! 齐柯不相信任何人,他怀疑所有人都想送他去死。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必须要事先除掉任何可疑人物! 比如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逃亡的经历让齐柯性格大变,神经时刻都紧绷着,他以前也是个贵气的皇子啊,多的是姑娘贴上来,怎么会吓人呢? “皇嫂,你很怕我吗?” 谢贞不敢说话,只想逃。 可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齐柯的对手,很快被他抓了起来。 齐柯担心谢贞大喊大叫,先撕了她的衣服塞进她嘴里,再用剩余布料将她的手脚绑起来。 接着,他拔出匕首贴在她脸上,冷冰冰地说。 “皇嫂,我不会让你痛苦太久。” 谢贞拼命摇头,流出了恐惧的眼泪。 她不想死! 可是齐柯显然不会放过她。 齐柯正要用匕首割开她的喉咙,突然又想到了件事。 如果他真的杀了谢贞、再卷款逃走,齐穆肯定会知道是他干的,说不定还得联合许清凝来追杀他。 想到这里,齐柯盯着谢贞的脸,目光变得更为幽深了。 啧,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随即,匕首往下滑。 冰冷的刀刃贴着她的肌肤,一层层地割开她的衣服。 谢贞猜到了这个人要干什么,拼命抗拒着:“唔唔——” 他们可是叔嫂关系,怎么可以? 不,这是乱伦! 他将她按在书桌上,手掌缓慢游离…… 第325章 通奸的证物 齐柯认真打量起谢贞,她虽然算不上天姿国色,但气质柔弱惹人怜爱,也别有一番风韵。 “皇嫂,你与皇兄新婚就分居,他还没碰过你?你放心,我会让你试试什么才是真正的男欢女爱。” 谢贞使劲将嘴里东西吐出去,才能发出声音。 “不、不可以!我求你了,你放开我……” 齐柯无视女子的哭泣,他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掰开她的双腿。 强行进入。 谢贞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好痛——— 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撕碎了,无力承受着他的入侵,渐渐地变得麻木。 直到男人趴在她身上发出厚重的喘息,她才得以解脱。 整个过程中,她并没有体会到欢爱,只有疼痛。 原来,新婚前的嬷嬷们都在骗她。 这种事根本就不快乐。 齐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目光扫过谢贞全身,看见她下身流出的血迹了。 他勾了勾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皇兄还真是没碰过你啊。” 齐柯说完后,故意去摸摸她的脸。 谢贞偏过头想要躲避他的一切。 她自小处于的环境、接受的教育,让她在经历这件事后充满了屈辱,以至于想要咬舌自尽。 齐柯偏要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皇嫂生气了吗?” 谢贞恨齐柯,也恨这个被他玷污的自己。 齐柯满脸无所谓,“反正我们该做的事都做了,皇嫂要是敢说出去,我们只能一起死了。” 他就是要利用女人的心理去拿捏她。 “我死了也就算了,你们谢家可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要是被世人知道,谢家出了个与小叔子通奸的女儿,你说会怎么样呢?哈哈哈……” 谢贞的牙关都被咬出了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看见齐柯提起地上的包袱,然后在书房里留了封信。 临走前,齐柯还将谢贞绑着的布条解开了,反正料她也不敢喊人。 “别太想我,说不定我们很快还能再见。” 齐柯临走前,还故意勾走了她的肚兜,“这个……就算是我与皇嫂你通奸的证物咯。” 谢贞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默默地蹲了下来。 她双手抱住自己无声恸哭,等哭够了,又默默地将被撕掉的衣服穿好。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她? 她仅仅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这天之后,齐柯没有在京城露面。 一天天过去了,许清凝总觉得不安心,但她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发现齐柯的半点消息。 吉祥半跪着给许清凝捶腿,满脸讨好道:“陛下,你消消气。” 许清凝冷眼瞧着他,唇齿间又牵着笑意。 “朕把东厂交给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就废了你。” 吉祥冷不丁一个哆嗦,寒气直冒心头。 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当然怕死了。 “陛下放心,奴才一定会尽快找到他的。” 许清凝耐心不好,先帝留下的那几个皇子里面,只有齐柯逃出了自己的掌控,她可不能让这个人逍遥在外。 前朝例子太多,她不能不提防。 蝼蚁之势也可撼动大树,必须得做到斩草除根。 “尽快又是多久呢?” 吉祥:“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奴才一定将那人揪出来。” 许清凝一脚将他踢开。 “滚!没用的东西。” 吉祥笑嘻嘻爬起来跪好,他们当宦官的,别的功夫不重要,但必须要懂得察言观色。 他见许清凝没那么生气了,便转移话题。 “陛下,奴才听说,浔南王最近和赵家走动有些频繁。” 许清凝:“是吗?” 吉祥心想,转移自己矛盾最好的方式,就是挑拨起别人的矛盾。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奴才怀疑浔南王有不臣之心,估计在密谋什么,需不需要奴才暗中……” 许清凝抢走了齐穆的皇位,杀了齐穆的父亲,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齐穆心生斗志的话,那这个男人真是废物透顶了。 不过,许清凝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现在才想起来去争,为时太晚了。 就算谢家帮他,他能争到什么呢? 许清凝低头看吉祥,饶有兴致地说:“呵,怪不得沈大人一直想让朕远离你,你真是会谄媚献计、挑拨离间啊。” 吉祥听着这话,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应承也不对,不应承也不对。 “只要能让陛下开心,奴才干什么都行。” 许清凝:“得了,别卖乖了,你亲自去一趟王府,叫浔南王妃过来,朕有话问她。” 吉祥松了口气,可算是逃过一劫。 许清凝看着他连滚带爬离开,眼角眉梢皆是讽刺。 她要是远小人的话,皇位还轮得到自己吗? 有些事,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去做。 …… 谢贞被齐柯侮辱后,内心饱受煎熬,她甚至生出了跳湖自尽的念头。 因为跳湖,可以伪装成自己失足落水的假象。 这样的话,即便谢贞死了,别人也不会怀疑她生前经历过什么,没有人会知道她和齐柯发生的事。 可就在她即将跳进去的时候,宫里的人来了,他说陛下要召见她。 谢贞眼神茫然,她紧攥的双手渐渐松开了。 为什么在她每次要死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会出现?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所经历的绝境,都是为了得到神女的眷顾呢?仟千仦哾 若真是如此,心里似乎好受多了。 吉祥见谢贞站着发愣,催促道:“王妃,你在想什么呢?快随奴才进宫。” 谢贞回过神来,她抹了抹脸,自己现在肯定特别丑。 “公公稍等,我收拾一下就去。” 傍晚,谢贞才见到许清凝。 她模仿着别人的姿态福身行礼,可太过紧张了,不仅动作僵硬,话也是说得结结巴巴的。 许清凝知道谢贞向来胆小怕事,她让人给搬来了椅子,“坐。” 谢贞不敢抬头,双手规规矩矩交叠在膝盖上,一动都不敢动。 许清凝观察力很敏锐,她发现谢贞手腕有道淤青,看起来很像是被绳索绑着留下来的。 谁会这样对谢贞呢…… 第326章 被昏君欺凌过的小娘子 谢贞感觉到许清凝在打量自己,虽然事情过去好几天了,但她身上的淤痕还没有完全消散,很容易被人发现。 她将双手往里面缩了些,用衣袖遮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这样的举动,反而更让许清凝怀疑,谢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清凝今日叫谢贞过来,其实是有自己目的。 因为雪儿和齐穆的关系,谢贞夹在里面也不好过。 许清凝心想,倒不如让他们二人和离,再重新给谢贞找个喜欢的,假如她不想成亲,也可给她另外安排府邸和钱财。 毕竟站在他们谁的角度想,好像都没错。 硬是要说谁错了,那就是齐穆。 都怪齐穆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心上人;也怪他太过懦弱,抗拒不了先帝的旨意、被迫娶了谢贞。 可他既然已经成亲了,又难忘旧情,这不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吗? 许清凝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谢贞说:“我问你,你想过和浔南王和离吗?” 然而,谢贞还是被吓到了,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她虽然没怎么受过父亲关注,但所有的谢家人,自小就被教育要懂得礼义廉耻,女子尤其如是。 简而言之,就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在谢贞的世界里,和离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只有女子被丈夫休弃。 可她若是被休弃了,接下来还怎么活? 所以她才隐瞒齐柯对她做过的事,生怕被人发现她已经失去了贞洁。 她摇了摇头,怯怯懦懦地说。 “没有……” 许清凝也猜到了谢贞的回答,像谢贞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太在乎名誉,也太在乎外人的看法。qqΠéw 可以说,他们被道德约束得太紧了。 许清凝想到了先皇后谢泱。 与其说谢泱是被她逼死的,倒不如说谢泱是想彻底摆脱谢家,选择做一回自己。 谢家不允许出一个偷情的皇后,谢泱偏要和天言道人在佛堂里欢好,他们偏要当着菩萨的面做。 皇帝的后妃不允许自尽,谢泱就偏要吃下过敏的桃仁粉,死在未央宫里。 她被礼教压迫太久了,选择离开,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呢? 那么谢贞,她看起来和谢泱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一样是被谢家驯养过的。 她们身上都背着千万斤重的封建礼教。 许清凝突然有些感谢她那不成器的“爹”,也就是许竣。 许竣整日里自娱自乐,要么酒馆里听曲,要么赌场里赌钱,仗着祖传基业吃喝玩乐。他没什么道德感,对子女也不会有道德上的约束。 许清巍也是学了他爹,从小就不好好读书,也没好好练武,反正文不成武不就,每日也可以笑哈哈地过。 话说回来,除了许清凝前世出嫁那段时间,她从没见她哥“伤感”过,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很乐观,不会有坏心情。 至于许清凝本人,也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反正骂她的人多了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尤其是她登基以后,宫外那些人不敢明着骂,就暗地里写各种小文章。 比如许清凝右手边这篇。 开头还咬文嚼字、引用了很多典故,采用指桑骂槐的写法。 渐渐地,笔者似乎有点急了,话越来越直接。 其中有一段还把萧屿骂进来了,说他们狼狈为奸,不知羞耻? 许清凝若是个脸皮薄的女子,早就羞愧难当,赶紧在房梁悬条白绫自尽了。 可她偏不是。 反正他们越生气,她就越开心,她还打算拿给萧屿看看。 既然是狼狈为奸,可不得共同品鉴吗? 这文章,许清凝瞧着还挺有意思,怎么说呢,词用得有那么几分准确。 许清凝再看向谢贞,谢贞还是满脸惶恐害怕的样子。 她能理解,和离对谢贞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即便他们二人互不相爱。 谢贞突然跪在许清凝面前,问她:“陛下是为了苏小姐吗?” 许清凝的确是因为雪儿,她自私地想让雪儿得到幸福,所以让谢贞和齐穆和离。 她也知道,这件事对谢贞很不公平。 可是两个人的开心,总好过三个人的不开心。 但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凭什么被舍弃的人得是谢贞呢? 因此,她对谢贞也有几分同情。 “如果你愿意,我会封你为县主,赐你一栋府邸,也可为你另择佳婿。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用权势来强迫你,只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谢贞是不可能再嫁的,谢家家规常常训诫,好女不侍二夫。她无法背弃此前十几年的教条。 谢贞愿意让出王妃的位置,此后偏居一隅,但她害怕被赶出去。她只是想简简单单活着,只是想有个容身之处。 “臣妾可以自愿退让为妾……” 许清凝闻言,立刻将谢贞拉起来了,她当然不会同意这样做,雪儿也不会同意的。 离得近了,她看见谢贞脖颈处那些青红交杂的痕迹。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知道这些淤痕是怎么留下来了。 “这是浔南王做的?” 谢贞也不敢说出真相,只默认了。 许清凝现在脑子有点乱,她以为齐穆只是懦弱无能了些,但到底还算个痴情种。 可她没想到,他嘴上说着喜欢雪儿,还是和别人做出了亲密之事。 不守男德的男人,要之何用? 许清凝:“算了,你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些话。” 谢贞:“对不起……” 许清凝:“你道歉什么?”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谢贞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谢贞反而哭得更凶了,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江水,怎么都止不住。 许清凝觉着,她就不该管别人的家务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干脆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哭成这样,看起来还真像是被昏君欺辱的小娘子。” 她自比昏君,让谢贞愣住了。 谢贞年岁比许清凝大了些,但个子比她矮了些,只能抬起头才能看见她。 她擦眼泪的手指,可真好看啊。 她的皮肤也好白,细腻得没有丝毫瑕疵。 她的眉毛、眼睛、嘴唇,也好看得要命。 这是三番两次拯救谢贞的人,是她的神女…… 第327章 朋友妻不可欺 许清凝哄了好久,可算是把谢贞哄好了,还让宫人护送她回府。 这时候,萧屿带了个男人进来。 正是赵浩然。 赵浩然可是被萧屿给催回来的,从凉州到京城,几天几夜赶路就没停过,差点没了半条命。 他就奇怪了,萧屿对自己都没这么操心,上赶着为了谁呢? 赵浩然捋了捋胡子,等他看清了面前之人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萧屿这小子又是为了女人。 呵,真没出息。 许清凝和赵浩然在凉州见过。 那时候萧屿中了毒,她去问赵浩然有没有解药,他说需要一定时间。 她走投无路了,才回灵仙镇找到楚琼。 但她后来给萧屿的解释是,她求得了一世外高人的灵丹妙药,帮他解了毒。 背后的真相,只有她和楚琼知道,再加当时在场的两个丫鬟。 赵浩然也不太清楚,当时许清凝去干什么了? 但更让他诧异的是,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女帝啊! 他刚还觉得萧屿没出息,这下完全反过来了。 啧啧啧,谁比这小子有福气呢? 萧屿心里记挂着许清凝的病情,不打算解释太多,只对赵浩然说:“你快给她把脉。” 赵浩然吹了吹胡子,嘀嘀咕咕道:“什么病至于让我千里迢迢赶过来?” 许清凝知道这个大夫对她和萧屿的意义,如果他要是说没有办法的话,相当于定了她的死刑。 因此,压力感自然就上来了。 她有些害怕。 比起死亡,她更害怕他会绝望失控。 萧屿看穿了许清凝的想法,他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放宽心,我在这里。” 赵浩然一个孤家寡人,最看不得这些臭情侣秀恩爱了。 他对许清凝说:“陛下,请伸出你的右手。” 许清凝照做了。 赵浩然查探之后,脸色也一点点变了。 他先是看了看许清凝,而后看了看萧屿,见他们二人脸色比自己更差,显然是有预料的。 “你中失魂香多久了?” 许清凝回想了会,应该是从去年七八月开始,到现在也一年半载了。 “一年多。” 赵浩然纳闷了:“一年的话,那也不至于这么快,毒素快要侵入心脉肺腑了。” 到那个时候,就是死期。 萧屿闻言,比许清凝更紧张,“所以能不能救?” 赵浩然没搭理他,继续问许清凝:“你是不是长期处于忧思恐惧之中?” 许清凝被说中了,她确实一直在忧思恐惧。 病人永远无法在大夫面前隐瞒成功。 点了点头。 “嗯。” 萧屿也看向许清凝,他知道她夜里常常做噩梦,但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做那些噩梦? 这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 但他看得出来,她不想把这些摆出来说,相当于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qqΠéw 赵浩然追问:“那么,陛下在害怕什么呢?” 萧屿打断他,“别问这些了,你就直接说怎么治。” 赵浩然笑了笑,“敢情你们都把老夫当神仙了?” 他虽然不到三十岁,但常年粘着假胡子,穿着老人衣袍,一口一个“老夫”也习惯了。 萧屿说:“你肯定能治的,不能治也必须治!” 这一刻,赵浩然甚至在萧屿眼里看到了杀气,仿佛他只要说不能,就会当场毙命。 “你让老夫先想想。” 许清凝扯了扯萧屿的衣袖,她其实不太想为难医者,毕竟病是自己弄出来的。 “顺其自然。” 萧屿根本就无法冷静。 顺其自然,就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许清凝去死,他怎么能呢? 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真的是神明,只要挥挥手指,就能让她健康无虞。 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凡人。 无论如何努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有了!”赵浩然突然跳了起来,“虽然彻底根治的办法,还没想到。不过我能尽量抑制毒素扩散,也算是拖延时间了。” 萧屿:“那你就快点做啊。” “这么急干什么?”赵浩然作为大夫,最烦这种家属了。 “态度好点,明明是你求我办事……” 萧屿:“只要你能帮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别说态度好点了,让他砍了自己脑袋双手奉上,他也不带犹豫的。 赵浩然:“我能让你干什么?你自个好好活着就行,别再作死了。” 但赵浩然觉得,要是许清凝死了,萧屿下一秒就会殉情。 毕竟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病可以治,情痴没得治啊。 没出息! 赵浩然打开药箱,从中选出了一副银针。 他走到许清凝面前:“我现在要为陛下针灸,请你屏退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许清凝看了看四周,除了病人和大夫外,也就萧屿一个了。 她明白过来了,“萧将军要不要出去避避?” 萧屿虽然不放心,也只好退出去了,但他刚走到门口,想到了别的什么。 “等等……你这针灸是要用在什么地方?” 赵浩然说:“抑制毒素侵入心脉,自然是胸腔以及肋下……” 他说着说着,发现萧屿的眼神很不妙了。 萧屿:“不行!” 赵浩然:“我说你小子事咋那么多?我们在凉州的前几年里,别说针灸了,村里妇人生孩子都得叫我去接生,也没见你这么抗拒啊。” “再说了,我是大夫,什么没见过?连你我都看过好几遍……” 萧屿脸色阴沉黝黑,似乎马上就要出手捏断赵浩然的脖子了。 “你是谁都不行!” 赵浩然真想给他翻几个白眼,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反正在他眼里,男人女人脱光了都是一团肉。 有的白了点,有点黑了点,就这点区别而已。 不过,赵浩然暗暗回头看了眼许清凝。 好,这么漂亮的没见过。 朋友妻不可欺。 …… 许清凝看着他们两个男人,她想说点什么又沉默了。 算了,还是不要参与男人间的争吵,万一打起来殃及无辜就不好了。 萧屿思来想去,想出了解决方案。 “我找个女医官来,你站在帘子后面指导她。” 赵浩然:“宫里那些女医官不行,我还是让书染过来。” 第328章 以色侍人 赵浩然心想,书染一直陪他在凉州治病救人,他们也算是好搭档了。 所以他回京城的时候,也顺便将书染带过来了。 可萧屿显然不信任书染。 他想到了去年发生的事。 萧屿醒后,身边所有人都说是书染救了他,但后来许清凝告诉他,是她找所谓的高人求来的解药。 萧屿转过身,看向后面默默嗑瓜子的许清凝,她当然不会害他。 但她们之中肯定有人在说谎,又或者是她们两个人都在说谎。 他蹙了蹙眉头,心里疑云更甚。 “先让书染过来。” ……仟仟尛哾 许清凝在见到书染的瞬间,脸色有些僵硬。 她当然认得书染。 书染和她姐姐书英,一个习毒,一个习武。 她们都是楚琼的人。 书染也记得许清凝,但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重逢。 她首先看了看周围的人,除了赵浩然,萧屿也在。 赵浩然拉着书染在边上絮絮叨叨。 “等会儿,你就给陛下施针,要特别注意一点……” “……” 书染没什么表情,她一边听一边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 然而,表面淡定的书染,内心却无比忐忑。 如果许清凝说出了那天的真相、指出书染是楚琼的人,书染一定活不了多久,无论她之前做过多少好事。 但奇怪的是,许清凝明明认出了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是为什么呢? 萧屿也在暗中观察许清凝的表情,他不是怀疑她对自己的心意,而是怀疑她当初的话,他能活过来,当真那么容易吗? 她是不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赵浩然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他示意萧屿离开宫殿。 萧屿怀疑书染别有用意,他不放心让她和许清凝相处,可是这房间里所有人都不拒绝。 尤其是许清凝。 许清凝还推了推他,“女医都找到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萧屿将许清凝拉近了些,避开另外两人,“你不觉得她很可疑吗?” 许清凝:“我相信赵大夫,没问题的,你快出去。” 萧屿被半推着出去了。 门关上。 书染跟着许清凝走进里面,赵浩然站在屏风和珠帘外。 二人独处了,许清凝才用极小的声音问书染:“你一直待在凉州,为什么不回到楚琼身边?” 书染:“如果我告诉你,我对萧将军一见钟情呢?” 许清凝看着书染的眼睛。 盯了半晌,她道:“那你喜欢。” 书染见许清凝脸色异常平静,“你不惊讶?” 许清凝:“喜欢他的人太多,如果用美色就能迷惑敌方派来的奸细,不是挺好的吗?” 书染嘴角抽了抽,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逻辑。 她指间拈着细长的银针,眸露寒光。 “你知道我主子是谁,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许清凝:“我愿意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书染倒宁愿头顶的刀落下来、死得痛快点。 这样一直吊着又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知道,许清凝选择隐瞒,是不愿意让萧屿得知真相。 许清凝不想继续扯这个话题,她解开衣服往后躺着,“你可以开始了。” 书染见这个女人脱了衣服躺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担心她会故意下错针。 “既然知道我是奸细,不怕我对你下杀手吗?” 许清凝指了指自己心口,眉眼上挑:“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拿。” 她之所以笃定书染不敢,是因为书染说对萧屿一见钟情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爱,那么,她就还只是楚琼派来的奸细。 楚琼下命令之前,书染仍然会保持原样、继续潜伏。 …… 许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萧屿正陪坐在她床边,“你醒了。” 许清凝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应该是施针那会。 不知道是刺了那些穴道,她浑身疼得厉害。 她揪着他的小手指,“将军,我好疼啊。” 萧屿:“赵浩然说会有点疼,你且忍忍,忍不了的话,就咬我。” 他把手腕递到她嘴边。 许清凝推开了,“我咬你,不是我们两一起疼吗,有什么用?” 萧屿也觉得有道理,便塞了颗松子糖放她嘴里,“吃糖就不疼了。” 许清凝尝到了甜头,就想得寸进尺。 “我还想吃石榴,将军去剥给我,要最大的那个。” 于是,她看见萧屿那双干净漂亮的手,剥开了鲜红欲滴的石榴,然后一粒粒喂给她。 萧屿擦了擦许清凝嘴角,“陛下可真是会享受,让我给你当奴才。” 许清凝委屈巴巴地说:“因为他们都欺负我,我都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欺负?” “礼部那个胖子尚书,说我不重礼法,我不过就是上朝迟到早退了些;周太傅说我劳民伤财,我就是想吃一次南方新鲜的青桔怎么了?我当个皇帝还不能吃点东西了……” 萧屿:“据我所知,礼部尚书前几天掉进了粪水坑。” 许清凝抿了抿嘴:“那是他自己走路没长眼睛。” 萧屿:“周太傅满脸伤痕,待在家里闭门不出,又是怎么回事?” 许清凝:“估计是他小妾抓的。” 萧屿:“这么说来,欺负陛下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许清凝把那封书信丢给萧屿看,“还有这个人,写了上万字的长篇大作来骂我。” “你瞧瞧,他还连带着骂了你。” 萧屿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冷笑着看完了,“笔风还挺锋利的,不过这人有胆子写,却没胆子署名。” 许清凝:“若敢言明身份,我倒敬他是条汉子了,可惜只敢躲在暗地里舞弄笔墨,我得亲自把他揪出来。” 萧屿已经能预料那人的惨状了。 “找人何必要你动手?我来。” “因为我要见他。” “为什么?” “有些地方写错了,当然要改。”许清凝指了指末尾那段:“妖女以色蛊人,使萧郎乱心,二人狼狈为奸,暗通款曲,多行不义必遭报应……” 她看着萧屿的脸,更正道:“以色蛊人的明明是萧郎,而非妖女。” 第329章 会有办法的 许清凝原本还浑身发痛,可只要看着萧屿这张脸,她就不痛了。 “萧美人真是越发好看了。” 她身子往前挪了些,想与他贴得更近点,却被萧屿喂了一勺浓苦的汤药。 他说:“吃完了甜的,该来吃药了。” 许清凝无奈叹气,“你作为妖妃,不应该与朕及时行乐的吗,怎么还如此在意朕的身体?唉,朕想当个昏君可真难。” 萧屿早就看透了,“每次要喝药的时候,你就来这么多话推三阻四。” 他干脆自己先喝了,一口堵住许清凝的嘴巴,将汤药给她灌进去。 许清凝想要的吻,可不是这样的。 “好苦……” 她抱怨道:“我怀疑赵浩然是不是和我有仇,这药也太苦了!” 萧屿:“不仅药苦,日后每个月都得施针一次。” 说起这事,萧屿又想到了书染。 虽然他对她充满了怀疑,可她无论是在凉州治病救人,还是给许清凝施针,都没有出过差错,难道是他想多了吗? 不,他的直觉不会错的。 “你当真不觉得书染有问题?” 许清凝愣了愣,原来萧屿从来没信任过书染啊,不愧是她看中的人。 可她又不能直接说书染是楚琼派来的,萧屿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出事情的真相。 她只好说:“你怀疑书染的话,以后多注意点,最好找人监视她。等时间久了,再会伪装的人也会露出马脚的。” 萧屿:“嗯。你说的不错,是该找人监视她。” 他想了想,这些事他来做就行,没必要让她分心了,她就该好好养病。 许清凝喝完药后更困了,靠在萧屿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没看见他越来越沉重的脸色。 等她完全熟睡后,萧屿才起身离开,走到赵浩然面前。 赵浩然正在研究他的新药,蹲在炉子边不停扇风,头没抬起来过,但他知道来者是谁。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萧屿:“你今天是不是还藏着很多话,没有和我直说?” “什么?” “关于她的病情。” 赵浩然放下了手里头的蒲扇,昂起头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问这个?” 萧屿拎着他衣领,拉了起来。 “你说针灸只是缓解,治标不治本,可你没说,最多能维持几年?” 赵浩然都被勒死了,“咳咳……哎,你好歹对大夫礼貌点,不要动不动就拉拉扯扯,要是被人看见了,会有辱我清誉的……” 萧屿的冷静已经被耗完了,他现在对任何人都很暴躁,包括自己。 “别瞒着我了,我要听实话。” 赵浩然拍拍自己小心脏:“那我告诉你,你别发疯。” 萧屿从赵浩然的脸色中察觉了端倪,气息逐渐冷下来。 “不会。” 赵浩然先退出去几步,和萧屿保持距离,万一这小子发疯伤到他了怎么办? 然后,他才开口。 “三年,最多三年。” 他给许清凝把脉的时候,就感觉出她身体状况很糟。打个比方,她类似一栋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宅院,里面却早就枯朽腐败了。 屋内的光线不是很明亮,赵浩然看不太清萧屿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面前人传递过来的绝望。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炉子里树枝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呼吸声都仿佛没了。 许久之后,萧屿问道:“没有办法了吗?” 赵浩然想说:除非神仙下凡。 不过,话刚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说出这句话后萧屿寻死的决心。 如果许清凝的生命只剩三年,那萧屿的生命也只有三年了。 赵浩然认识萧屿那天起,他就觉得这男人是行尸走肉,除了打仗就是打仗,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活得像一具没有私人感情的木头。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世间产生了眷念呢? 应该是因为那个女人。 也因为她,他开始珍惜自己的身体、开始想活下去了。 他想陪她待在人间。 如果她不在了,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赵浩然的话委婉了许多:“额……我再去查查古书,说不定能找出办法来,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会有希望的。” 萧屿不是对赵浩然说,而是对自己说,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催眠自己。 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萧屿转身离开的时候,赵浩然也跟着看过去。 认识多年,赵浩然从未见过萧屿这个模样,那些张扬的意气风发瞬间消散,像是被抽了筋断了骨,颓废不堪。 …… 因为许清凝的病情,赵浩然留在了京城,书染也跟着他留在了京城。 但赵浩然不愿意进太医院,只想当个江湖游医,便在外头开了间小医馆。 时间一天天过去。 雪水融化,桃枝花开。 嘉平元年的春天到了。 萧屿从前对许清凝提过,西周的摄政王会携自己的女儿过来拜访,因故拖延了段时日。 “太后病了,朝政需要人把控,摄政王一时半会离不开,就让他弟带着郡主来了,我估计他们快要到了。”仟仟尛哾 许清凝查了查邻国之间的关系,“我们以前与西周关系并不好,多有开战,怎么近年就变好了呢?” 萧屿:“西周是幼帝即位,太后和摄政王共同理政,确实与我们多有摩擦。如今幼帝长大了,想夺回自己的政权,他们内乱不休,哪里还有精力对外?” “不过还有一个小原因,大概是三年前……” 他回想了往事,有些迟疑。 “南宫欢女扮男装混进了战场,正好被我们给逮住了。摄政王对他女儿如珠似宝,我就顺势让他答应了几个条件,才得以交换。” 许清凝听明白了。 “原来你和这小郡主早就认识了。按照话本子,一个是邻国女扮男装的郡主,一个是叱咤风云的战神将军,你们不应该会爱得难舍难分吗?” 萧屿真是好奇许清凝脑袋里都想些什么,“陛下这是哪来的醋意?她当时还是个十岁小孩子。” 许清凝:“可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六岁。” 萧屿:“六岁的你,鼻涕眼泪都往我肩膀上擦,我那时对你也很是嫌弃。” 第330章 初遇 他们说话的间隙,西周来使已经到宫殿外面了。 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女,穿着身绿色对襟绒袄,围领细细的绒毛衬托着鹅蛋小脸,皮肤白皙,粉面红唇,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当真是娇俏多姿。 “小叔叔,你见过他们的女皇陛下吗,是不是真的特别漂亮?她会比太后娘娘还好看吗?” 在他们西周人眼里,太后就是最好看的女子,若非美色,先帝也不会在暮年传位幼子。 南宫邺听到美人就很兴奋,蓝色眼眸里闪了闪光泽,他笑起来是说不出的妖孽风流,西周皇室中人相貌素来好看,尤其是他。 “你叔叔我也没见过,既然所有人都说很漂亮,那应该是真的。” 南宫欢:“好,反正在我眼里,太后娘娘就是最好看的。” 她拎着裙摆,迈过台阶走了进去。 许清凝坐在正中央的上位,她懒懒靠着龙椅,精致重工的刺绣华服拖曳及地。 女人稍微撑起身来,便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南宫邺看见许清凝,当场就被惊艳住了。 紧接着,莫名有几分熟悉感。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不过说来也是,南宫邺对任何漂亮的姑娘都有一种熟悉感。 南宫邺正要嬉皮笑脸卖乖讨巧的时候,瞥到了旁边坐着的萧屿。 他瞬间就萎了…… 南宫邺的目光反复从这二人脸上扫过,他终于想起来了,她不就是萧屿抱走的“小白脸”吗? 原来萧屿没有断袖之癖啊。 怪不得当初…… 只不过,南宫邺不敢再看许清凝了,为了避嫌还特意站在小侄女后面。 短短时间内,许清凝并不知来使心里想了多少复杂弯曲的剧情,但她看见了他脸上变化多样的表情。qqΠéw 这人眼睛很特别,是淡蓝色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蓝色的眼睛,不由看久了些。 萧屿见许清凝盯着南宫邺很久了,提醒道:“陛下,他旁边的人就是永乐郡主。” 许清凝的目光则看向南宫欢,相貌自是不必多说,西周皇室就没有长得丑的。 但她脸颊还带有尚未退散的婴儿肥,娇俏中带着几分倨傲,毫不怯懦,一看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丫头。 许清凝想起了今天的要紧事,是给宁安拉红线。 “永乐郡主初来乍到,肯定对周围心存好奇,不如朕给你找个向导、带你好好逛逛?” 南宫欢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勾勾盯着许清凝,她的确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得让人见之难忘,但她和太后是两种类型的。 太后清冷至极,可这个女皇陛下处处都透着妖艳。 她听到可以去玩了,高兴得差点想跳起来。 “好啊好啊,我要萧哥哥陪我玩就行了!” 萧哥哥…… 喊得还挺亲密。 许清凝用余光看向萧屿,他听到这个称呼后脸色稍变,显然没有料到南宫欢还记得自己。 她就想嘛,萧屿哪有这好心给宁安找媳妇? 原来是想用她的情敌,来解决他自己的情敌。 不得不说,萧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许清凝故意问萧屿:“萧将军,永乐郡主远道而来,你有空陪陪她吗?” 南宫欢闻言,两只大眼睛看向萧屿,扑闪扑闪的,眼巴巴地等待他带自己去玩,浑然不知在场气氛已经变样了。 “咳……”萧屿佯装咳嗽,“臣今日偶感风寒,需要回府静养。” 许清凝:“原来你病了啊,真是可惜,怕是会让郡主失望了。” 南宫欢瞬间就耷拉着脸,“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谁知萧哥哥竟然病了?但是你好好养病就是了,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也能玩的。” 许清凝心想,这丫头还挺懂事。 南宫邺察觉到气氛不妙,就伸手拉了拉南宫欢,“等下小叔叔带你去玩。” 南宫欢一脸嫌弃:“我才不要你陪。” 南宫邺:“……” 行,看来他真是人老珠黄了,小侄女一旦遇上了更漂亮的男人,转眼就觉得他碍事了。 …… 这时候,宁安已经进来了,他还穿着飞鱼服,锦衣玉面,腰挎长刀,身姿挺拔。 等他看见殿内的人时,眸光里露出几分诧异。 没见过,很陌生。 他们服饰也不像是东齐人。 许清凝给他介绍道:“这两位是西周来的贵客,十七王爷和永乐郡主,宁大人今日得空,带他们四处逛逛。” 宁安本来就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 宫里那么多人,许清凝为何派他去?无非就是想撮合他和这个邻国的小郡主。 可是他永远不会拒绝她的,无论任何事。 宁安答应了,“好啊。” 少年转身,对着南宫欢露出了单纯明媚的笑。 “郡主请。” 南宫邺识趣,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南宫欢上下打量着宁安,这人年纪与自己相仿,相貌也是极好看的,尤其是他的眼睛,清如琉璃,明如辰星。 走出去后,南宫欢主动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宁安。” “那你是什么人?” “陛下身边的小跟班。” 南宫欢双手叉腰,“可她今天把你送给我了,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你得尽心尽力让我开心。” 宁安闻言,突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个头矮小,气焰倒是挺嚣张的。 他看她的时候,还得低着头弯着脖子。 宁安的唇角牵扯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那郡主怎样才会开心呢?” 南宫欢:“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总之,你必须听我的。知道了吗?” 就比如现在,她看中他身上的佩刀。 宁安心想,她还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习惯性颐指气使,不把任何人当回事,真是让人讨厌啊! 南宫欢从小就向往打打杀杀的日子,所以才会偷偷跑到战场上去,后来她爹就管得特别严,再不让她碰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爹不在,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把你的刀给我!” 宁安解下了自己的绣春刀,单手递给她。 “我给你,你确定接得住?” 第331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南宫欢才不管自己会不会用呢,她直接抓了过去。 刀比她想象中要重得多,差点掉了。 南宫欢艰难地拔出刀身,迅速架在宁安脖子上。 她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嘴边的梨涡显得更深了些。 “小跟班,你的命在我手里了,可别乱动哦!” 谁知宁安根本没当回事。 他眼眸里掠过几分轻蔑,故意朝她走近两步。 刀锋擦着他脖颈,硬生生划出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南宫欢见状,立即收回了手。 “你这人……我不是让你别动吗?” 宁安顺势夺走了自己的佩刀,锦衣卫的刀,相当于他们的命,他只心甘情愿交给过一个人。 “有些东西你拿不起。” 南宫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半会,她也说不出来是惊奇多点,还是畏惧更多点。 但她还是指了指他的脖子。 “欸,你流血了,要不要包扎一下?” 少年感觉不到痛似的,不管不顾脖子上的伤口,坏笑着问她:“这点血就让郡主害怕了吗?” 南宫欢莫名打了个冷颤。 宁安用指尖随意擦了点血,“郡主,若我带你去看看更血腥的东西,你会不会哭啊。” 南宫欢现在就被吓到了,她左顾右盼,才发现身边没有别人了啊。 宁安就知道,这丫头是个纸老虎,随便一两句话就能吓得她尿裤子,他要是再做点什么,她就要哭着跑回家了。 谁知南宫欢倔强地仰着头,装出一副勇敢无畏的模样。 “本郡主才不怕呢!” “那你敢去看看我的世界吗?” “我……我当然敢了!” 宁安转过身去,歪了下头,“既然如此,走。” 南宫欢虽然嘴上说得简单,心里却在打退堂鼓。 但她作为郡主,当然是要面子的。 如果她这时候跑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丢脸?指不定要被他如何笑话呢。 “哼,走就走!” …… 与此同时,许清凝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屿。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永乐郡主肯定和他发生过不一般的事,但她只是这样静静看着,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招认。 萧屿在为许清凝批阅那堆积成山的奏折。 要么是言官弹劾同僚欺男霸女,要么是地方发生小规模暴动、需要朝廷派兵镇压…… 萧屿翻到一半停下了。 “阿凝,我发现你越来越懒了。” 许清凝挑眉看他,没有否认。 萧屿将桌案的东西都推开,抱起她放在上面。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了,如今连折子都不看,还真是将我当苦力使了。” 许清凝点了点萧屿心口。 “将军当初自己说的,我就该娇生惯养,这才多久你就抱怨了?真是言而无信。” 萧屿:“苦力干久了,也想讨点薪水。” 她这样的奸商,要是放外面,肯定会被长工联合起来打死。 但许清凝笑着说:“我就想压榨劳动力,何况将军你孔武有劲,怎么都压榨不完的。” 萧屿把那堆奏折放许清凝怀里,“不给薪水,苦力罢工了,陛下自己干。” 许清凝满脸沮丧,这奏折怎么都看不完似的,今天看完了还有明天的,她感觉自己被这个皇位给压榨了。 许清凝看了几本后,发现每天都是差不多的事,也不知他们这群人哪里来这么多事吵吵。 “唉,我还真是完美继承了我父皇的优点,只想纵情声色,不想操劳国事。” 她趴在萧屿身上,任性地说:“好累啊,我不想当皇帝了。” 萧屿将她又撑起来:“你自己抢来的位置,这么快就腻了吗?阿凝还真是喜新厌旧。” 许清凝:“怎么办呢?我只想当个昏君。” 萧屿提醒她:“当昏君是要亡国的。” 许清凝:“你以为昏君不知道这点吗?” 她正想说亡了就亡了,但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要是真亡国了,他们会怎么办?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她这么大的美人将军,会不会被别人占有? 一想到这里,许清凝心里就酸酸涩涩的。 要不,她还是立志做个明君。qqnew 萧屿见许清凝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的。 “你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许清凝:“我最近读了很多史书,那些亡国之君的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尤其是他们的宠妃,还会被各路人马抓去蹂躏,太惨了。” 她看着萧屿的脸,仿佛能预想到那个画面,神色也变得悲戚无比。 萧屿:“……” 他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呢? 单是想想那个后果,许清凝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所以,我还是做个明君,你别再诱惑朕了。” 她随意抽出一本折子来翻开,映入眼帘的字迹很是熟悉,清雅端正。 再仔细看,下面还真有沈雁书的署名。 天牢决裂后,许清凝和沈雁书没有再单独见面。 如今看到他的字,她心中不禁萌生出细细绵绵的刺痛。 萧屿见她对着那封奏折发呆了很久,一动不动。 “怎么了?” 许清凝合上了,“他要离开。” “他?” 萧屿从许清凝的眼神里猜出了是何人,他接过这份奏折看完了。 江南突发洪水,沿岸的堤坝被冲垮了,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危在旦夕。沈雁书在此刻毛遂自荐,愿去前线修堤筑坝、救济灾民。 自许清凝认识沈雁书,就没在他身上发现过半点私欲。 他不近女色,也不在乎权财地位,活得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圣人。 在所有人沉浸在声色犬马的时候,只有沈雁书在关注黎民百姓的灾难,并要与之共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是许清凝知道,今年的水患会死很多人,前世也死了很多个赈灾官。 人力在天灾面前,渺小得近乎残忍。 许清凝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沈大人啊,是真的想为民捐躯。” 萧屿在脑海里回想那人的样子,竟然是当初在鬼面城,沈雁书义无反顾去救那十余名女子的背影。 单薄瘦削,却异常坚韧。 他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位真君子。 “阿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332章 你欺负我! 许清凝仔细想了很久,以她对沈雁书的了解,她不答应,他也会去的。 萧屿则看见了许清凝的犹豫。 “我问的是你,如果是你选择,你会让他去吗?” 许清凝摇了摇头:“不会。” 江南发生水患,许清凝作为皇帝,肯定不能坐视不理,她要立即派人前去赈灾。但她又知道,这次的水患非比寻常,去了的人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一刻,许清凝的愧疚、不舍都很明显了。 她当着萧屿的面,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萧屿就知道,许清凝舍不得沈雁书死,他对她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有些东西,甚至比情爱还更为深刻。 偏偏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萧屿连嫉妒都会显得格外卑劣,他只能假装大方,将奏折合上还给许清凝。 “你如果不想沈雁书走,就让他留下。” 许清凝摇头:“我留不住他。” 萧屿沉声道:“阿凝,你是皇帝,你若是想留一个臣子,他只能留下。” 许清凝闻言,她看着萧屿的脸,过了会儿,默默地垂下眼睑。 “你……不生气吗?” 萧屿嗤笑一声,抱住了她的腰。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把我当活菩萨了?” 许清凝感觉腰上一紧:“那你还劝我……” 萧屿:“沈雁书要是死在这场水患里,你岂不是得惦记他一辈子了?” 萧屿一直都认为,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所以他希望沈雁书长命百岁,最好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天知道,萧屿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他觉着天底下再没自己这样宽宏大度的男人了。 …… 这时候,宁安已经带着南宫欢在大街上转了一圈。 南宫欢发现,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纷纷退避三舍,即便是远远看到了,也是赶紧离开。 她不理解:“本郡主长得花容月貌,他们为什么看见我就躲啊?” 宁安似笑非笑看着她,眉眼扫过两分玩味。 “你猜。” 南宫欢哪里猜得到? 她正说话的时候,一支冷箭朝着自己飞过来。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双眼。 “救……” 身旁的少年迅速拔出刀,劈开了这支冷箭,动作干净利落。 可他没想到,这小丫头扑进了自己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她的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触感软软的,暖暖的。 像刚刚被蒸煮过的棉花团子。 宁安伸手将南宫欢推开,谁知她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他僵了一瞬。 “郡主至于怕成这样吗?” 南宫欢活到现在,除了三年前闯荡军营被抓了,再也没有遇到过危险,她一直被她爹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遇到过暗杀事件。 “我、我不是怕。” 宁安:“那还不松开?” 南宫欢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她渐渐松开了手,随即看见了更多的冷箭朝自己飞来。 她瞬间又跳起来挂在宁安身上,抱住他的脖子。 “救命,好可怕呜呜呜……” 宁安:“……” 他还能说什么呢? 身边围了十多个黑衣蒙面人。 宁安的目光依次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个个都携带杀气,显然是想要他们的命。 想杀他的人多了,不至于用这么蠢的方式。 那么……应该是她招来的。 也对,邻国最受宠爱的小郡主死在东齐境内,很容易掀起两国矛盾,进而引起战乱。 宁安偏头问南宫欢:“郡主,你要不先下来?” 他的声音还带有少年独特的青涩,如三月春雨,干净清灵。 南宫欢说什么也不肯下来,恨不得当他身上的挂件,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了,当然是保命要紧。 “小跟班,陛下让你保护我的,你不可以丢下我!” 宁安轻咳了声,“你压着我刀了。” 南宫欢反应过来,腰腹处膈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便往上爬了爬,就是不肯下去。 宁安无语。 他艰难地将右手抽出来,左手则托着这位郡主,小丫头倒是不重,就是呼出的热气让他耳根子痒痒的。 很是刺痒。 他说:“把眼睛闭上。” 南宫欢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好啦,我闭眼睛了!” 接着,她听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很快又没了。 宁安抱着她从这群尸体上踩过去。qqΠéw 走出半条街后,强行将她放了下去。 南宫欢这才睁开了眼睛,身边那群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小跟班,是你杀了他们吗?” 她问出口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蠢,不是他难道还有别人吗? 南宫欢正准备夸宁安,却见他朝自己逼近了半步,这种来自于身高体型差的压迫感,让她有些畏惧,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躁动。 “你……你要对我干什么?” 宁安的脸色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说出来的字也是寒意彻骨。 “把东西给我。” 南宫欢装作不懂,“什么东西?” 当初,许清凝认宁安当弟弟的时候,给过他一个银镯子。 他舍不得戴,每天都是贴身藏在胸膛处。 可刚才杀那些蒙面人之际,他能感觉到这丫头的手伸进去、将那个镯子拿走了。 宁安见南宫欢不肯主动交出来,直接将她摁在背后的树干上。 他的手指挑开她的衣服,从缝隙里钻进去,然后在她左胸下三寸摸到了那个镯子。 南宫欢无法动弹,她的脸已经涨红了,漂亮眸子里水蒙蒙的,随时都能掉落一连串的眼泪。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样…… 宁安对男女之防没那么看重,因为他在这方面仍然是张白纸,并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镯子,仅此而已。 既然摸到了,就不打算停留。 他的手很快从她身体里抽了出去。 “郡主,偷东西可是很不好的习惯。” 话音刚落,小郡主已经哭得不成样了,她蹲在树下,双手抱着胸一脸防备。 “坏人,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父王呜呜……” 宁安皱起了眉头,欺负? 明明被偷东西的人是他啊。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镯子,上面残留着她身体的余热,还有几分细细的桃花香味…… 第333章 让你摸回来 宁安认为自己没错,他将镯子藏好,然后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小郡主哭,才不会去哄她呢。 反正等她哭累了,没力气了,自己就会停下来。 周围时不时有路人走过,难免指指点点。 宁安耳力好,就算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他也能听得清楚。 “看着仪表堂堂的,怎么欺负人小姑娘呢?真是人面兽心!” “快别说了,那可是锦衣卫,我们快走,别管闲事!” “走走走,不然小心脑袋落地!” 有这些路人,南宫欢越哭越来劲了。 她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往宁安砸去。 “坏人!让你欺负我,呜呜呜……” 小石头砸在身上还是有些痛感的,但宁安没动,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些人都认为他错了? 好没道理啊!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南宫欢闻言,气呼呼地瞪着他:“你、你刚才怎么可以摸我的……”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摸?”宁安的目光盯着她,“可你不是也摸了我的胸吗?你要是不摸我,怎么会偷走我的镯子?” 南宫欢是因为觉得那镯子硌人,所以掏出来了。 “这不一样!” 宁安:“哪里不一样?” 南宫欢咬了咬唇,似是很难解释这个问题,“我是女子,你是男的……” 宁安淡淡一声,“哦。” 原来女子是不能摸的。 南宫欢更被气到了,她又捡起颗石头砸在他身上。 “坏人!我要告诉你的陛下,让她惩罚你!” 听到这句话,宁安眸间起了些戾气,他很讨厌被威胁。 只见他将南宫欢拉起来,抓住她的手。 南宫欢愤愤道:“你又要做什么?” 下一秒,她看见自己的手被他拉过去,贴在他胸膛位置。 宁安面无表情地说:“你既然觉得被欺负了,那我让你再摸回来。” 手掌下的心跳蓬勃有力,一声一声传递而来,滚烫得要命…… 南宫欢连忙缩回了手,甩了宁安一巴掌,“啪”。 “大坏人!” 随后,南宫欢抹着眼泪哭哭啼啼跑出去了。 宁安偏着头,侧脸被留下了红色的巴掌印,鬓边还被勾落了几缕凌乱的发丝。 要说疼,也还是有几分的。 毕竟这小郡主打人使足了劲。 “呵。” 少年冷笑一声,提着刀继续跟上了。 南宫欢想去找她小叔叔,可她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只能在街上乱逛。 她对周围一切充满了好奇,很多东西是她没有见过的,左看看右瞧瞧。 渐渐地,也忘了哭泣。 宁安就跟在南宫欢十步之外的地方,时刻盯着她,生怕她万一出了什么事,让他无法交差。 南宫欢站在卖面具的摊贩跟前,她看中了那个黑红条纹的狼面具。 “这个多少钱?” 摊贩热情地说:“只要十个铜板。” 南宫欢习惯了让身边的婢女小厮付钱,可她今天没带任何人,手里头也没有钱。 她只好转过去看着宁安,跺了跺脚。 “过来!” 宁安朝她走了过去,替她付了钱,再将狼面具递给她。 小姑娘还是在生气,“哼!” 南宫欢将狼面具扣在自己脸上,胡乱地绑起来,可她怎么都绑不好,还弄得头发乱糟糟的。 宁安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简直是个小废物。 “别动。” 他弯着腰,将她脸上的面具戴好。 冰冷的手指扶在南宫欢后颈的时候,她心头忽然浮过些细微的温热。 好奇怪啊,也仅仅只是戴面具而已。 …… 晚上回宫的时候,南宫欢本来想狠狠告宁安的状,可不知为什么,她忘了说。 许清凝特意问了南宫欢:“永乐郡主,你今日可还玩得尽兴?” 南宫欢看了看身侧的少年,脸颊有些发烫,低着头嘀咕了句:“还行。” 还行,那就是不算讨厌。 许清凝对宁安说:“你这些天继续陪郡主。” 宁安并不想陪这个傲娇郡主游山玩水,“陛下,诏狱还有很多事需要臣去处理……” 许清凝:“就当是朕给你放假了。” 宁安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拒绝许清凝的。 别说让他去陪南宫欢了,就算是让他娶她,他也会答应。 既然如此,许清凝为何不说得更直接些呢,她需要对他拐弯抹角吗? 怎么办,她好像不太信任他了。 因为这点,宁安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夜里去了趟诏狱,抓了个死囚出来试试新刑具。 许清凝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他们,因为她还得处理今年的第一场天灾。 沈雁书走进御书房,先是毕恭毕敬地同她行了君臣之礼,再次递上了那张奏折。 许清凝原先退回去了,因为她不打算派遣他。 可执拗如沈雁书,自然会锲而不舍。 “请陛下应允臣远赴洪涝之地。” 春雨总是来得突然,伴随着沈雁书的声音,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将殿外初放的桃花打得支离破碎,满地残红。 许清凝坐在龙椅上,看着她身前站着的男人。 这些日子来,他瘦了很多,官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可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她反问:“朝堂那么多人,你凭什么以为朕非得派你去?” 沈雁书抬起眼来,看了许清凝。 只是短暂的一瞬,又移开了目光。 “微臣家乡是洪涝频繁之地,所以较之其余众人,臣对如何治理水患有一定心得。而且天灾突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救济刻不容缓,迟一日,就多一日的死伤。” 许清凝听着沈雁书这些理由,她当然知道都是真的,只是他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他未必没有存了用性命来与她怄气的心思。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始终低垂着眉眼,谦卑如斯。 这样的人,打没用,骂也没用,他就是要用自己的完美,让伤害过他的人自惭形秽。 许清凝扯了扯唇角,“好啊,朕答应了。” 沈雁书跪地,双手覆额同她一拜,叩首道:“臣谢过陛下厚恩。” 许清凝用朱笔在奏折上画了红,然后扔在他脚边。 她冷声道:“沈大人,你要是敢死在那里,朕就杀了浔南王!” 第334章 告别 沈雁书听见这话,恍惚中,又看见了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哭着闹着非要认他为父。 先帝于他有知遇之恩,也有托孤之责。 所以他会尽量护着齐穆的性命。 他也不想让她身上的杀戮气过重,毕竟那也算是她的兄长。 可她却觉得抓到了能拿捏他的东西,任性妄为地想要掌控他的生死。 沈雁书起身,平视着许清凝的目光。 “陛下,生死有命。” 许清凝主动朝他走近几步,话里话外都带了威胁。 “你可以试试。” 他们离得这样近,目光所及处仿佛交锋过无数次。 许清凝所仰仗的是她的身份、权势。 那么沈雁书呢,便是她对他残余的几分愧疚。 这几分愧疚,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萌芽生长,刺得她辗转难安。 许清凝:“你要是死了,别说你那尚未推行的新政,你还会看见帝王昏聩、宦官当道,朝堂上人人尔虞我诈、自私自利……” “沈大人,你敢试试吗?” 空旷殿内,沈雁书可以听到回音,他看着她的脸,熟悉又陌生。 可他知道,这就是她。 明明要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却还是存在几分柔软,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才会用更锋利尖锐的东西伪装起来。 这样就无坚不摧了吗,怎么不算任性呢? 沈雁书轻轻笑了起来,最后朝她一拜。 “陛下,早春尚寒,多添件衣裳。” 这是他对她的告别。 也很可能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永远温柔得如春日的风。 然后,许清凝看着沈雁书一步步走出了宫殿,一步步走进了雨中。 他接过内侍递来的油纸伞,撑开。 沈雁书绯色的官服,连带着那把青色的伞,融入了蒙蒙细雨,逐渐消失在许清凝的视线里。 许清凝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发疼,她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微凉。 她背过身去,看着前方金雕玉刻的龙椅。 忽而又笑了起来。 “他要去送死,那就由他去好了,反正你是皇帝啊,死了谁也不是不行……” 可是,她说着说着,又气急败坏般地,将所有东西乱砸一通。 她蹲在满地狼藉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极了小孩子无理取闹,只能乱砸家里的东西。 直到萧屿进来了。 他面朝她单膝蹲下来,然后扶起她的脑袋,见她眼睛红肿,肯定是哭过了。 “至于这么伤心吗?” 许清凝靠在萧屿肩上,眼泪鼻涕全部往他衣服抹。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不知道,可她是重生过来的,她知道这场水患有多严重。 她知道的啊。 沈雁书那个性子,肯定会冲在最前面,他会死的…… 萧屿轻轻拍着许清凝的后背,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 她为了别的男人伤心难过,他还得去安慰她,真是没天理啊! 要是有好人榜,他萧屿当第二,没有人配当第一了。 许清凝:“我留不住他,就算我是皇帝,我也留不住他……” 这一刻,萧屿突然想去把沈雁书给换回来了。 可他又想到,自己要是死在救灾中,岂不是更好成全了这两人? 如此想想,好像又不太划算。 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又有些不忍。 “哎,别哭了,你再哭,我就把沈雁书打晕绑起来了,然后替他去,看你会不会为我哭?” “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立块碑,上面就刻四个字:爱夫萧屿。然后为我守孝三年,别让我坟头草长得太绿了就行。”qqxδnew 可萧屿说完后,想到自己只会打打杀杀,好像并没有治理水患的经验。 说不定等他死了,沈雁书还得去,那自己岂不是白死了? 许清凝为这话愣住了,她真心觉得萧屿没有哄人的天赋,哪有这样子的? 她用拳头给了他一锤子:“闭嘴!” 萧屿见她不哭了,脸色也正经起来,“赶紧把眼泪擦擦,我带你出去走走。” 许清凝想站起,才发现腿蹲麻了。 “起不来。” 萧屿只好将她扛在肩上,“我们从密道出去。” 许清凝:“外面还下着雨。” 萧屿:“春雨细如丝,正是人间好风景。” 许清凝:“萧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诗情画意了?” 萧屿:“你不是喜欢吗?” 许清凝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意有所指。 看来,某人也没那么大度,醋味都快钻进鼻尖了。 她想到那段无厘头的话,便说:“要是我死了,你会在墓碑上刻什么字?你也会为我守孝三年吗,会不会经常去拔坟头上的草?” 萧屿:“你不会死的。” 许清凝:“哪有人不会死?” 萧屿补充了一句,“在我死之前,你不会。” 许清凝没再说话了,她静静趴在萧屿背上,撑着伞。 萧屿想到了什么,“我听说你爹他开了家包子店……” “你说许竣啊。”许清凝有些诧异:“他竟然会做包子?” 萧屿打趣道:“是啊,有天路过,我想着要不要照顾一下老丈人的生意,然后又反应过来,我这老丈人落得如此田地,不正是你的杰作吗?” 许清凝对此事感到好奇,“你带我过去看看。” 许竣当初所有的家产都被抄走了,唯独剩了点金子,就用这点东西换了些钱,开了个小店。 许清凝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许竣端着一笼包子走出来,周梦在旁边打下手帮忙。 上午的生意很好,许竣忙得没有时间喝口水。 直到卖完了,才能坐下来休息。 他打开抽屉,数了数今天的收成,都是铜板儿,但他笑得很开心,眼角都堆了皱纹。 “梦儿啊,等我攒够了钱,就能给你买个从前一样的簪子了。” 周梦阴沉着脸,没搭理他。 她本来还盼望着陛下开恩,有一日能恢复他的王位,或者尚书大人来接他们回去。 可是……她想错了。 根本没有人来! 脱了那层王爷的皮,他看起来和别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不同。 她正值妙龄,难道真要陪这男人过苦日子吗? 周梦看向镜子,何不如趁着年轻美貌,再去攀个高枝? 第335章 坏透了的…… 许竣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虽然家产都被许清凝那逆女给抢走了,但他还是得生活不是吗? 他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洗桌子。 “梦儿,别坐着了,过来搭把手!” “你自己干!” 周梦哪里肯过去帮忙,小脸一甩就进去躺着了。 许竣也没说什么,他现在无权无势,周梦跟着自己确实不好受。 唉,只要她不走,发脾气就发脾气。 许清凝和萧屿坐在对面的酒楼里。 从许清凝的视线看,正好能看在许竣在干活。 许竣穿着灰色粗麻布衣,两只袖子挽起来,露出不算强壮的臂膀,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擦桌子,忙得满头是汗。 见状,许清凝突然有点释怀了。 “他就是个普通人。” 萧屿侧过脸去看她,自他认识她,就感觉他们这对父女的关系很复杂,却又并非单纯的恨。 “怎么了?” 许清凝:“我曾经很恨这个人,他是我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忽视我?所以我设想过很多种原因,比如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说到这里,唇角弯了弯有些苦涩的笑。 “没想到,我还真的不是。” 萧屿有些惊讶,但想了想,觉得也算是情理之中。 除了几个当事人,这秘密许清凝还没有告诉过谁。 她说:“先帝才是我的生父,我是他强迫我生母才有了的产物,而许竣全程是知道的,他却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十几年……” 许清凝换位思考过,如果她是许竣,她会容忍妻子和别人的孽种存活吗? 不会。 她不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就算生下来了,也会当机立断掐死。 如此想想,许竣确实还挺“善良”的,除了生气时扇过她几巴掌,除了对她不闻不问故意忽略……他其实对她这个孽种还算不错。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恨都没有理由了。 所以她该怪谁呢? 是喝多酒认错了人的生父,还是母爱泛滥娇柔脆弱的生母? 她最应该怪她自己。 她的存在,就是原罪。 如果可以选择投胎,她一定要离这些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许清凝看着萧屿,问他:“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萧屿沉思了会儿,才说:“人一旦出生,就会被赋予很多层身份,比如谁的子女,谁的兄弟姐妹,再往后,又会是谁的父母夫妻。可归根结底,每个人都只是他自己,和别的所有人都没关系。身份和姓名只是代号,真实存在的是这具肉体凡胎和灵魂。” “所以我瞧你,哪哪都很好看。” 许清凝不禁笑了,她倒了杯小酒递给他。 “你这样的人,就该去普度众生。” 萧屿接了许清凝的酒杯,“众生与我何干?我只想度卿一人。” 雨声变大了,街上的行人也越走越快。 世间纷繁,归于吵闹。 可许清凝的心却静下来了。 她朝萧屿伸出手掌心,“带银子了吗?” 萧屿直接把钱袋解下来给她。 许清凝拿了两锭银子,对站在屋檐下的乞丐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就当萧屿以为许清凝要行善事、正准备想个说辞来夸她的时候,她把银子扔给他们。 “去办件事,办好了还有赏。” 乞丐们见这位姑娘出手阔绰,忙答应了。 许清凝指了指许竣的小店铺,“砸店,至于人嘛,留条命别过头了。” “好嘞!” 乞丐们高高兴兴揣着银子走了。 许清凝意味深长地说:“过了那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我得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人间险恶啊。” 萧屿无奈摇头,笑道:“杀人诛心,不愧是你。” 许清凝:“你看,我就是一个坏透了的女人,还觉得我美吗?” 萧屿捏住许清凝的下颚,目光沿着她的眼睛一路往下。 “那我得仔细看看,究竟是坏在哪里了?” …… 这场春雨连续下了半个月,都还没有停下来的兆头,洪涝越发不可收拾,其中湖州区域最为严重。 许清凝收到了沈雁书的来信,他一到地方,没有休息,就带领当地官差去修建堤坝。 可人力物力远远不够。 村民们见当官者都扛着锄头率先上去了,便也自发参与进去,甚至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捐出来了。 洪涝之际,成千上万的房屋被冲垮,也就造成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 这些流民最需要的就是避难之所,还有食物。 避难所是个难题,米粮也是个难题。 最近京城已经涌入了很多外地的难民。 如果不收留他们,他们会饿死冻死,或者以命相搏发生争执,为了抢夺资源,又会引发一系列相应的暴乱。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显然有些头疼。 她看着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 “照这个情况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进来,你们有何办法?” 难民不能杀,毕竟是自己的百姓,可若是全放进来,又会引发暴乱,到时候弄得人人自危。 贺成走出来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以安抚为主。” 有人反驳:“贺大人说的容易,安抚难民需要物资,可国库空虚,难道让那些难民都住进你贺府吗?” 许清凝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名叫朱凯,好像是柳辛那届的进士,但他和柳辛关系不和。qqnew 朱凯:“陛下,我们应当紧闭城门,不让这些难民进来才对,否则京城治安定会受到影响。” 然后这群大臣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起来了。 有人认为该救,有人则认为明哲保身。 许清凝听得头都大了,她抬了抬手。 “哐!” 殿门突然紧闭。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统一看向许清凝,不知她这是何意? 许清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难民得救不能杀,可救需要物资,如今国库拿不出钱,那怎么办呢?” 她说完,示意锦衣卫从暗处出来。 许清凝露出了单纯无害的笑容,眼底弥散出来的却是狠厉。 “唉,朕只能从你们身上拿了。” 第336章 腰细腿长脸蛋媚 锦衣卫一出场就拔刀,明晃晃地摆在他们面前。 文武百官们瞬间明白了,许清凝打算强行让他们捐款啊。 这……简直是流氓作风! 但是他们敢怒不敢言,毕竟刀架在边上呢,稍有不慎就砍掉自己的脑袋了。 许清凝振了振衣袖,火红色的龙袍穿在她身上绽放如罂粟,可她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美艳,而是浓烈的压迫。 放在从前,这群久居官场的男人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女子胁迫。 可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刀也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只能低头。 许清凝看得出来,这一刻,文武百官对自己的愤怒上涨到了极点,说不定哪天就密谋捧新君取代之。 可那又如何呢? 她反正只能活这么两三年了,当然得及时享用自己的权势。 “别急,一个个按品阶来,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人。”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群臣,听到这句话,瞬间就变得安静了。 许清凝就知道,他们当中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上一刻说得大义凛然头头是道,这一刻,针扎在自己身上就知道肉疼了。 啧,实在是太虚伪了。 许清凝看向吉祥,示意他拿着笔墨走过去登记。 她说:“众爱卿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朕相信你们都会慷慨解囊的。” 于是,吉祥按照品阶大小,依次从这群人面前走过。 “赵国公年俸起码上千石,就捐二百,不太合适。” 赵国公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许清凝笑里藏刀的眼神。 他不由小腿发软,赶紧在册子上添了两笔。 吉祥满意地朝下一位走去。 …… 不过半个时辰,许清凝就“募捐”到了还算充足的资金,应该能解决当前的困境了。 吉祥将册子递给许清凝。 她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得出点狠招,不然这群铁公鸡哪里肯出血本呢? 许清凝合上册子,“辛苦众位了,朕就知道你们个个都是国之栋梁。” 众人看着自己捐出的家产,心疼得都要滴血了,但硬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许清凝再次抬手,锦衣卫同一时间将刀收回鞘中。 随后打开了殿门。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 百官告退。 贺成原本快走出皇宫了,但他认为这件事做得太过了,容易引起反心,他觉得有必要找许清凝谈谈。 便转身往回走。 这个时候,许清凝正在御书房小憩。 近日来发生的事压在她肩上,她很久没有合过眼了。qqnew 赫连闻为了讨好许清凝,他手艺好,常常会来给她揉肩。 话又说回来,除了当她的面脱光衣服,他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了,还是没能成功勾引这位女帝。 宫里宫外,大家都说赫连闻是女帝的男宠。 可只有赫连闻自己知道,他这个男宠啊,连床都没上过,就别谈名分了。 许清凝就是拿他当低等下人用。 如今,赫连闻见许清凝似乎睡着了,这才悄悄退出去。 谁知迎面碰上了贺成。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贺成端详了赫连闻片刻,大概是在猜测此人的身份。 明明是男人的身形,却长着一副女子的皮相,而且还是那种妖孽至极的类型,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这样的姿色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贺成很快就猜出来了,他就是北凉送过来的质子。 赫连闻对这种审视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他也在打量贺成。 从贺成穿着的官服,得知了他的身份,目测年龄也二十五六了。 赫连闻突然想起,许清凝对他提过几句话,这位贺大人很有可能那方面不正常。 这个年纪不娶妻不纳妾,为什么呢? 想必许清凝的猜测是真的…… 想到这,赫连闻眼里升起了几分玩味的笑,他说:“贺大人,陛下睡着了,现在不会见你。” 贺成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目光又回到赫连闻脸上,忽然觉得他耳垂挂着的银环亮得有些刺眼。 他回之一笑:“那我只好先在外等着了。” 赫连闻抬头往上看了去,见那层层乌云复又卷来,估计不用多久又要下雨了。 “贺大人,你还是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等着。” 他说罢,便从贺成身边走下了台阶。 等赫连闻走出了几步,贺成转过身去。 他看着赫连闻的背影,略有所思。 初次见面,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七个字。 腰细腿长脸蛋媚。 赫连闻这样的人,要么放在窑子里当花魁,要么囚起来做只金丝雀,反正就应该扒光衣服被人睡……谁让他天生就有这股媚劲? 贺成嘴角动了动,收回了目光。 …… 许清凝没睡太久,她很容易被吵醒。 宫人走过来说:“陛下,贺大人在门外等候。” 许清凝能猜出来贺成是为了什么,“让他进来。” 贺成进来的时候,足靴上沾了点湿泥。 他先是对许清凝行礼,然后才谈起了今日朝堂的事。 “陛下,你此举是不是太过狠绝,朝臣们今日被迫出了银子,心中肯定对你产生怨怼,万一这群人……” 贺成想表达的意思是:新帝即位,朝纲不稳,应该先笼络人心,而后徐徐图之。 许清凝这番行为,很显然将他们推到了对立面,有她做对比,他们更会觉得齐穆才是明君。 如果不出意外,将会有一批人悄悄倒戈。 许清凝反正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她问:“不然呢,你还有办法能快速筹集到钱吗?” 贺成:“很多人活在世上就是图名声,我们可以诱之,如果能给予他们相应的表彰,臣相信会有人主动捐的。” 许清凝抽了封折子递给贺成,语气重了些。 “贺大人,你知道每天要死多少人吗?” 这是沈雁书在湖州的来信。 贺成看后,才真正意识到这次水患的严重性,脸色也跟着变得沉重了。 许清凝冷声道:“我们没有时间采用迂回战术,等这批人主动出钱,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她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难免牵挂起千里之外的那人。 第337章 我不负君 “沈大人,前面水位线太高,不能再过去了!” “是啊,等下一个浪潮掀过来,大家都会被卷进河里去!” 官差们看着那站在水中的年轻男子,纷纷劝道。 可男人仿佛没听见,他身上已经浸满了泥水,却还是扛着沙袋执着往前。 沈雁书自小身有喘疾,多日来浸泡在水中,引发了他的旧疾。 但他在人前极力忍耐着,没有露出自己的病态,连咳嗽声也是被水声盖住了的。 他解释道:“此地处于低洼,后面又是大片平原。如果我们不能在下次大雨前堵上缺口,这条防线就没了,将会有更多的房屋被洪水冲垮。” 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下次大雨是什么时候。 要是在他们施工途中突发暴雨,所有人都会被袭来的水流卷走,连逃命的机会都没。 对沈雁书来说,如果能以他一人命换更多人,他是恨不得能死在这里的。 至于底下的人,见位高权重的沈大人都如此了,他们哪里还能退缩呢?只好跟着他去。 好在这一夜,没有下大雨。 他们不眠不休,硬是堵住了河堤缺口。 可是等他们打算稍作休息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沈大人的影子了…… “沈大人不见了!” 这句话可不是好兆头。 他们纷纷在附近找。 好在有个水性不错的渔夫,顺着水流方向,抓住了倒在河里的沈雁书,将他捞了起来。 若是再晚半刻钟,沈雁书要么被冲走了,要么就淹死了。救上来的时候,他身体冷冰冰的,就剩半口气。 沈雁书这场病,昏迷了三天。 李东见沈雁书醒来,激动得差点就哭出来了。 “大人,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这病真是吓死大家了。” 但沈雁书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援救的物资到了吗?” 他给许清凝的信,寄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她那边如何反应…… “咳咳———” 李东先把药端给沈雁书,“大人你放心,东西都到了,你先喝药。” 沈雁书不放心,硬是要出去检验,直到看到仓库里的米粮等物时,才稍微松口气。 李东:“对了,这是陛下给你的回信,我们都没敢看。” 沈雁书接过信件。 拆开后,里面只有八个字。 他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许清凝的字迹。 “君不负民,我不负君。” 沈雁书的指尖缓慢抚过这些字,苍白面容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可就当李东想凑过来看看写了啥,沈雁书却很快折叠好了。 他接过李东的药碗,一口饮尽。 “走,继续干活。” …… 雨势虽然小了很多,但洪涝后的难民是个很大麻烦,他们有部分死在途中,有部分幸运的人得以逃到京城。 谢贞舀了碗粥,倒在递来的碗中。 她耐心地一遍遍重复道:“大家都排好队,每人都有份,不要挤!” 谢贞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提供不了多么有用的帮助,既不能去筹得钱粮,也不能去救治伤患。 但她也很想做点什么。 好在她会熬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谢贞心想,她要是能多做点什么,那个女人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因为这个念头,她好像一点也不累了,整日精神抖擞。 齐穆看着站在门口施粥赈灾的谢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量她。 身为王妃,荆钗布裙,主动来给难民施粥,属实是很难得的行为了。 他朝她走过去:“我来帮你。” 谢贞擦了擦脸上的汗,拒绝了他:“不用了,我在这里可以的,王爷去做点别的。” 齐穆是个心肠软的人,他看见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自然不太好受,便也帮忙去修建避难的房屋。 可齐穆向来养尊处优,是个娇滴滴的贵公子,没干过什么重活。 别说搭房子了,搬根木头都能压垮。 还没几下,人就累得不行了,大口喘着粗气。 这些日子以来,许清凝给所有朝臣都派发了任务。她自己也穿着男装走在街头,亲眼巡视灾情。 可不让她瞧见了那边气喘吁吁的齐穆。 许清凝摇了摇头,“我突然觉得,有些人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宁安今日也穿着便服,跟在许清凝身侧。 “姐姐,你说浔南王这么废物,为什么还是有人想助他登基?” 许清凝嘲讽道:“因为他是正统嫡出啊。” 宁安骂了句:“哼,一个没有的废物罢了,也配和姐姐抢?” 许清凝瞧着宁安,他近日气性似乎大了些。 “我让你陪着永乐郡主,你不去,难道跟我穿梭在难民堆里更好玩吗?” 宁安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许清凝现在猜不透宁安心里想什么,毕竟孩子大了。 她提起衣摆,踏过地上的水渍,继续往里面走去。 修建房屋没那么快,绝大部分的难民只能蜷缩在棚户里面。 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生病。 许清凝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咳嗽声了。 忽然一人朝着许清凝倒下来。 宁安眼疾手快,迅速抓住许清凝的臂膀,将她往旁边拉过去,“小心!” 那人仰面摔倒在地,没有动静了。 许清凝蹲下去,试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 这人死了。 紧接着,许清凝在里面发现了更多的尸体,有些都已经腐烂了,但是没有人处理。 许清凝用手帕捂住鼻子,往回走出去。 “叫官差来将所有尸体拖走,顺便找个大夫过来看看,这些人是得了什么病去世的?” 灾后,最缺的不仅是粮食和住所,还有大夫。 赵浩然一个江湖游医,都被拉过来救人了。 他检查了几具尸体后,得出了结论。 “他们应该是吃了有毒的食物。洪涝后,很多东西被大水浸泡过发生了变质,这群灾民没有别的东西吃,只能以此果腹,所以才相继死去。” 赵浩然想了想,又道:“既然是食物中毒,那就不算太难办。”仟仟尛哾 “但目前的情况是,还不知道谁中了毒,谁没中毒,中毒尚浅的还能医救。” 许清凝听明白了,“得一个个检查,可是目前没多余的人手了。” 她说着说着咳嗽起来,伸手去摸,摸到了血迹…… 第338章 生气 赵浩然赶紧过来给许清凝把了下脉。 他语气有些焦急。qqxδnew “陛下,你自己生病了不知道吗?” 许清凝不以为然:“无碍,我本来就是有病的,多一件少一件也没区别。” 赵浩然身为大夫,最可恶这些不遵医嘱的病人了。 “我之前就说过,陛下若想好好调养身体,不可操劳,最好情绪稳定,你这么下去会让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而且难民里病气重,你要是染上了,别说三年,三天就没了。” “再说了,你不在乎,有人在乎得紧,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刚说到这人,萧屿就进来了。 萧屿靴子上沾满了泥,显然也是在外奔波忙碌一天的了。 他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赵浩然见状,识趣地退出去。 夫妻俩的事,他作为外人还是不掺和了,顺便把门带上。 萧屿盯着许清凝,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身体养好了些,见她又把自己折腾病了,难免有些气。 “你好好待在宫里就行,出来干什么?” 许清凝也不想的,谁让她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呢? 既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 她垂着眼眸,解释道:“我没办法,这场劫难若是过不去,我的皇位坐不稳的……” 许清凝这话,让萧屿更恼怒了些。 他上前几步,逼问她。 “许清凝,你是看不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呢?” 萧屿没说太多,他把许清凝扛在肩上,直接给带回宫去了。 他很少会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话。 许清凝知道,萧屿每次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一进乾清宫。 萧屿就让人备来了热水,然后关上了门。 他三两下脱掉了许清凝的衣裳。 这事,他对她做过太多次。 可这次很不一样。 许清凝就像个玩偶,被萧屿扒光了衣服,然后被放在热气腾腾的浴盆中。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眼神,都没有半点情欲。 反而,他很生气。 热水里混了很多草药,大多是用来驱寒的。 眼下这个时局,她身体本来就弱,还在外走来走去,要是染了什么病,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得救了。 许清凝瞧着萧屿这张脸,到现在都是冷冰冰的,看着可陌生了。 “你这样……我有点怕。” 萧屿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怕吗?” 许清凝试探着去拉萧屿的手:“我当然怕了,你好歹对我笑一笑。” 萧屿笑不出来,许清凝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还是任性妄为,半点都不珍惜。 合着就喜欢往他心窝子里捅…… “你当我这些天日夜奔波是为了谁?不就是希望早日安顿这些难民,让你能继续安于享乐吗?” 许清凝眸里冒着雾气,一副楚楚可怜欲哭流泪的样子。 “我知道。” 萧屿:“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把她的手摁回水里。 “许清凝,我发现了,当初我拒绝过你,所以你故意报复我,想让我担忧,想让我心疼,想让我寝食难安是?” “那我告诉你,你是真的做到了!” 许清凝心想:连陈年往事都搬出来了,萧屿这回不只是生气了,而且还很严重。 她该怎么办呢? 算了,认错。 许清凝含情脉脉地看着萧屿,眼里还故意勾了点媚态,自己都一丝不挂了,他再生气也该消消了。 “将军,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一回,行不行……” 萧屿在气头上,许清凝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将她泡热了些,就捞出来用棉被裹着,放回了床上。 许清凝被裹成了大粽子,手和脚都伸不出来,只剩下个头露在外面。 萧屿耐心地替她擦干了头发,叫人把药端过来。 “喝了。” 是命令的口吻,不带半点感情。 许清凝怀疑,萧屿对手底下的将士就是这样冷酷的,自己终于体会到一次了。 她忍着苦味喝光了。 “别气了好吗?” 萧屿将脸撇过去,并不看她。 撒娇卖乖向来是许清凝的得手伎俩,她稍微示弱,就能将他的心给融化了去。 “今天起,你不准出去。京城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许清凝点头,“好,不出去,我都乖乖听你的。” 她见萧屿不说话,语调又软了几分。 “萧将军……” 萧屿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这小可怜样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成心让他不好过。 许清凝艰难地挪动着,想靠在萧屿身上。 “将军,你今天还没有对我笑,我心里不踏实,你笑一笑……” 萧屿把许清凝按了下去,这番撩动,他若非看她病着,非要折腾得她哭出来不可。 如今,他把所有欲念硬生生忍了。 “闭上眼睛,睡觉。” 许清凝见萧屿是真的郎心似铁了,唉,认错没用,勾引也没用。 她只好闭了眼。 这段时间,许清凝确实很困,脑袋也特别重,身体在往下沉,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拉着她,将她拖拽下去。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脸,见她呼吸逐渐平稳下去了,确认已经入睡。 他才轻轻吻了下她的眉心。 “今夜好梦。” …… 萧屿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如今京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尸体也越来越多。 萧屿体会到了那句话,天灾面前,生命无比脆弱。 他没空休息,还得去帮忙处理那些难民。 人一旦饿疯了,难免会做出些出格的事。 就在这晚,就有家米铺被洗劫一空。 萧屿赶到的时候,店面已经被搬空了,人也被打死了好几个,只剩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哭哭啼啼地说:“他们好可怕,一进来就杀人,抢走了所有东西,可怜我的夫君,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萧屿蹲下来,查看了尸体的伤口。 致命一击,是落在脖子上。 用刀砍的。 切口过于平整了,不像是随随便便的锐物,倒像是正经的武器。 难民是从哪里得来的武器呢? 萧屿沉思着,忽然看见那妇人起身冲过去…… 第339章 流言 这妇人要撞墙自尽,被萧屿给拦住了。 萧屿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寻死觅活的事,他动作比较直接,一掌给妇人先拍晕过去了,以此让她冷静下来。 他吩咐道:“这事有蹊跷,叫刑部的人过来处理。” 很快,刑部派了人过来。 为首的捕快头子,萧屿瞧着“他”有点眼熟。 他扫了这人几眼,“江小姐什么时候成了捕快?” 江意柳一身黑色劲装,扎着高马尾,她为了掩饰真实身份,特意给自己眉毛画粗了些,还贴了假胡子,扮成男人。 几个月前,她就混进捕快里了。 她身手不错,接连抓获了好几个采花大盗,很快就升任了捕快。 方才,江意柳正在巡逻,听到附近发生命案,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萧屿。 他们自小相识,他当然能认出她来。 江意柳被当众拆穿了身份,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要乱说!” 萧屿问她:“你爹知道你当捕快了吗?” 江意柳当然没让她爹知道,她那个爹啊,成天想着把她嫁出去,她实在受不了,只好阳奉阴违。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干脆就在她爹眼皮子底下当差了。 萧屿看江意柳脸色,就猜到她爹还不知道,但他没功夫和她掰扯这些。 “江捕快,这案子你仔细点查,我还有事。” 他说完就从江意柳面前离开了。 江家和萧家是世交,两家常有来往。 小时候,江意柳就经常跟在萧父萧母身边,萧家没女儿,对她是极为疼爱的,可谁也没想到养成了第二个儿子。 虽然江意柳和萧屿差不多一起长大的,但他们打小就不对付,每次见面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吵起来,然后就动武。 萧屿小时候是真混,对谁都不留情,和江意柳都是下狠手真打。 江意柳也不需要萧屿让她。 他们就这么打了十几年,然而并没有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只想当对方大哥。 后来萧家出了事,为了保全当下以谋后定,两家不得不明面上断绝来往,其实私底下一直有联系。 江意柳少年时期的愿望,就是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向往战场上厮杀。 可她爹不让。 于是,江意柳表面装作文静清冷的大小姐,然后趁她爹一不留神,偷偷跑出去当了捕快。 但刚才碰见了萧屿,如果不出意外,她爹很快就会发现了。 身边的小捕快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捕头,你真是江小姐吗?” 他们都不敢相信,刑部尚书的女儿,会是眼前这个连抓三名采花贼的人? 江意柳很快转移了话题,给了他们一人一棒槌。 “都看我干什么?查案!” 这家米铺不算大,就一对夫妻在经营。 男的被打死了,女的刚才寻死被萧屿打晕了。 江意柳沿着地上的脚印和血迹,很快找到了杀人凶手。 这群人衣衫褴褛,饿了很多天的样子,看起来很面生,应该都是外地逃进来的难民。 他们见官差来了,纷纷撒腿就跑,但没跑过,都被抓了起来。 “捕头,这不就是一桩普通的杀人劫粮案吗?萧将军为何还会让我们仔细点?” 江意柳摇了摇头,就是太简单了,所以显得有蹊跷。 “先把他们带回衙门去。” …… 江意柳是在凌晨偷偷翻墙回家的,没想到还是被江遥逮个正着。 “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江遥人过中年,声音还是很洪亮的,一句话吓得江意柳差点从墙上摔了。 她回过身看着他。 很显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江遥:“我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但是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绣嫁衣,婚期都定好了。” 江意柳:“婚期?” 她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去年,江遥的确是给她定了一桩婚事,她的未婚夫婿就是户部尚书许清巍。 她见过那人几次。 两人都互相看不对眼。 可是后来有一天,江遥突然对她说了句话。qqnew “你要是和许家那小子成了,日后萧屿见到你,还得叫你一声大嫂,辈分上你不就压他一头了吗?” 江意柳心想,有道理啊。 为了这点辈分,她也不是很抗拒这桩婚事了。 可她没想到婚期这么快就要到了? “爹,等我忙完手上这案子再谈。” …… 然而,这桩杀人劫粮案,发展成了连环凶杀案。 短短几日,有三家铺子遭遇祸事了。 百姓们惶恐不安,天还没黑就紧闭门户,根本不敢随意救济难民了,怕惹火上身。 甚至有流言说:水患是上天降灾,为了警惕世人。 渐渐地,所有的流言蜚语开始指向同一个人。 女帝即位,牝鸡司晨,注定会给东齐带来灾祸。 许清凝待在宫里,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天灾无可避免,但连环凶杀案是有人故意造成的,再引发这些流言,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她拉下龙椅。 这样的手段,让许清凝想到了一个人,她看着手腕的链条,只能是他了…… 楚琼仿佛能感应到许清凝的心思。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水中浮沉的茶叶,唇角略弯,脸上笑意幽深。 赫连庸站在旁边,说:“先生此举甚妙啊,我猜用不了多久,女帝就会失去所有民心,马上天下大乱了。” 没错,就是楚琼干的。 他让人潜伏在京城,披着难民的皮去杀人劫财,再散播对许清凝不利的流言。 楚琼就是要让许清凝被所有人背弃。 等她一无所有了,就只能乖乖地回到他身边,祈求着他的怜悯。 至于赫连庸,眼里正闪烁着兴奋的光,他好像已经看见了东齐大乱,那就是北凉铁骑长驱直入的时候。 他开始幻想许清凝躺在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 “我听说赫连闻一到东齐,就成了那女人的入幕之宾。呵,所谓的女帝,不过就是脱光衣服张开腿和男人上床的婊子,我看军营里的下等贱妓都比她干净……” 赫连庸嘴里正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忽然额头发生剧痛,接着滚烫的茶水全部淋在了他脸上…… 第340章 割皮 赫连庸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言笑悠然的楚琼,一瞬间就变得凶狠吓人。 他不过就是随口骂了几句话,她还是楚琼的仇敌,至于如此吗?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 他知道,是这个男人扶持自己坐上了王位。 他更知道,楚琼能选择自己,也可以选择别人。 要是惹怒了楚琼,他怕是又得回到从前的日子。 赫连庸立马跪下来,“先生……” 楚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他把茶杯砸过去的动作,甚至快于他心里怒火萌生。 大概是他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任何羞辱她的话。 一个字都不行。 何况都是男人,楚琼怎么看不出赫连庸的心思呢? 美人,尤其还是兼有权势地位的美人,常常会成为男人的幻想,他们幻想着征服这样的人,甚至是践踏、凌辱,以此来获得快感。 楚琼突然想起了他那可怜的娘,那些丑陋的男人,还有那一堆堆颤抖的肉…… 真是恶心啊。 即便只是想想。 楚琼曾经想过,折断许清凝的手脚、或者挖掉她的眼睛,将她永远关起来。 可他从来没想过,让她同那些丑陋的男人做那些恶心的事。 然而,赫连庸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将她和那些恶心的事联系在一起,怎么不该死呢? 楚琼掐着赫连庸的脖子,手掌逐渐用力。 “你想对她做什么呢?” 赫连庸头皮发麻,“不,不想,我不想的。” 楚琼:“不想,还是现在不敢想了?我看你想过很多次了。” 赫连庸:“没有……” 楚琼狞笑着,“哦?你没有想过她罗裙半脱对你强颜欢笑的样子,还是没有想过她在你身下被你玩弄的样子?你想过的,却还要对我说谎!” 赫连庸第一次见识到楚琼的愤怒,这个人不再自持孤傲,而是狰狞凶煞,眼眸里燃烧着能摧毁一切的火焰。 他看到了杀气。 赫连庸一直以为,楚琼对那个女人痛恨到了极点,自己言语不敬,他不应该会开心的吗?怎么还起了维护之心呢? 他只能不断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楚琼抓起旁边的砚台,重重砸在赫连庸头上,然后抬脚踩在他胸口。 “赫连庸,你要永远记住,我能扶你坐上这个王位,就能一脚将你踹下去。” 赫连庸当然记住了,他只能苦苦哀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楚琼最后警告道:“不该想的人别想,她是我的仇人,她只能承受我的报复。” 赫连庸哪里还敢想? 此时如果有人进来,就会看到他们高贵的王上,跪地求饶。 赫连庸被打了个半死,还得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当然了,一退到门外,赫连庸脸色就冷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眼里都是恨意。 话又说回来了,赫连庸对那个女人的幻想,都是起源于楚琼的画。 楚琼每日坐在那儿不停地描图画像,在他的笔墨中,赫连庸仿佛看见了世上最美的女子,甚至能看见画像背后的灵魂。 每一张,都那样生动。 可笑的是,他都还没有见过她的真容。 经过这件事,就算她主动脱了衣服来勾引他,他怕是都行不起来了…… …… 下人进来将房间打扫干净,恢复了原样。 楚琼又拿出了画笔,他的右手受过伤后再也提不动剑,只能拿捏这样小小的笔杆。 他一笔一笔勾勒着她的发丝,全神贯注地描绘着。 直到书英走过来了。 “公子,我们的人联系上了六皇子齐柯。” 楚琼没有抬头,继续完成他的画作。 “嗯,做得很好,按照计划。” 书英看着那叠厚厚的画卷,心想:他真是不厌其烦地画着,还总是画同一个人,不会觉得腻吗? 楚琼见她站着不走,“你还有什么事吗?” 书英:“奴婢想问,书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说到这儿,楚琼放下了笔。 他看了女人一眼,反问:“你真觉得她还想回来吗?” 书英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楚琼:“我当初只是派她去送个药,可没想让她当内应。你说她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呢?” 书英反应过来,很快跪下。 “公子,书染她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奴婢敢对天发誓!” “你慌什么?我又不生气。” 楚琼脸上的确没有丝毫愤怒,而是无比平静。 他淡然道:“所有人都想爬到人间去感受温暖日光,书染不肯回来,也很正常。” 包括他自己。 他难道不想吗? 可他早就变成了魔鬼,魔鬼曝晒在日光下会灰飞烟灭,所以他只能待在地狱。 他努力地想拉许清凝一同下来。 她不愿意。 哎,真是一件很难很难实现的事啊。 楚琼摸着画像女子的脸,她还是这样完美,完美得让他深感自卑。 他先是笑着的,然后表情一点点凝固结冰。 “叫子焱过来见我。”qqΠéw 半个时辰后,子焱就过来了。 他推开门,看见楚琼坐在镜子面前,主动揭开了那半张面具。 面具下,有一块烙印。 这烙印不算大,但时刻折磨着楚琼,不仅是毁了他本来完好俊美的脸,还不断提醒着他过去发生的恶。 他问子焱:“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的脸恢复如初?” 子焱认真考虑了很久,“办法倒是有,就是将这片皮肤切除,然后再用你身上别的皮肤移植填充,应该是有可能恢复原样的。” 楚琼没有犹豫:“那就动手啊。” 子焱提醒他:“切肉换皮的过程会很痛苦,而且未必能成功,也就是说存在风险,你还要试试吗?” 楚琼冷冷嗤笑:“痛算什么?” 他就是要恢复成完美的样子,为此可以不惜代价。 子焱想不明白,楚琼一个男人为何这般在乎皮相? 何况这点烙印也影响不了什么。 他没听见,楚琼对着镜子小声说了句话。 “许清凝,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的。” 所以,下次重逢的时候,他会用最完美的样子去见她。 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他得快点了…… 第341章 摔下去 许清凝将手链转了一圈,最后用衣袖盖住了。 她知道楚琼这个人不死,自己就无法安定下来。 偏偏他又混进北凉王宫、拿捏着赫连庸这枚棋子。 她猜,楚琼肯定不会一直躲着。 何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正想着的时候,苏湄雪进来了。 “凝凝,过来吃点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 许清凝闻声看去,“你怎么还亲自下厨了?” 苏湄雪说:“我是看你这几日没胃口,多少吃点。” 许清凝心里有事,所以才吃得少。 但当着雪儿的面,她就算不想吃也会多吃几口的。 苏湄雪见她总算动筷子了,道:“凝凝,我想和你说件事。” 许清凝:“你说。” 苏湄雪:“近日,京城有很多人生病了,外面肯定需要人手,我……我想给去赵大夫帮忙。” 许清凝见雪儿眼神坚定,想了想便也答应了。 她知道,真正的拯救不是让雪儿锦衣玉食地活着,而是让她被需要、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雪儿,那你自己要当心,别染了病气。” 苏湄雪展露了笑颜,“好。” …… 难民吃了变质的食物,生了病,病倒了无法得到及时医救,只能默默等死了。 死的人一多,堆在一起,就容易引发更大的乱子。 萧屿正在让人将尸体都拉出去焚烧掩埋,有些人却死死抱着尸体不放。 一个妇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想让官差放下她已经咽气的儿子。 “大人,我儿子还有气呢,你们看他真的还有气呢,他没死……” 萧屿见那孩子都已经发黑了,估计死了好几天。 “拉走。” 官差得令,无视了妇人的哭喊,强行将尸体从她怀里抠了出来。 他是上过战场的,见过的死人怕是比活人还多,心早就硬得和石头一样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经过这几天的不眠不休,简易的房屋算是搭建好了。 难民们得以有个避风所。 赵浩然正在给他们把脉,书染则在旁边抓药熬药。 苏湄雪来了后,就帮他们给病人们送药。 他们脸上都戴了面纱。 有人给萧屿也递了面纱,“将军,里面病气重。” 萧屿接了。 他目光锁定在书染身上。 她和凉州的时候,和在这儿没什么两样,都是在治病救人。 所有人都没瞧出她有什么问题。 可萧屿就是怀疑。 在夏冰和赵浩然眼中,书染是当初救了他的人。 可许清凝也说了,解药是她同高人求来的。 萧屿本来觉得这二人都说了谎,可现在又觉得她们都说了真话。 难道……许清凝的药就是从书染这里求来的?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直接说这个高人是书染,反而还叫他提防呢? “将军,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路了。” 书染手里端着药罐子。 萧屿闻言,侧身避开了。 他仔细想想,书染身上虽然存在很多疑点,但她确实是一直在行善事,留着她在这里也挺好…… 萧屿收回目光,走到赵浩然跟前。 “这边的事你盯着点,我派了官差在外面,有事叫他们,我得走一趟。” 赵浩然心下了然。 “你去。我看这群难民情绪还挺稳定的,应该不会发生暴乱。” 萧屿心里还惦记着宫里那位,这两三天忙得见不到面,他担心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抽空回去看看。 …… 许清凝也确实没多少时间可以吃饭睡觉,她察觉到楚琼安排了人在京城闹事,便让锦衣卫去查。qqnew 这一查,她就更确定了。 最近的连环杀人劫粮案,就是楚琼干的。 刑部大牢里关着的“凶手”,只是最底层的执行者,而上层的布局者还没有露出水面。 该怎么引出来呢? 她正一边沉思,一边走在路上,迎面撞了个孩子。 这孩子方才还兴高采烈地在放风筝,撞见许清凝后,顿时脸色惊变。 “皇、皇姐……” 许清凝仔细一看,这孩子是齐深啊。 她亲自册封的皇太弟,东齐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许清凝目光看向齐深手里捏着的老鹰风筝。 风筝颜色艳丽得很,飞上云霄肯定特别好看。 她嘴角弯了弯,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放风筝。 齐深边上的嬷嬷,连忙对许清凝说:“陛下,是奴婢看储君总是闷在屋子里,才叫他出来玩会儿的。” 许清凝只是静静看着那个风筝,还没说什么。 齐深就跪下了。 “皇姐,臣弟错了,臣弟不该贪图享乐,求皇姐降罪惩罚!” 许清凝摸了摸齐深的头顶,问他:“喜欢放风筝吗?” “不,不喜欢。” 齐深当着许清凝的面,自己动手撕掉了风筝。 可怜的风筝很快四分五裂,轻飘飘落在地面,只剩下副竹骨支架。 许清凝笑了笑:“朕是想说,你可以继续玩。” 她转身离开,锦绣绒靴正好踩着那支离破碎的风筝骨而过。 竹骨被踩断了。 “咔吱——” 落在齐深耳朵里,像极了脖子被折断的声音。 他身子不由哆嗦着。 许清凝走了很久很久,他都还是保持着跪姿,不敢抬头。 吉祥说:“储君还跪在那里不敢动。” “他喜欢跪,就跪着。” 许清凝对这个亲弟没多少感情,或者说她对齐家皇室都没什么感情。 她只是一时兴起,封他做了皇太弟。 哪天没兴致了,就把他扔了,比猫儿狗儿还不如。 许清凝是要回宫殿的,她踩下台阶,忽然觉得一阵晕眩,仿佛天地都黑了下来。 “陛下!” 吉祥去扶她,但没扶住。 只见她从台阶上一层层滚了下去…… 萧屿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许清凝摔在地,他疾步过去将她抱起来。 手触碰到的地方,很是滚烫。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如同被火灼烧般发热。 那些生了病的难民,死之前也是这么烫…… “阿凝,醒醒。” 许清凝勉强睁开了眼睛,见到是萧屿来了。 几天不见,他还是不肯对她笑,还是冷着脸,都不……好看了。 “对我笑一笑,将军。” 她说完这句话就昏过去了。 第342章 争取 紫兰是穿着孝服进宫来的。 秦嬷嬷去世了。 这段时间,秦嬷嬷处于弥留之际,就一口气吊着,昨夜里气没了。她走得很安详,没太多痛苦,睡梦中一觉过去。 紫兰前几天就想进宫告诉许清凝,但嬷嬷一直拦着她不让,说京城里最近乱子多,别再去烦郡主了。 秦嬷嬷到死,都还挂记着她的小郡主。 她想让郡主少一点烦心事,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于是,这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如今人没了,紫兰不可能再瞒着许清凝,便进宫来将死讯告诉她,却发现她病倒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是真的有感应。 秦嬷嬷前脚刚走,她视若亲女的郡主也病了。 许清凝这一病,可算是吓到了不少人。 尤其是萧屿。 他一直守在许清凝床边,发现她不仅是烫得厉害,脸上还逐渐冒出一粒粒的红疹。 “看出来什么病了?” 魏太医对上萧屿的眼神,瞬间就低下头了。 毕竟这将军的名声可是太响了。 他长得虽然好看,可只要一睁眼一说话,那流露出来的狠戾便如刀子般能刺穿人的心。 说实在的,魏太医不敢和萧屿说话,奈何自己命苦,惹的都是些大人物。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答:“陛下染的是天花。” 天花这两个字等同于噩耗。 萧屿从前在军营里也见过这病,染了天花的人基本只有等死,而且传染性极高。 他猜,她肯定是前几日在外面奔走染上的。 但皇宫的条件定然是比军营里好不少,未必没有法子治。 萧屿冷幽幽地盯着魏太医,“你知道该怎么做。” 魏太医当然知道,女帝要是死了,他也得跟着没了,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医救。 他不敢抬头,只低着头。 却看见萧屿的手还牵着许清凝的,心道不妙。 “这病极其容易传染,将军还是先和陛下保持一点……距离。” 萧屿显然不在乎,他巴不得和她一起病着。 “那又如何?” 魏太医有点无语,若不是碍于这人的身份,早就破口大骂了。 哪有人明知会染病还凑过去的?就那么喜欢一起死吗? 魏太医默默翻着白眼,他知道这两人情比金坚还不行吗,非得作…… 他沉默会儿,换了个方式说:“为了陛下病情考虑,还请将军先退出去,屋子里人太多,空气杂乱,不利于养病。” 果然,还是这种方式能起效果。 萧屿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为,“但陛下身边总得有人照顾,不是吗?” 魏太医:“陛下身边的确需要人贴身照顾,而且还得寸步不离。” 萧屿刚想表示自己就能,魏太医又道。 “天花会引起大面积的红疹水痘,擦拭身体的时候,稍微碰到就会让病人十分痛苦。萧将军,你是武人,手劲再怎么收着也不小,所以……下官认为,还是女子来照顾比较合适,最好还是从前得过天花的女子。” 魏太医这话说得有道理,萧屿听进去了。 他看了许清凝一眼,依依不舍地退到殿外。 殿外站了很多人。 女帝患疾,自是大事。 众人就算心里盼着女帝去死,也得在外候着以表关切,甚至还有人主动请愿去侍疾。 可听到是天花,又纷纷打退堂鼓了。 那可是天花,沾了很容易染上的,会没命的! 他们都不敢去。 萧屿满脸沉思,短时间内去找一个得过天花的女子,还得保证忠诚,很显然不太可能。 苏湄雪没得过天花,但她和萧屿一样,不怕染上病,也不怕死。 她对萧屿说:“让我去照顾凝凝。” 苏湄雪去的话,萧屿肯定是放心的,他相信她会尽心尽力地照顾许清凝。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人举起了手。 “我……我可以照顾陛下。” 谢贞声音不大,还充满了怯懦。 她怕他们没听到,还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的。” 女帝病了,谢贞身为浔南王妃,也身为许清凝的皇嫂,她当然要随齐穆一同来进宫侍疾。 谢贞相貌平平,性情更是平庸,如果不举手说话,放在人堆里,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这时候,因为谢贞的举动,众人纷纷看向了她。 谢贞头一次感觉到了这么多人聚焦的目光,她性格本来就怯懦胆小,如今被这么多人看着,变得更是忸怩不安。 这也是苏湄雪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谢贞,她知道这人是齐穆的妻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像是一只很容易受惊的白兔,可眼神是那样真诚。 谢贞悄悄深呼吸着,鼓起勇气解释道。 “我小时候得过天花,我觉着……我可以来照顾陛下。” 魏太医闻言点头:“王妃来照顾陛下是最合适的,你进来。” 得了太医的肯定,谢贞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谢贞都没有争取过什么,就算是有人主动给,她也是不敢去接的。 她唯一一次的争取,就是今天。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谢贞走进了殿里,她看起来很不安,但她心里是有几分喜悦的。 谢贞知道外面站着的人,有许清凝最爱的男人,也有她最好的朋友。 比起他们来,谢贞什么都不是,她实在太普通太平凡了,渺小得可以被任何人忽视。 可是今天,她比他们任何人都合适。 谢贞走到了许清凝床边,看着满脸红疹的女子,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美丽的。 之前,许清凝想让谢贞和齐穆和离。 谢贞拒绝了。 其实她说了谎。 她不是因为那些理由。 她是想抓住她与许清凝之间的联系。 只要她还是许清凝名义上的皇嫂,逢年过节、宫宴摆席,她就能和齐穆进宫,就能坐在那儿远远地看着。 就好比今天,她能以浔南王妃的名义,来进宫侍疾。qqxδnew 魏太医把相关事宜都和谢贞说了几遍。 “王妃,你要记得,每隔两个时辰,就得给陛下换回药,她虽然昏迷不醒,但其实是有痛觉的,你要轻之再轻……” “好,我记住了。” 第343章 柔软 魏太医也不知这位王妃记住了没,反正多叮嘱几遍,她总会记住的。 他就这么喋喋不休说了好久。 谢贞没有半点不耐烦,一遍遍点头:“我记住了。” 魏太医这才出去备药。 门被关上。 只剩下谢贞和许清凝两个人。 谢贞半蹲在床边,不敢坐着。 谢贞习惯了用仰视的方式看着这个女人,她那样尊贵、美丽,高高在上。 她就该永远那个样子的。 可现在她蜷缩成一团,五官因疼痛而皱巴巴的,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都是些哼哼唧唧的呻吟。 谢贞得过天花,知道有多难受。 疼是可以忍,痒却忍不了。 许清凝身上很痒,她控制不住去挠,可这并不能缓解,只会越挠越痒。 谢贞只好按住她的手,却又不敢用力。 “别、别挠,忍忍……忍忍就好了。” 谢贞其实不太敢碰许清凝的身体,她会心生罪孽。 这种情感类似于信徒跪在佛像面前,她只能虔诚地仰望着,任何触碰佛像的行为都是亵渎。 所以现在,她是有罪的。 谢贞带着这份罪恶感,小心翼翼地给许清凝涂药,屏着呼吸、气都不敢喘一声,内心祈祷这些红疹快点消下去。 药涂到一半,大概是有些刺痛,许清凝难受得喊出了声。 谢贞凑过去听了很久,听清楚了,她嘴里一直念叨的是“阿娘。”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只有这两个字。 阿娘。 书里书外都这样说,母亲的爱最无私最不求回报,如果这世上有人能毫不保留地爱自己,那一定是娘。 所以,人在潜意识里都会渴望母亲的爱,处于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娘。 许清凝总认为谢贞是兔子,因为兔子是动物界里极能忍痛的种类,可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她少时过得并不算好。 秦嬷嬷早上给她梳得整齐的小辫子,学堂回来后就被人扯得乱糟糟了,漂亮的新裙子也沾了好多的泥巴。 她被人扯过辫子,被人从后面推到过泥水里,被很多同龄人围起来恐吓欺负过。 那些人,是乔阁老的孙女,或者是秦国公的小儿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他们的面目早就变得模糊。 她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回,奶娘的儿子被同村小孩打了,奶娘拉着她儿子的手,二话不说就到那人家里去。 奶娘体型强壮,嗓门洪亮,几句话就骂得对面涨红了脸。 她第一次认识到,奶娘只是她的奶娘,不是娘。 后来,她有天晚上洗澡,看见腿间流出了很多黏糊的血流,伴随着小腹处阵阵陌生的疼痛。 她开始恐惧,用很多很多的清水去冲洗干净。 秦嬷嬷告诉她,每个女孩子到年龄都会这样的,不是什么奇异的事,让她别担心。 她记得,秦嬷嬷当时摸了摸她的头,叹着气说,要是有个娘就好了。 所以她也这样想,要是有个娘就好了。 再后来,皇帝的圣旨到了,给她指了门婚事,不允许她拒绝,好多人闯进来,押着就把她带走了。 他们给她灌了药,绑了绳子,送上了花轿。 那时候她已经及笄了,京城里的姑娘,到这年纪不嫁人也该谈好亲事了,可她爹不管她,赵雨燕也不管她。 秦嬷嬷对着她哭,把眼睛都哭瞎了,说她要是有娘的话,早就有了亲事嫁了人,就不会被皇帝强行给带走了。 是啊,要是有个娘就好了。 有个娘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苦难。 “阿娘、娘……” 许清凝挣扎着扭动身体,以此来磨蹭那些刺痒的红疹,她还仰头不停喊着,声音很微弱,可谢贞听见了。 谢贞怕她乱动蹭破了红疹,只好坐上了床,抱住她放在怀里。 许清凝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的手脚渐渐弯曲,蜷缩成婴儿的状态,将脑袋埋在谢贞的胸怀处。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感觉得到这个怀抱很柔软温暖,甚至还能闻到几缕柴火气。 柔软、温暖、柴火气是书上用来形容母亲的词。 她很喜欢。 她蜷缩在谢贞的怀里,去感知那让她觉得安心的气息。qqΠéw 谢贞这几日都在帮忙熬粥救济难民,她今天来得匆忙,衣服没有来得及换,身上沾了米粥,有些脏。 谢贞正想着要不要换身衣服,却看见自己的衣领给许清凝攥住了。 这是襁褓婴儿渴望母亲哺乳的姿势。 她说:“抱抱我,阿娘……” 谢贞突然有些懵了,紧接着又想到,许清凝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而自己强行把她当作高高在上的神。 是了,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是需要母亲的。 这一刻,谢贞竟然真的心生了几分母爱,也同时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救赎感,那些触碰许清凝的罪恶感,瞬间消散了。 谢贞书读得不是很多,但看到过句话,长嫂如母,不是吗? 她的双手因常年干粗活起了茧子,粗糙宽厚。 可她用这双手,去轻轻抚着许清凝的后背。 怀里的小女孩,呼吸一点点平稳,最后真的睡着了。 谢贞也温柔地笑了起来。 …… 魏太医说养病得静,不让人进去探望。 所以萧屿也只能守在外面,但他的心是悬着的,时刻都放不下。 吉祥走过来,给他递了封信,说:“萧将军,这是陛下留给你的。” 萧屿瞧着这封信,怎么有点像遗书呢? 他皱起眉头,犹豫着没有立刻去接。 吉祥解释道:“将军不必如此沉重,陛下就是打算让你去办件事,她似乎猜到自己会重病一场,所以提前备下了。” 萧屿这才拆开看了。 他看完后,脸色变得更黑了,简直是又气又笑,差点将信给撕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得算计我,真有你的!” 萧屿手里捏着信,眼睛看向殿门,若非惦记着她病了,非得将她揪起来好好问问。 吉祥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但他看萧屿的表情,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萧屿来说不算是好事。 可他也不敢问,只能静静瞧着…… 第344章 不去 吉祥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看见萧将军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萧屿回了趟将军府,又回了趟侯府,收拾了行李。 夏冰见将军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心想他怎么舍得离开许清凝了。 这两个人莫不是吵架了? “将军,你这打算去哪呢?” 萧屿冷笑了声,“去湖州。” 夏冰心里又犯嘀咕:湖州不是江南水患最严重的地方吗?京城因为那些难民都这么糟糕了,湖州岂不是更糟? “将军,你没事去哪里干什么?” 萧屿下颚是绷着的,有点咬牙切齿的劲在。 “她叫我送粮去湖州!” 湖州是灾后之地,自然是需要很多物资援助的。 可京城和湖州有千里之遥,山路崎岖难行,容易惹来土匪劫行。 许清凝担心粮食无法安全送过去,便想到了萧屿。 他一身是胆,武艺高强,去护送的话绝对没问题。 萧屿生气的点当然不是这儿。 他去趟湖州没问题。 可许清凝信上还特意写了,让他拉着劝着沈雁书保重身体,反正就是别让这人死在湖州了。 当然,为了让萧屿能答应这件事,许清凝还在后面写了很多好话。 比如她是如何如何信任他,他是如何如何厉害…… 都快把他夸成朵花了。 萧屿不是第一天认识许清凝,她这人啊,长着一张漂亮的皮,心里全是算计。 可他就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萧屿实在气不过:“那么多人能死,怎么就沈雁书不能死?如何就值得她特意交代了?” “她不就是让我借着送粮这事,给他们两个传话吗?” 夏冰听明白了,原来自家将军又妒忌了,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将军,俺说你可千万不能受这个气,哪有人上赶着绿自己的?” 旁边的侯府管家也凑过来,一脸认同:“嗯!小侯爷你可不能受这个气!” 萧屿也觉得自己不该去,剑鞘在手里一横。 “哼,她怕沈雁书会死,难道就不怕我会死吗?” 夏冰:“就是就是,虽然将军你高大勇猛,武艺超绝,但这一路上也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万一摔阴沟里了,或者被蛇咬了呢。而那沈大人看起来像风一吹就得破的纸灯笼,走两步还得咳,但他怎么就会死了?” 管家听着有点不对,表情凝固。 萧屿也听着有点不对,眉眼森冷。 “夏冰,你是不是故意反讽?” 夏冰摇头,“俺这哪能呢?” 事实上,夏冰确实在反讽。 自家将军和沈大人放一起,将军便如屹立傲然的青松,沈大人则是轻柔脆弱的柳枝。 任是谁,也会担心后者啊。 夏冰甚至代入自己去想,若是有两个姑娘。 一个是盛气凌人的大美人,有事没事甩剑杀人;一个是正义善良的小白花,柳眉轻蹙笑靥忧伤。 他也是会更心疼后者的。 如此一来,他好像能理解许清凝了。 可夏冰因着萧屿的逼视,实在反讽不下去了。 “哎,这天底下,谁不知沈大人和陛下过去那些风流韵事。将军你要是真去湖州助他,十里八乡街坊邻居、还有凉州的将士们,指不定得多笑话你,哪有上赶着去救情敌的人?” “不过,沈大人那病怏怏的样子,万一真没了,陛下还不得为他哭丧吗?这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他死了,就真成陛下心里的白月光了,到时候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俺思来想去,要不你大人有大量,还是早去早归算了……哎呦!” 夏冰话没说完,屁股挨了萧屿一脚重踹。 “去你的,老子不去!” 萧屿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因他听着夏冰的话,越听越不是味儿。 管家见夏冰这样,他摇了摇头,赶紧溜之大吉。 夏冰揉了揉屁股爬起来,委屈巴巴。 “俺说的都是实话,将军咋还动手呢……” 萧屿把刚收拾好的东西又丢了。 让他去湖州劝沈雁书珍重自身,他实在没有这个度量。 他怕自己见到沈雁书,气不打一处来,反而不小心给捏死了。 这差事,还是得换个人。 …… 于是,萧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许清巍。 许清巍如今是户部尚书,算是个顶大的官了,他亲自押着粮款送过去,也足以表达朝廷对湖州的重视,女帝没有放弃这批难民。 萧屿顺便还给他配了一队人,全程护送。 江意柳就是“保镖”之一。 她今日还穿着捕头的衣服,但已经不化男妆了。 身份既然暴露,就没有伪装的必要。 原本,江遥特别反对她干捕快这一行,他说女儿家家就该坐在屋子里绣嫁衣,成天打打杀杀算是什么回事?qqnew 可她那天反驳了,她说如今的皇帝不就是个女子吗? 他们这群位高权重的男人,见着女帝还得跪拜呢。 她爹没话讲了,只好放任由之。 “老大,你说上面为何不让我们追那桩连环案了,反而叫我们来护送这批去往湖州的粮食?” 小捕快问江意柳。 江意柳也不明白,她追查到一半,犯人就被锦衣卫从刑部大牢提到诏狱了。 锦衣卫代表皇帝的意思。 也就是说,许清凝想亲自查。 江意柳拍了下小捕快的头。 “运粮也没什么不好,搬东西!” 可是江意柳没想到,这次的押运官会是许清巍。 于是,她看见许清巍提着袍子上了马车,马突然撒蹄子一晃,他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幸好边上站着的侍从给他抓住了。 他惊魂未定,拍了拍胸腹,呼~~~ 江意柳默默摇头。 这,是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未婚郎婿啊。 江意柳翻身上马,手里扬着鞭子,一身劲衣被风吹得烈烈如焰。 “准备出发!” 许清巍坐在马车里,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看着他那未婚娘子骑马走在前头。 他掀开车帘,问她:“江小姐,你怎的来了?” 江意柳瞟了他一眼:“萧屿叫我来保护你。” 许清巍明白了,瓜子在他嘴里一磕。 “噢,原来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夫啊,真是有意思。” 第345章 折枪 “不成器”这个词让江意柳有点舒坦,“怎么,你不喜欢萧屿?” 许清巍继续嗑瓜子,嗑得嘎嘣响。 “除了我那漂亮、聪明、可爱、勇敢、坚强、优秀的妹妹,谁会喜欢他?” 江意柳翻白眼:“……你给你妹妹的形容词未免过头了。” 许清巍:“过了吗?我不觉得啊,我妹妹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江意柳嘴角抽了抽。 她不喜欢许清凝,见第一面的时候就不喜欢。 当然了,她更不喜欢萧屿,见多少面还是不喜欢。 江意柳说:“我们的婚期,推迟几个月。” 许清巍听到这话,有些纳闷,她竟然说的是推迟,而不是拒绝? “你为何答应了?” 他记得,他们不是商量好了互相拒绝吗? 这婚事,是许竣还在的时候,同江遥谈下来的。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清巍不想成亲,可婚事既然定了,他作为男子主动退婚的话,自是会伤了女子的颜面,她日后也不容易另找了。 所以,他想让江意柳主动提出。 这样一来,伤面子的就是他,她日后还是能找好的人家。 可是许清巍没想到,江意柳怎么就答应了? “江小姐,你不拒婚了?” 江意柳:“反正我爹总想给我找个郎婿,倒不如是你算了。” 许清巍:“为何?” 还能为何? 江意柳嫁给许清巍后,她就等同于萧屿的大嫂了。 日后碰面,他就得收起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喊她一句大嫂。 没别的,她就是想压他一头。 江意柳不打算瞒许清巍,“原因就是萧屿。” 许清巍这会儿目光有点奇怪,他们两的婚事,怎么还把妹夫给掺和进来了呢? 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关系好像有点乱啊,许清巍惊得瓜子都忘嗑了。 江意柳:“别想太多,我可不喜欢他!” 许清巍:“那是为何?” 江意柳补了句:“我嫉妒他。” 是的,她嫉妒萧屿,从小就嫉妒。 她多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啊,可她是女子,她爹从小就拘着她,不让她学武。 她就借着萧、江两家关系好,得多来往的名头,天天去萧府蹭学。 不然,她根本没机会学武。 萧屿不一样,他不用功,每日活得吊儿郎当,这儿那儿鬼混。 除了不沾女色这点,他什么混账事都做过。 比如董郡王路走得好端端的,就被萧屿蒙着面打了一顿,他说那人左右两只鞋穿反了,他看着不痛快。 比如赌场经营得好好的,萧屿突然就砸了人家场子,说赌博害人不浅,可关他什么事呢?他自己刚才还在玩。 再比如萧父萧母想让他去军营里历练历练,或者认真读书日后考个功名,他把书烧了,策马四处去野。 反正他就是不干正事。 他就想吊儿郎当地活成个纨绔公子。 萧屿生在将门世家,他有最好的家庭环境,自己有最好的天资,可他竟然不在乎! 这是江意柳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们每次见面都得打一场。 江意柳原来是使枪的,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漂亮极了,这是萧母教的。 江意柳和萧屿打的最后一场架,是明启十年,萧父萧母死了,萧屿扛着满门重责去战场的那天。 那天,江意柳找到他,想一起去战场。 萧屿拒绝了,他说两家已经断绝关系,江意柳不应该掺和进来。 噢,他还说了,她不行。 江意柳不认,就和他打了架。 然后,她躺床养了三个月的伤。 当然了,萧屿脸上也挂了彩。 他们每次打架,都不会手下留情的,没那个必要,又不是什么感情好的青梅竹马。 江意柳只想打过他。 可是,她再不嫉妒他了。 她倒希望他能继续当个纨绔。 可他不想了。 萧家出事后,江意柳折了自己的红缨枪,再也没碰过,就算使兵器也都是用好藏的刀剑一类。 再后来,就是时隔五年,萧屿回来了。 江意柳瞧着他,好像什么都变了,但那股让她讨厌的劲还在,他就是有本事气人。 可她没想到,他也会有来找她帮忙的一天。 为了一个女人。 他说,要她看顾一个人。 噢,那她得看看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折了他的心气? 谁知这一看倒好,江意柳更被气到了。 许清凝那小丫头,满心满眼里都是算计,精明狡猾得很,不是好人。 江意柳怎么看都不喜欢这样的人,但她觉得开心,萧屿傲了半辈子,就该被这样的丫头拿捏! 她实在痛快啊。 …… 江意柳看向许清巍,“反正这婚事我应了,你高不高兴是你的事!” 许清巍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不让她嫁。 他也应了。qqnew “行。” 说实话,他喜欢的女子,不要温柔体贴,也不能忸怩拘谨,得是那种能一起喝酒划拳玩玩骰子的。 江小姐很好,可是……他默默地看向她腰间别着的刀。 这姑娘使刀啊,还是个捕头。 要是吵起来了,大刀直接往他脖子上一割,哦豁,脑袋没了。 许清巍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问:“江小姐,你要一直当捕快吗?” “那当然不是。”江意柳勒着马绳,高扬着头:“我日后得成为名扬天下的女将军!” 许清巍心想,他家怎么就和将军过不去了? 唉,可他又不是他妹妹,这脑袋如何保得住呢? ……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暴乱的动静。 他们正经过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都是山,这样的地形很容易迎来匪祸。 马车走不动只能停下,许清巍下来了。 “什么事?” 侍从来报:“大人,有……有贼人来了!” “贼人?” 许清巍胆小,可经不住吓啊,他悄悄捡了根棍子防身。 怪不得萧屿把这差事交给他办,他就知道妹夫不是个好的,就知道坑人! 他回去定要和妹妹说。 可当下怎么办? 许清巍正慌着的时候,却见那黑衣女子一马当先,挡在他们前头。 江意柳抱着刀,冷眼看向山匪:“啧,瞧你们这群废物,也敢来劫粮?” 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所有。 她总说萧屿傲,实际上自己也一样。 第346章 遥祝卿安 对面的山匪显然没把这个年轻女子当回事,他们纷纷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朝廷是真的没人了,叫个娇滴滴的女人来送粮!” “小姑娘,我看你长得挺好,不如给我们兄弟们当婆娘去?” 话正说着,女子从马上飞身落下,刀口一横,切掉了方才说话那人的头颅! 从许清巍的角度看,只能瞧见江意柳的背影。 她身材高挑纤瘦,但挥刀的时候,手背筋脉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手起刀落,就是一个人头。 真漂亮啊! 很快所有人都厮打起来了。 许清巍不会武功,他只能握着根木棍左瞧瞧右看看,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安全地方避避。 突然飞来一条手臂,落在面前,吓得他差点瘫软坐地了。 这运粮路上原来如此凶险,怪不得妹夫不去,心眼实在是忒坏了! 他默默地骂了萧屿几遍。 江意柳回头看了许清巍一眼,她皱了皱眉。 “你到我这里来!” “好嘞!” 许清巍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还是自家娘子身边安全些。 没多久,厮杀结束了。 山匪们全部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死了。 江意柳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刀回鞘。 她抬起下颚,眉头扬了扬,眼眸里尽是轻蔑。 “这点本事还敢来劫官粮?” “把尸体清理干净了,赶路!” 许清巍忍不住给她鼓掌,心想软饭果然好吃。 他可真是运气好呀! …… 所以沈雁书大病醒来后,看到的这批粮食,其实是许清巍押送来的。 许清巍还给沈雁书带了封信。 信上,就是那八个字。 君不负民,我不负君。 沈雁书看着这刻在记忆深处的字迹,不由想起那高坐龙椅的女子。 许清凝精通权御之术,也懂如何拿捏人心。 他明明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写的每一个字都有她的用意,自己却无法拒绝再一次去相信她的真诚,然后做好再一次被背弃的准备。 时至今日,他承认,许清凝是天生该坐帝位的。 人啊,还真是矛盾又复杂的。 “咳咳……”沈雁书掩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在水里浸泡过染了病,再加上连日的劳累,身体已经病垮了。 若非实在走不动,他是不肯歇着的。 “李东,外面的雨还在下吗?” 李东提了炉火进来,说:“雨势小了很多,洪涝也算是控制住了,大人可以放点心了。” “嗯。”沈雁书撑着自己坐起,“拿笔墨来。” 李东劝道:“沈大人,你还是先躺着养病。” 沈雁书向来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若认定一条路,死也得走下去。他若决定要做什么,就必须得做到。 李东只好给他拿来笔墨,叹气。 “唉,大人你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我都怕你没命回京城了。” 沈雁书:“这封信必须得写。” 他幼时丧父,是跟着母亲长大的,街坊邻居见他们母子可怜,或多或少会帮衬一点。 于是,他春天会帮村民插秧,夏天会帮渔夫拉网,秋天会去田里收割稻谷,冬天会给人写春联,他字写得好,老村长当时就说他有状元之才。 这一生,他跟先生读过书,也和锁匠打过锁,房顶捡过瓦,还会修桌椅板凳。qqnew 母亲说,他们不是乞丐,他们能回赠得起旁人的给予。 这样长大的人,怎么不懂得为人处世呢? 所以君臣君臣,无论什么关系,只要转化为君臣,都得按照君臣的规矩走。 这封信,是臣子写给帝王的,是以敬谢圣恩。 替自己谢,也替湖州百姓谢。 可是沈雁书写完之后,又不禁在末尾添了四个字。 遥念卿安。 他看了几遍,又觉得不妥,再次提笔将“念”改成了“祝”。 遥祝卿安。 他所有不该有的私心,都困在这四个字中,恪守着君臣应有的分寸。 “把信送到京城。” …… 沈雁书并不知道许清凝染了天花,他这封信送到的时候,她还病着。 所以,信落在了萧屿手里。 萧屿没有立刻拆开。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对许清凝多点信任,可他又不相信沈雁书。 正如夏冰所言,有些人天生就容易引人怜爱,沈雁书就是这样的人。 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凭借着自身特质,以退为进。 他若是再做了什么,岂不是…… 偷看别人信件挺不道德的,但萧屿从来没把自己当正人君子,不道德的事干多了,也就没什么愧疚心了。 只不过,这毕竟是私人信件,拆开后留下痕迹,会让她发现的。 所以,信是拆还是不拆呢? 萧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拆,将信放了回去。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她的病情。 “魏太医,这么久了,陛下为何还没好起来?” 魏太医也很无奈,“天花难治,能不能捱过去,得看陛下命数了。” 当然,魏太医的命也和女帝绑在了一起。 女帝要是死了,他莫说前程了,还会被里里外外的人拉下去灭口。 他宽慰萧屿道:“陛下若是能熬过最后三天,应该没问题了。” 萧屿很想进去看看,可他又不能。 这段时间,只有谢贞能近距离照顾许清凝。 萧屿倒不怀疑这个女人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 可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真是奇怪…… 这时候,有人匆匆走过来,对萧屿说了几句话。 他脸色凝重,快步走了出去。 …… 隔着一扇门,里面是属于谢贞的天地。 谢贞在给许清凝喂药,像哄小孩子一般地哄着她。 “不苦不苦,再喝一点就好了。” 许清凝没醒过来,但她的残余意识很听从谢贞的话。 “阿娘……” 她每次这样喊,谢贞都会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谢贞其实很喜欢这个时候,但她更希望许清凝能快点痊愈。 即便那时候,谢贞只能回到信徒的位置,她仍然愿意一生虔诚敬仰。 “陛下,今天京城没下雨了,是个艳阳天,你要快点好起来,要快点哦。” 第347章 危险 探子查到了齐柯的消息,也就是曾经的六皇子。 萧屿知道这个人是许清凝心里的刺,如果拔不出来,她就会一直安心不了。 想也知道,齐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杀,封他为王却不被允许离京前去封地,相当于变相囚禁。 齐深困于宫中,就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剩下的,死的死,疯的疯。 只剩一个齐柯了。 萧屿唇线抿紧了些,问:“齐柯人在哪?” “回禀将军,我们有人在西街看到过,但没抓住,被他逃了。” “那就继续去抓。”萧屿加了句,“不要活口,要死的。” 齐柯必须死。 等他死了,萧屿大可随便找个借口,就说被匪徒杀了便是。 …… 与此同时,锦衣卫那边也在找齐柯的下路。 诏狱里来了几个新的犯人。 “还不肯招吗?” 宁安的目光依次扫过这几个人,他们原本干净的衣服都染上了血色,可见内里有多少伤口。 诏狱这种地方,就是用来屈打成招、严刑逼供。 没有人能活着熬过去。 这是许清凝要宁安查的事,她说,最近这批闹事的难民,很有可能不是真正的难民,而是有人故意伪装的。仟仟尛哾 “最后一次机会,你们是怎么和接头人联系的?他们都藏在什么地方?” 这些人都是特意培养的死士,忍痛力很强。 宁安见他们不说话,便拿着一根看起来像弯曲蛇身的烧红的铁钩,钻进了这人的嘴中。 “既然不肯说,舌头就没用了。” 他眯着眼,神情冷淡,有着不似这个年纪应有的狠辣。 “砰——” 有什么东西掉了。 宁安回过头去,见角落里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嫩黄色的裙子,梳着双环髻,脸蛋青涩稚嫩,显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原来是永乐郡主啊。 宁安勾了下唇,缓步朝南宫欢走过去。 理智告诉南宫欢,她应该逃,逃得远远的,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可她的脚不知怎么了,竟然走不动,可能是太害怕了。 宁安站在南宫欢面前,他知道这小郡主喜欢跟着自己。 可此时的他手里沾着血,应该会吓哭她的。 “害怕吗?” 南宫欢咬着嘴唇,脸色又红又白,反问宁安:“这就是真实的你吗?” 宁安从没想过装单纯无害的少年郎,如果必须要装的话,那也是在许清凝面前。 至于别的人,且让他们看看,到底还敢不敢靠近? 少年站在阴影中,周围的光亮仿佛都能完美绕过他,没有一缕能落在他的眼里。 他穿着艳丽的飞鱼服,可还是那么幽暗。 他问她。 “郡主,你还觉得我有趣吗?” 南宫欢看着宁安脸上讥讽而刻薄的笑,她无法想象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美好干净,没有半点血腥。 因为,她被她的父亲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无法想象到与自己不同的人,究竟是过着怎样的人生? 她先是恐惧,渐渐变成好奇。 宁安对南宫欢的表情不太满意。 他就是故意让她跟进来的,他就是故意让她看见的,他就是故意让她害怕。 宁安不是傻子,反而很敏感,他感觉得出来,许清凝有意让南宫欢和他在一起。 可他怎么能拒绝姐姐呢? 他只能让南宫欢拒绝了。 眼前这个少女,是多么娇贵的小郡主啊,从未食过人间烟火般,单纯而又愚蠢。 她肯定会离开他了。 可是为什么,她只是傻愣愣地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却不离开呢? “你……”南宫欢给他递了张手帕,“擦擦,你脸上有点脏。” 她指了指他眼角,沾了几滴血。 宁安没接。 他现在很是怀疑自己,究竟是哪个步骤做错了? 南宫欢踮起脚尖,主动帮他擦了眼下的血。 她盯着他说:“其实,你冷脸更好看。” 宁安平时在许清凝面前,永远都是带有温和笑意的,他得让她将自己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事实上,他不喜欢笑,一点都不喜欢。 “噢。” 宁安淡淡一声,从南宫欢身边走出去了。 他觉得这小郡主实在太愚蠢了,难道还看不出自己很危险吗? 蠢得要命! 南宫欢亦步亦趋地跟出去,“小跟班,你要去哪?” 宁安:“进宫。” “那我也去。” 南宫欢是真的无聊,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爹就把她放在这里了,也没有将她接回去的打算。 她只能跟着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人。 宁安有点无奈,故意走快了些。 南宫欢个子比宁安矮很多,为了追上他的步子,她只能跑。 “喂,小跟班,你等等我,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 “说说你啊,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就掌管锦衣卫?你又为什么对陛下那么忠心?你家里还有别人吗?你喜欢吃什么……” 宁安很想把耳朵堵上。 他不喜欢话多的人,他觉得很烦。 南宫欢:“你不理我,我就去向陛下告状!” 宁安站住了,回头看着她,“你对我就这么好奇?” “是啊。” 南宫欢还从没见过宁安这样的人呢,她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尤其是他和许清凝的。 她望着他,“你说说呀!” 宁安内心并不想理这个聒噪的女子,是不是应该给她一点教训? 他干脆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飞身往上。 南宫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放在屋顶上了。 她稍微一动,几片瓦落地砸碎了。 自己要是掉下去,肯定会被摔伤的。 “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让你安静点。” 宁安松开手,自己跳下去了。 南宫欢不会武功,她不知道怎么从屋顶下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放我下去!” 宁安根本没搭理她,头也不回地走开,嘴角暗暗笑了笑。 就该让她知道,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危险,别认识个人就往上凑。 这下可真的急坏了南宫欢。 她眼睁睁看着宁安越走越远,周围也没有别人来。 谁来帮帮她…… 第348章 得意 宁安走远了,默默地看着南宫欢坐在屋顶上哭闹,可他就是没有去把她放下来。 像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就该被敲打敲打。 不是所有人都得宠着她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他啊,就是个危险人物。 好在南宫欢不算太笨,她见自己哭了很久,宁安也没回来,知道这个人铁了心刁难她。 她只好抱着旁边的大树,慢慢地攀爬下来,然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实在太痛了。 南宫欢没忍住哭了起来,这回是真哭了。 “呜呜……呜……” 她正哭着,整个人就被捞了起来。 宁安没有抱她,只是将她扛在了肩头。 “郡主,你日后知道要远离哪些人了?” 南宫欢又委屈又愤怒,张开嘴巴就咬了宁安一口。 她使出了最大的劲,去啃咬! 宁安也不甚在意,就当是被蚊子咬了,且看看她的牙有多硬。 他一路扛着她进宫了,等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还真是哭着咬着,把没他咬痛,反倒是把自己给咬累了。 “找个太医给她看看。” 宁安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他一路往乾清宫走去。 殿门还是关着的,许清凝还没有醒。 宁安颓然地坐在门口的石阶,看着宫墙之上白云苍狗,忽然想起了南宫欢问他的话。 他手伸进怀里,掏出了那个银镯子。 今非昔比,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随便一样东西都可以贵过千倍万倍,却只觉着这个镯子千金不换。 是啊,他所努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许清凝。 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他就一把火烧了这个皇宫,让这些人都给她陪葬,包括他自己。 宁安手掌紧了紧,重新将镯子放回去了。 正要起身,打老远看见萧屿走了过来。 他无论是站在哪儿,都是光芒灼目的。 可走近了瞧,宁安发现萧屿也不似那么光鲜亮丽了,他眉眼有久居难散的黯色,下颚新冒出的胡须也很明显。 肯定是很久没合过眼了。 原先当着许清凝的面,宁安可以和萧屿伪装成友善和睦的样子。 如今她看不见,他也懒得给萧屿好脸色,连路都不想让。 萧屿也瞧出了这小子的敌意,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好心给宁安找了姻缘,怎么也得给个笑脸? “让开。” “呵。” 宁安不让。 萧屿斜着瞥了宁安一眼,“想打?” 宁安:“打啊!” 这两人无论什么时候见面,总得搞出一番剑拔弩张的架势,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动手。 可萧屿这会儿没空和宁安打,他还得去陪她。 今天,是魏太医说的最后一天了。 睡了那么久,她也该醒了。 宁安猜出他的心思:“我会陪着陛下,不牢你费心了。” “你?”萧屿满脸不屑,“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宁安:“自然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这下轮到萧屿冷笑了,他见过很多不自量力的人,尤以这个小屁孩为首。 “笑话。” 宁安朝前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在陛下还是平阳郡主的时候,她所有难以入睡的深夜,都是我提灯守在她床边的,我给她披过外衣,我背过她踏路夜霜,我见过她长发未梳……” 他拉长了尾音,也拉长了讥笑。 很快,他就在萧屿眼里看见了那种被称之为“嫉妒”的东西。 真有意思了,这人也会嫉妒。 宁安负手而立,语气里有几分得意:“萧屿,你现在说我是什么人?” 萧屿实在没忍住,揍了宁安一拳。 他抓着宁安的衣领,将他推到身后的柱子,正要揍第二拳的时候,殿门开了。 谢贞跑出来说:“她、她……好像醒了。” 宁安擦了擦嘴角的血,对萧屿露出了个诡异的笑。 他正愁自己欺负南宫欢的事无法交差呢,面前这人还真是上赶着帮他。 几乎是一瞬间,宁安脸上的笑和得意都没了,只有满脸的无辜可怜,还有嘴角的血。 他率先走了进去。 …… 许清凝虽然醒了,但脸上的红疹还在,她看到宁安跑进来了,想抬手又没力气。 宁安蹲在许清凝跟前,喊了声:“姐姐……” 许清凝自然看见了宁安的伤,她才病了多久啊。 “谁欺负你了?” 宁安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不小心受伤的,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许清凝想去碰碰他的伤,又联想到自己的病。 “你先离我远点,我还没好。” 宁安向来是乖巧的,“好。” 她让他远点,他就远点。 魏太医过来了,他先探了探许清凝的额头,见没那么烫了,心想:命算是救了回来。 “陛下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这些红疹水痘还得过段时间消除。下官帮你配点消除疤痕的药,应该没什么问题。” 人都是爱美的,谁也不想顶着满脸疹子。 所以,许清凝才想将萧屿支开。 可她看见了身后的萧屿。 她不是让萧屿去一趟湖州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清凝顿时扭过头去,不想被他看见目前的样子。 “你怎么能抗旨不去?” 这话是对萧屿说的。 萧屿正诧异于宁安的变化之快,方才还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这就装得委屈可怜了? 唱戏的都没他行。qqΠéw 萧屿走过去,拉住许清凝的手,“上次我就见过了,你还躲什么?” 许清凝干脆埋进了被子里,她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很难看,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围观她呢? “你出去!” “你叫我出去?”萧屿的心都为她悬了好半个月,得到的却是一句出去。 他当然生气了。 偏头,正好对上宁安的眼神,又是那副得意的姿态了。 这小子,很擅长玩心眼儿啊! 萧屿站起来,对这屋子里的人说:“你们都出去!” 魏太医见情况不对啊,巴不得赶紧走,“下官去配药了,这就告退。” 萧屿目光盯着宁安,想看他到底走不走? 谁知宁安很痛快地走出去了,眼角眉梢都是讥笑。 “我改日再来看姐姐。” 第349章 心硬 “好了,他们都走了。” 萧屿拍了拍许清凝蒙在头上的被子,“出来。” 许清凝反而蒙得更紧了,翻了个身滚到里头。 “我是让你出去。” 她才不想出去,顶着这样的脸,怎么能被他看呢? 这一幕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只不过,上次是她故意把自己弄的满脸疹子。 萧屿去扯被子,许清凝倒是越往里面钻了,真是和他对着干。 “真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 萧屿松了手,起身离开。 许清凝等了一会儿,确定萧屿走了,才从被窝里钻出来,长长地呼吸了几口,刚才差点将她闷死了。 可她一转头,发现萧屿就站在背后,吓得她立刻又去当缩头乌龟了。 “你……你不是走了吗?” 萧屿趁许清凝缩回去之前,将她提了出来,挂在自己身上。 “你费尽心思让我走,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许清凝是大病初醒,根本没多少力气,只能任由萧屿摆布。 他箍着她的腋下一圈,她脚着不到地,整个人悬着。 “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挂着有点难受。” 萧屿架着许清凝的两只臂膀,“不放。” 许清凝哼了哼,“无赖。” 萧屿:“我们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qqnew 许清凝像猫一样瘫软在萧屿身上,伸出小爪子去挠他的心,一点点触碰,故作幽怨道:“我们这么久不见,你就欺负我。” “谁欺负谁呢?”萧屿捉住许清凝的手,“你一声不响地突然病倒,得的还是天花,是真想吓死我吗?” “我死了,你很开心吗?” 许清凝表示自己很无辜:“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会得天花呀。” 她本来只是感觉头晕,心想大概率是感染风寒了,所以事先安排了一些事。 可她没想到,萧屿还在这里。 “将军啊,你抗旨了,知道吗?” 萧屿挑眉:“便是抗了,你要砍了我的头吗?” “这是要比谁更心硬?那我承认……”许清凝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硬。” 许清凝是被萧屿抱起来的,她小腿往里伸,被萧屿抵住了。 他不准。 他只让她挂着,什么都不准做。 “还有心思玩这些?你心安理得地让我为你担忧,然后还要赶我出去,许清凝,你是真厉害啊!” 萧屿是真想好好报复回去,可她每次在这种时候,都会露出雾蒙蒙的眼神。 她就用欲哭不哭的可怜样儿,故意望着他,望到他心软为止,然后再娇滴滴地喊他:“将军。” 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她这般手段的人。 比如现在,许清凝就收敛了她那些锋芒,软绵绵地抱着他。 她皱着眉头轻轻地说了句。 “疼……” 一个字,就让萧屿的怨愤消失殆尽了。 他把她放下来,焦急问:“哪里疼?我叫太医过来。” 许清凝指了指自己的心,“这儿。” 萧屿露出了几分怀疑,红疹大都长在了她的脸上,和心口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装的? 许清凝拉着萧屿的手,说:“不信,你来摸摸。” 然后,她意料之中地看见萧屿眼色微变,连耳朵都开始泛出了一点点红润。 真是有意思。 哎,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经逗啊。 她低头,柳眉暗扬,身子又缩进被窝里去了。 萧屿是看明白了,有些时候,他是真的要被她气死了,但他又只能忍了。 “你不是很讨厌这张脸吗?既如此,要是毁了,你应该开心的,可你现在躲什么?” 这次,不管他怎么拉,她非得缩进去不可。 许清凝只说:“让我的宫女过来,你先回去。” 萧屿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他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但不知怎么又没说。 算了,宁安这个坏心眼的孩子,就让他自己解决。 别让她操心了。 萧屿推门出去,正好碰见了许清凝身边的宫女婉儿。 这小宫女笑什么呢? 他怎么觉得她眼神怪怪的? 婉儿原本贴在门缝里偷听,谁知门突然开了,幸好她反应迅速,很快就站得笔直。 好在萧屿没说什么,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婉儿拍了拍自己胸脯,掏出藏在里面的小本本,露出一脸尽在掌握的笑容。 她可把该记录的都记录了,等日后写成话本子。 …… 这天,谢贞见许清凝醒过来了,也就放心回王府了,她推开门,闻到屋子里有陌生人的气息。 一只男人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这种熟悉的恐惧感涌入心头,谢贞顿时就知道是谁了。 是齐柯,那个曾经强迫过她的男人。 “唔唔……” 谢贞想让齐柯放开她,可他怎么会放呢? 齐柯贴在她耳畔说:“皇嫂……嘘,别说话!” 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只能东躲西藏。 可他是皇子啊,凭什么要像过街老鼠一般活着? 他心里有恨,恨不得杀了龙椅上的女人。 就在方才,他就差点被她的人给杀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皇嫂,你知道我为了见你一次,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谢贞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她从未产生过如此浓厚的恨意。 她想杀了这个人,很想很想。 “放开我!” 齐柯松开了手,可他知道她也不敢大喊大叫。 “别生气,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谢贞退后了几步,摸到一把剪刀,对准齐柯,满脸都是警惕:“你不要过来!” 齐柯没有上前,他自顾自地坐下,掏了个长条的盒子放在桌上。 “送你的礼物,别扔了。” 谢贞蹙额,她不理解齐柯要做什么。 可齐柯很快就跳窗离开了。 谢贞打开了盒子,见里面放了根玉簪。 她没有犹豫,抓起玉簪就往地上砸。 玉簪断裂。 然后,她默默地蹲了下来,手里还握着那把剪刀。 齐柯从浔南王府离开后,就入了夜色,他进去就是为了给谢贞送个礼物。 可他也猜到了,她肯定会丢的。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能慢慢开始的。 他得从这个女人下手,一步步去实现自己的计划…… 第350章 有孕 就在前一天,京城郊外的某处小木屋。 一戴着斗笠的男子坐在里头,风徐徐吹动他的白衣,偶尔能掀起一点斗笠的帘布,身姿如飘渺谪仙。 他安静地坐着,面前摆放着一盘棋,许久都没动。 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救我!你救救我!” 男人的斗笠被吹开了些,露出了下颚骨,他伸出手捡了枚棋子落下。 “慌什么,他们杀不了你。” 齐柯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首辅,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继续逃命了。” 是的,这个白衣男子,就是曾经的东齐首辅。 楚琼声音森冷,说:“我肯定是会救你的。” 齐柯闻言,眼神激动起来了。 他四处奔逃,就是为了逃脱许清凝的追杀。 可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被抓到的,他会被她杀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说是愿意助他,他就赶紧过来了。 齐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楚琼。 他更没想到,楚琼竟然没死! 但是,只要有人愿意救他,是谁都没关系。 只要救他就行了…… “首辅,你真的愿意救我吗?” 楚琼微微点了点头,他假扮居高临下的神去怜悯跪在脚边上的人,可他的眼神还是犹如鬼魅。 “我能救你,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齐柯脑海轰然炸开了,他瞬间明白,天底下没有的午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救命恩人。 他就知道的, “你……需要我做什么?” 楚琼盯着这盘棋局,终于露出了笑容。 …… 许清凝在病中习惯了谢贞的照顾,所以还是让她来给自己上药。 许清凝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女子,“这些天,是你照顾我的吗?” 谢贞心里还在想着齐柯那件事,难免存在阴影,她迟钝地点了头,“是……是我。” “你很好。”许清凝对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过来坐。” 谢贞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走了过去坐下。 许清凝昏迷不醒的时候,不是没有记忆的。 相反,她记得很仔细,她对谢贞有种很奇怪的情感。 “你的手巧,继续给我涂药。” 谢贞木讷地应着:“好。” 她拿起旁边的药膏。 这是魏太医特意配制的药膏,说是能消除疤痕,还能美白嫩肤,就是抹上去有点凉凉的。 许清凝问谢贞:“你小时候是得过天花吗?” 谢贞点头,“是得过。” “你那时怎么痊愈的?” 许清凝知道谢贞在家中待遇不好,她生病的时候,肯定没有什么人去照顾她,那她是怎么好起来的呢? 谢贞努力回想了下,当时她就被扔在后山柴房里自生自灭,他们都以为她会死了,她自己也以为。 可后来却捱过去了。 她答:“臣妾命大,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许清凝背对着谢贞,看不见谢贞现在的表情,可她猜测,应该是挺难过的。 在还没死亡之前,被自己的家人抛弃,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药涂完了,谢贞为许清凝穿上衣服,她一直很紧张,生怕动作太重了把她碰疼了。 “陛下,已经好了。” 谢贞做完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这药涂在身上很凉,像冰一样紧贴着敷在许清凝皮肤,她很是怀疑魏太医,真的能祛疤美容吗? 算了,不能就不能。 许清凝从床上下来了,看向谢贞。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她照顾自己的原因,总觉得谢贞很像一个母亲。 她正打量着。 谢贞突然觉得胸腹,忍不住作呕起来。 她捂着胸口,表情很是难受。 许清凝:“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谢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这几天,她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恶心感,总想吐,可又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许清凝让魏太医进来给谢贞把了脉,“魏太医,你看看她是什么病?” 魏太医如今是太医院的一把手,行了几十年的医,普通病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他两只眼睛一眯,捋了把自己的胡须,笑道:“王妃没有生病,她是身怀有孕了。” 有孕??? 这两个字就如晴天霹雳般,砸在谢贞头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似乎瞬间被抽干了血液般。 她颤颤巍巍地问魏太医:“你会不会看错了?” 魏太医保证道:“下官行医多年,绝对不会看错的,王妃的身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胎像很稳……” 他后面说的话,谢贞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怎么会有身孕呢? 怎么能有呢? 因为这个孩子,是齐柯的。 他是她夫君的亲弟弟啊! 许清凝见谢贞脸色很奇怪,她作为浔南王妃,刚得知自己有孕,就算不开心,也不应该会如此恐惧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王妃,你很害怕吗?” 谢贞想要掩饰什么,忙说了句:“没、没有,臣妾就是太紧张了。” 魏太医笑着说:“王妃是头一回怀孕,紧张很正常,放宽心,你身体很强健,目前脉像也很稳定,小世子肯定能平平安安诞生的。” 什么小世子? 这根本不是齐穆的孩子啊! 谢贞快要疯了! 她有孕的消息肯定瞒不了多久,因为齐穆没有碰过她,他肯定也会知道内情的。 到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眼前的女子又该回如何看待自己?自己会被厌弃的…… 一个瞒着丈夫与别的男子怀了孽种的女子,会被这个世道所有人唾骂。qqxδnew 甚至,她会被处以极刑。 她会死的。 许清凝善于观察,她感觉谢贞的情绪很不对,便让魏太医先离开了。 “王妃,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谢贞不知道该如何说,主要这个孩子不是她和齐穆的,而是一个孽种。 她不能要,不能要的…… “我……”谢贞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能低着头,攥着衣袖,整个人都不太镇定了。 许清凝了见谢贞不愿意说,没有逼问,毕竟她自己没怀过,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她也能理解女子会产生恐惧的心情。 第351章 打掉 谢贞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说:“没别的,臣妾就是有些害怕。” 许清凝盯着谢贞有段时间,她自问擅长观察人心,直觉告诉自己,谢贞肯定是藏了什么事,或者是秘密。 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许清凝看得出来,谢贞不想把这件事让齐穆知道。 这也没什么,反正孩子是谢贞怀的,看她自己想法。 “有孕这件事,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会让魏太医先保密。” 谢贞的确不想让齐穆知道,可她没想过许清凝竟然猜出她的心思,并且表示理解。 这个人该是有多聪明啊。 还是说,是上天派许清凝来拯救她的呢? 谢贞点了点头,“嗯。” …… 许清凝对魏太医那边打过招呼,不可声扬谢贞有孕这件事,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谢贞怀孕了。 谢贞回去之后,手一直在摸着自己腹部。 这儿孕育着新生命,可她没有半点即将为人母的开心。 她有的,只是对这个孩子的厌恶。 忽然间,眸光骤狠。 无论是男是女,绝对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她得想个办法打掉。 可她该怎么做呢? 谢贞认真考虑了很久。 若是她直接去找大夫开药,一定会被发现的,然后事情会闹大,会有人怀疑她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甚至会怀疑到她和别的男人…… 所以,她只能偷偷去找那些巷子里面的小医馆。 正想着的时候,那股恶心感再次上涌。 谢贞捂着嘴巴朝痰盂发呕,这一次,白日里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甚至把胆汁都呕了。 好难受…… 原来怀孕这么难受吗? 成亲之前,东宫专门找来的教习嬷嬷对她说过很多话。qqΠéw 比如新婚之夜,新娘一切跟着夫君走就行了,他想做什么,不要拒绝,也别太拘谨,主动配合会更好。男女交合之事并不痛苦,让夫君满意了,自己也会获得欢愉。 再比如,像浔南王这样的男子,大都是三妻四妾的,谢贞作为王妃,一定要尽早诞下长子,才可以稳固自己的位置。 嬷嬷还说了很多很多,总归就是叫她白日里要懂得温顺,上了床又要懂得情趣。 谢贞回想着那番话,只觉得迷茫。 嬷嬷为什么不告诉她,男女交合真的很痛,也不是每次都会产生欢愉,她只知道再也不想经历了。 嬷嬷也没有人告诉她,怀孕真的很难受,女子不是当了母亲就会开心的,谢贞就算打掉这个孩子,也不想怀别的孩子了。 嬷嬷为什么都不说实话呢? “呕……” 谢贞蹲在地上又吐了一回,她人已经吐得虚脱无力了,整个人软塌塌的。 门外有丫鬟在问。 “王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贞说:“没有什么,你退下。” 这边,刚好齐穆也走过来了。 他敲了敲门,“王妃,你在里面吗?我有点事找你谈谈……” 谢贞洗了把脸,推门出去。 “王爷,你找妾身有什么事?” 齐穆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要不和离。” 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发出响声。 原是谢贞身边的那个丫鬟。 她还没有走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谢贞揪紧了手里头的帕子,问:“和离吗?” 这件事,许清凝和她提过,她不想。 可是齐穆要提了,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因为在这个世道,男人是有权利休妻的。 齐穆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直视谢贞的眼睛:“你放心,我会给你补偿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的,我都会补偿给你。” 谢贞听着有点耳熟,“你这番话,有个人也和我说过。” 齐穆:“谁?” “陛下啊。”谢贞又说:“她从前也想让我和你和离,因为苏小姐。王爷你也是为了苏小姐,对吗?” 齐穆自小饱读圣贤书,他的羞耻心告诉自己,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去和发妻和离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他像是被戳中了内心的隐晦,在谢贞面前有点难堪。 “谢贞,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但是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感情,我心里爱着别人,我们……” “我们在一起,不会得到幸福。” 谢贞听完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的。” 齐穆眼里流露了期盼,“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吗?” 如果他永远都看不见苏湄雪了,或许他可以接受和谢贞这样过着。 可苏湄雪现在回来了,就在他日日可以看见的地方。 他看着她给难民们熬药,看着她温柔笑着。。 她什么都没变,还是从前的那个女子。 谢贞悄悄摸了摸小腹,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啊。” 齐穆内心欣喜若狂,他表面还是尽量忍耐着,可还是激动不已。 “真的吗?” “嗯。” “那好,我这就去准备了。” 齐穆是王爷,且是皇室中人。 皇室要想和离,还是比较麻烦的,要走很多道程序。 但没关系,只要谢贞答应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谢贞看着齐穆逐渐远去的背影,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重。 他们要是和离了,按照规矩,她就得退回谢家。 从此,谢贞就还是谢家庶女,根本没有进宫的机会,会被她遗忘的…… 丫鬟跑了过来:“王妃,你是不是傻啊,你怎么能和王爷和离呢?” 这丫鬟名叫小雅,自谢贞进门,就跟着她了,当然是盼着她好,哪成想她这么快要成弃妇了? 谢贞语气淡淡的:“王爷要和我离,我又不能拒绝。” 她在乎的,从来不是齐穆。 “唉,要是你怀上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王爷肯定也不会和你和离的。”小雅气呼呼地说:“也不知苏小姐有什么好的?她都……那样了,王爷还要和她在一起?” 小雅是真想不明白,如果苏湄雪还是从前的苏湄雪,王爷和她当然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可现在很多事都变了啊。 “还得怪你没出息,这么久了,不但没有抓住王爷的心,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第352章 涂药 小雅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到底还是恨谢贞不成器,可怎么说都没有用,只好气呼呼地走掉了。 谢贞见小雅离开了,便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 他们要和离了。 她又该回到谢家了。 谢贞坐在门后的地板上,偏头去看旁边的窗户。 这扇窗户不算小,可是能透进来的阳光实在太少了。 即便外面是烈阳高照的晴天,属于谢贞的地方,也永远都是黯淡无光的。 她就该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咀嚼着自己的伤痛。 不被任何人在意。 …… 许清凝知道谢贞有孕后,也不好麻烦一个孕妇来照顾自己了。 “婉儿,你给我涂药。” 她脱下外衣,趴在床上。 可是等指尖碰到的时候,她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婉儿,回过头看发现果然是萧屿。 “萧将军,你无声无息地把我的宫女赶走了?” 萧屿可没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叫婉儿的小宫女,一看到他来了,就默默地溜走了,还忍不住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有点奇怪…… 她像是特意给他们二人留下相处空间。 “你那小宫女自个走的,我没赶。” 许清凝才不信。 她猜这位萧大将军肯定是利用强权,欺负了小宫女婉儿。 真是没天理啊,就知道仗势欺人,哼哼…… 可萧屿既然来了,许清凝未免有些拘谨,她想坐起来把衣服穿上。 萧屿拍了下她的腰,口吻有点类似于命令。 “别起来,趴下。” 许清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照做了。 她原本还觉得凉飕飕的,被他这么一弄,莫名有些燥得慌。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面,阴阳怪气地说。 “我怎敢劳烦萧大将军亲自为我涂药呢?” 萧屿:“你什么事没劳烦过我?吃饭要我喂,走路要我背,每次……沐浴都要我抱着你去洗,你如今倒是不好意思了?” 他这么一说,许清凝想想也是。 她确实是越来越懒惰了。 “但你可以拒绝的。” 萧屿笑了笑,眼里皆是宠溺。 “萧将军这辈子没伺候过人,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qqxδnew 他尽量轻点,将药膏点涂在她身上。 “会痛吗?” 许清凝:“还好,已经没那么痛了。” 萧屿听她这样说,但指尖每次沾了药膏落下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产生应激,想必应该是疼的。 他说:“疤痕若消不了就留下,你要是觉得刺痛,那日后不涂了。” 反正她这些位置,只有他能看到,没必要非得抹药了。 许清凝才不想留疤呢。 她其实很爱美的,因为觉得亮黄色的衣服丑,所以从来不穿,就连龙袍都得改成别的颜色。 “继续涂,我要漂漂亮亮的,我喜欢漂漂亮亮的。” 是啊,萧屿差点忘了,她这么爱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允许身体留下丑陋的疤痕呢? 她当初会喜欢上他,也是因为他的皮相。 想到这里,萧屿有点出神,手中动作重了些,疼得许清凝龇牙咧嘴。 她喊了一句:“你轻点!”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来给她涂药绝对没安好心。 唉,要是谢贞来就好了,才不会把她弄疼。 萧屿收回了手,“后面好了,换个姿势,你翻过来。” 这样明晃晃的大白天,许清凝若是翻过来正对萧屿,还是有点难为情的,虽然说她脸皮已经够厚了。 她提出:“我……不太想。” 萧屿:“你怕什么呢?” 许清凝侧过头,用余光打量着萧屿,她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每次在这种情境下都显得特别镇定,眼神里不掺杂半点风月事。 对比之下,就显得她似乎有点不够镇定了。 她声音弱了下去,“你明明知道……” 萧屿当然知道许清凝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干脆直接将她翻了过来。 他按着她的肩膀。 “别想太多,涂药而已。” 他的手指便和这药膏一样凉,滑过她出现红疹的每个地方。 这样明亮的视线,这样近的距离。 许清凝可以在萧屿眼里看见她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笑了起来。 萧屿停下了,“你笑什么?” 许清凝:“别碰那里了,有点痒。” 萧屿:“嗯?哪里?” 许清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道:“你快点。” “你可真是难伺候。” 萧屿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给谁涂过药,重一点不行,轻一点不行,身体又很敏感,又怕疼又怕痒。 要换成别人,他早就不管了。 偏偏她,他不能不管。 “手往上抬,那里还没涂到。” “腰朝左侧点。” “别乱动……” 许清凝特别想转移注意力,如果萧屿有那么点暧昧的心思还好,可他正经到不行,面上半点情欲都没有。 她在他手里,和那只蓝瞳宠物猫没什么不同。 她问:“对了,我们的猫呢?” “猫……”萧屿想了想,“在祖父那里,他很喜欢圆圆,圆圆也很黏人。” 这猫说起来,还是许清凝打算送给苏湄雪的呢,没想到被萧屿给拐走了。 许清凝瘪了瘪嘴:“你不觉得,你现在对我,就像是对那只猫吗?” 萧屿倒没意识到,宠物靠养久了,连带着对她也下意识这般了。 “不是。”他加了句,“猫不会脸红。” 许清凝有种很想钻进被子里的冲动,她现在脸红难道不是因为他吗? “你光着身子躺在这里,让我给你来涂药试试?我看你会不会!” 萧屿:“好啊,我现在就可以。” 他似笑非笑看向她,眼神里终于有了那么几分玩味…… 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便故意盯着她的脸,看着这张脸变得越来越红,就像是熟透了的小虾米。 许清凝:“哼!你明明也在想,可你太虚伪了,你怎么这么能装?” 她才不相信他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君子呢,可他真的太能装了。 “混蛋!” 她骂了他一句。 萧屿当然不会被她白骂,他一手扯下外面的床帘,抬脚上去…… “喜欢骂我,那就多骂几句,我伺候了你这么久,总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353章 疼痛 萧屿的变本加厉,就是让许清凝身上刚涂好的那些药膏再次被蹭掉。 春日正好,烈阳如火。 许清凝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日色已暮,还有一大堆的奏折等着她去批阅。仟仟尛哾 她现在哪哪都痛,哪哪都酸,根本无心处理朝政。 美色真是害人不浅啊。 许清凝看着萧屿的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们……” 萧屿:“你要说什么?” “算了,以后再问你。” 许清凝得知谢贞有孕,不由想起了自己,她以后也会有孩子吗? 会吗? 应该不会的。 她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不会有小孩愿意投胎到这里来的,孩子长大了说不定会讨厌她。 就比如她自己,她若是能选择,定是不愿意被秦听云生下的。 她是怨恨他们的。 所以,还是不要了。 可是……许清凝抬头又看了一眼萧屿,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会不会渴望着子女成群,承欢膝下? 他会吗? 萧屿见许清凝欲言又止,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我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许清凝心想:他们之间不能直说的话可太多了。 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怕刺痛彼此。 “你喜欢小孩吗?” 小孩……萧屿想起了苏迎,一个男孩子成天就知道哭。 他又想起了宁安,小小年纪鬼心思贼多,不是好人。 萧屿冷着面说:“不喜欢。” 许清凝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她看萧屿这人,就不怎么喜欢和小孩子交流。 不,应该说没有小孩子喜欢和他玩。 他这么凶,正常孩子都不喜欢的。 “噢。” 许清凝说:“我也不喜欢。” 萧屿问:“为什么?” 许清凝想了想,若让她说出一个理由的话,还挺复杂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反正她知道,自己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一定需要理由吗?” 萧屿沉思了会儿,问:“那你对我呢?” 其实,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他不确定她到底是喜欢自己什么。 是因为他这张脸吗? 如果他的皮相不再好看,她还会喜欢吗? 许清凝没有犹豫:“我当然喜欢你啊。” “理由呢?” “你非要我给个理由吗?” 萧屿用沉默的眼神告诉许清凝,他需要理由,一个明确的让她坚定不移选择自己的理由。 许清凝跨腿坐在萧屿身上,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 “好看。” “还有呢?” “有钱。” 萧屿思索了一会儿,关于这样两个理由。 好看,有钱。 哼,真是个肤浅的女人。 “还有别的吗?” 许清凝:“嗯……萧将军身材也很不错,我喜欢。” 萧屿眼神变了变,“你的喜欢,就只是因为这些表面的原因吗?” “那当然不是了。” 许清凝算是看出来了,萧屿原来会这么没安全感啊。 为什么呢? 她难道是个很花心很不专情的人吗? “萧屿,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你。” “我?”许清凝:“我难道还不够喜欢你吗?” 萧屿:“我可感觉不到。” 她身边可围绕着太多的人了,男男女女各个心怀鬼胎。 他怀疑,她只是在床上才会和他说这番话。 “那我亲亲你。”许清凝在萧屿脸上小小啄了一口,“感受到了吗?” 萧屿:“没有。” “那……”她的手沿着他喉咙的位置一点点往下,如灵蛇般钻进他的衣袍。 她带着讨好的意思去撩拨他。 可就在她刚刚碰到的时候,就被他推开了。 许清凝迷茫不解地看着萧屿,“为什么不?” 她在那本书里看见过的,所以她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会让男人感到快乐。 可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不喜欢吗? 还是说,他喜欢别的方式? 许清凝朝萧屿贴近了几分,她在他耳畔呵着气,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那个地方,不是也起来了吗? 他的身体明明是喜欢这样的啊。 萧屿似乎极难忍耐,他感觉体内的热气在喷涌而出,双腿不由收紧了些。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推了推。 “不要继续了,阿凝。” 此时,许清凝就往上仰头看着萧屿,露出她修长的脖颈。 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这样看着他,就好像说了千百句话。 来吻啊。 来用力咬啊。 来和我一起啊…… 她无声引诱着他,让他的理智崩溃得一塌糊涂。 萧屿嗓音暗哑:“我不需要你讨好我。” 尽管这样做,他的确会很舒服。 许清凝:“你不是怀疑我爱你吗?” 萧屿只穿了身素白色的单衣,衣带已经被她滑开了,就这么松松垮垮耷拉着。 燥热。 被她弄的。 “是,我怀疑,但是我不需要你这样证明。” 萧屿喉结滚动了下,想将那股燥热吞咽下去。 可是他发现没有用,只要她用这种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他就没办法了。 他捏住她的下颚,“别再这样看着我了。” 许清凝可算是知道了萧屿的“软肋”,她弯唇笑了起来。 “你这就受不了吗?” 她抱着他的脖子,再次压过去,“喜欢我吗?” “嗯……” 像是自鼻腔发出来的闷哼。 许清凝:“有多喜欢?” 她突然咬在了他肩膀上。 萧屿肩膀周围的皮肤很快泛起了红,“很……很喜欢。” 因着这番动作,他握她手腕的劲不禁用大了些。 许清凝可是很擅长拿捏人心的,她知道回避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这个问题抛回去。 她唇齿用力了些。 “喜欢我什么?” 萧屿:“都喜欢。” 许清凝的另一只手绕到萧屿发间,“那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她正说着,突然被他推下去了。 他也对她做了同样的事,咬住了她雪白软润的肩膀。 他们在唇齿撕咬中,给了彼此答案。 他们都喜欢疼痛,也喜欢让彼此疼痛,并且能在疼痛中产生欢愉。 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他们就是最合拍的一双人。 他们一遍遍啃咬,一遍遍反复问对方,然后得到一遍遍相同的答案。 “喜欢吗?” “嗯。” “会永远喜欢吗?” “嗯。” 第354章 工具 第二天,萧屿回了趟侯府。 他一进门,就看见那只白猫窝在萧老爷子的膝盖上,懒懒地伸出四肢又缩回去,打着哈欠。 萧老爷子最近沉迷上了下象棋,一坐就是好半晌,可他实在是个没什么棋品的人。 下棋讲究落子无悔。 萧老爷子偏不,他不但悔棋,还得一而再,再而三。 这样一来,府上就没什么人愿意同他对弈了。 他只能自个默默地研究了。 圆圆很听话,并不吵闹,就乖乖趴在他膝盖上,困了就自个睡一觉。 萧屿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然而,没有人看他。 萧屿:“……” 萧老爷子没理他,猫也不理他。 行,全部当他是空气人了。 这个家是真的没法待了。 直到夏冰过来,对他说:“将军,京城出现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商,人称林老板,属下觉得这人有点可疑,我们要不要查查?” “什么时候出现的?” “半个多月前来的。”夏冰继续说:“林老板一来京城,就乐善好施救济,但凡有人去,就能得到半斗米,如今他家门口每天都能排起长长的队。” 半个多月前,不就是许清凝感染天花的日子吗? 萧屿在脑海里仔细琢磨这几个信息词。 “富商,林……” 他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 “去查查这个人。” …… 一婢女打扮的人推门进来,看向那头戴斗笠的男子。 “公子,我们真要留在京城吗?” 楚琼微微转过身来,“来都来了,当然是要留下。” 书英说:“可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吗?奴婢怕有危险。” 楚琼根本不在乎危险,他还怕危险不会找上自己呢。 书英书染这对姐妹,是他培养了很久的利刃。 他以为,自己将她们完全变成了兵器。 可他最近发现,兵器也有了人才有的感情。 一旦有了感情,就无法成为最锋利的刃。 该怎么办呢? 楚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试探性问她:“你不想去见见你妹妹吗?” 果然,书英眼神里出现了几分期许。 她想见到书染。 “奴婢……可以去吗?” 楚琼心中冷然,她还真是产生了人该有的感情。 但他却答应了。 “去,天黑之前回来。” 书英:“谢谢公子。” 楚琼见书英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书英是个很好的剑客,一生至此杀人无数,她原来也会有真情流露的一面吗? “嗯。” 书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楚琼盯着她的背影。 是啊,连她都有满怀期待去奔赴的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自己。 回头,又望向满室空寂。 楚琼还是首辅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他给自己留了很多条后路。 这栋宅子,就是他曾经买下的,还是第一栋。 不算特别大,但是他喜欢的风格。 够静,远离烟火。 楚琼撑着一根拐杖,缓步走到院子里。 风阵阵吹过来,吹落了一树梧桐花。 他很讨厌花香,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有过于浓烈的气味,就会让他自心底产生一股厌恶。 什么时候长了一棵梧桐树呢? 六年前吗? 好久了。 距离他三元及第、金榜题名,已经好多好多年了。 楚琼对旁边的下人说:“把这棵树砍了。” 院子里的梧桐花已经落完了,明年不会再开。 就好比他这个人,明年也可能不在了。 有人走过来,“公子,你的信。” 楚琼不必看,就猜到是北凉那边送来的,应该是赫连庸想让他回去。 但他还是拆开信件,随意瞟了几眼。 北凉周边部落,最近不是很安分,时不时动点小干戈。 赫连庸头疼,想让楚琼帮忙想个办法。 可这次,楚琼不打算管了。 过了这么久,赫连庸还是当不好一个北凉王,真是废物啊。 他抬头看向高墙之外的天。 阳光太刺眼了,让他想要逃避。 可他紧接着又想到,那个女人会不会也在看向天空呢? 她应该很喜欢阳光。 …… 书英知道书染跟着赵浩然,他们在给难民们治病,所以她走到难民棚户区,就很轻松就找到她了。 姐妹久别重逢,紧紧拥抱了彼此。 书英问书染:“你在这里还好吗?” 书染答:“我一切都好,但你怎么来了?” 其实,在看到书英的刹那,书染心里是很高兴的,但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书英来了,那公子是不是也来了呢? 她们是同胞姐妹,有种特别的默契在。 书英也猜到书染的心思了,便点了点头。 书染:“你们……是想干什么?” “那你呢,你想干什么?”书英抓着书染的手臂,“你为什么不回去?难道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书染闻言,眉宇间凝起一股愁思,她缓缓推开了书英的手。 “我还不想回去。” 书英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这么一瞬间,书染的心好似被刺了下,她移开目光。 “没有。” 书英反而确定了。 她们是亲姐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心里真实的想法呢? “是萧屿。” 书染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在书英看来,就是默认了。 “你疯了吗?” 书染摇摇头,“我很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们无父无母,是从小被特殊组织培养长大的。 书英有武学天赋,就一直练武,成为杀手。 书染学的则是毒术。 她们这类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只算是上位者的工具,如果工具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就会被抛弃被折毁。 “书染,你知道的,公子和萧屿是仇敌,你这样做相当于背叛了他!” “他……会杀了你的!”qqnew 书染当然知道。 上位者为了保证“工具”对自己的忠诚,会给她们服下剧毒。 一旦有了反心,她们会死。 书染会制很多种毒,也会医很多种病,可她唯独救不了自己。 她没办法…… 书染将书英推开了些,“姐,我们日后不要再见面了。” 第355章 别离 书英是知道书染个性的,她若是选择了什么,就绝对不会改变。 可书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去死呢? “书染,你听我一句劝,和我回去向公子请罪。他最近脾性很好,说不定会原谅你的。”qqnew 书染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了。” 书英:“到底为什么啊?” 书染伸出手,去接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姐,你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太阳了吗?” 书英一时半会没有理解,“?” 书染转身看向那拥挤的难民棚户区,迎着扑面的阳光,露出了恬淡的微笑。 “我很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我觉着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书英:“可是你不回去,你体内的毒很快就要发作了,你活不过一年!” “那就死。”书染语气很轻松:“姐,我们这样的人,生或死真的有所不同吗?” 书英愣住了。 她们很小就被送进组织里了,住在那不见天日的四方暗室里,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死去。 其实,书英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她生得漂亮,又擅长跳舞,就被培养成了舞姬。 十五岁这年,被领了出去。 此后,书英再没见过她。 据说是送给了某位权臣当小妾,又说是进了最红的青楼当花魁,还说是已经没了…… 这样的日子,生和死真的不同吗? 书英在想。 书染:“所以对我来说,痛快活一年比痛苦地活一生,要值得。”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书英。 她们是姐妹,但今天开始,就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 书染不后悔。 书英见劝不了她,也回去了。 …… “你去哪里了?快来搭把手,老夫的腰都快断了。” 赵浩然一直在忙着煎药,好久没有站起来了。 他看见书染,习惯性把一盅药放在她手里。 “送给里间那个瘸了腿的老头。” 书染:“好。” 这段时间,她每日都重复着这样的事,可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她还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 比如这个瘸腿老头,说着一口别人都听不懂的客家话,只有书染能稍微听懂,她觉得蛮有意思。 一年时间,好像挺长的。 …… 这几天涂药下来,许清凝脸上的红疹的确是散了。 魏太医的药膏还真有祛疤的功效。 她照着镜子,看见苏湄雪从门外进来了。 “雪儿,你不是在宫外给赵浩然他们帮忙吗?怎么回来了?” 苏湄雪脸色不太好,看着有些苍白,似乎有心事。 她不知该怎么说,斟酌了好久才道。 “凝凝,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许清凝一愣,手中的桃木梳砸在桌面。 “你要走?” 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把雪儿救出来,当然是想永远在一起的。 可是雪儿竟然说要走! 苏湄雪捡起那把梳子,站在许清凝身后,给她梳着头发。 凝凝的头发又长又顺,老人家说这样的女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她知道凝凝并不好过,即便坐上了帝位。 “雪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许清凝眸光狠了些,“你告诉我,或者我自己去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苏湄雪摇了摇头,“凝凝,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想出去看看。” “还记得我们少时的梦想吗?你说你想成为一只翱翔天际的飞鸟,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往任何地方。” 回忆起往事,许清凝的目光柔和了很多。 她当然还记得。 只是时过境迁,初心不再。 当时的苏湄雪,其实和许清凝是一样的想法。 她也想得到自由。 可她既然身为丞相女,就有自己的责任。 她得保护自己的家族。 所以,她只能规规矩矩地做好苏小姐,成为所有人满意的太子妃。 可是现在,苏家都没了,太子妃也没了,齐穆也娶了个很好的姑娘,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苏湄雪不再具有任何责任,除了凝凝。 她只愧对这个人。 “凝凝,就让我先去实现你的梦想。” 许清凝闻言,眼眶有些红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走,我们才重聚这么点时间。” “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的。”苏湄雪一边说着,一边给许清凝盘好了头发。 “但你……” “凝凝,如果外面的世界不好看,我就早点回来找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清凝也不好挽留。 “那我让几个人去保护你。” 苏湄雪说:“阿九就够了,他很好。” 阿九是许清凝派去苏湄雪身边的暗卫。 他的功夫,是暗卫里最厉害的一个。 许清凝:“好。” 但她还是很难过,怎么都笑不出来。 苏湄雪说:“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别人活着,今后我想试试为自己而活。凝凝你也要一样,别为任何人,就为你自己。你要记得,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今后,你还想当这个女帝,就继续当;你若不想当了,功成身退即可。总之,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开心啊。” “……” 这天,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像是要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苏湄雪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看了眼宫城,把自己所有的祝愿送给了那个女子。 出宫之后,苏湄雪掏出一个盒子,让人转交给了浔南王府。 这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那支金步摇。 齐穆选苏湄雪为太子妃那日,为她亲手戴上的。 后来被摔碎了。 尽管他找了能工巧匠去修补,还是难掩裂痕。 破镜不能重圆。 他们,也没可能了。 但齐穆却告诉苏湄雪,他要与谢贞和离,然后同她重新开始。 苏湄雪当然不会答应。 她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自己成为破坏别人夫妻的罪人。 何况,她认为谢贞是个好姑娘。 但同时,苏湄雪也意识到了,自己回来,给很多人造成了困扰。 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而且山高水远,怎么会没有她苏湄雪的去处呢? 她不会自怨自艾地活着,反正该笑笑该哭哭。 “阿九,出发。” 第356章 献艺 “小姐请上车。” 阿九扶着苏湄雪上了马车。 他自个则坐在外头当车夫,扬起马鞭一甩。 “驾!” 苏湄雪打算一路往南走。 她听说越往南,气温就越暖和。 对了,南边还有很多码头。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大海呢,这次就当是去看看了。 如果有可能,她还想跟着当地的渔民一同出海抓鱼。 书上说,海外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也很想去看看。 “再见了,京城。” …… 许清凝一直站在城楼处,看着苏湄雪的马车越来越远。 她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也是站在这里,等苏湄雪回来。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有人都将学会分别。 可是,许清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希望这些人都能留下。 但她怎么能自私地禁锢住他们的人生呢? 沈雁书如是,苏湄雪亦如是。 幸好许清凝偏头看的时候,萧屿在她身侧,他也永远都是站在风口位置,为她挡去那些风霜。 她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心头一动。 “你不是想要一个理由吗?我现在告诉你。”qqnew 萧屿原本还想了一大堆安慰许清凝的话,却听她突然提起这件事。 “什么?” “所有人都会离开,而你永远会为我回来。” 许清凝将手贴在萧屿的心口,感知着里面穿透而来的脉搏跳动。 她说。 “此心安处是我归途。” 许清凝此前两辈子,都是一只漂泊无依的飞鸟,可她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岛屿。 她愿意为他降落,也愿意永久停留。 萧屿闻言,眼角眉梢都溢出了笑容,他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风大了,下去。” “好啊。”许清凝朝他张开手。 “你抱我下去,我腿累了,走不动了。” 萧屿瞟了左右几眼,到处都是侍卫。 “城楼周围那么多人,陛下不怕被人看见吗?” 许清凝:“不怕。” 这儿都是她的侍卫,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说,就算敢说也只是背后偷偷地说。 萧屿将许清凝打横抱了起来,她很轻,他每次不用什么力就能轻松抱着。 他很奇怪,为什么养了这么久,还是没长肉呢? “你再多吃点。” 许清凝:“我最近已经吃得够多了,而且没怎么运动,你没觉得我胖了吗?” 萧屿:“没有。” 许清凝无奈叹气:“好,那我可能怎么吃都吃不胖的。” 萧屿似是在沉思什么,他招过很多新兵,一开始也很瘦,经过长期训练,身体也能变得强壮健硕了。 忽然,他低头看着许清凝。 “今日起,我得给你制定一份训练计划。” “啊?” 许清凝简直是懵了。 萧屿所谓的训练计划,就是把许清凝当新兵练。 每日天还没亮,他就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教她一些基本的防身术,直到大汗淋漓了才肯停下。 许清凝实在没这个天赋,总是嚷嚷着太累了不肯学。 若换成普通将士,萧屿早就军棍处置了,可他瞧着她,还没动几下就气喘吁吁了。 这样的兵,打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于是训练计划,只维持了三天。 是萧屿先选择结束的。 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挫败,还生了场闷气。 许清凝又恢复了睡懒觉的习惯,反正她是皇帝,朝臣们就该等着才对。 水患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难民们也大多被安顿好了。 愿意留在京城的人,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物资。想回到家乡的人,则跟着大部队回去重建家园。 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后,沈雁书也该从湖州回来了。 许清凝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在底下吵吵闹闹,她只觉得头疼,想打瞌睡。 春天都过了大半。 好困。 吉祥在旁边提醒了许清凝三次,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了半个时辰。 底下的一众朝臣,个个神色奇怪地看着她。 许清凝揉了揉眼睛,“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没有的话,朕回去睡觉了,哦不……退朝。” 刚才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合着他们方才说的一大堆话,陛下根本没听进去啊。 那还吵什么呢? 散了。 许清凝知道他们没什么要紧事,每天就是为鸡毛蒜皮发生争执,要么就是派系之争,弹劾来弹劾去。 水至清则无鱼,她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模模糊糊就过去了。 吉祥送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小声提了几句:“苏州刺史给陛下进献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倌儿,今天已经到了,陛下要不要看看?” 许清凝本来想说算了。 吉祥又说:“他们不仅会唱曲跳舞,还有个绝活,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许清凝挑了挑眉,“是吗?”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 嗯,萧屿不在,他最近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这几日不会进宫来。 那她就听听曲,他应该不会生气的。 许清凝也小声说:“你快带来让朕瞧瞧。” 苏州刺史为了讨好女帝,特意选了三个声色艺全的年轻男子进宫。 如今这三人就站在许清凝前面。 他们穿着淡粉色的薄纱素衣,一头及腰长发,半披在背后,发髻随意插了一根竹簪,衣服领口露得很低,几乎可以直接看见小腹肌肉线条。 个个都是腰细腿长,皮肤也很白,细腻如瓷器。 他们三走上几步,同时行礼问安:“奴给陛下请安。” 声音确实好听。 许清凝:“抬起头来。” 嗯,长得也挺美的。 许清凝心想,她的一晌贪欢要是有这种货色,还愁发不了财吗? “你们会干什么?” “只要是能让陛下开心,奴什么都会。” 他们这种人,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专门用来讨女子的欢心,各种各样的花招都会。 许清凝靠在椅子上,悠闲打量着他们。 “那你们就先唱个曲。” 他们是苏州人,唱得是当地的小曲儿,每一个字都婉转柔情。 许清凝觉着还不错,正想让他们接着唱,忽然看见他们齐齐脱下了外衣,露出了白净紧实的上半身…… 第357章 生妒 许清凝没想到,这些人怎么唱着唱着就开始脱衣服了。 每脱一件,还故意停留了会儿,摆出几个妖娆的舞姿。 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啊。 许清凝没见过这样的舞蹈,不由瞪大了双眼。 然后,她看着他们在面前跳起了脱衣舞。 咳咳……这不太好。 那就再看一眼。 婉儿就站在许清凝旁边,她小小年纪,看得倒是很起劲,眼神特别兴奋,甚至要流出口水来了。 以前老嬷嬷说,她们当宫女的,就是要跟对主子啊。 跟对了主子,真是什么福气都有。 婉儿觉得自己就是跟对了主子。 这时候,眼看着他们脱到只剩下一条亵裤了,紧闭着的门被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 男人挡住了许清凝全部视线。 许清凝脸色大变,她看着突然出现的萧屿,心里怎么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怎么办! 许清凝脑瓜子灵机一动,对萧屿说:“这是我为婉儿准备的。” 她回头问婉儿:“婉儿,你喜欢哪一个?要不朕全部都给了你?” 婉儿看着自家主子:“……” 行,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宫女,就该有点眼力见。 “奴婢都挺喜欢的。” 许清凝使了个眼神,“婉儿,那你就快带他们下去。” 那三个小倌儿见自己被指给了宫女,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给女帝吹枕边风了,纷纷跪下来掩泪哭泣。 “陛下,您真的不要奴吗?” 许清凝哪里还敢要啊。 她悄悄看了眼萧屿,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心想醋坛子怕是又打翻了。 没办法,她就是个夫管严,想看个脱衣舞还得鬼鬼祟祟的。 唉,她真没出息。 “朕将你们赏给了婉儿,你们就得好好跟着她。” 婉儿可开心了,她没想到自己能白白得了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奴才。 “我们走。” 有三个人呢。 让他们干什么好? 一个给她唱曲,一个给她跳舞,还有一个就负责捏腿揉肩。 想想还真是美滋滋。 门被关上,只剩下许清凝和萧屿二人。 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乖乖认罪的模样。 萧屿:“曲唱得不错,舞跳得也不错,臣还想和陛下一同欣赏,陛下怎么都打发走了?” 许清凝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不,不好听,也不好看的。” 萧屿:“是吗?臣瞧陛下挺开心的。” 他若是晚来几步,那三个人现在都脱光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人,个个和狐狸似的。 许清凝拉着萧屿的手,“我不开心,你看我都快哭了,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曲!” “呵。”萧屿冷笑,“陛下口是心非。” 许清凝:“我发誓!” 萧屿:“算了。” 他今日来找许清凝,是有件很奇怪的事要说,先不打算和她纠结那三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了。 “京城里最近来了个姓林的富商,出手阔绰,来者不拒。我怀疑他有什么企图,便去查了查。” 许清凝见萧屿主动转移话题,心里松了口气,忙问:“那你查到什么了?” 萧屿:“事情的奇怪点就在于,大家都知道有个林老板,却无人看见过他的真容,有人说他一直戴着斗笠,遮住了脸,不过看身形,是个年轻男子。” 他有句话没说,那人看着像是美男。 许清凝想了想,“还挺神秘的,你是不是怀疑他来者不善?” 萧屿:“嗯。” 许清凝:“可这个人一直在行善事,如今有口皆碑,我们又不能贸然派兵去抓捕,只能私底下调查。他要是藏得深,很难查出来。” 萧屿:“他出现的时间,和你感染天花的时间刚好吻合。”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眼睛,他心里有种直觉,这个所谓的林老板是为了她来的。 而且,林和凝的读音也很相似。 许清凝:“我不认识什么姓林的人啊。” 萧屿怀疑是她什么时候欠下的烂桃花。 “你再仔细想想。” 许清凝摇了摇头,确定没有。 萧屿也没再问了。 …… 就当许清凝以为那三个小倌的事翻篇了,她在第二天得知了消息。 他们三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都被绑起来送回了苏州。 苏州刺史也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半条腿,他得一直瘫倒在床。qqnew 许清凝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萧屿干的。 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她进献年轻小倌儿了。 萧屿这男人还真是小心眼,睚眦必报啊。 倒是婉儿哭得很伤心,谁知道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啊? 他们就待了半天,没了。 伤心,气愤! 许清凝把这件事说给赫连闻听,他深感同情,并且为自己庆幸。 好在这段时间,他再也没有生出勾引女帝的心思,不然自己怕是更惨。 赫连闻:“陛下,你这夫君未免太善妒了,男人就该大气点,如他这般小心眼可是不行的。” 许清凝:“我也没办法。” 她不过就是听了曲看了舞,萧屿那天离开之后,气得好几天没再来找她了。 赫连闻也叹气:“唉。” 看来他真得再找个大腿抱抱了。 许清凝打量着赫连闻,平心而论,他的相貌比那三个小倌加起来都要美。 赫连闻的美貌,简直是雌雄莫辨。 如果她不知道他的身份,是真会把他当作女子。 “你想回到北凉吗?” 赫连闻自然是想,可现在赫连庸成了北凉王,他回去也是死路。 他最想的是取而代之,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我当然是想留在陛下身边了。” 许清凝才不相信这个人的话,她说:“这样的美貌,留在北凉多可惜啊,倒不如让朕物尽其用。” “什么?” 许清凝:“朕不是让你去试探试探贺大人吗?你试出来了没?” 赫连闻回想起贺成那人,嗯,看着是个面冷心冷的角色,怕是不太好试探啊。 “我也就见了他一面,看不出来。” 许清凝:“那你就再去试试。” 赫连闻:“好。” 果然上位者真是多疑,许清凝也不例外,她重用贺成,却也忌惮贺成。 第358章 献礼 这晚,贺成正在参加赵国公的六十寿辰。 他与赵国公交情一般,献了寿礼后,就随意攀谈两句,入座歇着了。 席已经开了,宾客热闹喧嚣。 歌舞也上了几轮,可都是见惯了的,没什么新奇的样式。 贺成觉得有点乏了,他半倚靠着凳椅,微微闭上眼。 突然间,贺成眼前一亮。 只见一穿着紫色长袍的人走进来。 北凉贵族的服饰,向来喜欢堆积刺绣纹样,且腰带往往搭配相应的流苏细铃铛。 赫连闻缓步走进来,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 他长得极其美艳,穿着也是满身精致,相得益彰。 这一出场,直接吸引了寿宴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认识赫连闻的人,都把他当做了女人。 有宾客对赵国公打趣道。 “这位是打哪里来的美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国公爷你藏得挺深啊!” 赵国公脸色惊骇。 这些人不知道,他知道啊,赫连闻可不是他请来的。 在他心里,赫连闻是女帝的男宠,不请自来,难道是奉了她的旨意? 如此一想,赵国公心里都快紧张死了。 “你……” 赫连闻是代许清凝来送寿礼的。 他从人群中走过,淡然地承接着众人打量的目光。 美人,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 他让身后的太监将东西呈上去。 “赵国公,这是陛下赐给你的寿礼。” 赵国公被许清凝敲了一大笔竹杠,心里自然是怨怼的,但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接了。 “臣谢过陛下厚恩。” 他让人将礼物收下,还给赫连闻安排了座位。 “五王子请坐。” 这句话出来,众人才知赫连闻就是北凉送过来的质子。 一个质子能肆无忌惮地出宫行走,到底还是仗着当今女帝的势啊,说他们没点暧昧不清的关系,也没人信啊。 赫连闻就坐在贺成左侧,他用余光能看见这个人,也能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男人长得这般妖孽,啧啧啧,难怪陛下爱不释手啊。” “……” 赫连闻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且都让他们这样认为。 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只不过,贺成在听到这句话,眼神有些微妙。 男宠么? 他侧过头去打量赫连闻,没想到正好碰到了赫连闻的目光。 此人,的确是个妖孽。 人群里,不知是哪位喝多了酒,说了句:“五王子长得好生美貌,不如给我们跳个舞来瞧瞧?” 大家回过头去看,说话的这人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朱凯。 若换成普通战败国的质子,别说是让他跳舞了,就算是各种折辱,他也得受着。 可赫连闻不一样,他是陛下的男宠。 边上有人提醒朱凯:“朱大人还是悠着点,这位可是有圣宠的。” “圣宠?”朱凯满脸不屑,“呵,我看陛下也只是将他当作个扭腰卖笑的小倌儿,给我们来跳个舞有何不可?” 朱凯拿起竹筷,在旁边的瓷器敲了几下,发出轻佻戏谑的笑声。 有他开了头,起哄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他们都想看赫连闻跳舞。 赫连闻面不改色地坐着,“众位是真的很想看在下跳舞吗?倒不是不行。” 他拈着酒杯,大大方方看向所有人。 “且看你们谁出得起这个价了?” 对赫连闻来说,什么样的羞辱都经历过了,这点还算不得什么。 他刚到京城,先帝让他跪,他二话不说就能笑呵呵跪下,今日不过就是旧事重现了。 众人听到赫连闻这句话,便也大笑着。 “朱大人,我看这价你是出不起了哈哈哈!” 在场的这些人,稍微有点品阶的,谁没有被许清凝强迫捐了笔巨款? 他们今天若真的能出得起高价,岂不是说明自己隐瞒了私产? 到时候,这事传到女帝耳朵里,弄不好可是一个欺君的罪名。 朱凯冷笑几声,也没再说话了。 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靠身体上位的男人。 但席上,还是有不少人,或明目张胆、或暗中打量着赫连闻。 他习惯了这些目光,没有半点不自然。 他甚至还能用调侃的口吻说:“今日可是国公爷的寿辰,各位瞧我瞧仔细了,也该回到正题才对,别忘了寿星啊。” 自赫连闻出场,赵国公早就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了,他就算强颜欢笑,脸色也不怎么好。 倒是贺成,低笑了一声。 这北凉来的美人,面上看着柔软可欺,骨子里藏着刺呢。 …… 宴席散去,各回各家。 赫连闻坐上马车,决定回到皇宫了,他把今日所见所得都告诉给了许清凝。 “好妹妹,这一趟可算是累死我了。” 许清凝:“让你出次宫,难道还不开心吗?” 赫连闻开心是开心,不过许清凝让他出宫是带有目的在。仟仟尛哾 “半个时辰内,他偷偷看了我三次。” 许清凝:“这么说来,鱼儿很快就能上你的钩子了。” 赫连闻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可这一个,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但,比起勾引帝王,引诱权臣似乎容易一些。 他接了这个任务。 赫连闻突然问起:“这几日怎么不见萧将军了?” 许清凝托着腮,显然有些郁闷,“他还在生我气呢。” 她也没想到,不过就是看了场美男子的脱衣舞,何况她也不知道他们会脱衣服啊。 这能怪她吗? 不能。 她看向赫连闻:“有时间想我的人,不如好好操心你自己的事,贺大人可是很难拿捏得住的。” 话说回来,许清凝也不了解贺成,他和萧屿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仍然因为选择不合而分道扬镳。 他不贪财,亦不近色,唯独对帝师一事存在执念。 也可以说,他就是想玩弄权术。 他不在乎帝王是谁,他在乎的是自己要成为辅佐帝王的人。 因为许清凝想坐这个位置,所以贺成愿意和她站在同条战线。 可若是她不想坐了,他也会选择下一个。 许清凝温和地对赫连闻笑,说:“给你三个月时间,做不到,就永远囚禁在冷宫。” 第359章 刺客 三个月时间,成功接近贺成。 这对赫连闻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个人主动来接近自己才对。 因心里揣着事,赫连闻也没有在许清凝这边久留,便告退了。 赫连闻走后没多久,忽然一只冷箭擦着许清凝侧脸而过。 “呲”的一声! 许清凝鬓边几缕碎发坠落。 只差丝毫了,这箭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皇宫的安危,向来是交给宁安负责的。 尤其是乾清宫,里里外外高手如云。 按理来说固若金汤了,不可能会有刺客闯进来。 这一箭,显然让所谓的安保成为了笑话! 许清凝废了很大的劲,才将刺进墙壁的箭给拔出来了。 可见此箭的力道之深。 射箭的人,绝对身手非凡。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了,纷纷赶进来,跪在许清凝面前。 “微臣护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许清凝冷眼瞧着他们。 她养这么多侍卫,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混日子的。 今日这刺客能射断她的头发,明日就能刺穿她的头颅。 她讥讽道:“你们来得还真是及时,再晚一点,就可以给朕收尸了。” 侍卫们的头埋得更低了,他们当然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微臣罪该万死!” 许清凝冷哼着说:“今日起,你们不必做朕的近身侍卫了,贬去天牢当守卫,换一批能用的上来。” 侍卫们叩首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许清凝拂袖一挥,“滚。” 宁安得知许清凝遇刺的消息,自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他到的时候,许清凝已经罚了一批人了。 这段时间,他被永乐郡主缠得脱不开身,才疏忽了宫城的安危。 宁安现在后悔不已,要是许清凝受了伤,他怕是恨不得砍了自己。 “姐姐,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许清凝摇了摇头,她研究这支箭很久了,其材质做工都是市面上少见的。 刺客如果想要她的命,方才这箭就能杀了她。 他没有杀她。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仅仅是为了恐吓她吗? 许清凝身在此位,很多人想要她的命,但不想杀她只想恐吓她的人,她一时半会想不出。 她说:“我没有受伤。” 宁安还是懊悔自责。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时刻守在宫里,也就不会让今天晚上的事发生。” 许清凝听着宁安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个刺客,就是挑了宁安和萧屿都不在的时间来的。 他很了解宫里的动向,也很了解许清凝身边的人。 会是谁呢? 许清凝把箭递给宁安,“你去查查这支箭的来历。” 宁安:“好,我现在就去查。” 律法有规定,百姓不可私自制造兵器,包括这种弓箭。 如果仔细去查源头的话,是可以查出来定制的人。 但这个过程显然有点漫长。 许清凝就怕,还没找到这个人是谁,她就已经中箭身亡了。 大半夜的出现刺客,许清凝的睡意全部消散了,她靠在床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在想刺客是谁。 宁安走到一半,想到有件事忘了同许清凝说,是前段时间的难民。 他便原路折返回去,站在宫门外面,敲了敲门。 “姐姐,你睡了吗?” “没。”许清凝支起身子,“你进来。” 房间里的蜡烛燃烧了一半,室内光线不是很明亮了。 宁安推门走进来,看见许清凝靠在那儿,隔着一扇单薄的床帘。 朦胧光影里,佳人窈窕。 从前在长安王府的时候,许清凝就难以入眠,因为她怕睡着后会做噩梦,一睁开眼睛又回到前世。 长此以往,身体潜意识里就形成了失眠。 宁安就提着一盏灯,经常蹲守在她床前。 因为宁安是许清凝前世没有见过的人,他的存在相当于告诉许清凝,她已经离开了那场噩梦。 彼时,宁安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想法。 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停在床帘之外,没有掀开走进去了。 床帘很单薄,还时常被风给吹开。 他依然能看见她单薄瘦削的身影,依然能闻到她的发香。 可在内心某个深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宁安也说不出来。 理智告诉他,他就该停在这里了。 “姐姐,我……我查到了,那伙难民都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而那个人就是先帝的第六子齐柯。” 齐柯是许清凝心头的刺,如果不能确认他的死亡,她无法安心。 “有齐柯的下落吗?” 宁安如实道:“三天前,我在街市发现齐柯,还伤了他一刀,可是他似乎和别的什么组织勾结起来了,是我无能,让他被那些人给救走了。” 许清凝倒也没有怪罪宁安的意思,这么多人都在追杀齐柯,他能逃出去,自是命数大。 “嗯,我知道了。” 宁安抬起头看了许清凝一眼,无意看见她脖颈出的淤青。 这点淤青,好似是咬出来的。 他很快低下头,“那……我先退下了。” …… 宁安出去的路上,无法控制自己在想一个问题,她脖子的咬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越想,他就越生气。 为什么呢? 可不又撞见了那位下属王阳。 王阳上次还说,要带宁大人去醉风楼里见见世面,因为水患的事给耽搁了。 择日不如撞日,王阳好说歹说,直接把宁安给带进去了。 这个妓院,宁安从前和许清凝来过,他们还救了个名叫“小柔”的姑娘。 “大人,您瞧瞧这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啊!” 王阳说完,便去搂着娇滴滴的姑娘,好一番调情。 宁安却唯恐避之不及,退到了一旁。 王阳认为,宁安肯定年纪还小没有开过荤,所以才不懂得其中乐趣。 他对老鸨说:“去叫几个上好的姑娘,来伺候我们大人。” 许清凝:“你说,齐柯和今晚的刺客是不是一伙的?” 这名刺客也闯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射了一箭,还能逃得无影无踪,可见他对皇宫极其熟悉。 宁安:“刺客应该还在宫内,我已经让人封锁了城门,姐姐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刺客揪出来!” 第360章 花魁 花魁名叫孟知。 宁安见过不少貌美之人,眼前这个孟知算不得顶级美貌,但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韵味,能将男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 她穿着一身淡红色的低领抹胸长裙,身材丰腴,体态婀娜,扭着风情万种的步子走到他们面前。 “孟知给各位爷请安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极尽的媚态。 这楼里的姑娘也是分等级的,花魁每年只选出一个。 孟知能当上花魁,不在于她的美貌,而在于她的媚态。 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选择女子只是为了消遣,又不是来娶妻的。 谁能让他们最大限度放纵自己的情欲,谁就是有用的。 相比于脸蛋,他们更在意床上的功夫如何。 孟知就是以技巧出名的。 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锦衣少年还是个雏鸟。 毕竟他脸上有着雏鸟的青涩和稚嫩。 但他的眼神,看她可没有男人该有的火热。 王阳对宁安说:“宁大人,这孟知姑娘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夜,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今晚可要好好怜惜美人啊。” 他说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退出了房间。 宁安是坐着的,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 他像是在诏狱里审视犯人般,盯着朝自己走来的花魁娘子。 孟知给他倒了一小杯酒,弯腰之际,故意露出自己丰满的曲线。 她知道对于这样的人,得循序渐进地来,不可操之过急。 “公子,我们先来喝点酒。” 女人一倒,歪坐在宁安身边。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不算浓烈的香粉气息,钻进宁安鼻子里,让他浑身开始有些发热。 宁安接过孟知递来的酒杯,问她:“你在这里多久了?” 孟知勾着媚眼说:“一年多了。” 她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心里也揣测着。 有些男人只喜欢找刚入风尘的良家子,她怀疑这位可能也有这种处女情结,所以才问这个问题。 “公子,我可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更能让你满意。” 就当孟知说话的时候,宁安打断了她。 他说了一个字。 “脱。” 孟知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他是需要调点情的,没想到这么直接。 她说:“早知道公子喜欢这样,我也不必做许多功夫了……” 她起身站起来,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腰带,当着宁安的面,将衣服一层层脱下去,露出雪白的肩头。 罗裙落地,堆积在孟知脚边。 她抬脚走出来,故作娇羞地瞧着宁安。 孟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身材,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就瘦。 这是她让无数男人一掷千金的武器。 宁安审视着孟知的身体。 此时,女人全身赤裸,只剩了一件肚兜,可以说,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展露在他面前,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他目光逐渐扫过,停留在孟知脖颈处。 她属于那种丰腴的体态,少了几分骨感,锁骨并不算特别突出。 孟知见宁安盯着自己的脖子很久了,难道他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想法吗? 她走过去又坐下,用自己的柔软贴在他怀中。 “公子看了这么久,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宁安抬起孟知的下颚,他的目光始终是冷的,直到看见了她胸口上方的淤青。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那个人…… 画面重叠。 他竟然会出现幻觉,看见她的脸。 宁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他问:“怎么来的?” 孟知心想,雏鸟还真是雏鸟,这都看不出来吗? 但她又不敢耻笑自己的顾客。 “男欢女爱,便是如此,公子想要试试吗?” 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徐徐吹着热气。 “爱?”宁安始终盯着孟知身上的咬痕。 原来这就是表达爱的方式吗? 在孟知之前,也没人告诉过他啊。 那么,有人曾脱掉许清凝的衣服、在她身体留下这样的痕迹吗? 她和别人这般撕咬吗? 他问孟知:“你是因为爱,才这样做的?” 孟知还是头回遇到这种可笑的问题。 这个男人是傻子! 她当然不是因为爱,她是因为钱啊! 她把这些人当作自己的顾客,他们既然花了钱,那她就说些情情爱爱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啊,我有爱。男人和女人的爱,就是这样的。” 孟知看着身上残留的痕迹,她抓过宁安的手放在自己脖子后面的系带。 继续说:“不只这些,若是爱到了极点,我会让你解开我的衣服、抚摸我的身体,甚至是进入占用……” 宁安闻言,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亲吻和拥抱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为什么这些也是?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孟知察觉到少年的注意力不在自己,像是透过她想着别的什么人。 这让她有种挫败感,好歹她还是这楼里的头牌花魁啊。 还有谁的魅力会比她更大吗? “夜深了,我来伺候公子歇下。” 孟知的手去解宁安的腰带。 这个年纪向来是火气旺盛的时候,她就不信他会没有。 但宁安一把推开了她。 就当孟知以为自己被拒绝的时候,她又听到他说。 “你今晚的客人是我,那就按照我的命令做。” 孟知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这么久以来,她不是没有接待过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也会有那种心思。 宁安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翘起二郎腿。 “跪下。” …… 第361章 绑匪 第二天一大早。 王阳从隔壁房间里出来,看见孟知哭哭啼啼地走了过去。 他心想:昨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房间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王阳昨天夜里就听到隔壁声音很大。 可他又听得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女子的哭声。 没想到啊,宁大人看着年纪轻轻,背地里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对犯人如此,对女人还是如此。 啧啧啧,这男人啊,穿着衣服是疯子,脱了衣服是禽兽。 王阳:“孟知姑娘,你怎么哭了?我家大人是个生手,该不是弄疼你了。” 孟知看见他,下意识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挡住了露出来的肌肤。 她咬着唇,“没……没有。” 王阳:“那你哭什么?我昨夜还听到你哭声了。” 孟知擦了擦眼泪,“你听错了。” 王阳心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孟知才藏着掖着。 他走过去看了看屋子里面,没有看见宁安。 “我家大人呢?” 孟知低着眸光说:“他半个时辰前走了。” 王阳闻言,心下了然。 “也就是说,他留在你这里过了夜?那你们昨天有没有……” 他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孟知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最后骂了句,脸色涨红。 “你家大人就是个有病的疯子!这种事,你就算给我再多银子,我日后也不接了,哼!” 她说完就迅速走掉了。 王阳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孟知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心里纳闷:孟知算是接待过不少客人了,她服务周到,脾性极好,什么样的男人没遇见过?qqnew 怎么这次就生气了呢? 所以,宁大人昨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王阳很好奇,便也赶紧穿好衣服出去了。 …… 宁安出去后,就没回过宫。 耽搁了一夜,他得赶紧去查那支箭的来历。 但他走出几步,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不必回头就能猜出那人是谁。 “永乐郡主,出来。” 南宫欢原想偷偷摸摸跟踪宁安,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没想到却看见他从妓院里走出来。 “小跟班,你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 宁安回过身来,淡淡道:“你说男人去妓院能干些什么呢?自然是去寻欢作乐的。” 南宫欢年纪还小,又被家里保护得特别好,她的确不知道男人去妓院是干什么的。 但她很是气愤:“既然是寻欢作乐,你为什么不带上我?” 宁安:“……” 他嘴角抽了抽。 原来,她和他一样都是傻子啊。 挺好。 南宫欢见他不说话,就更气愤了。 “陛下让你带我玩,你怎么能私自去呢?” 宁安:“你不适合去。” 南宫欢:“凭什么?” 宁安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理由。 “因为,里面做的都是男欢女爱之事,你有爱的人吗?” “我……”南宫欢摇了摇头,“没有。” 宁安:“那不就行了,所以你不适合去。” 南宫欢:“那你呢?难道你就有爱的人吗?” 宁安:“我当然有。” “哼,我才不信。” 南宫欢认识宁安以来,就觉得他冷心冷血冷情。 这样的人也会爱上别人吗? 他肯定在说谎! 明明就是自己偷偷去玩,不带她,还扯什么爱不爱的? 哼哼! 南宫欢:“那你说说,你在里面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宁安嗤笑一声,“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南宫欢瘪了瘪嘴,“那我就去告诉陛下,说你一个人去妓院玩不带上我!” 她双手叉腰,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像塞满了松果的小松鼠。 宁安眼眸暗了暗:“永乐郡主,我发现你很喜欢用打小报告这件事来威胁我。” 南宫欢:“因为有用啊,你怕她。” “为什么是怕?” 而不是爱呢? 宁安心里有疑惑。 南宫欢:“你要是不怕的话,就不会受我的威胁了。” “或许我还有另一种方式。”宁安朝南宫欢走近了几步,眼眸也变得幽深晦涩,“杀人灭口。” 南宫欢早就知道这人很危险。 可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很喜欢和他一起玩,或许是她在这儿也不认识别的人。 “你不会杀了我的。” “郡主很有自信。” “因为,我知道你的命门是什么。” “嗯?” “我有陛下这座靠山,你敢动我吗?” 南宫欢得意笑了,她大步一迈,站在宁安前头。 “所以,我让你带我玩,你就得带我去玩,快带路!” 宁安很想把这个小郡主给甩开。 可他发现,不管他用什么方式,她都会跟着自己。 偏偏她又说对了,他的确不能杀了她。 这种被人拿捏的滋味,很不好受。 忽然,前方岔路口闪过几个奇装异服的人,看着像是从北凉来的。 北凉人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城呢? 宁安打算追过去查查,但一看到身边的南宫欢,又有点迟疑了。 “你先在这酒楼里面等着我,回来了带你玩。” 这栋酒楼是宁安和许清凝先前置办的私产,里面都是他们的人。 南宫欢如果老实待在酒楼里,就不会出事。 可南宫欢不老实。 宁安走后没多久,南宫欢就从酒楼里溜出来了。 她还没走出几步,背后一棍子打来,两眼发晕直接倒下去了。 接着,两个人用黑色麻袋给她套起来,扛走了。 …… 等宁安再次回酒楼,已经没看见南宫欢的人影了。 她不见了。 很快,一个小乞丐来给宁安送了封书信。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宁安接过信一看。 “若想赎回此人,请准备万两银票,于约定地点相见。” 看起来应该是绑匪做的。 但是在宁安心里,南宫欢并不值得一万两银子。 可他又不想被许清凝发现,这磨人的小郡主不见了。 该怎么办呢? …… 此时,郊外的一处府邸。 黑衣人扛了个麻袋过来,“主子,人已经带到了。” 楚琼点了点头。 他们将麻袋解开,里面正是昏迷不醒的南宫欢。 楚琼问了句:“没死。” “活着的。” 楚琼心想:这小丫头,真的能把宁安引过来吗? 昨天宫里出现的刺客,就是楚琼派过去的。 他既然回了京城,总得和故人打个招呼。 好久没见她了,甚是想念。 楚琼仔细看了南宫欢几眼,他笑着说:“这西周的小郡主若是死了,应该能给她添点麻烦。” 下属们听不懂楚琼的意思,也不敢随意搭话。 他们只乖乖站着,等候命令。 楚琼:“信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去了,不过属下觉得那人可能不会来,他对这丫头不怎么在乎。” 楚琼面无表情地说:“他明日要是不来,就剁掉一只手给他送过去。” 第362章 赌约 南宫欢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睡得昏昏沉沉的。 这天夜里,南宫欢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除了脖颈被砸的地方有点痛,其他地方倒是好好的。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人给绑架了。 忽然灯光亮了起来,南宫欢的视野变得清楚了,她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男子,单从背影看,只见他身影纤瘦。 楚琼听到少女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风将他的帷帽吹拂开,露出他已经变得完美的脸。 南宫欢不由惊愕住了,喊了一句。 “美人哥哥!” 南宫欢她这人有个坏习惯,但凡是见到好看的人,总觉着不是坏人。 “美人……哥哥?”楚琼为这个称呼感到疑惑。 子焱为他割肉换皮后,他没有再照过镜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恢复如初了。 南宫欢天真无邪地看着楚琼,问他:“是你抓了我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 楚琼皱了皱眉头,他觉着这小女孩有点蠢。 他很厌恶蠢货。 “好。”南宫欢倒也没有多害怕,“美人哥哥,那你抓我是为了干什么呢?” “自然是做坏事了。” 楚琼想利用南宫欢这丫头,将宁安引出来。 他就是要一个个除去许清凝身边的人,让她陷入痛苦中。 比起杀了她,他更喜欢让她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地活着。 等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就只能是他的了。 楚琼在脑海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小丫头,我们来打个赌。” 南宫欢一听到打赌,就兴奋起来了,“赌什么?” 楚琼说:“赌宁安会不会来救你。我给他送了一封信,让他带万两银票,明日午时赶到约定地点,你说他会来吗?” 南宫欢想都没想,“不会。” 楚琼:“哦?你这么确定?” “那当然了。” 南宫欢好歹也和宁安相处了一段时间。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威胁得了他,也只有一个人会成为他的软肋,不是南宫欢,而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女人! 她耸耸肩:“所以美人哥哥,你抓我算是白抓了。” “那怎么办呢?”楚琼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可不喜欢做没有用的事。 “我都想好了,如果明日他不来的话,我就剁掉你的一只手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南宫欢的表情。 这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应该会被吓哭了。 意料之外,南宫欢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楚琼觉得无趣,就又离开了。 他实在没心思和即将要死的人交流。 房间里只剩下南宫欢一个人了。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捂着被子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快点来救我呜呜呜……” “这里有变态呜呜呜……” “……” 楚琼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并且享受在黑暗中。 他抬起手,却见手腕上的链条反射着月光。 黑暗中唯一的亮。 “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与此同时,许清凝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刚才梦见了楚琼。 他伸出双手使劲掐着她的脖子,想拉她一同去死。 这个梦太真实了,因为从前发生过无数遍。 萧屿自许清凝身边坐起,点亮了床头的蜡烛。 他注视着她的眉眼,说:“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在梦里喊楚琼的名字。” 理论告诉萧屿,一个女人在梦里喊一个男人的名字,要么是爱,要么是恨。 可爱与恨往往是交织相融的。 所以无论是爱还是恨,他都会深感嫉妒。 许清凝试探性问萧屿:“那我还说什么了?” 萧屿:“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许清凝摇了摇头,她确实不记得了,她甚至连梦境里具体发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有种预感,我感觉楚琼就在我身边,他回来找我了。” 萧屿回忆起自己和楚琼的最后一次见面。 彼时,他是想一剑杀了那个人的,最终只是废了条手臂。 若非想知道同生蛊的解除之法,楚琼早该死了。 可萧屿至今还想不明白,许清凝和楚琼之间的深仇大恨是怎么来的? 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在梦里喊他的名字了。 “你很恨楚琼?” 许清凝:“嗯。” “为什么呢?” 萧屿总觉得,她有很多事瞒着自己、不想让他知道。 许清凝:“恨也需要理由吗?”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双眼,似乎要从她的眼神里找出些什么。 恨当然需要理由。 要么是有损自己的利益,要么是对自己造成过伤害……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清凝言简意赅:“就是互相想要对方死的关系啊。” “昨夜的刺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楚琼派来的人。” 萧屿一直没有对楚琼掉以轻心,像他这般的人,只要没死,总是能卷土重来的。 而且狡兔三窟,就算查出来一个地点,也会让他逃到下一个地方去。 但楚琼不是应该在北凉吗? 难道说他真的回来了…… 许清凝:“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感觉他在盯着我,他就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地的毒蛇,时刻散发着致命的剧毒。”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屿能明显感受到她身体的战栗。 她在害怕。 所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才会让她如此害怕那个男人。 萧屿心里充满了好奇,可他尝试问过不少次,许清凝总是遮遮掩掩避免回答,看来只能他自己去查了。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睡,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将这条毒蛇揪出来的。” …… 翌日午时。 按照信里写的,宁安需要在这个时间点,赶到他们约定的郊外后山。 宁安在锦衣卫里干了这么久,对危险的敏感性自然很高。 他很快就猜出来了,绑架南宫欢的人,未必真是为了钱的绑匪。 他们是想要他的命。 南宫欢不值得一万两银子,更不值得他去丢掉自己的命。 所以,宁安并不打算赴约。 楚琼的人埋伏了很久,也没看见宁安出现。qqnew 他用刀子挑起南宫欢的下巴。 “看来你真的说对了,宁安果然不会来。” 第363章 无情 南宫欢虽然猜到了宁安不会来,但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小姑娘眼睛垂下,黯淡无光。 好歹一起玩了这么久,没想到他还真的如此冷漠啊。 “美人哥哥,他不会来救我的。” 楚琼:“那我只好砍了你一条手,给他送过去。” “你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难过的。”南宫欢吸了吸鼻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女帝能让他不惜一切奔赴未知的危险。” 南宫欢说着说着,心里越来越酸涩。 “所以美人哥哥,你不如给我爹爹写封信,他一定能给你很多钱很多钱的。” 楚琼突然觉着,这个小丫头也没那么笨了。 她还算脑子清醒的。 楚琼:“可我觉得,你死了,对我来说好处更多。” 他又不缺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让许清凝内忧外患,他想让她痛苦。 南宫欢见楚琼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她很怕死,可自己好歹是个郡主,总不能哭哭啼啼求他别杀 再说了,看他这样,也不像是她求饶就能放过她的啊。 南宫欢无奈道:“那你杀了我。” 楚琼确实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他就是要用南宫欢的尸体,挑起两国动乱。 他重新戴上斗笠,回了马车。 楚琼离开没多久,他的下属就抬起刀,看向南宫欢的脑袋。 南宫欢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她就是好想看见爹爹啊。 可是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她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 发现宁安竟然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挑开了头顶那把刀。 “你……怎么会来的?” 宁安没什么表情,“当然不是为了你。” 他本来是不想来的。 可一想到,南宫欢要是死了,肯定会给许清凝带来很多麻烦。 所以他还是来了。 这林子里埋伏了很多人,都是为了要他的命。 宁安的仇家很多,他瞧着这群人,也分不出是谁派来的。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想要他死。 宁安一只手将南宫欢提了起来。 “走!” 楚琼既然设了埋伏,就不会让宁安活着走出去,他在周围都埋了很多火药。 只要宁安出现,这些火药就会被点燃。 而楚琼呢,他此时正坐在高山上,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很快,他们都会变成废墟了。 想到这儿,楚琼的嘴角就牵起了笑容,也该让这些人尝尝,他当时被火药埋在乱石堆的痛苦。 他又看向自己的双腿。 从小,就有很多人说过他有武学根骨,可惜他的手、他的腿都废了。 他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他厌恶这世上的完美团圆,又何曾不是在厌恶自己的残缺呢? 好在,这两个人也要死了。 也不知许清凝会不会掉几滴眼泪呢? 若她真哭了,楚琼想想还真有点不太开心。 唉,人真是复杂啊。 没多久,山底下一片火光,乱石飞崩。 火药炸了。 一切都将被掩埋。 楚琼的眼中尽是火焰跳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查,我要看见他们的尸体!” “是。” …… 这天,许清凝的左眼皮时不时在跳动,她总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问:“怎么好久没见宁安了?” 许清凝问出口后,又想起来了,她让宁安去查那支箭的来历。 他最近不在也是正常的。 那南宫欢呢? 她怎么也不在? 这两个人像是同一时间消失的。 萧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去调查了富商林老板,所得到的线索仍然是:没有人看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他现在怀疑,这个林老板就是楚琼。 萧屿对许清凝说:“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在背后帮助齐柯的人,就是楚琼呢?” 许清凝猜测,楚琼已经不满足于控制北凉的赫连庸,他想利用齐柯来同她抢皇位。 “如果真是这样,就很好理解了。” 萧屿:“他在暗处,你在明处,最近务必要万加小心。” 经历过上次刺客一事,宫城的守卫加强了几倍。 但至今还没有揪出那个刺客来,他还藏在宫里,这也是许清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宫门关闭,刺客不可能逃得出去,可为什么找不出来呢? 许清凝和萧屿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 “有没有可能,那个刺客本就是宫里面的人呢?他有一个身份,并且可以借这个身份来隐藏自己行刺一事。” 这么一想,一切就都合理了。 只不过,会是谁呢? 许清凝脑海里依次闪过很多人的脸,她本来疑心就很重。 如此想想,感觉身边每个人都有嫌疑。 许清凝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齐深,她当然不觉得,这个十岁的小孩有行刺她的能力。 只不过…… “叫皇太弟进来。” 齐深听到许清凝叫自己进去,忙收好了手里的玩具交给嬷嬷,然后规规矩矩地走进去,双膝跪下。 “臣弟给皇姐请安。” 许清凝没有急着让齐深起来,“朕听说,你从前和你的六皇兄感情很好,是吗?” 齐深的声音还带有孩童的稚嫩感:“还……还好。” 倒是他身边的嬷嬷,替他解释了。 “回陛下的话,储君以前和六王爷都是被曲太妃扶养长大的,所以感情会比较亲密些。” “曲太妃……”qqnew 许清凝在脑海里回想这个人,怎么半点记忆都没有呢? 嬷嬷:“先帝去世没多久,曲太妃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这样啊。” 许清凝倒是没想到,这宫里竟然还有真心为先帝难过的女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 齐深跪久了,腿开始发麻,可许清凝不让他起来,他就只能跪着。 许清凝又问:“那你想看见六哥吗?只要他回来了,你们就能每天在一起玩。等他回来了,朕把你送到他身边怎么样?” 齐深倏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期盼。 他当然想和六哥重逢。 可他亲眼看见五哥是怎么死的。 如果六哥回来,也会落得和五哥一样的下场。 不、他不能回来! 但是齐深要怎么说呢? 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可怕,如果说错了话,她会直接杀了他的! “臣弟只想陪伴皇姐左右。” 第364章 引蛇出洞 许清凝不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皇室之人,因为皇室里能存活下来的,就没有内心简单的。 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懦弱温顺,可懦弱温顺未必不是他装出来的样子。 齐深身为储君,在她面前总是耽于玩乐。 一次两次就算了。 次数多了,他是不是故意表现如此,想让她放松警惕呢? 许清凝不禁想起上次那只被撕碎的风筝。 如果真是装的,这个小孩也太有心机了。 许清凝看向齐深的教养嬷嬷:“储君最近有按时完成功课吗?” 嬷嬷回道:“都按时完成了。” 许清凝:“拿来给朕看看。” 嬷嬷很快就去拿了齐深的功课作业来给许清凝检查。 “这些都是太傅交待的作业,储君已经完成了,还请陛下过目。” 许清凝仔细翻阅了几张,字迹不算好看,但也不算差,在这个年纪阶段属于中规中矩的。 其中所写的见解也是如此,没有丝毫惊艳之处,也没有出格的言论。 怎么看,都只是个平庸普通的小孩。 可当真如此吗? 许清凝的目光重新回到齐深脸上。 他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她。 她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如果齐深才能出众,她绝对会杀了他,不留后患。 反正皇室那么多人,她不介意换一个储君来当幌子。 她不会允许身边存在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敌人”! 那么以己度人,齐深是不是也想到了呢? 所以他伪装成平平无奇的样子。 许清凝问齐深:“《治国策》开始读了吗?” 齐深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 嬷嬷说:“陛下,太傅说储君年岁还小,不太适合研读那些,只让他先学学四书五经。” 许清凝瞥了嬷嬷两眼,这人倒是个懂分寸的。 她把书册还给嬷嬷。 “储君功课做得不够认真,日后还需多加勤勉,不可任性玩乐。” 齐深脸色羞红,和那些被长辈训斥学业不够好的孩童一模一样。qqΠéw 他作揖叩拜:“臣弟谨记皇姐教诲。” 许清凝有点累了:“行了,你们退下。” 嬷嬷带着齐深告退。 二人离开了许清凝的视野。 半晌,许清凝问身侧的萧屿:“你觉得这孩子有问题吗?” 萧屿直接说:“有。” 许清凝:“为什么?” 这是萧屿第一次看见先帝的十三子齐深。 单独从外貌看,齐深和别的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像极了萧屿曾见过的一种动物。 就是花豹。 花豹擅长伪装潜伏,它能利用自身外貌优势,披上一层伪装衣,隐蔽在丛林中,静静等候着猎物到来。 猎物一旦出现,花豹就会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 它们的奔跑速度和攻击速度都很快,往往能一击中敌。 萧屿在十岁的齐深眼里,看到了那种类似花豹的神态。 他说:“这个孩子很危险。” 许清凝:“是挺危险的。可除齐深之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易储不是小事,更何况大部分人,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他们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们把齐家人当做正统。 就算是许清凝,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齐媗。 她也是齐家人。 若换成一个外姓的人来做帝王,那就是逆贼。 许清凝:“我相信他有想杀了我的心思,但我不认为他现在有杀了我的能力,先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 反正她也没几年活了。 且在自己活着的这几年里,将该安顿好的事安顿好。 后面这些话,许清凝没有同萧屿说,他至今还把希望寄托在赵浩然身上,以求一个痊愈之法。 至少这几年里,齐深还只是柔弱的小鸟,变不成猎豹。 萧屿看了许清凝一眼,似乎猜出了她在想什么,他自觉转移到下个话题。 “据那晚值夜的侍卫说,刺客身形高挑纤细,齐深长得矮矮胖胖的,看起来的确不是刺客。” 他说着说着,眸光骤然一亮。 “会不会是个女子?” 皇宫里能够自由出入的男子很少,除了侍卫,就是内侍了,但女子却很多。 许清凝挑选的近身侍卫,都是身家清白的世家子。 他们若是行刺,会连累到自己的家族,所以一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至于内侍,都是些没根的阉人。 这些人必须得依附许清凝而生,她死了,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萧屿怀疑,他们一直查错了方向。 刺客不是男子,而是个女子。 比如说先前帝王留下的后妃,或者宫女…… 但无论是谁,一定是许清凝身边亲近的人,这样才有机会绕开那么多守卫下手。 许清凝也在思考:“如果真是我身边的宫女,楚琼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看来他们之间,至少要有一个人死,才能结束。 其实,许清凝一开始怀疑书染,毕竟她每个月都要进宫来为她针灸。 但刺客出现的那天,书染人没进宫,她还在赵浩然那边。 不是书染,但是不是类似于书染的存在呢,都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很久很久…… 许清凝勾唇一笑,心生计策。 “楚琼不会满足于给我这一箭,肯定还有别的动作。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条蛇引出来。” 萧屿:“你的意思是,出宫?” 许清凝:“我待在宫里,他便用这种暗棋不痛不痒地进行恐吓,自己却不露面。就算揪出了这个刺客,还会有下一个刺客,倒不如擒贼先擒王。所以……我打算出宫,他知道消息了,肯定会来找我的。” “不行。” 萧屿拒绝了。 他不能再让她去冒险。 许清凝:“好,那你有更好的方式引他出来吗?” 他们都知道,楚琼无父无母,也没亲朋好友,如今连权势地位也没有了。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这样的人没有软肋,若真拧成了一股劲去发疯,那将是无敌的。 唯一能牵动他情绪的人,只有许清凝。 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向她复仇。 萧屿沉思后,道:“找个身形和你相似的人。” 许清凝不确定:“这样能骗他出来吗?” 第365章 她和别人 许清凝曾经就用一个假的自己,也就是齐嫣,去玩弄了楚琼一次。 她不必猜,也知道当时的楚琼肯定怒火中烧。 但同样的计谋,楚琼中了一次,还会中第二次吗? 许清凝心里不是很确定。 何况她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与自己相似的人。 “唉,要是会易容就好了。” 萧屿听到这句话,倒是被提醒了。 “我记得赵浩然好像会做人皮面具。” 许清凝:“当真?” “我去问问他。” 萧屿记得不太清楚,依稀听赵浩然提过几句。 反正赵浩然就算不会,也得让他会。 …… 此时,宁安和南宫欢正摔在了山沟沟里面。 这条沟渠两边正好形成了三角形势,抵挡住了大块乱石,他们也得以保全了性命。 可南宫欢看宁安的眼神,反倒是无比愤怒。 原本,宁安孤身出现,南宫欢心里充满了感动。 她所有的少女幻想似乎都被满足了。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火药炸裂的那刻,宁安竟然将南宫欢放在了前面去挡。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拿她做盾牌! 宁安对此,也没有任何解释。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活下去,可以牺牲任何人。 别说是南宫欢了,就算是他亲爹亲娘,非得选择死一个的话,他也不会选择他自己。 所以那一刹那,宁安的身体甚至是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行动,他用南宫欢挡在身前! “你很愤怒?” 宁安擦了擦手中的刀,撑着坐了起来。 他身上都是灰,伴随着几缕血流往下,有种别样绮丽的美。 南宫欢愤愤道:“我讨厌你!” 宁安冷笑,“永乐郡主,我都说了,我来不是为了救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南宫欢现在只庆幸自己命大,要不是运气好,她已经被火药炸死了。 “哪有你这样的人,我好歹是个姑娘,你不保护我就算了,还拿我挡?” 宁安将自己的刀已经擦得发亮。 他在观察周围环境,盘算着如何上去,闻言,冷冰冰说了句话。 “我只会保护一个人。” 这样的场景,去年也发生过一次。 那次,是宁安和许清凝,他们的对手是楚琼。 一模一样的手段。 看来这一次也是楚琼搞的鬼咯。 当时宁安也是想都没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许清凝。 如果今天换成许清凝,他就算自己被炸成烟花,也得护着她。 这一点,他从来不打算瞒南宫欢。 宁安可以让所有人的命为自己垫脚,却只会为一个人去死。 南宫欢以前听惯了阿谀奉承和花言巧语,头一次遇到宁安这种人。 他不讨好她,也不保护她,反而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他只是那个女人的保护神,不是她的。 南宫欢心口气得发疼,又不知道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 他都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连带着伤口也被扯到了。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脚,这儿被石头给砸到了。 南宫欢哭了起来:“好痛……” 宁安赶紧捂住了南宫欢的嘴:“小声点,你是嫌我们还没死吗?” 如果他没猜错,楚琼的人还在周围寻找他们二人的尸体。 只不过火药一点燃,半个山头都裂开了。 这样乱糟糟的地方,找两个人也不是易事。 南宫欢的嘴巴被宁安的手掌堵住了,他手刚擦完刀,都是泥巴和血,呛得她差点咳嗽起来。 这样的动作,本该是暧昧的。 可南宫欢一想到方才被他推了出来,怎么也暧昧不起来了。 怎么可以用她去挡呢! 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太气人了! 可恶,混蛋! 宁安完全不在乎南宫欢脑子里想什么,他反正想的就是:南宫欢不能死在东齐境内,不能给许清凝添麻烦。 他得把她给活着带出去。 宁安观察了很久,找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他便先站了起来,“我们从这儿出去。” 南宫欢试着想站起来,发现脚疼得厉害,实在是动不了。 宁安皱了皱眉头,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做出来一个十分为难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南宫欢给扛在了肩上。 “别乱动,也别乱出声,否则我就把你埋在这里。” 南宫欢这次是真的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了。 她不想死的。 少年的臂膀已经变得健壮有力了,即便走在乱石成堆的小路,南宫欢也没感觉到半点颠簸。 明明是生死关头,她甚至在想别的事,比如最近好像吃多了,有点长胖啊,会不会有点重…… 突然,南宫欢瞧见上方有块小碎石,眼看着就要砸到他脑袋了,她竟然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挡。 那小石头圆滚滚地从手掌掉落。 好痛。 但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宁安甚至不知道,他差一点就被小石头砸到了。 走了半个时辰,宁安才从那山沟沟里走出来。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也不知到底是在哪里了,便先把南宫欢放下。 他盯着她脚上的伤。 “把鞋袜脱了,我看看。”仟仟尛哾 脱鞋袜?南宫欢心道:这似乎不太好。 她是郡主,自小受过很多良家教导,女子的身体不可随便被人看了去,只有成亲之后,才能被夫君看。 宁安则是从小四处漂泊流浪的。 他对男女之防没那么看重。 甚至他觉得男人女人没什么区别,坏起来都是一样的坏。 比如他爹娘,可以为了二两银子,就把他卖给别人。 但二两银子,对于现在的他,只是随便喝杯茶的打点罢了。 再比如行医多年的老郎中,黑市的人贩子,他们都差不多。 人都是坏的。 在宁安心里,这个世界,只有许清凝和别人的区分。 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别人都可以死,她得活着。 宁安看着南宫欢,解释说:“我略懂医术,你应该是脱臼了,接好了就没大碍。” “但是……”南宫欢低着头,显然很是扭捏。 她还是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脚。 宁安:“我可不想继续扛着你走。” 第366章 寻夫 宁安想将南宫欢的伤弄好,让她能够自己走。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扛着她前行了。 但南宫欢显然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脱掉鞋袜。 她咬着嘴唇,唇色一点点发白。 宁安没有什么耐心。 他直接点了南宫欢的穴道,将她的腿拉过来。 少女的足白嫩小巧,脚趾头颗颗如玉珠。 光线不算暗。 被这样瞧着,南宫欢下意识想把脚往回缩。 可她悄悄看了眼宁安,别说暧昧了,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冷如冰块。 宁安给南宫欢嘴里塞了团布,堵住了她的声音,以防止她等下痛得大喊大叫。 他动作粗鲁直接,“咔嚓”一下,很快就将她的骨头移回原位了。 南宫欢痛得眼泪直冒,然而嘴里塞着布,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怨恨地看向宁安。 就不能轻点吗? 可恶! 做完了,宁安扯出了南宫欢嘴里的布,再给她解了穴道,最后找了根棍子递给她。 “自己拿着走。” 南宫欢没想到,她都伤成这样子了,宁安就是不肯背她。 哪有这么小气的人? 怪不得没人喜欢! 形势比人强,南宫欢只好接过棍子当拐杖,慢慢地跟在宁安身后。 道路不平稳,她伤还没痊愈,时不时就会疼到龇牙咧嘴。 南宫欢骂道:“你这样的,活该没有女孩子喜欢!” “我不需要。” 宁安才不要被人喜欢,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怕自己才好。 南宫欢气呼呼说:“陛下也会讨厌你的!” 宁安的脚步微微停顿。 他回过头来,眼神里像是凝了层薄冰,双腿朝南宫欢靠近了半步。 “是吗?” “怎么不是?”南宫欢自认为踩到了宁安的痛点。 “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喜欢她。” 宁安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刀柄。qqnew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这是动了杀心。 秘密就该是秘密,不该被任何人知道。 一旦被人知道了,那就杀了。 杀了他们,秘密就还是秘密。 南宫欢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问:“但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听到这句话,宁安把刚冒出来的杀气又按下去了。 因为,他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 “当然是你笨啊!”南宫欢白了他一眼。 “女孩子可不喜欢太笨的。萧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可比你聪明太多,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宁安是第一次被说笨,他尚且理解不了自己是哪里笨了。 “为什么?” 南宫欢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宁安,你除了会问为什么,还会啥?这难道还不笨吗?” 宁安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说话,平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南宫欢:“简直笨死了,怪不得她不喜欢你。” 宁安也不是很在意:“不喜欢就不喜欢。”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大部分人喜欢谁,就会奢望得到对方的喜欢呢? 喜欢就喜欢了,管对方什么事? 所以许清凝对他什么态度,随便她。 但他确实很讨厌萧屿。 他总觉得要是没这个人,自己就能完全分走许清凝的信任了。 萧屿真可恨啊。 哼哼,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宁安心里默默地想。 …… 与此同时,萧屿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呢? 他左顾右看,也没别的人。 没多久,赵浩然走了过来,他那边正忙得要死,萧屿突然让他来一趟。 “什么大事需要老夫亲自出马?” 萧屿:“你会易容,我记得你会。” 他这语气,似乎不允许赵浩然说不会。 赵浩然:“就算做张人皮面具,但也得找一个身形与之相似的人来,不然很容易被发现的。” 萧屿倒是找到了一个身形与许清凝差不多的女子,而且她武功还不错,是专门干杀手行当的。 女子名叫阿珠,等她以许清凝的模样靠近楚琼,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且看看他能不能被迷惑了? 接下来,萧屿把来意都告诉赵浩然了。 赵浩然见过许清凝,平心而论,她的脸很难捏造出一模一样的,毕竟是世上少见的美貌。 如果是那种大众长相,就比较容易。 赵浩然说:“我只能尽力而为……毕竟她的脸,很有可能做得不够像。” 萧屿问:“你需要多久时间?” 赵浩然:“三天” 萧屿:“行,那就三天。” 萧屿把阿珠留给了赵浩然,便快步离开了。 他离开的路上,忽然看见前面一对母子跪地乞讨。 他们就跪在道路边上。 这附近来往的路人不算少,但都是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别人。 这对母子往上走了几步,双双跪在萧屿面前。 “大爷,给点吃的,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饭了。” “求求你了大爷。” “……” 萧屿以往遇到这种事,都会随手给点银子打发过去了,也就不必被纠缠太多时间。 但他今日特意打量了眼前二人。 妇人二十岁左右,孩子大概两岁。 这孩子睡在她怀里,脸颊烧得发红,应该是生病了。 萧屿仔细辨认妇人的口音:“你们不是京城人。” 妇人说:“我是带孩子过来寻亲的,结果被人骗光了钱财……” 她说着说着,掩了几把眼泪。 “我可以饿着,可我的孩子他生病了,我想给他弄点热粥来喝……” 萧屿:“你们来京城找谁?” 妇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眼前的男人,但看他衣着光鲜亮丽,气度非凡,应该是贵人。 说不定他真认识呢。 她便说:“我是来寻夫的,也就是孩子他父亲。他姓沈,名雁书,据说在京城当了大官。我这才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进京来找他。” 第367章 恶人 萧屿听到这个名字,眼里皆是震惊。 但紧接着,他对妇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如果萧屿不认识沈雁书,他会把这个故事当做陈世美的翻版。 穷苦书生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却抛妻弃子独享荣华。 但萧屿认识沈雁书,并且还挺熟悉的 ,他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萧屿再问妇人:“你确定没有说错名字?” 妇人摇头,“我和雁书自小相识,同住一个村子里,我怎么可能记错他的名字呢?” 萧屿:“那你说说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 妇人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萧屿。 她所描述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确实是萧屿记忆里的沈雁书。 “” 此时,她怀里的小孩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开始哄小孩,“宝宝,别哭了,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你爹爹了,再也不会挨饿了,宝宝别哭……” 萧屿不喜欢小孩,尤其是哭哭啼啼的小孩。 原本遇到这种事,他大可给了钱就走的。 可偏偏和沈雁书有关系…… 萧屿虽然还不相信,但心里却有点希望是真的。 如果沈雁书真是抛妻弃子的小人,那他所呈现出来的就都是假象。 这样一来,许清凝自可看明白了。 如此想想,萧屿觉得有必要把这对母子带回去。 …… 于是,萧屿把这对母子带到了许清凝前面。 许清凝也不相信,她悄声问萧屿。 “这两人当真是沈雁书的亲眷?” 萧屿也小声道:“她自己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辨别。” 他现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反正这妇人没和他扯上关系就行了。 许清凝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曾经问过沈雁书,他说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适合成家。 所以他应该是没有妻子的。 那这对母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许清凝看着萧屿,萧屿也看着她。 二人大眼瞪小眼。 一个时辰后,妇人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仟千仦哾 她的孩子也被太医照料中,没什么大病,就是染了点风寒。 “民妇拜见陛下。” 妇人直愣愣地下跪。 她的行为举止,不像是接受过宫规礼仪的大家闺秀,而是普通市井女子。 结合沈雁书从前的家境,这女子的确符合。 许清凝:“抬起头来。” 妇人闻言照做了,但她不敢看许清凝,扬起了自己的脸,目光仍然是往下的。 许清凝观察了一会儿。 梳洗打扮之后,这妇人面相纯良,姿容不算如何艳丽,却是很舒服的长相。 好像……也的确符合沈雁书的审美。 许清凝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程芸。” 许清凝:“那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是沈雁书的妻子?” 程芸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这是我们定金那日,婆母赠于我的。” 许清凝让人拿过来看了,玉佩上没有特殊的花纹或者刻字。 “就一枚玉佩,也不能证明什么。” 程芸脸色满是焦虑,语气也有了急切。 “这玉佩是沈家的传家宝,如果陛下不信,可让我与雁书当面对峙。” 许清凝:“当面对峙的确是个好办法。” 许清凝算算时间,过几日,沈雁书也该从湖州回到京城了。 时间点还真是掐得很准,有种让她心生疑虑的巧合感。 “这样,你们母子先在宫里住下,等他进宫了,朕让你们当面对峙。” 程芸闻言,再三叩拜谢恩。 许清凝:“紫兰,你带他们去安顿。” 紫兰:“是。” 她将程芸扶起来,“你同我过来。” …… 他们离开后,许清凝问萧屿:“你是从哪里发现他们的?” 萧屿:“路边上捡的。” 他也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事。 许清凝:“那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萧屿想说不信,但他换了种方式说。 “你希望他们说的属实吗?” 许清凝陷入了沉思。 以她两辈子对沈雁书的了解,不可能。 沈雁书对任何苦难之人都能伸出援手,这样的人,怎会让自己的妻儿去街头行乞呢? “你说,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许清凝自问自答。 “就算是阴谋,也很没必要啊。” “你想想看,这对母子若是假的,等沈雁书回来了,当堂对峙后,自然就会揭穿他们,那他们不就是欺君了吗?” 萧屿提出了一点。 “那你再想想,沈雁书如果不打算认他们,当堂对峙,他也能装作陌生人。” “你说的有道理。”许清凝:“可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萧屿对许清凝这份信任感到不满。 她怎么,就能如此相信沈雁书呢? 他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最擅长伪装,表面上是什么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背地里龌龊事干了一大堆。” 许清凝听着这话,笑了起来。 “你莫不是在说你自己?” 萧屿:“我可没有什么千里迢迢前来寻亲的妻儿。” “这话怪酸的。”许清凝歪着头看向萧屿。 “想想也是,谁敢来招惹你呢?我刚认识你,你还掐我脖子了,换成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早就被你吓跑了。” 萧屿听着也不对。 明明是在说沈雁书的事,怎么又扯到了他们初相识的旧账了? “你就没捅过我心窝子吗?算计我钱财那些事就不说了,玩弄我感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梁家的公子,东宫的太子,你个个都愿意嫁,就只愿意让我当婚外情人。” 许清凝没想到,萧屿还记得这么仔细。 她当时说愿意嫁给梁博或者齐穆,是觉得他们容易掌控啊。 “萧将军可真记仇。” “彼此彼此。” 许清凝:“所以说,咱们还真是恶男恶女坏成一对了。” …… 紫兰带程芸母子去了附近的宫殿。 “你们先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行。” 程芸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宫殿。 她难免有些拘谨。 “真是麻烦你了,谢谢姑娘。” “不客气。”紫兰打趣道:“你若真是沈夫人,自会有诰命的,我还得向你行礼问安。” 程芸听到这话,就更紧张了。 “姑娘,雁……沈大人他当真做了很大的官吗?” 紫兰回想起那日在雪中沈雁书的背影,再看了看眼前抱着孩子的程芸,心里有些酸涩。 “是啊,可大了。” “那……”程芸面露担忧,小声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紫兰:“你若真是他的发妻,还有了孩子,他怎会不记得你呢?” 程芸说:“我害怕。” “怕什么?” 程芸:“京城富贵迷人眼,他如今位居高位,身边自然佳人无数,我怕他会嫌弃我和孩子。” 紫兰:“你多虑了,沈大人身边没有佳人。他……” 他只有踽踽独行的坚持。 第368章 当面对峙 紫兰离开后,程芸擦去脸上的眼泪,停止了伤心。 她抱起孩子,慢慢哄着他入睡了。 过了两三天时间,沈雁书从湖州回到京城。 沈雁书还穿着从前那身官服,但衣服看起来宽松了很多。 连日赶路,也给他添了些风尘仆仆的气息。 沈雁书没有先回沈府,而是先进了宫。 他到这边才知道,许清凝得过一场天花。 可她在信中完全没有提及。 他心里涌现出好些后怕。 万一…… 他不敢想。 分别那日春雨纷纷,再见时却是满荷飘香。 好几个月过去了,他们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也见过了太多人的死亡,心境发生了改变。 活着,是这样难得可贵。 许清凝坐在上位,看着沈雁书从殿外走进来。 他依旧是礼节毕至,永远在分寸之内,遵守着君臣应有的规矩。 她微微笑着说:“沈大人,一去数月,别来无恙。” 沈雁书抬头之际,看了许清凝两眼。 无论发生任何事,她还是那般明艳动人。 他的目光很快移开。 “臣一切安好。” 君臣礼貌性寒暄几句。 许清凝想到了那件事,就提了。 “最近倒是发生了件稀奇事,有关于你的。”许清凝偏头对紫兰说:“把那对母子带出来。” 沈雁书满脸困惑,他身上会有什么稀奇事吗?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个身穿暗蓝色对襟襦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程芸走得很是小心翼翼,时不时打量着周围。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前面那个男子。 他身材高挑单薄,面容清俊,气质儒雅。 她很快就认出来了。 “夫……沈大人,是我啊。” 程芸指了指自己。 沈雁书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女人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 他不认识她。 “请问姑娘是谁?”qqnew “我是程芸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程芸脸色很是受伤,还伴随着几分失望落寞。 她悄悄转过去看向许清凝。 许清凝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了。 “沈大人,这个女人说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们还有了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她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京城寻你。” 沈雁书的确认识一个叫程芸的姑娘,二人自小相识。 只不过,他十几岁就离家求学,程芸的相貌早就变得斑驳模糊。 他再看向眼前的年轻女子,打量端详许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程芸。 可就算她是程芸,他们也不是夫妻,只是小时候,他们父母曾开玩笑定过亲。 既无媒聘,也无成亲之礼,更无夫妻之实。 他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沈雁书深感迷惑。 殿内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呼吸声都十分清晰。 程芸见状,便抱着孩子,双膝跪在沈雁书面前。 “夫君,你可以不认我,但你不能不认你的孩子啊,他还这么小,要是没了父亲该怎么办?” 女子掩泪而泣,说得楚楚可怜。 任是谁看了这场景,都会同情她、可怜她,然后为她去抨击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许清凝也在仔细盯着他们二人的表情,要从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她问:“沈大人,你认识她吗?” 沈雁书正要说话的时候,程芸掏出了那枚玉佩。 她对沈雁书说:“这是你母亲交于我的,如今你不认我,那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她把玉佩还给沈雁书。 沈雁书心想:这玉佩的确是沈家的,可她…… “真是我母亲给你的?” 一直到现在,程芸都没有咄咄逼人,她把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看着怀中睡得正安稳的小孩,轻轻地说。 “我找到你爹爹了,可他不要我们。” 沈雁书处理过不少旁人的案件,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枚玉佩的确能证明她是程芸,因为他母亲在信中提过。 可他们从来没有成亲,这个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雁书想不明白。 许清凝:“看样子,你们是认识的。” 沈雁书思虑再三,他如果说自己和程芸母子没有关系,那程芸就犯了欺君之罪。 按照律例,该当处斩。 但程芸这个人对沈家有恩,在他离家的这些年里,都是她在照顾母亲。 如果她真是程芸,沈雁书不会让她死。 他只好先对许清凝说:“这件事,还请陛下交由臣自己处理,臣打算先将他们带回府上。” 这本来就是家事,无关政治。 但许清凝觉得是阴谋,只要沈雁书说不认识,那程芸就在说谎,杀了她便是。 可他这般表态了,许清凝也不便说什么,让他把程芸和孩子都带回去了。 其实,沈雁书和许清凝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许清凝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沈雁书不会。 他会下意识觉得程芸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编了个谎言,想让他收留他们母子。 说谎,本就是人性的一种。 小孩会说谎,男人和女人也会说谎,再正常不过了。 说谎的人,不至于罪该万死。 沈雁书心想,等他同程芸问清楚了,再行处理。 他们离开后,萧屿从屏风内侧出来。 “沈雁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许清凝有点头疼:“太复杂了,让他自己处理。” 按照萧屿的想法,没什么复杂的,不就是男人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的故事? 他说:“不复杂啊,抓起来送牢里打几顿,沈雁书这身子骨肯定受不住,很快就会招了。” 许清凝:“你就知道欺负人!” 萧屿:“你那诏狱不就是专门干屈打成招的事吗?轮到沈雁书就舍不得了,陛下心疼得有点明显啊。” 许清凝:“你和我明明都知道,沈雁书不可能抛妻弃子的。” 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下巴。 他就喜欢看她这样子,还真像那只小白猫炸毛的时候。 “你不仅让他把人带走了,还刻意压住了消息,未免太信任此人了。你就不担心,他回去就把程芸母子杀了,然后伪造成意外身亡?” 第369章 契合 许清凝:“他不会的。” 萧屿也不知,许清凝对沈雁书的信任是从哪里来的? 她对他都没这么信任。 未免太过分了点! “我可告诉你,男人没几个是好的。沈雁书如今功成名就,抛弃糟糠之妻,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许清凝:“萧将军这样说,难道你也是这种人吗?还是说你做过抛妻弃子的事?” 萧屿有些时候无法理解许清凝,每次说沈雁书,都能歪到他身上。 是,在她心里,沈雁书是正人君子,他现在是小人了。 萧屿很不高兴。 “那如果我真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他们还特意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杀了啊。”许清凝几乎没有犹豫。 她的手指点在萧屿心口。 “我不仅杀了他们,我还得杀了你。” 萧屿握住许清凝的指尖,“陛下还真是狠毒。” “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 许清凝拔出萧屿曾送她的那把刀,贴在他脖颈脉搏处,温柔又缓慢地移动着。 “你要是敢背着我和别人偷欢,我就送你们一起去死。” 她这人,才不会假惺惺地表示大度,更不会像那些深宅旧院的女子,看着丈夫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最后把自己熬成怨妇。 许清凝没心思去争宠,也没心思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 她只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杀了他们。 这样世界就干净了。 如果萧屿真有了别的女人,许清凝只能忍痛割爱了,送他们做对亡命鸳鸯。 这也算是成全。 许清凝想想,觉得自己还挺善良的。 她扬着笑问:“萧将军,你现在怕了吗?” 萧屿故意朝刀刃靠近了些。 “怕,怎么不怕?你都要我的命了。” 看来,他还真是给自己选了个好娘子。 许清凝的刀换了个方向,用刀背沿着他喉咙往下滑去。 她感受到了他的喉结滚动,性感迷人。 她故作哀叹,“谁让你已经选择了我?这一辈子可逃不了的。” 以萧屿的身手,可以轻而易举夺走许清凝的武器。 可他放任自由。 “那就不逃了,我把命交给你,你随时都能拿走。” 许清凝用匕首挑开了萧屿的衣襟,她看着他左肩位置。 他的体质实在太好,即便是受过伤也不会留下疤痕。 这样光洁健康的躯体,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和男人独有的性感。 她突然说:“我想在这儿刻纹个图样。” 萧屿:“为什么?” 许清凝:“这样的话,就能证明你是我的专属物了。轮回转世,失去记忆,我也能找到你。” 萧屿感到惊奇,她脑子里时常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太强,没曾想到她原来也是如此。 但他为此感到开心。 “你想纹什么?” 许清凝:“还没想好。” 萧屿:“我看啊,你就是想方设法让我痛。那我是不是应该也在你身上刻个什么印记呢?” 许清凝觉得萧屿这话说的有道理。 既然要纹,那各自都得公平一点。 她说:“可以,你想纹哪个地方?” 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脸,“我才舍不得让你疼。” 许清凝:“我的忍痛力比你想象中要强,何况为了公平起见,你我一人一个,不是很好吗?” 萧屿:“可我不舍得。” “那你输了。”许清凝得寸进尺般,还带有点耀武扬威的气势,“我舍得。” 她不仅舍得,还很期待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 许清凝承认,她就是个很自私的人,从小到大都是。 她喜欢的食物,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 她喜欢的人,也是一样。 他是她的。 永远都是。 他只能被她染指,只能成为她的专属独有。 许清凝指尖落在萧屿的唇,“我的。” 萧屿则翻过许清凝的身子,将她按了下去。 他下颚线绷紧了些。 “你也是我的!” 她脖颈的线条特别优美诱人。 雪白肌肤绵延向里去,引诱着他一探深入。 接着,他扯下她的腰带,将她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许清凝视线被遮住了。 她看不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你怎么……” 萧屿贴在她耳边说:“天黑了,陛下该就寝了。” 他的手从她锁骨处滑至腰间,然后用力。 这么久了,他熟悉她身上所有的敏感点。 他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了解这具身体。 灵魂的契合并不够。仟仟尛哾 他们还想要别的。 他们在云雨里挣扎缠绵,将对方完全成为自己的占有物。 “黑暗”中,许清凝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唯独看不见他的表情。 在未知的强制下,人的羞耻感荡然无存。 那些明亮光线下羞于言说的原始欲望,通通和她的眼泪一并都冒出来了。 是的,她想要他。 比起温和的抚摸,她的身体更喜欢这样,并且沉迷于此。 …… 萧屿总是会在最后关头抽身,然后抱着许清凝去沐浴。 他就算不说,她其实也该想明白了。 许清凝记得,雪儿离开前和她提过几句。 她说这样的话……就不易有孕。 人总是容易纠结,尤其是事后的时候,更是会想太多。 许清凝不想要孩子,和萧屿不打算让她有孩子,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为什么?” 她问萧屿。 萧屿比许清凝大了五岁。 他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是怎么跑的。 在这方面,他的知识远远比她渊博。 “我问过赵浩然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所以……” 他们都是聪明人,只需要一提,许清凝就想明白了。 她如今的身体,算是被药物养着的,如果去孕育新生,估计会一尸两命的。 “那你呢?” 萧屿将许清凝紧紧抱在怀里。 如果赵浩然没有找到医救的办法,那他们就只剩下三年了。 三年时间,也就一千多天。 这样的短。 他怎么能容许第三个人来占据她呢? “我不想。” 许清凝斟酌了很久还没说过的事,原来他早就有打算了。 她叹了一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第370章 谎言 许清凝坐在浴盆里,脸上都是水珠,周围热气氤氲,她的手臂如游蛇般抱着萧屿。 “要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小孩,你会觉着遗憾吗?” 萧屿喜欢这样看着她,他们的距离这么近,瞳孔里都能倒映出彼此的影子,这让他有一种真实感。 他能碰到她,能摸到她,能将她揉进怀里。 她不再是一团随时都会消失的云雾。 “不会。” “我的遗憾,是没能早点认识你。” 许清凝:“可是我们不是很小就见过了吗?” “不够,再早一点就好了。 二人相视而笑,萧屿在吻许清凝之前,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 “如我们这般的人,断子绝孙是恩赐。” 许清凝也觉得是。 她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间接或者直接杀了很多人,其中有罪该万死的,也有无辜之辈。 她从不会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犯了错,就该得到报应。 天理如此。 而萧屿,他在与许清凝重逢之前,早就是满身的杀戮了。 战争一旦发生,无论输赢,都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萧屿掌控了那么多场战争。 他砍下过很多敌军将领的首级,也放火烧毁过城池,而他身边的人都会为此欢呼雀跃。 可那些死于他剑下的人,也曾是父母寄予厚望的独子,家中或许还有期盼他平安回来的妻女。 萧屿做那些事,从来没有犹豫过,至今回想也不会后悔。 可他知道自己有罪。 他和许清凝一样,将自己的罪恶袒露在彼此面前,不需要掩饰和伪装,也不需要被拯救。 他们承认,他们有罪,他们该下地狱。 但只要彼此还能相拥,即便是身处地狱,就还能摩擦出足以照亮眼眸的光。 他们所卑微奢求的,就是这一点亮。 …… 沈府。 沈雁书将程芸母子安顿下来了。 他对程芸说:“你先在府里住着,我等下就让仆人去采办你们需要的东西。” 程芸的注意力在“先”这个字,也就是说,她只能住一段时间,而不能永远留下来。 她咬了咬唇,怜声道:“夫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母子给你添麻烦了?你大可不必为难,你若是说不想要我们,我现在可以带着孩子离开。” 程芸的说辞,让沈雁书有点耳熟。 那些外室,便是喜欢用这番话来逼迫男人给她们名分,以便永远留在家里。 沈雁书记忆中的程芸,以及母亲信中给他提及到的程芸,是温婉善良、勤劳大方的。 眼前这个女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掉眼泪。 这些年里,她的变化如此之大吗? 沈雁书从来不是迂腐的书生,他很小就在世道里摸爬滚打了,官场也待了两年,他看得出人心好坏,没那么容易被骗。 仔细想来,他也就被许清凝一个人给蒙骗过。 想到这里,沈雁书收回了思绪,他把即将要跪下的程芸给拉起来了。 程芸的小伎俩,他都看在眼里。 她并不想离开,只是想以退为进,勾引出他的同情心。 沈雁书:“你如果真是程芸,就该知道,我们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你要愿意同我说出实话,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也可以帮忙去找你真正的夫君。” 他很早就打量过这个女子。 年纪轻轻,才二十岁,但手掌心里都是厚茧,显然是常年劳作的一双手,可见她过得不算宽裕。 她还抱着个生病的小孩。 如果她是人贩子的话,小孩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她应该会及时止损,将这孩子扔了。 可她没有。 她带着孩子在路边行乞,就为了给他弄碗热粥。 再加上,她看小孩的时候,眉眼里流露出的担忧和怜爱很真实,是一个母亲的眼神。 所以沈雁书猜测,她很有可能是被夫君抛弃了。 沈雁书在治理水患的这几个月,见到过很多无家可归的人。 众生皆苦,这孤儿寡母自然也是可怜人,他就没有在许清凝面前,拆穿女子的谎言。 但……这不等于,沈雁书会承认这个谎言。 他没有妻儿,也不打算拥有妻儿。 沈雁书对程芸说:“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清楚。” 然后,他就离开了。 李东跟在沈雁书后面:“大人,那女子真是你的夫人吗?” “不是。”沈雁书拿出玉佩,“但这确实是我母亲的东西,她曾经说过,给了程芸。” 他现在怀疑的是,里面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程芸? 李东说:“这还不简单吗?咱们直接把沈老夫人接过来就行了。” 闻言,沈雁书反而露出了难色。 他母亲和别人的母亲很不一样。 他十五岁离家,四处求学。 母亲说,让他不要挂念她,也别想着回来看看,只管一心去做自己的事便好了。 后来,沈雁书高中状元,被先帝封了官。 他给家里写过信,想把母亲接到京城,以便能好生供养她。 但是被拒绝了。 她说,她若是去了京城,就等同于给他增加了软肋和束缚。 他做任何事都得顾忌自己的母亲,无法放开。 她一手带出来的儿子,怎么不了解呢? 她知他心中抱负,更知他的为人。 所以她不能用亲情来束缚他。 沈雁书收到回信后,也没有坚持把母亲接过来。 因为他也怕。 他如今站在屋檐下,回头看向府门牌匾。 位居高位者,当忧天下万民。 他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万分凶险之路。 他甚至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李东,你知道府上为何没多少人吗?” 李东想了想:“我猜是大人喜欢清静。” 沈雁书摇了摇头,“我是希望,来日抄家灭族之时,能少些人奔赴黄泉。” 李东愣住了,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大人,你这好好的,怎么就会抄家灭族呢?何况陛下和你还有那么大交情,她怎么也不会让你死的……” “有些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今日为止,沈雁书所做的一切,都还是无关痛痒的。 可接下来,他要站在很多人的对立面。 到了那时候,她保不住他。 第371章 陷阱 李东听不懂,只觉得沈大人多虑。 他跟随沈雁书也算久了,相处下来,他觉着沈雁书好像没有人应有的欲望,永远被理智包裹着。 李东认为,这样活着太累,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放肆任性。 可他只是下人,见识少,不便说什么。 沈雁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母亲接过来。 毕竟,只有她能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程芸。 “李东,你找几个人去乡下,把我母亲接来。” “好。” 李东觉得,沈府就是太冷清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 他喜欢热热闹闹的。 程芸住在沈府的客房里。 沈雁书对她还算不错,她所需要的物件,一应俱全。 孩子喝完药,已经入睡了,小脸蛋红彤彤的。 程芸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的儿,你要记得,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夜幕降临,房间里没有点灯。 程芸渐渐隐匿于夜色中。 她脸上再也看不见凄惨悲戚的神情。 …… 与此同时,宁安和南宫欢还在山谷里。 石壁太陡,如果宁安没有受伤的话,可以用轻功上去。 但他受了伤,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楚琼的人还在附近搜寻他们,一时半会就上不去。 这几天,他们只能采摘附近的野果来充饥。 起初的时候,南宫欢觉得还挺新奇有趣。 可野果吃多了,她嘴里胃里都是酸苦,实在太想念肉的味道。 “小跟班,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呀?” 她看向宁安,露出单纯无害的眼神。 宁安:“我来找你之前,说过是出去办事,所以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失踪了。” “好。”南宫欢看着手中青色的野果子,咬了一口。 “那你就没多带几个人来吗?”qqnew 宁安偏头看向南宫欢:“信上写了,只能我单独出现。” “这不明摆着让你送死?你真是太笨了。” 南宫欢心里嘀咕着:小跟班还真奇怪,嘴上说着不是来救她,还做出用她挡火药的缺德事,可他的确是冒着危险来了。 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他们正聊着天,宁安突然提高了警惕。 他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 来人了! 宁安先对南宫欢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然后,他拎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你待在这里,别动。” 经历了生死,南宫欢这次是学乖了,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 宁安则拔出佩刀,等那几个人过来。 他们二人穿着相同的黑色衣服,显然是楚琼派来的。 但这附近肯定不止两个。 宁安在心里盘算了下,有了一个计划。 他悄悄绕到这两人后面,用刀抹了他们脖子,再将他们的尸体都拖了过来。 南宫欢想起他们初认识,宁安杀人还特意捂着她的眼睛,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了。 她看着满地的血,心里瘆得慌。 宁安脱了一套递给南宫欢:“把衣服换上。” “换……换衣服?” 南宫欢觉得脱鞋袜已经够难为情了,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实在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快点。” 宁安心想,既然有两个人搜上来了,其他的人怕是很快就会过来。 他们得赶紧换上衣服,走出去。 “那你先转过去。” 小姑娘咬着牙关,脸都红透了。 宁安没有心思捉弄南宫欢,很快背对她了。 “好了没有?” “嗯……” “走。” …… 楚琼派出去的人已经找了几天,还没找到宁安和南宫欢。 他有些不耐烦了。 “简直是一群废物,还没找到吗?” “主子,属下猜测他们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了,所以才没有留下尸体。” “呵。”楚琼冷笑着,“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没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两个人身上。 他的主要目的,在于许清凝。 “主子,内线来了消息,他说后天,女帝会亲自去城外的寺庙为百姓祈福。” 楚琼想了想,问:“是津南寺吗?” “嗯。” 津南寺最初是皇室修建的寺庙,用来向上天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许清凝去那儿,确实很正常。 楚琼等了很久,总算是等到她要主动出来了,这也将是他们重逢的机会。 他眼睛里都是恨意,嘴角却弯了弯。 后天。 津南寺。 他记住了。 …… 这天,萧屿给许清凝带了一个女人来。 她不仅长得和许清凝差不多,还穿着和许清凝一样的衣服,化着一样的妆容,行为举止也像是在模仿。 除了特别熟悉许清凝的人,是分不出区别的。 许清凝自己都愣了愣,“这人是你找到的,怎么比齐嫣还像?” 萧屿:“因为她戴了人皮面具。” 阿珠当着他们的面,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完全与许清凝不同的脸庞。 她长得不像,但戴上面具就很像了。 许清凝赞叹道:“赵浩然还挺厉害的,早知道让他多做几张了。” 萧屿:“赵浩然做这一张面具,就废寝忘食干了三天三夜,他说人都快累死了,你再让他做,只怕是得要他命。” “我觉得还挺好的。” 许清凝认为,阿珠戴上面具后,甚至比齐嫣还要像她。 只要不近距离接触,楚琼肯定分不出来。 她对阿珠说:“后天,你就代替我去津南寺礼佛,知道怎么做吗?” 阿珠:“将军已经同奴婢说过,奴婢知道。” 许清凝:“嗯,那你再走几步我看看。” 楚琼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比旁人更敏锐更细致。 阿珠要是模仿得不够像,很容易露出破绽。 萧屿对许清凝说:“阿珠是杀手,她以前的绝招,就是靠易容去杀人取命的,很精通模仿术,我之前让她观察了你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错。” 阿珠重新戴上人皮面具,走了两圈。 无论是走路的姿态,还是面部表情,她算是模仿得很到位了。 许清凝点了点头,“很像了。” 等后日,女帝出行,登山祈福。 这就是许清凝为楚琼设下的陷阱。 她等着他来。 第372章 抢走 阿珠离开之后。 许清凝问萧屿:“你是从哪里找到阿珠的?” 萧屿:“死囚牢房里。” 许清凝有些愕然,“她不是个杀手吗,怎么是死囚了?” 萧屿回忆了下,才说。 “你得天花那段时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小的凶杀案,主人公就是阿珠。那天,京城四大富商之一,也就是钱府,死了三口人。” 许清凝:“阿珠是凶手?” “嗯。” 萧屿当时赶过去已经晚了。 “钱府独子成亲后三个月,红喜事变白喜事,钱少爷,钱老爷和钱夫人,一家三口全部死了。而凶手,就是少夫人阿珠。” “奇怪的是,阿珠杀了人之后并不逃,反而待在事发现场。” 许清凝:“为什么呢?” 萧屿:“刑部审问后才知道,阿珠本职是个杀手,她顶替了原本的新娘子,以此蒙混进了钱府,然后杀了钱家那几个人。人证物证俱在,她自己也承认,后来就判了处斩。” 许清凝:“真奇怪,阿珠如果是拿钱办事的话,杀了钱家人后大可逃了,为什么等着被你们抓进监狱呢?” 萧屿也想不明白。 他后来问阿珠,阿珠怎么都不肯说。 她承认了她所有的罪行,也接受了处斩。 就是不肯说出原因。 “阿珠被处斩的前一日,我偶然间发现,她的某些动作与你相似,就准备拿她来当我们用来迷惑楚琼的工具了。” 萧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并没有什么愧意。 在他看来,阿珠本就是将死之人,那她代替许清凝去死,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和沈雁书不同。 他对这个世界极大部分的人和事都没有同情心。 他目光狭隘,只看得见许清凝一个人。 他只在意她。 天色已黑,萧屿揉了揉许清凝的头。 “别想太多了,睡。” 许清凝知道,假扮她的样子去迷惑楚琼,是件很危险的事。 毕竟楚琼可不会心慈手软。 他一旦发现“许清凝”是假的,直接杀了她或许是最大的宽容了。 所以阿珠最好的结局,就是死。 阿珠自己也知道,但她无所谓,早死晚死都可以,她反正是不想活了。 …… 另一边,楚琼还在期待着自己与许清凝的见面。 他算了算时间,鬼面城之后,他们至今没有见过,都半年了。 楚琼照镜子,他看见了里面完美无缺的脸。 子焱给他的手术做得很成功。 虽然割皮换肉的时候确实很痛,但他觉得值得。 左眼周围再也没有那块丑陋的胎记了。 楚琼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 如果没有十岁那年的中秋,楚琼也该长成这个样子的。 他会努力考取功名,以他的才干,他会一步步青云直上,再怎么说也能混个官位。 他会在某次皇宫宴会上,遇到穿着漂亮裙子的许清凝,然后礼貌性打声招呼。 他们之间,会不会也有不一样的发展呢? 可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那天之后,楚琼的人生彻底改变。 他自负才高,三元及第,但他被野心吞噬,只想走捷径。 所以他选择做个佞臣,欺君瞒上,陷害忠良。 那年,楚琼看穿了皇帝的心思,用萧家那十万将士的命,做了自己上位的垫脚石。 从阶下囚,到首辅。 这一路,楚琼走得都还算顺利。 天言道人和子焱都说过,他是什么所谓的天选之子,这也是他们选择自己的理由。 他不信,但这两个人信誓旦旦。 天选之子? 呵。 若他真是,现在已经坐在帝位上了。 所以是谁抢走了他原本的人生呢? 楚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链,喃喃自语:“许清凝,我的人生是被你抢走了吗?” 他微笑起来,又说了句。 “那我只好抢走你了。” 下属从门外进来。 “主子,我们在山谷底下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但他们是我们的人,身上衣服都被换了。” 楚琼猜到了,宁安肯定扮成他们的人逃出去了。 “那就继续找啊,我只要死的。” 楚琼还等着用宁安的尸体,给许清凝当见面礼。 时间快到了。 他有点急。 …… 宁安带着南宫欢从山谷里逃出来了,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就从她身边倒下去。 南宫欢扶住宁安的手臂,却摸到一手湿润粘腻的血。 “小跟班,你……你受伤了?” 他们都是穿着黑衣服,看不出伤到哪里了。 宁安推开了南宫欢,他见身后没有人追过来,就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儿。 他被火药给炸伤了,又因为逃命,无心处理,伤势恶化很多。 南宫欢也跟着坐在宁安身边,她知道的,他要是死在这里,她也走不出这座山。 “我小叔叔总说我运气好,我原来还不信,现在是真的信了。” 南宫欢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宁安。 “当时,你都把我抓过去挡火药了,还是被炸得一身伤,我却只是脱臼了而已。” 宁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南宫欢。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命大,比如这丫头。 “你现在可以走了。” 南宫欢:“那你呢?” “不用你管。” 宁安心里想的是,只要南宫欢能活着回去,就不会给许清凝带来麻烦。 至于他自己,死不死也没什么要紧的。 南宫欢说话不喜欢拐弯,总是直来直去:“我要是走了,你会死在这里的。”qqnew 现在有月光照过来,南宫欢发现宁安的脸色很是惨白,他流失了太多的血,身体虚弱乏力。 宁安:“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你这个人!”南宫欢气呼呼地站起来,“死到临头了,嘴还是硬的!” 宁安往后靠在石头上,没有再说话,他实在是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南宫欢有点害怕,她怕宁安一觉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别睡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好像是会医术的,不,准确来说,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他知道怎么把脱臼的腿给接回去,也知道去哪里寻来饱腹的食物,还知道怎么找到正确出山的方向。 他是个生存技能很强的人。 明明才和她差不多大啊。 第373章 呕吐 宁安实在被吵得睡不着,只好给南宫欢找点事做。 “这片山应该长了三七草,三七有止血消痛的功效,你去挖几株过来。” 南宫欢不认识三七草啊,她该怎么找? 宁安便给南宫欢解释三七草的样子。 南宫欢似懂非懂,但她还是打了保证。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的!” 宁安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逐渐闭上了眼睛。 南宫欢根据宁安的描述,挖了一大堆草,就是不确定哪些是三七了。 她心想:干脆都带回去,让小跟班自己找! 南宫欢脱了外衣,用衣服兜着她挖出来的草,一瘸一拐地回去。 养尊处优的小郡主,从来没有干过活,仅仅是挖了几株草,指甲里全是泥巴,细皮嫩肉的手也被割破了,留了好多道口子。 南宫欢没有哭,毕竟小跟班还等着自己救命。 她得快点回去找他。 然而,南宫欢回去的时候,宁安已经睡着了。 他看起来一点呼吸都没有,和死人没有区别。 南宫欢当场就吓傻了,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小跟班,你怎么就死掉了?” 她很害怕死人,尤其是自己熟悉的人变成死人。 “你快醒醒啊!” 南宫欢使劲推搡着宁安的肩膀,想把他摇醒过来。 “咳咳……” 宁安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好不容易才休息一会,又被南宫欢给吵醒了。 简直是气得想吐血。 可他已经没血可吐了。 “你再摇,我就真的死了。” 南宫欢闻言,赶紧松开了手,转而扑进宁安怀里,喜极而泣道:“小跟班,你还活着啊,真好!” 少女的身体还未发育,却柔软温暖,就这么紧紧贴着宁安,让他有些微怔。 两个人在山谷里逃亡多日,未曾梳洗,他们都是满身的臭汗血腥味,很难闻。 宁安实在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他不解风情地说:“你压到我伤口了,快走开。” 南宫欢也担心自己把宁安弄伤了,就扭动着身体起开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方才这些动作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宁安曲起来一只腿,稍微侧着身,似乎要遮掩什么。 他轻咳道:“让你挖的草药呢?” 南宫欢把那一堆草放下,“都在这里。” 宁安皱起眉头,迷惑不解地看着南宫欢。 心想:挖草药都不会,真是个小废物! 南宫欢还以为宁安在为她感动,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她说:“为了拔这些草,我的手都受伤了,你看看哪些能用?” 宁安找了两遍,总算是找出了一小株三七。 还算……能用。 他不知该说什么。 许清凝那么聪明,她是怎么想的,会觉得这小郡主和他相配呢?qqnew 所以肯定不是她。 是萧屿干的! 宁安咬了咬牙关,他不在的时间里,萧屿肯定和许清凝吹了很多枕边风,这男人实在是太坏了。 他在心里骂了几遍,揉碎草药,敷在自己伤处,好在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但他们又遇到了接下来的麻烦。 南宫欢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我饿了。” 以前这个时候,宁安都会去摘野果子来。 虽然南宫欢很讨厌吃野果子,但好歹能饱肚子,现在他都这样子了,肯定没办法去摘果子。 “小跟班,我们怎么办呀?” 宁安也饿。 他试着站起来,发现做不到,只好保持原样。 “吃草。” 南宫欢:“???” 虽然这堆草都是她挖的,但它们看着也不像是能吃的东西啊。 宁安选出了一些,“这些是野菜,可以直接吃。” 南宫欢:“上面还有泥巴……” “那你饿死。” 宁安说完这句话,就没搭理南宫欢了。 反正等她饿得急了,什么都会吃的。 但南宫欢这次异常坚强,不吃就是不吃。 肚子一个劲地在叫。 据说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饥饿,南宫欢就强迫自己入睡。 好饿,好饿啊。 想吃红烧排骨、烤鲫鱼、香喷喷的大闸蟹…… 南宫欢睡着了,口水一直流。 她在梦里,把宁安的手臂当成了猪蹄,张口咬了下去。 “好吃……” 宁安很想一巴掌给她拍醒,但他忍住了。 “算了,就当我倒霉。” 他撑着刀,站了起来,打算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吃的。 …… 于是,南宫欢醒来后,看到前面燃了堆柴火。 柴火上面还烤着几串肉。 是竹棍串起来的肉,架在火上烤,冒出了油脂。 不知道是什么肉,但闻起来很香。 南宫欢咽了咽口水,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啃一口了。 宁安给她递了一根串着肉的棍子。 南宫欢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可能真是太饿了,她觉得自己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食物,比野果子可好吃太多了。 好香,好甜,好软。 吃完后,南宫欢打了个饱嗝,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肉呢。 “小跟班,你去哪里找来的食物?” 宁安指了个方向,“呐,那片林子里抓的。你还想吃吗?我这里剩半串,都给你。” 南宫欢没有客气,接过来继续吃光了。 她随便用衣袖抹了抹嘴巴的污渍。 “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肉。” 宁安盯着南宫欢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竹鼠。” 什么? 南宫欢听到宁安的话,整个人简直崩溃了! 竹鼠,不就是老鼠吗? 也就是说,她刚才吃了老鼠? 南宫欢赶紧站起来,不停地干呕着,想把吃进去的老鼠肉给吐出去。 可她呕了很久,什么都没吐出来。 宁安看见南宫欢的反应,嘴角勾了丝笑。 他想捉弄她,故意在她吃完后才告诉她事实。 “你不是觉得好吃吗?” 南宫欢现在杀了宁安,不,杀了她自己的心都有。 她最讨厌老鼠了。 老鼠怎么……怎么能吃? “呕……” 她继续呕吐。 宁安将小柴火堆扑灭了,静静看着南宫欢在那边呕吐。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恶趣味的。 不过这小郡主还真是麻烦,都生死关头了,还在意自己是不是吃了老鼠。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为了活下去,连死人都可以吃…… 第374章 聪明 南宫欢得知自己吃了老鼠肉后,脸都吐得快发绿了,但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一个人蹲在旁边生闷气,不再和宁安说话了。 宁安则落得清静,开始闭目养神。 春日即将结束,林子里开始冒出三两声蝉鸣。 宁安则在蝉鸣声中睡着了。 可能是受了伤,也可能是太累了,他好久都没有睡得这样沉。 …… 皇宫。 许清凝好几天没有收到宁安的消息了,她感到有些奇怪。 从前,宁安每天都会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就算他出去了,也会用信鸽给她传信。 他们为了联络,还特意养殖了一批专门用来互信的鸽子。 “宁安是不是出事了?”qqnew 许清凝猜测中。 对了,西周那小郡主也不见了。 许清凝得到的最后一则消息是,南宫欢和宁安在一起。 但他们俩双双不见了。 以她对宁安的了解,他不可能直接带南宫欢出去游山玩水。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都出事了。 许清凝召来了自己的暗影卫,去找宁安。 希望他们俩都还活着。 “咚咚咚——”紫兰在卧室门外,“陛下,你睡了吗?” 许清凝放下了手里头的书。 她原先觉着当皇帝是件很轻松的事,直到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发现自己能力远远不够。 便去翻阅历代帝王的生平经历和有关于这些人的事迹,想从中吸取经验。 当然了,许清凝不是为了做一个如何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她只是在想,如何保证自己在最后三年内能够荣华富贵。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了,那么,这三年里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她如今有了权力和地位,肯定要让自己活得开心点。 首先,她得把障碍物都清理干净。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和她的父皇没什么不同。 如果她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的话,说不定他还真考虑过让她来接这个位置。 许清凝收敛了眉眼里的阴鸷,抬头看向外面:“紫兰,你进来。” 秦嬷嬷死后,紫兰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她脸色看起来疲惫乏力,像是很多天没有睡好过的样子。 “陛下,程芸母子离开后,奴婢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紫兰递出了一方染血的手帕。 许清凝:“程芸的?” 紫兰:“嗯。” 那天,程芸抱着她儿子出现时,她说了她儿子生了重病。 所以太医只给那小孩看过,并没有把过程芸的脉搏。 咳血可不是小事,很有可能性命危急。 许清凝问:“你怀疑程芸得了重病?” “嗯。”紫兰点了点头,“陛下,沈夫人得了重病,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沈大人?” 许清凝瞥了紫兰一眼,她眼里脸上都是担忧关心,生怕那女人误了救治时间,会出大事。 唉,紫兰太单纯了。 即便她是从小跟着许清凝长大的。 从长安王府,到皇宫,她还是那样,容易……被人欺骗。 许清凝直觉认为,程芸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她甚至会去揣测,程芸是不是故意将染血的手帕遗漏在这里的? 以此来引出她们对她的同情心? 毕竟,紫兰不就是产生同情了吗? 紫兰天性善良,在她看来,程芸是一个带着小孩在街头行乞的可怜女人。 多么可怜啊,多么凄惨啊,同为女子,自然容易产生同情心。 尽管她们才见过一两面。 但许清凝看程芸,不是从女子的角度出发的,而是从阴谋的角度。 首先,沈雁书就算偷偷有了妻儿,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儿去行乞,更不可能抛弃她们。 其次,程芸出现在萧屿面前也有点诡异,因为萧屿和沈雁书之间的某种“敌对”关系,程芸知道他一定会帮自己这个“忙”的。 再然后,程芸选择和沈雁书当堂对峙,就说明她有底气,能让沈雁书不当众拆穿她的谎言。 程芸唯一没有料到的地方,就是那天的当堂对峙,除了程芸自己,只有许清凝和沈雁书两个人,并没有别人。 假如围观者多,众口就会铄金。 沈雁书与程芸没有关系,舆论的力量也会推波助澜,帮程芸成为“沈夫人”。 程芸几乎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最弱势的人设,她是守在婆母身前多年的孝顺媳妇,还是为重病儿子四处行乞的可怜母亲,更是被夫君抛弃的糟糠之妻。 而她口中的丈夫还位居高位,人尽皆知。 这重重人设叠加起来,她就是最能吸引同情心的。 而她最大的底气是,她拿得出沈母给她的定亲玉佩。 算是有了证据。 沈雁书如果不认程芸,他就坐实了抛妻弃子的渣男一角。 民间最喜欢写这样薄情儿郎痴情女的话本子,不然陈世美的故事怎会流传甚广呢? “还挺聪明的。” 紫兰听许清凝冷不丁说了句话,她不太懂,“陛下,你说谁聪明?” 许清凝扬了扬眉头,戏谑地说:“沈夫人啊。” 紫兰只觉得程芸可怜,并不觉得她哪里聪明,反而还有点笨。 试问:妻子不跟在当了大官的丈夫身边当诰命夫人,却留在乡里照顾老人孩子,不是笨是什么? 紫兰觉着,这样的女人,往往是没有好结局的。 不过紫兰相信沈大人,他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儿。 许清凝也相信沈雁书,所以她把这件事交给他自己处理。 他要是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也就没必要坐镇大理寺了。 许清凝:“收起来,别担心她,她比你聪明。” 紫兰:“好。” 她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眼许清凝,仍坐在那椅子上看书。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许清凝问她:“还有什么事?” 紫兰:“去津南寺祈福得劳累一整天,陛下早点休息。” “嗯。”许清凝当然知道会劳累一整天,她……只是睡不着。 楚琼因为即将见面的兴奋而失眠,许清凝则因为仇恨。 恨比爱长久,也更让人耿耿于怀。 她望着桌面上跳动的蜡烛火焰,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好久不见啊。” 第375章 拆穿 沈府。 沈雁书派出去接母亲的人,全部都无功而返了。 李东对他说:“我们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没在乡下了。” 沈雁书记得,母亲上了年纪后,腿脚就不是很方便,所以常常待在家里绣花煮茶,何况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到处走的人。 因此,沈雁书很感谢程芸,他不在的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和陪伴母亲。 “那她去了哪里?” 李东说:“我们去问村子里的邻居,他们说老夫人几个月前,得知你在湖州病危,便赶着过去见你了,她是和程芸姑娘一起出发的。” 但他并没有在湖州见到她们啊。 也就是说,沈老夫人和程芸在去湖州的路上失踪了。 沈雁书眉眼都是担忧。 他的母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却因为惦记着她儿子的安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 就算她还带上了程芸,程芸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那几个月里,正是天灾人祸最乱的时候,她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沈雁书不敢再想下去。 李东说到这里,也该猜到了,沈老夫人很有可能出事了。 他正要宽慰沈雁书,但自家大人显然更冷静理智一些。 当务之急,不是陷在没有确定的悲伤中,而是去解决问题。 沈雁书:“我去问问她。” 他去了客房的方向。 程芸刚给孩子喂完汤药,看见沈雁书从外面进来,她很快站起来迎接,低眉敛目地站着。 很温顺。 她尽力扮演者温顺妻子的人设。 沈雁书看了那孩子几眼,太医看过后也开了药,孩子已经退烧了,没有生命危险。 “你现在还不肯说,这孩子的真实父亲是谁吗?” 程芸心里很是纠结,她揣摩着沈雁书的表情,不知该怎么说。 沈雁书也在观察程芸的表情,他试探着去套话。 “我前几日,派人去接了我母亲来,她身边跟了个年轻女子,说自己名叫程芸。所以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真正的程芸呢?” 他又问:“要不,我让她们过来见见你?” 程芸听到这句话,手心不由一紧,攥住了衣袖。 她目光先是闪躲,但很快就变得异常坚定。 “我才是真的。” 女子一系列的小细节都落在沈雁书眼中,他查过那么多桩案子,审问过那么多个嫌疑犯,他能从一些肢体语言分辨出这人是不是在说谎。 “可我母亲说你不是,你觉得我应该相信我她,还是相信陌生人的你呢?” “不可能的!她……不是……” 程芸摇头,又立即打住了。 说到这儿,沈雁书已经心下了然。 她在听到他说沈老夫人回来的时候,神态有明显的慌张,但语气却如此坚定。 只有一种可能:在她心中,沈老夫人和真正的程芸都已经死了。 所以她才能有底气去冒充程芸。 沈雁书神色肃穆:“我母亲和程芸,是不是出事了?” 到目前为止,沈雁书没有表示出被欺骗该有的愤怒。 他看她的目光很淡,但仿佛能将她看透。 沈雁书:“你欺骗了陛下,也欺骗了我,按照律例,如果不肯坦白,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程芸”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低估了这个男人,还以为能凭借拙劣的演技,为自己和孩子谋求一个富贵前途。qqΠéw 女子咬着牙关,身体因紧张而发抖,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沈大人,你别抓我去天牢,我知道错了,我错了……” 沈雁书追问:“你到底是谁?” 女子支支吾吾说了个名字。 “我……叫王香。水患那会,我家都被大水冲没了,我丈夫死了,只活了我和小宝这对孤儿寡母。” “然后,我在逃难的路上遇见沈老夫人,她见我还带着孩子,食不果腹的,就带着我们一起。” “在相处的过程中,我得知她们是去找你,还得知你与那个名叫程芸的姑娘有过婚约,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以为你们是夫妻。” “再后来,我们遇上了一伙山匪,山匪杀人劫财,抢走我们的食物。你母亲和程芸都摔下了山谷,我抱着小宝躲了起来,这才免于一劫。” 沈雁书听到这里,面上带有痛色。 原来她们真的出事了。 怪不得这么久没有来信。 他这些年只顾着追求自己的信仰,忽略了母亲,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母亲真的死了,他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寝。 想到这里,沈雁书身体有些摇晃,他撑着旁边桌子站稳。 王香抬头看了沈雁书一眼。 “沈大人,当时我真的没办法,我们孤儿寡母不是山匪的对手,我……我只能躲起来。等山匪走了,我才敢出来,我又去找过她们的,真的。” 她强调了一遍,似乎怕沈雁书不信。 “沈大人,我真的有去找过你母亲和程芸。” 可是山真的太高,王香很害怕,她不知道怎么下去找人,手里还抱着个两岁小孩。 她没办法的啊。 但她还是去找了。 她找了好久,就找到了一个包袱。 那包袱里面有枚玉佩。 王香记得,程芸说这枚玉佩是两家的定亲之礼。 程芸谈起沈雁书的时候,眼神里都充满甜蜜,就和寻常夫妻般。 她还说沈雁书最近一次回家,大概在三年前。 王香就以为他们是夫妻,因为某些事不得不两地分居。 当时,王香心里就有了个想法。 反正沈老夫人和程芸都没了。 那她不如顶替程芸,成为沈夫人,也好给小宝一个家。 她编织了一个谎言。 可是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她的谎言是如此拙劣,像极了跳梁小丑。 但王香后来又想,就算程芸和沈雁书不是夫妻,但因为这些恩情,她顶替程芸,也肯定会得到沈雁书的善待。 怎么办呢? 现在该怎么办? 王香感觉一切都崩塌了,她的谎言太过脆弱。 她会不会死。 她死了,小宝刚没了爹又没了娘,该怎么活啊…… “大人,你饶我一命,我孩子还这么小,你饶了我,求求你了。” 王香不停磕头。 沈雁书将她拉了起来。 “把你们遇到山匪的地点告诉我。” 第376章 计划 津南寺祈福这日,天子的仪仗两路排开,队伍看不见尽头。 许清凝换了身男装,还给脸上抹了些黑粉、假扮成萧屿的侍卫,跟在他身侧。 今日扮成“许清凝”的人,则是阿珠。 阿珠模仿了许清凝很久,基本上的行为举止都可以做到相似。 而且,阿珠曾经是个杀手,她的心理素质过硬,遇到任何突发事件不会胆怯。 她看了眼镜子,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 许清凝和萧屿为了保密,没把这件事告诉太多人,就连紫兰也不知道。 紫兰还以为主子没有换呢,她对阿珠说。 “陛下,我们走。” “嗯。” 紫兰搀扶着阿珠,走了出去。 许清凝站在旁边看着,连紫兰都分不出来的话,说明阿珠确实扮得挺像的。 她问萧屿:“你答应了阿珠什么条件,让她愿意去赴死?” 萧屿:“谈不上条件,阿珠说自己有个心愿未了,我可以让她完成,她就答应了。” 许清凝回想起同阿珠的见面。 这个女人放松下来后,眼神异常空洞,如一滩死水般,不会因任何事泛起波澜。 如果要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平静和绝望。 许清凝的心思有点复杂,因为无论成不成功,阿珠都是必死无疑的。 萧屿见他们走了,对许清凝说:“我们也出发。” 为了今天,他们在津南寺周围设下了天罗地网。 只要楚琼敢露面,他就必死无疑。 所有的事情该画一个句话了。 但前提是,楚琼会出现。 万一他没来呢? 萧屿不是很确定。 他问许清凝:“你肯定楚琼会出现吗?” 许清凝:“他会的。” 在这世上,许清凝能肯定,至少有两个人会永远为她而来。 一个是萧屿,另一个就是楚琼,只不过后者永远都是为了报复她。仟仟尛哾 按照原本的发展轨迹,坐在帝位的人是楚琼。 许清凝重生后,相当于抢走了他的人生。 对人来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抢夺和背叛。 许清凝夺走了楚琼的人生,他怎么可能不恨她呢? 所以今天,楚琼一定会来。 他至少会来看一眼,他最恨的人活得究竟如何? 津南寺下,万民叩拜。 在声势浩大的仪式中,女帝穿着素白色的衣袍,这是专门用来祭祀祈福的礼服。 素色长发,衣袂飘飘。 她缓缓登上台阶,一步步向上走。 寺庙的住持站在门口,双手合十。 这座寺庙本就是皇家寺庙,以供天子用来为百姓祈福。 今年是嘉平一年,年初就发生水患,加之有人恶意散播对许清凝不利的谣言,导致民心不稳。 许清凝选择来这儿,也算是做给天下万民看的。 但站在寺庙祈福的人,不是许清凝,而是阿珠。 对许清凝来说,所谓的天子祈福只是一个幌子。 她真实目的,是为了引楚琼露面,然后杀了他。 这种行为算是对佛祖不敬,欺骗了神明。 可许清凝从来不信佛,她觉着无所谓,欺骗了就欺骗了。 僧人引着阿珠进去了寺庙内部。 她抬头看了眼周围的佛像。 佛像都是塑了金身的,阳光照射过来,光芒很是刺眼。 太亮了。 都说作恶多端的人,最怕见到佛像。 阿珠因为职业原因,做过很多恶也杀过很多人,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如今站在这里,心里的确有种很不适的感觉。 她闭上眼,学着这些僧人的姿势,闭目祈祷。 僧人给她递了三炷香,示意她插在正面那尊佛像前头的香炉里。 “陛下,请上香。” 阿珠接过香,往前走去。 …… 这时候,许清凝则在观察人群有无骚动,她能感觉到楚琼的存在。 他肯定就站在某个角落里,如毒蛇般吐着信子,默默窥视着她。 她低语道:“他来了。” 许清凝站在萧屿身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扮成他的侍卫,两人动作不能太过亲密,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来。 萧屿环顾四周。 津南寺内风平浪静,但这静谧之下,涌动着杀机。 他也感觉到了。 萧屿抬了下手,示意躲在暗处的死士准备。 许清凝在此刻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说呢,她每次要见楚琼的时候,都会变得紧张。 即便只是听到他的名字,或者偶然想起,她的身体就会产生应激反应,这是前世那五年里日积月累留下来的阴影。 她是害怕他的。 …… 忽然间,前方传来轰动声。 紫兰第一时间走到萧屿这里:“陛下不见了!” 他们赶了过去,只见那些僧人和侍卫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瞬间的事,阿珠就掉了下去。 津南寺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阿珠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就算楚琼要带来劫走她,也不可能这么快。 所以她是怎么消失的? 许清凝不便露面,萧屿走到那个住持面前,阿珠确实不在了。 计划有变。 他问道:“陛下她人呢?” 住持年纪比较大,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浪,但在面对这个年轻将军的时候,心里有些发怵。 他身上杀气实在太重。 住持说:“半刻钟前,陛下就走到这里上香,然后,她就不见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屿顺着住持的目光,去看了看那尊佛像。 位于最中间,最大,也最高,是这寺庙里的主位。 他试探性走过去两步。 香坛里的那几根香还在燃烧着,时不时有烟灰掉落。 萧屿沿着佛像周围走了两圈,抬脚踩了踩下面的地板。 忽然他蹲了下去,显然发生了这块地方有不寻常之处。 底下是空的。 有密道。 阿珠很有可能是掉了下去。 她被劫走了。 当务之急,是封锁阿珠失踪的消息,不可泄露出去。 萧屿直起身子,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陛下累了,在津南寺斋饭房里稍作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住持等人听懂了萧屿的意思。 女帝在津南寺失踪可是大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津南寺上下所有人都得为她殉葬。 第377章 变态 阿珠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晕晕沉沉的,很痛。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 对于这样的绳索,她往常很容易挣脱开的。 可她刚才动了动,手足无力,应该是吸食了一些迷香之类的东西。 看来,那个人对许清凝还真是很不放心。 绳子绑了不够,还下了迷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 阿珠是躺在床上的,她转过头去看,只见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走得很慢,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姿。 这个人,貌如谪仙,就是身上的阴冷气息太重。 阿珠感知到了危险。 楚琼没有急着去靠近阿珠,他坐在不远的椅子上。 “醒了吗?” 阿珠明明是醒着的,他问这句话显然是多此一举。 但她什么都没说。 萧屿让她来之前,没有详细交代过他们几个人的关系。 阿珠只知道,这个白衣男人和许清凝是仇人,萧屿让她找准机会杀了他。 可阿珠为什么觉着,楚琼对许清凝不像是仇人呢? “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楚琼开始看向阿珠,目光平静。 阿珠不知道。 她就记得自己去上香,然后整个人就往下掉,速度很快,即便她身手不错,也没能反应过来。 掉下去后,那道门一眨眼就关上了。 楚琼自言自语道:“不是你不够聪明,只是你没想到,多年前,津南寺里大部分建筑物重修,我就是修补的一员。” 那会儿,楚琼十岁出头,就成了囚犯,每天都得干苦力活,除了修建明月楼之外,还跟着去挖了津南寺的密道。 当然了,后来,负责挖密道的那一批人都被秘密处死了。 就他活了下来。 楚琼现在把这件事告诉给阿珠,就是想让她知道,她失策了。 他说完这些,朝阿珠靠近了几步,就坐在床头。 他说:“被绳子捆着很难受,可是我怕一解开,你又跑了。” 阿珠现在认为,这人好像不太对劲。 她挣扎着往里面缩去,被楚琼按住了。 楚琼眯着眼眸,目光犀利如刀:“别乱动,我都没说要对你怎么样,杀了还是刮了,都还没想好,你躲什么?” 阿珠的目的是杀了楚琼。 可她被这样绑着,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她模仿着许清凝的声线说:“你先给我松开。” “可以。”楚琼当然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她,“你得保证你不会跑。” 阿珠觉得楚琼有病。 难道她保证自己不会跑,他就会信吗? “行,我绝对不跑。” 楚琼有点不可思议:“许清凝,半年不见,你变乖了很多啊。” 这绳子,是他的下属给她捆住的,弄得比较紧。 她柔嫩的肌肤都被绳索给磨出了伤痕。 楚琼推开了阿珠的衣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眼色变了变。 他绳子解开一半的时候,又停下了。 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的手渐渐移动到她脖颈的位置。 “我突然不想给你解开了,因为你肯定会逃的。 ” 阿珠感觉到他掌心在用力,是想将她掐死的力道。 好,她现在相信这两人有仇了。 “咳咳……放开……” 楚琼眼睁睁看着阿珠的脸色涨红,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他松开了,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用力抱着她,一边说。 “记住刚才的滋味了吗?我每天都是这样过着的,每一天!” 阿珠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又被男人的双手禁锢着,他抱得很用力,快要将她给揉碎了。 阿珠心想。 这人是个疯子! 什么深仇大恨啊! “以后,你都得陪我一起经历这样的日子。” 楚琼的动作突然温柔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阿珠的脸,指尖一点一点碰触,似乎不太敢相信,这张脸的真实感。 “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他抬起阿珠的下颚。 阿珠正要开口的时候,又被楚琼打断了。 “算了,你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说不说也没意义。反正我把你从他们身边抢走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你的命只在我手里。” 楚琼自言自语道。 阿珠有点后悔,自己为何要接这一单? 她眼前的男人,比她从前遇见的所有人都要难以捉摸。 她不知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但她感觉得到,这男人对许清凝应该是有点微妙的情愫在的。 阿珠便故意装作可怜,打算引起男人的同情心。 “你先给我松绑好不好?我……很难受,很痛。 ” 楚琼看了她一会,他也不太喜欢将她这样绑起来。 于是,将她的绳子解开了。 阿珠中了迷香,四肢软绵绵没有力气,绳子一解,她就只能趴在楚琼身上。 现在,她得想办法给自己弄到武器。 “我饿了,给我一些吃的。” “要求还真多。”楚琼反问:“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 阿珠抿了抿唇。 “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女帝,而是我的阶下囚,你得求我,我开心了呢,就对你好一点,不开心的话……” 楚琼捏住阿珠的手。 这样细嫩柔滑的手啊。 断了多可惜。 “我就一点点将你的骨头捏碎,然后去喂狗!” “疼……别捏了……” 阿珠痛呼出声。 这已经不是单纯有病了,他是个变态! 她眼睛里冒出雾气,随时都能滴出泪来,这般可怜样坐在床上,容易让男人生出更想狠狠玩弄她的欲望。 阿珠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打算利用楚琼对许清凝那么一点点的情愫去诱惑他,从而杀了他。 楚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看来,还不用怎么调教,就已经变乖了。 果然,假的就是听话。 他对门外的人说:“准备点吃食过来。” 下人送来了一碗粥。 楚琼平日就吃这些清粥寡汤,他准备让阿珠也吃这些。 他还得让她习惯。 “吃。” 阿珠接过碗,不小心地将碗打碎了。 “哐当——” 碗碎了。 楚琼皱起眉头,“你吃饭都吃不好吗?” 瓷器碎片飞了一地。 他让人进来清扫。 阿珠悄悄藏了一小块瓷片在袖子里面。 第378章 习惯 楚琼让人重新准备了一碗粥。 这次,他亲自喂给阿珠。 “吃不习惯吗?” 如果是真正的许清凝,她就吃不习惯这样的白粥。 可是阿珠欣然接受了。 楚琼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是许清凝特意为他调教好的,既有着和她一样的容貌,还能模仿她的性格,但又比她圆滑知趣,不会反抗他。 比齐嫣那个赝品可强多了。 齐嫣只坚持了三个月,就受不了,咬舌自尽了。 不知道这个能活多久? 他很期待啊。 楚琼温柔地替阿珠擦拭嘴边的污渍,“吃饱了,知道该做什么吗?” 阿珠看着楚琼的脸,揣摩着他对那个女人的心思。 她问:“你想要做什么?” 楚琼摸了摸阿珠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脖子。 他在寻找这张脸的缺口在哪。 她比齐嫣更像许清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如果他没发现她手腕的话。 那条手链,材质用了很特殊的玄铁,除非把手给砍了,不然链子是永远取不下来的。 可是她手上没有。 她是假的。 但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容貌吗? 很有可能是戴了人皮面具。 楚琼在子焱那里听说过,有种易容术便是如此。 子焱曾经还提议,需不需要为他做一张人皮面具。 这样的话,就不用刀子割开疤痕了,也能免除皮肉之痛。 但楚琼拒绝了。 他还挺享受疼痛带来的刺激感。 可是,他又被骗了一次啊。 许清凝再次用了一个赝品,来欺骗他! 楚琼想到这里,眸光渐渐凝聚成冰霜。 他以为是许清凝失策了,没想到自己也是输家。 花费那么多心思,就弄来了一个赝品! 而且还是同样的伎俩! 可恨! 楚琼突然用力抓住阿珠的肩膀。 “看着我。” 阿珠看了过去,心想:这个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刚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又变脸了。 但她知道如何安抚这样的男人。 阿珠主动用双手抱住他,用自己柔软的身体去依偎他。 她不像齐嫣。 齐嫣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做不到放低身段去勾引楚琼,更不可能谄媚讨好。 阿珠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在乎这些,她要找个时机去杀了他。 只要任务完成了,萧屿答应她的事也会做到。 阿珠的手已经绕到楚琼脖子后面了,迷香的药劲过去了部分,她现在恢复了一些力气,趁机握住那枚瓷片,对准他脖颈的脉搏。 这个位置,只要刺进去,必死无疑! 她紧紧贴着他,将下巴抵在他肩头,他没有拒绝。 阿珠猜测,他对许清凝应该是有几分喜欢的,便也决定引诱下去了。 可就在她打算刺进去的时候,楚琼捏住了她的手腕。 楚琼一直都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后来树敌无数,对危险就更敏锐了。 阿珠手里的瓷片,只在他后面割开了一小道口子。 细微的疼。 这个女子模仿得还真不错,她和许清凝很像。 她们一样,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想要杀他啊。 楚琼笑了起来,眼中皆是病态的阴翳。 他说:“继续啊。” 阿珠知道自己失败了。 任务失败,杀手就只能等死。 她抽回了手,翻身跳了下去,想要先行离开。 “不错,竟然还有功夫。” 楚琼瞧着阿珠,就像是在瞧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可怜小蚂蚁。 门外都是他的人,她根本就逃不掉的。 阿珠也知道这一点,她从选择接下这单任务,就预料了自己的结局。 只有死亡,无论胜负。 楚琼唇角泛起薄凉的讥讽笑意,拍了拍床榻。 “过来。” …… 津南寺。 许清凝正坐在房间里沉思,她想起阿珠凭空消失这件事,难免有些后怕。 如果她没有找来阿珠,那么,消失的人就成了自己了。 她没算到津南寺下面有密道。 这件事,她和楚琼都没赢。 再仔细想想的话,许清凝发现,她了解的,只是成为首辅之后的楚琼。 那成为首辅之前的楚琼呢?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这些,许清凝通通不了解,完全空白。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他这个人了。 萧屿从门外走进来。 “查出来了,津南寺底下那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我让人以追查刺客的名义追过去了。” “但很可能晚了。” 许清凝有些闷闷不乐:“楚琼未必会愿意离开,说不定又跑回了京城里,狡兔三窟,今天让他跑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楚琼会在津南寺出现,然后就地伏杀。 谁也没猜到,那底下有条密道。 这样隐秘的事,津南寺的僧人都不知道,楚琼是从何得知的呢? “我打算在寺庙小住几天。” 萧屿很快猜出了许清凝的意图,“你还想继续引楚琼过来?” 许清凝:“嗯。” 等楚琼发现阿珠是假的,他肯定还会留在京城,不会回到北凉的。 那么,他就还会来找许清凝。 许清凝打算以身做饵,引他出来。 萧屿:“太危险了,我们也没有下一个阿珠了,或许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主动出现。” 许清凝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还有什么能让楚琼露面? 而且她有些急切,她想快点解决这段关系。 萧屿也很想快点解决楚琼。 他一直觉得此人,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先用饭。寺庙里只有素斋,我怕你吃不惯,就去后山打了只野兔子来,肉质应该还不错。” 许清凝如今所在的房间,周围都是菩萨佛像,她再听萧屿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话,莫名想笑。 这叫做什么? 明知故犯吗? 他们两个真是罪孽深重啊。 她笑着说:“将军,我们在寺庙里,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堂而皇之杀生,不太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许清凝的眼睛已经直勾勾盯着那碗香喷喷的烤兔肉。 闻着就很香,应该会很好吃。 萧屿:“好不好都已经杀了,只能怪这小白兔运气不好。” 许清凝左顾右盼,问萧屿:“你没被那些和尚发现?” 第379章 中毒 萧屿不太确定,“应该没有。” 主要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被看见了就看见了。 这寺庙里的人,每天要么喝粥,要么吃萝卜南瓜配米饭。 恰好他路过后山,碰见一只小野兔,顺手给打了。 小兔子长得还挺肥,肉烤出来也香喷喷冒着汁。 许清凝说话的间隙,已经上手吃了。 “没人看见那就好,不然我辛辛苦苦来祈福的事可就白做了,我还想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呢。” “好名声?”萧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作势去抢:“那你别吃。” 在萧屿看来,许清凝就走不了贤明君主的路线,她只要保证大权在握就行了。 许清凝:“你做都做了,总不能浪费,不然小兔子多可惜。” 许清凝打算在寺庙里待段时间,若是只能吃素斋的话,愁得都要掉头发了。 还好她带上了一个专属厨师。 嗯,自己可真聪明。 她竖起大拇指表扬萧屿:“厨艺真不错,我接下来几天还想吃烤羊肉、或者鸡鸭鱼一类的也行,萧将军要再接再厉呀!” 萧屿无奈地笑笑,眼中宠溺非常。 “要求还真多,山高路陡,有只小野兔子就不错了。” 许清凝还顶着那脸黑粉,穿着侍卫的衣服,萧屿看着有点不太习惯。 他说:“吃完了把脸洗洗,现在也没乔装打扮的必要了。” 他们正说话中,门外来了人。 是津南寺的住持方丈。 “将军,你在里面吗?我们……我们有个小僧出事了。” 许清凝听到那老和尚的声音了,赶紧将桌上的东西随便收好,再抹了抹嘴巴,起身。 萧屿打开了门。 门一推开,烤肉香味扑鼻而来,住持闻到了。 住持往里面看了看,就见一身材瘦弱的小侍卫站在里头,低垂着脑袋。 “他”手指上还沾着油光。 住持的目光紧接着往桌子底下瞧了眼,看见几块骨架。 他瞬间就知道了。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罪过,罪过啊! 许清凝的脑袋更加往下低了低。 嗯,反正她现在没有顶着明牌身份,就……应该还好。 萧屿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住持,你找我什么事?” 住持说:“老衲在后院井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寺内的僧人,便想让将军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线索。” 萧屿:“好,我等下就过去。” 言下之意,是现在不走。 住持明白了,他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烤肉味实在充满了杀戮啊! 他无法忍受,又不便明说,只好告辞了。 可住持走到一半,发现还有件事忘了,就原路返回。 这下可好,住持亲眼看见,萧屿抱住了那个瘦弱的小侍卫。 他们偷偷杀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佛祖的面耳鬓厮磨。 实在是没眼见! 住持没忍住说了句:“荒唐!” 萧屿和许清凝都听到声音了,他们大眼瞪小眼,然后齐刷刷地看向身后的老和尚。 许清凝仗着住持认不出自己,越发肆无忌惮了。 她还勾着萧屿的脖子,偏头看他。 “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已,别太惊讶,做你自己的事去。” 住持头回见这般没皮没脸的人。 “你们怎能……怎能在佛门清净之地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事实上,许清凝和萧屿就是贴着说了几句话,因为怕隔墙有耳。 谁曾想到,这老和尚半路返回了? 许清凝:“龌龊吗?难道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或者想都没有想过?那你也太无趣了。” 她才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清心寡欲的圣人。 有些僧人就是披着一张皮而已,背地里什么都干过了。 住持被气得脸色涨红,张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憋了老半天才骂出句话。 “厚颜无耻!你们两个简直是厚颜无耻!” 许清凝耸耸肩。 住持无话可说,快步离开了,等皇帝回来了,他得向她揭发这二人的龌龊勾当! 许清凝猜测,他应该永远都不想看见她和萧屿了。 “唉,我们又挨骂了。” 许清凝躺在榻上,一副吃饱喝足的懒虫样。 萧屿:“那就换个住持,我瞧门口那个扫地僧就不错。” 许清凝:“这样似乎不太好?” 萧屿:“他骂你。” 许清凝无所谓地应和:“嗯,也对哦,那换。 ” …… 阿珠被楚琼绑了起来,她的武器被夺走,还再次被灌下了迷药。 楚琼目前还不想杀了阿珠,也不想对她做别的事,只是这样把她关了起来。 他说:“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没成功杀了我,就不会有下次机会了。” 然后,楚琼就走出房间。 “看好里面的女人,不准她死,也不准她逃了。 ” 书英接到了好几封北凉来的密信,都是催促楚琼回去的。 赫连庸根本坐不稳王位,他需要楚琼回去帮自己。 但书英看自家主子,似乎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书英说:“公子,我们已经抓到那个女人了,不如尽快启程回北凉,王上等着你……” 楚琼神色抑郁:“她是假的。” 又是假的? 书英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说齐嫣和许清凝还有几分区别,她是看得出来的,但今天这个明明是一模一样啊。 不应该啊。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书英刚问完,忽然看见楚琼吐了一口黑色的血。 他下意识去摸了摸后背。 血,也是黑色的。 阿珠的那片瓷器,沾了毒。 她在他后背,虽然只割了个小口子,足以要了他的命。 没多久,楚琼就晕了过去。 书英脸色惊恐,赶紧扶住了楚琼。 “公子!你怎么了?” 屋内的阿珠,逐渐露出了微笑。 他们做杀手的这一行人,总是会在身上藏毒,牙齿里或者头发里,再或者别的地方,这是任务失败后用来自尽的,可以免去被严刑拷打。 阿珠把这毒用在楚琼身上了。 她接过那么多单子,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个当然也不例外。 任务不算失败。 她仰头看向头顶的天窗,笑意变深。 “一切结束。” 第380章 逃亡 阿珠和萧屿约定过。 如果刺杀成功,她就会放射出一枚信号弹,只要在方圆十里内,就能看见。 这时候,萧屿站在山顶,看见了远方冉冉升起的火药,绚烂如花。 阿珠竟然做到了。 原本,他都对她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了。 侍卫说:“萧将军,井里的尸体已经捞出来了。 ” 萧屿回过神来,观察着地面上的尸体,他身上穿着僧袍,可能就是寺庙里失踪的那个小僧。 “他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咙,然后扔进去的。” 凶手的刀法很快,且做得如此无声无息,说明寺庙里藏有奸细。 萧屿依次看过周围站立的人,凶手很有可能就藏在其中。 “先把这人拖下去,找个仵作来仔细检查。” “是!” …… 萧屿回去的时候,许清凝已经缩在榻上睡着了。 她可能是真的太累了,连脸都还没来得及洗。 他只好亲力亲为了。 许清凝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她便醒了过来,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挂在他身上,埋怨道。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睡着了。” 她软乎乎的身体蹭得萧屿心口痒痒的,他神色微动,这种被人等待的感觉,比日光还要温暖。 他干脆将她抱坐在膝盖上。 “阿珠发了信号弹。” 许清凝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愣了愣。 “真的吗?” “嗯。” “那楚琼真的死了吗?” 许清凝没有看见楚琼的尸体,还是不太放心。 “阿珠应该没必要说谎。” 毕竟,萧屿答应帮阿珠完成的心愿,等他从津南寺回去了,才能去做。 “嗯,那就姑且相信楚琼已经死了。” 许清凝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坛酒。 “来,陪我庆祝一下这个美好的夜晚!” 萧屿学着那前任住持的语气,捏了捏许清凝的脸。 “佛门清净之地,又杀生,又偷情,现在还喝酒,真是无法无天了。” 许清凝无所谓:“既然破了戒,那干脆多破几个。” 许清凝给自己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堵住了萧屿的嘴唇。 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其实还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她挺期待将他灌醉,这样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哼哼。 湿软的唇瓣相碰,酒水被推进了他喉腔里面。 萧屿不知道许清凝是从哪里弄来的酒。 很烈,也很辣。 他差点被呛到。 许清凝酒量还不错,但她不经常喝,这酒确实比想象中要浓厚,超出了预料,她喉咙里也辣得发疼。 “咳咳……” 萧屿夺走了许清凝的酒坛,“谁教你这样喝的? ” 许清凝:“你不喜欢啊。”她歪了歪脑袋,“那你喂我。” 萧屿将酒坛放在高处,反正是她够不着的地方。 “别喝了。” 许清凝:“不是说好要庆祝吗?” 萧屿:“烈酒伤身。” 许清凝:“可是我喜欢。” 虽然她还没能看见楚琼的尸体,可她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死了,她就会觉得开心痛快。 萧屿故意把酒坛子放在很高的地方,她就算站起来垫脚也拿不到。 许清凝试了试放弃,一屁股坐在床上,瘪瘪嘴说:“你又欺负我。” 她的脸因刚才那口酒烧得红彤彤的了。 这种烈酒后劲更大,如果她多喝几口,现在就倒下去了。 萧屿:“还说自己酒量好,一口就醉了。” 他把窗户打开了些。 山顶气温低,又是半夜,灌进来的都是冷风,把屋子里的酒气吹散了。 许清凝感觉到了冷,便去抱住萧屿。 “你好暖和啊~” 她把他当成了火炉,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许清凝时不时发出铃铛般的笑声。 萧屿问:“你很开心?” 许清凝小声嘀咕:“嗯,开心。他……他终于死掉了。一切都结束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秘密。” 萧屿反倒是听清了最后两个字,“什么秘密?” 许清凝警惕起来,认真看着萧屿的脸,她盯了很久,又摇了摇头。 “我才不会告诉你。” 她比起食指放在嘴边:“嘘!” 这引起了萧屿的好奇心,他把她规规矩矩放在凳子上。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许清凝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否认道:“没有啊。 ” 都说酒后吐真言,萧屿觉着,刚才就不应该阻止她,等她多喝几口,醉得彻彻底底了,自然什么秘密都能说出来。 萧屿自认为对许清凝够坦荡了,可她对他还是藏着掖着,而且这个秘密还只有她和楚琼知道。 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不说,那你就在这待着。” 他转身要走出去。 许清凝拉住了萧屿的衣袖,她有些委屈,用醉醺醺的眼神望着他:“你都不抱我了。” 萧屿已经熟知许清凝的伎俩了:“不抱。” 许清凝继续用楚楚可怜的语气说:“你不抱我,我会难过。” 萧屿哼了哼:“你对我隐瞒,我也很难过。” 许清凝的头好晕啊,她直接将脑袋靠过去。 睡了。 她知道的,反正他永远都会托着她。 萧屿只好把许清凝放回床上,自己拿了那酒坛子,一口给喝光了。 醉酒后的她,倒是睡得很安稳,没有乱踢杯子,也没有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她就像是河蚌,将自己藏在壳里,关得严严实实。 他其实也没有走进过。 …… 楚琼中了剧毒,书英不得不擅作主张,将他带回了北凉,去找子焱那个道士。 阿珠也被一并带走了。 楚琼昏迷之前,说过要留这女人的命,所以也没人会去动她。 他们走得仓促,后面还有萧屿派来的追兵,书英一行人应对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甚至还负了伤。 再这么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逃亡的路上,阿珠发现了转机。 阿珠本身武功底子就不错,她等迷药药劲过去后,挣脱开了绳子,悄悄从马车窗户跳出去了。 可是逃出去后,阿珠却不知该去哪里。 她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啊。 最后,阿珠竟悄悄回到了钱府。 她曾经在这个地方,杀了钱府一家老小三口人。 其中,有她的夫君。 第381章 赠梳 津南寺的住持突然就被换了,里面的僧人也不知道具体缘由,毕竟重兵把守下,他们也不敢生出异议,只盼着皇室这群人能快点离开。 但许清凝却在寺庙里住下了。 他们以追查小僧死亡真相的原因,待在庙中。 许清凝心想:楚琼在寺庙里也有内应,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知道她在这里,然后还会回来…… 但她已经待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楚琼有何动静。 难道他真的死了? 许清凝没有看见楚琼的尸体,就无法确定。 但长久待在这个寺庙里,守株待兔也不是法子,她该回去了。 于是三日后,许清凝起驾回宫。 去了一趟津南寺回来,许清凝还没看见宁安的人影。 这让她有些焦虑。 她问自己的暗卫:“还没查到宁安的下落吗?” 暗卫说:“前段时间,城郊有处山林发生了火药炸裂,属下猜测宁大人可能葬身在……” 许清凝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继续去找。” 她不相信宁安死了。 因为这个人说过,他的命是她的。 除非她让他死,他就会一直活着。 南宫邺发现自己的小侄女也很长时间不见人了,便过来问许清凝。 “陛下,你可有看见南宫欢那小丫头?” 许清凝:“她应该是和宁安待在一块。”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同时失踪了?”南宫邺蓝色的眼眸里跳动着光泽。 “嘿,小小年纪倒是学会私奔这一套了,没出息。” 许清凝听南宫邺的语气很是调侃,似乎并不担心。 “你不怕南宫欢出事吗?那么小的姑娘。” 南宫邺笑笑:“她啊,不会的。” 许清凝:“为什么?” 南宫邺:“小丫头运气好,有算命的道士说过,她天生福大命大,遇到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许清凝目测南宫邺是那种精明长相的人,又不是人傻钱多,他也会相信江湖神棍的话? “这种话你也相信?” 南宫邺:“有些事就是如此奇怪,反正我这侄女,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他说得信誓旦旦。 许清凝本来还担心宁安,既然南宫邺说他侄女是小福星,那他们两个应该都还好好活着。 “你这样说,那我也放心了。” 不过,许清凝有点好奇,南宫邺作为西周的王爷,在这里也待了好几个月,并没有回去的念头。 是为什么呢?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南宫邺叹气道:“我倒是想回去,我二哥不让我回去。” 他口中的二哥,就是西周的摄政王。 其实,许清凝或多或少猜出了丁点。 西周皇帝是幼时登基,十多年来,政权一直掌握在太后和摄政王手中。 如今幼帝年岁大了,想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但摄政王怎么可能将权力拱手相让呢? 他们两个,估计有场恶战。 南宫欢作为摄政王唯一的女儿,他可能是不想让她看见皇室相残,也可能是不想将她放在危险中,这才让南宫邺带她来了东齐。 许清凝不了解这个摄政王,但从这些事看,他的确算是个好父亲。 难怪南宫欢被保护得那么好,她那么单纯,即便生长在权力漩涡,也还是纯净无暇。 “那你觉得,你的皇帝,和你二哥,谁最后会赢?”qqnew 南宫邺:“这事说不好,那小子我们谁也看不懂。” 南宫邺自然是喜欢他二哥能赢,虽然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兄弟,但他和摄政王的关系更近点,亲疏有别,肯定是有偏心的。 他转移了话题:“陛下,我只能先在你这里叨扰了。” 许清凝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 “好说,该给的东西你们都给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东齐刚刚经历过天灾,正是缺钱缺物资的时候,这蓝眼睛王爷知道自己是来避难的,主动捐了不少银两,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 许清凝可以允许他们留下来做客。 南宫邺试探问道:“不过……我还想同陛下讨个人,不知陛下会不会给?” 许清凝:“你想要谁?” 南宫邺:“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宫女,紫兰。” 许清凝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是她?” 南宫邺笑着说:“说起来不怕陛下笑话,我对紫兰姑娘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这是我对任何女人都没有产生过的情愫,我觉着我是喜欢上了她。” 许清凝打量了一会南宫邺。 他相貌俊美,身份尊贵,看外貌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但他风流成性,并不适合当良家女子的夫君。 紫兰是和许清凝从小长大的,情分很深,她不是别的宫女。 许清凝打算给紫兰安排一桩美满幸福的婚事。 显然,南宫邺不是她满意的人选。 “王爷这话,和很多姑娘说过?” 南宫邺从前的确是个花花公子,身边有过很多个女人,但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也没认真,那些女人也没认真。 各取所需而已,谁也不纠缠谁。 好聚好散,也没人指责唾骂他玩弄感情。 可这回,他是真的对紫兰感兴趣了。 虽然紫兰的长相不算貌美,但她眉眼里流露出来的稳重沉静,让南宫邺觉着,如果能和这样的女子共度余生,一定会很安心的。 他自小流落在外,飘无定所,长大了才被皇室接回去。 南宫邺内心最渴望的就是安定。 他是想娶紫兰为妻。 南宫邺拿出一把木制的梳子,递给许清凝。 他解释道:“陛下,在我们那里有个习俗,若有情,男子便赠女子一把木梳,寓意是能白头偕老。还请你帮我转交给紫兰,如果她愿意的话……” 许清凝内心并不相信浪子能回头,可万一紫兰愿意呢? 她还是替南宫邺问问。 “行,我问问她的心意。” 南宫邺作揖一拜:“谢过陛下了。” 等他走后,许清凝就把紫兰交了过来。 紫兰比她大了两岁,在东齐,这个年纪的姑娘早该成亲了。 但许清凝对婚姻不是很在乎,也就忘了给紫兰操办。 她毕竟只有三年时间,等她死了,紫兰该怎么办呢? 第382章 程芸 许清凝怕自己不在了,没人护着紫兰。 她想为身边为数不多的人寻一个圆满结局。 但,南宫邺明显不在许清凝的考虑范围内。 许清凝从来不信浪子回头这一套。 南宫邺这般的人,今日能认为紫兰是此生挚爱,明日说不定就把同样的话对别的女人说了。 不过,许清凝愿意把选择权交给紫兰。 紫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往常一般给她端了药来。 “陛下,这是赵大夫特意叮嘱过我们,让看着你喝完的。” 许清凝:“药先放着,我有话问你。” 紫兰:“好。” 许清凝:“你可记得那位西周来的小王爷?” 紫兰回想了一下,她和南宫邺有过几面之缘。 那位王爷长得倒是不错,瞳孔还是淡蓝色的,挺好看。 不过许清凝身边好看的男人可太多了,紫兰每天跟在周围看着,也都看习惯了,她没觉得南宫邺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如实道:“有点印象。” 但不多。 许清凝把南宫邺的那把木梳拿出来,“南宫邺今天和我说,他对你有意,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紫兰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有的只是恐慌。 这份爱意是她无法承受得起的。 她拒绝了:“奴婢对他无意。” 许清凝也没什么意外的,以她对紫兰这么多年的了解,紫兰不喜欢南宫邺这种花里胡俏的类型。 许清凝刚才在想,如果紫兰真愿意和南宫邺去西周的话,她都得骂醒紫兰。 到时候异国他乡,千里迢迢,南宫邺又是个王爷,他若是继续拈花惹草、抛弃紫兰的话,谁都救不了她。 毕竟,恋爱脑的女人结局都不会很好。 许清凝对紫兰说:“这把梳子,你亲自还给他,当面断了他对你的心思。” 不然,南宫邺还以为是许清凝棒打鸳鸯,不让紫兰跟他走呢。 紫兰:“奴婢知道了。” 许清凝仔细看着紫兰,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表示过对谁有意,难道真是心如止水吗? “你不喜欢南宫邺,那可有喜欢的人呢?只要是我能帮你实现的,我都会如你所愿。” 紫兰有些愕然,许清凝这话的意思,无论她看上了谁,许清凝都会把那个人绑起来送给她。 还真有土匪头子那味了。 她摇了摇头,“奴婢就想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紫兰属于那种聪慧但没什么心眼的人,许清凝要是连她都看不出来,自己就白当这个皇帝了。 “和我还不肯说实话吗?” 紫兰黑黝黝的眼眸里目光闪烁,她低下头,轻轻说道:“真的没有。” “好。”既然紫兰自己不愿意说,那许清凝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她补充道:“紫兰,但是我告诉你,如果真喜欢上一个人,只要他尚未娶妻,你都可以去试试,无论身份地位,我都会为你兜底。” 紫兰心知肚明,以她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许清凝会帮自己。 可她喜欢的那个人,他和她不可能的啊。 永远是不可能的…… 许清凝没有问下了,让紫兰离开。 她看着紫兰逐渐消失的背影,也跟着长叹一声。 即便紫兰什么都没说,许清凝也猜到些的。 她喜欢沈雁书。 许清凝注意过,每次提起沈雁书这个人,紫兰眼里都会跳动着喜悦的光。 她的眼神骗不了人,明显就是喜欢。 许清凝突然有点理解,前世的皇帝,为何要将齐嫣悄悄嫁给沈雁书? 因为,无论是从男人的角度还是女人的角度看,沈雁书都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他有担当有责任感,即便不爱齐嫣,也会尊重她、保护她。 同理,如果换成了紫兰,他也会如此。 可是许清凝重生了,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沈雁书拒绝了先帝在世时将齐嫣嫁给他的提议,他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拒绝紫兰。 紫兰也知道这一点,她选择保守自己的秘密,尽量不被人发现。 “唉,这些人啊。” …… 沈府。 沈雁书拆穿了王香的身份,但没有立刻将她赶走,给了她一个在后厨房帮忙的工作。 府里人虽然不多,但还是要吃饭的。 王香需要一个可以养活自己和小宝的工作,恰好她会做饭,沈雁书就让她留下来当厨娘。 王香原本以为,她冒充程芸,欺骗了沈雁书,会被他砍头。 可沈雁书不但没有杀她,还让她留了下来。 她对此感激涕零,抱着孩子跪在沈雁书面前,重重地给他磕了几个头。 “多谢大人收留我们孤儿寡母。” 沈雁书从小丧父,他知道单身母亲带着孩子有多困难。 他能理解有些人为了活命做出一些违背道德的事,这也是人性。 但他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王香,而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不必跪我,我留你下来,你以后就是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回报,别再行乞或者行骗。” 王香点点头:“我都听大人的。” 安顿好王香后,沈雁书仍然是忧心忡忡,毕竟他还没能找到自己的母亲和程芸。 她们两个久居乡镇,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半路遇到土匪,滚下了山坡,从常理推断,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沈雁书始终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一日没有找到,那就再找一日。 这天下午,李东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大人,有消息了!有老夫人的消息了!” 沈雁书:“你快说。” 他心里期盼着,这个消息是好消息。 李东:“有人说,昨天在城外看见,一对千里迢迢来寻人的母女,我猜测可能就是老夫人和程姑娘。” 沈雁书心想:如果她们没死,等去了湖州,发现他不在那儿了,肯定是会来京城的。 “我现在就出去,你多叫些人分头寻找。” …… 沈雁书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了沈老夫人和程芸。 她们两个走了很远的路,身上银两都被土匪抢走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程芸比沈老夫人先看到了沈雁书,她站起来对他招手。 “沈哥,我们在这里!” 第383章 兄妹 程芸今年年底就要满二十岁了。 在这二十年里,她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将沈母带到了京城。 路上,她们遇到过土匪,所有钱财都被抢走了,还不小心从山顶摔了下去。 沈母摔折了一条腿,程芸就背着她,一步步爬了上去。 后来背不动了,程芸就捡了一大堆树枝,用树枝做了个小拉车,将沈母一路拉着走。 渴了,就去溪流里舀水。 饿了,就去找点野菜野果子。 累了,两个人就互相靠在草堆里睡一宿。 然后天亮了继续赶路。 程芸不知道去京城的路线,她就去问路人,虽然还是走了很多弯路,但最终还是走对了。 她们两个,就这么徒步走了大半个月。 此时此刻,程芸站在一块石头上,不停对沈雁书招手。 “沈哥,我们在这里!” 沈雁书三年前回过一次家,当时程芸没在。 他们算起来很多年没见过了,可程芸说不出来,自己为何会第一眼就认出是他。 大概她想象中的沈雁书,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程芸怕沈雁书看不见,反复喊了好几遍。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树林子里,正好打在程芸身上。 她便如这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充满生机和活力,却也坚韧如野草。 这也是沈雁书记忆里的程芸。 他快步走上前去,待看见母亲安然无恙,心下一松。qqxδnew 可又看见她们风餐露宿的样子,沈雁书自觉有愧,便跪在母亲跟前。 “儿子不孝,让你受苦了。” 沈母好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他高了些,也更瘦了些,穿上这身官服,和他父亲越发相似了。 如果不是得知他生了重病,她是绝对不会过来找他的。 因为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事实上还是添了不少麻烦。 她把沈雁书拉了起来,没有责怪,只有关心和担忧。 “病可好些了?” 沈雁书回道:“早已无大碍。” 沈母怕沈雁书不记得程芸了,给他介绍:“这位是程芸姑娘,她父母前年去世了,家中又没别的亲人,我就让她跟着我一同过来了。这一路,多亏她的照顾,我才能见到你。” 沈雁书转过身去,对着程芸一拜:“程姑娘此恩,在下没齿难忘。” 程芸自觉受不起这样的礼,连忙拒绝了。 “没……没什么的,我就是顺路……” 她脸色涨红,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求助性地看向沈母。 沈母拉着程芸的手,“你别怕。” 因为她这句话,程芸也安心很多了。 程芸仗义直言:“沈哥,你别谢我,在我心里,沈伯母就是我自己的母亲!” …… 沈雁书将她们都带回了家中。 程芸自小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对京城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她怕自己给沈雁书添麻烦,也不敢到处乱逛,就待在他的府邸里。 这一日,程芸在院子里玩,她最先遇到的人是李霜霜。 李霜霜和李东这对兄妹,都是府里的下人,但她长得好看,程芸以为她是沈雁书的妻妾。 李霜霜笑着解释:“府里没有女主人,沈大人让我掌理中馈,但我就是个小丫鬟,程姑娘可别误会了。” 因为沈雁书不怎么看重主仆尊卑,所以大家伙平时也会说些玩笑打闹。 程芸见这姑娘挺平易近人的,两个人很快聊了起来。 沈母和沈雁书则坐在大厅里。 沈雁书把王香相关的事都告诉给了沈母。 “我让她留在府中当厨娘,母亲可觉着此举有何不妥?” 沈母早年是书香门第的闺阁小姐,无论历经多少沧桑世事,身上那股书卷气还在,眉眼温和慈祥。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沈雁书的相貌大多是遗传了她。 她赞同道:“王香是个可怜人,若非她冒充程芸去见你,你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我们,就让她待在那里。” 沈雁书淡淡点头。 沈母:“不过,你对程芸是如何打算的呢?” 她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程芸。 李霜霜前几天捡了只流浪猫,她和程芸这会儿一起在给小猫喂食。 沈雁书也随着沈母的目光看过去。 程芸不像京城里的姑娘那般娇嫩白皙,她皮肤是浅麦色。 脸型偏圆,下巴并不尖细,唯独那双眼睛很大很亮,说话声音也很爽朗,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沈母说:“这些年里,我得了她很多帮助。雁书,你也知道的,我们和程家从前口头上定过婚约,所以娘才把那枚玉佩给了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沈雁书记得有这回事:“我知道。” 沈母又看向沈雁书:“娘从小教育你,要知恩图报,要明辨是非,你这些年一直都做得非常好。程芸对沈家有恩,这恩我们必须要还。” 沈雁书颔首:“是该要还。” 他其实能猜到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只不过,他对程芸的确没有男女之间的悸动。 沈母直接说了:“娘的意思,是想问你,你愿意和程芸成亲吗?” 沈雁书望着沈母,他目光复杂,言语也变得迟疑,心里盘算着用尽量不伤人的话拒绝。 知子莫若母,沈母一眼就看出了沈雁书的心思。 “你不想,对吗?” 沈雁书承认了,“是。” 沈母也没打算强行逼迫他们二人成亲。 只不过,她知道程芸对儿子有意。 “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也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一生,我会认程芸为我的女儿。” “对外就说,程芸是你大理寺卿沈雁书唯一的亲妹妹。我相信,以你如今的官位品阶,你可以在京城为她寻一个青年才俊,她若愿意,你便送她风风光光出嫁,做她永远的后盾。” “未来,无论你是高官厚禄,还是镣铐入狱,你都得尽量保证你妹子平安喜乐。” 沈雁书没有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是啊,这是养育了他的母亲啊。 他的思想都是源自于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他由衷佩服她、敬仰她。 沈母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她说。 “雁书,你永远都要记得,我们沈家堂堂正正,不会欠任何人。” 第384章 误人 这天之后,沈府多了一位小姐。 沈雁书对外说,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妹妹,为了不让人怀疑,程芸跟着改为了沈芸。 沈芸刚被告知沈母收她为女儿的时候,还躲进被子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她记事起,她就想着,自己未来会成为沈雁书的妻子。 他少时就写得一笔好字,会在逢年过节去给街坊邻居写对联; 他会耐心地教村里的小孩读书念诗,声音清澈好听; 他会在黄昏的小路上,帮她把刚收割的稻草背回家。 他这样好,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沈芸此前所有的少女悸动,全部寄托在沈雁书身上。 可她知道,她的沈哥是要干大事的。 他所遇之人比她优秀千倍万倍。 他们之间其实是不堪匹配的。 沈芸什么都知道,只是,被拒绝还是会难受,克制不住的难受。 好在沈芸只难过了三天。 第四天,她就高高兴兴地挽着李霜霜的手,出门逛街了。 沈母见沈芸重展笑颜,也跟着松了口气。qqnew “芸儿这孩子很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什么心眼。这样的人,是该长在山野里绚烂。” 若非沈芸没有别的家人了,沈母也不打算将她卷进京城里的纷纷扰扰。 沈雁书说:“母亲,我今日找了宫里的太医来给你看看腿伤。” 他知道母亲很多年前腿脚就不太利索,这一路上还摔折过,生怕留下什么大患。 好在不算太晚,太医给她重新接好了骨头,上了药,叮嘱了很多话。 对于上药这些事,沈雁书都是亲力亲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母亲许多,既无法让她颐养天年,又不能让她承欢膝下。 他心中有愧。 但沈母显然不愿意他把时间放在自己身上。 沈父当年是个县令,在水患中,为救一个孩子而丧失了性命。 尸体捞上来的时候,都差点认不出人样了。 百姓们哭着喊着跪了一地,最后还是她点了火,将尸体烧成了灰烬。 她从愿意跟他,就做好了准备。 如今,儿子要走他父亲的路,沈母没什么意外的,她也做好了为他收敛尸骨的准备。 “儿啊,去做你该做的事,别担心我。” 沈雁书小时候的愿望,不过也就是当个小县令,和父亲那样。 可命运就是半点由不得人,他踏进官场这一步起,很多事情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他点了点头:“好。” …… 许清凝还以为会过段时间才看见沈雁书,毕竟他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 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封新政初纲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雁书站在台下,说:“还请陛下过目。” 许清凝没有立即打开,“朕会看的。” 自那件事,他们两个之间除了政务上的交流,好似没有别的话说了。 许清凝想替紫兰问问沈雁书,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始终觉着,这些红尘俗事对他来说都是打扰了。 没想到,倒是沈雁书先打破了僵局。 他说:“明后两日天气会转寒,陛下记得保重身体,少行走多保暖。” 来之前,沈雁书了解过他母亲的腿疾,进而联想到了许清凝。 去年,他在左威的宅子里遇见她,她腿上就有伤。 后来她出现在大众面前,走路都是极缓极慢的,似乎生怕被人看出来。 他便猜测,她腿上应该是落了病根。 许清凝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都忘了这茬事了。 沈雁书是个很聪明也很细心的人,他没有明说,但表达出了他的关心。 “知道了。”她回问一句:“令慈还好吗?还有你妹妹沈芸,她……也还好吗?” 沈雁书:“她们都很好。” 话说到这里,许清凝还是不知道怎么引出紫兰。 她便以朋友的语气说:“陪我走走。” 许清凝走在前面,沈雁书跟在后面,保持着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 无论是谁看见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许清凝指了一处台阶:“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沈雁书:“记得。” 他这辈子也就喝过两次酒,都是在许清凝面前。 第二次就是这个地方,他为她挡了北凉使臣递来的酒,然后就醉了,偏还要提着灯笼为她引路,下完台阶就晕过去了。 许清凝调侃道:“不知道沈大人现在的酒量有没有进步?” 天色渐晚,远处可见黄昏云霞。 这儿有处亭子,附近有琥珀,的确是个很适合喝酒的地方。 既然酒后吐真言,许清凝也想试试这个人。 事实上,就算沈雁书不愿意,他也没办法抗旨。 许清凝特意叫紫兰送了酒过来,“倒酒。” 紫兰隐瞒得很好,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沈雁书一眼,连眼神停留都是悄悄的,不被人发现。 她倒完酒后,就站在不远处。 许清凝举起自己的酒杯,问沈雁书:“你还怨我吗?” 过了那么久,要说怨其实也没有了,只是沈雁书没想到,他们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他摇摇头,表示没有。 许清凝:“那我先饮为尽。” 酒入喉中,许清凝才发现竟然是掺了糖水的甜酒。 这得喝多少才能醉啊。 紫兰果然是喜欢这个男人的,知道他酒量不行,所以动了点手脚。 沈雁书也跟着喝完了,酒没有他以为的烈。 他也问她:“陛下得到了你想象中的快乐吗?” 许清凝想说,她初登帝位的欢喜劲已经过去了。 现在身心都很疲惫。 她回道:“差强人意。” 可是,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沈雁书给两个杯子都满上了。 轮到许清凝问了,“你的初心可还依旧?” 沈雁书:“没有变过。” 孤舟直行,一往如前。 许清凝:“那就是不打算娶妻了。” 沈雁书:“臣不愿误人一生。”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紫兰听见了,她攥了攥衣角,而后又松开了。 许清凝又喝了一杯酒。 沈雁书问她:“陛下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第385章 困厄 许清凝才反应过来,沈雁书指的应该是她和萧屿之间。 是啊,她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也把萧屿困在这里。 高墙深宫,不该是飞鸟的归宿。 她可以努力为所有人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可对于萧屿呢? 她实在无能为力了。 许清凝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像阔别多年的老友叙旧。 甜酒虽甜,却也醉人。 到最后,许清凝都忘了自己原本要问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沈雁书,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你这辈子有对谁动过心吗?” 沈雁书抬起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 她神色微醺,双颊泛红,就如初春枝头上含苞欲放的桃花。 引人想去一嗅芬芳。 他竟不受控制般地朝她伸出了手,却又在半空停住了,最终掉了下去,砸在桌面。 “没有。” 许清凝闻言点了点头,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 “那……你这辈子有说过谎吗?” 沈雁书的酒量确实没有进步,他比许清凝醉得更厉害,分不出她是在真心询问,还是在有意套话。 他的头实在很晕,冷不丁就趴在桌子上了。 声音极细微地说了个字。 “有……” 就在上一刻。 许清凝见沈雁书终于倒了,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将脊背坐得笔直。 仔细算来,她也就能喝赢他了。 “你看看你又醉了,这么多次了,对我还是没有戒心啊,唉,该拿你怎么办呢?” 许清凝撑着桌面站起来,天已经黑了。 冷风吹面而来,将她身上那些酒气都吹散了。 人也清醒很多。 “紫兰,你找几个人将他扶到偏殿去休息。” …… 是夜,沈雁书留宿宫闱的消息就传开了,再加上有人添油加醋,传到最后竟然演变成:沈大人和女帝在宫中一度春宵。 许清凝自己倒是睡得香甜,完全没想到怒气冲冲赶过来的萧屿。 他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凑近地闻了闻。 小猫果然是偷偷喝了酒。 萧屿摇醒她,说:“顺路给你带了信。” “信?”许清凝接过来一看,“是雪儿寄过来的。” 苏湄雪离开也有个把月了,总算是写了信回来。 许清凝忙不迭拆开一看。 萧屿见她看了很久,也不说话,时不时发出傻笑。 “写了什么?” 许清凝:“雪儿说她去了一个名叫北海的地方,那儿天很蓝,海边一望无际,她经常会在退潮的时候,挽起衣袖裤腿,和当地的渔民一起去赶海。” “运气好的话,能挖到手心大小的螃蟹;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挖到海螺了。” 许清凝抖了抖信封,从里面掉出了两颗粉色珍珠。 “这是雪儿亲自捡到的,好看不?” 雪儿还记得,许清凝喜欢粉颜色的珍珠,就给她送了过来,正好可以做一双耳钉。 萧屿哼了哼:“不过就是两颗小珍珠,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许清凝高兴的点,当然不在于这两颗珍珠,而是雪儿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苏湄雪在信里说,她要和阿九继续一路往南,他们想去看更远更大的海,还想去坐上航船乘风破浪。 这些事,许清凝连想象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高兴之余,难免有点小难过。 “怎么还伤心了?”萧屿捧着许清凝的脸。 “等我把最大最好看的那颗珍珠摘给你,你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了。” 许清凝歪头问他:“那为什么现在不给我呢?” 她才不相信男人的画大饼言论,既然要给,那就当下就给。 这样才对。 萧屿对于许清凝的直白要求,愣了愣。 “你没听说过吗,世上最好看的那颗珍珠,镶嵌在北凉王的王冠上。你要是喜欢珍珠的话,我们拿过来也未尝不可。” 许清凝原以为是在说珍珠,可实际上只是个引子。 她听出了萧屿话里的意思,问:“你想对北凉动兵?” 萧屿:“我的密探打听到,楚琼没有死,他中毒后逃回了北凉。北凉王赫连庸就是楚琼的傀儡,有楚琼在一日,北凉就不会安宁。与其等着他们动手,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萧屿在这方面,和许清凝是一致的。 既然注定有场恶战,与其等着别人出招,还不如自己先出手。 “可是……”许清凝:“这样一来,你就得离开了。” 她最厌恶分别了。qqxδnew “我当初说过的,想让你高枕无忧。等我们的铁骑踏平北凉,就是你高枕无忧的那天。” 萧屿轻轻抚摸着许清凝的长发。 “阿凝,我会把王冠上的珍珠带回来,给你当戒指。” 许清凝盯着萧屿的眼睛看。 他肯定不是一时兴起才说这番话,他想了很多,思虑了很久。 做出了这个决定。 萧屿是原野上奔驰的骏马,是大漠上飞腾的雄鹰,注定要将一腔热血洒在战场上。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画地为牢,将自己囚在这儿。 许清凝也做了决定,说:“你要是心意已决,那就去。” 萧屿轻笑了声,“我还以为……” 许清凝:“以为什么?” 萧屿:“以为你会哭哭啼啼抱着我,将我留下来。但你没有,我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感到开心。” 他带兵打仗的那些年里,见过很多次的分别。 大部分人都是红着眼眶,更有甚者拖拖拉拉不肯走。 因为这一去也不知是生是死,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很多人害怕的是失去一个顶梁柱、一份依靠。 许清凝不会。 她爱他,但她只依附她自己。 许清凝:“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我回来的,所以你必须平安无事地回来。” 这个话题,无论怎样说都显得沉重。 “还早,不说这个了。”萧屿重新将她塞回了被窝里,“你继续睡。” 许清凝:“你觉得我睡得着?” 他就是故意把她摇醒,然后说了这么突然的话。 萧屿:“那你和我聊聊,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许清凝:“我每天不都见了很多人吗?” “我听说,你还让人留宿了。” 第386章 珍珠 萧屿半撑在许清凝身侧,指尖一圈圈环绕她的发丝。 连头发丝都沾了酒气。 许清凝知道什么消息都瞒不了萧屿,她也没打算对他隐瞒。 “我和沈雁书说了会话。” 萧屿:“你们还喝酒了。” 许清凝:“因为他酒量不行,我想从他嘴里套话来着。” 萧屿:“那你套出什么来了?” 许清凝皱眉沉思了片刻,她原本是想问问沈雁书有没有喜欢的人,再试探性将紫兰托付给他。 最终也不知怎么的,没有完成自己的目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醉倒了。” 萧屿:“你想问什么,我帮你。” 许清凝看出来萧屿眼里的不怀好意,“怎么,你想把他抓起来打几顿吗?” 萧屿:“嗯。谁让这个男人成天在你眼前晃悠? 找点事给他做。” 他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想解决掉。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没看见宁安那小屁孩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 真是碍眼。 许清凝也揪着萧屿的头发,“我和他除了公事,都没怎么见过,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 其实,从萧屿的角度看,他觉得宁安和沈雁书很不一样。 宁安对她,就是那种孩子性的占有欲和依赖欲,他甚至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情爱。 但沈雁书,他明显对她有那种心思。 只不过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互相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萧屿不想明说,“姓沈的,他不是好人。” 许清凝差点笑了。 如果沈雁书还不是好人的话,她就没见过好人了。 萧屿给她分析:“你想想看,他要是真表里如一,就不会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故意醉倒在你面前,哪个正经男人会如此?所以啊,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扮成猎物的姿态等待上钩。 他怀疑,沈雁书就是这种。 许清凝发现,萧屿和她待久了,把她那一套阴阳怪气的逻辑都学会了。 再这么下去,她可就说不过他了。 “好,你说的都对。天底下,萧将军是最最最好的人了。” 萧屿埋汰道:“可真敷衍。” 许清凝主动亲了他一口,“还敷衍吗?” “嗯。” “那……” 还不等许清凝回话,萧屿就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回吻了过去。 许清凝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萧屿刚才说的。 他说,他要把那颗最漂亮的珍珠送给她。 她阻拦不了骏马的脚步,也抑制不住雄鹰的飞驰。 她只能放开手,高坐在这琼楼玉宇中,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萧屿知道,许清凝一直喜欢最精致最美好的物件,就连人也是如此。 “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我的阿凝,所以你等着我,我定会给你带回来。” “嗯,我等着。” 当萧屿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做好要离开的准备了。 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他就该走了。 在分分合合中,他们的相聚总是显得如此短暂。 她心里清楚的,北凉不平,楚琼不死,她就无法真正做到高枕无忧。 萧屿心知她的梦魇,甘愿为她征战四方。 天子坐明堂,将士百战死。 如果他们的关系,只是君王和将领,许清凝该庆幸自己有了一个最忠诚的臣子。 可如果只是这种关系,她却也无法让他臣服。 萧屿这人,打小桀骜不驯,不敬纲常,不尊君王,做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高兴了,做个富贵闲人四处逛荡;不高兴了,随手就颠覆整个王朝。 哪个皇帝能拿捏得住这样的人? 萧屿所臣服的,只是他们之间的这份情。 许清凝记得,贺成说她是天生的君主,她很擅长如何拿捏这些人的心,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驱使。 将军愿死沙场,贤臣愿死社稷。 就连宦官佞臣,都对她忠心耿耿。 因为,她好像对谁都有心,却又对谁都无心,永远都是让别人为自己搭进去,而自己能抽身离开。 可她真的无所谓吗? 许清凝紧紧抱住萧屿。 “你去。” “去摘下赫连庸王冠上的珍珠。” “亲手交给我。” “我喜欢。” 许清凝的指尖深深嵌入萧屿后背里。 她陷在极致腾升的愉悦中,在理智失控之前,对着他的耳朵说。 “要回来。” 他一边更加卖力,一边回答。 “好。” …… 翌日,沈雁书回到家中,他发现府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下人们纷纷退开:“没、没有。” 只有沈芸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沈哥,昨天你夜不归宿,娘担心了你一整晚,你干什么去了?” 沈雁书回想起来还有点头疼。 他就记得自己陪许清凝走了走,然后……然后他们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宫里了。 沈芸凑近了两步,她闻到了沈雁书身上的酒气。 “你去喝酒了!” 她嗓门不小,一嗓子之后,府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在他们印象中,沈大人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呀! 所以他昨夜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们统一歪着脑袋,看向沈雁书。 李东给他解释道:“沈大人昨夜是留在宫里,同陛下谈论政事。” 沈芸:“谈事需要喝酒吗?我不是很理解。” 李东:“嗯……是的。” 他也不太会说谎,便悄悄看了看自家大人的脸,这人倒是镇定自若,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既视感。 “咳。”沈雁书咳嗽了下,“我去和母亲请安了。” 事实上,沈雁书昨天要和许清凝谈的政事,是一件都还没谈。 回想起来有点后悔,他就不该顺着她的意去喝酒。 沈母腿受了伤,都是坐在椅子上,很少走动。 她属于那种能一个人静得住的人,没事就自己和自己对弈,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你回来了。” 沈雁书:“嗯。” 沈母:“先去喝点粥。” 沈雁书:“儿回来的时候,已经用过早膳了。” 沈母打量了他几眼,“我听说,当今陛下是个女子,不仅年轻貌美,还很有手段魄力,对吗?” 第387章 义子 沈雁书很少听母亲提起朝廷相关的人和事,他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到许清凝。 肯定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一些流言蜚语。 “母亲教过我的,传言不可全信。” 沈母:“那是自然。不过……” 她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了。 “你先去换身衣服。” 他们母子都是观察入微的人,沈雁书身上的酒气瞒不过她。 但她知道,他不愿意说的事,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沈雁书:“儿子告辞。” …… 这天,许清凝认真看了沈雁书的那封折子。 东齐近年来积贫积弱,要改善这个局面,首先就得发展劳动力。 许清凝和沈雁书初相识那会,就谈论过田地的问题。 大部分耕田都掌握在氏族手里,然后层层分租下去,落在百姓手里,他们就得负担昂贵的租金。 长而往之,反倒是助长了氏族的惰性和敛财资本。 所以一般的大家族,除非发生大劫,都是百年不衰的。 目前,要还田于民,才能促进劳动力良性发展。 耕地相关,是其中之一。 还有很多别的,看着就很难实现的事。 沈雁书这般大刀阔斧去推行新政,必然会动权贵氏族的利益,日后遭到群起反噬,便是自寻死路。 许清凝还在沉思中,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吉祥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陛下,浔南王在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许清凝记忆中,应该是齐穆第一次主动来见她。 吉祥:“据说是家事。陛下要是不想见他,奴才打发他走了就是。” 吉祥自从当了东厂掌印,整日里神采奕奕,说话办事也带了股上位者的官腔。 许清凝:“不,传他进来。” 齐穆在外等了半个时辰,才能进去殿中。 他今日过来,是递交和离书的。 皇室中人,和离的步骤十分繁琐,流程也很多,首先要经过天子的手。 但不管多么困难,齐穆一定要和谢贞和离。 只有和离了,他才能一无反顾地去追寻苏湄雪。 许清凝看完后,再看向齐穆。 她想明白了,雪儿为什么离开得那么突然?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啊! 她这一刻,真想把他拉出去斩了。 冷静。 许清凝再三告诫自己。 要冷静。 她尽量平息自己的怒气,冷淡问道:“你考虑清楚了?” 齐穆称“是”,他考虑清楚了。 他要和离。 许清凝不由想起谢贞,那个总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和夫君和离了吗? “浔南王妃呢?她是怎么想的?” 齐穆低了眼眸:“她……也是如此。” 许清凝不信齐穆一面之词,因为她曾经便问过谢贞。 谢贞是不愿意的。 “朕要见谢贞,她如果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朕会考虑让你们和离。” 齐穆面色有些难堪,他没想到许清凝还要见谢贞。 他其实也不确定,谢贞心里是怎么想的。 “臣……还有件事。”他鼓起勇气问她,“雪儿去了哪里?” “你想去见雪儿。”许清凝冷笑道:“不可能。” 她不会再让这个男人,去打扰苏湄雪的生活。 齐穆素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他就算性格再温和,眼眸里也难免有些愤怒。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雪儿……我们是相爱的!” 许清凝挑了下眉,神色不屑。 “朕当然知道,你和雪儿相爱,若不是因为她爱你,你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哪了!” 齐穆双手攥拳,下颚线紧绷。 他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怒气。 从沦为阶下囚那天,他就该有预料的。 许清凝抢走了他的一切,她怎么可能让他和雪儿在一起? 齐穆看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恨意,“你……”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不敢说,正如他当初不敢反抗先帝。 许清凝把那份和离书扔到齐穆脸上,她的动作和表情都极具羞辱。 “滚回去,叫你的王妃过来见朕。” 齐穆从前是养尊处优的东宫太子,现在也还是金枝玉叶的王爷,何曾被这样羞辱过? 他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了,可自己已经没有了。 他只能卑躬屈膝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还得行礼告辞。 许清凝冷然出声:“吉祥,你去送送朕的皇兄,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吉祥应声:“奴才知道。” 他小快步走了出去,跟在齐穆身侧。 “王爷,你等等奴才,走那么快干什么?” 如齐穆这般出生的男人,是看不起阉党的,他会认为,和阉党说话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折辱。 他没好气说:“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吉祥能站在这个地位,当然会懂得察言观色。 他在齐穆脸上看见了嫌弃。 是啊,这些皇子王爷,哪里会看得起他们太监呢? 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但吉祥还是得笑着说:“有些话,陛下不说,王爷心里也该有点数。苏小姐过得很好,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还请王爷不要去找她。” 齐穆:“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苏小姐的意思呢?” 在他心里,他执着地认为,苏湄雪不肯和自己破镜重圆,是因为谢贞。 只要他和谢贞没有关系了,苏湄雪就会回来的。 可她不但把步摇退给了他,还悄悄地离开了京城。 这其中,肯定是许清凝做了什么。 他甩了甩袖:“本王知道了!” 吉祥目送着齐穆远去,他的脊背一点点挺直,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散去。 此时,一身穿暗蓝色衣服的内侍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还很小,估计不到十岁,是吉祥刚认的干儿子。 像吉祥这样有地位的太监,没有后代,就会挑几个小太监来当义子,给自己养老送终。 他看了很多,唯独就看中了眼前这个。 虽说年纪小了点,但还算聪明。 吉祥给他取名叫“小郑”,因为他原本的姓氏就是“郑”,也算是另一种方面的传宗接代了。 小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干爹,一个落魄王爷罢了,你为何还要给他好脸色看?” 吉祥如今也算是颇得盛宠,确实没必要对齐穆点头哈腰。 “咱家可不是给他面子。” 第388章 权力 吉祥当然不是看在齐穆的面子上,他是因为许清凝。 很显然,许清凝现在还不想杀了齐穆,吉祥自然得维持表面功夫。 不过看起来应该也快了。 吉祥拍了拍手头上的灰,一脸不屑。 “皇子算什么,王爷又算什么,他们的命都被陛下拿捏在手里,咱能得陛下的欢心,那是咱的本事。所以小郑子啊,你要想在宫里生存下去,讨好一个人就够了。” 小郑子虚心受教。 吉祥意味深长地笑着:“就是我。” 小郑子:“我一定唯干爹你马首是瞻。” 吉祥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跟对了主子。 他得抱紧许清凝这棵大树。 想当初,她还是住在偏僻冷宫里的小公主,甚至要被送去北凉和亲,有几个人知道她会变成女帝呢? 吉祥别的不行,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若不是宦官,也算是个从龙功臣了,未必不能和贺成一较高下。 唉,偏偏他就是个宦官,一辈子当个没根的主。 “就是我的命啊。” 小郑子:“干爹怎么突然叹气,是哪里不开心吗?说出来,让儿子我给你去办。” 宦官一旦有了权,就想敛更多的财,吉祥也不例外,可是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呢?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又没有子孙后代可以传承。 每次想到这里,吉祥就很恨自己为何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摸了摸小郑子的头,“你还小,还得慢慢调教着。” 小郑子年纪虽然不大,但鬼主意可多着。 “我打听到,京城南街有块地皮很是不错,背后靠山,前面临湖,是绝佳的风水宝地,干爹不如拿了来建栋养老的宅子,也好潇洒潇洒。”qqnew “南街的地皮?”吉祥想了想,“那不是有主人的吗?” 小郑子说:“那家主人前段时间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孤女,干爹若是想要,咱们悄悄动点手脚不就行了……” 小郑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吉祥听明白了,他随手取了个扳指给小郑子。 “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小郑子:“好嘞!只要能让干爹高兴,我干什么都是值得的。” …… 吉祥回到许清凝身边,又换了副模样,装得是人畜无害。 “陛下,奴才已经送走浔南王了。” 许清凝瞥了他一眼,半晌,“你就没什么事要和朕交代的吗?” 吉祥不知许清凝什么意思,但瞬间就跪了下来。 “陛下还请明示……” 许清凝指骨叩了叩右手边的奏章,“这叠折子,其中有三封都是弹劾你的。” 吉祥闻言,满脸惊慌。 “奴才……奴才最近都很安分守己。” “呵。”许清凝一脚踢了过去,“上个月,你与成王的小儿子发生冲突,叫人打折了他一条腿;半个月前,你看中工部侍郎的家传玉佩,强行让他忍痛割爱;昨天,你收了五百两黄金,打算给投奔你来的远房亲戚安排个官位,是吗?” 吉祥脸色开始发白,豆子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不知该如何辩驳,因为许清凝说的都是事实。 许清凝:“还敢说自己安分守己吗?” 吉祥连连磕头:“陛下恕罪啊!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其实,吉祥做的这些事,许清凝都知道。 她懒得管,是觉得无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总得有人时不时掀起些许风浪,不然这日子该有多无趣啊! “吉祥,你要记得,朕给你权力,也允许你在权力范围内横行霸道,可你若是做出了底线之外的事,朕会毫不犹豫地砍了你。” 吉祥当然知道,所以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有些事明明还是为了她做的。 比如成王的小儿子,和齐穆、柳辛等人走得比较亲近,很有可能是一个派系的。 但许清凝目前没有找到他们秘密谋反的证据,明面上就不方便动。 吉祥看出来她的心思,便叫人打断了那人的腿。 这样追查起来,不过就是他们之间的冲突而已。 吉祥挨了打也挨了骂,但他知道许清凝什么时候是真的动了杀心,什么时候是开开玩笑。 现在就只是开玩笑,她没真的生气。 吉祥就爬起来,跪在许清凝脚边:“要奴才说,这朝堂里最不安分守己的人,就是沈大人,他处处和陛下作对。” 他是个记仇的人。 当初,沈雁书以那三个条件作为要挟,其中一个就是让许清凝远离宦官,就差指名道姓说吉祥了。 他如今捱过来了,也该好好还击一二。 许清凝:“沈雁书做了什么?” 吉祥:“陛下还不知道,他经常去太仆寺见那个被贬的柳辛,奴才觉着他们可能暗中商议什么对陛下不利的事……” 他的话点到为止,也不继续说了。 自古以来,帝王都多虑,吉祥认为她肯定也不例外。 挑拨君臣关系,只需要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够了。 “柳辛……” 许清凝对他还算有点印象。 她登基那天,柳辛当面提出异议,最终被贬去太仆寺养马了。 像柳辛这种文人,最重风骨气节,齐穆入狱那时候,只有他四处奔波不离不弃,属实很难得了。 许清凝原以为,除去柳辛刑部侍郎的位置,将他派去那种地方干杂役,他一气之下会撞墙自尽呢。 没想到还真忍下来了。 有点意思。 “吉祥,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许清凝忘了。 吉祥说:“奴才发现,沈大人和浔南王一党走得较为亲近,要不要奴才深入调查调查?” “不必了。” 许清凝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沈雁书肯定会劝柳辛,不要求死,而要振作起来,重返仕途。 但柳辛那股傲气,怕是没这么容易消。 吉祥见许清凝没有针对沈雁书的意思,心里也犯嘀咕:莫不是这两个人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发生了见不得光的关系…… 要真如此,那吉祥就得悠着点了。 枕边风的力量可不能小觑,万一沈雁书哪天又让皇帝清君侧了,吉祥可就完了啊。 第389章 逼迫 浔南王府。 齐穆这一趟去宫里并不痛快,脸色阴郁沉沉的。 他想起许清凝的话,和离还得经过谢贞的同意,无端给心里添了堵。 “王妃人呢?” 小雅是谢贞在王府的贴身婢女。 这段时日,因为王爷和王妃要闹和离,小雅一直忧心忡忡。 王妃离开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去谢家? 那当然还是待在王府比较好。 所以,小雅心里是不希望他们和离的。 可谢贞实在太不中用,嫁进来这么久了,还是没能和王爷圆房。 孩子都没有,她怎么留得住人呢? 小雅骤然听到王爷问起王妃了,忙说:“王妃她出门去了。” 齐穆记忆中,谢贞是个很不爱走动的人,基本上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去哪里了?” 小雅:“前段时间,王妃好像身体不大舒服,应该是去找大夫了。” “她身体不舒服,叫太医来便是了。” 齐穆现在屈居于人,难免会联想到,自己不再是太子,所以连太医都敢给浔南王府脸色看了? 如此想想,他内心就更堵了。 好歹还算个皇亲国戚,怎么会连太医都使唤不动呢? 谢贞有必要亲自出门去看大夫吗? “算了,本王去接她回来。” 齐穆急着要和谢贞把事情谈妥,不打算再等了。 小雅:“可是,奴婢不知道王妃去了哪家医馆。” 齐穆:“她一个人去的?” 小雅:“是的。” 她又补充了几句:“王妃最近神神叨叨的,也不知一天到晚干些什么,奴婢觉着她有点不太正常。” 小雅一说,齐穆也觉得谢贞最近不太正常。 自他聊起和离,她就很少在他跟前露面了,每天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和任何人交流。 今天,谢贞独自去医馆,身边也没带个丫鬟小厮。 虽然说京城的治安还算可以,万一遇到什么事呢? 齐穆不喜欢谢贞,但她好歹现在还是他的发妻。 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多叫几个人出去找找。” 小雅见王爷还算担心谢贞,心想:是不是有可能不和离了? 她反正乐见其成。 …… 齐穆把府里的人都派出去找谢贞了,他做事情考虑不够周全,如此大张旗鼓地去找谢贞,显然太过轰动。 不少人都知道她失踪了。 此时,谢贞正去往一家偏僻的医馆。 她穿着极其朴素的衣裙,戴了帷帽,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现。 只不过,她的手会不经意摸到自己的小腹。 这里孕育着一条新生命。 但谢贞不打算让它活下来。 她要去买药,堕了这个不应该存在的胎儿。 已经有两个月了,她的腹部开始显怀。 仔细看的话,有那么些细微的隆起,再任由发展下去,就瞒不住了。 她得趁早打掉腹中胎儿,又不能被人发现。 所以谢贞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家医馆。 她是一个人来的,内心充斥着恐惧,站在门口很久都没迈步进去。qqxδnew 医馆位于小巷子尽头。 人烟稀少,只有零丁几个路过的行人。 门面装潢也很普通,墙皮被风吹日晒地有些斑驳,应该是有些年头的老地方了。 谢贞低着头看,发现门槛石缝里还有没冲洗干净的血迹。 她内心的恐惧更多了。 直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很瘦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这医馆的大夫。 他问谢贞:“夫人,是来买药吗?” 谢贞:“是……是。” “进来。” 谢贞跟着这个男人走了进去。 男人一看谢贞,就猜到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在这里见过太多和谢贞一样的女人,都是年纪轻轻,把自己裹得严实,害怕被人发现。 他问:“几个月了?” 谢贞:“两三个月。” 她的声音轻得和蚊子一样。 男人:“那我给你开点红花,你自个回去煮成汤喝。” 正经的医馆或者药店,女子买堕胎药的话,需要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还必须有人陪同。 很多人怕被发现,只能跑到这小巷子里面。 反正不会被人知道。 谢贞接了药,付了钱,逃一般似的快速跑了出去。 她仍然很害怕。 从小巷子里走出去,还有一条很长的路。 谢贞裹紧了脸上的布,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按在墙壁上。 熟悉的气息靠近。 “皇嫂,好久不见啊。” 是齐柯。 那个恶魔! 谢贞没想到他会跟着自己过来,她用力去推开这个男人。 “你放开我!” 齐柯在谢贞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 “皇嫂病了,怎么不让皇兄陪着你一起来呢?” 他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明知故问。 谢贞不想和这个人说话。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可为什么他就是不放过他呢? 她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化成了眼泪,哭了起来。 齐柯摸到了一手湿润,不禁愣住了。 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哭成这个样子了,真是经不起逗啊。 齐柯的语气温和了很多,“别哭了,有身子的人哭哭啼啼可不好。” 谢贞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劈般浑身哆嗦,她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偏激。 “你怎么会知道的?” 齐柯当然知道,他可是放了很多心思在这个女人身上。 “我是孩子的父亲,你说呢?” 他的手碰了碰她小腹。 谢贞受到了惊吓,立刻推开了他的手。 “你别碰我!” 齐柯:“皇嫂,你何时脾气变得这么大了?再说我们孩子都有了,你还把我当外人,真是伤臣弟的心啊。” 他抓住她的手腕。 “把孩子生下来。” “不可能!”谢贞愤怒地看着他,“我一定会杀了这个孩子,一定会!”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恨他们! 她只是想拥有平静的生活而已,他为何非得不放过她? 她如同被逼急了的小兽,发出激厉的惊叫,用力撕咬着齐柯,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齐柯被咬疼了,不得不松开了手。 “你疯了吗?” 他是偷偷摸摸来的。 这附近有很多人追杀他,如果闹出动静了,他会被抓到…… 第390章 事发 齐柯当时没想到谢贞会有孩子。 不过,他现在认为这个孩子来得绝妙。 是男孩还是女孩并不重要,重要的这是他和谢贞的联系。 只要这个孩子出生了,他和谢贞等同于永远绑在一起。 在齐柯看来,乃至于在大部分人看来,他们一旦进入了女人的身体,这个女人就是属于他们的。 而女人,女人生了孩子,她们就和孩子有了割舍不下的联系。 这是上天赋予她们作为母亲的责任,她们就该承担。 谢贞腹中的孩子,就是他拴在谢贞脖子上一根无形的绳索。 齐柯很开心,谢贞有孕,他可以借由她去做很多事。 但刚才,齐柯竟然发现谢贞偷偷摸摸买了堕胎药。 这让他很生气。 在传统礼教下长大的男子,理所应当地认为,谢贞的孩子是他的。 他才有决定孩子去留的资格,谢贞没有。 所以,她怎么能擅自去堕胎呢? 不,不可以的! 但齐柯也知道怎么哄女人,他温柔地拂着谢贞的头发。 “留下孩子,我会保护好你们。” 他调查过谢贞。 谢贞是家中庶女,自小不被父亲疼爱,后来嫁给了齐穆。 齐穆心里有人,不喜欢她。 像谢贞这般缺爱的姑娘,齐柯只要勾勾手指,稍微对她好点,用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可是齐柯想错了。 谢贞对准齐柯的手臂咬下去,如嘶吼的野兽。 这一口深得可见血肉。 齐柯不得不松开了她。 他心里怒极,强忍住了。 再等等,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一定会臣服自己的。 齐柯捂住了手臂的伤,“算了,等你冷静了,我再来见你。” “不,你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 谢贞拔下头上的发簪,将尖锐的那头对准齐柯。 她想说,她要杀了他。 可她天生就是个懦弱胆怯的人,即便只是说出口,都很难。 齐柯当然没放在心里。 他目光落在她那发簪上。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根?皇嫂是不喜欢吗?” “皇嫂”这两个字钻进谢贞耳朵里,格外刺痛。 齐柯明明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偏要占有了她,还不让她堕去孩子。 他就是想用这件事来威胁她。 谢贞再笨也能想到这一点的。 不远处传来骚动声。 “下次再见。” 齐柯怕被发现,从小路离开了。 谢贞见他走了,大大松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会是更大的绝望。 方才传来的声音,是齐穆派来寻她的人。 齐穆的本意,是想快点和谢贞商量和离的事。 当然了,他作为一个善良的男人,担心谢贞会在外面出事。 毕竟天都黑了。 谢贞独自出了门,又是弱女子。 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齐穆派出府上所有人来寻找谢贞。 可不,让他在这儿找到她了。 齐穆疾步快走了过来:“你一个人来这个小胡同里干什么?” 因为他这兴师动众的寻找,很多人以为浔南王妃失踪了。 王妃失踪可不是小事,而且她是妙龄女子,彻夜不归的话,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但齐穆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去。 他拉住谢贞的手腕:“和我回去。” 谢贞刚见过齐柯,还没缓过来,又被这大张旗鼓的阵势给吓住了。 她本就是偷偷来买堕胎药的,如今这么多人围着。 她很怕。 拉扯之间,谢贞怀里的那包堕胎药掉了下去。 里面都是草药,不重。 砸在地上,却让谢贞有种惊魂动魄的感觉。 如铁锤一般。 哐——她整个人都被砸得发颤。 在场的人,除了齐穆,还有他带来的家丁护卫。 齐穆先是表示诧异,“你这是买了什么药?” 谢贞当然不能被他发现,因为,被他发现就完了啊。 虽然这个男人不爱她,但他是她的丈夫,他不会允许她怀了别人的骨肉。 他会觉得她背叛了他! 她会死的! 谢贞赶紧蹲下去捡。 可……被抢先了一步! 齐穆把药包放在鼻子旁边嗅了嗅。 味道很奇怪。 有点冲。 里面是什么药? 他这样问她:“你买了什么药?” 谢贞当然不能说实话,“就是一些……调养身体的,女人吃的,王爷还是不要问了。” 她伸手去接。 齐穆没有还给谢贞,他见她脸色惨白,还在滴着冷汗,不由想起了婢女小雅的话。 小雅说王妃最近神神叨叨的,身体不舒服。 齐穆也觉得她很怪。 “药不能乱吃,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药。”齐穆拉着谢贞上了马车,“我叫个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他还是关心她的。 今年之前,很多人都说他仁心良善,将来会当一代明君。 他和齐家皇室子弟不一样。 齐家那些人,出了名的残暴、毒辣、工于心计。 但齐穆,他善良,软弱,具有同情心。 这样的人,除了不适合当皇帝,其实是很好的。 齐穆觉得谢贞生病了,他以为是宫里太医见他落魄了,不愿意来给她看病,心里就更过意不去。 他当下就派人去了太医院。 谢贞一直摇头拒绝。 “妾真的没有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王爷别去麻烦太医了。” “麻烦”这个字眼,让齐穆很不悦。 他从前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们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从来不是麻烦。 现在…… 齐穆眼眸闪过一道厉色。 他似乎要证明什么,“让太医立刻过来。” 谢贞的脸更白了。 完了。 …… 于是,谢贞有孕的消息再也瞒不下去了。 齐穆得知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贞,满脸震惊。 他的妻子,背着他都干了什么啊? 齐穆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谢贞是会和别人偷情的那种女人。 谢家的家教,不是出了名的严苛吗? 当初,先帝选中谢家女,就是看中了谢氏在民间的名望。 虽然谢贞只是庶女,但她也是谢家女啊。 谢家是百年大族,从来只出贞节烈妇,没有出过与人珠胎暗结的荡妇! 齐穆难以置信,显然有些失态。 “你……你这个孩子是谁的?” 第391章 反抗 谢贞不敢说。 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罪孽。 她如果说是齐柯的。 那就是叔嫂乱伦,罪上加罪。 按照谢家族规,她要被活活鞭笞而死的。 谢贞咬紧牙关,嘴唇都被咬破了,就是不肯说话。 “好,你不肯说。我把这件事告诉给那个女人,这下我们总能和离了,不,于情于理,我该给你一纸休书。” 齐穆没有谢贞以为的那么愤怒,反而平静下来了,眼眸里还隐约跳着窃喜的光。 因为他不爱她,所以没有愤怒。 得知这件事之前,齐穆对谢贞一直心存愧疚。 可现在愧疚感没有了。 是她先行背弃了他啊。 她都和别人怀了孩子。 孩子的父亲是谁,齐穆并不关心,反正不是他就行了。 他终于有了,一个正大光明休弃谢贞的理由。 他还不用承担道德的谴责。 反观谢贞,她觉得她的天都塌了。 她跪在地上求齐穆:“求你……求求你了,别说出去。” 齐穆如今看着谢贞,已经没有了丝毫怜惜。 她是一个背着丈夫偷情的女人。 尽管他不喜欢她,可他还是感受到了背叛。 这种背叛,让齐穆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了。 因为在男人看来,无论他喜不喜欢自己的妻妾,她们就是他的所有物。 只能他不要了,而她不能背弃自己。 “我原先就告诉过你,你如果遇上了喜欢之人,我会放你离开。可是……你为什么要偷偷做呢?” 齐穆再次拿出了那包堕胎药。 “如果我今天没有叫太医过来,你就会秘密打掉这个孩子,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日后,你还能占据浔南王妃的位置,是?” 齐穆的语气越来越冷。 “谢贞,我扪心自问,你嫁给我后,日子也算是养尊处优了,你非要这么算计我吗?” 谢贞不断摇头,但她言辞匮乏,怎么也解释不清。 她只是想求这个男人,别说出去。 给她一条活路。 求求了。 事实上,从太医进入浔南王府,事情就瞒不住了。 很快闹大了。 齐穆还没有写好休书,谢家的人就先来将谢贞领走了。 谢太师的脸气得发黑。 他们谢家可是世家大族啊,是风评名望最盛的氏族,是先后出过三任皇后,两任丞相的! 若非先帝忌惮谢家,也不会禁止谢家小辈子弟入仕。 谢家的男儿个个都是人中豪杰,女儿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唯独出了谢贞! 她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足以让谢家百年来的声名扫地! 谢太师人到中年,每日吃斋茹素,但谢家人可不会把他当做什么仁心仁德的圣人。 他对谢家人的管束永远严苛。 谢太师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人去了浔南王府。 齐穆还没决定怎么做,谢家就写好了休书,自请下堂。 齐穆是被谢泱带大的,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早把谢家当做自己半个家人了,他不想和谢家闹得太僵硬。 可他万万没想到,谢家主动把谢贞给领回去了。 齐穆震惊之余,想明白了。 按照规定,女人偷情该被休弃,而被休弃的女人,只能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他什么都没做错。 没错的。 …… 谢贞在看到谢家人那刻,彻底绝望。 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因为偷吃了一块香芋糕,被关进了祠堂里。 他们用很长很宽的竹条,打她的手心。 作为谢家人,偷窃一块香芋糕,都得被毒打、被关进四方黑色的小屋子里。 何况是偷情呢? 谢太师坐在上位,谢贞跪在下面。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庶出的女儿。 当初,若非谢家嫡女早已出嫁了,不会轮到谢贞成为太子妃。 他就是没想到啊,一世英名都败在她这个庶女手里了! “谢贞,你可知道,你给谢家带来了多大的耻辱?” 这是他今日对谢贞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这辈子对谢贞说过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 谢贞怀着身孕,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从膝盖处传达而至,她腹部开始作痛。 她抬头仰望着她的父亲。 女子的一生,从父、从夫、从子。 他们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都能掌控她的人生。 此时的谢太师,便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判官,在审问自己的女儿。 他的身后,是谢家历代祖先的牌位。 他们中,要么是为国为民捐躯的英雄,要么是在学问有一定作为的大儒。 谢贞一个都不认识,可他们每一块都在看着她。 她给谢家带来了耻辱,丢了先祖的脸。 她是荡妇。 她该死。 管家拿着竹条站在旁边,猛然打了下谢贞身侧的地面。 “说,奸夫是谁?” 这种竹条是专门定制的,大约两指头来宽度,表面泛着一层黝黑的光。 每次谢家要动家法,管家就会拿出这种竹条来,打一顿之后,轻则躺上半个月,重则会终身残疾。 听到了熟悉的竹条声音,谢贞的身体本能性开始战栗。 她被打过太多次了。 祠堂的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从屋顶泄露的一束光,打在谢太师周围。 他是谢家家主,是谢贞的父亲。 他有资格秘密处理掉这个犯了错的女人。 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是谢贞还不想死。 她那件打算送给许清凝过生的披风,只绣了一半,还没有完成。 谢贞没什么才能,她想来想去,只有刺绣缝纫还算拿的出手。 春天结束了,夏天也会很快了。 天气要变冷了。 她得赶在转寒之前,亲手交给许清凝的。 所以,谢贞试着想为自己争取一次生机。 “父亲,我……我没有和人偷情,我是被人强迫了,你相信我,我是被迫的。” 谢太师听到这句话,眼周围的皱纹聚集了些。 “你的意思是,你被人强迫了。” 谢贞眼里开始冒出一丝希望。 “是……” 随即,她等来的却是更冰冷的话。 谢太师问:“你当时怎么不反抗?” 反抗…… 谢贞低着头,回想了那一天,脸上露出痛色。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反抗了。 齐柯的力气真的很大,他用一只手便能抓住她,他绑住了她。 她根本动弹不了。 第392章 反心 谢贞说:“父亲,我反抗了,我有反抗的,可是他……他力气太大,我不行……” 谢太师冷冰冰地说:“那你可以去死啊。” 谢贞懵了。 这是她的父亲啊。 他让她去死。 而且他的口吻,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 她可以去死啊。 谢太师又道:“昔年兵荒马乱之际,你的祖母被土匪掳走,她誓死不从,当即撞死在了所有人面前; 还有你小姑母,二十岁就丧夫守寡,她亲手用匕首割毁了自己的容貌,以此明志,终身守节。” 他谈起这些人的时候,言语是自豪的。 这样的贞节烈妇,才能彰显谢家的门风。 突然间,谢太师的语气变得激励。 他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贞,反问。 “她们都是谢家女,她们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 “你反抗不了,可以去死啊!” 谢贞原本跪得笔直的脊背,一点点瘫软下去,她的双手垂在两边,如蔫了的树叶。 事发后,她不是没有想过死。 她都要跳进那冰冷的湖里了。 是许清凝的人过来找她,说召见她。 她那会觉着,许清凝就是来拯救她的。 所以她就不想死了。 人的念头,瞬息万变。 谢贞头一次生出了反志。 即便她的丈夫休弃她、她的父亲逼迫她去死,她也还是想活着。 她昂起了脖子,吼道。 “不,我不死!” 但是在谢家祠堂,所有的反抗都会得到严酷的惩罚。 谢贞看见,站在她身边的人,举起了那根竹条,用力打在她身上。 …… 此时,许清凝正在宫里的围场骑马射箭。 她今日穿了身红色骑装,腰间和手腕都是束紧的,头发全部扎成了高马尾,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赵浩然说过,她这病得勤加运动,不能懒散。 于是,萧屿就经常押着许清凝来跑马。 许清凝从前在马上摔过,对马一直存在阴影,后来为了在射猎大会出风头,她才让萧屿教会的。 但她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比不得那些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人。 “喂,你等等我!” 小姑娘扬着马鞭,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着。 萧屿回过头看她,“太慢了,再快点。” 许清凝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她再怎么练也追不过萧屿。 但是嘛,嘿嘿…… 许清凝灵机一动,装作要从马上摔下去的样子。 她知道,萧屿一定会回来接她。 如她所料,萧屿每次都会,尽管这样的招数已经重复很多遍了。 因为,他怕万一哪次是真的呢? 他答应过她,要一辈子接住她的,不让她再摔了。 所以许清凝的招式,屡试不爽。 “你看,你又信了。你小时候肯定没看过狼来了的故事。” 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鼻子,“小骗子。” 许清凝哼哼唧唧,她跳下去,朝萧屿那匹坐骑走过去。 这马通体暗红,毛发顺亮,摸起来也很滑。 她不禁赞叹:“好漂亮啊。” 她喜欢漂漂亮亮的东西。 刺风跟了萧屿好几年,原先并不温顺,后来硬是被他降伏了,但也只是对他温顺。 别的人一旦靠近,它就会撒蹄子乱踢。 名马识主人,它知道萧屿是自己的主人,但是在许清凝靠近的时候,也没有踢她,只是将脑袋扭到一旁,表示自己的不满。 许清凝看出这马对自己和对萧屿的不同了。 “它不喜欢我。” 萧屿:“它叫刺风,脾气不怎么好,你悠着点。 ” 刺风看了看它的主人,见他完全没有斥责这个女人的意思。 它便也就知道了。 许清凝绕了过去:“不喜欢我摸,我就还要摸。 ” 她用自己的小手,在它的背上又摸了一圈。 哼哼。 看你敢不敢踢? 刺风确实不敢踢,它要是踢了这蛮横无理的女人,自己今天也就没了。 忍忍,唉。 萧屿问她:“想试试吗?” 许清凝重重点头:“嗯!” 她张开手,要求萧屿抱自己上马。 萧屿也习惯了将她放上去,“抓住了。” 许清凝很开心,她算是骑过不少马,这刺风确实是最好的一匹。 她正想着要不要随便先兜个圈,磨合磨合。 忽然,吉祥跑进了围场。 “陛下,不好了!谢……谢家出事了!” 许清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家?” 吉祥说:“就是浔南王妃谢贞,她被休弃了。” 话音刚落,围场变得死寂。 这一刻,吉祥在他主子眼中看见了腾升的杀气。 她想杀人了。 吉祥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太监,最了解主子的心思。 刹那间,一道红影冲了出去。 许清凝骑着还没磨合好的刺风,直接冲出了围场。 她出宫了。 红衣烈焰,少女身影如箭。 今天是个艳阳天,街面上有很多行人。 他们都看见了那道红影。 刺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们看不清这人是谁,只看得清是个身形瘦挑的女子。 但,不需要看见她的脸,他们就能想象得出来,这该是个美人。 一个很厉害的美人。 许清凝当然不会一个人出宫,她只要有所行动,她的侍卫都会跟着过来。 许清凝策马去了谢家。 谢家不敢拦御驾,也拦不住。 “谢贞在哪里?”许清凝扫视谢家院落里的人。 “带路!” 这会儿看花眼的人才反应过来,她不仅是个美人,更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帝啊! …… 谢贞后背已经被竹条鞭笞出血痕了,但他们还没结束。 谢太师打算清理门户,亲自打死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儿。 如此一来,也算能给谢家挽回丁点颜面了。 “继续。” 这位铁面无情的谢家家主,下发了他的命令。 谢贞没有求饶,她跪伏在地上。 好痛啊。 不知挨了多少下打,可能是出现了幻觉,谢贞看见有人骑马踏破了祠堂的大门。 那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 她勒紧缰绳,停在门槛处。 随后,她抓起马鞍旁的弓箭,对准了祠堂正中央悬挂的牌匾。 利箭从谢贞头顶飞了过去,刺中了牌匾。 “轰”的一生,牌匾砸下来。 差点砸到了谢太师的脚。 第393章 下跪 谢太师低头仔细一看,这匾还是先帝亲笔题字赐下来的那块。 上面写有四个字———“风骨世家”。 许清凝抬起下颚,手中弓箭还未放下。 她第一次来谢家,就直接踏破了他们的祠堂大门。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向许清凝,只听女子低声说了句。 “最近箭术是真精进了不少。” 谢太师本来就对女帝即位颇有微词,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当皇帝的人就该是齐穆了,而他也将会是国丈。 但谢家在朝廷没有实权,他改变不了格局,阻止不了她鸠占鹊巢。 随着许清凝进来,她那批侍卫纷纷守在门外。 看这架势,显然是将谢府给团团包围了。 谢太师走出几步,问:“陛下来臣府中,有何贵干?” 许清凝的目光落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谢贞。 她浑身都是血,半点起伏动静都没有了,看起来如同死去。 从得知消息到出现在此地,许清凝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她很少有这种冲动的行为。 许清凝这个人,就是很计较利弊。 她重生后拦了萧屿的车轿,是为了救他,也是为了让他日后能与楚琼分庭抗礼,她对他的算计一开始就存在的。 她去黑市花钱赎走了宁安,她信任他、关心他,是为了让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她知道怎样调教出一个最忠诚的护卫。 甚至,连她后来与沈雁书相识,她故意接近他,也是知道此人非比寻常。 说得更直白点,是因为他们有用。 但谢贞,在许清凝看来,她实在没什么用处。 她不够漂亮,不够聪慧,性格也很懦弱胆小。 许清凝实在没必要花费时间力气去救这样一个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许清凝看见,那浑身是血的女子转过身来。 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的眼神如同在绝望中盛放出希望的花朵,用她最虔诚的姿态,仰望着。 许清凝突然明白了。 这是另一个她自己啊。 是没有绝色容貌、是没有读过多少书、是没有重生对未来的预知……是没有那些金手指的她自己啊! 谢贞一步步朝许清凝的方向爬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衣角。 “陛下……” 她知道的,每次快要死了的时候,神女就会下凡来救她。 她很开心。 许清凝转而抓住了谢贞的手腕,将她拉上了马。 谢贞虽然怀了身孕,但不知为何,除了小腹,她反倒是比从前更瘦了。 许清凝没用多少力气就拉她上来了。 她看向谢太师,言语冰冷:“朕竟不知现在还有人敢动用死刑,谢太师,你好大的胆子啊!” 谢太师作为家主,自然不是被吓大的。 “陛下,这是臣的家事,小女不守妇道,臣在清理门户。” “不守妇道?”许清凝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妇道是什么?” 谢太师看了谢贞一眼,说。 “她与人私通,有了孽种,我谢家断断容不下这样的女子。” 谢贞怕许清凝误会自己,辩驳道:“不是的…… 我没有与人私通,是那个人强迫了我。” 她将头埋低,因她觉得自己很肮脏。 许清凝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知道谢贞有孕了。 谢贞当时表现得十分害怕惊恐,许清凝就猜,孩子可能不是齐穆的。 原来,她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不是齐穆叫来了太医,也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了。 又是齐穆。 这个人总是无形中搅乱了很多事。 许清凝想直接杀了他。 她拍了拍谢贞的手背:“我信你。” 谢太师看到她们这般,如果许清凝不是女子,他真以为那个奸夫是她了。 也不知道谢贞这丫头,何时和女帝搭上了关系? 如果许清凝硬要护着谢贞,他总不能从皇帝手里抢人。 谢太师:“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请把谢贞交由臣来处置。” 许清凝微微挑起眉头,“朕若是不呢?” 谢太师一时哑言:“你……” 他们谢家人,从来都是以理服之,言辩讲究事实规则。 他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个不讲礼数的女人! 许清凝没把谢家放眼里,她也没把谢家的家规礼教放眼里。 她翻身下马,夺走了管家手中的竹条,依次指过他们几人。 “莫说谢贞没有偷情,便是偷了又怎么样呢?谢太师,你敢说你们谢家的男人个个都是洁身自好、忠肝义胆吗?” 她的竹条正指向谢太师的咽喉处。 明明只是一根竹条,可上面沾满了谢贞的血,在许清凝手里犹如长剑。 许清凝一步步往前走,抬脚踩在砸落的牌匾上。 所谓的“风骨世家”四个字已经破裂。 谢太师怒了:“这可是先帝赐下来的!” “朕知道啊。”许清凝:“但你也得知道,朕才是当今皇帝。” 她拼命混到这个位置,不是为了让自己委曲求全的,哪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得让这些人委屈求全才对! 就比如现在,许清凝当着谢家人的面,折断了象征家法的竹条。 在断裂声中,她对谢太师说:“朕让你跪,你就得跪。” 与此同时,门外那些侍卫拔出了刀。 利刃破风。 有些刺耳。 在谢太师看来,这就是个十几岁大的女娃,他心里不认同许清凝的皇位,若非形势所迫…… 形势所迫啊! 许清凝讽刺地笑着:“谢家人最重礼法,你见天子却不行礼跪拜,是何意啊。” 只要谢太师不跪,她就有理由,以蔑视天子的罪名,砍了他的脑袋。 谢太师也深知此处。 他看明白了,许清凝就是为了谢贞那丫头出气的。 他没办法,只能撩开外袍,跪了下去。 “臣拜见陛下。” 许清凝把那两截断裂的竹条,扔在谢太师身上。 “今日起,谢贞不再是你的女儿,她与你们谢氏一族没有丝毫关系。” 祠堂里,众人神色各异。 谢贞趴在马背上,凝望着她的神女。 她刺穿了百年大族的颜面。 她折了那沾满鲜血的教条。 她剥夺了她谢家女的身份。 她,是来救她的。 这一辈子啊,谢贞要把命交给她。 第394章 勇敢 许清凝把谢贞带回了皇宫,还直接带去了自己的宫殿。 她对吉祥说:“你去把魏太医叫过来。” 许清凝之所以信任魏太医,是因为他们俩的利益绑在一起。 只要她在,他就会是太医院里的首位。 她信任利益。 魏太医也怕女帝出事,他盼着她长命百岁才好。 所以他每次都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没想到,这次是给另外一个人看病。 唉,不是她就行,她得健健康康的。 魏太医悄悄擦了把汗。 “陛下不必担心,她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性命。” 许清凝该庆幸自己去得及时,不然以谢太师那性格,一定会把谢贞打死的。 但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目光落在谢贞小腹处。 “那孩子呢?” 女帝的声音不夹带丝毫感情,魏太医也摸不着头脑,只如实说道:“胎儿很健康。” 许清凝:“知道了,你退下。” 发生在谢贞身上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他们都知道她怀的不是齐穆的孩子,所以才会被休。 不会有人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 反正就是两个字,活该! 许清凝看着谢贞,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十多年前,她的生母,秦听云,是不是也曾面临过这样的困境呢? 这一夜,许清凝守在谢贞身边,似乎是透过她在想着别的事。 …… 翌日上午,谢贞醒过来了。 谢贞看见坐在身边摇摇欲睡的许清凝,原来不是梦啊。 她想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反而吵醒了许清凝。 谢贞很快就低下头去,想把自己藏进蜗牛的壳子里,一旦清醒过来,就不敢去面对这个女人。 她太高贵美丽了,而自己就是泥沟里的小虫,怎么爬也爬不到岸边。 许清凝以为谢贞害怕,便安慰她道:“你不必怕,没有人敢在这儿把你带走。” 她还抓住了谢贞的手。 谢贞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既敏感而又卑微地说:“陛下不觉得我很肮脏吗?” 许清凝:“为什么会?” 谢贞:“我……我失去了自己的贞洁,我的丈夫不要我了,我的父亲也不要我了,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在礼教的压迫下,女子将所谓的贞洁观念看得太重,男子却不以为意,他们甚至把自己睡了多少个女子来当做谈资,带有炫耀的成分。 许清凝心想。 这不公平啊。 她重新握住了谢贞的手。 “谢贞,你也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啊,是那个人强迫了你。既然你觉得这让你变得肮脏,那肮脏的源头本身就是那个男人,是他把肮脏塞进了你的身体。” “所以,该感到羞耻的人是他,该承受鞭笞的人是他,该去死的人也应该是他。” “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只是太倒霉了。” “是的,你就是太倒霉而已。” 许清凝真心觉得,谢贞实在是个倒霉的孩子,好像所有种类的痛苦都能让她遇上。 谢贞愣愣地看着许清凝,她好聪明啊,她永远能讲得头头是道,让人没有不信服的理由。 “真……是这样吗?” 许清凝:“我可是皇帝,你不信皇帝的话吗?” 谢贞当然相信许清凝,只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抚摸小腹,语气难得坚毅非常。 “我要打掉这个孩子。” 她这辈子,习惯了逆来顺受。 旁人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命运安排她什么,她就认命。 比如这个孩子,齐柯理所应当地把它当做绑在谢贞脖子上的绳索。 作为母亲,怎么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呢?这违背了天理人伦啊! 可谢贞就是不爱。 她不仅不爱,她还特别厌恶。 但谢贞同时清楚,书里和书外所有人都歌颂母爱、赞扬母亲的伟大。 仿佛母亲天生就应该爱自己的孩子,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只要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那她就是怪物,她是不正常的。 所以谢贞决定要打掉腹中胎儿,她是鼓足了一腔孤勇,如同势要逆流而上的舟。 “我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 谢贞咬紧牙关,她重复了遍。 许清凝同意了:“好,那就打掉。” 谢贞:“陛下会不会觉得我很……” 许清凝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你很勇敢。” 至少,比她的母亲要勇敢。 许清凝曾经埋怨过秦听云,为何非得将她生下来,而不是打掉呢? 直到现在,许清凝才释怀了。 秦听云只是缺乏抗争的勇气,才被所谓的母爱天职给束缚了。 这不该是她的错。 许清凝:“谢贞,你腹中就是一团模糊的血肉,决定它生死的权力都在你手里,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好。” 谢贞忍住眼泪想要夺眶而出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真正被拯救了,日后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她都能坚定地走下去。 她的神女啊。 该拿什么去偿还呢? …… 许清凝让魏太医准备温和点的堕胎药,但没有哪种堕胎是不伤害母体的。 就算再温和,也有危险。 魏太医说:“趁着月份还小,伤害少点。等胎儿成型了,就更难了。” 他不能保证没有后遗症,只能尽量让后遗症不那么严重。 许清凝和谢贞都听到了。 谢贞点点头:“就现在。”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拖延一日就多一日的烦恼。 这时候,吉祥对许清凝耳语了几句。 许清凝把紫兰留下来照顾谢贞,自己先出去了。 她那日直接冲进了谢家,带走了谢贞。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 谢家是世家大族,上百年的根基了,风评一向甚高,很多人甚至把谢家当做修身养性的榜样。 许清凝没有缘由就伤了谢家,自然有人会为谢家抱不平。 比如,好久不见的春华嬷嬷。 宫变之后,春华嬷嬷就一直待在未央宫,守着她主子的灵位。 得知女帝对谢家动手,她终于坐不住了,走了出来。 她看着已经龙袍加身的女帝,心里油然而生一丝讽刺。 “陛下,你答应过奴婢的。” 第395章 回来 许清凝当初为了让春华嬷嬷指证齐穆给先皇后下了毒,答应过她,会保护好谢家,会让谢家的子弟入仕。 但现在看来,她一样都没做到。 春华嬷嬷认为自己被骗了。 许清凝早就把这档子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若非春华嬷嬷突然出现,她也不会想起。嗯,原来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啊。 春华嬷嬷虽然是个奴婢,但从前是跟在谢泱身边的,算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官了。 她问许清凝:“天子一诺,重于泰山,陛下可是要食言了?”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喜欢有人来向自己讨债。 吉祥看出许清凝不想搭理这人了,他让人将春华嬷嬷带走。 春华嬷嬷也看明白了,主动离开。 她冷笑道:“我就不该信你。” 然后,春华嬷嬷回到了未央宫。 许清凝不放心,“找几个人盯着她。” 吉祥:“奴才明白。” 这只是一个宫女而已,许清凝还得面对更多人。 就连萧屿都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揽下这件事? 萧屿问她:“为了谢贞,值得吗?” 许清凝回答:“不值得。但我做了。” 她歪头一笑,“那还能怎么办呢?” 萧屿:“也不难,把谢太师那些丑事抖出来,够他消停一段时间了。” 许清凝:“谢太师身上有什么丑事?” 萧屿:“我不知道。但是泼脏水不是你这个小骗子惯会的招数吗?” “好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许清凝哼了哼。 她背过身去,不想理萧屿。 萧屿:“那我帮你去做,坏人让我来当。” 许清凝无奈了:“算了,你做还是我做有什么区别?” 萧屿笑了下:“那倒也是。” 不过,许清凝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有点区别。 许清凝去做这件事,她就是陷害忠良的昏君;换成萧屿去做,那她就是魅惑将军的妖女。 总之,错的都是她。 唉,没天理呀! “小事,我已经让吉祥去处理了。”许清凝搂住萧屿的脖子。 “这几天,我得陪谢贞,你要是得空的话,帮我去找找宁安,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萧屿:“他回来了啊。” “回来了?” 话音落下,两个半大少年就朝许清凝跑过来。 可不就是宁安和南宫欢吗? 萧屿知道许清凝在担心这二人,便去帮忙找了找,谁知还正好遇上了。 也不知宁安和南宫欢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他们都扑进许清凝怀里。 南宫欢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呜呜呜……” 宁安倒是没哭,就抱着她喊:“姐姐。” 萧屿一手拎一个,丢开了。 他满脸嫌弃:“脏死了,去洗洗!” 宁安蹬了他一眼。 南宫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老鼠,就怨上了宁安。 她就天天故意在宁安面前夸萧屿。 因为她知道,这种感觉相当于给自己塞老鼠肉一样,也会让宁安难受。 宁安听得多了,对萧屿本就多得快要溢出来的愤怒,更多了。 只要三年。 对,最多三年时间。 他一定会打败这个男人! 许清凝倒是没有洁癖,她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南宫欢。 “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南宫欢哭得和小花猫似的,脸上的灰被眼泪冲出一条条的印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陛下,你是不知道,我……我们差点被埋在山里了,走了好久好久的路才出来,差点快饿死了,只能吃野菜野果子,好难吃呜呜呜。” 南宫欢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老鼠肉的事。 她养尊处优过了十三年,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 当然要把自己的委屈告诉给所有人。 宁安倒是没说什么,相当于默认了。 许清凝:“你们先去洗洗,我让厨子准备饭菜。” 萧屿:“看,他们都活着,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担心他们,倒不如来担心我。” “你怎么了?”许清凝认真端详着萧屿。 脸色挺好,很健康。 萧屿明确表示自己的不悦:“你的心太小,却装着太多的人,我觉得拥挤。” 他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赶走,这样的话,只剩下自己了。 可是,怎么都赶不走啊。 好气! 许清凝一看就知道某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男人的醋他要吃,女人的也要,真是搞不明白了,哪有这种小肚鸡肠的? 罢了,哄哄。 谁让她喜欢呢? “南宫欢是你给宁安牵的红线,怎么你自己还生气了?” 萧屿算盘的确是这样打的,但他发现,宁安对自己的敌意更高了。 “他还是喜欢粘着你。” “他?”许清凝反应过来了,应该说的宁安。 “他是我的近卫统领,当然得粘着我啊。” 萧屿:“那就换一个,我给你安排。” 许清凝摇头:“没有比他更忠心的了。” 萧屿:“说来说去,你就是得留他在身边。” 按照萧屿原本的想法,是打算把宁安“嫁”到西周去。 当郡马不是很好吗? 何况,摄政王就南宫欢一个女儿,他自然也会对宁安好的。 宁安年岁渐长,且对许清凝心思并不单纯,让他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萧屿不是很放心。 但他放不放心,好像没什么用,许清凝自己很放心。 许清凝踮起脚尖,摸了摸萧屿的头,“宁安还是个孩子啊。” 萧屿强调道:“他已经过了十四岁,不是孩子了。” 许清凝想了想:“但他还是比我小啊。” 萧屿反问:“他会永远比你小的,难道他永远都是孩子吗?” 许清凝:“哎,你不要对宁安有敌意。” 萧屿:“你看看,是我对他有敌意,还是他对我有敌意?” 许清凝心想,她觉得萧屿对所有人都有敌意,也不单单是针对宁安一个人。 好,男人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是她理解不了的。 还是女孩子好,香香甜甜多可爱啊。 “我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去看看谢贞。” 萧屿跟着许清凝一块儿去了。 他们看见,婢女们端着血水从房间里出来…… 第396章 白兔 屋内,谢贞紧紧咬着嘴唇,可还是抑制不住呜咽出声。 她捂着腹部。 痛,实在太痛了。 就算是用了麻沸散,也还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许清凝站在房间外,听到了谢贞的哭声,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筚趣阁 怪不得世人总是去歌颂母爱,如果不用“伟大”这个词去教养她们,如果不用“爱情”这件事去麻醉她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生儿育女呢? 无论是生,还是堕,都这样的疼痛啊。 一盆盆血水从房间里端了出来。 只是尚未成型的胎儿,还算不上是生命。 这样的东西,却能“绑架”那么多女子,让她们被奴役一生。 值得吗? 在许清凝看来是不值得的。 她不会忍受疼痛、冒着生命危险去孕育一个自己的孩子,万一这孩子将来长大还怨恨她,或者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呢?那就更不值得了。 萧屿站在许清凝身侧,自然也听到了屋里的痛声。 他无法想象,如果里面的人换成许清凝,他会如何? 他一定不要有这天的发生。 一定不要! 他突然抱住她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感知着她的柔软和心跳。 这就是他想要的,足够了。 萧屿很早之前就想到这点,所以他一向很克制对许清凝的情欲,如果不是她三番两次主动撩拨,这辈子都未必会到那一步。 她太瘦小了,肯定无法承受生育,更无法承受小产的痛苦。 她这般脆弱,她会死的。 即便床笫之上快要失控,他也会记得做好各种措施。 一想到她可能会死,他就会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中。 许清凝好像能感受到萧屿的恐惧。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掌,反倒成了自己在安慰他。 “怎么了?” 萧屿将下巴轻放在许清凝肩膀,“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许清凝:“你每天都抱我,还没抱够吗?” 萧屿:“不够。” 其实他们都知道,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分别了。 相聚的时间永远都不够。 等抱得实在让许清凝喘不过气了,萧屿才松开手。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许清凝目光重新看向大门,“还没想好。” 浔南王府回不去,谢家也回不去了,外面还有那么多流言蜚语,谢贞很可能承受不住。 “我打算给谢贞一笔钱,让她隐姓埋名地度过余生,可她明明什么都没错啊,凭什么失去自己的名字?凭什么要躲躲藏藏?” “所以我不知道。” 许清凝也很困惑。 萧屿替她做了决定:“那就让谢贞留在你身边。” 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谢贞不像会背叛许清凝的人。 他对她很放心。 “你认为我该把她留下来吗?” 许清凝不是很确定,待在自己身边要承受的目光会更多,雪儿当初离开也有这个原因。 萧屿:“我猜,谢贞会愿意的。” …… 谢贞的确是愿意的,当许清凝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很开心。 原来,不需要浔南王妃这个身份,也能留在她身边啊。 就算只能当个小宫女也很好。 许清凝看着谢贞脸上惨白而欢喜的笑,内心不由错愕。 谢贞也太容易满足了,仅仅是让她留下来,仿佛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一般。 啧,小白兔就是好哄。 给她一颗糖而已,就觉得给了她一条命。 许清凝将药碗递给谢贞:“把药喝了,好好养着。” 谢贞没有犹豫,大口咕噜咕噜就喝光了。 虽然汤药很苦,可她眼里都是难以掩饰的恍惚雀跃。 因为她的梦想,只是靠近她。 许清凝看着谢贞那亮晶晶的眼眸,内心仿佛被触碰了一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谢贞这样的人呢?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却还是这般纯澈。 许清凝觉着,她又不像是另一个自己了。 “你先休息。” 谢贞点头,“好。” …… 许清凝离开后,去见了宁安和南宫欢。 这两个人分别站在一边,背对着背,看对方都不顺眼。 许清凝有些好奇,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们怎么了?” 南宫欢见许清凝来了,就跑到她边上告状。 “陛下,你不知道,他总是欺负我!” 她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 许清凝问南宫欢:“宁安对你做了什么?” 南宫欢蹬了宁安一眼。 “他骗我吃了老鼠肉,这个人心肠太坏了!” 南宫欢每次想到这件事,内心就能泛苦水,恨不得把肠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老鼠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呢? 可恶! 许清凝不可思议地看向宁安:“你真让她吃了老鼠啊?” 宁安没有否认:“形势所迫,只有老鼠可以吃了。” 其实他说谎了,明明还有一些可以抓到的小动物,但他就是想捉弄捉弄南宫欢,省得她天天缠着自己。 事实证明,还挺有效果的。 许清凝知道宁安是个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的。 她摸了摸南宫欢的头发,像极了安抚一只快要炸毛的小狗狗。 “小郡主,我帮你出气,狠狠打他一顿怎么样?” 南宫欢:“你要怎么打他?” “嗯……”许清凝瞟了宁安两眼,“他既然敢欺负最可爱的小郡主,我为你砍掉他的手怎么样?” 南宫欢闻言,立刻就被吓到了,她也没那么恨他。 “这还是不必了……” 许清凝:“不行呀,谁让他欺负你呢。” 宁安走了过来,他拔出自己的佩刀交给许清凝,没有半点犹豫。 别说一只手了,哪怕是他的头,只要她想砍,随时都能砍掉,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宁安还将手伸了过去,眼睛弯弯。 许清凝接过刀,比试了几下。 她问南宫欢:“小郡主,你说砍左手还是砍右手?” 南宫欢被这两人吓到了,她慌乱摇头。 “不,我不生气了,我真的已经不生气了,你骂他几句就好了,别砍他。” 说到后面,南宫欢甚至还拉着许清凝求情。 “别砍了好不好……” 许清凝暗暗一笑,这小丫头还真好骗。 “当真就这么放过他?” 第397章 可爱 南宫欢虽然对宁安很生气,但没有想过砍掉他的手。 这样多残忍啊。 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没了手以后可怎么办呀? 南宫欢偏头去看宁安,见宁安那坦然赴死的样,心里就更急了。 她走到他面前,有意隔绝了许清凝的刀。 小声说:“小跟班,你还不快向你的陛下求求情。” 宁安面无表情:“不需要。” 南宫欢见劝不动宁安,默默骂了句笨蛋,又看向许清凝。 “我看他已经认错了,你不用砍了。” 她一边说,一边按下许清凝的刀。 许清凝挑眉:“绝佳的报仇机会摆在这里,你不后悔?” 南宫欢是真的怕许清凝动手。 她赶紧点头。 “嗯嗯,不后悔。”筚趣阁 虽然许清凝是开玩笑的,但宁安没有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宁安心想,要是砍了这条手臂,就能摆脱烦人的小郡主,那就砍了。 许清凝将刀还给了宁安,“既然郡主原谅你,那朕就饶你一次,你得好好谢谢她呀。” 宁安才不想谢谢南宫欢。 他觉得,萧屿肯定趁他不在的时候,对许清凝吹了很多枕边风。 所以,她才老想着把他和这小郡主撮合在一起。 但他表面上还是对许清凝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好。” 南宫欢总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这个女帝也太可怕了,动不动就砍人,南宫欢以后也不敢告状了,都快把她给吓死了。 许清凝还有话和宁安说:“天色完了,郡主先回去休息。” 南宫欢巴不得赶紧溜走先,“那我告退啦!” 她一溜烟就跑没影子了。 宁安扯了扯唇角,“看来还是姐姐有办法,她怕你。” 许清凝:“这种小丫头片子,最好拿捏了。” 宁安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那姐姐为何要把她推给我?” 一直以来,对于许清凝的任何决定,宁安都是欣然接受的。 唯独南宫欢这件事,这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他认为,许清凝不够信任自己了,或者自己对她不够有用了,她才会把他丢给别人。 想到这儿,宁安的眼睛就有些湿漉漉的。 他很害怕被她抛弃啊。 许清凝对上宁安这个眼神,也有些茫然,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天,她把他从黑市里带出来,他一步步跟着她,害怕被她抛弃。 “我就是想给你找个朋友,你太孤独了。” “我不需要朋友。” 宁安只需要姐姐就够了,但他不敢直接告诉她。 他怕她不要自己。 许清凝:“为什么不?你渐渐长大了,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难不成永远为我卖命杀人吗?” 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等她死了,宁安该去哪里呢? 她希望有人会陪着他,她希望他们能安度余生。 宁安眉眼透露的都是倔强:“姐姐忘了吗?我的生活只有你啊,是你让我进锦衣卫,从此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这就是我的人生,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渐渐弱去。 看起来像弱小又无助,可怜兮兮的小狗。 许清凝没想到宁安如此敏感,“我没有不要你。” 宁安盯着她的眼睛看,有几丝埋怨:“自从萧屿回来,你就打算把我扔给别人了。” 当然了,这不是许清凝的错。 都怪萧屿那个坏人,他太会进谗言了。 要是没有他,宁安就能永远待在许清凝身边了,才不会有什么南宫欢…… 少年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冷光。 很快就散了。 三年。 宁安给自己三年时间,一定可以将萧屿打败。 等到了那天,他得把这个男人弄得远远的,永远回不来。 许清凝问:“你是不是很讨厌萧屿?” 宁安重重点头:“是。” 许清凝:“为什么?” 宁安答:“他把你抢走了。” 许清凝很欣慰,宁安没有对自己说谎,他把实话说了出来。 看来,今天得好好和他聊聊了,孩子不用心教的话,是会长偏的。 “宁安,没有人可以把我抢走,我永远只属于我自己,你知道吗?” 宁安认真地思考许清凝的话,“这么说,你不是他的。” 许清凝:“当然。” 宁安微微而笑,好像很容易就满足了。 “那我可以把萧屿赶走吗?” 许清凝有些无法理解现在小孩子的逻辑了,“为何?” “他骗人。” “怎么骗了?” 宁安愤愤地说:“他骗我,他说你只是他一个人的,他让我离你远远的,他还打我。” 许清凝噗嗤笑了,“萧屿真这么对你啊?” 宁安抿了抿唇。 许清凝没忍住,伸手去捏了捏宁安的脸。 “你别太理萧屿说的话,他和你一样,都是小孩脾气呢。” 甚至有些时候,萧屿比孩子还要难哄。 宁安辩驳:“我才不是小孩。” 许清凝:“怎么不是?你比我还小。” 宁安不想的,他也希望自己比她大,哪怕是大一天也好,就不会被她当做小孩子看了。 “可我已经比你还要高了。” 他站在许清凝面前,的确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 “对哦,你比我高了。” 许清凝回忆当时,宁安比自己矮呢。 他长得可真快。 她眼里突然浮现几分落寞,坐回了原位,双手托腮。 宁安见许清凝似乎不太高兴,他有些手误无错,“姐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只是在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真好啊。” 可她,仿佛可以看见尽头了。 宁安很快也想到了许清凝的忧虑,他以为她还不知道,可怎么又瞒得住呢? 萧屿把赵浩然从凉州叫回来,就是为了给她治病的。 她肯定清楚自己的病情。 宁安半蹲在许清凝跟前,“你不要怕,我会找到办法的。” 许清凝原先是不怕死的,可她现在有了很多牵绊,她承认自己很怕。 她转移了话题,“永乐郡主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你……” 宁安知道许清凝要说什么,皱起了眉头。 “她才不可爱!” 许清凝记得,宁安很少有什么情绪外露,可见他对南宫欢是不一样的。 “你们要好好相处啊,我希望你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第398章 家人 宁安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朋友。” 他只要永远跟在许清凝身边就行了。 许清凝看见了宁安眸子里的偏执,不由纳闷,他才这么点大,怎么就一根筋了呢? 不过也很有可能,他就是年纪太小了,还没经历别的事,所以才只想粘着她,还得需要时间多加疏导啊。 许清凝不打算纠结这个话题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这次也是被楚琼算计了的。” “是他。和上次一样的手段。” 宁安恨不得楚琼早点死掉,可祸害就是遗千年,阴魂不散跟在她身边。 烦人。 他作出愧疚状:“是我太没用了,没能杀了他。” “不怪你。”许清凝摸了摸宁安的脑袋。 “楚琼这个人就是很狡猾,我也没能把他引出来,反倒是让他逃回了北凉。” 也正是因为这点,萧屿才想派兵攻打北凉。 将那片土地收于麾下,楚琼也就没有藏身之地。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等到了那天,许清凝宿仇已报,她也能安心离开了。 许清凝收回思绪,对宁安说:“好啦,夜深了,你回去休息。” 宁安告退了。 …… 门口,南宫欢还在等着宁安出来。 许清凝今日的话,实在给了南宫欢很大冲击力。 南宫欢担心许清凝还要砍宁安的手臂,她就躲在外面,一旦里面发生了冲突,她会立刻冲进去。 好在看见宁安无事走了出来。 “你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打你?” 南宫欢围着宁安转了几圈,见他四肢健全,没有伤口。 那,会不会是内伤啊? 她想上手去摸摸他的心脏,被他很快拒绝了。 宁安退开两步:“没有。” “那就好。”南宫欢双手叉腰,往后看了眼。 “你们女帝真凶残,你对她这么忠心,她都能说砍就砍。” 南宫欢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耸耸肩,内心害怕。 “小跟班,要不你和我回西周,我让我爹爹给你封个大官,绝对比你现在还威风的!” 宁安转过身看着南宫欢,吐出两个字:“不去。” 南宫欢小脑袋里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宁安这种笨蛋? “为什么啊,她对你这么坏,你还要对她忠心耿耿?” 宁安眉眼骤然起了戾气,声音变冷了。 “不准你说她坏话!” 南宫欢莫名其妙感受到了寒意,好冷哦。 看来这人是真的很笨,即便被卖了,还得为他主子数钱。 实在是没救了! 南宫欢心里是这样想,可对上宁安的眼神,她就说不出来了。 行,不说坏话就不说坏话,她在心里嘀咕。 “那你的陛下要杀你,你会怎么样?” 宁安:“这好像不关你的事,永乐郡主殿下。” 南宫欢:“当然关我的事了,我们好歹经历了这么多,姑且算半个朋友,你要是死了,我总得来给你添两柱香对不对?” 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宁安心里如是认为。 他绕过她身边,往前走。 南宫欢个子矮小,总是要走很快才能跟上。 “小跟班,你怎么又生气了?” 宁安:“没有。” 南宫欢:“还说没有,你的脸都和冰块一样了!” 她抓住宁安的手。 “本郡主命令你站住!” 宁安颇为无奈:“又怎么了?” 南宫欢:“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永远待在女帝身边?” “是。” “即便她要你死,你也不走?” “是。” 因为在宁安心里,许清凝就是比任何人都重要,包括他自己。 南宫欢就没见过这般死心眼的人,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 “你就没有父母兄弟的吗?你的人生难道就她一个人吗?” “有啊。” 宁安目光垂下去。 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后,权力和人脉都广了很多。 无意中,得知到了他父母的下落。 原来,他还有一个长自己五岁的哥哥啊。 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城郊村子里。 父母攒了很久的钱,打算为哥哥定一门亲事。 可那姑娘家嫌弃聘礼少,不肯嫁。 那天,哥哥登门求见,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兄弟二人,相貌是有两分相似的,但气质截然不同。 宁安对许清凝之外的人都很冷漠,吝啬于给予他们多余的表情。 但他的哥哥,却是典型的市侩性子,一见面就攀交情,嘴里都是止不住的羡慕奉承。 宁安很厌恶这样的人。 南宫欢打断了宁安的思绪,问他:“我怎么没见过你的家人?” 得知他有父母兄弟,南宫欢认为,那他不应该这样为女帝卖命啊,得为自己家人考虑才对。 宁安:“因为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分别那么多年,算得上是初次相见,他的嫡亲兄长,只是来要钱的。 多么可笑啊。 南宫欢:“为什么啊?” “他们不配。” 宁安有今天,都是陪着许清凝用命换的,他们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 他的哥哥算什么?他的父母又算什么? 当年为了二两银子,将他卖给别人当奴才。 如今还想要钱? 去死。 宁安忽而低头看向南宫欢,眼眸里闪过几分恶毒。 “小郡主,你要不要猜猜,我怎样对待我亲哥哥的?”caso 南宫欢:“我……我怎么知道。” “那我告诉你。”宁安掂了掂手里的刀。 “我说,只要他把脑袋剁了给我,我封他爹娘做万户侯。” “结果他不乐意啊,跑了。” 宁安说到最后,露出了诡异的笑。 南宫欢被吓到了,“他不是你哥哥吗?” “是又如何?” 宁安步步逼近。 他这个人从小就没接受过正统教育,他每天要学的是如何从主家手底活过来。 今天,主家赏了他一顿鞭子还不给饭吃。 他饿啊,所以老鼠也能吃。 但他吃完了还得担心,明天,他会被卖到哪里去? 他祈祷着,只要别砍掉他的手臂、让他去街头扮演乞丐就行。 他见过太多同伴被这样弄出去了。 最后,他好不容易跟了个老郎中当学徒。 那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啊,世人敬仰的大好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喝醉了,会用那么长的银针扎人呢? 宁安想不明白。 第399章 宿醉 宁安阴沉着脸,道:“所以小郡主你听好了,我的人生就是只有她一个人,永远都是。” 南宫欢突然觉得很伤心,她小跑着离开了。 宁安也想不明白,小郡主脾气阴晴不定的,怎么就生气了? 实在难以捉摸。 那他还是不想了。 浪费时间。 哼哼。 南宫欢跑到她小叔南宫邺那里去了。 他们都住在宫里。 但男女有别,还是隔得比较远的。 一路跑过来,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脸蛋气呼呼的。 这几日,南宫邺因为紫兰拒绝他的事,正郁郁寡欢,一个人喝闷酒。 他看到自家小侄女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谁又惹我们的小郡主生气了?” 南宫欢愤愤地说:“还不是宁安那个笨蛋!” 南宫邺好奇:“哦?” 他带南宫欢来东齐,主要是让她避免内乱。 因为,无论是谁输了,死的人都是她的至亲。 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一幕。 至于宁安那小子,南宫邺本来也没当真,只以为他们就是打打闹闹罢了。 可如今看来,小侄女似乎有点上心了。 上心,可就麻烦了嘞! “他欺负你了?” 南宫欢说:“我要带他回西周,他不肯!” 这事牵扯到了南宫邺的伤心之处。 他也想带紫兰回西周,可她也不肯。 “唉。” 南宫欢:“你叹什么气?” 南宫邺凑近了问她:“你看你小叔叔是不是最近变丑了?仔细看看。” 他这张脸长得是妖孽非常的,当然说不上丑。 只不过南宫欢天天看也看腻了。 她认真观察了一会儿。 “嗯,好像有点丑。” 南宫邺最自以为傲的就是脸了,他就是靠着脸才能风流成性,那些姑娘也就是图他美貌身体好。 他如今听到自己变丑了,自怨自艾道。 “怪不得……她不肯跟我走,原来是我变丑了。” 说着说着,他竟掉了几滴伤心泪。 南宫欢也跟着难过。 于是,叔侄两抱头痛哭。 呜呜呜。 …… 紫兰正在给许清凝梳头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前几天,她已经把木梳还回去了,表示自己不愿意和南宫邺回西周。 南宫邺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起来有点难过。 其实,紫兰自己都想不明白,像南宫邺那种风流王爷,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她实在太平庸了。 回想起来,他们也就见过几面而已。 初次相见,南宫邺拜见女帝,紫兰给他端了碗亲手做的莲子羹。 他当时说了句“不错”,后来多讨要了几碗。 仅此而已啊。 许清凝问紫兰:“在想什么?” 紫兰:“奴婢在想,西周的王爷和郡主还会在这儿待很久吗?” 许清凝:“应该没多久了。” 许清凝打听到,西周的内乱快结束了。 小皇帝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政权,可他到底是太嫩了些,没争过他的二皇兄,也就是西周的摄政王。 宫变后,小皇帝被软禁,那按照潜规则,他应该很快就会被秘密处死。 等事情平了,南宫邺当然会带着南宫欢一同回去。 许清凝本来计划的是,让宁安跟着南宫欢一起,可他不愿意。 可宁安年纪虽小,性子却执拗。 他不愿意的事,就算打折了他的腿,将他绑着过去,他也会拒绝的。 “唉。” 许清凝也叹气。 这些人啊。 一个个的都是倔性子。 紫兰扶着许清凝上床。 “陛下快些睡,别想太多,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许清凝躺进了被窝。 她看着紫兰。 “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是……抱歉啊,我实现不了。” 紫兰的心尖微微颤了颤,泛起苦涩的疼痛。 许清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不应该。 紫兰自认为藏得很好。 “陛下……” 许清凝不打算瞒她:“那天,我特意叫沈大人喝酒,便是想套话。” 没曾想,反而给了紫兰一个不可能的回答。 沈雁书这辈子不愿意娶妻了。 他自然不会答应娶紫兰。 紫兰回想起那天的事,原来都是为了她啊。 许清凝说过,只要紫兰看上的,绑了来送她都行。 紫兰:“陛下有心了,只是……你别为难他。”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和沈雁书还真有几分相似。 许清凝:“这就护上了,我答应你,不为难他。” 紫兰放心了:“那就好。” 许清凝还是因为好奇问了句,“为什么是他?” 紫兰面色浮现浅淡的红晕,不自然地低下头。 “他这样好,不会有人不喜欢的。” 除了你。 最后三个字,紫兰没有明说。 其实像许清凝这样聪明的人,她早该感觉到了的。 只是她选择不说。 那紫兰当然也不会说了。 许清凝若有所思:“也对,谁会不喜欢他呢?” 沈雁书实在太完美了,连她都挑不出错处。 可就是因为太完美了。 在他面前,会让人自惭形秽,尤其是她这种作恶多端的魔鬼。 紫兰为许清凝盖好了被子。 “睡,别想太多。” “好,我睡了。” 许清凝闭上眼睛。 紫兰将房间里的灯都吹灭了,唯独留了一盏。 因为许清凝半夜醒过来会怕黑,她喜欢房间里有点光亮。 紫兰不确定萧屿今夜会不会来,要是他来了,她也就不方便在外面守夜了。 正如许清凝好奇,紫兰为什么会喜欢沈雁书一样,紫兰也好奇她为何会不喜欢? 但紫兰是奴婢,她知道自己不能问。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般耗着。 不对,是沈雁书一个人这般耗着,作茧自缚。 “唉。” 紫兰也叹气。 扪心自问,紫兰希望许清凝能够选择沈雁书的,她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凡事多为自己想一点。 若是再不能见面也好。 偏他们是君臣,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复如此。 他那些从未宣诸于口的情愫,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说了。 …… 风阵阵吹过来。 南宫邺和南宫欢这对叔侄,借酒发疯。 南宫邺掩泪自泣:“我好喜欢她啊。” 南宫欢嚎啕大哭:“我也……呜呜呜。” “她不喜欢我。” “他也不……” “来,喝酒!” “喝!” 两人碰杯。 第400章 克制 许清凝因为谢贞的事,想对谢家动手。 沈雁书因为推行新政,想拿世家开刀。 在这方面,他们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像谢家这种历经百年的大族,手里头霸占着太多的资产和土地,便如扎根一方的大树。长此以往,只会被喂养得更加根深蒂固。 这些氏族虽然平时都互相看不上眼,可一旦面临利益关系,他们就会互相抱团,以此来维系阶级。 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人确定是否能成功,可就算成功了,也得有人来承担后果。 所以历朝历代,推行新政的人很多,但无一善终。 比如秦朝的商鞅,北宋的王安石……他们都想改变当下的格局,可后果是什么呢? 商鞅被车裂而死,王安石被罢相流放。 许清凝不曾想到,如沈雁书这般温和个性的人,他在面对政事,倒是采取大刀阔斧的方式。 但她答应过他,同意他去做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会反悔。 身穿官服的男人站在台下,始终谦卑得体。 许清凝问他:“决定好了吗?” 沈雁书每一个字都是在郑重考虑后说出来的。 “是。” 许清凝:“那你去。”caso 她接手的这个国家实在太穷了。 先帝那些年的荒淫乱政,几乎榨干了这片土地。 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先帝初即位几年,算得上是勤政爱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直到郑贵妃去世了。 他开始没日没夜想念他的爱妃,搜刮民脂民膏来修建明月楼。 在天言道人的谗言下,每逢郑贵妃忌辰,他还要抓少女来为她祈福。 自然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弊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 而且改变,势必要流血牺牲。 许清凝只想混日子,反正她如今不缺钱,除了萧老爷子给她的家产,她去年和孟夫人做的棉花生意,赚的钱已经转到了她的私库。 她就算不当这个皇帝,也能潇洒度日。 沈雁书不一样,他毕生志向就是想救万民于水火中。 很多次,许清凝都觉得沈雁书是神仙,他好像没有身为人的私心。 毕竟,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 如此想想,她不知不觉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个人身上像是永远笼罩一层水雾烟雨,让人看不透彻。 沈雁书察觉到了许清凝的目光,手心微微汗意。 他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站着。 半晌,沈雁书脖颈有些发酸,终于问了句。 “陛下在想什么?” 许清凝收回了目光,有些尴尬地看向一旁。 随口说了句。 “你母亲身体恢复了吗?” 明显是前言不搭后语,沈雁书倒是没有拆穿。 “好多了。” 许清凝:“噢。那你退下。” 沈雁书正要告退,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斟酌着语句问:“上次酒醉,臣可有说过什么不合礼节的话?” 说过吗? 许清凝也不太记得了。 她认真回想了会儿。 “没有。” 沈雁书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 他就怕自己喝醉了,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 日后还是得滴酒不沾。 于是,许清凝看着沈雁书步步远去了。 沈雁书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紫兰。 他对她是有两三分印象的,但也只是两三分而已。 紫兰也很客气地保持距离行礼:“沈大人安。” 沈雁书点了点头。 同他对所有人一样,没有区别。 只是等他走远了,紫兰才会回过头看几眼。 今天真是个艳阳天啊。 …… 许清凝问紫兰:“你见到他了?” 紫兰:“见到了。” 许清凝:“可有说上话?” 紫兰:“没有。” 许清凝猜到了,他们俩就算见面也就只是点点头而已。 因为紫兰是自己人,她也就直接问了,“你没有更多的想法吗?” 啊? 紫兰很是茫然。 许清凝:“如果是圣旨赐婚,他就无法拒绝。” 紫兰瞬间就慌了,“陛下昨天不是还答应过,不会为难他吗?” 许清凝用手指推了下紫兰的额头,“没出息,我帮你争还不要。” 紫兰的脸红了。 “他会厌恶我的。” “他不会。”许清凝算计过沈雁书好几次了,他都没有厌恶她,再多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你如果想,我就帮你一次,让沈雁书娶了你。” 好歹是个有抱负的男人,总不至于为了桩赐婚寻死觅活,他怎么样都会答应的。 许清凝心里这样猜测着。 紫兰摇头,“不,不可以。” 许清凝:“好,那你就看着他。” 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呢? 没出息。 恰好这时候,吉祥有事进来了,转移了紫兰的注意力,她趁机退下了。 吉祥瞧着紫兰脸色不太对劲,“她怎么了?” 许清凝:“瞻前顾后想太多。” 她上辈子就是顾虑太多,才会一事无成,什么都没得到。 这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了呗。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要用那么多时间去考虑周全,那还剩下几天? 吉祥笑了笑:“紫兰姑娘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 许清凝:“她早有了,还瞒着朕不肯说,被朕猜出来的。” 吉祥:“陛下和紫兰姑娘关系这么好,何不帮她一把?” 许清凝:“她不肯。” 当事人都不肯,许清凝总不能强迫他们两个上床睡觉。 “欸,咱们和陛下都是自临华宫过来的老人,拼到今天不就是为了个随心所欲吗?紫兰姑娘也真是的,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吉祥认为自己和许清凝的情分不一般,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他就陪在她身边了,算是陪她打过天下的。 这般过命的情分,他如果是个正常男人,朝堂也该有自己的位置。 那紫兰就更不一样了,她想要什么,完全可以凭借情分得到。 偏她还不要。 吉祥只能觉着她有些愚蠢了。 愚蠢的人,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他说:“紫兰姑娘该不会是看中哪个大臣,才窝囊了。奴才觉着,莫说大臣了,即便是王爷,只要她想,也未必不行。” 许清凝因为吉祥的话有些深思。 是啊,她拼到今天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吗? 这般克制,可不就是窝囊? 第401章 放纵 吉祥见许清凝久久没有说话,“紫兰姑娘该不会真看上个王爷了。” 许清凝瞥了他一眼,“你最近很闲,有空管起别人的事了?” 吉祥赔笑道:“奴才就是好奇。” 许清凝:“你少给朕惹事就行了。” 她了解吉祥是什么样的人,攀炎附势,仗势欺人。 这样的人,有了权势之后,就想着放纵自己。 平时,许清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也给吉祥画了条线。 他若是聪明的话,就不会越过这条线。 若是不够聪明,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吉祥委屈道:“奴才冤枉啊,最近实在是本分老实很多了。” “你要是本分的话,天底下就没老实人了。”许清凝冷着眼神,说:“朕警告你,你要做什么也做干净点,别让人抓到把柄,给朕添乱子。” “是,奴才谨记。” 吉祥从殿里出来后,小郑子就眼巴巴跟过来了。 小郑子递给他一个盒子。 “干爹,上次说的那处宅子,已经在这儿了。” 吉祥面色带喜,但他还是装作淡淡的。 “你怎么搞定的?” 小郑子:“一个小孤女懂什么,我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让她签下买卖契约了。” 吉祥打开契约看了几眼。 “这个价格可是低于市场价一大半了,你小子该不会是强迫了人家。” 小郑子迟疑了片刻,随即又漾开笑容。 “小的哪能干那种缺德事呢?干爹你就放心,没有,程序流程都很正规。” 他观察着吉祥的表情。 吉祥确实很满意这处宅子,既地处繁华地带,又自有一片山水,闹中取静,很是惬意啊。 “小郑子,事办的不错,赏你了。” 他随意掏出个玉扳指,给了小郑子。 小郑子:“多谢干爹。” 吉祥乐呵呵地走了。 “我去看看。” …… 吉祥去了宫外的府邸,在他来之前,府上已经被重新清扫过一遍了,看不出上任主人留下的痕迹。 他越发觉得小郑子靠谱了,年纪轻轻,做事倒是可以。 吉祥推开门,他不喜欢太热闹,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仆从丫鬟们。 这些下人们见他来了,纷纷行礼问安。 吉祥在宫里当惯了奴才,自然很享用这种成为主人的感觉。 “起来。” 一人走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小郑公公特意在里面为您准备了礼物。” 礼物自然是隐晦的,不便直说。 吉祥心里猜到一二了。 “知道了,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吉祥一路朝里面的卧室走去,此时光线已经黯淡,门外两棵梧桐树被风吹得纷纷落叶,树影婆娑。 他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妙龄少女,她闭着双眸,脸色红润,肤色白净如冬日的雪,皮肤嫩滑得如新出的豆花儿。 吉祥悄悄把门关上了。 他是在十岁左右,被断了子孙根,成了太监。 但太监未必没有欲望。 宫里很多太监都会找宫女当对食,而地位高的太监,背后更是女人无数,因为多的是人主动来贴着他们。 吉祥如今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在这方面也不克制自己,想玩得多开就能玩得多开。 他甚至觉得寻常的手段,没什么意思了,还会去追求一些比较极端的、刺激的新颖玩法。 其中被玩死的也就被玩死了,大不了多给点钱打发她们的家人,也就没人闹到女帝面前。 吉祥当然知道,许清凝给他画了一条底线。 但她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哪里能知道底下那些龌龊事呢? 吉祥自是会好好瞒着。 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少女,就是小郑子送给他的礼物。 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眼眸在黑暗里跳跃着光芒。 …… 三日后,京城出了件不小的事。 据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在护城河里被打捞了上来,当时还是赤身裸体的状态,身体上遍布伤痕。 这样的案子,不算多,但也不少见,一般都是由当地的管辖区官员负责审理。 京兆尹派仵作查验了,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该女子是跳河自尽的。 可联想到女子身上的伤,众人不由认为,她生前很可能经历过虐待,才会选择自杀。 最终,他们找到了女子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是个年轻男子。caso 他说自己和死者是夫妻,因在床事上折腾得太过了,导致女子崩溃自杀。 案情查到这儿,差不多明了。 那就该判判,该关关。 可就在案子定夺之后,又来了个女子。 女子认为案件另有隐情,她不服从京兆尹的判决,一个人跑到大理寺敲了鸣冤鼓,要求上级重审此案。 于是,这桩案子就移交到沈雁书手上了。 他这才发现,前来鸣冤之人,正是此前无故消失的杀手,阿珠。 阿珠从楚琼那儿逃出去之后,也不知自己想要干什么,有种天下之大无处可去的荒芜感,她便重新回了钱府一趟。 钱府除了死去的那三口人之外,还有一个钱小姐,名叫钱敏。 钱敏虽然是庶出,但钱家人都死光了,钱家的财产自然会落到她手上。 但她年纪毕竟太小了,不懂得为自己争取,钱家大部分财产被家族里的人给分了。 只能说他们还算有点良知,把老宅子留给了钱敏。 钱敏也是得过且过的性格,心想日后就守着这栋宅子,也不会饿死。 谁知某天,来了一堆人,说看上了她的宅子,想同她买下来。 钱敏不肯卖,那伙人就强行逼迫她,他们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签了字画了手印。 宅子没了,钱敏想着,还有一笔钱,就当自己倒霉。 认命。 谁知强行买了她宅子的人,又看中了她的美色,将她一并绑了去。 她父母双亡,兄长辞世,族人只想争夺财产,她没有依靠,也不知道找何人来救自己。 那伙人正是看中她是个孤女,好拿捏。 钱敏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见一个衣衫怪异的“男人”走过来。 紧接着,他撕开了她的衣服,用奇怪的物体刺入…… 第402章 谄媚 太监因不是正常男人,在床事上折磨人的法子很多,还有很多道具,称得上是千奇百怪。 忍痛能力强的,或许还能撑一段时间。 忍痛能力弱的,譬如钱敏,便跳河自尽了。 钱敏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京兆尹愿想着随便给她处理应对了。 万万没想到跳出来一个阿珠。 这个阿珠,还是曾经杀了钱敏全家的人。 按理来说,阿珠和钱敏不该是仇人的吗? 怎么还有仇人为受害者申冤?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吉祥也想不明白,但他此时内心更多的慌乱。 他找到小郑子,劈头盖脸揍了一顿。 “那宅子,你不是说按照正规流程买下来的吗?还有那个女人,怎么会是个良家子,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小郑子瞟了他一眼,良家子?他不就是喜欢良家子吗? 还什么越反抗他越兴奋…… 以前,小郑子也给吉祥进献过很多美人,他知道吉祥的口味,每次都能送到点子上。 小郑子一看见钱敏,就猜到她会是吉祥喜欢的,而她恰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小郑子便动了歹心,想着就算出了事,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孤女。 于是,小郑子把宅子和钱敏都送到了吉祥面前。 谁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乱子。 小郑子捂着脸跪在地上,认错道:“干爹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顶罪了,他会咬定自己和那女人是夫妻,没有人会查到干爹头上。” 如此一说,吉祥才稍微放下点心。 “哼,你要是再敢把事情办砸了,就别来见咱家了。” 小郑子:“是是是,奴才不敢。” 吉祥平复了心情,整理好衣冠后,才去见许清凝。 他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许清凝一人身上。 只要讨好她了,他的性命就能保住,自然得认真对待。 …… 许清凝在夏天喜欢吃冰沙,如今虽然已是夏天的尾巴了,天气没那么热,她仍然喜欢吃,一吃就是好几大碗,都是瞒着萧屿的。 她知道萧屿这些天很忙,也完全相信他,让他去处理自己的事。 许清凝放下瓷碗,看着吉祥:“你厨艺精进不少了。” 吉祥不仅会说些让许清凝高兴的话,他最拿手的,是制作绵密的水果冰沙,谁让她喜欢呢? 当奴才的,得对自己有清楚认知,如果对主人没用,那主人为何要留着他们? 吉祥就是努力在做一个对许清凝有用的人。 只要自己有无法替代的能力,她就不会让他死。 吉祥问:“陛下,你这些天有没有听到什么热闹的事儿?” 许清凝每天要处理的事可太多了,她难能每件都知道? “你指的是什么?” 吉祥见许清凝的反应,显然还不知道钱敏那件事。 她不知道就好啊。 他转移话题:“也没什么,就是城里近日来了个戏班子,一时间风头无两,陛下要不要让他们进宫来唱戏?” 许清凝是挺喜欢看戏的,毕竟宫里实在太无聊了。 “戏班子……他们长得好看吗?” 吉祥说:“上了妆之后,那模样那身段都是顶好的。” 许清凝倒是想,只不过她一想到萧某人,就不敢了。 上次那什么刺史进献了三个脱衣舞郎,许清凝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萧屿给处理掉了。 萧屿那人最小气了,要是被他发现,她请了一帮子会唱戏的伶人进宫,他醋坛子都得打翻了。 所以,许清凝还在考虑中。 但她确实很想看看,那帮人究竟是怎样的风流姿态,能引起满城喧嚣? “比起赫连闻,如何?” 吉祥小声地说:“各有各的风情。” 许清凝:“能让你这么说,肯定是不相上下了,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这辈子见过最妖媚的人,就是赫连闻了。 这样一说,她对那帮伶人兴趣更多了。 谁不爱看美人呢? “吉祥,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偷偷进宫,不被别人发现?” 一下子让那帮人同时进宫,肯定会被发现的。 许清凝问了也是白问。 吉祥看出来许清凝的顾虑,他悄悄说:“陛下可以乔装打扮,带几个护卫,亲自出宫看看。” “出宫啊。”许清凝抬头看了看天空。 被这笼子关久了,的确生出一些想要逃出去的冲动。 而且,皇城禁军和城内护卫军,都在许清凝的管控内,她倒是不必害怕会有什么风险。 再说了,天子微服私访,不是历代帝王都会悄悄做的事吗? 许清凝脑海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她斜着目光看向吉祥。 “还是你有法子逗朕开心啊。” 吉祥点头哈腰,他也就这么些献媚君主的本事了。 当所有人都规劝女帝勤政爱民的时候,他就做那个另类,让她沉迷于享乐。 难道女帝自己不知道,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吗? 可她愿意亲近小人啊。 难道她不知道小人的危害性吗? 不,她知道的。 但她很享受。 这种滋味类似于主动吸食五石散,明知道是有毒的,却心甘情愿不可自拔。 让女帝开心,就是吉祥每天的任务。 她开心了,他的命就保住了。 …… 当天,许清凝就换了男装,带了几个功夫不错的侍卫,跟着吉祥出了宫。 许清凝摇了摇折扇,打扮成风流少爷的姿态,她很久没有仔细看看京城街道了。 水患一事后,难民被安顿差不多了,京城又恢复到以往的繁荣热闹。 很好。 她喜欢热热闹闹的。 所有人都在。 “带路。” 吉祥带许清凝去了戏楼,他提前花重金打过招呼了,不让外人打扰。 所以相当于包场了。 许清凝坐在最中央的位置,看着台上的戏。 吉祥说的没错,这几个人确实是风情万种。 她都看得入迷了。 可就是看到一半的时候,官兵闯了进来,打断了许清凝的思绪。 干什么! 许清凝还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没想到那伙人是冲着吉祥去的。 也对哦,她现在是乔装打扮过了,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她就是来看个戏而已。 可紧接着,一男子从官兵后面走出来…… 第403章 手段 沈雁书是来抓吉祥的,他没想到能在戏楼里碰见许清凝。 像这种戏楼,也就是比青楼好上一点,伶人们唱到最后还有些别的调情手段。 所以,寻常小姐妇人是不敢来的。 偏许清凝站在这儿镇定自若,且还是包了场。 沈雁书的目光从吉祥身上,转移到许清凝身上,久久没动。 许清凝纵然再脸皮厚,也招架不住这样的审视啊。 她抬起胳膊,以袖遮面,只盼着这位沈大人不要当场向她行礼问安。 幸好,沈雁书还算是识趣的,没有拆穿她的身份。 边上的官差问道:“大人,要不要把他收监?” “他”指的是吉祥。 吉祥看到这么多官差冲着自己来,心想未免太快了。 他就是有所预料,才会跟在许清凝身边。 毕竟在皇帝面前动刀,等同于大不敬! 吉祥就是有所预料,才会跟在许清凝身边,正想高喊一句“御驾在此,谁敢放肆!” 忽然有人捂住了吉祥的嘴。 沈雁书先礼后兵:“厂公,得罪了,带走。” 他不想让吉祥在这儿大喊大叫,把许清凝的身份暴露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堵住了。 吉祥很久没被人粗鲁对待过,他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怎么……怎么敢? 可他回头去看许清凝,只见她遮着脸,像极了鸵鸟,哪里还会为他出声? 罢了,事到如今,吉祥也该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了。 官差押着吉祥走了。 很久之后,许清凝才反应过来,沈雁书为何要把吉祥抓走? 她问沈雁书:“他犯了什么事吗?” 沈雁书:“强买民宅,逼死民女。” 按照律例,罪该处死。 虽然吉祥身份不一般,他是女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还掌管着东厂,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地位显赫了。 若旁人来处理这桩案子,定是会再三斟酌,考虑万千。 可在沈雁书这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不在乎吉祥是什么地位。 只要犯了错,那就该接受律法的惩罚。 但他确实无法不顾及到许清凝。 当着她的面,把她的人带走,很显然是对她大不敬重的。 好在眼下此情此景,她换成另种服饰,扮演成寻常人。 他甚至还能以友人的口吻,问她。 “许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还能是为什么? 许清凝心里嘀咕着,自然是来看美人的。 但这话她不好直说,尴尬地解释道:“宫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沈雁书:“宫外并不安全。” “是……”许清凝心想:她刚才就是被沈雁书带来的官差吓到了,戏都没好好看完。 沈雁书:“我送你回去。” 他语气却柔和,却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在。 许清凝还想在宫外多待一会儿。 怎么躲过了萧某人,又没躲过沈某人呢? 真是的。 “好。” 许清凝低着脑袋,跟在沈雁书身后。 他让一部分官差将吉祥押回大理寺,带着另外一部分人,送许清凝回去。 可沈雁书转念想了想,这般大张旗鼓似乎不太妥当。 “你们都先回去。” 他决定单独送她回宫。 许清凝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沈雁书察觉到身后人没有跟上了,他转过身去,“怎么了?” 眼下正好路过沈府。 许清凝脑海中冒出了个想法:“我可以去你府上,见见你的母亲和妹妹吗?” 反正也很无聊,如果要回宫,还不如在他府上坐坐。 因为她对那两个女子也挺好奇的。 沈雁书看着许清凝,答应了她的提议。 “可以。” 这个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都过了该用晚饭的时间。 沈雁书以往都是办公的时候顺便吃了,不会回府上。 所以沈府人自己用了晚饭,不会特意给他留一份。 但是,今天他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俊俏的小公子。 许清凝原先来过沈府一两次,那时候,她还是平阳郡主呢。 转眼间,自己都变了个人。 可沈府倒是什么都没变。筚趣阁 只有院子里那两棵玉兰树长高了些。 许清凝第一次看见沈雁书的母亲,和她猜想中的人差不多,面貌看得出年轮的痕迹,但气质沉稳端正,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温柔好看。 沈雁书长得像他母亲。 气质也像。 沈母也是第一次看见许清凝。 她知道儿子交友甚广,但很少会带进家中来,便猜测这绿衣小公子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这位是?” 许清凝正想开口回答,说自己同沈雁书是朋友来着。 谁知沈雁书先行一步回答了。 “她是我的至交。” 是可以倾心相付、最好的友人。 沈母明白了,她对许清凝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还没用膳。” 许清凝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就吃了几碗冰,如今肚子饿得快要叫了,“没……” 沈母:“厨娘方才睡下了,我给你们做碗面条。” 许清凝想说不用了,这么大晚上,实在很是抱歉,沈雁书还是先她说了:“那就麻烦母亲了。” 沈府宅子不算大,但布局很有格调。 许清凝喜欢这片露天的亭子,抬头就可以看见夜幕里镶嵌的星子,一闪一闪的,格外活泼有趣。 沈雁书坐在许清凝对面,问她:“为什么想过来府上?” 许清凝说:“不想回宫。” 所以她去哪里都行,去哪里都很高兴。 原是如此,沈雁书眼中有些黯然,他再问起:“吉祥这件案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许清凝看沈雁书一脸严肃,真是浪费了此等夜色。 这个人啊,无论说什么,一定会扯到公事上。 她笑着说:“我的想法,其实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不是吗?” 沈雁书顺着许清凝的眼神,看向远方夜空。 风徐徐吹来,将鬓发吹散开,如同心中万千思绪。 “你如果要用强权留下他,便是我,也做不到将他送去断头台。” 许清凝觉着沈雁书也变聪明了,开始学会以退为进。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聪明的,只是从前没有对她用过这些手段。 第404章 近身 许清凝半靠着椅子,抬头仰望天空,并没有与沈雁书目光对视,但她好像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其实他最擅长这样子了,把自己放在最无辜的位置上,以温柔为刃,让她不得不后退。 沈雁书啊,才是个中高手。 “我不想聊吉祥的事,过几日再说。” 许清凝知道吉祥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她知道失魂香是什么东西。 它们都是有害的,可她甘之如饴,为什么呢? 因为在它们面前,她没有任何包袱,可以尽情享受自己的罪恶。 沈雁书垂眸:“好,那就不说他了。” 沈母这时候做好了面,沈雁书过去帮她端过来。 沈母在打量这个绿衣小公子,看样貌还很年轻,估计就十七八岁。 那眉眼生得特别好看,是那种看一次就忘不掉的。 就像是会发光的明珠,置身于黑暗中,也能被所有人看见。 怪不得…… 怪不得雁书都不敢看。 他是怕自己多瞧一眼,就会陷得更深。 沈母走到许清凝面前:“粗茶淡饭,小公子勿要嫌弃。” 沈府在饮食方面随意为之,因他们都是曾经吃过苦的人,即便沈雁书算位高权重的大官了,衣食住行还是很普通。 这其实与许清凝不一样。 她喜欢最精致的,最漂亮的,最昂贵的,也要最好吃的。 一碗细面,两点葱花,配上煎蛋和肉片。 是许清凝平时不会去吃的。 但这碗面条的香味闻起来很诱人,应该是洒了几滴特制的香油。 她微微点头致谢:“很好吃,麻烦沈伯母了。” 沈母一看许清凝,猜到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孩子,担心她吃不惯,但她倒是没有表示出来,反而欣然接受了。 沈母又侧头看了看沈雁书。 发现他坐得笔直,过于僵硬了,手掌一直放在下面。 沈母暗暗笑了。 他们既然是至友,不应该松懈自如的吗?如何会是这般紧张拘束了? 所以不是。 但沈雁书既然这样答了,沈母也不便明问,她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许清凝实在是饿了,也可能是这碗面太香了,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可她抬头去看沈雁书,却见他一口都没动。 “你不饿吗?”筚趣阁 “嗯……还不饿。” 沈雁书的目光闪躲,似乎不敢与许清凝直视。 他心里默念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许清凝觉着眼前的男人开始出现重影,她摇了摇头。 “沈大人,你……怎么一直在晃啊?” “哎,你别晃了……” “我眼花,真的……” 许清凝两眼一闭,身子往左侧歪了下去。 沈雁书一直紧握的手立刻松了。 他托住许清凝的下巴,避免她栽下去。 这样的肌肤接触让他掌心有些发麻,连带着半张身子都紧绷起来。 心跳如雷。 方才,沈雁书悄悄在面里下了点催眠安睡的药。 所以许清凝才会昏睡过去。 夜色中,许清凝闭着双眸靠在沈雁书身上,均匀呼吸着,身子有些轻微起伏。 他一动都不敢动。 也不知站了多久,沈雁书的腿都发麻了。 他还是如同雕像般,不动。 还是沈母走过来,打破了僵局。 她不知儿子打算做什么,但她相信他的人品,自是不会干出坑蒙拐骗之事。 “风大了,小心受寒。你抱她去房间里休息,娘来照顾她。” 沈雁书点了点头:“好。” 他拦腰抱起许清凝,将她放在她曾经睡过的房间。 睡梦中的女子,乖巧安静,好似可以任由人摆布。 她离他这么近。 他该需要多坚定的心志,才能恪守君臣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这一刻,沈雁书发现自己“道心”并不稳。 他有普通人会有的欲望和贪念,丝毫不少。 他为心里萌生的这些念头深感羞耻。 这么近啊。 她就在他怀里,被他平放在床上。 沈雁书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他很快收回了手,只是替她盖好被子。 许清凝却侧了个身,面朝他。 呼出的气息如热浪般,让他面红耳赤。 沈雁书立刻后退了半步。 他深深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忍不住凝视着她的脸。 她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又很愚蠢。 比如现在,怎么能轻易相信他呢? 他,也是一个男人。 沈雁书闭上眼睛,不再看。 就在她说要进沈府看看的时候,他有了这个念头。 此时,他站在床边,对她致歉而拜,语气坚定不移。 “陛下,对不住了,吉祥必须认罪。” 而后,沈雁书转身入夜。 他穿上了官服,前去大理寺。 正因为沈雁书了解许清凝,他知道她会保下吉祥的命。 而吉祥也会凭借这一点,咬死不认罪。 到时候,这个案子很难办。 只要许清凝传递不了吉祥任何讯息,他就会认为自己被女帝抛弃了。 那沈雁书就有办法让吉祥在今夜认罪。 算是先斩后奏。 吉祥头上有太多的罪,大大小小,都是许清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她在保他。 只要她保他一天,他就不会死,他就会继续作恶。 所以,吉祥必须死! 沈雁书深吸了口气。 他走出门后,再三对沈母说:“还请母亲今晚多加看顾她。” 沈母眸露忧愁,她看得出来,他是喜欢里面那个姑娘的,可他为何要如此呢…… 为什么? “雁书,你今天算计她,日后可就分道扬镳了……” 再无相守的可能。 你考虑清楚了吗? 沈母的话都在眼神里,沈雁书明白的。 他说:“儿子对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后悔。” 沈母劝不了,也没法劝。 其实很多时候,她希望沈雁书不要太像他的父亲,可以多为自己的私心考虑一下,但父子就是父子啊。 他们都有自己要追求的道。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沈母只能说:“你去,我会守着她。” 等许清凝醒来,她会生气会动怒,甚至大概想要杀了沈雁书。 对于这些,沈雁书都做好了准备。 他会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保全沈府上下。 至于他自己,交由她处置便是了。 第405章 心愿 沈芸恰好看见沈雁书抱许清凝进去,又看见他很快走了出来。 沈芸没见过许清凝,许清凝又男装打扮,所以她把“他”当做了男人。 此时此刻,沈芸简直是风中凌乱。 男人抱男人,不应该直接扛起来就走吗? 为何会如此亲密? 沈芸不理解。 但她很快又理解了。 怪不得沈雁书不愿和她成亲,原来他喜欢男人啊! 这个秘密让沈芸一下子接受不过来,她疾步跑到李霜霜的房间里去。 整个府上,就李霜霜和沈芸年岁差不多,沈芸也只能找她聊聊了。 李霜霜原本都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谁知沈芸一下子扑过来,给她弄醒了。 沈芸嚎啕大哭:“唔唔呜呜……” “怎么了?”李霜霜面露忧愁,“大小姐,好端端的哭什么?” 沈芸哭得满脸是泪,“沈……沈哥他喜欢男人!” 李霜霜满脸惊讶:“啊?” 她跟沈雁书也有年头了,怎么没看出来他有龙阳之好啊? 李霜霜赶紧捂住沈芸的嘴,“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有损大人名誉。” 沈芸当然不会和外人说,就和自己府上说说罢了。 她把李霜霜当朋友,这才告诉。 “我亲眼看见的。他抱着一个男子进屋了。” 李霜霜闻言,不禁开始浮想联翩:“他们……抱着……进屋?” 沈芸又道:“不过他很快就出来了。” 连半刻钟都没有。 女孩子到二十岁这个年纪,或多或少都知道点了。 她们两面面相觑,同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嗯? 这这这? 半刻钟不对。 虽然沈雁书天生喘疾,可也不至于只有…… 好,到底还是小姑娘,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想想。 沈芸哭过之后,顿时大悟。 “我可算知道他为何不与我成亲,也不和别的姑娘成亲,原因竟是如此,唉。” 她还重重叹气。 “不过,沈哥确实是个好人,没有耽误我,我得为他保密。” 李霜霜看了眼沈芸,心想就她这个大嘴巴,不用三天,全府上下就得知道了,很快整个京城就会知道的。caso 毕竟,确实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好了,睡觉!”沈芸直接钻进李霜霜被窝里,“你也不许说。” 沈芸哭也哭过了,想也想明白了。 这下子,可算是彻底断掉自己的念想了。 …… 翌日中午,许清凝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沈府的床上。 沈母始终在边上守着她。 许清凝稍微一想,很快就明白了! 是的,沈雁书算计了她! 天底下最不会算计人的人,算计了她! 许清凝气得发笑。 她真是何德何能啊,估计沈雁书这辈子也就算计过她一个。 许清凝什么都没说,直接去了大理寺。 一夜时间,许清凝与外界失联了,吉祥也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她的指示。 他在沈雁书的审问下,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沈雁书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罪状,他拿在风口等了等,随后交给下属。 “可以移交三司了。”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吉祥因罪下狱,罪名已定,他猜自己很快就会被处斩了。 宦官倒台,往往是没有人来求情的,所有人都是巴不得落井下石,用唾沫星子淹死他都行。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 吉祥戴着镣铐,坐在监狱里,想了很多事。 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起初,不过就是想混口热饭而已。 然后,是希望主子不要动辄打骂。 接着呢? 他想混个出人头地,想让别人朝自己行礼问安。 再后来,他想当九千岁,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有了权,就想随心所欲。 他迫害忠良,欺压弱小,买卖官位,强迫民女……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砍了他的脑袋! 吉祥知道,他是该死的,但他还是不甘心啊…… 这才混出头多久,就判了死罪。 人生就像是笑话一样。 吉祥自嘲笑着,他在笑声中,看见了朝自己而来的女帝。 许清凝还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她看见吉祥身上的枷锁镣铐,自是明白了。 “你……” 她不知该说什么。 短时间内,许清凝怕是再找不到吉祥的替代品了,他懂得察言观色,会猜她的心思,能提供让她开心的事物,也有点小聪明。 她也知道,他是该死的。 可沈雁书这般先斩后奏的行为,自是打了她的颜面。 就好比她养了一条很久的狗,狗咬了人,是该赔罪,可那人将她绑起来,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狗是怎么被打死的。 她能不生气吗? 认罪书已经下了,白纸黑字红手印,人证物证都有,谁也翻不了案。 除非许清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保住吉祥。 但她不会这么做,因为不值得。 她只能叹了几声,“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吉祥能有什么心愿,他一个太监,没有父母,也没有子嗣,就小郑子那个干儿子。 偏偏这事还是小郑子间接导致的,吉祥恨在心头,哪里还想为他做什么? 他说:“没有了。” 许清凝淡淡道:“那好,你安心去。” 吉祥也猜到是这样,所以没有白费力气去求女帝,她那样会思考利弊,绝对不会救自己的。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陛下,其实这个结局也挺好的,至少奴才被当做过一个人了。” 在那封罪状上,吉祥被批判为恶事做尽的佞臣。 是佞臣,而不是宦官。 是啊,他们没了命根子,不是个正常男人。 可这是他们心甘情愿选择的命吗?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堂堂正正靠科举考出个名头来? 天知道吉祥有多么羡慕那些人。 每年科考放榜,状元游街,吉祥都会去街头看一眼的,那红衣烈马、一日看尽满城花的样子,是他此生藏在心底的愿望。 他想啊。 可没办法了,他的命只能如此。 他知道的,所有人都把他们内侍称作阉党,女帝也是把他当做奴才。 只有沈雁书,是真情实意把吉祥当做佞臣来斗。 沈雁书从先帝驾崩、自己还在牢里的时候,就想除掉吉祥,为此耗了这么久,也算是看得起他吉祥了。 “哈哈……” 吉祥笑了几声。 第406章 冲动 吉祥请求道:“陛下,如果可以的话,等奴才死后,将奴才的尸体烧成灰洒了。” 许清凝有些疑惑,她问:“这不就是挫骨扬灰了吗?” 吉祥:“奴才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只要把这辈子的罪孽都散尽,下辈子投胎就可以重新做个完整的人了,奴才下辈子想做个完整的人。” 许清凝若有所思,她恍惚了很久。 直到身后来了侍卫。 许清凝既然出现在大理寺,自然就亮出了她的身份,这些侍卫不敢对她做什么,连看都不能,只能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 “陛下,我等要将这个犯人转移至天牢了。” 许清凝“嗯”了一声,她退出几步。 “你们带走。” 吉祥戴着镣铐被押走了,到目前为止,他心里对许清凝还是存在希冀的。 他希望女帝能开口将他救下,即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她不会的。 许清凝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奴才,去和整个朝廷体系以及新朝律法抗衡,没必要。 可她属实生气。 她转身就去找了沈雁书。 每日这个时间,沈雁书都是坐在官府里处理事宜。 他料到了许清凝会来找自己,提前让厅内所有人都退出去等候了。 许清凝进来的时候,沈雁书已经取下头顶乌纱帽,脱下外袍,是在自行请罪。 这不免让她更生气了。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这样做! 许清凝感觉体内的某些情绪再次被牵引出,她随手抓过一卷竹简,朝沈雁书身上砸过去。 这儿别的没有,书倒是很多,什么年代的都有。 她砸过去的这一卷,恰好是比较厚重的。 竹简边角的锋利,擦过沈雁书的额头,落了几滴血珠。 鲜红的血,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偏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连该有的疼痛、愤怒、伤心……这些都没有。 他只是坦然承受了。 在许清凝看来,很具有视觉冲击。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她有点享受施虐这个过程,但她归结于失魂香的后遗症。 对,不是她自己的原因,是失魂香。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 她也这么做了。 许清凝拔出房间里的唯一一把剑,架在了沈雁书的脖子上。 “沈大人,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沈雁书比许清凝高了不少,当两个人同时站立的时候,他无法用平视的眼神去看她,所以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脖子上这把利剑。 他答。 “不是。” 许清凝声音激动了些:“那你还敢给我下药?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的几分愧疚。” 沈雁书:“陛下算计过臣那么多次,这一次之后,你不必有愧疚了。” 这大厅里没有人,沈雁书完全可以抢走许清凝的武器,就算有人,大理寺里里外外也都是沈雁书的亲信护卫。 他如果有了反心,她现在根本杀不了他。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垂手而立,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沈雁书在无声地说着。 来啊,动手啊。 你来亲手杀了我。 杀了我,你就满足了。 …… 许清凝仔细看的话,她还能看见沈雁书脸上浅淡的笑,里面掺杂着几分讥诮的意思倒是分不出来,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并不了解。 她从未真正掌控过他,即便自己知道前世今生。 有些人的疯是摆在明面的,而有些人……藏在最深处。 许清凝的头开始痛,她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当剑刃在沈雁书脖颈上划出一道不浅的口子,血滴沿着剑身滑到她手上时,她竟然有种想去亲吻它的冲动。 但很快,有股强大的力量握住了她的手腕。 萧屿夺走了许清凝的兵器。 他站在她眼前。 “阿凝,别冲动。” 许清凝现在的感受,如同走在悬崖边边即将要掉下去,有个人强行将她拉了回去,不然她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剑被夺走了。 力量也被夺走了。 许清凝无力地靠在萧屿身上,“你怎么来了?” 萧屿来之前,本是怀着满腔愤怒的,许清凝彻夜没有回宫,真当他不知道吗? 所以他来这里,未必没有怀着几分“捉奸”的心思。 可事实,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如果晚到一步,她很有可能亲手杀了沈雁书。 当然了,萧屿想过无数次让沈雁书消失。 可他不该死在许清凝的手里,更不该是死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 “跟我回去。” 萧屿把许清凝抱了出去,在要踏出门槛的时候,他才回头看了眼沈雁书。 白衣红血,病弱破碎,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没气了,偏偏眼神那样倔强,竟是半分示弱的姿态都没有。 沈雁书从头到尾都在表示:命在这儿,任君处置。 这个人,便是以这样的姿态诱引着她,他怎么不算高手? 萧屿莫名有种危机感,冷冷说了句:“别把自己弄死了。” 他们两人彻底离开后,沈雁书才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的确让她动了杀气。 差一点,他就死在她的手里了。 沈雁书是在赌命,可未必没有报复的心思。 他赌的是,许清凝如果真的杀了他,她必然会感到后悔,放过沈府其余人。caso 可她要是没能杀了他,他不也就活下来了吗?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没有输。 输家,注定是她了。 他是在以臣服的姿态占据上风。 所有人都说他宅心仁厚,可他又不是真的圣人,在长久的压抑下,他的欲望并不比任何人少。 他会愤怒,会嫉妒,会痛苦,会想要不顾一切去得到点什么。 但也只是想想了…… 他的所有欲望,都禁锢在这具身体里。 所以,那个男人敢赤手夺走她的利刃,敢将她牢牢抱入怀里,敢违背她的意念。 这些事,沈雁书都做不到。 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门外的护卫冲了进来:“大人,你没事!” 任是谁看了这个画面,都不会觉得沈雁书没事,但他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身坐在他原本座椅上,淡声道。 “把地面清扫一下,再把今日的案折拿过来。” 第407章 动心 萧屿把许清凝半抱半扛着回宫了,她身体没什么力,牙倒是硬得很,很快就给他咬出了好几道印。 许清凝:“你为什么带我回来?” 萧屿:“难道你真想杀了他吗?” 许清凝:“杀了就杀了,那么多人可以死,他为什么不行?” 这话似曾相识,萧屿嘴角衔起几分讽刺。 “那你可要记得这句话。”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她轻轻放下,而是扔到了床上,有被褥在,倒是不会让她疼。 只是,这种粗鲁的对待,是许清凝从前没在他这里经历过的。 她有些愕然。 随即,让她更惊诧的事发生了。 他真的用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绑得严严实实,不是她能挣扎得出来的。 “你……”许清凝想把手抽回来,反而越抽越紧,“萧屿,你绑我干什么?” 萧屿冷着张脸讽刺,说:“你现在倒是不伤害自己了,学会伤害别人了,可真了不起。” 他不过就是抱她回来而已,肩膀都被咬破了。 如果他刚才没赶到,沈雁书应该死了。 然后等她清醒过来,又陷入自责和愧疚中,她就会永远惦记着那个死在她手里的白月光。 萧屿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给沈雁书安排的人生,应该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等很多年过去,许清凝看着那个和普通人一样老去的沈雁书,她就会知道她的选择没错。 萧屿按着许清凝的肩膀,说:“你给沈雁书赐婚。” 许清凝:“为什么?” 萧屿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他确实有了危机感。 他从前是相信她的,可今天…… 他开始有些担忧,她真的能确保自己不会对别人动心吗? 所以,他要她亲自给沈雁书赐下婚事。 “沈雁书如果有了妻儿,你们就不会……” 许清凝明白了,她斜着目光看萧屿,渐渐笑了起来。 “你以为有用吗?” 萧屿抿唇,沉默地看着她。 许清凝:“萧将军,你和我都不是太有道德感的人,我要是真对沈雁书动了心,就算他成亲生子,你以为我没有手段让他属于我吗?” 所以给沈雁书赐婚根本没有用的。 只要她想,她就能得到他。 萧屿明白了,他的阿凝和他其实很像。 当初,老皇帝想把许清凝赐婚给太子,萧屿不是没有想过,把她抢到自己身边来。 哪怕她成亲有了孩子又如何? 他想要她,那他就会得到。 他们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 萧屿:“那你会对沈雁书动心吗?回答我。” 此时此刻,他们离得很近。 四目相对,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眼里的一切,一丝一毫的谎言都难以逃脱。 许清凝脸上的笑意浓了些。 “萧大将军,你把我绑在床上,又按着不让我动,就差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了,你觉得我能说‘会’吗?” 她要是说“会”,他一气之下把她捏碎了怎么办? 萧屿被气笑了,“陛下实在很狡猾。” 许清凝:“你这样对君主大不敬,可是要拖下去砍头的。” 萧屿:“那你试试。” 许清凝也快被这些人气死了,一个个都目无王法了,真当她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她仰起头,咬住他喉结下方的位置。 这下倒是萧屿疏忽了。 她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脑袋还能动,嘴还能咬人。 他捏住她的下颚。 “许清凝,你对我可真狠啊!” “你不也一样?” 许清凝如今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且又是大白天的,要是有人进来,肯定会觉得不好。 萧屿:“你要不要看看,你给我咬成什么样了?” 他欲去脱自己的衣服。 许清凝将脸瞥到一旁,“不看,你没安好心。” “好心?那确实没有。” 萧屿倒是不脱自己衣服了,而去扒许清凝的衣服。 许清凝:“这可是大白天!” 萧屿想做什么,可就不管白天黑夜了。 他说:“你这身衣服都脏了,我不喜欢。” …… 婉儿蹲在门外墙角,将耳朵贴在门缝里听,一边听,一边拿出小本本记录。 “哎呀,今天床榻好像坏了,得让内务府准备新了的。” 直到紫兰走过来,婉儿慌忙地把小本本藏进怀里。 婉儿:“紫兰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是我值班呀!” 紫兰看了眼门,又看向婉儿:“他们进去多久了?” 婉儿拿出手掌算了算,她有记录时辰的。 每过一个时辰,她就在自己手指画上个句号,目前已经有两个句号了。 “大概很久了。” 毕竟天都要黑了。 紫兰:“陛下还没用膳,你去叫厨房准备点吃食来。” 言下之意,是支开婉儿了。 婉儿还想继续听墙角,可没办法,陛下没吃东西又被折腾了这么久,她肯定很饿,惨兮兮的。 哎呀,多可怜。 “那我走啦。” 紫兰看着婉儿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无奈笑笑。 “这小姑娘……” 要是被许清凝发现,她每次都在偷听,指不定得扒了她的皮。 …… 萧屿结束后,才给她松了绳子。 他拍拍她的腿:“该吃饭了。” 晚膳备好了,可许清凝实在没力气起来了。 她眼神幽怨地看着萧屿,咬咬牙:“你欺君犯上,罪该万死!” “好啊,那你也得起来杀了我。”萧屿撩开了她脸上汗岑岑的头发。 “微臣若是死在床上,传出去有损名誉。” 许清凝也不知道萧屿是哪里来的力气,似乎怎么都使不完。 而且他今日也和往常不同,凶狠野蛮了不少,折腾得她浑身上下都发疼散架了。 她气得伸脚去踢他:“那你还是死在床上!” 萧屿握住了许清凝的足。 “还有力气踢人,说明还不够。”筚趣阁 “什么不够?” 很快,她就明白了。 …… 婉儿眼看着自己准备点饭菜,一点点变冷变硬,最后丁点热气都没有了,也没见二位主子出来吃。 看来,她得重新去准备了。 怪不得书里说有情饮水饱呢,他们两个折腾了一天也不饿的吗? 婉儿耸耸肩,把饭菜撤下了。 她越发觉得陛下可怜了,这么晚还不能吃饭…… 第408章 彼岸来生 直至深夜,萧屿才把许清凝抱起来,他朝她手中塞了一根类似于发簪的长针,然后将针尖对准他的胸口。 许清凝仿佛能通过这根针,感知到萧屿心脏的跳动。 “做什么?” 萧屿:“你不是想在我身上刻个记号吗?现在就可以。” 许清凝想起来了,她当时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放在心里了。 她低头看过去。 “心脏的位置很危险。” “我知道。” 萧屿把自己最危险的地方,毫不保留地交给许清凝。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一针刺进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命。 许清凝:“那你不怕吗?” 萧屿轻笑了下,握住许清凝的手反而向前,他怎么会怕呢? “你刺好看点。” 许清凝感觉自己的手腕在颤抖,她犹豫着要想缩回去。 可萧屿不肯放过她。 因为他知道她那个秘密,她享受疼痛,也享受让别人疼痛的过程。 他要的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感知都得来自于他。 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阿凝,别害怕,我皮糙肉厚不会死。” 许清凝浑身都紧张起来,原来萧屿今天对她的惩罚在这儿啊。 他们一个个都把命交给她,都想让她承担巨大的压力。 没一个好人! 许清凝握着长针,慢慢刺进去。 血,一滴滴地落下来。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如鼓的心跳,和呼吸。 许清凝额头有汗珠滚落,萧屿看出了她的紧张,他觉着自己这个法子可真好,应该是让她长记性了。 过了一个时辰,刺身结束。 许清凝头次干这种事,她看着萧屿胸口的图样,过了半晌,低头吻尽了那些溢出来的血珠。 萧屿对刺痛倒是不以为然,可绵软温暖的吻,差点让他控制不住,轻微闷哼了一声。 她在用唇脂为他上色。 以萧屿的视角,看不太清。 他便问她:“是什么?” 许清凝答:“是彼岸花。” 彼岸花的意思,是来生。 萧屿,我在你心口刺下来生的记号。 所以上天啊,保佑我们来生也能相拥。 许清凝抱住萧屿的腰身,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 这个人,是她前世五年牢狱里唯一的慰籍,是她贫瘠岁月里唯一的念想。 如果萧屿知道的话,他就该相信,她再也没有办法对别人动心了。 …… 此刻,沈雁书让太医为自己处理了伤势。 太医说:“差一点就割破大筋脉了,大人真是万幸啊。” “万幸……”沈雁书眉眼浮现几分苦涩,他的确是万幸。 如果萧屿没有来,沈雁书就死在许清凝手里了。 确实只差一点。 接下来的几日,沈雁书都没有回家,因他脖子上缠着纱布,额头还被砸伤了,要是被母亲等人看见,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吉祥离开后,许清凝没有提拔新的掌印太监。 内侍的存在,是因为皇宫需要劳动力,但皇帝又害怕这些人与自己的妃嫔有染,才需要他们净身入宫。 许清凝没有妃嫔,自然不担心。 她也没有心情去找到下一个吉祥了。 只这个案子,许清凝很不明白的一点,是阿珠。 阿珠既然杀了钱府三口人,又为何会为钱小姐鸣冤击鼓呢? 许清凝很好奇,叫人把阿珠带了上来。 上次,许清凝让阿珠顶替自己去行刺楚琼。 虽然计划不算成功,但许清凝也没有追究,阿珠逃了便逃了,只要别出现在大众面前。 可阿珠因为钱小姐一事回来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敲响鸣冤鼓! 很多人都认出了她。 等待阿珠的,是死罪。 毕竟,众人对钱府惨案的记忆还很深刻。 许清凝:“你为什么回来?” 阿珠跪在下面,没有那张人皮面具了,她的长相与许清凝完全不同,气质也不同。 这么说来,她的确很擅长模仿。 阿珠当了很多年杀手,自己都记不得杀过多少个人了,她的心早如石头一般坚硬,所以她浑身透出来的气息也很冷漠。 这样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七情六欲,她把自己养成了工具。 所以就更让许清凝迷惑了。 一个冷血无情的工具人,为何要为钱敏讨回公道?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阿珠的脊背挺得笔直,她说:“钱小姐是无辜的。” 许清凝:“可你杀了钱府一家,你于她有仇,你伤害过她。” 阿珠当时接了任务,是刺杀钱少爷。 所以她才顶替新嫁娘,嫁入了钱府。 三个月时间里,她和钱府人朝夕相处,自然包括钱敏。 钱府虽然是富商,但人丁不算多。 钱老爷和钱夫人就一个儿子,钱敏是庶出女儿,但她的智力天生有所欠缺,不得府上看重,日子过得很一般。 阿珠进门后,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总是一声一声地喊着她“阿嫂”。 “阿嫂,我亲手做的板栗酥,你要尝尝吗?” “阿嫂,可以帮我扎个辫子吗,我头发又乱了。” “阿嫂,带我出去玩,后天晚上有灯会耶!” 钱敏做的板栗酥并不好吃,要么焦了要么是生的,但阿珠每次都会吃完。 钱敏的头发经常乱糟糟的,可能是被府里人欺负了,但她也说不出来是谁,阿珠看见都会帮她重新梳好。 钱敏从来没有出过府,大家都说她是个傻子,不让她出门。 阿珠答应过,带钱敏去看一次灯会的。 但是…… 灯会那天,是任务的最后期限。 阿珠打算对钱少爷动手了,她没发现钱敏就躲在房间里面。 钱敏本是为了偷偷找她玩的,谁知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小姑娘还以为她的阿哥阿嫂在玩什么游戏,她便走过去,拔出了插在钱少爷胸口的匕首,然后发出了惊呼。 “好多血啊!” 钱老爷和钱夫人听到声音,恰好进来了。 他们看见,钱敏手里拿着那把带血的匕首。 他们以为,她杀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当时就想将她活活打死。 这个傻子哎…… 其实到目前为止,对阿珠都是有利的。 阿珠大可以嫁祸给钱敏,自己仍然清清白白。 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做。 可能是小姑娘的眼睛太亮了,也可能是那晚的月色过于特别…… 第409章 兔子 阿珠先打晕了钱敏,然后杀了钱老爷和钱夫人。 这对一个杀手,实在是太简单了。 但是这场罪孽,总需要有人来还。 官差赶过来的时候,阿珠没有逃,她静静地等候被捕,也承认了自己所有罪行,是她杀了钱府一家。 阿珠还说,如果官差晚到一点,她还会将钱敏给杀了。 因为阿珠不认罪的话,很可能有人会怀疑到钱敏身上。 阿珠不希望这样。 她希望这个傻姑娘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就让所有的罪孽,由阿珠一人承受,反正她早就罪该万死了。 再后来,萧屿在死牢发现了阿珠,他需要她去办件事,也就是假扮许清凝刺杀楚琼。 阿珠提出的条件是:让钱府小姐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还有……送她一盏花灯。 阿珠答应过了的,要带那个傻姑娘出府逛灯会。 灯会是看不见了,就送她一盏灯。 萧屿如实照做了。 钱敏智力残缺,又是孤女,她根本抢不过钱家旁的族人。 若非阿珠提出的条件,钱敏怎可能分到一栋宅子? 可怜钱敏至死,还以为是族人好心,给她留了栋宅子。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是她最喜欢的阿嫂,杀光了她的家人。 但,一个智力残缺的孤女,如何守得住财呢? 吉祥的干儿子,为了讨好他,强行买走了那栋宅子,还把钱敏送到了他的床上。 钱敏是傻子呀,还是个孤女,她不会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这样的人,最能迎合吉祥变态的欲望。 可她也会痛,三天后就自尽了。 阿珠从楚琼那里逃出来后,回了钱府,才发现阿珠出事了。筚趣阁 那一刻,她好似感知到了惩罚。 她的师父曾经说:干这一行的,收钱办事,杀人索命,注定会遭报应的,每个人都逃不开,有的人已经得到了,有的人还在后头。 阿珠从前一直不相信。 可是钱敏死了,她信了。 做了坏事,会得到报应,时间早晚而已。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都是许清凝知道的了。 …… 阿珠说:“吉祥已经获罪,我没有别的心愿了,但凭陛下处置。” 她话语坦荡,眼神明澈,已然心无所念。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阿珠杀了人,就该偿命,她没觉得自己有何委屈,何况她在这人世间也没有别的执念了。 许清凝看了阿珠良久,开口道:“带下去,一切交由刑部审判。” 阿珠起身,被侍卫们带下去了。 许清凝其实挺喜欢阿珠这个人的,她想干什么便去干了,也愿意承担后果,不会瞻前顾后。 而且,她明明该是心如磐石,却仍然有柔软之处。 如果许清凝今日不见阿珠,她不会得知吉祥原来造过这样的孽。 吉祥是挺该死的。 但她又仔细想了想,就算没有吉祥,钱敏一个坐拥钱财的痴傻孤女,真的可以安度余生吗? 所以阿珠还是不够聪明。 如果许清凝是阿珠,她就会在杀了钱府那些人后,卷走所有钱财,带着钱敏远走高飞。 但也恰因为阿珠不是许清凝,她想要的是,钱敏能够安稳地待在府里,不用四处漂泊流浪。 这件事,倒是让许清凝想起了谢贞。 谢贞喝了堕胎药后,身子不是很好,还没有恢复过来。 魏太医说她体质差,怕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但谢贞本人并不在意,她为自己没有了那个孩子而开心,更为自己可以留在皇宫而开心,每天都会时不时露出笑容。 许清凝去见谢贞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挖土。 “身体还没养好,怎么出来了?” 谢贞看见许清凝来了,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她连忙擦干净手上的泥土,“我……我看这院子里没什么花草,问紫兰姑娘要了些种子……” 许清凝:“你喜欢种花吗?” 谢贞反问:“陛下是不是不喜欢?” “我不讨厌。不过你如果喜欢,可以多和孟太妃讨论一下经验,她挺擅长的。” 许清凝记得孟太妃那个人,平日就是种花种菜,她的宫殿院子可好看了,到处都是花团锦簇。 谢贞点了点头:“好。” 许清凝见谢贞脸色还带有病态:“你进来房间里。” “好。” 谢贞跟在许清凝身后走进去了,她就乖乖地站在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不说话,谢贞就不说,她也不动。 许清凝观察了谢贞很久,她好像是个时刻听训的乖孩子。 “你很怕我吗?” 谢贞摇头,“不、不怕。” 许清凝:“那就坐下。” “嗯。” 谢贞坐在离许清凝不算近的位置,中间隔了桌子和茶几。 她忽而想到什么,“陛下,我给你泡茶。” 谢贞从小在家里就是打杂的,没有经历过贵族千金的教养,喝茶对她来说就是解渴的,囫囵喝水一口猛惯就行了。 但茶对上位者来说却是一种品味。 谢贞显然不太擅长茶艺,水都溅开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擦,差点把手指给烫到了,大口呼呼气。 许清凝觉得她有点笨拙的可爱。 “放下,让宫女来就行。” 谢贞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是不是很笨,什么都做不好?” 许清凝:“还好。” 至少有自知之明。 谢贞的头更低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唉,要是能聪明一点点就好了…… 许清凝:“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其实,在面对谢贞的时候,许清凝也有些紧张,她总担心自己会吓到这个女子。 谢贞不是那些满肚子坏心眼的男人,她啊,是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呀。 对待小兔子,就该温柔点、有耐心点,不然小兔子会怕的。 谢贞大概可以猜到,她等待着许清凝的话。 许清凝:“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哐当——” 谢贞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碎了。 她当然知道是谁。 只是该怎么说呢? 齐柯警告过谢贞,如果她泄露了他的行踪,他就告诉别人,是她一直勾引他,才做出此等乱伦之事! 第410章 攻略 许清凝看着地面的碎片,再抬眼看向谢贞:“你怎么了?” 不就是问了句话,小白兔就被吓到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凶了。 “你别怕,我就随口问问。” 谢贞手心紧紧攥着帕子,她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人说出来。 她是没有底气的,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其实,只要能够安静地蜗居在此,她就满足了。 谢贞对现状已经很满意,她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再起什么风浪。 她犹豫了很久,决定先不说。 “那天夜晚很黑……我没看清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是谁……” 谢贞不擅长说谎,所以她不敢直视许清凝的眼睛,生怕被看出来。 许清凝观察到谢贞脸上有层薄薄的冷汗,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回忆而痛哭。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把过去的伤疤再次撕开,所以也没打算强行追问下去了。 “好。” 离开的时候,许清凝特意嘱咐了两个宫女,让她们暗中多盯着点谢贞。 这天夜里,谢贞入睡不久后,有什么东西忽然掐住她的脖子。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齐柯! “你……”谢贞用力去推开他,可这个人的身体便如铜墙铁壁般,她怎么都推不动。 多日来的逃亡,早就让齐柯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从前金贵的皇子殿下了,而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逃犯! 齐柯掐住谢贞的脖子,眼神阴狠凶煞。 他问谢贞:“你怎么敢把孩子打掉?” 谢贞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也说不出话,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齐柯松手了。 谢贞很快就想叫人。 齐柯捏住谢贞的下巴,动作暧昧,“你确定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一句话,就打消了谢贞的念头。 她含恨看着齐柯。 为什么到宫里来了,还是摆脱不了这个男人呢? 为什么…… 齐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既然敢来,就不怕被发现。别忘了,我可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我知道怎样避开她的守卫混进来,也知道怎样躲避她的追杀。” 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楚琼。 楚琼在宫里有颗暗棋,齐柯才敢进来。 谢贞将头扭过去,不肯看他。caso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齐柯看了看谢贞的小腹,完全看不出这里曾孕育过生命。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他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被她给杀了。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当然要来找你。” 谢贞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那不是你的!” 齐柯闻言,轻浮笑了。 “皇嫂,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也是你唯一一个男人,孩子不是我的,又能是谁的呢?总不能是我那没碰过你的皇兄。” “对了,他已经休了你,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齐柯认为,谢贞已然变成弃妇了,她就该牢牢依附他。 他握住她拼命想将自己推开的手。 “虽然你擅自杀了我的孩子,我很难过。” 谢贞十分厌恶齐柯的触碰,这让她浑身上下,包括毛发,都觉得恶心,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喊人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齐柯正是因为拿捏了谢贞的心理,笃定她不敢叫人。 “但我说了,我会经常来见你的,我就会做到。孩子没了,我对皇嫂的心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他特意在宫外买了包香芋糕,放在谢贞手上。 “趁热吃,凉了就变硬了。” 谢贞不明白,齐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把她当做他养的一条狗了吗? “我不要。” 她随手就要扔。 齐柯威胁道:“你扔了试试看。” “你要是敢扔,我就把我们之间的事说出去!我告诉所有人,是你勾引了我,你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他一点点挑战她的心理防线。 “你说,等到了那天,那个女人会怎么看你?” 果然,一这样说,谢贞就害怕了。 她不想被许清凝知道。 齐柯很疑惑,许清凝那样心狠手辣,为何对谢贞如此上心? 但他感觉得出来,谢贞应该很在乎这段关系。 看来要利用她还很难啊。 他拍了拍香芋糕:“那就吃了它,你会喜欢的。” 谢贞确实喜欢香芋糕,小时候因为偷吃,还被关进祠堂挨过板子。 可当她喜欢的香芋糕是由齐柯拿过来的时候,她只想扔掉。 她厌恶他的一切,连被他碰过的自己,她都嫌弃。 齐柯看谢贞不打算吃,他亲自拆开了包装,拿了块香芋糕塞进谢贞嘴里。 他转而温柔地看着她。 “为了得知你的喜好,我问过谢府很多人。” 香芋糕等同于强塞进去的,谢贞根本尝不出它的美味。 她只是害怕、恶心。 齐柯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也不知为何有点难过。 “别太害怕我,我其实有点喜欢你的。” 谢贞听不出齐柯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的,但都不重要,她厌憎这个男人,她希望他去死。 死。 对了,他死了就好了。 齐柯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曾经和她发生过关系的人是他。 只要齐柯死了。 一个念头在谢贞心里形成,但她只是想想,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身体力量悬殊差别,她杀不了他。 可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 谢贞开始有了个努力的方向,她……要秘密杀了齐柯! 齐柯见谢贞乖乖地吃了香芋糕,心里有种异样的满足,他抓着旁边的被子给她盖好。 “睡。” 谢贞在等齐柯离开,她时不时偏头去看窗外。 那两个宫女是睡着了,还是被迷晕了呢? 谢贞不是很确定。 “你快走,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齐柯:“那些宫女已经被我用迷香弄晕了,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 他打算坐在床边,守着她。 谢贞就猜到他对宫女做了什么。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那我走了。” 齐柯离开的时候,摸了摸谢贞的头发。 他突然觉得,孩子没了也挺好,至少她能住进宫里了。 这样一来,她对许清凝下手就更容易。 他得努力攻略这个女人啊。 第411章 外人 谢贞一整晚都没睡好,睁眼闭眼都是在想关于齐柯的事。 这个人的存在,类似于定时炸弹,随时能把谢贞平静的生活给毁灭。 所以他必须死,还得是她秘密杀了他! 可是该怎么做到? 谢贞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直接刺杀? 不,他警惕性很高。 在茶水里下毒? 他未必会喝下。 那…… 谢贞便是因为想这些,所以失眠了。 第二天,两个守夜的小宫女从地上爬起来,她们都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所有人都畏惧女帝,小宫女当然也怕了,她们决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谁也不主动说出去。 反正谢贞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就算她们两个睡过去了,应该也没发生什么。 小宫女这样想想,心里轻松多了。 谢贞顶着两只黑眼圈,坐在镜子面前,为了掩饰脸色不好,她给自己扑了点腮粉。 这样看起来就有点红润了。 打掉孩子后,谢贞瘦了很多,脸都变成瓜子样式了。 魏太医对许清凝说,谢贞的身体落了病根,其实他没有说具体,真相是她再也不会怀上孩子了。 怀不上就怀不上,谢贞没有当回事。qqnew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留在宫里面,偶尔能看见许清凝就好。 都怪齐柯! 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谢贞都以为得偿所愿了。 是他的出现,打破了她的美梦。 她恨这个男人! 一想到此,谢贞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生平习惯了逆来顺受,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怨恨的情绪。 恨到极致了,指甲也刺进了掌心。 直到宫女跑了进来,喊了句:“谢姑娘!” 谢贞平复好心情,松开了手掌。 她礼貌地问道:“有什么事?” 宫女:“奴婢告诉你一声,谢家没了。”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谢贞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她只是张大了双眼,露出震惊的神色,口型比出一个“啊”字。 宫女:“别说你惊讶了,就连奴婢们都很惊讶,诺大的一个谢家氏族,说没就没了,还是咱们陛下有雷霆手腕啊!” 她看谢贞也是谢家人,所以特意来说一声。 这在谢贞听来,很难不认为是许清凝为了她,才对谢家动手的。 她心里浮现出酸涩又欢喜的滋味,对许清凝更为死心塌地了。 这个时间段,许清凝往常都在书房里批改奏折,谢贞决定去见她。 许清凝猜到了谢贞会来,“你知道谢家的事了?” 谢贞点头:“嗯。” 她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会……” 许清凝原本没想这么快铲除谢家,都归根于沈雁书。 沈雁书急于推行他的新政,需要拿氏族开刀,谢家便首当其冲了。 只不过,如谢家这样的家族,早已根深蒂固,一个家族牵扯到许多个家族,它们形成了关系网,拔掉其中任意一个,总会连根带皮伤到别的。 别的那些家族得到警惕,自然会开始反击。 没有谁会乖乖等死的。 沈雁书想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他要逐一拔掉这些扎根于东齐的钉子。 许清凝佩服他的勇气,却也觉得他过于理想主义了。 水至清则无鱼,真当那些世家大族是白混出头的吗? 他动一个人的利益还好,动一群人的利益,他就得做好承担这些人反击的准备。 许清凝没什么抱负和胸襟,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只要自己能高枕无忧地享受权势,底下的人做什么都无关紧要,所以她不会去劝阻沈雁书。 正如,她现在也不想看见他。 镜子碎了一次,可以勉强给它粘起来。 可碎了很多次呢? 许清凝和沈雁书的关系,便如一面反复破碎的镜子,每每去看,都照得自己面目全非。 还真是有点可笑…… 谢贞见许清凝若有所思,又不敢打扰她,只静静地站立等候。 许清凝想起谢贞还在,“你放心,谢家人没死,沈雁书做事情不会那么绝情,只是京城的名门望族里面,再也没有姓谢的了。” 谢贞当然不是担心谢家人的生死,她既然和谢家脱离关系了,那就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嗯。” 许清凝:“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贞:“为什么……谢家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政治。”不过许清凝和谢贞说的话,她肯定不懂。 于是许清凝又加了句:“谢老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我不喜欢,哼。” 谢贞忍不住笑了。 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她父亲。 那个人极古板又严苛,所有人都怕他。 但没有人敢说讨厌他。 只有许清凝直接说了。 她的神女真可爱啊。 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人了! 许清凝完全不知道,谢贞看她的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 “你笑什么?” 谢贞:“没……没什么。” 许清凝很不理解,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开始有点奇怪? 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是许清凝自己的问题吗? 看来她得反思一下了。 许清凝顺口说了句:“你等下要和我一起用膳吗?” 谢贞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可以吗?” 许清凝想说:“可以”,可她很快看见萧屿从门外走进来了。 这人来也像风去也像风,完全没有知会一声,也不让人通传,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简直没把许清凝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她得想办法重振家风了。 “萧将军,你应该在外等候的。” 萧屿:“等候???” 他什么时候等过了,不都是想见她直接来见的吗? “我找你有事。” 听听,多没礼节啊,真是大不敬,哼。 许清凝碰了碰鼻子,示意还有谢贞这个人在场,让萧屿注意点分寸,给她点帝王该有的面子。 谢贞还等着许清凝带自己去用晚膳,她也不想走,没想到冒出来另外一个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来晚膳要没掉了。 偏偏萧屿没把谢贞当外人,他直接当着她的面,将许清凝给抱走了。 许清凝:“去哪啊?” 第412章 小偷 谢贞眼睁睁看着许清凝被带走了,她的目光随之一点点黯淡下来,慢慢踱步回去了。 上次原本要送给她的生辰礼,已经绣好了。 可是谢贞不敢送。 许清凝有太多名贵精致的礼物了,谢贞的这份礼物显得太普通平凡,她没有勇气拿出手。 “唉,还是算了。” 谢贞塞进了衣柜里。 …… 萧屿给许清凝重新换了套衣服,然后带着她骑马冲了出去。 许清凝满头雾水,“我们去哪里?” 萧屿:“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许清凝仔细想了想,不太记得了。 萧屿敲了一下她脑袋:“笨蛋,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这一天,他将所有的顾虑都抛之脑后了,什么皇帝,什么将军,都不管了。 他从后面抱住她,骏马将他们带出了这片宫闱。 呼啸而过的风,清冽刺激,将他们的头发吹乱。 头顶是满天繁星,眼前是万家灯火。 原来离了皇宫,是这样的美好啊。 速度开始加快,道路两边的树木迅速往后移动。 许清凝忽而想起萧屿第一次带她去跑马的时候,她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去了何处。 天高地阔,只要离开皇宫,去哪儿都好。 许清凝很想离开,可她在这里有太多的牵绊了,她只能贪恋这短暂的时刻。 她迎着风对他说: “萧大将军,今天我过生辰,你该不会只是带我去跑马!” 萧屿:“再等等就到了。” 身下的马如同利箭般奔向远方,许清凝突然明白它为何名叫“刺风”了。 她喜欢这个名字。 她喜欢这种飞驰的自由。 她可以在极致的速度中忘记一切。 “萧屿!” “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她喜欢每次喊他的名字,都能有回应。 天色早已黑下来,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远到甚至都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往任何地方。 刺风停下来了。 许清凝望着远方,“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萧屿拉着许清凝往前面走出了几步,她听到有乱石往下滚的声音,便停住了,低头仔细朝下面看了会。 “我们在悬崖边上。” “是的。”萧屿抬起许清凝的手臂,往前指过去。 “你脚下的这块土地,是京城视野最好的一处,往北看,可以看见北凉都城的那座帝王峰。” “阿凝,我会把北凉打下来送给你。” 这是他要送给她的十七岁生辰礼物。 只有他能送。 许清凝仿佛能透过这层层黑云,看见摆在北凉都城里的王冠。 他要送给她的,还真是天底下最贵重也最难得的礼物。 “什么时候走?” 萧屿:“已经整军待发,三日后就能走。” 许清凝其实很想让萧屿留下来,她可以不要那个礼物了。 但她知道,她不能以爱之名将他困在这座宫城。 他该是雄鹰,他该要驰骋沙场。 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脸,“怎么不开心了?你不是想要天底下最精致最贵重最好的礼物吗?” 许清凝:“你就是最好的呀。” 萧屿:“这话我爱听,但只出现在你每次都有小算盘的时候,说,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许清凝只有一个要求,“你要活着回来。” “好。” 萧屿答应了她。 “我不仅会活着回来,还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你相信我,我萧屿说到做到!” 他得对她好点、再对她好点,将她的胃口给养刁了。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被别人两三句甜言蜜语就打动了,也不会随便一个泥偶就能让她念念不忘。 许清凝忽然想起了去年的事,她问:“对了,去年的今天,你到底去做了什么?为什么没送我礼物?我可是记着的。” 还为此有点耿耿于怀。 她记得那时候,他浑身湿漉漉的,还发疯砍了她家所有的树,可奇怪了。 萧屿:“礼物我原本准备了,只不过……” 只不过,萧屿看见许清凝和沈雁书有说有笑,他一气之下给扔河里了,然后自己又跳进河里面去找,结果水太急了,把那个小盒子给冲走了。 “被人偷了。” 许清凝不信:“你竟然会被人给偷走东西?” “是啊,我骗你做什么?那小偷可坏了,专门偷贵重物品。” 尤其是人心。 萧屿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盯着许清凝看。 但许清凝显然没认为这是在说自己,她心想:那小偷也太厉害了,连萧屿的东西都能偷。 许清凝踮起脚尖看他:“那我以后每一年的生辰,你都要记得给我送礼物。” 萧屿:“好啊。” “每一年都不能少。”许清凝伸出小手指,“来拉勾。” 这很幼稚诶。 萧屿心想。 但他还是把手拉出去了。 “拉勾。” 许清凝:“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萧屿:“那某人可不得当一辈子的小狗了?” 许清凝:“我以后不骗你就是了。” “我也要拉勾。”萧屿重新同许清凝换了手,“你日后若是再骗我……” 许清凝:“你便如何?” 萧屿突然俯首,咬在许清凝耳根子边上说了几句话。qqnew 许清凝的脸瞬间就红起来了,她就知道萧屿这人满脑子都是坏心眼,一点都不单纯! 她捡了地上的土块去砸他,“混蛋!” 他最爱干净了,最任由她欺负自己。 反正等许清凝实在没力气了,她自然会停下来的。 萧屿就站在许清凝面前,含笑问她:“还打吗?” 许清凝气呼呼道:“你就是喜欢欺负我!” 萧屿故意用暧昧不明的语气说:“我若是欺负你,眼下四周无人,你这会应该哭了。” 他眼看着她便如炸毛的小猫,张牙舞爪却又无能为力,实在是……很可爱啊,想揉进怀里狠狠啃一顿。 “开玩笑的。我其实很想再看你跳一次舞。” 如明启十五年的除夕夜,在苏府。 也才两年时间啊,怎么好像过了半生呢? 萧屿永远记得,那天夜里的许清凝仿若天上坠落的仙子,一颦一笑都烙进了他的梦中。 他喜欢任何时候的她,尤其是那个晚上。 第413章 跳舞 “阿凝,为我跳支舞,只为我一个人。” 萧屿说。 许清凝双手下意识蜷缩起来,因为大夫说过,她的腿再也不能跳舞了,就算勉强要跳,也会露出破绽,到时候肯定瞒不住萧屿。 他会发现那个秘密。 他会带着那个秘密深陷在自责中。 这不是她希望的。 她想要他永远都不知道,曾经有个人为了得到解药,而被楚琼活生生打折过一双腿。 萧屿见许清凝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沉思,便问道:“怎么了?” 许清凝:“你很想看我跳舞吗?” 萧屿认真想了这个问题。 他记忆中,在除夕夜跳舞的许清凝,是最开心最快乐的她。 他想要再见一次那样的她,倒是和舞关系不大。 “我见你在苏府跳过,那夜下了很大的雪,很冷。” 冷到酒水都结冰了。 萧屿就坐在苏府屋檐上,隔着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凝望着她。 “那夜,你特别好看。” 许清凝答应了。 “等你回来,我就跳给你看,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许清凝的确擅长说谎,她如果真心要骗一个人,是不会让这个人有任何察觉到的,比如此时此刻此句话。 她再也跳不了舞,却打算再骗萧屿一次。 “所以,你要回来啊,我会等你。” 萧屿信以为真。 “最迟在明年开春,我会结束这场战事,等下次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半年时间,从夏末到初春,却跨越了两个年份。 许清凝很讨厌等待,却又不得不经历等待。 “那你要快点,不然我就找别人去赏花了。” 萧屿脸色骤然变了,“你要找谁?” “你猜。”许清凝耸耸肩,“宫里宫外那么多人,我是皇帝,我想找谁就可以找谁,反正你也不会知道。” 萧屿抓紧了许清凝的手,“不行!” 许清凝不过开开玩笑,这男人就紧张起来了。仟千仦哾 他对自己还真是没有信心。 怎么办呢?只好亲亲他了。 她仰起头在他嘴唇轻轻碰了下。 “你真是小心眼。” 萧屿不仅小心眼,还很较真。 “你倒是告诉我,如果我不回来,你要和谁一起去?总不能是沈雁书那个病怏怏的呆子……” 许清凝:“你很在意他?” 萧屿直接果断:“他不行。” 听听,还有小脾气了。 许清凝:“上次我都要把他杀了,是你自己救下来的,这会儿又吃什么醋?” 萧屿:“总之,就是不可以是沈雁书。” 许清凝眨巴眼睛,“那可以是别人咯?” “许—清—凝!”萧屿一字一字喊着她的名字,“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心软了?” “没有,你一直都很硬。” 许清凝意味深长地瞥了下面。 “比石头还硬。” 话音刚落,她就被按在了草地上。 萧屿捏着她的下巴,“很喜欢撩拨我?” 许清凝一本正经地说:“我和你聊天,怎么算撩拨?是你自己……克制力不行。” 萧屿:“我若是克制力不行,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该把你绑回家。” 萧屿说的第一次见面,自然是他从边关回来,与许清凝在宫门外的那次。 许清凝却故意说成了小时候:“那年我才六岁,你这样做可是绑架小孩。” “是吗?”萧屿一点一点地按住许清凝的腰身,“哪个小孩有你心术这么坏?” “那倒是没有。” 就当许清凝以为萧屿要做什么,他却只是躺在了她身侧,同她一起看向夜色繁星。 他突然转变话题,问:“十五岁之前的你,都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萧屿对许清凝的了解,只是后面两年。 对于前面,他暗中找人调查过很多,但没有什么有用的头绪。 许清凝回忆了会儿,“我去宫里当过公主的伴读,也上过同龄人的学堂。” 她还被坏心眼的小孩扯过头发、也被他们推进过泥坑。 十岁之后,她收到过很多封字迹不同的情书,听过很多人的甜言蜜语,大概是有着还算不错的身份,又长了张漂亮的脸蛋。 可她感受不到爱。 她只感受到了恐惧。 他们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审视一盘菜。 嗯,这菜色香味不错,可以吃。 他们想要吃。 他们认为这盘菜应该被他们吃。 许清凝厌恶他们,可也只能是厌恶了。 所以,她从小就觉得人性本恶。 如果没有规则体统来约束人的恶,那世间就会乱套。 “那时候啊,我认真读书,努力学习,行善好施,培养美名,盼着自己能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说到这里,许清凝侧眸去看萧屿。 他还不知道呢。 前世的她,十五岁前努力的方向,就是为了能与之匹配。 萧屿听着许清凝的话,说:“整个京城都知道苏湄雪是才女,可你若是想当才女,未必会比她差,对吗?” “她可以,我不行。” 许清凝笑着摇了摇头。 她那平阳郡主的身份很尴尬,谈不上太好,可又说不上差。 她只能维持中规中矩的样子,不能太出风头,也不能太过平庸。 何况,因为许清凝这张脸已经够张扬了,她不能再在别的地方过于出色。 至于苏湄雪,她是要当太子妃的,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所求不多,安稳度日即可。” 萧屿沉思着,这确实是他打听到的许清凝。 所以十五岁这年是发生了什么? “你若是想安稳,为什么会来找我?” 许清凝说得大大方方:“因为喜欢你啊,不想看见你去送死。” 这个理由,萧屿还真是不能不信。 “所以是因为我,你安稳度日的心愿破碎了。” 许清凝问:“怎么,你要赔我吗?” “赔不起。” 萧屿可以给许清凝打一片完整的天下,却赔不起她曾经想要的安稳了。 他们都主动卷进了洪流中,只能逆流而上。 “我又没说想要了。”许清凝:“人是会变的。十五岁之前的我,的确只想着能安稳度日即可,现在嘛,我想要很多很多。” 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奢望无拘无束的自由。 她最想要的,是她在乎的人都能一生圆满。 第414章 出征 萧屿是在三日后离京的。 那天,绚烂的日光,似乎在预兆将军的凯旋。 军队声势浩大,萧屿站在最前方,他接过了许清凝递来的金樽。 许清凝穿上了帝王的正服,她锦衣上精致繁琐的刺绣在阳光里光彩灼目,额前的芙蓉花钿便如火焰般在他眼眸中跳跃。 大军阵前,所有人屏气凝神低垂着目光,但不乏有人会去偷偷打量他们。 关于这二人的坊间传闻,那可是多不胜数,不知道写了多少个版本。 但在这一刻。 她是君,他为臣。 许清凝先饮为尽,道。 “祝将军早日大捷!” 萧屿随之饮尽。 他们同时将金樽抛掷身后,紧接着是万人高呼。 “大捷!” 这是新朝的第一年,也是新朝的第一战。 只能胜,不能败。 若此战败了,新朝的国运也就折损了。 所以必须是大捷! 许清凝此前并未真切感知过自己的权力,直到今天,她站在台阶最高处,俯瞰众生。 她看见,数万人因自己而高呼。 她手握生杀大权,她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她还能驱使这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 许清凝曾经想摆脱被驾驭的身份,如今却成为了驾驭者。 事实上,她从没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只不过是改变了自己。 她重新举起酒,高声道。 “此杯敬诸君,还望早日归。” 众人昂首挺胸:“谢陛下!” 许清凝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一个帝王,她聆听着风声,还有将士们的必胜之胜。 她是有渴望的,她渴望开疆阔土,渴望成为天下之主! 临行前,许清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宝剑交给萧屿。 “我一直想送你什么,想来想去,还是送你一把剑。” 萧屿接过了许清凝的剑,寒光凛冽,锋利无比,的确是为他亲手打造的。 “它有名字吗?” “今天之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许清凝看着萧屿的眼睛。 她说:“踏雪。就叫踏雪。” 萧屿答应了:“好。” 许清凝超前走了半步,她当着所有人面,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说:“宝剑配英雄,刺风和踏雪都要和你一同回来。” 这么一瞬间,萧屿真的忍不住想把她一并带走了。 可他不能。 他只能背着旁人的目光,偷偷地捏了捏她的手。 “等我回来。”仟千仦哾 …… 这天之后,萧屿就离开了京城。 但在此之前,朝中不乏有反对的人。 他们认为,新朝初立,不应该发动战事,而要与北凉重修旧好,才能更好地发展民生。 许清凝听着这些人的话,平静的面容里透着威严。 “原来我东齐的朝臣,一个个胆子竟这般小?还是说打仗会让你们的裤腰带勒紧,舍不得了?” “微臣不敢。只不过战事,属实是劳民伤财,陛下不宜啊……” 他们都没想到,女帝上位,手腕却如此铁硬。她这龙椅还没坐稳,就想大动干戈。实在不好…… 许清凝当然知道,战事劳民伤财。 可如果解决不了北凉,日后就无法安宁。 在一次次的小打小闹里维系和平,这不是她的个性。 要打,就要一次性打服。 “你们怕输?” 有萧屿坐阵,他们自然不敢表示自己怕输,但打仗要军饷要粮草,这些东西从哪里出呢? 自然要从朝廷。 可朝廷目前是什么状况,他们心知肚明,这会让他们的利益收到损伤。 比起打仗,他们更愿意偏安一隅,至少还能守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以至于许清凝都没想到,第一个主战派竟然是沈雁书。 他们是君臣,总是避不开要见面的。许清凝发现沈雁书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他却没有流露丝毫怨怼,仍然和从前一样。 他敬重她,也保持该有的距离。 其实,许清凝也就是问问这些人而已。 她决定要去做的事,不会因任何人的想法而改变,比如打仗。 今日能退一步,明日就能退一城,到最后把整个国家都割让出去了。 许清凝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瞧着这些朝臣骨子里都没血性了,眉眼里难免流露几分嫌弃。 幸好这样的人没有占据全部。 如今的东齐,还是能战的。 她该庆幸。 只不过,萧屿离开后的第一天,许清凝就开始想他了。 南宫邺和南宫欢走了过来:“陛下,我们是来告辞的。” 许清凝:“你们也要走了吗?” “嗯,是该回去了。” 西周的内乱平了,南宫邺当然要带着南宫欢回国了。 他们总是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何况…… 他悄悄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紫兰,心中泛酸。 唉,有缘无分呐。 只不过,南宫欢还是不太想回去,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陛下,好久没看见宁安那个小跟班了,他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来送送我们?” “他……”许清凝让宁安调查上次行刺一案,如果能查出来的话,也就能拔出楚琼插在宫里的钉子了。 “宁安犯了事,我罚他出去干活了。” 南宫欢支支吾吾:“我……” 她脸色都快涨红了,还是没能说出来。 许清凝:“你想见他最后一面,是吗?” 南宫欢当然不认为是“最后一面”,她就是想再见见他,“嗯。” “好,等下我让他回来便是。” 许清凝和宁安有专属的信鸽,她要联络到他很容易。 不过,她再次看向南宫欢:“你是不是喜欢他?” 南宫欢直接道:“当然不是了!本郡主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不、不喜欢的!” 她还反复强调多遍。 “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可就随便将他赐给别的小姑娘了。” 南宫欢:“别!” 她冷静下来,又问:“你要把他赐给谁?” 许清凝:“和你一样的小郡主,京城里也有好几个,宁安总会遇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你说是不是?” 她眼睁睁看着南宫欢脸色急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喜欢和不喜欢都这么扭扭捏捏,为何不大方说出来呢? 是害怕被拒绝吗? 南宫欢气得跺跺脚,从房间里跑出去了。 她一想到宁安要和别人玩,心里就不开心不舒服,他怎么可以成为别人的呢? 第415章 小狗 谁知南宫欢刚跑出去,就遇上了宁安。 两个人还差点撞上了。 宁安很快避让开了,对于这位小郡主,他选择敬而远之。 南宫欢欢喜道:“你回来了?” 宁安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油纸绳子包扎好了的四方物件,他淡淡点了点头:“嗯。” 南宫欢闻到了香味,是从他手里散发出来的。 “你买了什么?” “糖炒栗子。” 宁安见南宫欢两眼盯着自己的手,他便背过去了。 南宫欢故作高傲地说:“是给我的吗?” 宁安却答:“不是。” 南宫欢脸色挂不住了,“……” “那我如果想要呢?” 宁安拒绝了:“这是我要给陛下的。” “她?”南宫欢显然被气到了,“你的陛下并不缺这些东西!” 宁安提起许清凝的时候,眼眸里有些暖意。 “她喜欢。” 他从前就是许清凝身边的小奴才,他知道她喜欢什么。 这世上有太多糖炒栗子了,可她就喜欢那一家。 他知道的。 南宫欢见宁安一脸护食的样子,生怕她抢走了。 她冷冷道:“哼,本郡主还不稀罕呢!” 宁安不在乎南宫欢想不想要,反正他不会给的。 “明天,我就不送郡主了。” 南宫欢:“你知道我明天要走?” 却没有丝毫挽留…… 南宫欢心里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好歹他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好歹他们还经历过生死。 “我这一走,我们这辈子就很难见面了,你确定……不想和我回西周吗?” 宁安从来不打算欺骗南宫欢,他如实道:“我只会永远守着我的陛下。” 这一诺,便是一生。 许清凝在哪儿,宁安就在哪儿,除非她不要他了。 南宫欢总算是死心了。 “好,你不走是,那你永远都别来见我了!” 她忍住眼眶发酸,拔起腿就跑了出去。 宁安有点怕这小丫头出事,吩咐了两个宫女前去跟着,然后自己去见了许清凝。 南宫邺已经离去了,书房里就许清凝一人。 宁安说:“姐姐,我回来了。” 许清凝看过去:“我正打算叫你,你自己倒是来了,可看见了永乐郡主?” 宁安能猜到许清凝要说什么,他摇摇头:“没看见。” 许清凝不怀疑宁安说谎,“可惜了,南宫欢刚才出去,我还以为你们能遇上。看来,她和你不是一条路的,你们是真的没什么缘分。” 听到许清凝这样讲,宁安心中大喜。 “我和她当然没缘分了!” 他把买来的糖炒栗子搁在许清凝桌前,岔开了话题。 “还是热的。” 许清凝若有所思,她感觉得出来,南宫欢是喜欢宁安的。 但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强行求得圆满也没必要。 人各有各人的命数。 许清凝看着桌面上的栗子,正要伸手去剥。 宁安先为她剥好了,他还递到她的嘴边。 这样的事,宁安从前也做过很多次,许清凝没有感觉到不对。 可现在,她看着他这双修长的手,还有少年殷切的眼神。 她觉得有点不对了。 “你……” 算了。 许清凝咳了声,“我现在还不饿。” “好。”仟仟尛哾 宁安眼眸里有几分失望,但很快就没有了。 他在许清凝面前,永远要是真诚活泼的少年。 许清凝:“说说你查到的事?” 宁安把那支箭拿了出来,“我已经找到了它的源头。京城里有一家制造兵器的私厂,老板正是姓林,这厂子没有经过官府批准,所以他们的兵器没有编号。” 许清凝现在确定了,前段时间的“林老板”就是楚琼。 不然怎么楚琼一走,“林老板”也跟着消失了呢? 他到底悄悄窥视了她多久? 这个人啊,还真是锲而不舍。 许清凝:“你可有找到什么人?” 宁安:“嗯,我带回诏狱了,还在拷问中。” 许清凝点点头,“你做事,我向来很放心。楚琼在宫里安插了暗棋,这些天,你悄悄找一找。” 可她也知道,没那么容易找出来。 楚琼安排的人,肯定是他们很难发现的。 这个人有可能就是许清凝的身边人,要么是她很信任的,要么是她完全想象不到的。 她说着说着,有些轻微咳嗽,可能是受了凉。 宁安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他很细心地留了小缝隙,以免屋子里太闷。 在长安王府时候,他都是做惯了这些事的。 可现在他有了别的身份、别的任务,他就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了。 他还觉得,她没有以前那么信任自己了。 “姐姐,你为什么让他离开了?” 许清凝知道,宁安指的人是萧屿。 “他有自己要追求的事,不该永远被我绑架在宫城里。” “可你喜欢他啊,你为何不把他留下来?” 宁安内心巴不得萧屿赶紧走,可萧屿真正离开了,他发现许清凝没从前那么快乐了,连她最爱的糖炒栗子也没胃口吃了。 都怪萧屿,他为什么要走呢? 坏人! 许清凝目光温柔下来:“宁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为谁而活的。” 她和萧屿,互相亏欠互相纠缠,早就分不清楚了。 可是,她有她的人生,萧屿也该有他自己的。 等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自然还会重逢。 然而,此刻的宁安并不理解,因为他的人生就是只有许清凝。 “我永远不会离开姐姐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甚至还有几分赴死的勇气在。 许清凝突然觉得,宁安仍然还是那个小孩子,刚才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她摸摸他的脑袋。 “你还小呢,还没见过什么人,等再过几年就知道了。” 宁安虽然不同意这句话,但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喜欢被她抚摸。 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 许清凝:“对了,我听说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 宁安原本是想瞒着的。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不想让许清凝知道这件事。 他希望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的可怜人。 这样的话,她就会永远怜悯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是,主人怎么可以抛弃小狗呢? 因为小狗没有家的呀…… 第416章 新婚 许清凝见宁安沉默了很久,主动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是找到了,还是没有?” 宁安又不能欺骗许清凝,他只好如实说了。 “我无意间发现的,没想着去认,他们自己找了上门来,我把他们都赶跑了。” 许清凝没有从宁安眼里看见重逢亲人的喜悦,反倒是充斥着冷漠。 “你的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宁安说:“他们都是寻常人。” 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寻常人,没什么特别的。 当初能为了二两银子将他卖给别人当奴才,现在又能舔着脸上门攀关系。 宁安巴不得他们已经死了。 可他们还活着,还得为他们的长子攒聘礼,呵,可笑不? 许清凝认识宁安几年了,她也算是了解他,一旦提及他很厌恶的人或者事,他就会冒出戾气。 看来是很讨厌了。 “既然是寻常人,就不必对他们有太多奢望,你若不喜欢,日后各走各的路就行,没必要被所谓的亲情血缘强行联系在一起,我不会赶你走。” 得了想要的答案,宁安重新露出乖巧的笑容:“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实际上呢,他那兄长上门的时候,他动过杀心的。 什么桥归桥路归路,那是留给胸怀宽广之人的。 至于宁安,他很厌恶不知分寸来打扰自己的人,即便是亲眷。 许清凝想起来一件事:“明日,南宫邺要带着南宫欢回去了,你不打算送送他们吗?” 宁安不久前才见过南宫欢,他说不会去送她。 “不……” 许清凝劝道:“你们好歹算是半个朋友,明天,你还是你去送送她,也许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qqxδnew 宁安若有所思,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和罪犯打交道上,南宫欢算是他为数不多说过话的几个人之一了,她这次离开,是回去继续当她的永乐郡主。 而他会永远留在这里。 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见面的。 人这一辈子,能与多少人重逢呢? 大部分都是一面之交、擦肩而过。 这时候,紫兰端了个烛台进来,让房间显得更亮了些。 她与宁安对视了一眼,停留半晌才离开。 紫兰知道宁安的秘密,所以她早没有把他当做孩子看待了。 宁安是一个年轻男子,他和别的男人没有多大区别,他和许清凝单独相处不太合适,万一他动了什么心思…… 紫兰再看看许清凝,可怜的陛下还一无所知呢。 她说:“陛下,夜深了,你也该放宁大人回去了。” 许清凝点点头,对宁安说:“你也忙了好几日,先回去休息。” 宁安告退了。 紫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许清凝,可若是说了,岂不是徒添尴尬吗? 她便间接说:“陛下,你觉不觉得宁大人有心事了?” 许清凝隐隐约约感觉到点什么东西,萧屿曾经说过,宁安对她有意,还说他喜欢她。 可许清凝始终是把宁安当孩子看待的,他们相处密切,他对她产生一些特别的情愫也很正常,只不过,那应该不会是爱。 就是小孩子那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不说他了。过几日,京城有件喜事要办。” 许清凝抽出一张红色封面的请柬,放在紫兰面前。 紫兰打开一看,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世子和江小姐要成亲了!” “是啊,他们竟然都要成亲了。” 许清凝还以为这两个人,一个不愿意嫁,一个不愿意娶,婚事迟早要吹了,没想到要成了。 紫兰:“喜事在后天,那陛下岂不是要亲自出宫贺喜?” 许清凝:“嗯,我唯一的兄长大婚,我当然要亲自去。” 她上辈子没能看见许清巍娶妻生子,这辈子正好赶上了,当然要去见见。 江小姐,江意柳。 许清凝见过她几面,她们两个人都是互相看对方不太顺眼,但许清凝并不讨厌这位大嫂。 “紫兰,你是不知道,我这大嫂可厉害了,她如今是京城最出色的一名捕头。” “江小姐还是捕头吗?奴婢记得,她父亲是刑部尚书,她怎么会……” 江家事书香门第,世代只出文官,紫兰潜意识认为江意柳是那种文静柔弱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个能提起大刀的捕头,还真有意思啊。 “江小姐看外貌还挺娴静的,原是个练家子。” 许清凝还记得江意柳当初吓她那事,直接一掌把桌子给劈开了。 一想起来,她这小心脏还是有点怕的。 “江小姐哪里娴静了?明明可高冷,我都有点怕她……” “连陛下都怕,那我们世子的婚后……怕是有点不寻常哦。” 紫兰掩嘴而笑。 许清凝知道她哥那性子,就是个任人拿捏的,江意柳不仅性格强势,武功也很强势。 至于她哥,文不成武不就,说也说不过,打就更打不过了。 这日子哦,不好说。 …… 许清巍和江意柳的婚事排场不小。 毕竟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也是名门千金。 世人本就喜欢凑热闹,他们都一窝蜂地凑过去看。 许清凝人还没到,贺礼就到了,满满上百担箱子。 女帝登基后,众人以为她抄了长安王府、将许峻贬为庶人,是打算和过去划清界限,可她对以前的兄长如此大方,又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又是哪一出啊? 夫妻拜堂之后,礼成。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新郎官则在外面敬酒。 许清凝出现之后,她就成了这儿最尊贵的客人了。 所有人都得让道跪拜。 许清巍还以为她不来了,如今看见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阿凝,你怎么来了?” 他还是用从前的称呼叫她,他还是她的哥哥。 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变过。 许清凝看着许清巍一身婚袍的样子,倒是正儿八经地像个公子哥了,谁还能说他是个纨绔? 她拱手道:“哥,新婚大喜啊。” 许清巍看着那从外面陆续抬进来的箱子,估计有上百箱了。 “阿凝,你人来就好了,何必送这些礼物。” 第417章 洞房 许清凝和许清巍兄妹情深,倒是苦了别人。 满座宾客都跪着,膝盖都开始发痛了,还没听见女帝让他们“平身”,可自己又不敢主动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啊,参加个婚宴,还得来这一出。 女帝的排场不小,贺礼更不小。 最主要的是,他们发现她和许清巍的关系很亲密。 这不得不让他们重新审视这个户部尚书了。 按常理推断,许清凝将许竣赶出了王府,不就会导致她和许清巍关系破裂吗? 可他们看着,许竣离开后,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兄妹感情一点都没变,反而还越来越好了。 这就很奇怪啊…… 他们不理解。 莫说他们不理解了,许清凝自己也不理解。 她还担心,因为许竣的事,会让自己和许清巍产生隔阂。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许清凝倒了杯酒,敬许清巍道:“哥,我祝你能与大嫂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这酒我得喝哈哈哈。” 许清巍一口喝光了。 …… 江意柳正坐在婚房里,她穿着嫁衣,头顶着红盖头。 整个人都被罩起来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窒息,便一把撤掉了盖头。 “闷死我了!” 陪嫁丫鬟银儿提醒道:“小姐,这盖头你不能自己揭开的,要等姑爷来揭开!” 江意柳出嫁之前,她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按照规矩来。 可她不想。 “什么破规矩,我不干了!” 她把盖头一扔。 银儿赶紧捡了起来。 “小姐,你这辈子也就嫁这一回,还是忍忍。” 江意柳躺在床上,嘀嘀咕咕:“一回两回还不知道呢。” 她愿意嫁给许清巍,是觉得他这个傻子好拿捏。 许清巍家中没有父母,也没有别的长辈,就不会有那些啰嗦的人来管教她。 她日后还是可以继续当她的捕快。 他们两个还是挺合适的。 “他怎么还不来?” “他?”银儿问:“小姐,你是说姑爷啊,姑爷还在外面喝酒。” “喝酒?”江意柳坐起来:“我也想去喝!” 她一股脑往门口冲。 银儿拼命拦住她,“小姐,你要好好待在这里等姑爷回来。” “凭什么?” 江意柳才不想坐在这儿等。 她得去和许清巍一起喝。 不然那个傻子肯定会被灌醉。 银儿:“新娘子不能出去露面的,于礼不合。” 江意柳:“我得去看看,我那些衙门的小弟有没有来,他们说了要来道喜的,可不能骗我。” 江意柳知道与礼不合,但她答应过小弟们,得和他们喝个痛快。 如今她不去,待在这小房间里面算是怎么回事? 她不肯,她要出去。 银儿哪里拦得住身手高强的大小姐啊? 只见江意柳穿着一身嫁衣,风风火火推开了门,直接去了大厅。 许清凝已经离开了,那些宾客们纷纷向许清巍敬酒。 “许大人,早生贵子!” “许大人,日后有好差事可别忘了我们啊。” “许大人,来,再喝一杯。” “……” 从前在他们眼里,许清巍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世子,全靠着他爹和祖上基业,本人废物点心。 他们看不上他,也不爱搭理他。 再后来,许清巍靠着他妹妹,得了个官位。 他们就更看不起了。 男子汉大丈夫,靠爹妹妹是怎么回事? 多丢人啊。 偏偏许清巍自己不觉得丢人,他还到处炫耀,自己有个多优秀多聪明的好妹妹。 简直快把别人气死了! 是,他妹妹当然优秀,直接当了女帝,能不优秀吗? 他们嘴上说着靠妹妹丢人,心里面可嫉妒了,凭什么他们没有个这么优秀的妹妹呢? 要是他们的妹妹也能当上女帝,自己多少也能混个一品大官当当。仟仟尛哾 尤其今天,他们眼睁睁看着许清凝送了那么多箱贺礼来,各个眼馋得不得了。 这样大的手笔,谁不羡慕啊? 他们再联想到自家妹妹,出嫁还得靠自己贴补嫁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哦! 此刻,他们只能多巴结巴结许清巍了,若是能求得一两句美言,自己今后的日子也就不愁了。 许清巍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他也喜欢喝酒。 可再能喝的人,也扛不住这么多杯啊。 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敬酒的人陆续不断。 “许大人,我再敬你,我们小时候还是同窗呢,你可记得在下?” “不……不记得了。” 许清巍脸色发红,两眼发慌。 江意柳快步走过来,夺走那人的酒杯,自己一口干了。 她扬声道:“家夫不胜酒力,我替他喝了。” 江意柳一只手扶着醉醺醺的许清巍,另一只手提着酒坛,目光扫过这群人。 她喝了声:“还有谁要敬酒的?快点。”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尚书夫人…… 江意柳从前当捕快,他们都只是略有耳闻,没放在心里。 如今,他们亲眼看她站在这儿,面貌也就是个娇艳瘦弱的大小姐啊,怎么气势如此之足? 不过就是提着酒坛,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一来,他们倒是不敢再敬酒了,纷纷座回原位嗑瓜子去。 许清巍属于半醉状态,他拉着江意柳的胳膊。 “来,我们继续喝啊……” 江意柳翻了个白眼,脸色有难以掩饰的嫌弃。 她直接扛着许清巍回了洞房,气都不带喘的。。 众人见状,不禁异口同声一句。 尚书夫人威武! …… 银儿快急死了,可算是看见自家小姐回来了。 不,准确来说,是看见小姐把姑爷给扛回来了。 江意柳直接把许清巍扔到了床上,她双手抱胸站在床边。 “就这点酒量,还好意思说自己能喝,啧。” 许清巍:“你扶我起来,我还能喝……” “银儿,去准备些热茶水来。” 江意柳怎么也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夫君就喝得酩酊大醉了? 算了,喝醉也好,省了很多麻烦。 她扯了床被子将他盖上。 自己则去捣鼓嫁妆箱子了。 她爹说过,只要她出嫁了,就把那支红缨长枪送给她。 他确实给了。 “果然在。” 第418章 家规 银儿准备好热茶水来了,这时候,她家姑爷已经睡得和猪头一样沉了。 “小姐,他这该怎么办啊?” 江意柳正在房间里舞她的枪,她甚至觉得这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拳脚,想跑到院子里去。 但这会儿,门外一堆等着听墙角的人。 江意柳出不去。 她一手握枪立在地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可这办不了啊……”银儿瞧姑爷都睡着了,干不了那事。 “要不咱把他弄起来?” 江意柳巴不得许清巍睡着了,“不必了,交给我,你出去。” “好。” 银儿有点担心,万一自家小姐下手太重,把姑爷给弄伤可怎么办? 但这是人家夫妻的事,银儿作为丫鬟,也不方便插手。 她只好退下了。 很快,房间里剩下江意柳和许清巍二人了。 她走了两圈,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既然只有一张的话,那江意柳当然要自己用了。 她走到床头,推了许清巍两下:“醒醒!醒醒!” 许清巍一个翻身,刚好压在江意柳手上了。 “你给我下去!” 她直接把许清巍给扔地板上了。 “乖,我睡床,你睡地板。” 许清巍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哼出一个字:“嗯。” “还算听话。”江意柳扯了床被子给他,然后自己翻身躺在床上了,闭上眼睛,啧道:“果然婚房的床就是够大够舒服。” …… 第二天一早,许清巍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而他的新娘竟然独占了他的大床。 他揉揉脑袋爬起来,打了个喷嚏。 应该是昨晚冻着了。 江意柳这会儿也醒了,她见许清巍过来,身体先于大脑思考做出来行动,直接挑了她的枪架在他脖子上。 “你干什么?” 许清巍能干什么,他是完全不敢动啊。 “那……那个夫人啊,你能不能把兵器收一下?” “不能!”江意柳还往前推进了些,“我们既然成了亲,就得定规矩。” 许清巍胆子小,他怕死得很。 “……好说好说。” 江意柳就知道他怕,继续道:“首先,从现在开始呢,这个房间就是我的了,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不可以进来。” 许清巍巴不得离远一点,这越靠近越有生命危险啊!!! “可以。” 江意柳满意地点点头:“其次呢,你不能干涉我的任何行为举动,当然了,我也不干涉你,你以前什么样,现在还可以什么样。” 许清巍一听,这不挺好? 他赶紧答应了。 “可以。” “最后……”江意柳扫了许清巍几眼,“在我爹面前,你我得假装成恩爱夫妻的样子,知道怎么做吗?” 许清巍认真思考了半晌,应该是在研究怎么做。 江意柳调转了枪头,用没有尖锐物的一方抵了下他胸膛,“能,还是不能?” 许清巍敢说不能吗? “我尽量……” “什么尽量,你必须得做到!” 江意柳收回了兵器。 “总之,不能让我爹发现我们俩感情不好。” 许清巍瞅了江意柳几眼,圣人说威武不能屈,那是因为他们没遇上这般凶悍的娘子。 唉,也不知许竣当时怎么想的,他自个喜欢温柔体贴的姑娘,倒是给他儿子定了江家的亲事,真是冤孽哦。 他问江意柳:“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去。”江意柳打算换下衣服:“我也要去衙门办差了,最近京城出了几件盗窃案,我们还得紧着去抓贼,我今晚可能半夜才回来,你自个用晚饭。” 新婚第一天,新娘就打算夜不归宿,这在谁家都得被关起来教育几番,但许清巍可不敢教育他的夫人,他不被教训就好了。 许清巍说:“我会让人给你留好饭菜,你要是回得晚,就自己去厨房吃。” 江意柳点了点头。 她觉得,比起夫妻关系,他们两个现在更像是“室友”? 嗯,挺好的。 她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 江意柳换上捕头衣服去了衙门,许清巍则进了宫。 这个时候,许清凝还在犯困呢,她看见她哥一大早就过来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他如此赶早起来? 莫不是洞房夜不太和谐? 当然了,这些事,许清凝只能心里想想,也不会直接问出来。 她瞧见许清巍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哥,你昨天没休息好吗?” 许清巍小声说:“在地板上睡了一夜,能休息好吗……唉。” 许清凝:“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挺好的,你别担心我。”许清巍揉了揉眼睛,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若说这天底下,谁在许清凝面前是最自由放松的,那只能是许清巍了。 因为在他眼里,她还是从前的妹妹。 他没把她当皇帝看,只是家人。 许清凝笑着问:“是不是大嫂欺负你了?” “这她哪能呢?你大嫂对我可好了,夜里还给我揉肩捶腿,早上还特意给我备好茶点,天底下再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妻子了。” 许清巍反正从小就说多了谎话,如今撒谎也是信手拈来。 许清凝:“原来大嫂这么好,那我就替你们高兴啦。” 以她对江意柳的了解,她才不相信她哥的话。 但是嘛,这男人和女人都是要面子的,若是喜欢把夫妻间的那些事拿出来碎碎埋怨,自然是没什么分寸,平白给旁人看笑话。 许清巍也有事想问问许清凝,“阿凝,你哥我都成亲了,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这些日子里,女帝和她的一二三臣子的风流韵事,许清巍就算想不听到都难,所以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些,但那都是从外人嘴里听到的。 他还不如直接来问当事人。 许清凝见这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不由紧张起来。 “我能有什么打算?过一日是一日。” “这可不行。”许清巍表示自己的反对,他双手叉腰,说:“自从萧屿那坏小子走了,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许清凝:“没有啊,他是为我取礼物去了。” 第419章 贼人 许清巍无法理解,有什么礼物需要萧屿去打仗的? 在许清巍看来,萧屿就该好好留在宫里当阿凝的金丝雀。 这样的话,阿凝想看见他就能看见了。 如今萧屿带兵出征了,再快也得好几个月,若是慢点,等个一年半载的,两个人长期异地分居,实在影响感情啊。 何况打仗有风险,万一萧屿死在战场上了,阿凝得多伤心啊。 这可不行…… 许清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为不行! “阿凝,要不你换一个试试?我觉得……” 许清凝一脸认真地说:“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什么?” “你想想看,萧屿现在把大部分兵权都带走了,你我要是惹他不快,他一个冲动反了可怎么办?有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若是起了反心,谁也管不着……” 许清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哥的表情。 果然,许清巍面色惊骇。 他拍了下大腿。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哎呀,兵权回他手里了。” 许清凝委屈道:“是,所以我还得继续哄着他。” 许清巍再看向许清凝的时候,目光流露几分同情。 他以为只是自己娶了个凶悍的妻子,没想到妹妹也有个凶悍的男人…… 唉,他们兄妹俩这命真是苦。 瞬间,许清巍心里就平衡了些。 既然大家都这般苦,那他的苦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决定好好面对家里的夫人! 许清凝不知道,短短半刻种,她哥脑子里就想了十几个弯弯绕绕。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悲的,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说:“哥,你若实在不满意这桩婚事,你们可以和离的。” “和离就算了。” 这亲事是两方家长订下来的,但确实是他们俩自个也同意了。 如今成亲了,那就得试着去相处。 何况许清巍对江意柳谈不上讨厌,人家姑娘漂漂亮亮的,还会武功,可以保护家人。 他……他就是有点怕她。 “没事,你大嫂真挺好的,我们很合得来。” 许清凝听他这么说,也没有追问了。 “你们过得开心就好。” 这一辈子,她的哥哥终于成家了。 以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人会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他再也不会为她死在血泊中了。 真好啊。 …… 许清巍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路过的人都对他点头哈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个好妹妹。 他从纨绔世子变成如今的户部尚书,都是因为阿凝。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 他就是,想好好保护妹妹啊。 可他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没什么大用,只能帮她管管帐算算账。 要是娘亲还活着的话,肯定会说他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 路上,许清巍恰好遇见了他的老丈人,也就是江遥。 论官阶,他们差不多,但是辈分可就差太多了。 许清巍主动向江遥请安:“岳父大人好。” 江遥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看着就像个老古板,实际上也确实是。 他本身并不满意这个女婿,但后来仔细想了许多,又觉得是最合适的。 “嗯。” 许清巍从前就怕江家老头,现在更怕了。 怎么说呢? 可能他天生就怕江家人。 有件事,或许江老头自己都忘了,他曾经当过许清巍的任课夫子。 学堂里都是差不多的王公贵族子弟,江老头教了三天,就气得向先帝请辞了。 而许清巍,就是那个最能气人的学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许清巍害怕江老头了。 哦,他还怕他女儿。 江遥看了许清巍几眼,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教育道:“男儿当志在仕途,切莫因娶妻成家而耽误了。” 许清巍:“是,小婿心里都清楚。” 江遥:“嗯。去。” 许清巍告辞了,他走了好几步后,才敢直起腰板,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一层细细绵绵的冷汗。 他长呼了一口气。 吓人! 而江意柳呢,她正连续追贼好几个时辰了,她轻功好,耐力也强,就这么一点点磨到那小贼没劲了,被她逼到了墙角。 江意柳一脚踢过去。 “跑啊!你继续跑啊!” 小贼实在跑不动了,他埋怨道:“至于吗?我不就是在金店偷了根簪子,你追着我跑了十几条街……” “当然至于!小贼不捉,何以除大盗?” 江意柳是那种大案小案都不放过的人,总之,只要是她经手的案子,就必须捉到罪犯。 她拿出镣铐给小贼套上了。 “走!” 其余几个小捕快这会儿才跟过来:“老大,你们也太能跑了!” 他们纷纷弯腰气喘吁吁。 江意柳看着他们一个个这副德行,摇了摇头,嫌弃道:“照你们这个速度,活该捉不到贼!” 其实,衙门里是有要求的。 比如每个捕快每月要抓多少个逃犯,如果完不成,很有可能被踢掉,换人上位。 自从江意柳来了,她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任务完成量大大超标,成为衙门有史以来里晋升最快的一个。 她如今手底下能管四个小捕头。 江意柳:“这个贼送你们了,我得去抓那个大盗。” 近日,发生了几起连环盗窃案,盗的还都是传家宝。 比如赵家的玉佩,王家的宝剑,李家的夜明珠…… 这个贼人,每次只偷最昂贵的一样物件。 因为他,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开始害怕了,有些人天天抱着自家宝贝睡觉,生怕被偷走了。 江意柳思考过,那贼人如此了解每家每户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很有可能是他们熟悉的人,指不定就是亲朋好友。 她决定挨家挨户去问问。 手下劝道:“老大,你这刚成亲,不用歇歇几天吗?万一许大人生气了,不让你继续在衙门干了,我几个可怎么办?” 今天是江意柳成亲后的第一天,她就急着去抓盗贼,传出去确实不太好。 主要是,她怕她爹找自己念叨,那人可烦了。 “好,我今天早点回去。” 许清巍以为江意柳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毕竟她说过的。 他便找了些酒肉朋友,去楼子里喝花酒了。 谁知…… 第420章 单挑 许清巍约好他的狐朋狗友们,去了醉春楼里喝花酒。 他对美人的兴趣,只是看她们跳舞,倒也没有别的行为。 美人、美酒,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只不过落在大众眼里,这去了青楼的男人,有几个能忍住不偷腥呢? 若他真能忍住,说不定在某些方面是有点问题的。 一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打趣道。 “许兄,你这才刚成亲,就和我们来喝花酒,不怕嫂夫人生气吗?” 许清巍心想,他那夫人今夜都未必回家,她也根本不在乎他去哪里做了什么。 另一个绿衣男子说:“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被娘子给管住是不是?咱许兄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户部尚书,当今女帝的亲哥哥,他怕什么?” “是是是,许兄怎么可能怕老婆?那绝对不可能啊!” 许清巍听着这些人的吹嘘,心里莫名有些发虚,他也不知为什么。 灰色男子说着说着,又提议道:“许兄,听说那孟知姑娘色艺双全,你见过吗?要不把她叫过来看看?” 孟知是这楼里的花魁,许清巍当然听说过的,就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说:“我没见过。” 灰衣男子:“那今晚就叫她过来。” 许清巍想说不必了,他就喝喝酒看看舞,叫人家花魁出来是几个意思? 同是男人,他又不是猜不出这帮人心里在想什么,估计是想着一度春宵。 他们其中有几个还是有家室的。 许清巍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既然成了家,就不能到处拈花惹草,要是被家里娘子知道了,指不定得整出多少事来。 还是家和万事兴啊。 他想着想着,越发迷糊了。 嘿,这关自己什么事呢? 他家里那位,怕是巴不得他多去找别的女人…… 许清巍沉思的这会儿功夫,孟知姑娘已经到了。 今日的孟知,身穿一袭淡粉色露领束腰曳地长裙,外披了层灰色薄纱。 这般半透不透的隐约朦胧,如同置身在烟雾中,越发能撩拨得人心魂动荡。 孟知能当上这儿的头牌花魁,自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不但脸蛋漂亮,体态亦是恰到好处的丰腴,行为举止更是温柔似水。 撩人无形。 她微微屈膝:“孟知给各位爷请安了。” 这一堆男人纷纷都看呆了眼。 孟知是在风月场里混日子的,她最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许清巍是当中身份最贵重的人,便朝他走过去。 “爷,奴家为你倒酒。” 许清巍盯着孟知看了半晌,最近天气已经转秋了,她就穿着一条裙子和一件纱,他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因此多看了会。 终于,他想明白了。 “你不冷吗?” 嗯? 孟知有些迷惑,来楼子里的男人,不都是希望她们穿得越少越好吗? 好在孟知擅长应对各种人,她随即笑道:“的确是很冷,公子可否赐我一件外衣?” 她这般柔弱可怜,哪个男人听了,怕是都会马上把衣服脱下来给她。 孟知心里便是如此计划,这样一来,她就能顺势发展下去了。 可…… 许清巍拒绝了。 “大晚上的,我自己也很冷。” 他转头看向那灰衣男子:“你给她件衣服穿,省得我看了自己也冷。” 灰衣男子挤出了笑容:“好,没问题。” 孟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外衣披好,但她是有职业素养的,无论面对多么奇怪的客人,都得努力拿下。 毕竟最奇怪的,也比不上月前锦衣卫那位。 那少年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折腾得她满身是伤,疼了快半个月呢。 如今这几位看起来还算有点礼数,应该没什么奇怪癖好。 许清巍觉得这姑娘站在这也有点尴尬,便问了句:“会跳舞吗?” 孟知:“会的。” 花魁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呢? 她不仅会,还跳得特别好。 “公子可是需要我献舞?” “许兄,咱们花重金叫孟知姑娘过来,若是只让她跳舞那多浪费啊,不如……”灰衣男子起哄道:“如此良宵如此夜,若不能一亲芳泽,岂非白来了?” 他揽过孟知的腰,另一只手掏出了钱袋。 “你若能让许兄成你今晚的入幕之宾,这银子就都归你了。” 孟知眼中闪过亮光,“可当真?” “真。” 孟知回头看了眼坐在那边的许清巍,看起来似乎很好拿下,难度系数不高。 她应下了。 “许公子喜欢美人跳舞,要不我今夜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如何?” 孟知去拉许清巍的手,娇滴滴地唤道。 许清巍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退后半步。 “那个……孟知姑娘啊。”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一黑衣蒙面人从楼上跳下来。 紧接着,另一个黑衣女子也从楼上跳下来了。 许清巍再仔细一看,这女人不正好是自己的夫人吗? 他正想打个招呼,却见那黑衣人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去。 一把冰冷的刀横在许清巍脖子。 “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江意柳站住了。 她的眼眸淡淡扫过,看见了许清巍。 哦,他旁边还站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江意柳对许清巍出现在此也颇不理解。 她以为他就是笨了点纨绔了点,没想到还混迹各种风月场所,心里对这个人的好感值又下跌了。 当然了,本身也没什么好感值。 何况,她刚才亲眼看见,他还抱着那个青楼女子…… “你怎么在这里?” 许清巍如今成了人质,他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他家夫人了。 “哎呀这,夫人,要不你先把我给救了,我回去和你好好解释。” 蒙面黑衣人冷冷道:“快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许清巍心想自己可真倒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他成了人质? 难不成这蒙面人认识他? 于私,江意柳不打算救的,她认为许清巍活该。 于公,她又不能不救。 身为捕头嘛,就是要保卫百姓平安。 江意柳侧身让出了路,说:“你放了他,我们单挑。”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21章 共情 方才还和许清巍有说有笑的人,一眨眼功夫全部都没影子了。 他们都各自躲在角落里,生怕自己被绑架了去。 许清巍就知道,他这帮朋友没一个真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完全不管他的生死。 唉…… 他悠悠叹气。 还是他家夫人靠谱。 “夫人啊……” 江意柳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喊什么?我这不是在救你。” 蒙面黑衣人显然是认识许清巍的,也知道他和江意柳的关系,这才选择绑架他当人质。 “江捕头,你放我走,不然我就让你做寡妇!” 该说不说,江意柳其实也挺想当寡妇的。 许清巍要是没了,她还能以“为他守节”的名义,不婚不育潇洒自由地过一辈子。 但许清巍要是死了,上司肯定会说她办事不利。 她还等着抓到这个大盗升迁呢,可不能耽误。 算了,他还是先别死。 废物也有废物存在的必要性。 “都说了,我和你单挑,你抓他算什么本事?” 蒙面黑衣人知道自己不是江意柳的对手,自然不会答应。 他冷笑道:“你给我准备一匹快马!立刻!” 他话音落下,对着许清巍肚子就来了一拳。 痛得许清巍差点晕过去。 他这会儿才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 若自己能练出个一招半式,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啊! “兄弟,有话好说,别打人啊,痛死了。” 江意柳见许清巍就不是个能扛揍的,说不定几拳就能把他给打残废了。 到时候还得自己来照顾他。 她只能先退让半步,对蒙面人说。 “好,我给你准备马,放你走。” “这就对了嘛。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紧紧抓着我不放呢?” 黑衣人笑着,一边挟持着许清巍,一边往外面走。 江意柳让人给他找来了马。 “你现在可以把这个废物……人放下来了吗?” “你当我傻吗?现在放了,你还不是得把我抓回去?” 黑衣人带着许清巍一同上了马。 “半个时辰后,若是你们没有追过来,我会放了他。” “驾!” 长鞭一甩,马撒蹄子跑出去了,瞬间就消失不见。 …… 消息传到宫里,已经是半夜了。 许清凝披着件外衣坐起来,她问宁安:“我哥今晚被绑架了?” 宁安:“是的。” 他又说:“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追了,应该没什么事。” 许清凝心里有种不祥的念头。 这一世,她做了很多事,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有些东西已经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了。 她害怕许清巍会出事。 “好端端的,他是怎么被绑架的?” “在青楼。”宁安眸色变了变,解释道:“他吃花酒的时候,被抓去当人质了,许夫人当时正在场。” 一个男人在妓院里被绑架,和一个男人在妓院里当着他夫人的面被绑架,二者有很大的区别。 许清凝用脚趾头,都能感觉到当时的尴尬了。 “他吃饱了没事去青楼干什么?” 许清凝说这话,显然是针对许清巍的。 但宁安莫名想到了自己。 他也去过那个地方,还见过同一个孟知姑娘。 若是被许清凝发现了,她是不是也会生气呢? “世子他……只是想喝喝酒而已。” 许清凝忽而气就上来了。 “男人去青楼,只是单纯喝酒,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宁安就更心虚了,“也许……” “你别忘了,我们也开过一家青楼,我们知道顾客心里在想什么。” 只不过,许清凝在经商方面不是很有天赋。 一响贪欢的生意总是半死不活,到现在也没赚什么银子,每每想起都觉得没劲。 她又问:“我大嫂怎么看?” 宁安:“许夫人已经率先追过去了。” “她亲自去追吗?” “是的。” 听到这儿,许清凝对江意柳开始有些改观了,如果是自己的话,未必能有如此胸怀。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在了江意柳这边。 “你给我大嫂带句话,我哥活着回来后,交由她随便处置。” 宁安走出几步,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很讨厌逛妓院的男人吗?” 许清凝沉默了会,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半晌后,才说。 “这些人的存在,导致很多姑娘成为货物般被挑选被玩弄、失去作为人的尊严和自由。她们其中有些人是被迫的,有些人是自愿的,可她们的自愿当真是自己喜欢这样做吗?她们是服从于这群男人的金钱地位,这未必不是上位者对底层的压迫。” 如孟知那样的女子,难道她真心喜欢卖弄色相在男人堆里讨日子吗? 她不喜欢的。 但是她的顾客有钱有地位啊。 她喜欢的,是他们口袋里闪闪发光的金子。 但她难道不曾想过,为什么金子在这群男人的口袋里、而不在她的口袋里吗? 她也想过的。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每个人生下来就不是平等的。 有些人命好,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而在这大富大贵之家里面,儿子的命又比女儿的命好。 儿子可以继承房屋和财产,女儿只能得到份嫁妆。 可这样的女儿,相比于别的女儿,又算是命好的了,至少她们还有活下来的资格,有些女儿一出生,就被掐死或者送人了。 许清凝厌憎这些,但她改变不了。 即便她坐在这个位置,她也改变不了。 她当初开了一家专门贩卖男色的馆楼,就是想让这部分人也体验一下,身为货物被人挑选的滋味。 可她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因为,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的男人了,有太多太多用来约束女人的书籍和思想了。 比如宁安,他听完许清凝的话,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他只是觉得,姐姐不高兴不喜欢,那他就不要这样做了。 是啊,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和女人共情呢? 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 许清凝没有接着说了,她的话止于此。 “宁安,你去,把我哥带回来。” 宁安:“我一定会的,你别担心。” 他转身没入夜色里。 许清凝手中的茶还是滚烫的,可她心里却有些凉。 她实在放不下心啊。 \b\b\b\b\b\b\b\b 第422章 刺入 许清凝原本是睡着了的,因为这件事被吵醒了,心里悬着石头,怎么都睡不下去了。 她便裹着斗篷往夜色里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谢贞的院子门口。 这段时间,谢贞一直在偏殿里养伤,无事不会外出,也不会有人去打扰她。 像是在这宫城里偏安一隅。 许清凝很想推门进去坐坐,她想找个人说会话,说什么都行。 “谢贞,你睡了吗?” 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抬手叩门。 谢贞今晚还没睡,因那个不速之客又来了,他如今正抓着她的手,捂着她的嘴巴。 齐柯辨认出了许清凝的声音。 这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当下,齐柯脑海盘算了很多计划。 纵然乾清宫里里外外高手如云,到处都埋伏着暗卫,但许清凝对谢贞很放心,也没有监视她的意思。 所以这间院子周围并没有安排太多人。 离得最近的,也就是门口那几个宫女。 只要许清凝走进这个房间里了,齐柯有本事直接杀了她。 当然,他杀了她之后,他也是逃不掉的。 为了报仇、为了泄恨,赔上自己的命,这显然不值得。 齐柯没有想过和许清凝同归于尽,他计划的是,杀了这个女人,自己来当皇帝。 他可是先帝名正言顺的皇子,他凭什么不能当? 自然是可以! 齐柯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弃眼前这个可以杀了许清凝的机会。 他打算将她先骗进房间里绑起来,再用点手段威胁她禅位,或者让她身败名裂。 许清凝敲了门后,没听见房间里有回应。 她其实是个不太能体贴别人的人,又或者是在皇帝这个位置待久了,再可能是骨子里的任性,她做任何事只凭自己喜欢、只为满足自己。 她现在想找谢贞说话,所以她想让谢贞醒过来陪她说话,而不是自个默默地离开。 “谢贞,你睡着了吗?” 许清凝又问了一遍。 这让谢贞紧张起来,她不能让许清凝进来,也不敢让许清凝进来。 因为,谢贞知道齐柯内心在想什么。 如果许清凝走进这个房间里,他会杀了她。 齐柯捏住谢贞的脸,小声说:“回答她的话,让她自个推门进来。” 他要将许清凝先骗进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他很容易就得手。 然而这于谢贞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不会骗许清凝走进来。 齐柯看出来了谢贞不愿意,但这对他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深更半夜,许清凝没有带任何护卫,就她一个人走过来了。 他再难碰到这般可以直接的机会了! 时间紧迫,许清凝很可能掉头离开了。 他得抓住! 齐柯继续贴在谢贞耳边细语:“阿贞,你该帮我的。我若成了事,你就是皇后,我们日后一起享受万人跪拜、无上荣光……” 男人总是知道该怎么哄骗女人的,先以情爱诱之,再给她画几张大饼。 可“当皇后”这个大饼,对谢贞实在太虚无了。 她曾经也是太子妃,也差一步就当了皇后。 她并不开心啊。 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她在院子里挖土撒花种,许清凝坐在后面喝茶。 她不会让许清凝进来的。 可是她又不敢让许清凝发现,她和齐柯还有联系。 以她的能力,她想亲手杀掉这个男人,就只能先和他虚以委蛇,等他放松警惕了,她再动手…… 短短时间,齐柯的脑海里盘算了很多,谢贞的脑海里也盘算了很多。 谢贞偏过头对门口道:“陛下,我需要点时间穿戴整齐,你可否先去前殿等我片刻?” 原来没睡着啊,那就不算是许清凝把她吵醒的了。 许清凝心里多了几分坦然。 “嗯,好。” 这个时间点了,谢贞肯定是梳洗完毕、穿着睡衣,缩在了被子里,的确得给她点时间准备准备。 虽然许清凝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她知道很多人在乎衣着得体。 许清凝转身走了。 这下可把齐柯给气坏了。 他掐住谢贞的脖子,但因不确定许清凝走了多远,所以没有发出怒吼声。 谢贞猜到了,她甚至做好齐柯一怒之下杀了她的打算。 她抓着他的手腕。 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根本掰不开这坚硬的力量。 “咳……我要是死了,她肯定会派人在宫里搜查,你确定自己逃得了吗?咳咳……” 齐柯冷静下来后,渐渐松开了手。 但他脸上依旧留有怒容。 还不能急,是的,还不能……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征服她,还不能奴役她为自己做事。 还得再等等。 “阿贞,你要知道,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等我成了事,我会对你好的,你试着信任我行不行?” 谢贞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才差点就被他掐死了。 她从前信任她的父亲,能给她一方遮风挡雨的住所,可她的父亲骂她败坏家风,他让她去死。 她也信任过她的丈夫,他说他会对她好的,哪怕没有爱,他也会让她衣食无忧地活着,可他休弃了她。 如今,这个强暴过她的男人,要她信他。 这该是多大的笑话啊。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男人了,因为他们都不值得信任。 齐柯知道一时半会急不得,他便安抚谢贞,继续哄着她。 “阿贞,你别怕我,我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从前也是锦衣玉食的皇子,若不是那个女人,我也不会四处逃命,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你那么善良温柔,你也该怜惜怜惜我的。” 齐柯做出一副可怜姿态。 他得让谢贞先对他产生同情。 女人一旦开始可怜某个男人,她就被拿捏住了。 齐柯将头靠在谢贞怀里。 “阿贞,我很想有人能抱抱我。” 谢贞从这个视角看,可以直接看见齐柯的后颈。 她悄悄去摸枕头下的发簪,如果能直接刺穿他的脖子,就能杀了他。 她……要不要赌一次? 可是谢贞没有杀过人,她连鸡鸭鱼都没有杀过。 她在犹豫…… 第423章 欲望 在谢贞犹豫的过程中,她已经错失了机会。 齐柯从她怀里移开,他直起身道。 “好了,你去见她,小心点。” 谢贞想:她该小心什么?她唯一该小心的人,就是齐柯! 但她现在该做出乖顺的样子。 她得让他对她放松警惕。 齐柯摸了摸谢贞的头发。 “齐媗那个女人最会演戏,你不要被她一时的好给蒙骗了,实际上的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她只是把你当宠物养着,等哪天你不如她的意,她就会把你给随便扔了。” “就像扔一块抹布一样。” “只有我,才是你的归宿。” 谢贞听着齐柯的话,内心并没有什么动容,只是在那句“她就会把你给随便扔了”时,产生了恐惧。 她真的很害怕神女不要她了。 …… 许清凝没有等太久,就看见谢贞过来了。 “你别站着了,坐。” “好。” 谢贞坐在许清凝下侧的位置。 她久居深宫,与外人没有什么往来,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许清凝的脸色,应该是不大好的。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 许清凝说:“我哥在青楼里被贼人给绑架了。” 谢贞急道:“啊?那怎么办?” 许清凝瞥了她一眼,小白兔果然又被吓到了。 “那贼人不是为了索命,所以我猜测我哥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他新婚去逛妓院,这事不好听,偏偏又传出去了,闹到江尚书那边,又是个麻烦。” 许清凝经常能看见江遥,但从来没见他笑过。 他和谢太师应该是一类人,严肃、古板、喜欢教育人。 她从萧屿口中,也听过些关于江遥的事。 萧屿小时候用火烧了江遥的胡子,气得他好多年没有登门拜访。 许清凝猜测,江遥估计是个气度小的。 罢了,这些等许清巍回来后自己处理。 许清凝把这件事先按下。 她从抽屉里掏出了封信,是苏湄雪寄给她的。 还没看呢。 苏湄雪离开后,每个月都会给许清凝寄一封信来,但送信速度不一定,所以她收到信的时候也不一定。 许清凝拆开了信封,里面抖落了两个小贝壳。 风吹过来,还能闻到些海腥味。 许清凝却笑了。 “谢贞,你有见过贝壳吗?” 贝壳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谢贞当然是见过的。 她点点头,“嗯,我见过。” “是啊,我们都见过的。” 但许清凝从来没有亲自站在海滩上去寻觅贝壳。 她如今捏着这两块小小的贝壳,可以想象得到。 应该是一个晴天,万里无云,海风吹过脸庞。 苏湄雪脱了鞋袜,赤脚站在沙子里,她挽起裤脚,手里提着一个竹篓子,一脚一脚踩在海水中。 即便她把裤子挽到膝盖弯了,还是会被海水给打湿。 但她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她刚才又捉到了几只大螃蟹,等回去用清水给煮了,蘸点辣酱吃,味道肯定特别鲜美。 这些都是许清凝可以想象到的,却是她无法得到的。 她在为苏湄雪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有些羡慕。 谢贞问道:“这是谁送给陛下的信?” 许清凝眉目柔和下来,“是雪儿。” 那个姑娘啊,谢贞见过几面,她记得的。 谢贞对苏府发生的事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些。 苏家好像犯了事被抄家了,那位苏小姐也被充做了官妓。 可谢贞看见苏湄雪的时候,她依然那么美好。 温温柔柔的、很有气质,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大家闺秀。 “苏小姐去了哪里?” 许清凝:“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是个海边小渔村。她写信告诉我,那个村子里的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可以出去抛头露面,他们天不亮就得出海打渔,天黑了才回来。” 谢贞不禁也开始想象着:“那儿是不是可以坐船?” 她还没有坐过船呢。 人对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总是充满好奇的。 许清凝说:“当然可以了,他们就是以此为生。” 谢贞情不自禁叹道:“真好。” 她们同时抬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宫殿。 宫墙真的太高了,连月亮都被挡住了。 许清凝手里捏着的,不仅仅是两片贝壳,还有她想要的自由。 “谢贞,你有很想去的地方吗?” “我……”谢贞没有读过什么书,她就认识几个字而已。 她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甚至连海在哪边,她都不知道。 她看向眼前的美丽女子。 “我在哪里都可以的。” 许清凝微微笑了。 谢贞的确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对外界一无所知,自身也没什么愿望,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很开心了。 可是许清凝做不到。 她读过很多书,认识过很多人,内心早就被各种欲望滋养起来了。 她知道世界有多大,她想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 所以被困在皇宫的时候,她会感觉到痛苦。 可她怎么能痛苦呢? 她是皇帝啊,她有那么多的臣民。 若她都痛苦了,天底下的人还怎么活? 这不是矫情吗? 许清凝便日复一日限于这种境地,归根结底,是她贪心不足。 人要是没有了欲望,就会活得轻松点。 想到这儿,许清凝又看向谢贞。 她问:“那你有没有自己很想得到的,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还可以是你想做的事?” 谢贞当然有啊,可她刚直视到许清凝的眼神,便很快移开了。 她能够待在神女身边,就很满足啦。 她该知足的。 嗯,不可以再奢想更多。 谢贞回答说:“已经没有了。” 许清凝看得出来,谢贞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很满足当下。 “谢贞,我原本想过,给你一笔钱,或者给你在宫外安排个宅子,可你似乎更愿意留在宫里,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 谢贞低着头,声音软软糯糯的。 “宫里养尊处优的,又不用干活,我觉得很好,就怕陛下嫌弃我,毕竟我什么都不会做,只能给你添乱。” 许清凝:“嫌弃倒不至于,我养得起你。” \b\b\b\b\b\b\b\b 第424章 紫藤 对许清凝来说,养一个谢贞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宫里这么多人,不差她一副碗筷。 可对谢贞来说,却是莫大的恩赐。 “我真的……可以永远待在宫里面吗?” 永远,许清凝自己都保证不了永远。 她说:“只要我活着,你就能在。” 谢贞强制忍住内心的欢喜,激动得不知该表示什么动作比较好。 她站起来,显然很是手忙脚乱。 落在许清凝眼中,却是可惜了。 谢贞如果愿意离开,她会得到一笔钱,会过得逍遥自在。 可谢贞选择留在深宫,等过几年许清凝不在了,小白兔该如何生存呢? 宠物,是需要主人饲养的。 房间里的蜡烛快烧完了,谢贞走过去添了根新的,她顺便在香炉里加了点香料。 烟雾袅袅升起,带着几分竹子的香气。 谢贞问她:“陛下,这是什么香,气味很特别,闻着有点苦涩。” 这是赵浩然特意为许清凝调制的香,有静心安神之效,她已经用了半个月,虽然能感觉到“静心”的效果,可还是不能完全帮她摆脱失魂香。 那东西,没有人能戒掉的。 “赵大夫调的,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些。” 谢贞对香料没多大研究,她就是闻着这个很不一样。 许清凝见谢贞站在那儿也很无聊,就说:“你过来帮我研墨,我打算写信。” 谢贞乖乖过去了。 “陛下要写给谁?” “一封是给雪儿的回信,另一封是……” 许清凝眼角弯了起来,萧屿离开这么久了,都没有给她写信,还是她主动给他写。 男人嘛,是要哄着的。 谢贞一边研墨,一边看着许清凝提笔写字。 她的字可真好看啊,是谢贞见过最好看的字,也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许清凝写完后,放在蜡烛旁边吹了吹,然后折叠好交给她的暗卫了。 “尽快。” …… 萧屿人还在马背上。 等翻越这座山,就能直接挨到北凉边境了。 年轻人总是充满血性的,又恰逢新朝第一年,正是论功排辈的时候,他们渴望建功立业,干出番事业来,。 显然,没有什么比开疆拓土更让人血脉沸腾的事了! 夏冰走了过来:“将军,天色已晚,不如先在山脚驻扎一夜,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发。” 他们已经连续走了好几天的路,即便内心再兴奋,可到底是血肉之躯,总得调整调整。 萧屿答应了:“就在原地驻扎。” 他从马背下来,去河边洗了把脸。 行军打仗的环境自然比不过宫里,萧屿也不是时刻都那么光鲜亮丽的。 一旦他穿上这身戎装,他就背负了千万人的生死,还有无数人的渴望。 借着月光,他看见了水面的倒影。 不过几日时间,便长出了胡渣。 幸好她看不见。 萧屿掏出许清凝曾送他的平安结,背靠在树下。 晚风轻轻吹拂过来,好像把她的声音也吹过来了。 他真是太想她了,还以为听到了她的声音。 原来只是风声而已。 将士们架起火堆,围着火堆烤肉聊天,开始谈地,但没人敢凑到萧屿跟前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的,这位年轻将领作风严苛、赏罚分明,但不是个好相于的人。 他们服他,更怕他。 只有夏冰敢大着胆子朝他打趣,毕竟他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萧屿就算生气也不会真把他给砍了。 他拎着串烤好的兔肉坐过来。 烤肉的香味让萧屿无法忽视,他看了过去。 “是兔子啊。” 她很喜欢烤兔子。 萧屿按了按自己太阳穴,他真是无论什么事都能联想到许清凝。 “有收到京城的消息吗?” 夏冰:“有封信,刚刚到的。” 他把信封递给萧屿。 一看这字迹,萧屿就猜到是许清凝写的,他瞥了夏冰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夏冰也是个识趣的,他把信封和烤肉都交到萧屿手中,很快退到旁边。 只不过嘴里小声嘟囔。 不就是封信吗? 还得避着人看。 啧,估计是肉麻到骨子里的话。 他不看还不行吗? 萧屿确认周围都没人了,才把信封给拆开了。 归鸿,见字如面。 我前日去了萧府,祖父身体不错,他日日沉迷下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我与他对弈过三局,皆胜。 祖父有些生气,再不肯和我对弈了。我也有点生气,不想与祖父对弈了,因他棋品不好,都说落子无悔,他偏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悔棋,府中也无人愿意同他对弈。 圆圆长胖了很多,我单手已然抱不动。还有,院子里那棵枸橼树也长高不少,到我膝盖处了,再过一两年,应当是能结出果子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在树边架个秋千,种几株紫藤花如何? 紫藤生长速度很快,很擅长攀附,不用多久,院子里就能有一片紫色花海了,我喜欢看见爬满整墙的紫藤花。 …… 最后:一切皆安,盼归。 许清凝的信中写了很多家常小事,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可萧屿看完后,心里却被灌了蜜糖似的。 这世上最大的浪漫,就是关于生活琐事的分享欲。 他喜欢听她说这些,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从她的笔中写出来都显得特别美好。 萧屿在萧府住了那么多年,他清楚每个地方的布局,早已经习惯了,觉得平平无奇,可有了她的添墨加彩,都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 紫藤。 他记住了。 “夏冰,北凉都城是不是生长着很多紫藤花?” 夏冰没去过北凉都城,他不确定那里长什么样。 “将军,你怎么问起这个?” 萧屿也没去过,但他和北凉人打了很多年交道,也算是听到过些事。 “没什么,到时候大军压境,记得别踩坏了城里的紫藤。” 夏冰无法理解:“将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咱从前不都是直接屠城的,一把火放过去,哪里还管什么花花草草?” 萧屿只说了三个字。 “她喜欢。” 夏冰满头雾水:“???” 萧屿眼角眉梢都带了些笑。 “到时候,记得挖几株最好的带回京城。”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25章 入宫 许清凝估算时间,萧屿也该收到她的信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这日子啊,便在一日日的等待中熬过去。 入秋了。 嘉平一年的秋天,刮了好几场大风。 据说津南寺的金顶都被吹倒了。 津南寺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皇家用来祈福的宝地,里面还供奉着历代皇室祖先的灵位,自然得花钱修建。 然而,当今天子并没有多在乎。 许清凝哪里在乎呢? 连津南寺的住持都能说换就换,随便找个扫地僧顶上去了。 那扫地僧活了半辈子,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好运气,直接当了新任住持。 他日日夜夜在津南寺为女帝祈福,希望女帝能福寿无疆。 这不,新住持派人送了两串佛珠过来,说是用佛祖开过光的。 许清凝随便看了看,她没瞧出来这开过光的和没开过光的有什么区别。 但若是拿到市面上,只要说这是在津南寺佛祖面前开过光的,必定能卖上千两。 许清凝给了宁安一串,她说:“你戴着。” 宁安:“姐姐,我又不信佛,戴这有何用?” 许清凝也不信神佛。 从前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根本不在乎,反正死了也就死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 她是当皇帝之后,越发在乎自己的命。 她想要活得更久点。 这和越有钱的人越怕死是一个道理。 许清凝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无论多英明的皇帝,到最后都会去追求“长生不老”之术? 难道他们不知道那是江湖骗术吗? 他们是抱有希冀,哪怕找个心理安慰也好。 这佛珠,也是心理安慰。 许清凝:“你天天混迹在刀光剑影里,戴着佛珠,能祛除些煞气。” 宁安便戴上了,反正许清凝让他做的事,他永远不会拒绝的。 “姐姐也戴吗?” 许清凝:“我不戴。” 宁安:“为何?” 许清凝嫌弃地看了一眼,“太丑了。” 若是这佛珠手串做得好看些,她说不定就戴上了。 宁安问她:“那还有一串,姐姐要送给谁?” 许清凝:“先放着。” 宁安生出几分高兴,还有些许得意,许清凝就只赏赐给了他一个人,所以在她心里,他是最特别的。 连带着他看这串“丑”佛珠,都赏心悦目起来了。 “姐姐,那几个人招供了,林老板的确就是楚琼。在楚琼还是首辅的时候,他就未雨绸缪,不仅在京城里设有很多商铺和私厂,宫里面也埋伏了很多眼线,那刺客是他派来的。” 许清凝意料之中。 除了楚琼,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呢? “楚琼的那些眼线,你有查到谁吗?” 宁安看了看四周,“很有可能是乾清宫的人。” 意思是说,就在许清凝身边。 “我宫里的人……”许清凝仔细想了很久。 她现在贴身的宫女,只有紫兰和婉儿了。 紫兰是许清凝少时就相伴的,婉儿才十二三岁、成天吃喝玩乐没什么心眼子。 不可能是她们两个。 吉祥已经死了。 这么说来,是许清凝的护卫里面出了奸细。 她养的这批暗影卫,每一个都是身家清白、可以拿捏得住的,谁会被楚琼买通呢? 还是说,楚琼很早之前就把奸细放在她的暗影卫中了,就如许清凝把宁安放在锦衣卫里。 许清凝有点头痛:“逐一排查的话,难度不小。” 宁安趁机说:“那这段时间,姐姐让我留在宫里,你现在是皇帝,万一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冒出期盼。 从前在长安王府,宁安就是时刻守在许清凝身边的。 他比任何人都更亲近。 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宁安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虽然可以随时入宫,却不能日日夜夜留在宫里,因为于礼不合。 实际上,违反礼制的事太多了,许清凝根本不在乎,挡住宁安的人,只有萧屿。 好在萧屿走了。 宁安认为他和许清凝又能恢复在长安王府的日子,他可以夜夜都守在她的门外,随时为她添一盏灯…… “姐姐,你不相信宫里的任何人,我也不相信,就由我来保护你。” 少年的目光真挚纯澈,没有丝毫杂质。 怎么会有人怀疑他动机不纯呢? 许清凝没有怀疑。 在她看来,宁安是她一手提携出来的,他当然比那些暗卫要可靠得多,有他在的话,可以担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均衡利弊后,她答应了。 “好,那你留下来。” 宁安是个很能隐藏情绪的人,即便很开心,面容上也不会太过明显。 他怕许清凝觉得他另有图谋。 事实上,他的确有。 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宫里,宁安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高兴,连不小心泼了他一身茶水的宫女,他都当做没事放过她了。 这泼了宁安茶水的宫女,正是婉儿。 婉儿做事情有点毛手毛脚,没注意到前面出来个人,还是宁指挥使。 好在宁指挥使没有生气,骂都没骂她半个字。 因为许清凝,婉儿经常可以见到宁安,他总是冷着脸不苟言笑。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笑了起来,看着倒是有几分符合年纪的明朗气息了。 人人都怕锦衣卫,尤其是怕宁指挥使。 婉儿也怕。 但现在,这个人和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阎罗不一样啊。 婉儿认为他在装! 许清凝:“婉儿,你站那干什么?” 婉儿端着茶点进去了。 “奴婢刚刚撞上宁大人,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他身上了,但他没有生气,还要奴婢小心点。” 许清凝:“他向来脾气好,不会随意教训人。” 脾气好? 婉儿那倒也不觉得。 但凡听说点诏狱里发生的事,都不会认为宁指挥使脾气好。 他啊,就是陛下面前一副样子,旁人面前另一副样子。 婉儿年纪小,也知道不能说人坏话,她只在心里面嘀嘀咕咕。 许清凝抬眸看向婉儿:“你吩咐几个人,在主殿周围收拾一个空房间出来。” 婉儿:“是有人要搬进来吗?” “朕打算让宁指挥使住进来。” 婉儿手里的酥饼吓掉了…… 第426章 埋伏 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重新问:“陛下刚才说要让宁指挥使搬进来?” 因为许清凝发现自己的护卫里出了奸细,在没有查出来是谁之前,把宁安放在身边,能保障她的安全,但她不会把这些人同婉儿说。 小丫头最藏不住事了,也不知怎么在宫里生存下来的。 但单纯的人,也有单纯的好。 许清凝喜欢这类人,好拿捏。 “是啊。” 婉儿歪着脑袋一想:“可宁指挥使他是个男人啊,让他进宫,是不是于礼不合?” 许清凝倒是没有考虑这点,毕竟她养的死士护卫大部分都是男人,只不过他们平时都隐藏在暗处,没被婉儿发现而已。 而且,她还没有把宁安当作成年男子看。 “宁指挥使知节守礼,他不会做出格的事。” 是吗? 婉儿心里不太确定。 她侧身看见走进来的紫兰。 紫兰也和婉儿一样的想法。 二人不谋而合了,她们可不觉得宁安是什么知节守礼的好孩子。 她们再同时看向许清凝,她正在认真批阅奏折。 唉,可怜的陛下,是一无所知啊。 …… 这天夜里,宁安如愿搬到了许清凝隔壁,他们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 宁安对此很满意,无论发生任何事,他永远都会是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比如现在,他能和她一同共进晚膳。 婉儿站在旁边为他添菜,手腕有点颤抖,大概源自于骨子里的害怕,时不时会洒出一些。 宁安倒是不在乎这些小事。 这宫女太稚嫩了,估计是怕他。 皇宫里的碗筷杯具都是银制品,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 但宁安仍然不放心,他会在许清凝动筷之前去试吃食物。 如今他喝了半口汤,然后放下了。 “厨娘今日盐放多了些。” 婉儿有些发怵:“是……是。” 宁安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他明说了:“我的意思是换人。” 换厨娘吗? 不就是盐放多了点,就把别人撤掉,宁指挥使也太不近人情了。 婉儿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不敢表现的。 “奴婢知道了。” 宁安见她似乎很想逃离,也对,这天底下谁不怕锦衣卫呢? 他罢手道:“你可以去请陛下过来用膳了。” 宁安搬进宫里后,婉儿都不想贴身伺候女帝了,因为难免会碰上他。 她胆子小经不起吓,决定自请去干那些更重的活。 许清凝由着婉儿去了,她随口问起宁安:“你对那小丫头说什么了,她都不愿意在我跟前晃悠,定是你吓到了她。” 宁安用那双湿漉漉又无辜的眼神看着许清凝。 “我什么都没说呀,是大家都怕我这身衣服。” 这身锦衣,彰显身份,意味着他们拥有生杀大权。 莫说是宫女太监了,即便是朝堂上的老臣,谁看见他锦衣卫不会心里害怕? 许清凝登基之后,并没有废掉酷刑。 她认为,乱世当用重典,何况自己是新帝。 如果她没有威慑四方的手段,底下的臣民不会老实安分,甚至有些要蠢蠢欲动了。 而那杀人见血却见不得光的事,许清凝都是交给宁安去办的。 她把宁安当做了自己的刀,最锋利的一把刀。 锦衣卫的名声比东厂好不了多少。 吉祥入狱的时候,天底下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他们庆祝这个阉党终于要死了。 那么宁安呢? 他为她做了太多违背天下道义的事、也为她背负了太多骂名,日后真的能功成身退吗? 许清凝在位之际,自然可以保全宁安,可她不在了呢? 她便是担心这点,才想让宁安跟南宫欢去西周,至少在西周,他能够重新开始了。 想到这儿,她对宁安有几分愧疚。 “是我把你推向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所谓的不能回头,是只能往前走、往上爬。 他一旦露出颓势,就会被所有人踩得万劫不复。 宁安:“我心甘情愿的。” 他把她喜欢的菜式都放到她面前去,“姐姐,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清凝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她没吃多少就已经饱了,开始犯困。 人都说入了秋天容易犯困。 但宁安知道,她的身体是一日比一日萧条了。 他的医术比不过赵浩然,便寄希望于赵浩然能早日找到解药。 可这么久过去了,赵浩然也只是尽量缓解。 治标不治本,也没多大用处啊。 宁安把许清凝拉起来:“姐姐别睡,出去走走。” 他也不等许清凝同意,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皇宫很大,足够他们走上好几圈了。 许清凝知道自己不能多睡,她要多运动多锻炼,可她对宫里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每日都待在这里,再好看的环境也都看腻了。 宁安说:“饭后要散步,不然会积食,对肠胃不好的。” 道路两边的宫女们,看见这二人,纷纷退让避开,心底都在犯嘀咕。 这般亲密的动作,若说宁指挥使和陛下之间没什么,她们可不信! 不过,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女帝多养几个男宠,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许清凝看见了宫女脸上微妙的表情,她再看向自己的手腕,意识到少年的掌心在发热。 许清凝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宁安,你知道的,我不能走太多。” 许清凝的腿疾,只有宁安、沈雁书和紫兰知道。 因宁安和沈雁书二人都是在左威私宅里见到她的,她当时重伤未愈,一眼就能看出来。 至于紫兰,是在照顾许清凝的过程中得知的。 宁安有些懊悔,没去在意许清凝为何特意抽出了手。 “都是我的错,我竟差点忘了。” “没关系,我自己也经常忘记。” 时间久了,许清凝会不知不觉忘了那事,以为自己和正常人一样可以行走跳跃,可每当她步子过快过大,都会牵扯到骨痛。 她的腿骨,是被楚琼硬生生反复打折过,又耽误了很长时日才接好的。 每次一疼痛,她都会联想到楚琼。 是啊,她真是两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男人。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27章 陪葬 很多人都说恨比爱长久。 爱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磨,恨却只会日益增长。 许清凝对楚琼的恨,早不只是想要他性命这么简单了。 她夺走了皇位,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命格。 这只是第一步。 对他的报复,还长远着呢…… 许清凝抬头望上看,月亮隐匿在乌云后面了,只透出几缕细微的光芒。 她感觉后背发寒,情不自禁叹了句:“天气是真的要变冷了。” 宁安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许清凝身上。 “还冷吗?” 他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风口。 许清凝这时候才发现,宁安已经不仅仅是比她高了,他的身体也比她宽厚,他甚至能够将她完全困在怀里。 这种扑面而来的成年男性力量,让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不是孩子了! 可能是退得太快,许清凝绊到园子里的小石头了。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宁安很快抱住了她的腰身。 “当心!” 许清凝很瘦,尤其是腰肢的位置,平时穿着宽松的衣服或许没那么明显,一旦用手抱住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了。 纤细,柔软。 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一层一层剥开之后,这腰会是什么样子的? 宁安在心里摇头。 不,他怎么可以对姐姐有那种想法呢? 他不可以的! 等许清凝站稳后,宁安就松开了手。 他们同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心有默契地坐下了。 二人距离不算近。 许清凝突然想起婉儿说的话,不合礼仪。 但宁安已经搬进来了,总不能让他搬走。 那样岂不是显得更刻意? 算了,还是让他留下。 她岔开话题:“南宫欢离开那天,你去送了她吗?” 宁安也想岔开话题,以此来掩饰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不正当想法。 “嗯,我去了。” 许清凝:“你们有说什么吗?” 宁安:“永乐郡主说,让我和她回西周,她还说会让她的父王,给我在西周安排一个大官当,让我比现在还要尊贵。” 他把南宫欢对自己说的话,如实告诉许清凝了,并没有隐瞒。 许清凝心想,如果南宫欢能说到做到,她对宁安确实挺好的。 “你为何不答应?” 以美色诱之,再以权势地位诱之,世上估计没几个人会不答应。 可宁安却拒绝了,他可真是个傻子,许清凝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宁安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说:“我的故乡在这儿啊,难不成真要同她去异国吗?” “故乡……”许清凝:“没想到你也有故乡情节,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 宁安突然认真地看着许清凝,“我在乎的。” 因为,此心安处是他乡。 许清凝问:“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赵大夫找不到解决办法,你日后该怎么办?” 她指的是她死了之后,宁安打算做什么。 宁安的语气十分坚定:“会找到的,没有你说的可能性。” “我这不是在假设吗?” 许清凝死了之后,按照规矩,由皇太弟齐深即位。 齐深那小子,每天见了许清凝,就像是老鼠看见猫,怕得要死。 但齐家人真有如此胆小脆弱的吗? 许清凝不信。 好歹她和他体内有一半相同的血液。 他们继承了同一个父亲的残忍、疯狂、以及罪恶。 宁安也抬起头去看夜空,他说:“如果真到了那天,我就给姐姐陪葬。” 许清凝有些生气:“你是疯了吗才这样想,年纪轻轻为何要给我陪葬?” 宁安柔声说:“你以前就怕黑,夜里总是习惯留一盏灯。地底下那么黑暗,你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所以我得陪着你啊。” 这一刻,目光短暂交汇,似有万千星河璀璨。 许清凝在宁安的眼睛里看不见世俗欲望,他那样真诚执着。 他的眼里只有她。 可她明明是欲望的化身。 她的贪婪、自私、狠毒……为何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星河? 许清凝想不明白,她认为自己和宁安是利益的捆绑、其中掺杂着几分她救他的恩情。 利益和真情混在一起,最好拿捏住一个人了。 可现在看来,他对她,已经超出她预设范围了。 操纵别人的情感,也将会被情感吞噬。 许清凝从前,只想让宁安把她当做恩人,再许诺几分利益,这样的话,他就会对她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可他今日连“陪葬”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他到底把她看成什么? 许清凝已经不确定了。 宁安知道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为了维持当下的关系,他决定停在这里不再往前走。 “夜深了,我送姐姐回去歇息。” “嗯。” 是该回去了。 许清凝起身往回走,没走几步,一小孩就往她身上撞,差点把她给撞倒了。 宁安打着灯笼过来,发现是皇太弟。 “是储君殿下。” 齐深见自己撞到许清凝了,慌忙下跪磕头,“皇姐,是臣弟不长眼睛撞到了你,还请皇姐恕罪……” 他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声音不小。 许清凝没说什么,但也没让齐深起来。 这就是她挑选出来的储君,也是朝臣寄予厚望的未来天子! 许清凝虽然当了皇帝,但大部分人心里是不认可她的,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他们只是暂时屈服于她,心里都盼着她早点死,好让储君登基。 毕竟齐深,可是货真价实的先帝儿子。 齐深一直在磕头:“臣弟给皇姐赔罪,求皇姐原谅。” 他是真的很怕许清凝。 自看见五哥死了那天,齐深就十分畏惧许清凝,做梦梦见她,都是她要砍他的脑袋,偏偏他们同住宫里,难免会遇上,比如现在…… 许清凝:“别磕头了,你告诉朕,大半夜在这儿干什么?” 齐深结结巴巴地说:“臣弟……在……在捉萤火虫。” 萤火虫?许清凝见齐深的手一直捂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朕看看。” 齐深看了许清凝一眼,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不愿,偏他又没办法抗拒,缓慢地拿出来一个瓶子。 “在这里……” 第428章 跳崖 夏天都结束了,哪里来的萤火虫? 就算有也很难找。 齐深一个皇子,大半夜在花园里捉萤火虫,他完全可以让宫人代劳,偏偏自己来做。 许清凝低头看着齐深,命令道:“把瓶子给朕。” 齐深紧紧抓着瓶子,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琉璃瓶子交给了许清凝。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琉璃瓶,似乎很怕许清凝下一秒把瓶子给砸了,如同上次被踩烂的纸风筝。 透明的琉璃瓶中,有三只萤火虫,它们发着微弱的光芒。 瓶子很小,许清凝用手掌就可以握住,它也很脆弱,只要扔到地上就会破碎,里面的萤火虫也会被摔死。 齐深和这困进琉璃瓶里的萤火虫一样,是许清凝的掌中之物。 她想要他死,他就得死;她想要他活,他就得活。 多么可怜又弱小啊。 狂风突然吹过来,琉璃瓶从许清凝手掌中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那几只萤火虫挣扎了几下也都被碎片给压死了。 丁点细微的光亮,终于被黑暗吞噬。 齐深茫然地看着一地碎片。 没了。 许清凝擦了擦手心的污泥,这是琉璃瓶沾过来的。 她把脏了的帕子甩过去。筚趣阁 “玩物丧志,储君应当勤勉学业。” 齐深暗暗咬了咬牙关,对着那堆碎片磕头。 “臣弟谨记皇姐教诲。” 许清凝对宁安说:“我们走。” 夜色中,齐深的眼眶含了泪珠,可是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他悄悄用衣袖给擦掉了,然后他一点点把琉璃碎片捡起来放在怀里。 这个女人,又一次高高在上地打碎了他的希望,再从尸体上面践踏而过。 可他还必须磕头谢恩! 不知跪了多久,一小太监撑着伞路过。 原来是下雨了啊。 齐深的腿已经跪麻木了,他眼看着这小太监朝自己走了过来。 “殿下,快起来,雨要变大了。” …… 宁安送许清凝回了她的卧室,“姐姐,外面下雨了,要派人过去叫储君起来吗?” 许清凝问:“你心疼起他了?” 宁安摇头:“没有。” 他怎么可能心疼除她之外的人呢? 许清凝站在门口,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 入秋天气转凉,再加上下雨,夜里就更冷了。 许清凝:“那么多人都能跪,他为何不能跪,就因为他是皇子吗?一个时辰后,再准他起来。” 宁安知道许清凝对齐家这些兄弟都没什么好感,“我不明白,姐姐既然讨厌他,怎么不把他给……” 宁安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只比了个手势。 就像对五皇子那样,一刀砍了不就是了,何必留着命让他日后有机会反扑? 许清凝解释道:“我需要一个齐氏储君来安抚朝臣的心,齐深年纪小,且没有强大的母族外戚。至少在未来五年内,他不具备能将我扳倒的能力。” 许清凝原本打算将这些有威胁的皇子们都除掉的,也就留了齐穆和齐深。 齐穆是成年男子,还是先帝的嫡长子,许清凝也想杀了他,若非因为苏湄雪,他早就落得和五皇子一样的下场了。 而齐深才十岁,他就是最合适拿捏的棋子。 宁安听明白了:“好。” 许清凝把外衣还给了宁安:“你也早点休息。” “嗯。” 宁安离开后没多久,收到了外面的来信,说是有了户部尚书许清巍的消息,刑部那边已经派人去追了。 许清凝没有猜错,贼人还不想要许清巍的性命,他只是想借此逃出追捕。 “大人,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吗?” 宁安回头看了看房间,许清凝应该是睡着了,她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吵醒了就再难入睡。 他让手下走远了些,才说:“别打扰陛下了,我们先去解决。” …… 这时候,许清巍已经饿了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抱着肚子:“老兄,有啥吃的吗?我的命也是命啊。”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没看见我在逃吗,吃什么饭?” 许清巍内心:那是你逃命,不是我。 “老兄,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认识我?” 黑衣人眼神有点不自然,“认识又如何?京城里有几个不认识你的。” 许清巍想试着套套这人身份,但见他警惕心挺高,估计不是那么好套话的。 “其实,老兄你就偷了几个物件,算不上什么大罪,但你如今绑架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啊。我还是劝你迷途知返,把我给放了,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黑衣人突然站起来,他把那大刀往许清巍腿边一插,“你说的对,所以老子决定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许清巍见这人来真的,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拔腿跑了。 可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这把刀。 眼睁睁看着刀朝自己头上落…… 许清巍闭上眼睛,心想这次恐怕是逃不过了。 他还存了好些钱没有用,埋在宅子后院里,早知道如此,就都给阿凝了,也不知他死后,她能不能找到啊。 唉……要是找不到,可就浪费了那么多金子。 这时候,一道飞影过来,劈开了许清巍头上的刀。 金属碰撞得太快,刺出一阵激烈的火花。 许清巍差点都睁不开眼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等他站稳了才发现是江意柳。 这可是救命之恩啊,可不得感激涕零? 许清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夫人……你可算来了啊!” 江意柳骂了句:“闭嘴。” 她现在不仅要救这个废物夫君,还得去追那个贼人,跟了那么久,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让他给飞了啊。 黑衣人当然不会傻乎乎等着被抓。 江意柳一路追着黑衣人到悬崖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冷哼道:“你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门?” 黑衣人却直接跳了下去! 江意柳得抓他回去复命,他这跳崖自尽算什么事? 她三两步追上前。 却见那刚跳下去的黑衣人抓着根藤蔓,将他的武器对准了江意柳…… 第429章 大乱 江意柳用长枪去挡,顺势挑开了黑衣人的刀。 藤蔓摇晃了几下,在石壁面摩擦,随时都像是能断裂的。 其实这对黑衣人很不利,他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自己就处于被迫方。 许清巍见他们两个在悬崖边打得火热。 “夫人,我来帮你!” 他捡起地上那把没人要的刀。 “我来了!” 江意柳还来不及让他“滚”,这废物夫君直接举着刀跑过来了。 许清巍对着那根藤蔓砍下去。 只要藤蔓掉了,这贼人就摔下悬崖,肯定是粉身碎骨! “你别砍……” 然而江意柳没拦住。 藤蔓断了。 黑衣人掉下去了,他掉下去前还勾走了江意柳手中的红缨长枪。 许清巍顶着好几天没洗的脏脸,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洋洋自得道:“夫人,他死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江意柳气得想一脚把许清巍也给踹下去。 “你把犯人弄下去了,我拿什么回衙门交差复命?” 许清巍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不是罪犯吗,死了就死了,你们还要活捉?” “当然要,他偷了不少东西,还没找出来……哎,你简直蠢死了!” 江意柳气得不想和许清巍说话,她一个人往回走。 这件事最可气的,不只是让那贼人死了,还有她的枪也掉进悬崖了。 这可是她答应成亲才从她爹那儿要来的嫁妆! 太气人了! 江意柳决定不再和许清巍说话。 许清巍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屁颠屁颠地跟着江意柳身后。 “夫人啊,这儿荒郊野外的,你看我一个弱男子,再遇到歹人了可怎么办?” 他看着江意柳的坐骑,“要不你把我一起带上。” 江意柳深呼吸,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她咬牙切齿:“最后一次。” 许清巍没听懂:“什么?” “最后一次送你回去。”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江意柳不想再理这个笨蛋了! 许清巍坐在江意柳身后,他一脸憨笑:“夫人,可以出发了。” “驾!” 江意柳一鞭子甩过去。 这马的速度很快,差点把许清巍给摔了,他小心抓着江意柳的衣服,又不敢抓太多,但更不敢不抓。 “夫人,你慢点。” 江意柳没好气说:“再啰嗦把你扔下去。” 许清巍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江意柳把许清巍送回了京城。 许清巍从马背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魂魄还在后面追。 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马,脑子懵了般,看人都有重影了。 江意柳给他后脑勺拍了下,“想什么呢?快点梳洗一番,我们进宫去见你妹妹。” “哦……好。” 听到要见妹妹了,许清巍理智回来了点,他当然不能这副样子去见阿凝。 一来是会让她担心,二来嘛,当然是丢脸。 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说辞,毕竟自己是在青楼里被人给绑架了。 这咋说呢? 许清巍决定先示弱。 …… 几日不见,兄妹重逢。 许清巍一进门就长叹短叹。 “阿凝,你是不知道,你哥我这几天差点死了好多次,那贼人实在是太凶残了啊,多亏我福大命大,也多亏你大嫂她身手厉害……” 许清凝挑眉,她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大嫂。 江意柳向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就算是笑,也只是很浅淡的冷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和目中无人。 即便江意柳有了大嫂这个身份,许清凝还是有点怕她,可能是两年前留下来的心理阴影。 许清凝:“你们都坐着再说。” 许清巍正想坐,悄悄看了看江意柳,她还是站立笔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啊。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让你坐呢。” 江意柳:“不必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许清凝:“……” 她咳嗽两声,“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我哥他说,他去醉春楼只是为了喝酒听曲,并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那个孟知姑娘纯属是意外。”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许清凝自个也不太信。 “大嫂,你要不和江尚书解释一二?” 许清巍就是怕他那老丈人念叨,他都不敢去登门拜访了,出了这事,自己登门怕是得被乱棍轰出来。 江意柳:“孟知姑娘不是意外,我亲眼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经过这件事,孟知名声大噪,街头巷尾都在提起她。” 让许清凝来选择,她肯定不会让孟知影响大局的。 她问江意柳:“那你打算怎么做?” 江意柳看向许清巍:“夫君既然对孟知有意,不如纳了她。” 也好让她自己落得清闲。 反正这桩婚事,江意柳和许清巍都是各取所需,她要的是一份清静和不被管束,那么嫁给他就是最合适的。 既如此,她当然同意许清巍纳妾。 许清巍就知道江意柳误会了,“我和孟知真的没发生什么,再说了你我才新婚,这要是被你爹知道了,他岂不是又会气得生病?” 江意柳:“行,你不纳妾,那你自己想办法把流言平息。” 她在乎的不是许清巍纳多少个妾,而是不能影响到她。 她如今是个捕头,自是要做名扬天下的捕头! 怎能被这些花边绯闻围绕? 许清巍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求助性地看向许清凝。 许清凝表示不愿意掺合家务事,既然许清巍平安回来了,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处理。 她转移目光去看宁安。 宁安在听到“孟知”这两个字后,一直沉默寡言,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他也曾经去找过她。 许清凝发现这些人都不太对劲,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尤其是宁安。 “你见过孟知?” 宁安的心被揪住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他撒谎道:“没……没有。” 许清凝:“你忘了,我们曾经去醉春楼见过的啊。” 是吗?宁安太紧张了,以至于自己忘了之前有没有见过。 “我记不得了。” 许清凝觉得宁安更不对劲了,他很少露出这样慌乱的神情,难道他和孟知也发生过什么? “看来啊,醉春楼的花魁娘子果然不一般,让你们两个男人都方寸大乱。”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30章 赎身 宁安的头更低了,他希望那个秘密最好永远不被许清凝发现。 可纸张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孟知还在,这个秘密就总会被人知道。 孟知…… 问题根本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接下来,江意柳和许清巍说了什么,宁安都听不见了,他脑海里都在想怎么处理孟知。 这天下午,宁安出来趟宫。 他找人秘密将孟知从醉春楼里赎出来了。 孟知是醉春楼的头牌花魁,老鸨当然不会轻易将她放出去,宁安威逼利诱才买了过来。 青楼里的姑娘,大都是盼着能有个王公贵族将自己赎身,哪怕做个小妾,也好过继续在风尘里蹉跎。 可是孟知不一样。 她这些年里遇过很多想给她赎身的男人,其中不乏一掷千金的富商,但她都不肯,因她觉得男人不可靠,还不如在青楼里当她的花魁,至少还有钱赚。 老鸨也不会强行卖了她,毕竟她在醉春楼也能赚大钱。 红盖头落下,孟知被塞进了一顶小轿子里面。 谁也不知这轿子会抬到哪儿去。 醉春楼的规矩就是如此,姑娘若要从良了,就给她准备一身嫁衣,好让她体体面面地去人家府上。 毕竟青楼女子地位低,男人愿意为她们花钱,但要说起给她们名分、给她们置办各种仪式,那就没有必要了。 老鸨扯着帕子道:“孟知,我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日后安心跟着他。” 孟知至今仿佛还在云雾中摸不着头脑,她问:“妈妈,那个人究竟是谁?” 老鸨也说不上来,“哎呀你就别问了,到哪里就知道了。” 孟知容色悲凄:“可是,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孟知宁愿在醉春楼干一辈子,也不愿意被男人赎身。 至少在醉春楼里,她还能稍微掌控自己的人生,可若是被买走了,她的人生就完全被掌控在他手中了,和一头猪、一只羊没有区别。 “求你了妈妈,告诉我。” 老鸨实在没办法,只好透露了点信息。 “我只能说,那是个出手阔绰的主,你好好哄着他、千万别得罪了。” 孟知见她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心想那人怕是有身份的,不能轻易泄露。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夜色里,轿子被抬起来,从后门送走了。 前面还是载歌载舞的销金窟,没有人会去关心孟知的下落,顶多就是问句她怎么不在了,因为总会有比她更年轻貌美的花魁顶上来。 青楼女子嘛,就是他们的玩物,少一个就能再来一个,缺了谁都一样,怎么配他们动真感情? 两个人抬着轿子,绕过十多条街,最后落在一栋偏远的小宅子门口。 到了。 这儿就是孟知将来的归宿。 有人将她从轿子里搀扶出来,往里面带。 孟知感觉得出来,这人指腹的厚茧很是粗糙,磨得她皮肤有些疼,他可能是练过武的行家。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发出声音。 孟知内心越来越慌,一路上她就在想,如果是普通富商,那她还能应对得体,可如果是那种比较变态的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只期盼着这个人能正常点。 宅子里面也没有点灯,到处都是黑的,有人推了孟知一把。 “进去!” 门被关上。 孟知茫然无助地爬起来,她在房间里翻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油灯和火折子,点燃之后,房间里才有了光。 四面无窗,只有一扇门。 和囚牢没有区别。 孟知顿时慌了,心想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贩子给拐卖了。 她拍打着门:“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人推门进来了。 孟知借着油灯,才看清楚来人。 “宁大人?怎么会是你?” 门重新被关上。 身着锦衣的宁安踏进来,他的鹿皮靴子朝着孟知一步步靠近,眼神里的阴翳如同没有化开的墨汁。 孟知一步步后退。 因为她感到了危险气息! 怪不得老鸨不肯说,原来幕后之人是宁安啊! 整个京城,谁敢违逆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 孟知退得太慌,不小心摔下去了,油灯自她手中砸落。 宁安用脚尖碾灭了火芯子,他站在孟知身前。 这个女人,很怕他啊, 孟知退无可退:“你……是你买了我,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 她在风月场所混了那么久,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有点男人给青楼女子赎身之后,会把她们养在外面,不被家中发现,俗称是“外室”,但好歹也会好吃好喝养着。 孟知瞧着自己的处境,宁指挥使肯定是不想把她当外室养的。 他更像是将她当做玩乐的禁脔…… 宁安慢慢蹲身,捏住孟知的下颚,他微微勾起唇角。 “你还记得我,看来上次让你印象很深刻了。” 孟知当然记得,她从来没遇过他这般变态的疯子。 “大人,你放了我,我不要钱财了,你放我走。” “那怎么可能?”宁安抓住孟知的手腕,将她扔到了床上。 “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可以不要,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摁住她的肩膀。 “上次怎么服侍我的,这次也一样,别让我生气,知道了吗?” 房间里漆黑不见五指,唯有女子的泪光闪烁,她在他臂膀中瑟瑟发抖,可是连哭声都不被允许发出来。 宁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不喜欢听到哭声,一旦孟知不小心发出来了,就会被他弄得更狠。 他没有把她当人看,而是当做一个物品。 孟知从前也见过的,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越正经的君子,私底下就玩得越变态。 他们白天要装啊,在家里对妻子装,在外面对上级装,只有面对她们这群青楼女子,他们就不装了。 她们是妓女,妓女怎么算人呢? 那些不能对妻子做的事,都可以对她们做,她们就得受着。 孟知这回实在没忍住,喊了出来:“疼……” 宁安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他半撑在床边看着孟知。 许久后,他温柔地拂过她眼角的泪。 “不是给你安排过一个词,忘了?” 孟知当然没忘,她就是不敢喊出来。 一旦喊出了那个词,他确实会停下来,但下次则更加变本加厉。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31章 陈王 宁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孟知不小心用指甲给他刮了下,落了伤痕。 孟知见状忙求饶道:“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没几个人可以在宁安身上留伤。 若是被许清凝看见了,她定是会怀疑的。 宁安掐住孟知的脖子。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能在我身体留下痕迹?” “咳咳……”孟知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去掰宁安的手,可她哪里掰得开? 只有宁安放过她,她才能逃命。 直到几行眼泪从孟知眼眶里滑下来,宁安才松开了手。 他挺喜欢看她哭,因为有一分相似于那个人。 一分相似就很难得了。 他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这次就算了,下次要记得。” 孟知蜷缩着身子,然后跪在床上。 “我记住了。” 宁安冷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推门出去,与刚才折磨孟知的人截然不同。 门又关上了。 孟知默默地扯被子将自己裹好,一并裹住了那些伤,她将头埋下,无声地哭泣着。 …… 这宅子是宁安的私宅,没有被任何人知道,一般来说,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都会暗地里置办财产。 宁安买的这栋宅子,隐蔽私密,但也比较破旧。 他不是为了藏私产,而是为了藏一个人。 “仔细看着她,不许她跑出去。” “遵命!” 宁安骑上快马,入了宫。 许清凝:“你下午去哪里了?” 宁安回答:“去办了件小案子,不紧要的。” 许清凝也没多问,“你坐下。” 宁安坐在许清凝对面,他刻意提高了衣领,将喉咙处的伤痕遮住,不让许清凝看出来。 许清凝在煮茶,她给宁安倒了一杯。 “京城最近可是有什么乱子?” 宁安:“没有。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许清凝倒不是听到什么了,她是看出来了。 宁安的靴子沾了泥,应该是去过城外的地方,可他一天之内能来回,说明是快马加鞭赶的。 有什么急事值得他这么赶? “你今天办的案子,真的很小吗?” 宁安:“嗯,不值得入耳的。” 许清凝没有在宁安脸上看出撒谎的迹象,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可能真是自己多心了。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既然是小事,你看着办就行。”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许清凝来检查,那她得多忙啊。 宁安内心其实很慌,他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 “姐姐,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有一件。”许清凝给宁安递了个折子,“你看看。” 宁安接过去打开了。 “陈王要你过去见他?” “是啊,陈王打着让我视察河西民情的借口,让我过去。” 陈王是先帝的弟弟,但不是亲的,他属于被认养的子嗣,但也封了王,这几十年来一直在外面,割据一方,很久没有回过京城了。 许清凝:“论辈分,陈王是我的叔叔,我得去见他。论君臣,陈王有封地有领土有兵权,我也得去见他。” 宁安:“陈王的领土在河西那边,你不能去。” “我若是不去,陈王就有理由出兵了。” 许清凝把萧屿派出去攻打北凉,如果陈王现在随便找个由头动兵,会让她很麻烦。 而且许清凝前世今生都没见过陈王,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的个性,也不知道他的弱点。 “这样,你找几个人去河西刺探一下消息,如果陈王安分守己的话,就回来禀报,然后再说。”许清凝眸光骤变,“但凡他有丁点不臣之心,就地诛杀。” 就地诛杀。 宁安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刺杀了陈王,然后让许清凝安排的人去继承河西的王位,如此一来就再好不过了。 最差的结果,是陈王有反心,他暗戳戳囤兵,打算夺取皇位,许清凝没有刺杀成功,反而激怒了他。 不管怎么说,不管陈王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杀了他,对许清凝是有利的。 都说帝王多疑,其实一旦做到这个位置,不得不多疑。 许清凝知道,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命,有些在明处,有些藏在暗处,她这个人周边危机四伏。 陈王是有威胁的。 所以他最好是死了。 死人的人,才最安全。 许清凝对宁安说:“你先去办,要是不成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她没有明说,但宁安听懂了。 要是没有成功,她就得去河西一趟,到时候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明摆着是出鸿门宴,可许清凝不得不去。 毕竟河西也是东齐的领土之一,许清凝作为帝王,视察自己的领土,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宁安又问:“北方的战事可有消息?” 许清凝还没有收到萧屿的来信,她也摸不准北方究竟如何了,但她信任萧屿,这种信任谈不上缘由,反正她就是信他。 “你怀疑他?” 宁安没有否认:“是,我怀疑他。” 让一个手握兵权的将领离开京城,相当于在皇帝头上悬了把刀。 许清凝信任萧屿,宁安可不信任萧屿,大多数人都不信任萧屿。 他们都会暗中想,假如萧屿拥兵自重、假如他反了呢? 许清凝的生父,上一任皇帝,他就是因此忌惮萧屿,所以才联合楚琼,想将其射杀在宫城里。 怀疑是正常的,不怀疑才不正常。 许清凝理解宁安的心情,“你放心,他不会。” 宁安还想说什么…… 许清凝看向别处:“你别忘了,萧老侯爷还在京城。” 这是萧屿没有带走他祖父的原因,也是他祖父愿意留在京城的原因。 他们要给皇帝一个保障、一个心安。 只有如此,萧屿当年才能带兵离开京城。 如今时过境迁,皇帝变了,但将军没变。 许清凝和萧屿除了那份关系,他们还是君臣。 只要是君臣,牵制就得摆在所有事之前。 许清凝敢放心大胆地将萧屿派出去,萧屿就得给她这份安心,所以他会把祖父留在京城。 宁安还是担心:“姐姐,萧家老爷都八十多岁了,万一哪天……一般来说,都得把父母或者妻子留下来当质子的。” 许清凝:“可你也知道,他没有那些了。” 第432章 玉雕 自古以来,将军领兵在外,都得把自己的正妻和嫡子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这样的话,他们要造反就会有所顾忌。 但这一点对萧屿显然行不通,因为他除了年过八旬的祖父,再无别的亲人。 萧老爷子岁数大了,精神状态还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了。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实际上,许清凝并没有能牵制住萧屿的“人质”,但她依旧选择信任他。 旁人毕竟不是许清凝,他们会有这个顾虑,比如宁安。 他说:“姐姐担心陈王拥兵自重,也该对北方心存提防。” 许清凝盯着宁安看了很久,她总觉得他哪里变了,从前都是她说什么,宁安去做什么。 现在的他也会未雨绸缪、诸多算计了。 “宁安,你长大了。” 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 许清凝不能再以看待孩子的方式,去看待宁安了。 宁安嫉恨萧屿,可他未尝不渴望成为萧屿那样的人。 但三岁的年龄差,足以抹掉宁安所有的努力。 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的梦想,就是成为许清凝眼中的大人。 许清凝说的这句话,宁安当作是嘉奖。 他今天总算得到了她的肯定。 在她眼里,他终于不再是小孩了,他成为了能与她并肩同行之人。 那么姐姐,请试着相信我一次,请试着依靠我一次。 …… 宁安偷偷地望着许清凝,在她回头的时候又移开目光。 他说:“河西的事,我会让锦衣卫过去调查,姐姐放心,不会那么糟糕的。” 许清凝设想过最糟糕的结果,那就是陈王在河西起兵欲反。 陈王作为先帝的义弟,他不具备名正言顺抢夺皇位的资格,但若挟持一个傀儡呢?比如齐柯。 想到这里,许清凝有些心烦意乱。 “这么久了,你那边还没齐柯的下落吗?” 宁安摇了摇头:“没有。” 许清凝:“要尽快抓到他,然后……” 杀了。 许清凝不用明说,她相信宁安知道的。 齐柯必须死,不然他和陈王联合一起就很麻烦了。 宁安:“我加派人手去宫外找。” “等等。”许清凝叫住了他,她看向四面宫墙。 “我们一直都在外面找,反而忽略了里面,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齐柯有没有可能藏身在宫内?” 呼啸的冷风不如眼神锋利,她骤然转过身去。 “仔细搜查齐柯曾经住过的皇子寝殿。” …… 很快,便有了消息。 宁安在齐柯原来的宫殿里发现了几个脚印,但这个宫殿是锁住的,不会有人进来。 说明里面藏有密道,怪不得齐柯当初能逃出去。 宁安半蹲下来,俯耳贴在地面去听,用手敲了敲。 果然有些地方是空心的。 宁安把所查到的消息告诉许清凝,她当初能打进皇宫占领先机,靠的就是贺成提供的那条密道。 现在看来这座皇宫里不只一条。 可能是先帝早有预料,把这个保命的方法告诉给了齐柯。 对,还有张公公。 许清凝弑父之后,就没见过先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张氏了。 张公公带着传国玉玺一并逃了。 那他逃到哪里去了呢? 许清凝把所有事情连串起来。 她猜测,张公公是带着齐柯同时逃出了皇宫。 他们逃窜的方向就是河西。 他们要寻求陈王的帮助! 如果许清凝没有设下天罗地网去追捕齐柯,他早就逃出京城去了河西,他早和陈王汇合了! 但现在,齐柯逃不出京城。 所以陈王想让许清凝去河西,他要秘密杀了她,再伪造圣旨让齐柯登基。 一切明朗了! 许清凝抓着座椅,手掌渐渐用力。 宁安问:“姐姐,我们现在去宫里搜查齐柯吗?” “不必,先别打草惊蛇。”许清凝平静下来,缓缓回书房坐着,只让宁安一个人进来了。 “齐柯没有通关令牌,他出不了城,只能困在城内。我们又派出那么多的死士追杀,他躲避不了,就还是会进宫来的。” 宁安:“守株待兔?” 许清凝默然点头。 齐柯没有地方躲了,他只会往宫里跑。 所以,他会出现的。 她现在只需要等。 …… 是夜,齐柯和往常多次一样溜进了谢贞的房间。 今天是乞巧节,因传闻中牛郎织女会在这天重逢,世人也称作七夕。 七夕佳节,向来是成双成对的。 齐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冒着风险进宫,他只知道自己还挺想看见谢贞。 然而谢贞一看见齐柯来了,浑身就充满警惕心。 她得做好准备去暗杀他。 “你又来干什么?” 齐柯把门窗都关紧了,观察周围没有人偷听。 “我来见你啊。” 谢贞根本不想看见齐柯,她悄悄在袖间藏了匕首。 簪子太细了,远远没有匕首的杀伤力大,她今天晚上一定不会犹豫的,她一定要杀了齐柯。 齐柯步步靠近:“今天是七夕,应该没人送你礼物。” 他强行拉过谢贞的手,在掌心放了一朵玉雕花。 玉质晶莹剔透,通身泛有柔润光泽,形状宛若含苞欲放的海棠花,材质和做工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所以我送你。” 齐柯对着谢贞露出了笑容。 齐家人都生得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齐柯虽然身处逃亡中,但并没有折损他的相貌,所以他笑起来是有几分动人。 玉雕花是谢贞收到的唯一一份七夕礼物。 她这辈子,第一次有人给她礼物。 如果谢贞还是未曾出嫁的少女,她或许会对这样的少年郎怦然心动,可她经历了那么多,这些虚情假意根本打动不了她了。 更何况,齐柯是个魔鬼,无论他笑起来有多好看,他也是个魔鬼! 谢贞只觉得他很可怕。 她害怕他,因此完全感知不到礼物带来的快乐,她只想扔了。 扔得越远越好。 等齐柯死了,她就把这玉雕花扔了! 齐柯还有些紧张,今年七夕他也是头一次送礼。 他见谢贞盯着玉雕花发呆,便问:“你喜欢吗?” 这可是他亲手雕刻的…… \u0001 第433章 人质 齐柯这一代,每位皇子出生,都会得到先帝赏赐的玉佩。 这是身份的象征。 他把自己的那块亲手刻成了海棠花,送给谢贞。 他想听见她说一句喜欢。 谢贞抬起眸子,对上了齐柯那满含期待的眼神。 看起来真诚到极致了。 齐家的男人,还真是会骗人啊。 她微微低垂眉眼,柔声说了句:“喜欢,这是我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齐柯对于谢贞的回答很满意,他喜欢看见她的顺从。 他就知道,只要自己肯花费精力,就没有他打动不了的女人。 更何况他和谢贞还有过肉体亲密,她对他动心是早晚的事。 谢贞问齐柯:“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把玉雕花送给我?” 这确实是齐柯进宫的一大目的,但还有一个,宫外追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进宫来避避风头。 齐柯温柔地将谢贞耳边的垂发撩开,“是啊,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谢贞不敢直视他,而是低着头。 在齐柯拥抱她之前,她侧身走开了。 “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倒杯茶。” 齐柯高兴点头:“嗯。” 谢贞绕开屏风往外面走。 这房间的格局,里面是一个卧室,外面是会客厅。 她如今朝客厅走去。 谢贞曾经给许清凝沏过茶,那会儿茶艺还不够好,她感觉出来许清凝不是很满意。 她便去向宫里的姐妹学习。 经过日复一日的练习,茶艺总算是能登上台面了。 没想到第一个品尝的人,会是齐柯。 谢贞背着齐柯,偷偷在茶水里放了点料。 这是她托人在宫外买的毒药。 据说无色无味,服用后没多久、最多一刻钟,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谢贞端着茶杯,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手不发抖,也控制自己的步子不乱。 齐柯的眼睛可太精了,她绝对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这短短十步路,谢贞感觉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终于把茶杯递给齐柯了。 “解解渴。” 齐柯接了,他先是闻了一下,“是雪松青?” 齐柯原先是皇子,吃的喝的都是上等品,他当然闻得出来这是什么茶叶。 雪松青是上品中的上品了,因为它特别稀少。 字面意思,雪松青,就是取自于雪山松树上最新长出的绿针。 “看来那个女人对你还算不错,连这等名贵的茶叶都赏你了,不过阿贞,你可别被她给迷惑了。” “她对你好的时候,你以为她是你的全世界,你以为她是来拯救你的,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识到她的残酷一面……” 说到这儿,齐柯顿了顿。 “等你妨碍到了她,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这个女人啊,就是如此冷血,她骨子里只爱她自己的。” 谢贞聆听着齐柯的话,没有任何反驳,因为她在等待他喝下那杯茶。 她劝了下:“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齐柯还有些话没有说完,他就是觉得谢贞太笨了,谁对她好点,她就能跟着谁跑。 “总之,你要记得,别太信任那个女人。” 谢贞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心里想的是:快喝,快点喝! 齐柯抬起手,将茶杯放在唇边。 他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回去看的时候,那人又低下头伪装成温顺乖巧的样子了。 呵。 这点手段,还想害人吗? 齐柯稍稍侧了侧身,唇角碰过杯子。 从谢贞的视角看,齐柯是喝了茶水的,她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喝了有毒的茶水,他会死的。 只要等一刻钟就行了。 一刻钟之后,齐柯就死了! 谢贞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疯狂,她要为之欢呼狂喜。 只要齐柯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那所谓的“奸夫”,就不会有人来威胁她了。 她平静的生活也不会被打扰了。 他死了,他死了一切都回归正常了! 只要他死了…… 谢贞开始有些激动了,她急切地希望这一刻钟快点过去,她盼望着齐柯七窍流血而死! 快点、再快点!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还不只是一个人。 齐柯顿时紧张起来,他本来还挺有兴趣和谢贞玩玩这个游戏。 可如今门外来了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冲着他来的? 不应该。 他每次进宫都特别隐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除了谢贞。 但谢贞不可能说出去的,她怕被许清凝知道,和她通奸的男人,是她曾经的小叔子。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齐柯此时也不知道该问谁,他只能抓住谢贞的手,逼问她:“是你说出去的?” 谢贞拼命摇头,“我怎么可能说出去?” 她只打算秘密杀了齐柯,再把他随便埋了。 “真的不是我……” 齐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得逃出去。 可是门一推开,齐柯就看见了许清凝。 今夜,许清凝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外面裹着毛绒绒的红色斗篷,她那张美艳的脸蛋被雪白绒毛簇拥着,小巧精致。 可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只让齐柯感知到了恐惧。 夜风阵阵吹过来,许清凝紧了紧衣领的系带,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对齐柯说:“好久不见,六皇兄。” 齐柯看见许清凝的当下,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肯定是要死了。 这个皇妹……不,她那肮脏的血统,怎么配当他的妹妹。 许清凝只是一个孽种,一个被人遗弃被人厌恶的孽种! 话说起来,许清凝的身世秘密,还是先帝亲口给齐柯说的,他还让齐柯提防着她,可提防有什么用呢? 他还是逃不过她的追杀。 许清凝的周围站了无数死士,这群人日日夜夜潜伏在皇宫,轻易不会现身。 今夜她要杀了齐柯,还不打算动用明面上的人,她只用死士。 因为啊,许清凝也不打算让天下人知道,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死士最能守口如瓶。 今夜过去,尘归尘土归土,无人会知道齐柯怎么死的。 “你站住……你的人也别过来!”齐柯眼疾手快,一把将谢贞箍在怀里,他把她当做了人质。 “齐媗,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34章 帝王 齐柯挟持着谢贞往后退,但他实际心里没什么底气,因为他不确定谢贞对许清凝算什么。 许清凝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了,她难道还会在乎一个不相关的女人吗? 但齐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抓住谢贞。 他只能以此来威胁许清凝。 “齐媗,你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齐柯掐住谢贞的脖子,这样细嫩的脖子,他稍微用力就可以掐断。 而这个时候,谢贞也意识到了,齐柯没有喝下那杯茶,他早就发现了她的端倪。 她真是太笨了,连下毒这种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杀人呢? 谢贞觉得自己又给许清凝添麻烦了,她真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然而,许清凝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谢贞,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齐柯身上,她是笑着的,可她眼神里透出来的冷漠让谢贞深感陌生。 谢贞回忆起来,她所见过的许清凝,要么是高贵大气的,要么是温柔恬静的,她从未真正见过许清凝骨子里血腥疯狂的一面。 许清凝抬手向宁安:“弓箭。” 宁安给许清凝递过去了,然后,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齐柯,道:“殿下,暗卫已经将这院子团团包围住了,你今夜是插翅难逃。” 许清凝将弓箭对准齐柯,她的骑射都是萧屿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还谈不上百发百中,但在这个距离要了齐柯的命,不算太难。 她缓缓拉动弓弦。 静谧的夜中,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齐柯能听见弓弦拉扯的紧绷声。 许清凝这是想直接一箭射死他啊! 生死关头,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也最能激发一个人的丑恶。 齐柯将谢贞推到身前来,自己躲在谢贞后面。 他对许清凝说:“你想要我的命,就先杀了她。” 但,许清凝不是江意柳,她不会因为人质的存在而放过她要追杀的人。 许清凝微微闭住一只眼睛,手上的弓弦仍然在拉动,只听得她的声音冷如冰霜,不带有任何感情。 她说:“皇兄,朕不喜欢被人威胁,今夜我就送你去和父皇重逢。” 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清凝手中的箭也射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 利箭刺穿夜色,在空气里夹裹着凌厉的风,一并朝着齐柯的眼睛过来! 齐柯用谢贞挡了大半部分,他原以为许清凝会有所顾虑的,可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冷血,她连骨肉至亲都不在乎,谢贞又能威胁到她什么? 谢贞也看见这箭向自己而来,她反而闭上双眼。 这短短一瞬,她大脑竟然是空白的,只想着若是死在许清凝手里,倒也算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可就在最后关头,谢贞被一股力量推开,那箭就擦着她耳畔的位置过去,几缕头发随风折断,紧接着,她看见箭矢刺进了齐柯的咽喉。 他最后对谢贞说的话是。 阿贞,你该看清楚了,只要你妨碍到她,就会被她无情抛弃。 他最后做的事,是将谢贞推开。 谢贞摔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捋顺刚刚发生的一切,疼痛先传达到她的大脑,她的耳畔、她的双手都在流血。 如果齐柯没有将她推开,那箭会同时杀了他们两个人! 谢贞的掌心被地面擦伤了,她以手肘撑地,抬头仰望着对面的女人。 许清凝见齐柯死了,缓缓放下弓箭交给了她的随从,她的眼神只让人觉得恐惧,风越来越大,将她的红色斗篷吹得有些扬动,而她的下颚被绒毛簇拥着。 谢贞看不见她嘴角是否有微笑的弧度,她应该没有在笑,不然怎会如此冰冷? 谢贞终于意识到了,许清凝是帝王。 她不是下凡拯救世人的神女。 许清凝对宁安说:“你亲自去检查一下。” 她要确保齐柯已经死了。 宁安走过去探了齐柯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姐姐,他死了。” 许清凝:“叫赵浩然过来。” 宁安:“赵大夫?” “是啊。” 许清凝原本想杀了齐柯就完事了,不过刚才她冒出来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找人假扮齐柯,让他顶着齐柯的脸,去河西找陈王汇合。 赵浩然会制作人皮面具,当然要让他进来看看。 上回,许清凝用阿珠假扮自己,阿珠还特意模仿了她的行为举止,因为楚琼太熟悉许清凝,仅仅是脸相似并不足以迷惑他。 陈王没见过齐柯,他那边只有张公公知道齐柯长什么样。可张公公以前的关注度都在齐穆身上,他和齐柯也不熟悉,所以脸够像就能骗过去了。 许清凝微微垂眸,低声自语道:“陈王,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很好的计划,还望你莫要辜负啊。” 赵浩然是被半胁迫答应的,他本身是个大夫,并不想掺合朝廷里的事,更不想混进这些纷纷扰扰,可他知道自己躲避不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赵浩然不答应,他难保许清凝不会对他下杀手,她在某些方面可比萧屿狠多了。 赵浩然和萧屿同在凉州打拼过好几年,算得上是朋友,但他和许清凝之间没有交情。 他如今是向权势低头。 “我需要五天时间。” 许清凝:“行,就给你五天。五天后,我要一张和齐柯相同的脸皮。” 许清凝刚杀了人,虽然手上没血,可杀气没有消下去,赵浩然感觉出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我不是劝过陛下,要戒骄戒躁、修身养性吗?” 许清凝:“我做不到。” 她虽然每日都在喝茶下棋,但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她很容易有情绪波动,易怒易躁,甚至大喜大悲, 吉祥一案,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砍了沈雁书,如果萧屿没有赶到,沈雁书肯定会死在她手里的。 从那件事,许清凝就意识到,她快要被自己的情绪所奴役了。 她能预料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因为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赵浩然哼哼唧唧道:“那三年都未必有。”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35章 河西 许清凝这辈子还只有十七岁,三年后就是二十岁。 难道二十岁对她真是终点吗?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不,她才不信命。 “你是大夫,你得救我。” 赵浩然嫌弃道:“再好的大夫,也救不了不听医嘱的病人。” 赵浩然作为大夫,其实最恼火这些不爱惜身体的病人了,萧屿是一个,许清凝也是一个,怪不得这两人能凑到一起,明显是臭味相投嘛。 偏许清凝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她说:“那我不管,反正你得救我,我要是死了,萧屿肯定会找你麻烦。” 赵浩然:“……” 萧屿离开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把许清凝的病情交给赵浩然。 嘿,怎么回事,他是被这两口子给吃准了吗? 赵浩然:“我先下去制作人皮面具了。” 许清凝:“嗯,我派人护送你。” 什么护送?明明就是监督,赵浩然在心里骂骂咧咧。 他真是上辈子欠许清凝和萧屿的,诶! 宁安见赵浩然离开了,他才进来禀报,“姐姐,今晚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许清凝:“谢贞怎么样了?” 宁安:“她受了伤,但问题不大,已经包扎好了。” “找几个人看着她。” 言下之意,是软囚禁了。 许清凝本来没想到会在谢贞的房间里抓到齐柯,或者说,她没把谢贞和齐柯联系在一块过,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谢贞和齐柯有关系,还是非同一般的关系。 那么,谢贞瞒了她多少事呢? 许清凝原以为自己养了只小白兔,谁知道小白兔还会说谎呀? 真是有意思了。 许清凝嘱咐宁安几句:“安排得隐蔽点,别吓到她了。” “好,我知道怎么做的。” 宁安离开了房间。 许清凝脱了斗篷,和衣躺在床上,今天解决了齐柯这个隐患,算是能稍微松口气了。 如今静下来,千万种思绪同时钻进脑海。 每到四下无人的夜里,她都会想起萧屿。 一个月了。 他离开她已经有一个月了。 她还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是前线战事吃紧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每夜,许清凝就是在辗转反侧中入睡的。 …… 萧屿已经踏进北凉边境了,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进攻。 小兵给萧屿递了东西,“将军,这是北凉的地形图,你看看。” 眼下到了七月中旬,东齐刚刚入秋,可北凉已经有些寒冷了,萧屿答应过许清凝,等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他就结束战事回去见她。 北凉都城外有一条护城河,河水汹涌湍急,要强行渡过的话,会折损很多人,最好是等河面结冰了再打过去。 萧屿估计着时间,十月初的时候,北凉就会下雪,河面会结一层厚厚的冰,到时候骑马过去都没问题。 从今天开始计算,那就只有两个多月了。 萧屿要在这两个多月里,一路打进都城,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他希望能采用速战速决的方式。 夏冰骑着马赶到萧屿这边,他带来了消息:“将军,赫连庸那小子正集合十八部落的人,我看他是有些慌了,还没打就怕了,肯定是个孬种。” 萧屿:“不要轻敌。” 这些年里,萧屿经常和北凉打交道,但他应对的是老北凉王。 老北凉王年轻的时候,是原野一霸,可他老了,身体和头脑都比不过年轻人了,他就得服输。 萧屿打败他,除了自身年轻气盛的优势,还有一个很大的点,就是老北凉王在世的时候,部落分分合合多有内讧。 赫连庸初登王位后,行事作风比他的老子要狠辣些,半年时间,他就把周边十几个部族打得服服帖帖,且他大力发展军事武力。 归根结底是他怕死。 这场仗,也没那么好打。 萧屿调转方向回了营帐。 “继续查探消息。” …… 北凉都城。 楚琼自离开都城,就再也没有回来。 赫连庸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依靠楚琼。 如今楚琼没在了,赫连庸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军,他心里发怵啊。 赫连庸:“你们还是没有先生的消息吗?” “王上,我们实在是找不到人……” 赫连庸气得抓狂,他胡乱把东西砸了一通,而后又无力地坐回原位。 赫连庸能从“马奴”王子,摇身一变成北凉王,多亏了楚琼,他早就对楚琼产生了依赖。 他怕自己无力掌控局势。 “再去找找。” 赫连庸的人找不到楚琼,当然是因为楚琼不想见他。 楚琼人已经在河西了,他来这儿,意味着做出抛弃北凉的决定了。 起初,楚琼想通过掌控北凉来与许清凝对抗,但他发现这样没意思,因为他对国家的胜负不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是自己和许清凝。 所以楚琼又很快想到了陈王。 陈王年过四十,早年再怎么风光,现在也只知道享乐了,腰间的赘肉都快比水桶还粗,也不知他还拿不拿得起大刀。 楚琼打心眼里瞧不上陈王,但这人蠢,他不过游说了几次,就让陈王蠢蠢欲动了。 这天晚上,陈王正以盛宴款待楚琼。 “林先生,你说那女帝真的会过来吗?” 楚琼的脸色比以往白了很多,他本就身残体弱,加之中了阿珠的剧毒,这条命算是勉强才救下来的,而后果就是他的身体更糟糕了,不知道还能熬过几年。 他刚要说话,便咳了血。 陈王大惊:“先生这是怎么了?本王这就叫最好的大夫过来。” 书英连忙给楚琼递药:“公子请用。” 楚琼吃了药,若无其事般擦去嘴角的血,他再看向陈王:“让王爷见笑了,都是陈年旧病,不碍事的。” 吃了药后,楚琼的气也顺了很多。 回归正题,他们继续谈论女帝一事。 “河西占据了大片领域,且是关口要塞,外连邻国西周,女帝对河西一无所知,她当然也怕河西有变故,王爷请她过来视察民情,这是于情于理的。她作为皇帝,当然得来趟河西。” 楚琼了解许清凝的本性,她生性多疑,从来不会完全相信旁人,只会相信她自己。 河西这块香饽饽,许清凝肯定得亲自过来确认无误。 只要她敢来,那么就让她有来无回。 楚琼想到这儿,病态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两分血色……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36章 恨我 陈王当年被派遣到河西来,其实内心诸多抱怨,毕竟河西地处偏远,远离了京城中心权势地带,河西土地也不怎么富庶,民风甚至都没有经历过教化。 他在这片土地一待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时间啊,曾经再强烈的雄心壮志也被岁月消磨了。 楚琼没来之前,陈王就想着在河西当个闲散王爷算了,一辈子碌碌无为也能过下去。 可是楚琼出现了,他三两句话就撩拨起陈王内心对权势的贪欲。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陈王发现他还是有一争天下的野心,只不过是因为怕输,才在河西当缩头乌龟。 但许清凝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娃,陈王怕她做什么? 他赢不了他的义兄,难道他还赢不了一个女人吗? 楚琼便是抓住了陈王这种心理,加之劝说,就把陈王给说动了,但陈王倒也不是一意孤行的莽夫,他也有他的顾忌。 陈王问楚琼:“先生啊,本王还是有点担忧,毕竟本王不是齐家子嗣,只是个外姓王,那些老古板不服本王,该怎么办?” 楚琼抿了抿热茶,“我已经联系到先帝的六子齐柯,王爷可以挟持此人,让他做你的傀儡皇帝,而你做真正的掌舵人。等过几年,王爷把朝堂的人都换成自己的心腹,再让他给你写封禅位诏书,登基不就是顺其自然的事吗?” 陈王闻言,觉得此举甚妙。 他老早就想回京城里,一辈子待在这光不溜湫的河西有什么意思? 虽然楚琼来历不明,但只要是能为陈王出谋划策之人,陈王都愿意重用他。 陈王拍了拍楚琼的肩膀,“等本王成事,你就是我的肱骨大臣。” 楚琼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去,陈王没有看见他眼眸的讥讽嘲弄。 他说:“不早了,王爷请回。” 陈王笑道:“好,那本王走了,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府上的人。” 陈王一离开,楚琼便把身上最外层的衣服给脱了,他嫌陈王碰过的地方脏。 陈王和赫连庸没多大不同,都是楚琼手里的玩具,对待玩具,物尽其用便是,难道还真帮他夺得皇位吗? 简直是痴心妄想。 楚琼不过就是借着陈王的名头,将许清凝从京城引出来。 他们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书英,有宫里的消息吗?” 书英摇了摇头,“最近,那女人察觉到我们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不好打探消息了。” “嗯,传个信过去,别暴露了。” 楚琼说着说着又咳嗽了会儿。 书英给他递了清水,“公子为何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养伤?” 养伤吗? 楚琼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养不养也就这样了,苟延残喘地活着。 而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对许清凝的恨。 他不甘心啊。 他这样受尽磨难又汲汲经营的前半生,难道不该得到苦尽甘来的结果吗? 天言道人和子焱都说过,他前面十多年的苦难,就是后来称王称帝的铺垫,可为什么,为什么属于他的下半生被抢走了? 楚琼不甘心。 他认为是许清凝夺走了。 他恨她。 而恨,真的比爱长久啊。 “书英,你跟着我过了这么久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过逃吗?” 书英立即跪在楚琼面前,“奴婢对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从来没有想过逃。” 呵。楚琼不禁冷笑,“你不是忠于我,你是受制于我。” 楚琼当首辅那几年,培养过一批各有才能的人。 但他不相信人的忠心,所以就给他们喂下毒药。 至于解药的配方,只有楚琼知道。 这些人每个月,都得服用一次解药,一旦断了,最多活一年时间。 楚琼:“你妹妹书染,当初也说对我忠心耿耿,可还不是背叛了我?” 书英不知该如何为书染求情,因为书染的背叛是事实,楚琼不会原谅她的,更不可能给她解药。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书染还不回来,她会死在这个冬天。 书英哀求道:“公子,书染她就是一时糊涂,奴婢再去劝劝她,她会知道错的。” 楚琼:“心都不在这儿的人了,何必让她回来?算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书英退出去。 书英没有办法,她知道楚琼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尤其对于背叛过他的。 她救不了书染。 然而最致命的就是,书染也不想回来求得解药,她为了所谓的自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一时间,书英也说不上来,书染到底是不是傻子。 室内变得安静。 楚琼默然地看着手上的链子,当初他寻了特殊材质去打造这对手链,除了断手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开,就是他们二人其中一个死了。 只要其中一个人死了,两条手链都会同时断裂。 楚琼挪动了几步,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轴。 他离开北凉都城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那些画像。 每一张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许清凝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她在楚琼的笔下,会如此鲜活亮丽。 楚琼用手指缓缓抚摸过画像的脸,他凝视着这双眼睛。 他亲笔画出来的,到底不如许清凝本人。 “此刻的你也在想我,你恨我,就如同我恨你一样,真好啊。” …… 睡梦中的许清凝,突然睁开眼睛,她从被窝里坐起来,已经是大汗淋漓。 明明很久没有梦见过楚琼了,许清凝以为再也不会,可她今夜梦见了。 那个人,那只捏碎她骨头的手,那样的真实啊。 许清凝掀开被子,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脸果真是毫无血色,皮肤上细细麻麻的都是冷汗。 她给自己猛灌了几大杯水,可她的手依然在发抖。 茶杯不慎摔下去,声音不小。 宁安就在隔壁,他听见许清凝房内的动静,担心她遇上刺客了,便很快推门进来了。 “姐姐……” 入目,是一个身条纤细的女子,她穿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如墨的头发搭在身前,她的眼神惶恐而迷离,似是林间走失的鹿,柔媚无骨,凄婉可怜…… 第437章 逃离 在长安王府的时候,宁安也经常给许清凝守夜。 他见过她各种模样,可今天他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或者说,他对她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此时此刻,他竟萌生出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他想要抱她。 他想要紧紧抱住她。 这种冲动,让宁安有些口干舌燥,他快要无法呼吸,下意识扯松了领口的衣结,目光移向旁处。 “我……以为有刺客闯进来了。” 许清凝看见宁安,反而安心了不少。 “没事。” 一直以来,宁安在她心里其实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因为她前世没有见过这个人。 所以宁安每次的出现,相当于告诉许清凝,她不在前世了,她现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她说:“我就是口渴,想喝点水。” 宁安望向地上破碎的杯子,的确只是碎了个杯子。 他蹲下来,亲手将瓷片捡干净了,然后用帕子包好,防止她踩到了。 许清凝见宁安很认真地在做,她说:“这点事,让外面宫人来做就好了。” 宁安很愿意为许清凝做这些小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天气凉,姐姐快些回床上歇息,有事叫我就好啦。” 他把地面清理干净了,才离开。 其实宁安是有几分“逃”的意思,他不敢保证自己再待在这里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都不敢直视她。 许清凝惊醒后,就睡不着了。 她默默盯着自己的手腕,心知楚琼还活着。 阿珠并没有得手。 …… 第二天,宫人见女帝脸色有些疲惫,她眼角带有乌黑,心想她怕是没有睡好。 睡梦不好的人,气性大。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办事,生怕自己惹怒了女帝,引来杀身之祸。 许清凝每天都得处理政务,稍微搁置,就会堆积成山。 她怀疑自己就是来务工的,这些奏折越看下去心情越烦闷,干脆全部给推开了。 紫兰一本本给许清凝重新整理好。 她说:“陛下,沈大人在外求见。” 沈雁书? 许清凝还不想单独见沈雁书,但又不得不见,毕竟之前那件事还存在芥蒂。 “不见。” 紫兰:“可是沈大人……” 许清凝见紫兰有点难过,“让他在外面等着。” 紫兰走出去传话。 沈雁书站在屋檐下,静候里面的声音。 紫兰走过来对沈雁书说:“沈大人,陛下让你先稍等片刻。” 沈雁书点了点头,他其实是算准时机来的。 每日这个时辰,许清凝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的,但她让他在外面等,明显是有几分故意。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任性,又爱记仇。 那他就等等,让她消了这口气。 日上三竿,太阳有些烈了,偏偏风还是那么冷。 沈雁书本身就有喘疾,冷风吹过,他掩嘴咳嗽了几声。 紫兰有些担心,可她又没立场说什么,只能陪他站在风口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许清凝才让沈雁书进去。 沈雁书先对许清凝行了礼,他道:“陛下,这些奏折需要你今日批准。” 许清凝一看见沈雁书,就知道他要拿政务来烦她,真是让人头疼。 “你拿过来。” 沈雁书让宫人传上去了,“请过目。” 许清凝随意看了看,她相信沈雁书在这方面不会弄虚作假。 “嗯。” 她问“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雁书:“河西那边的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陈王以视察民情的理由,让许清凝过去西巡。 很多人会怀疑他目的不纯、这是一出鸿门宴。 许清凝一旦去了河西,她很可能会面临危险。 如果陈王有反心,他完全可以将许清凝扣留下来,借此逼宫夺位。 但他给出的理由十分正规,河西的百姓也盼望得到女帝眷顾。 如果许清凝不去,相当于伤了河西民心。 去不对,不去更不对。 她显然陷入了两难之间。 许清凝听沈雁书提起这件事,她骤然坐直了些、打量着他的脸,他眸光依然是坦坦荡荡。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沈雁书也挺虚伪的。 他明明是担心她,却故意借着政事的由头来,还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真是演技高超啊沈大人! 许清凝心里发笑,但她只是挑了挑眉问他:“依沈卿所见,朕应该如何做呢?” 沈雁书仿佛猜到许清凝会问。 “臣认为,陛下该去。” 许清凝:“朕必须去吗?” “是。”沈雁书话锋一转,“不过,陛下在去河西之前,可以做件事。” 许清凝:“什么事?” 沈雁书提议道:“让陈王将他的独子送到京城。” 陈王当初去河西的时候,把自己的正妻和嫡子都留在了京城,但恰逢瘟疫,他的妻儿很多年前就感染去世了。 这些年来,他纳了很多个妾,但只有一个儿子。 陈王年过四十,这个独子就显得特别珍重。 沈雁书提议让陈王把儿子送过来,未必不是要了他半条命。 许清凝有些震惊,她以为沈雁书一心光明磊落,没想到他能想出这等算计人的法子。 是啊,沈雁书都是久居官场的人了,他若没点手段,当真坐得稳官位吗? 是她把他想得太单纯了。 许清凝:“你的提议不错,朕会考虑的。” 沈雁书还有什么话想说,但他看着许清凝,终究是再三犹豫了。 “如果……” “如果陛下前去河西,微臣愿与陛下同行。” 许清凝微微怔住,他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陈王有没有反叛之心,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许清凝派去的暗卫还没有把调查结果传过来,她派去刺杀陈王的人也就还没有行动。 沈雁书认为陈王有不臣之心,但他仍然愿意同行。 他是觉得,假如输了,便陪她一同葬身河西吗? 沈雁书生怕被许清凝看出什么,他又义正言辞道。 “臣身为朝廷重臣,理当为国分忧。” 许清凝的掌心缓缓收缩,她极力在沈雁书脸上寻找到他对她的私心,可他当真隐藏太好。 这个人啊,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江山社稷,他表现出来的都是为国为民。 真虚伪啊。 明明是在意她的生死。 第438章 假面 御书房里就剩许清凝和沈雁书两个人了,也不知她的宫人什么时候退出去的,周遭变得空旷而又安静。 她很想撕开他的假面具,好好地看清楚。 她想要在他身上找到污点。 世上怎么会有完美的人呢?白璧染泥才符合常态。 可许清凝蓦地发现,沈雁书身上的污点竟然是他对她有情。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 是,她本就满身罪孽了,还将他这位圣人也拉进了泥淖,她可不是又罪加一等吗? 想到这儿,许清凝感觉体内那股钻心刺挠的痒又在四处蔓延,她也不知为什么,沈雁书很能挑拨起她的喜怒哀乐,他站在前面,对她来说就极具“诱惑力”。 她想要咬破他的肌肤,她想要去汲取他体内的血液…… 许清凝强行把这种念头按下去了,再抬眼时,脸色如常。 她问沈雁书:“沈大人,你当真只是想为国分忧吗?” 沈雁书不擅长说谎,所以他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的手指也会有细微的抖动,这些细节都是许清凝多次观察而得知的。 比如现在,他的眼睛是低垂着的,他的双手被宽大的袖袍掩饰住,他用咳嗽掩饰了他因说谎而产生的颤抖。qqnew 他只说了一个字。 “是。” 沈雁书告诉许清凝,他只是为国分忧,所以要和她同去河西。 可实际上,他在说谎。 光明磊落的君子也会说谎。 讽刺的是,他是因为她才说谎的。 为什么要说谎呢? 大概是他觉得,他喜欢上她是污点。 许清凝眼底有微不可见的冷,“你想去,朕未必会要你去。” 沈雁书:“陛下,臣在河西待过一年时间,没有比臣更适合与陛下同行的人了。” 许清凝站了起来,她拂袖道:“你上次自清去赈灾,用的也是这个借口,难道满朝文武,就只有你一个沈雁书吗?” 沈雁书斟酌了一会儿,才道:“臣并非此意。” 此时,紫兰正站在御书房门口,她听到里面传出了争执,但又听不清他们两个具体说了什么,直叫她心里着急。 万一这次陛下又动怒了、拔刀就往沈大人身上砍,紫兰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倒是婉儿蹲在角落里,她把耳朵贴在门缝,拿着个小本本在写写画画。 紫兰朝婉儿走过去:“你在写什么?” “啊……没什么。” 婉儿双手背在身后,想把她的笔记本藏起来。 “拿出来给我看看。” 紫兰是许清凝的婢女,得为她的人身安全考虑,假若婉儿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她得按照宫规处置…… 婉儿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她的小本本交给紫兰了。 “紫兰姐姐,这些都是萧将军让我记录的,他说……”婉儿往御书房看了眼,“他说只要陛下和沈大人单独见面,就得记下来。” 紫兰翻了几页,时间地点人物对话……大差不离都记上了。 “当真是萧将军让你做的?” “是啊。”婉儿挠了挠脑袋,“这事说出来也怪不好意思的,紫兰姐姐你别告诉陛下,萧将军不想被她发现。” 紫兰把小本本还给了婉儿,以她对萧屿的了解,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还真是可笑,萧屿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沈大人没有信心呢? “以后不许准再记录了,陛下发现会处罚你的。” 婉儿乖乖点头:“好的,我知道啦!” 她藏好小本本,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紫兰无奈摇头,“这小丫头真是……” 她们说话的时候,沈雁书已经推门而出了。 紫兰追过去走了几步,“沈大人。” 沈雁书回过身看向紫兰。 紫兰见沈雁书脸色不是太好,原本干净的衣袍还沾了茶水,想必刚才和许清凝发生了争执,被她拿茶杯砸了。 他此刻应当不是很顺心。 “奴婢是想告诉沈雁书,陛下近日来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她若是否决了你的提议,你可以过段时间再提。” 沈雁书确实看出许清凝心情不好了,她现在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生气了就摔东西打人。 这让他想起邻居家的小女儿,每次她爹爹不让她吃糖,她就又闹又哭,可所有人都不忍心去责罚她,最后总是把糖果给她,大概就是这样被宠坏了。 沈雁书觉得,许清凝和任性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那么,对待任性的小女孩,宠着她惯着她,她就会高兴了。 因为吉祥一案,许清凝对沈雁书心存抱怨,她骂他也好、打他也罢,总之能让她出气就行。 沈雁书倒不是很在意,他擦了擦衣袖的茶水。 “多谢紫兰姑娘提醒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沈雁书走远了,紫兰进去殿内,果然又是一地狼藉。 “陛下又动怒了?” 许清凝愤愤道:“谁让他惹我生气。” 紫兰:“怎么了?” 许清凝:“沈雁书说他要和我去河西。” 紫兰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河西……那不是很远吗?” “就是很远,还很危险啊。”许清凝作为皇帝,陈王以河西子民的名义相请,她没理由不去,但沈雁书完全可以避免。 许清凝还在气头上:“我说不答应,他还非要自荐,紫兰你说这人是不是和我作对?” 紫兰笑意中夹带几分忧伤,“沈大人不是和陛下作对。” 他是喜欢你啊。 他的喜欢甚至到了最纯粹的地步。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盼着你平安喜乐。 紫兰不敢把这些话同许清凝说。 因为紫兰知道,许清凝不需要沈雁书的这份喜欢,她有她的爱人,有她为之生死相随的爱情。 即便沈雁书的喜欢再纯粹,对许清凝来说都不值一提。 紫兰舍不得她心中皎若皓月之人,被视若尘埃。 所以,她宁愿许清凝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陛下那么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就是任性,她就是爱欺负人。 最让紫兰无能为力的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有什么立场指指点点呢,说不定他们自己乐在其中。 第439章 坦白 沈雁书回到自家府上,正好看见沈芸在院子里和李霜霜玩闹。 她也瞧见他了。 沈芸喊道:“沈哥,你回来了啊!” 沈芸对沈雁书的称呼一直没变过,但感情已经变了,尤其她得知他有喜欢的“男子”之后。 沈雁书问:“母亲在家吗?” 程芸:“她在绣袄子呢。” “嗯,我去看看她,你们自个玩。” 沈雁书从沈芸身侧走过。 沈芸歪着头打量沈雁书的背影,她小声对李霜霜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沈哥不大一样?” 李霜霜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沈芸:“他好像不怎么高兴。” “有吗?沈大人每天都这副德性啊。”李霜霜说完后,觉得自己这样讲不太礼貌,便委婉了点:“大人是喜怒不形于色。” 沈芸:“我猜他肯定和那个人吵架了。” 李霜霜:“那个人?” “哎呀,就是……”沈芸贴在李霜霜耳边说了几个字。 李霜霜老不好意思了,“小姐你可别再说了,有损大人清誉。” “清誉有什么用?”沈芸双手叉腰,“在我们那儿,吃饱喝足有娘子抱就是最有用的,我看沈哥就是太端着了,娘子没有就算了,连男人都搞不定,活该他单身。” 李霜霜赶紧捂着沈芸的嘴,“小声点啊祖宗。” 沈芸:“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当沈哥他不想抱得佳人归吗?他就是怂,但他怂我们不能怂啊,我们得帮他。” “可是怎么帮啊?我们都不知道那个……男人,他是谁?” 李霜霜还是无法相信,她那皎若皓月的沈大人竟然是个短袖。 “我也不知道,但我见过一面,他长得特别好看。”沈芸支着下巴深思:“京城里长成那样的男人也不多,随便打听打听应该就知道了。” “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李霜霜倒是听说过一个,“该不会是北凉五王子?” 沈芸:“北凉人?” 李霜霜:“嗯,这个赫连闻就是以姿色出名的,比女子还要娇柔妩媚。他来京城当质子还没一年,就勾走了无数男男女女的心,要是我有他这么好看就好啦。” 沈芸听到是北凉人,还那么多人追,她顿时就泄气了。 以她沈哥这性格,肯定竞争不过别人,估计连表白都不敢,怪不得他只能自己难受。 “那可就难办了,唉。” “唉。” 两个小姑娘都蹲下来,抱头叹气。 然而,沈雁书并不知道,她们两个如此担心他的情感问题。 他临走到沈母房间,又打住了,回去换了身衣服才进去。 沈母看了沈雁书两眼:“你方才进宫了?” ‘嗯,不过母亲如何看出来的?’ 沈雁书怕她看见他衣服上的茶水,所以特意换了便服来。 沈母:“你每次从宫里回来,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雁书这才知道他表现得如此明显,看来还真是知子莫若母。 “我向陛下请命了,愿同去河西。” 沈母不懂政事,但她从沈雁书的表情猜出了些许。 “河西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沈雁书:“嗯,陈王怕是有反心。” 沈母:“那你为何……” 沈雁书:“做臣子的,不能让君王独身犯险。” 沈母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忽然笑了笑,“在娘面前,也要说谎吗?” 沈雁书手心有微汗,“儿子没有说谎。” 沈母又说:“那天晚上的小姑娘,就是你口中的君王。” 沈雁书也许可以努力瞒过所有人,但他瞒不住他的母亲,她是这样聪慧,又这样了解她的儿子。 他实在是无言反驳。 “是她。” 沈母:“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疤,也是她弄出来的?” 沈雁书和萧屿的体质完全相反,他是疤痕体,但凡有点稍微严重的伤,就会落下痕迹。 上次许清凝的那刀,在他脖颈留下来淡红色的疤,一辈子都消不掉了。 他倒是不在乎这张皮相,可让母亲看见了,难免让她担心。 “伴君如伴虎,我们做臣下的,每天都是拎着脑袋过活的,她能手下留情饶我性命,已经很难得了。” 那天,沈雁书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是萧屿救了他,实在是意料之外。 沈母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她一直认为儿子是个聪明人,万万没想到他也会犯糊涂,他怎么能喜欢一个不能喜欢之人呢? “你对女帝,若真只有臣子对君王之心,那倒也罢。可你……你……” 沈雁书坦诚了:“儿子喜欢她。” 他眼眸清明,言语坦荡,并没有什么羞耻惭愧之意。 喜欢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但他却只在母亲跟前承认过。 沈雁书接着道:“母亲不必担忧,我知道自己同她不可能,我就……只是喜欢她,仅此而已。” 沈母听到这番话,实在是心疼。 他若是敢为这份喜欢冲动一次也就罢了,偏偏他清醒无比,只能自己时刻咀嚼着爱而不能的痛苦。 “她知道吗?” 沈雁书微微笑着,“就让她永远别知道。” 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沈母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如果是普通女子倒也罢了,偏偏是那个人。 她只能叹气一声。 “你这次去河西,会不会有危险?” 沈雁书:“会有。” 如果陈王要把许清凝扣留下来,那沈雁书自然会和她一同面临危险,所以他提出让陈王把独子送到京城“做客”,目的就是互相为质。 沈母思考了一会:“行,你去。” 沈雁书:“母亲不劝阻我吗?” 沈母:“我没有理由劝阻你,因为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男人,你都扛起了该有的担当。” 她当然比任何人都了解眼前的男人,沈雁书这次不去,女帝要在河西遇险,他肯定会自责一辈子。 “多谢母亲谅解。”沈雁书对她作揖一拜,“如果此次儿子不能回来,母亲就带着沈芸离开京城。” 他把宅子的地契,还有这些年的俸禄,全部交给了她。 沈母接过来了,道:“我权当替你先保管。” 第440章 开始 亲密的人,是无需言语去解释,对方就能知道自己的心思,沈雁书知道这世上最了解他的莫过于母亲,他只要表达,她就会理解并且支持。 他看向母亲怀里缝制了一半的棉袄,目测应该是为他准备的。 可他今年怕是用不到了。 “天气渐寒,母亲注意保暖。” 沈母点点头:“你不必担心我,这些年里,即便你不在身边,我过得都还算不错。” 沈雁书惭愧道:“我欠母亲实在太多太多。” 沈母沉默了片刻,忽而语重心长地说:“雁书,我生你养你,不是为了你的回报。” 她不是那种把全部人生寄托于丈夫儿子的女人,丈夫死了,她能扛起一家责任将儿子扶养长大,若是儿子也没了,她就带着沈芸继续回乡镇种桑养蚕。 人之于世,少了谁都不是不能活。 “雁书,自你出生那一刻,我就收获了为人母亲的喜悦,若说得失,反而是你给了我这个当母亲的许多,所以你不欠我,你也不欠世上任何人,你有资格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母子母子,生养都是母亲独自决定的,她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大的恩德。 她既然自愿生下这个儿子,那么,无论他是高官厚禄名流青史,还是恶贯满盈一身罪孽,他孝顺也罢,反逆也好,她都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去承受,而不是指责他为何不按照自己的期望走。 如今,沈雁书要随女帝去河西,沈母也不会拿孝道来威胁他。 “你去,别挂念府上了。” 沈雁书撩开衣袍跪在地上,重重地给沈母磕了头。 他虽少时丧父、家境清贫,但他从来没有自怨自艾,因为他有天底下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他的母亲。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无比幸运的。 因这份幸运,他可以无惧世上的任何艰难险阻,他可以一往直前,即便是葬身河西。 …… 与此同时,许清凝收到了消息。 宁安把密信递给许清凝,“这是河西探子传来的消息,陈王确有反心,我们派去的人都被他秘密处死了。” 许清凝看完密信,将它扔进香炉里烧了。 “刺杀失败了,而且还打草惊蛇,就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她看了宁安一眼:“但也在意料之中。陈王在河西当了二十年的地头蛇,不是我们想杀就能杀得了的,你不必自责。” 宁安:“或许我该亲自去趟河西,杀了陈王。” 许清凝:“你去河西,还不如好好替我守着京城,这里的乱子可不比河西少。我已经接受了沈雁书的提议,让陈王把他儿子送到京城来。” “这件事,陈王会答应吗?” 宁安调查过陈王,陈王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还不到三岁。 陈王舍得把唯一的儿子送过来为质吗? “陈王愿不愿意,得看他夺位的野心有多大了。” 许清凝眼角有几分讽刺。 虽然说陈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但她不太相信男人会有多在乎自己的骨肉,毕竟不是男人亲自生的。 如果陈王想当皇帝的欲望,大于他对这个独子的爱,他就会答应了。 何况陈王虽然老,却不算太老。 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是有生育能力的,等他当了皇帝,日后三宫六院,还怕找不到人为他生儿子吗? 这是许清凝站在陈王的角度想。 她认为他会把儿子送过来,而她能多握一枚棋子就多一点胜算。 “先这么办。” 许清凝再次看向宁安,见他眉眼有些难过。 “你怎么了?” 宁安垂着头:“我也想和姐姐去河西。” 凭什么那位文质彬彬的沈雁书可以,他不行呢? 他觉得许清凝偏心。 “我不是说了吗,你留在京城最合适。”许清凝掸了掸宁安肩膀上的灰,她低声说:“而且,那个奸细快要浮出水面了。” 许清凝可以带沈雁书一起去河西,却必须把宁安留在京城,因为有些事只能是宁安才做得了的。 宁安:“可是……” “你得替我看着这满朝文武。”许清凝握了握宁安腰间的刀,“必要时,杀之。” 宁安始终做不到抗拒许清凝的命令,“好,我知道了。” 风声过耳,将宁安的衣领吹开了些,许清凝在他脖颈处看见了抓痕,应该是尖细指甲留下来的,她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宁安很快扯了衣领盖住,“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野猫抓了。” 许清凝没有怀疑,“那你要当心点,野猫野狗都脏兮兮的,很容易传染病根。” 宁安见遮掩过去了,心中也没有松懈,“我会注意的。” 这天傍晚,宁安又悄悄去了他在郊外的私宅。 宅子里,关着一个女人。 孟知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身体不禁紧缩,她对宁安的恐惧已经深深在身体里扎根了,她害怕他。 宁安推开了门。 终于有光亮从缝隙里射进去了。 孟知抬手去挡,她在光亮中看见了她最害怕的人。 “你……你……” 孟知是蹲坐在地上的,她这会儿正努力往后退。 宁安捉住了她的手,“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孟知不停求饶:“大人,我求你了,你放过我……” 宁安的表情很冷漠,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可以说他没把他们当做人看,只是供自己发泄情绪的玩物。 “知道我每天要杀多少个人吗?知道他们临死前是什么样子吗?”宁安强迫孟知抬起头来,“你要成为我今天杀的最后一个,想吗?” 他双手沾满人命,每日睡前总是会浮现这些人的脸,每一张都那么清晰。 他还总是想起左威临终前说的话。 左威说,当刀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他的结局,就是宁安未来的结局。 宁安原先没放在心里,可最近半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认为自己病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的内心,直到他发现了另外一种方式的凌虐。 他拍了拍孟知的脸。 “我们开始,这回记住了你的词吗?”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41章 蜜饯 半夜,许清凝收到了北方来的信。 这是萧屿离开后给许清凝寄的第一封信,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许清凝举了个烛台放在床边,自己则趴在被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信。 她把每一个字都看得仔仔细细。 萧屿在信上说,与北凉的首战告捷,一切顺利。但事情太多,他这段时间忙于军务,所以这封信晚到了很多。 许清凝看完后把信折叠起来放在枕头下面。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开始想象萧屿写这封信的样子。 他应该是坐在帐篷里,旁边点了盏小油灯。 帐篷外面的将士们还在演练,他们手中长枪舞出呼啸的风,连带着沸腾了体内的血液。 八月微寒,萧屿就听着这样的声音,提笔给她写下了信。 许清凝这样想着想着就入睡了。 熟睡中,女子一抬手,不小心把旁边的烛台给打翻了。 蜡烛火焰窜到绵软的床帘纱布,迅速跳跃燃烧,火舌似乎要将一切吞噬干净,房间也起了浓厚的烟雾。 许清凝被烟雾呛醒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她立刻掏出枕头下面的信,用衣袖捂着口鼻。 外面的宫女太监在努力救火,一桶一桶的水往里面倒,可还是不能立刻浇灭,呼天盖地的叫喊声,实在太杂乱了,因为女帝若是死在里面,他们都得去陪葬。 许清凝也不想这么随意死了,她赶紧往门口走出去,忽然看见一黑衣少年朝自己跑进来。 宁安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他看见许清凝的刹那,就抱住她的腰,将她扛起来。 少年健硕有力的臂膀和她细嫩的腰肢相贴,隔着单薄柔滑的衣料,有一种比火焰还要滚烫的气息在迅速腾升,直到他抬手为她挡住房梁掉落的木头。 “砰呲———” 宁安忍住痛,快步走出了房间。 许清凝急道:“快给我看看,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宁安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可他只是将手臂放在背后,“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 那么烫的火焰,那么重的木头…… 许清凝抬眸望着她眼前的少年。 因刚从火里逃生,他们的胸膛都在因剧烈呼吸而起伏中,人在这种时刻,很容易会产生一些原始的欲望,如同猛兽般在心里快要关撞出去了。 许清凝拉动宁安的手,想去看看他的伤势,可她才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第一次对她,做出了未经她同意的举动。 他第一次,放纵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他把猛兽放出来了。 许清凝显然懵住了,她一直都把宁安当做弟弟看待的,可如今他们胸膛紧紧相贴,严严实实的没有任何缝隙,她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原来那股比火焰还灼热的气息,来自于他的心。 她还陷在错愕中,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将他推开。 等她反应过来了,才发现这一切都该是错的。 “宁安……” 宁安仍然没有松开她,“我很后悔。” 许清凝快被抱得喘不过气了。 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她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宁安很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出去那一趟,如果他不出去,如果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话,就不会有这场大火了。 “我后悔来得太晚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看到这场大火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自己来晚了。” 他说着说着,趴在她肩膀上哭了起来。 只不过,宁安这一哭,许清凝刚刚萌生的那些异样看法又没了,。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姐姐了,那……就让他再抱一会会。 许清凝甚至还去安慰他,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吗?” 宁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怎么起火的?” 许清凝猜出宁安在怀疑什么,她解释道:“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我……不是自尽。” 宁安看了她的脸一会儿,小脸蛋全是灰,脏兮兮的。 他便用另一只手去给她擦干净。 正当许清凝觉得这动作过于暧昧的时候,宁安又扑进她怀里说:“姐姐,你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是啊,他只是很害怕…… 许清凝还惦记着宁安的伤势,“快叫太医过来给你包扎伤口。” 宁安总算是松开了许清凝的腰。 “嗯,好的。” 他的掌心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柔软温度。 怎么办,他好像不仅仅满足于这个拥抱。 他还想得到更多。 宁安悄悄打量着许清凝,她脸上眼中只有对他的担忧,没有别的怀疑。 姐姐啊,你还真是很好骗呢。 …… 火已经被扑灭了,魏太医也过来了。 许清凝倒是没有受伤,就是吸了点烟雾进去嗓子发疼,她先让魏太医给宁安看伤。 宁安不太想被许清凝知道,但她又强迫他当着她的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好把外衣脱了,再把衣袖给挽上去。qqΠéw 火焰在他手臂烫伤了很大一块,血肉和衣服都粘起来了。 宁安撕开的时候,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但他半个字都没哼。 “魏太医,你看。” 魏太医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伤口,“大人,这里需要剔除一些烧毁的腐肉,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 许清凝看着都觉得痛,可她瞧宁安不但没有说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魏太医,你没有麻沸散吗?” 魏太医说:“回禀陛下,宁指挥使这伤得即刻处理,麻沸散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发挥药劲,所以便没有用了。” 如此一来,许清凝就更心疼宁安了,他才这么小呢,就落得到处是伤。 “那你尽量轻点。” 宁安对许清凝露出了笑容,“没事的,我不怕疼。” 只要能得到她的关心,他才不在意这些呢,他反而希望能伤得更严重点。 哪会有人不怕疼呢?许清凝心想,宁安真是个傻孩子,。 她趁他说话的时候,给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吃点甜的,应该能好受点。” 这一刻,宁安心里可比蜜饯还甜。 他不喜欢吃蜜饯,可他却问:“那我还能再吃一颗吗?” 第442章 假扮 这场大火,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除了宁安受伤。 因为宁安的伤,许清凝也彻底把他脖间抓痕这事抛之脑后了。 她当作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以狭隘之心揣度他人之腹。 许清凝见宁安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估计要很长时间才会好。 她说:“我离开之后,你就在宫里好好养伤,倒也不必事事亲为。” 就好比今日,宁安不冲进来,许清凝也可以走出去的。 他是太担心她了,根本不在乎自个的安危。 唉,这傻孩子。 许清凝越看宁安,就越充满了怜悯。 宁安对于这种怜悯全部收下了,他得让她可怜他、同情他。 这样的话,她就舍不得抛弃他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带他一同去河西。 宁安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嗯,我会好好养伤的。” 许清凝同以前那样摸了摸宁安的头。 “要听话哦。” “嗯。” 宁安表面上乖巧应声,等他低垂眉眼时,又是另一种模样。 许清凝把魏太医留给了宁安,然后反复叮嘱了几遍才离开的。 …… 齐柯死后的第五天,赵浩然如期交出了人皮面具。 虽然他也就见过齐柯一面,可做出来的人皮面具无比逼真。 许清凝忍不住夸赞道:“赵大夫,你的手艺越来越精巧了。” 赵浩然皮笑肉不笑,他可是不眠不休熬了好几个大夜,才做出这么张人皮面具的。 他只希望日后这样的事情能少点。 “人皮面具我是做好了,陛下可找到合适的扮演者了?” 许清凝:“找到了。” 她抬头看向门外,示意那个人可以走进来了。 但赵浩然没有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沈雁书。 他不由惊呆了,双眼都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 他还以为找个死士侍从一类的就差不多了,怎么会轮到大理寺卿亲自上场呢? “沈大人,当真是你要假扮齐柯吗?” 沈雁书点了点头:“嗯。” 赵浩然围绕着他走了几圈,从外形上看,确实很适合。 可是……这是件很冒险的事,一旦暴露了,很有可能就死在河西了。 他又问许清凝:“陛下也同意让沈大人假扮?” 许清凝同意不同意,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她也没有找到比沈雁书更合适的人选。 “你不必担心沈大人,他很聪明,他有自保的能力。” 许清凝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对着赵浩然,但目光是往沈雁书那边看的,几分真心几分讽刺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赵浩然见他们事先商讨好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走到沈雁书面前:“那好,我把这人皮面具给你贴上。” 沈雁书:“赵大夫请。” 沈雁书贴上这张人皮面具后,他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已经变得和齐柯一模一样了。 他还是头回经历这样的事,难免感到好奇。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易容术啊,而所谓的易容术,便是让人换张脸皮。 许清凝认真端详了会儿,“挺像的。” 沈雁书问赵浩然:“赵大夫,这个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赵浩然:“可以沾水,但是不能长时间泡在水里,也不能大力揉搓,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沈雁书:“嗯,我记住了。” 接下来的事,就和赵浩然没什么关系了,他识趣地告退,本想着提醒许清凝几句话,让她记得注意自己病情。 但因为还有旁人在,赵浩然就没说了。 他捋了捋假胡子。 “老夫这就告退了。” 沈雁书和赵浩然接触不多,但他觉得这大夫挺有意思,明明还很年轻,却打扮成老气沉沉的模样,大概这会让病人觉得更加靠谱。 许清凝:“这几日,我会给你安排好,让你顶着齐柯的脸逃出京城。接下来的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为了不让陈王等人起疑,沈雁书不能直接和许清凝去河西,他只能先去,还得假扮九死一生逃出去的样子。 这场戏,如果要做得逼真,他就得吃点苦头。 沈雁书全凭许清凝做主,“就按照陛下的意思来。” 许清凝冷冷哼了声,“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沈雁书问:“微臣应该担心什么?” 他们俩的距离不算近,可许清凝始终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在。 她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他。 “你要是死在河西,谁来继续推行你的新政?” 沈雁书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犹豫要不要现在说出来。 不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 “陛下可还记得柳辛?” “柳辛?” 许清凝不是很能立刻想起来,但她记忆力不错,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想出了。 “他是被我赶去太仆寺的那位?” 登基大典那天,柳辛当众斥责她,因此被她贬谪去了太仆寺养马。 许清凝记得,柳辛是齐穆的好友,齐穆下狱那段时间,只有柳辛在为之奔走,最后还为他当堂斥责她。 原以为柳辛去了太仆寺,心气都该没了呢,没想到还是心存志气的。 “这个人……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 沈雁书也是看中了柳辛这点,他若死了,柳辛也能勉力完成新政。 只要许清凝愿意给柳辛这个机会,只要她愿意。 “陛下,柳辛在被贬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深刻反思过自己了,他希望能够重新返回仕途。” 许清凝就知道沈雁书要说这个,“朕偏不答应。” 她拒绝得太直白,沈雁书也来不及斟酌语句:“为何?” 许清凝还能为何? 当然是不想看沈雁书那么坦然去赴死。 人如果有了牵挂有了不甘心,就会努力地活下去。 她转过身,又对上齐柯这张脸,还是不太适应。 “自然是柳辛长得不如你美貌。” 这于许清凝来说,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沈雁书连耳朵脖颈都泛红了。 “美貌”向来是用来形容女子的,沈雁书还没有直白地听到有人对他说。 一时间脑袋里都是乱轰轰的,连原本准备的大堆说辞都忘了。 许清凝眼底闪过几分得意。 她总算知道了,对付这种正义凛然的呆子,就该用点不入流的手段。 她还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说…… \b\b\b\b\b\b\b\b 第443章 渴望 “朕可不想每日上朝,面对一帮相貌平平的男人,那样多无趣啊。所以呢,朝堂若少了沈大人,会少了不少快意。” 近来几次的交锋,许清凝总感觉自己输给了沈雁书。 直到今天,她终于有了略胜的意思了。 原来是她一直用错了策略。 看,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沈雁书方寸大乱了,他甚至不能继续劝她将柳辛官复原职。 哦,他可能都忘记柳辛是谁了。 许清凝斜着目光去打量沈雁书,隔着这张齐柯的脸皮,她看不透他真实的面部表情。 不过他的脖子确实红透了。 真有意思。 许清凝心想,她身上的罪孽反正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桩,她就是要看看这位君子的道心有多稳。 在白纸上泼墨,也是她很想做的事啊。 此时此刻,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根本不允许他敢躲避。 她还往前走出几步。 “沈大人,你在想什么呢?” 随着许清凝的靠近,沈雁书的头越来越低。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 他顶着别人的脸,他不会那么容易暴露出来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心跳在加速? 在女子身上的芬芳传入鼻息那刻,沈雁书推开了。 他作揖道:“臣……臣先告退了。” 许清凝同意了,“退下。” 沈雁书仿若落荒而逃般,迅速离开了许清凝的视野。 因为他很怕。 他很怕接下来发生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他一直是理智冷静的,他不允许自己会失控。 沈雁书逃了,许清凝还挺开心的,她总算不用听他口中那些为国为民的废话了。 什么柳辛张辛,让他去养马他就养着啊,凭什么因为他有才华,她就得答应让他官复原职呢? 出了恶气后,许清凝心里舒畅了。 她啊,本身就是个小气爱记仇的。 人心情好,就会想多吃东西。 是日晚膳,许清凝还吃了两碗饭呢。 她捏了捏脸,问旁边的紫兰:“你说我有没有长胖点?” 紫兰天天和许清凝待在一起,看不出她到底长胖了没。 “好像没有。” 许清凝苦恼道:“我每天都吃这么多,还没长胖吗?” 萧屿一直都说她太瘦了,总是给她喂食,还强迫她多吃点,可她就是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唉,真烦人。” 许清凝双手托腮,她在思考怎么能让自己多长点肉。 紫兰:“陛下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你看出来了啊。”许清凝笑了笑,那是因为她把心里的憋屈气都发泄出去了,当然高兴。 不过嘛,她不打算对紫兰说。 万一紫兰心疼得掉眼泪,该怎么办? 许清凝岔开了话题,“谢贞那边如何?” 紫兰:“谢贞这些天,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看起来怪怪的,但她倒是按时吃饭、按时喝药。” “我去看看她。” 前段时间,忙于齐柯的事,许清凝没有精力顾得上谢贞,现在她可以去看看了。 伏杀齐柯那日,谢贞受了点皮外伤,但不算重,所以许清凝也没多在意。 她走进去后,却发现谢贞似乎心里受了伤。 “我来看你了。” 听到许清凝的声音,谢贞眼神里才有波动,她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喊了声“陛下”。 许清凝是直话直说的,她问谢贞:“那天晚上的事,你心里埋怨我吗?” 谢贞很快摇头。 “我没有埋怨你。” 她当时想的是,死在许清凝手里,也算是她谢贞最好的结局了。 她就是第一次看见那样的许清凝。 一箭封喉,绝不留情。 其实,她早该做好准备的,就是还没想通。 许清凝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太多。 “一切如你所见,但我对那件事不后悔。齐柯是我必须要杀了的人,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他都得死。” 谢贞爬起来说:“我……我和他……我真的不……” 许清凝猜出来了。 “齐柯是那孩子的父亲,他强迫了你,还以此威胁你,对吗?” 谢贞没想到许清凝什么都知道了,这更让她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瞒了你很久,我不敢说,他……他是浔南王的弟弟,也是你的……” 许清凝:“你害怕我会因为齐柯,而厌恶你,是吗?” 谢贞确实是这样想的。 许清凝:“我不会。” 她抓起旁边的被子给谢贞裹上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无论那个男人是谁,我都不会怪你,更不会厌恶你。” 虽然是亲耳听到了,但谢贞还是不太确定,她本身就是一个患得患失之人,她对自己也没有任何信心。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许清凝:“我是天子啊,一言九鼎,我骗你干什么?但是你日后也不准瞒着我,知道了吗?” 谢贞重重点头,“嗯!” 她这些天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其实,谢贞的奢望不多,她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许清凝身边,即便她知道自己对许清凝来说不怎么重要。 谢贞也感觉出来了,她就好像是被许清凝养的小宠物,生死关头是会被抛弃的。 齐柯说的话没有错,可那又怎么样呢? 谢贞就是想当许清凝的小宠物啊。 人生,哪有那么多生死关头呢? 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淡淡的。 谢贞图的就是,在这平平淡淡的大部分时间里,能够待在许清凝身边。 许清凝见谢贞又笑了,心想:小白兔果真很好哄,都不用给糖,随便几句话,就能让她高兴好几天了。 “以后,忘记你和齐柯发生的所有事,就好好跟着我。”许清凝摸了摸谢贞的头。 “跟着我有肉吃。”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从窗外透进来了,照在她们的脸上,一切暖烘烘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境。 谢贞一生至此都在渴望,她渴望爱,渴望被拯救,渴望有个人能注意到她,好在她今天已经抓住了。 她鼓起勇气:“陛下,我有……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许清凝:“算是迟来的生辰礼物吗?” 谢贞:“嗯……” 许清凝见她又期待又担心,“你拿给我看看。”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44章 试探 谢贞原本是想给许清凝绣一件斗篷的,但她怕自己技艺不够成熟,最后便换成绣香囊,她下了床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子最底层,将里面的物件拿了出来。 “给你。” 许清凝接住了。 香囊整体是红色的,正面绣了腾云而飞的银龙。 她捏了捏香囊,放在鼻间轻嗅,应该是掺杂了晒干的兰花,兰花的香味清新淡雅,而且还有安眠效果,可见谢贞是用了心的。 “我很喜欢。” 谢贞随之露出了笑容,她这些年里一直在被忽视被否定,忽然间得到肯定,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许清凝突然也明白了她为何喜欢和谢贞说话,因为她在拯救谢贞的同时,也等于拯救了她自己。 这种被需要、被渴望的情绪,能给她带来很大的满足,她栽种一粒种子,愿意以风雨浇灌,愿意等待花开。 阳光正好,万物生。 也就是这天,在许清凝离开后,谢贞找出了齐柯曾经交给她的玉雕花,她不打算花费时间去思考,那天晚上,齐柯临死前推开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就算齐柯有过真心,她也不要。 谢贞去后院找了块石头,她亲手砸烂了这朵玉雕花,一下比一下重,没有半点犹豫,玉雕被砸得粉碎。 她看着残破的玉石,露出了满脸的嫌弃。 “我不需要你,我永远厌恶你。” …… 许清凝去河西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秘密召见了赫连闻。 她曾经给赫连闻三个月时间,让他去“拿下”贺成。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快过去了。 许清凝问赫连闻:“任务可完成了?” 赫连闻摸了摸耳上的银环。 他们北凉有个规矩,男儿耳上的银环,要么是在新婚之夜交给自己的妻子,要么则交给自身最信任之人。 因为银环,代表心甘情愿的臣服。 他的银环泛着亮光。 赫连闻缓缓扬起唇角:“快了。” 许清凝眉眼也露出笑意,她仔细观赏着赫连闻这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蛋,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啧,原来贺大人也躲不了美人计。” 她此去河西,京城的事都是交给贺成处理,但她不太信任贺成。 所以,许清凝未雨绸缪,找了赫连闻去勾搭他,人与人存在牵制,才最好拿捏。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结果倒是让她挺满意的。 “赫连闻,你好好盯着他,这件事若成了,等我打下北凉,就把你那四哥的人头送给你,让你出几口恶气。” 听到“四哥”二字,赫连闻漂亮的狐狸眼闪过几分恨毒,他本是先王嫡子啊,是最有资格继承北凉大位的。 可赫连庸…… 赫连庸杀光了兄弟姐妹,却唯独留下来赫连闻,但他的手下留情,从来不是放过,而是更残忍的虐待。 赫连闻始终忘不了,他是被如何践踏的。 明明是身份尊贵的嫡王子,却沦落成人人可以亵玩的妓。 他的四哥,用最肮脏的手段,践踏了他的人生。 他怎么能不恨? 简直是恨之入骨啊! 赫连闻:“陛下此话当真?” 这还是许清凝记忆中,赫连闻第一次如此正经,以往他都是嬉皮笑脸的,一口一个“好妹妹”。 她就知道他也是个能藏事的。 “当然。”许清凝又加了个承诺:“我不但会把赫连庸的人头给你,等北凉入我封地,我就让你回到故乡。” “好,一言为定。” 赫连闻接下了许清凝的任务。 …… 八月中旬,许清凝启程去了河西。 她是以帝王的身份,亲自去巡视河西领土,自然仪仗不小。 可许清凝也知道,就算她带了再多人,一旦踏入河西领地,就会危机四伏。 陈王有反心,他势必会做出一系列的举动。 而此时,沈雁书已经先行到了河西,他是假装被人追杀逃了出来。 陈王一看见沈雁书,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的好侄儿,你可真是苦命啊,幸好……幸好还活着,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先帝?” 他把沈雁书当做了齐柯,便以王叔的名义自居。 沈雁书也配合着陈王演戏。 他身体本就病弱,三分病态两分演技,就足以让陈王相信这就是他需要的容易拿捏的小侄子啊! 因陈王没有齐氏血统,他夺取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出师无名,则容易被天下群起而攻之。 所以他需要采取“迂回术”。 先帝就留下了这么几个儿子。 齐穆为了一个不知去处的女人,整日醉酒发疯,还被许清凝暗暗囚禁在府上了,显然已经是枚废子。 齐深倒是很好的选择,他年纪小,可他已经被许清凝当做傀儡储君了,目前肯定同她是一条心的。 这想来想去,只剩下齐柯了。 陈王拍了拍沈雁书的肩膀,说了大堆“推心置腹”的话,最后又抹了几把眼泪。 “好孩子,日后你就留在叔叔身边。” 沈雁书:“嗯,一切有劳王叔了。” 陈王侧眸看向角落里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陈王便对沈雁书道:“你一路逃亡,先去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叔叔提,以后本王就是你的亲人。” 有两个丫鬟走到沈雁书面前,沈雁书便跟着她们去了。 这时候,白衣男子才取下斗笠,露出那张阴翳而清寒的脸。 不是楚琼又能是谁呢? 陈王迫不及待地问:“先生,这皇嗣已经有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讨伐女帝了呢?” “王爷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楚琼眯了眯眼睛,“皇嗣虽然有了,可也得观察观察,他到底能不能为王爷所用。” 陈王本就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楚琼说什么,他信什么。 “先生这话说的有道理啊,是本王太急了。” 他和齐柯今天才见面,当然需要时间观察。 关键是,他得确定齐柯这个人是他能掌控的。 楚琼提醒道:“王爷该找机会试探试探齐柯。” “是啊,得试探。”陈王眉头一皱,“那本王该怎么试探呢?” 第445章 黄雀 楚琼内心暗暗讥讽。 陈王果真是个草包王爷,他以为他把齐柯当做棋子,实际上他也是楚琼的棋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琼要做的不是黄雀,而是瞄准黄雀的那个猎人。 他的鸟已经飞出去太久了,是该把她抓起来了。 回归正题,楚琼对陈王说:“张公公不是在你手上吗,让他拿玉玺去试探齐柯,看看齐柯怎么想的。” 玉玺的意思不用多说了,皇帝手上没有玉玺,就差点名正言顺的意思。 许清凝正是因为这点,到处派人寻找张公公的下落,可谁知道呢,张公公早就躲在了河西。 陈王恍然大悟。 “对哦,本王差点忘了这回事。”他拍了拍脑袋,露出憨笑,“本王就让张公公去。” 当初,张公公带着玉玺逃出来,他东躲西藏没办法了,最后只能来找陈王。 陈王也没想太多,把张公公给留下来了,如今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本王这就去。” 他高高兴兴地快步走了。 楚琼的脸色瞬间冷下来,讽刺意思都浮在表面了。 呵,一个老蠢货罢了。 …… 陈王原本打算去找张公公的,但被他家小妾给堵住了。 这小妾年方二十,是府上的侧妃,姓柳,众人都称他为柳侧妃。 柳侧妃便是生了儿子那位。 “王爷,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睿儿才三岁,你就把他送去京城,你要让我怎么活啊?” 柳侧妃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对陈王撒泼打闹。 陈王好声哄着她:“哭什么?睿儿是去京城,又不是去死。” “他去京城和去死有什么区别呢?”柳侧妃想不通里面那些弯弯绕绕,她就是觉得京城危险,“王爷,你别忘了,睿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正因为睿儿是陈王唯一的儿子,所以许清凝提出这事的时候,陈王犹豫了三天。 但也仅仅是三天而已。 对比他的宏图伟业,一个儿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陈王知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有得必有失,若他失去一个儿子,可以得到天下,那也算是值得了,他相信睿儿也会为自己的牺牲深感荣幸。 如此相信,他便认为柳侧妃不识好歹。 而柳侧妃呢,她平日仗着自己生了独子,在王府是娇惯的了。 她不断捶打着陈王的胸口,“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睿儿……” 以前,陈王对柳侧妃多有疼爱,毕竟她年轻美貌,还为他生了儿子,女人娇纵点没什么,他把这些当做小情趣。 可如今大事当前,他觉得这妇道人家就是目光短浅,让人心烦。 他一把将柳侧妃给退开了。 “吵什么吵?睿儿还没死呢!” 柳侧妃差点摔在地上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王,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 “王爷,你……你这样对我?” 陈王已经没好脸子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指责道:“本王还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没曾想只是个泼妇,你以后若还想留在王府,就安安分分待着,睿儿总会回来的。” 陈王说下这话,就从柳侧妃身边走了。 他还得赶紧去找张公公,没功夫处理后院这些小事。 柳侧妃在冷风中待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以前,陈王都是哄着她、捧着她,把她当做宝贝似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 陈王做的事,让她产生了误会。 她以为他对自己好。 可是呢…… 他把她的儿子送去了京城。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啊,吃人不见骨头的地儿。 可怜她的睿儿才三岁,万一有个病痛,三岁的孩子怎么能离开娘亲呢? 柳侧妃但凡一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掉眼泪。 她还以为自己来求陈王,能够让他回心转意将睿儿接回来。 可他只是让她等着。 等着,等尸骨吗? 天色黑了,丫鬟劝她:“侧妃,你还是回去,别再让王爷生气了,你要知道啊,你在王府得到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王爷。” 柳侧妃苦笑着:“我让他生气?我只是想留下我的睿儿,睿儿不也是他的孩子吗?” 丫鬟:“唉,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王爷是男人啊,他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痛苦,他也没有经历过分娩如同在鬼门关走过的痛苦,就这样轻轻松松当了爹。他怎么可能和侧妃娘娘一样心疼小世子呢?” 听到这些话,柳侧妃脸上的苦笑也没有了,丫鬟说的都是实话。 她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最后变得绝望。 “是啊,他怎么可能和我一样心疼睿儿呢?” 丫鬟扶着柳侧妃回了房间:“侧妃娘娘,我们走。” …… 与此同时,沈雁书已经在陈王府的客房住下了。 那两个丫鬟始终没走,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陈王派来监视他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 “月儿,梦儿。” 高一点的婢女是月儿,矮一点的婢女是梦儿。 沈雁书说:“嗯,你们去给我打些水来,我想沐浴。” 他支开了这两个婢女,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除了她们,肯定还有人在监视他。 沈雁书对齐柯的了解不算多,但河西这边对齐柯的了解更少,他假扮齐柯,目前倒也没有太大的难度。 只不过,那个白衣男子很可疑,沈雁书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就是他没有露脸,不知道到底是何方人物? 这让沈雁书想起来鬼面城,也有一个蒙着脸的白衣男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呢? 沈雁书没有继续想了。 从今日陈王的表现看,沈雁书确定,他应该是想借齐柯这枚棋子去夺权。 他正深思中,月儿和梦儿已经回来了。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你沐浴。” 她们两个上前来给沈雁书脱衣服,沈雁书拒绝了。 “我还是习惯自己来,你们去外面等着就好。” 月儿和梦儿也没有强行留下,“奴婢告退。” 门被关上了。 但沈雁书能感觉到她们两个就在门后,定是时时刻刻盯着。 他现在没有取得陈王的信任,陈王也并不相信他,他还不可以和许清凝传信,得等等……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46章 变化 许清凝到河西的时候,快到中秋节了。 河西地处高原地带,许清凝是第一次站在这片土地,她抬头往上看,比起京城皇宫里,河西似乎离天空更近,仿佛她踮起脚尖,就可以触摸到云彩。 这样的风景,真好。 河西当地的百姓都争先恐后来目睹女帝,但他们都不敢放肆,只敢偷偷地在边上看几眼。 人群中不禁发出惊叹。 他们只知道当今皇帝是个女子,没想到她竟然生成这般美丽模样。 有尚未懂事的孩童直接说出来了:“娘,你快看陛下好漂亮啊!” 旁边人赶紧捂住这孩童的嘴,“嘘……” 孩童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实话也要被捂嘴呢?但他也不敢再说话了。 许清凝坐在车上,她看见河西城门大开,百姓两路跪迎,而陈王就站在城门口。 这是许清凝和陈王的第一次相见。 陈王也没想到许清凝长得如此好看,他不由看呆了眼,好久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天女下凡呢嘿嘿。 大部分男人嘛,总是会对漂亮女人生出点想睡她的心思,再就是把那些肮脏下流的事同她联想一起。 陈王也不例外。 他本来心里就有个疑惑,先帝为何突然把这丫头收为义女、还封了公主,他们俩该不会是假借父女的名义,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如此一想,陈王觉得自己还算个坦荡人了。 许清凝也在打量陈王,据说这位当年是为先帝开疆拓土的将军,后来便封了王,一直留在河西,二十年没有离开过。 二十年时间过去,许清凝在陈王身上已经看不见半点将军的气息,她只觉得这是个身材臃肿的老男人,瞧他那腰胖得都和水缸一样了,估计连刀都提不起来。 这样安于享乐的人,为何会有反心? 许清凝在怀疑,可能是有什么人挑拨了陈王。 临到城门,许清凝从马车下来。 她个子不如陈王高,但眼神却充满上位者的压迫力。 陈王从前只在先帝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压迫,万万没想到,今日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身上也感受到了。 他额头竟然无意冒出了冷汗,是怕吗? 不,不是的。 他就是有点紧张,怕被她看出他的图谋。 许清凝直接问:“你就是河西王?” 陈王原名陈则,因封地在河西,所以也称他为河西王,但他现在不满足区区河西这个底盘了,尤其在见过许清凝之后。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皇位。 陈王正要说是,却听到许清凝下句话。 “你见朕为何不跪?” 周围所有人都跪下了,只剩下陈王,但他是不打算跪的。 陈王自视甚高,他一个上过战场打过天下的铮铮男儿,岂能向女子下跪?他就是想试试看,她敢不敢折了他的颜面? 许清凝静静站立,她可不打算忍让,她就是要等陈王的臣服。 两相对峙,陈王的随从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是在提醒他。 陈王为了自己的大局考虑,只想先忍下这口气,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屈膝跪在许清凝面前。 他咬着牙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清凝微微仰起下颚,感受河西土地上吹来的干涩的风。 这儿的风可一点都不温柔,空气里都是泥沙,刮过脸颊有种粗粝的抚摸感。 但许清凝很喜欢。 “平身。” 她带着大队人马从陈王身侧走进城内。 陈王拍了拍膝盖的泥沙,心里冷冷哼着。 此时,楚琼就坐在不远处的城楼上,他的目光一直都跟着许清凝。 一年了。 总算是再次相见了。 他终于看见他的小雀鸟飞过来了。 “书英,你瞧她当上皇帝后,可有什么不一样的?” 书英想说她其实看不清,毕竟他们在城楼上,距离还算是有点远,也就楚琼视力好,隔这么老大远的,还能看见许清凝的脸。 可这些话,书英只能在心里嘀咕。 “嗯,有一点点不同。” 楚琼却问:“哪里不同?” 这……书英怎么回答得出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像随着年纪渐长,变得又漂亮了些。” 其实书英也是瞎说的。 这个年纪,正是女子青春大好的时光,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好看,书英心想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 直到半个时辰后,许清凝彻底进入城中了,楚琼在他的视角里再也看不见丝毫,才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她是比从前又好看了。” …… 许清凝来了河西,陈王当然要把最好的府邸腾出来给她。 许清凝随意逛了逛看了看,这河西最好的府邸,也比不过京城里随便一富商的宅子,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河西不富庶。 陈王问她:“陛下今此西巡,可有打算待多久?” 当然,他心里想的是,她这次来了就回不去了。 许清凝:“朕看陈王的样子,是不希望朕在此地久留了。” “臣不敢有此意。”陈王赶紧道:“臣就是怕陛下不习惯河西,毕竟这儿比起京城是天差地别。” “各有各的风味,倒也不算差。”许清凝坐下后,说:“朕给你三天时间,把河西近年来的相关税收都整理成册,呈过来。” 税收? 陈王有些慌乱。 他还以为许清凝来河西,得先游山玩水几天呢,从前那些皇帝不都是打着亲巡的名义玩乐吗? 结果她一来就查税? 可要是真把河西的税收情况给许清凝看了,陈王的底细不就是被她摸清楚了吗?她再仔细点,说不定能摸出他有多少产业养了多少兵马…… 陈王打算去找楚琼好好商量,他在许清凝这边就随便应下了。 “好,臣尽快交给陛下。” 许清凝摆了摆手:“行了,退下,朕要休息了。” 陈王一背过身去,脸色就大变了,简直是阴沉沉的。 河西虽然偏远贫困,但陈王在这里当了二十年的王,他就是这里的老大,何曾受过这种卑躬屈膝的气? 偏偏今天,他尽给许清凝当奴才了。 他还不能表示出来,否则就是对皇帝不敬。 第447章 死后 陈王离开之后,就去找了楚琼。 他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先生!” 楚琼正在练琴,双手正放于琴面上调音。 他对陈王的突然打扰很是不满,眉宇间凝了几分戾气。 陈王跑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直喘气:“本王……” 楚琼偏过头去看陈王,半张脸都被垂落的发丝遮住。 而他整个人都像是隐匿在乌云背后的月。 孤冷,森寒,不可捉摸。 “什么事?” 陈王莫名觉得后背发冷,他顿了顿,没想太多,还是抬脚走进去了。 他一进门就很急切地问道:“先生,那女人要本王把河西的税收相关都给她看,这如何是好啊?” 楚琼对于许清凝的所作所为,都在意料之中。她既然来了河西,首先肯定要知道陈王有多少底细。 “女帝这是要摸底。” 陈王:“那……本王要应了她吗?” 楚琼不得不再次感叹陈王的愚蠢,“王爷手底下难道就没有能做假的人吗?” 陈王恍然大悟,明白了。 “果然还是先生你明智,本王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哈哈。” 他决定就拿个假账本给许清凝看,料想她肯定看不出来。 楚琼“嗯”了声,便转过头看向他的木琴。 “对了,齐柯那人你先藏好,别被她发现了。” “这本王知道。”陈王心知肚明,齐柯是从许清凝手里逃出来的,若是被她发现还活着,她自是要想办法除掉齐柯。 陈王不是在乎齐柯这个人的生死,他是在乎这枚棋子。 齐柯还不能死啊。 陈王见楚琼不再说话了,他便问:“等过几天,我们是不是该动手杀了她?” “杀了她?”楚琼挑了挑眉:“女帝刚到河西,就离奇死亡,你当别人不会怀疑吗?” 陈王:“怀疑就怀疑呗,反正等本王上位后,自然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楚琼挑眉打量了陈王几眼,他不认为陈王有这个本事能打得那些藩王心服口服。看书溂 或许二十年前的他能,但现在这满身横肉,确定还能打吗? 但男人嘛,对自己总是太过自信。 “我的计划是,先将她软禁起来,再逼迫她写下禅位给齐柯的诏书,这样一来,王爷不是有理由服众了吗?” 楚琼轻轻勾了勾琴弦。 “日后,你再秘密杀了她,就没人会在意了。” 陈王略微思考,觉得这个办法好像更好。 “行,我都听先生的了。” 他高高兴兴地又离开了。 陈王离开后,房间恢复黑暗。 楚琼继续拨动琴弦,他的技巧算不得很娴熟,这首曲子也是多有错误。 琴是上流阶级的品味,普通人家是没有机会学的,至于楚琼这样的人,他少时为了吃饱饭就够艰难了,弹琴,那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他年少的时候没能学,等年长后,已经不具备那个天赋和能力了。 何况,楚琼本来学琴,是为了操控同生蛊,同生蛊既然已经解除,他便再也操控不了她了。 但许清凝以为解除了,就能摆脱了吗? 呵,楚琼心里冷笑。 楚琼弹了几曲便停下了。 有很多事,不是人力能勉强的,该放弃就得放弃。 楚琼放弃了练琴,可他不想放弃许清凝。 …… 入夜,许清凝还是坐在窗前,她在陌生的地方很难入睡,所以干脆还是坐着。 陈王给许清凝安排的府邸,从布景装潢来看,的确是河西地带最好的一栋了,她推开窗,能直观感受到西北来的风,还卷着粗糙的沙砾。 她喜欢河西的风,也喜欢河西的月。 不知道坐了多久,许清凝终于有点困了,她的眼皮时不时合上,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忽然,一阵狂风将窗户吹开,好似有个白影在许清凝前面飘过。 有什么声音传来…… 许清凝自己去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许清凝,你该回来了,回来……” 那道白影离她越来越近,她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楚琼!” 周遭都是云雾,许清凝在不断往下坠,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而楚琼的手还在努力将她扯下去。 坠落! 视野突然黑了。 半晌,她出现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囚牢。 那关了她五年的地方,她就躺在地上。 楚琼紧紧地抱着她,很久很久没有松手。 边上的狱卒在说话:“皇后娘娘她已经死了,要不……给她葬了。” 楚琼骤然大怒,他拔出刀,砍了说话之人的头颅。 他一遍遍地否认。 “她才没有死!” “她还是活的!” 楚琼用自己的手去擦许清凝脸上的血,可是血越来越多,根本擦不干净,他只能将她抱了出去,嘴里还在喃喃念道。 我会让你活过来的…… 许清凝的头很痛,但她动不了,她也睁不开眼睛,有人在给她换衣服,有人在给她梳妆,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她听得断断续续。 应该是有两个人在对话。 “已经死了。” “那就让她活过来。” “逆天改命,存在太多未知,而且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 什么代价…… 接下来的话,许清凝根本听不见了,楚琼那冰冷的面具硌在她脸上,还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是眼泪吗,还是血液? …… 紫兰推了推许清凝:“陛下,该醒醒了。” 天光大亮,一梦隔世。 许清凝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冰冰的没有热度,倒是有很多汗。 不是眼泪,也不是血液,是她的冷汗。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什么时辰了?” 紫兰说:“晌午了。” 许清凝看向窗外,太阳高照,院子里有颗挂了白布的树,可能就是让她看错眼了。 “河西的日光就是晒,都八月中秋了,还是这么热。” 紫兰也说:“是挺热的,奴婢夜里还出了汗。” 许清凝:“找匹马给我。” “嗯。”紫兰先出去了。 许清凝不知自己为何会做那样一个梦,她从前就算梦见前世,也大都是死前发生的事。 可昨夜,她竟然看见了死后! 楚琼在她死后做了什么呢? 第448章 狡猾 许清凝换了简约干练的红色骑装,她打算在城内亲自巡视一番。 陈王得知许清凝要出门了,便也跟在她左右。 “陛下可是想去哪儿?” 许清凝环顾四周,问他:“你们这儿的水源在何处?” 河西顾名思义,就是地处于一条大河的西面,土地上的人都依赖着这条河而生存。 但许清凝放眼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水源,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树木显得非常珍稀。 陈王不知她为何提及水源,他解释道:“近年来长时间干旱,流进城内的支流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水源在比较远的地方。” 许清凝:“那城内人如何取水?” 陈王:“大家要么去远方搬运水回来,要么就地挖井。” 许清凝蹲下来,用手指捏了捏地里的泥沙。 她经历过桃县的旱灾,知道挖井取水有多么不容易,还有很大一部分得看运气,很可能劳民伤财还是没有挖出水。 而河西这片土地,比之桃县,显然更贫瘠干旱、更难挖出水来,毕竟地面表皮都没什么绿色植物。 所以,无论是去搬水,还是挖井,都是普通百姓家里无法负担得起的。 河西这边的人,怕是每一滴水都得省着点用。 许清凝:“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陈王回忆了下:“一个月前,这边常年都没什么雨。” 他一边回答,一边暗中打量身边的女帝。 他就知道啊,这京城来的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河西的环境呢? 陈王当初自己也受不了。 可没办法啊。 他的封地在这块,他得守在这里。 谁知道一守就是二十年,当时先帝都还只是储君,还没登基呢。 这二十年里,陈王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人给他带来京城的圣旨。 他多想能回去啊。 刚开始,陈王还盼着自己能回去。 渐渐的,他就习惯了,习惯了这儿的烈日和风杀。 他整个人也和河西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是楚琼找上陈王,同他说了那些话;如果不是因为当今天子是女人,让他觉得有赢的机会,他可能就真的心甘情愿在河西待一辈子了! 那些埋藏已久的不甘心再次沸腾起来了! 陈王的手暗暗抓紧了马绳。 谁他妈的愿意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啊? 他想回到京城! 忽然,许清凝骑上了马,对陈王说:“就请王爷带路,我们去最近的水源。” 陈王深呼吸几口,平息了会。 他又不能拒绝,只好给许清凝带路了,便骑马走在前头,故意加快速度,想让这身娇肉贵的女人跟不上。 但他没想到,许清凝的骑射是萧屿亲自教的,她怎么可能跟不上呢? 只不过,许清凝故意落在陈王身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生出几分一箭射死他的冲动。 杀了陈王,河西群龙无首,许清凝顺势接管,再派自己信任的人看守,她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 是啊,杀了他,就解决了一个问题! 许清凝一边骑着马,一边思考这件事的成功概率。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可。 周围都是人,许清凝自己都还在陈王的地盘上。 陈王想杀许清凝得找个偏僻隐秘的地,还要找个合理的死因。 许清凝想要杀陈王也一样,不能明目张胆。 于是,许清凝暂时放下了杀念,她跟着陈王去了最近的河流处。 这条河不算小,水流量挺大的,但河水却是黄色的,显然掺杂了很多泥沙。 这样的水不能直接拿来使用,得经过过滤沉淀,相当于提高了不少生活成本。 许清凝捡了颗石头往河里砸去。 石头很快沉下去,被滚滚河水给卷走了,可见水流很湍急。 如果掉进去了,就算是水性再好的人,也会必死无疑。 “陈王,你在河西这么多年了,可有想过什么治理办法?” 陈王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想过什么治理办法? 这……能想出什么呢? 河西是先天地理环境不行,缺水,泥沙又多。 陈王一个凡人,他能怎么办? 他想出最好的办法,就是回京城。 如今陈王听着许清凝的话,就当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自个是生长在京城的,享受着最好的物资,哪里知道河西的难处呢? 京城有山有水,人杰地灵,多美的地方啊,日子自然能过得有滋有味。 哪像河西啊,他感觉自己天天都在吃土。 陈王挠挠脑袋说:“就多植树呗。” 除了搬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植树了。 许清凝:“植树是个好办法,但你们植的树都在哪里?” 问题在于,她没看见什么树,小土坡倒是一个接一个。 陈王想解释:“因为……” “朕不想听这些,朕只需要看见结果就好了。”许清凝忽然冷声命令:“明日起,叫你手里的人都开始植树。” 她翻身上了马,往回走。 陈王觉得迷惑极了,他们这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让他叫人去植树? 看来,他还是得去找楚琼问问。 …… 谁知楚琼听完了,却是笑着说道。 “还是和以前一样狡猾。” 陈王不明白:“什么?” 楚琼:“女帝是在观察你麾下还有没有战斗力。” 楚琼说几句话,就得缓一会儿,不然就会喘不过气来。 阿珠的毒虽不致命,却给了他身体沉重一击。 但很奇怪,陈王发现,楚琼原本惨白的脸色开始回暖了,看起来竟有几分高兴的意思。 是啊,每次提及那女人,他眼里都有笑意。 “本王的人有没有战斗力,和植树有什么关系?” 楚琼:“植树是体力活,如果你让城内所有的青壮年都参与进去,人数和体力,是不是都一目了然呢?” 楚琼猜出了许清凝的心思。 她初来河西,有些东西不能明说,就借植树这个借口来观察,可不就是狡猾吗? “原来如此,本王想通了!” 陈王拍了拍脑门子。 “先生说的对,她确实是很狡猾啊!” 楚琼又问:“你对她报了多少人?” 第449章 烧画 陈王说:“封王最多只能有五万兵权,这是明面上都知道的,我当初从京城过来就带了这五万人。” 陈王是有五万兵,可这么多年没有经历战事,那五万人都和他差不多了,估计每个人都满身横肉了 五万将士,要么下地种田,要么浑浑噩噩过日子,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楚琼:“城内青壮年人数呢?” 陈王:“若论青壮年的话,约二十万。” 楚琼:“如果王爷要起兵,能招募到多少人?” “这……”陈王捏着下巴思考了很久。 “河西大部分百姓都是安于现状的,只要税政不太严苛,他们便不会生出反心,我若起兵,估计一半人会跟随。” 楚琼给他计算了一下。 “所以你手里最多有十五万兵马。” 还是不成气候的散兵。 陈王摇摇头:“这十五万人去强攻京城肯定不行,所以得靠先生你的妙计了。” 楚琼根本没想帮陈王打江山,他就是借陈王做点事而已,比如让许清凝过来。 “等。” “等?” “没错,为今之计就是等。” 陈王:“那女人一步步在摸我的底牌了,都要先对我下手了,我……我还等吗?” 陈王和许清凝相处得越多,越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女人。 他已经不能和之前那样轻敌了。 他想要快点行动。 不然夜长梦多恐怕会出事啊。 楚琼眼底笑意淡去,他轻声反问:“王爷不相信在下吗?” 陈王不由打了个寒颤,仿佛后脖颈里面钻进去一股冷风。 明明自己才是王爷,为何会有种畏惧此人的意识呢? 他赶紧否认:“当然……当然不是。” 楚琼:“嗯,那王爷静候佳音就行。” “好好好。” 陈王也不敢打扰楚琼了,他手里没几个有脑子的人,还得多仰仗仰仗这位先生才是。 等他当上了皇帝,那滋味想想就很美好,眼前这些都不是事儿。 陈王正要抬腿离开,忽然又看向楚琼:“先生,你这些天出过门吗?” 他知道楚琼双腿不便,大部分时候要靠轮椅行走的,所以他很少看见楚琼出去。 可他刚才站在门口,发现门槛处有些泥泞。 府上都是石板地面,不可能沾到泥,楚琼应该是去外面了。 楚琼倒是没想到陈王还有这点心细,他答:“上午出去了一趟。” 陈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面对楚琼的时候,在小心翼翼恭维着。 “先生去了何处?” 楚琼:“我去城外吹了吹门。” 陈王忧心问道:“先生身体不好,如何吹得了风?” 陈王大业未成,他很怕楚琼这病怏怏的身体突然倒了,到时候谁来帮他呢? 所以,这人可不能死,病都不能病。 楚琼:“王爷可以放心,在下一时半会死不了。” 陈王又寒暄了几句。 “那你可要多多保重身体。” 他转身出门,心想着得多找几个大夫放在府里,万一有个突发事件还能应应急。 楚琼掩嘴咳嗽了一阵,对身边的婢女说:“书英,你做事情不干净。” 连陈王都能发现他出门了,何况别人呢? 书英:“陈王来得太突然,奴婢还未把地面清扫干净。” 他们方才是跟着许清凝去了,只不过刻意保持着距离,没被那人发现。 楚琼有些怒意:“什么时候你也变得会找借口了?再有下次,就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 书英每个月都需要在楚琼手里得到解药,如果没有解药,她就会饱受疼痛而死,她当然不敢违背楚琼的指令。 “奴婢知错,再也不会了。” 楚琼没再搭理书英,他看着眼下这幅只画了一半的画。 画中是穿着红色骑装的妙龄少女,她扬鞭在风中驰骋,烈焰如阳。 他曾经对自己的画技很满意,可见到她之后,他才发现不管再怎么画,都比不过她真人半分鲜活。 是啊,画得再像,也不是真人。 他要的不是这些画,而是她那个人。 心念至此,楚琼折断了手里的笔,随意扔了。 书英记得,楚琼方才折断的笔是他最常用的那支。 她感到很疑惑:“公子不再作画了吗?” “不画了。” 楚琼还把那些画像都整理出来,放进炉子里一把火给烧了。 一切付之一炬。 既然日日能相见,何须画像以慰籍。 书英十分震惊,“都烧了吗?” 楚琼眯着眼睛:“嗯。” 烧得干干净净才好。 书英莫名有些心疼这些画,毕竟每一幅都是珍品,拿到外面卖也值不少钱呢,当然她只能想想而已。 她掏出封信:“公子,这是北凉来的密信,赫连庸求助。” 楚琼连看都不想看。 “这些无聊的事,就不必拿来打扰我了。” “可是北凉……” 书英想说,赫连庸是楚琼一手扶持上去的北凉王,总不至于眼睁睁看他没了。 但她很快又打住了, 因为,她在看着火中燃烧的画像。 这些都是楚琼曾经无比珍重之物,可他也能轻易地烧了。 楚琼这个人啊,好像真的没什么真正特别在乎的东西。 至于赫连庸、至于北凉,更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我还挺希望赫连庸能多坚持一会儿。” 楚琼把最后一幅画扔进去。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他眸子里跳动着火焰,不可收拾。 我们……书英当然不会觉得在说她,应该指的是许清凝。 书英说:“可赫连庸显然不是那位萧将军的对手,奴婢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 “是啊,他不是对手。”楚琼思来想去,还是从袖间掏出个锦囊交给书英。 “你让人把这个给赫连庸,他知道怎么做了。” “是!” 书英离开后,楚琼又陷入了安静中。他享受这种气氛却又很是厌恶,因为一旦静下来,他就会被无所不在的孤寂所淹没,很是窒息。 尤其中秋节要到了。 楚琼人生转折,便是在十岁那年的中秋节。 每逢此节,他就会想起那些陈年旧事。 他娘双手举起的刀,还有那块染了血的月饼…… 第450章 中秋 许清凝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圈,身上已经全是泥沙了,她拍了拍手臂,还能抖落了不少沙子。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紫兰都在抱怨:“河西的风沙实在是太大了,什么都不做,往外边走几步,衣服上都是沙子,怪不得当地人都得戴着头巾呢。” 她帮许清凝脱掉外袍,“看,衣服都脏了。” 许清凝倒是不怎么在意。 “环境如此,习惯就好。” 紫兰问她:“陛下要在河西待很久吗?” 许清凝也不知道自己会待多久,这取决于她什么时候解决陈王。 “你想回去了?” 紫兰摇了摇头:“陛下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只是……” 她有点担心许清凝,离京这么久,没有带上赵大夫,也没带上书染姑娘,万一犯病了可怎么好? 许清凝看出来了:“你担心我是吗?” 紫兰点头:“嗯。” 说实话,许清凝也挺担心自己的。 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失魂香了,也许不需要了呢,也许戒断了呢?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话是这样说,可紫兰还是忧心忡忡。 许清凝说:“其实紫兰啊,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离开京城,外面的风光和京城真是很不同啊,你该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不必管日后。 紫兰:“河西和京城确实很不同。” 许清凝拍了拍紫兰的手背:“那不就是了,别想太多,我们先好好待在这里。” 紫兰在哪里都能待下去,她主要是担心她身边的人。 可许清凝既然这么说了,享受当下,那她们都好好享受当下。 “嗯,奴婢把今天摘的果子拿过来。” 许清凝和陈王去河边的那段时间,紫兰则在附近溜达了几圈。 然后,她摘了一堆水果,外表皮是黑色的,很硬,需要敲打才能剥开。 紫兰在京城没有见过这种,所以感到很好奇,便摘了一篮子。 许清凝问:“这是什么果子?” 紫兰:“当地人叫圣果。” 许清凝比较看重外貌,她觉得这圣果长得丑丑的,应该不怎么好吃,还没吃就有点嫌弃了。 “紫兰,你有吃过吗?” “吃过啊,还挺好吃的。”紫兰给许清凝剥了再递给她。 “陛下也来尝尝。” 嗯,里面还是白色的,稍微看得下去了,没那么丑。 许清凝试探性吃了点,酸酸甜甜的,味道挺好吃。 但她只说:“还可以。” 紫兰就知道许清凝爱吃,偏她又是个好面子的。 “那奴婢都剥好放在这里了。” 紫兰离开后,许清凝就自个接着吃起来了。 没多久时间,她就把一整篮子都吃光了。 好吃。 人吃多了就容易犯困,许清凝靠在太师椅上打起了盹。 等她再次醒过来,天就已经黑了。 明月高悬如圆盘。 若非看见今晚的月亮,许清凝都差点忘了,中秋节要来了。 上个中秋节,她在做什么呢? 许清凝努力回想,发现她竟然半点记忆都没有了。 去年中秋那天,她在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同生蛊,许清凝缺失过一段记忆,后来同生蛊解除了,她才恢复了,但还是有些记忆找不回来了。 就比如她手腕的链子。 许清凝知道是楚琼给她戴上去的,但她不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只记得结果了。 所以上个中秋是和楚琼度过的吗? 外面传来喧嚣声,许清凝睡意全无,她整理了衣服走出门。 河西当地有个习俗,每逢中秋节,人们都会放一盏孔明灯,当手中的灯逐渐飞向天空,也是在把自己的思念传递给天边的人。 陈王作为河西之主,他当然是要与民同乐的,不过今年许清凝来了,他就得以她为首。 “陛下,我们该去城楼放灯了。” 放孔明灯是一个仪式,可以寄托思念,也可以表达期许。 从前,都是陈王带头放灯的,用来许愿下半年风调雨顺,河西百姓们也乐意和他们的王一起,今年女帝来了,他们更纷纷前来围观。 许清凝一步一步走上城楼台阶。 越往上走,风就越大,她的头发被吹得四处飞扬,耳环流苏更是碰撞不停。 她站在高楼迎风而立,张开双臂,颇有种羽化登仙的错觉。 世人常说,高处不胜寒。 可高处就算不胜寒,所有人也都想往高处爬。 人站得越高,看见的景色就越远。 许清凝抬头仰望夜空,皓月仿佛就在咫尺,随时都能落在她掌心。 她低声道:“高楼赏月,确实极好。” 陈王此时就站在许清凝身侧,若非楼上楼下那么多人围观,他真想直接将她推下去算了,再伪装成她不慎摔死。 可……他就是怕。 他怕被人看见了,怕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还是忍忍。 于是,陈王只能规规矩矩地站着,他还亲手给许清凝递了孔明灯。 “请陛下点灯。” 许清凝接过火折子,点燃了孔明灯里面的燃料。 火光亮起,温度迅速腾起,她抬手将它举过头顶,孔明灯缓缓升空。 城楼下的百姓,也都跟着点燃了自己的灯。 瞬间,万盏明灯,灿若繁星。 许清凝记得自己看过一场星河盛宴,那是在凉州的原野上,她和萧屿都在。 她望着灯,双手合十。 明灯若能寄相思,那便请你告诉他,我突然想念你了。 …… 仪式结束,许清凝打算从城楼下去。 就在她转身时,她无意瞥见城楼下一抹白衣,随风而动。 那抹白衣置身于人潮中,却依然那么鲜艳夺目,暗夜都遮掩不了。 是他! 她看见了! 许清凝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冷却般,如同坠落在冰窟窿里,寒冷刺骨的水将她包围,而她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个能力,让她看一眼就失控! “楚琼。” 许清凝无声地说出这个名字,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是楚琼。 他来了,他还故意出现在她面前。 许清凝提起裙摆下楼。 “来人!!!” 侍卫们纷纷而至。 第451章 围杀 “去……” 许清凝想说去围杀楚琼,可是她该怎么说这个人呢? 楚琼在明面上早就死去几年了,许清凝乍然喊人去抓他,岂不是平白添了很多乱子? 她只能改口:“有贼人!” 许清凝对着楚琼刚才的方向伸手一指。 “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 “抓住他,生死无论!” 许清凝想要将楚琼亲手折磨至死,但也未必一定要留活口,他死了也行。 侍卫们得了命令,纷纷追过去。 可城楼下,早就没有楚琼的身影了。 河西地区风沙大,又缺水。 当地百姓很少穿浅色的服装,他们大都是穿黑灰色等颜色深的,毕竟耐脏,不必常常洗。 如果真出现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那他还是挺显眼的。 楚琼就是穿了白衣服,他还戴了斗笠,若不是风将斗笠的纱布吹开,许清凝也不会看见他的脸。 侍卫们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人。 他们只能先回去复命,跪在许清凝面前,道:“回禀陛下,没有发现穿白衣服的人。” 许清凝:“那就继续找!” 侍卫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会儿,大着胆子问:“贼人可还有什么特征?” 许清凝:“他身体残疾行动不便,应该是坐在轮椅上的,戴着斗笠,里面还有半张面具……有这些特征的人不多,你们很容易辨认的。” 许清凝仔细回想方才那幕,她记忆中的楚琼都是戴着面具。 因为,楚琼害怕被人看见左眼下的烙印,他害怕被人发现他曾经是个死囚。 他这个人,内心极度自卑,已经到了扭曲地步。 他见不得任何完美之物,他享受摧残世间一切美好。 只有这样,他才不必为自己的残缺而自卑。 但……刚才楚琼戴了面具吗? 好像没有。 风吹开了帷幔,他完全露出脸,并没有那个烙印了。 怎么会没有呢? 许清凝见过那个烙印,是在前世楚琼抓住她头发时,她没忍住痛抬手去阻挠,然后弄落了他的面具。 因为这件事,他才挑断了她的手筋…… 前尘往事回想起来,都是钻心刺骨的痛, 许清凝收回思绪,继续道:“那贼人长得很好看,你们若是见了,就知道没有抓错人。” 穿白衣、坐轮椅、长得很好看……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确实不多见,侍卫们起身又追过去了。 然而,此时的楚琼已经回了陈王府里。 书英都对楚琼说:“公子,你太冒险了,要是被她看见了可怎么办?” 楚琼眼中只有得意,没有半点后悔。 他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要她看见,我就是要她寝食难安!” 凭什么他过得如此痛苦,许清凝还能高枕无忧地当她的皇帝? 这一点都不公平啊! 他得让她也感受痛苦,至少尝尝他的十分之一。 楚琼问书英:“你看见她的表情了吗?” 当时,他们隐匿在人群中,看着站在高台处的许清凝。 她那一身华丽的袍子真漂亮啊,像随风起雾的蝶。 可就在看见他那刻,她的脸色变了,那只要振翅欲飞的蝶瞬间枯萎了。 楚琼闭上眼回味着,唇角勾起了笑容。 他的乐趣就是品尝许清凝的痛苦。 她越因为他难受,他就越开心。 书英说:“她看见了公子,肯定要派人来追杀你的。” 楚琼却想着另一个方面:“我猜,她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书英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这一趟,楚琼不但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他还咳了好几口血。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难道就很好吗? “公子,如今我们还不能露在明面,陈王这人不靠谱,万一他暴露了……” 楚琼打断了书英:“她找不到我的。” 楚琼就住在陈王的府上,许清凝可以找遍河西,但她不能直接冲进陈王府,毕竟他们还没有正面闹僵。 书英有些急了:“她有死士有暗卫,就算不能直接进来,也能让那些人秘密潜入陈王府刺杀你。公子,你这是在玩自己的命!” 楚琼的口吻完全无所谓,“玩命就玩命。我这条烂命陪她玩到现在,早该回本了。” 书英却不想陪楚琼玩命。 她还得活下去。 但楚琼要是死了,她去哪里弄解药? 他不能死。 看来这段时间,她得加强防范了。 “罢了,奴婢先去给公子准备药。” 无人的时候,楚琼暗自笑了起来。 筹划了这么久,他总算能和他们对视一眼了。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 值了。 …… 许清凝正在对着侍卫大发脾气:“还没找到吗?” 侍卫们跪了一地。 许清凝想骂他们都是废物,但赵浩然嘱咐过,她要少动怒,更不要大喜大悲,她便忍住了。 她转而嘲讽道:“你们这么多人去抓一个身有残疾的废人,都抓不到,干脆都解甲归田。” 此刻,陈王站在门外,他大致猜出许清凝要抓谁了。 陈王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让她找到楚琼。 不然,他的大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许清凝瞟向陈王:“你站门口作何?” 陈王擦了把脸上冷汗,走进去道:“陛下,整个河西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所谓的贼人,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许清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就是看见了楚琼。 “谁说整个河西都找遍了?” 陈王:“那……” 许清凝:“还有你陈王府。” 陈王脸色冷了几分,“陛下该不会怀疑本王私藏贼匪。” 四目对峙。 许清凝从陈王眼里发现了端倪,她现在就怀疑楚琼被陈王藏起来了。 只不过,无凭无据,她不太好直接进去搜。 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朕怎么会怀疑你呢?王爷想多了。” 陈王内心跳动如打鼓般,尽管他装作冷静镇定。 刚才,如果许清凝带兵闯入他府上,她肯定能发现楚琼,到时候难免要动兵…… “陛下如果没有事吩咐了,那臣就告退了。” 许清凝本来就怀疑有人对陈王说了什么,才导致他起反心,想必那人就是楚琼了。 让她来河西,也是楚琼使的计策。 城楼所见之人,一定是他!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52章 救子 陈王出了门,感觉双腿都还很虚浮,他始终忘不了许清凝的眼神,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 她那双眼啊,似乎能看见他在想什么。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过,她为什么要找楚琼呢? 陈王还不知道楚琼的真实身份,只当是落了难的谋士,来投奔他这个靠谱的东家。 所以陈王不明白,许清凝为何要追杀楚琼?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吗? 陈王觉得有必要去提醒楚琼,但又觉得现在去太引人注目了。 毕竟许清凝刚刚还怀疑他,说不定暗中找人跟踪他。 他如果去见楚琼,岂不是直接把人给暴露了? 算了,还是不去了。 陈王调转方向,回了自家后院。 从前,柳侧妃看见陈王来了,还只是远远瞧见都得娇羞带笑地去迎接。 自从儿子被送走了,她对陈王也没什么好态度了。 这会儿功夫,陈王都走进门了,柳侧妃连床都没爬起来。 她淡淡问:“王爷今晚上怎么来了?” 陈王把前些日子的争吵都给忘了,还当柳侧妃是以前的柳侧妃,他勾勾手指,她就能对他讨好献媚。 “给本王倒杯茶。” 柳侧妃翻了个身面向里面:“茶就在桌上,王爷自己有手,就自己倒。” 陈王倒也没和柳侧妃计较小事,他自己给自己倒了茶。 “怎么是冷的?” 柳侧妃:“时间长了就冷了呗。” 就和人心一样。 陈王怎么听着有股火药味? 柳侧妃之前可是他后院最温柔娇媚的女人,不然他也不会最宠爱她。 “本王发现你今天很不对。” 柳侧妃用被子盖住了脸,不但不想看见他的脸,连他的声音也不想听见。 她只说:“妾身体不舒服,王爷去别的姐妹那儿。”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啊,怪不得。 陈王略表关心:“那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吗?” 柳侧妃:“不必了,妾自个休息一段时间就行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 陈王刚想问她,可见这人连半点声音都无了,他便也没问了。 反正王府那么多女人,也不差她这一个。 直到陈王走远了,柳侧妃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这艳阳天气闷在被子里,都能把人捂出痱子,她要不是为了躲陈王,也不会装病。 “总算是走了。” 丫鬟从门外进来:“侧妃娘娘,你刚才是没看见,王爷他脸色有多差劲。” 柳侧妃:“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了。” 丫鬟不理解:“你从前对争宠不是最积极的吗,怎么现在反而那么冷淡?” 柳侧妃悻悻一笑,她从前争宠当然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不然,难道真喜欢陈王吗? 他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 只不过,睿儿被送走后,柳侧妃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权利面前,儿子都可以牺牲,就别说她这个妾室了。 柳侧妃甚至设想过,如果哪天杀了她能得到皇位,陈王都不带犹豫的。 男人嘛,归根结底就是自私自利,孩子和女人都不重要的。 所以柳侧妃讨好陈王根本没用,她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救自己的儿子。 “睿儿去了京城,我现在只想将他救回来,但是我……” 柳侧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连河西都没有出去过,怎么去京城救儿子? “小游你说,我该怎么救睿儿呢?” 丫鬟见柳侧妃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知自己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侧妃娘娘,你连自个都养不活,拿什么救小世子殿下?” 柳侧妃也就二十出头,本是普通商贩家的女儿,后来被陈王看上了,做了他第不知道多少号的小妾。 她努力争宠,终于生下了儿子,以此成为侧妃。 睿儿是陈王的独子,将来能继承王府家业。 柳侧妃以为今后肯定是吃穿不愁了,谁曾想陈王突然把儿子送去京城? 柳侧妃再蠢,也能想得到,她的睿儿是去当质子的啊! 古往今来,质子有几个好下场? 话本子里写了很多,质子最终都要沦为牺牲品。 陈王不心疼他的独子,柳侧妃心疼,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困在京城。 柳侧妃拉着丫鬟的手:“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救睿儿?” 这是她自娘家带来的丫鬟,名叫小游,向来都很聪明。 小游沉默了很久,给柳侧妃建议道:“奴婢给你两条路。第一条,继续讨好王爷,早日怀下一个孩子,你把他们都当工具都行,别动感情。” 柳侧妃摇头:“我见他那副丑陋嘴脸后,不可能再去讨好他了。” “那就第二条。” “什么?” “去讨好女帝。” 柳侧妃睁大双眼,显然不可思议。 她怀疑小游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那可是皇帝,我们去讨好她?” 小游认真分析了很久,“首先奴婢问你,小世子在哪?” “在京城啊。” “是谁要他留在那里的。” “是女帝啊,她不就是担心王爷造反吗?” “既然侧妃明白这些,那你该知道,小世子的命就捏在女帝手里。”小游转身将门窗都关严实了,“你说要不要讨好她?” 柳侧妃还是觉得不可行,“我都没见过她,我也不敢主动去见她,这……这怎么讨好?” 小游:“女帝如今就在河西,你想见她不是难事,难的是让她答应放过小世子。除非……” 小游卖了个关子,这可把柳侧妃给急死了。 “你快说啊!” 小游:“女帝要小世子当人质,是为了牵制王爷,如果她不需要牵制王爷了呢?” 柳侧妃怔怔地看着小游,内心反复思考这段话。 让女帝放了睿儿的前提,是她不需要牵制陈王。 所以,柳侧妃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救睿儿,杀陈王! 她为这个念头感到心惊! 柳侧妃抓紧丫鬟的手,“小游,我是不是想错了,你告诉我,你肯定和我想的不一样!” 小游将手抽出来,反过握住柳侧妃:“奴婢和你想的一样。” 杀父,救子。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53章 见面 许清凝正在忙着追杀楚琼。 河西城内都找遍了,除了陈王府。 她现在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楚琼就在陈王府里。 怎么去陈王府抓人呢? 许清凝叫来了自己的死士:“你们几个秘密潜入陈王府,去找找有没有楚琼,如果有的话,先回来禀报,注意别打草惊蛇了。” “是!” 死士们得了命令,很快动身了。 与此同时,许清凝收到了沈雁书的密信。 这是他来河西后,他们的第一次通信。 沈雁书以齐柯的身份混到陈王身边,但陈王不敢把他放在府上,而是将他秘密藏在另一处宅子里,还派月儿和梦儿两个丫鬟监视他。 沈雁书要传递一封密信不容易。 他得避开月儿和梦儿的监视,还得想办法送到许清凝手里。 信中最后一句话是:“已取得信任,勿忧。” 许清凝看完就将信给烧毁了。 “齐柯”是她安插在陈王身边的暗棋,不能被任何人给先发现了。 经过这几天城里城外巡视,许清凝估计,陈王手中有不到十万人。 他如果用这十万人去打京城,肯定做不到。 但如果用这十万人来杀她,是绰绰有余。 陈王至今没有动手,肯定在思考更周密的计划,比如先软禁她、再逼迫她传位给“齐柯”。 既然如此,许清凝不妨先假意中计,等陈王对她掉以轻心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可楚琼在这件事中充当什么角色,他想做什么呢? 他,很容易成为变数。 …… 这会儿,陈王从柳侧妃房里出来,感觉去哪哪都不得劲,干脆去找了他的侄儿,也就是假扮成“齐柯”的沈雁书。 陈王用张公公试探过沈雁书,还拿出了玉玺。 但沈雁书表示自己对玉玺无意,这说明他没有当皇帝的心思。 陈王对此很满意。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 沈雁书知道,他不能体现上进、努力等一切积极的信号,他需要扮演一无是处的废物皇子,所以吃喝玩乐才是对的。 “王叔,我想出去溜达溜达,待在宅子里太闷了。” “这段时间,你可别出去乱走。”陈王压低声音:“那个女人来河西了。” 那个女人……沈雁书意识到,他们都不敢直接说许清凝的名字,而是用代称,可见她给他们的压迫感。 “她来做什么?” 陈王冷笑:“自然是来送死的。” 沈雁书:“王叔要杀了她?” 陈王目光幽冷下来,“皇位是齐家男儿的,她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让位了。” 说着说着,陈王拍了拍沈雁书的肩膀,“孩子,你就没想过当皇帝吗?” 沈雁书瞬间表示出恐慌畏惧之态,“我……我怎么能?我只想平平安安就行了。” 陈王对“齐柯”的孬种样子放心了,他就知道这孩子好拿捏。 “柯儿,你该想的。因为这皇位迟早是你的,你放心,叔叔会帮你。” 沈雁书还是不敢应声,他连手指都在发抖。 这些都被陈王看在眼里。 “你相信叔叔吗?” 沈雁书抬眸看向陈王:“我从京城逃到河西,是王叔从杀手那里救下了我,如今,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之人了。” 陈王:“好,你既然相信我,我就不会害你。听我的话,好好留在这个府上,别出去溜达了。” “可是……”沈雁书看了看身后两个婢女,“我不太喜欢她们。” 陈王也看向月儿和梦儿,他是让这两个婢女来监视沈雁书的,当然也是特意挑了两个相貌姣好的来。 “为什么?” “我……想要几个漂亮点的。” 原来是没看上啊,陈王瘪瘪嘴,月儿和梦儿在河西都算得上一等姿色了,“齐柯”还不喜欢,哼哼,京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个个都难伺候。 “那过几日,我给你挑几个更好的。” 沈雁书:“侄儿就先谢过王叔了。” 陈王:“你既然喊我一声叔叔,就别谈谢。” 他们又客套寒暄了一番,关系仿佛好得真像亲叔侄。 不知说到哪儿,陈王提了一嘴:“改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我的幕僚。” 陈王指的人就是楚琼,他觉得“齐柯”没什么问题,是该让他们俩见见面了。 …… 楚琼当东齐首辅的那几年里,没怎么注意过齐柯,毕竟当时有个太子殿下齐穆,齐柯作为普普通通的六皇子,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点。 他看见沈雁书时,没什么怀疑。 只不过,沈雁书在看见楚琼的时候,内心很是诧异。 风偶尔会吹开楚琼斗笠的纱帘,沈雁书能看见他的整张脸。 沈雁书和楚琼相处不多,他刚入仕之际,就被派遣去调查罗勇了。等他再回来,楚琼已经死了,但他还是不会忘记楚琼长什么样子。 这个身穿白衣之人,绝对是楚琼无疑。 沈雁书问:“你是……” 陈王先行一步回答了:“他姓林,你称呼他为林先生就行了。” 林。 这个姓氏也很有意思。 沈雁书记得,几个月前,京城出现过一个行善乐施的林老板,有人怀疑过是楚琼,没想到他又来了河西,还真是阴魂不散。 “林先生。” 楚琼隔着纱帘,打量着“齐柯”。 半晌,他问道:“你说说,你是怎么从京城逃出来的?” 以他对许清凝的了解,她若是要追杀谁,必定会穷追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怎么会让齐柯轻轻松松逃出来? 沈雁书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个女人想对我们兄弟赶尽杀绝,大皇兄被软禁,五皇兄死了,十三皇弟成了傀儡,我要不是命大,早就被她杀了。有一次,我是藏在泔水桶里面,才能逃出去的……” 这件事倒也不是撒谎。 齐柯当初能逃出宫,单独靠那条密道不行,他还得躲避城门口的侍卫巡查,不得不钻进了泔水桶里面。 沈雁书接着说:“后来,多亏王叔接应,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楚琼看向陈王。 陈王:“是这样没错。那天,要是再晚一步,他就没命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54章 大雾 楚琼并没有和沈雁书说太多的话,因为事实上,他并不需要“齐柯”这枚棋子,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 陈王让人将沈雁书送回了住处,他再问楚琼:“先生,你可是觉得这人有何不妥?” 楚琼略微深思了片刻,道:“再观察看看。” 陈王没觉得沈雁书有什么不对,“本王早就让人盯着他了。” 楚琼淡淡点头:“嗯。” 陈王:“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对女帝动手了?” 闻言,楚琼抬起眼眸瞥向陈王,见他脸上都是迫不及待的神情,“王爷,你准备好了吗?” 事实上,不是陈王准备没准备好的问题,是许清凝要强行搜他的王府了,等她发现楚琼,势必会有场恶战,既然如此,陈王还不如早点打算。 “先生不知道,她正四处追杀你……所以本王觉得,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 楚琼当然知道许清凝在追杀他,可他若是那么容易就死了,也就不会熬到今天。 “王爷可以说说你的计划。” 陈王:“三日后,河西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围猎会,她作为皇帝必须要参加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 河西大片地区都是黄土坡,靠近水源的那片却生出了丛林,丛林内时常有雾气,一旦起了雾气,只有在本地待了多年的人才知道清楚路线,外人误入必定会迷路。 围猎会的地点就设在丛林,这对陈王来说,是伏杀许清凝的绝佳机会。 “等入了猎场,我们想办法将女帝身边的人引开,不就很容易下手……” 陈王的声音越来越低。 楚琼眼里也越来越暗。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猎场……” “就按照王爷你的意思去办。” 陈王总算得到了肯定,他心里难免高兴,“那本王就着手去准备了。” 楚琼:“去。” …… 很快,许清凝就收到了陈王的邀请。 河西的围猎赛是一年一度,今年恰好就在中秋节后不久,都让她给赶上了。 以往每届都是陈王坐镇主持的,他得带头射出第一箭,今年许清凝到了,她作为东齐之主,自然由她射出这第一箭。 “紫兰,你知道河西有片猎场吗?” 紫兰这几天在四处都逛过了,“有片很大的丛林,猎场指的就是那儿。” 许清凝嘴角勾起了笑意,她大概猜到陈王想做什么了,估计是等不及了,打算对她动手,那她何不如顺势将计就计? 只不过,许清凝更想做的,是将楚琼引出来。 这一年时间,他们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许清凝已经累了,她更希望进行面对面的交锋,早点解决这桩事。 “看来我得准备一副合适的弓箭了。” …… 三日后的晌午。 许清凝等人出现在了猎场,她环顾四周,见围观者只有男性和年轻女性,不由感到好奇。 “你们这儿没有中老年女性吗?” 陈王对她解释道:“陛下,河西风俗如此,只有未嫁少女才能出来围观,已经成亲的妇人不得抛头露面。” 许清凝听到这个风俗,不由蹙眉。 “为何?” “这……”要说为何,陈王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这么多年一直约定俗成的规则,“入乡随俗嘛。” 许清凝听完陈王的话,再用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她目光所见,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都是梳着少女发髻。 还真是没见到有妇人发髻的女性。 可男人,却是老老少少都有。 许清凝问陈王:“既如此,今天,那些已婚女子都在干什么?” 陈王哪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他讪笑道:“应该都在家里。” 许清凝扬起了讽刺的笑,“外面这么热闹,河西所有人都在庆祝一年一度的围猎会,可她们却不能出来看看,只能待在家里等候丈夫和孩子归来,偏偏没有人觉得这习俗有问题。” 陈王确实不觉得有习俗有何问题,“陛下认为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许清凝认为从头到尾就是不对的。 她弯弓拉弦,对准中央的那条红色彩带。 “王爷从前都是百发百中吗?” 陈王年轻时候的射术还算不错,这些年来长久没有练过,就退步了很多,习武这种事就得日日练,一旦荒废了就会越来越废。 以前每届围猎赛,陈王心里都会发怵,他作为首发人,若是射不准的话,自己面上无光,围观者也都会嘲笑。 河西人性格直接,不会藏着掖着,他们想嘲笑直接就嘲笑了。 今年,陈王把这个机会给了许清凝,因为他觉得她肯定射不中,到时候所有人嘲笑她,自然会让她下不来台。 陈王回答:“谈不上百发百中,十之八九。” 许清凝瞟了他一眼,冷笑道:“谦虚了。” 陈王怎么从她话里听出了一种讽刺的味道? 她在嘲讽他? 哼,嘲讽。 反正等会儿,下不来台的人就是她了。 陈王勾勾唇角:“陛下可以开始了。” 许清凝偏偏不急着射出这第一眼,她放下了手,打量起陈王全身上下,忽而含笑道:“朕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开幕式。” 陈王:“什么?” 许清凝直勾勾盯着陈王的发髻。 她抬手一指远处的红彩带。 那儿搭建出一个高台,高台顶部绑了条红彩带,许清凝要做的就是射中那条彩带。 可现在,她打算让陈王站在高台上,以红彩带束发。 许清凝把自己的计划同陈王说了,陈王瞬间就双腿发虚、脸冒冷汗。 她这不是射彩带,而是射他的命啊? 万一……万一出错了? 再说不好,她故意射歪了,他不就死了? 陈王不敢赌。 “陛下是在开玩笑吗?” 许清凝可没有开玩笑,“这样一来,不是更刺激了?王爷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王在内心骂了许清凝几句,先帝再残暴也不如她这般啊,哪有让王爷当箭靶子的? 许清凝心想,陈王肯定在骂她“暴君”,她即位以来,一直都是采用雷霆手段,声名并不好。 她也不在乎。 既然要做个暴君,那就进行下去。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还是你要抗旨?” 陈王今日为许清凝准备了一场伏杀,她还没有进入猎场,他的计划就还不能开始。 也就是说,现在还必须得忍着。 “臣当然不敢抗旨。” 许清凝眼底都是笑意,“那王爷该知道怎么做了。” 陈王硬着头皮向高台走过去。 他在赌,许清凝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 他若是突然死了,河西会暴发大动乱。 他赌她不敢。 只见一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慢慢踱步走向高台架,他再跳上去,取了那红色彩带绑到自己头上。 陈王站在高台,双腿有些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许清凝什么时候会动手。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很不好受。 许清凝知道陈王害怕,她偏偏迟迟不动。 她扬声道:“王爷好胆量,不愧是东齐的栋梁!” 一顶高帽子先给陈王戴上,围观者瞬间明白了。 他们王爷是要以身表示自己对陛下的忠诚啊! 许清凝慢悠悠地抬起弓箭,对准陈王。 “王爷,你准备好了吗?” 陈王双腿抖得更厉害了,“好……好了。” 许清凝松开了手。 长箭正好射进了陈王的发髻里,他两腿发软,顿时瘫坐在高架上,身体冰冰凉凉的。 刚才他就和死神擦肩而过啊! 他下来的时候,腿还在发抖。 侍从过来搀扶:“王爷,你没事……” 陈王把他们甩开了,“本王好得很!” 他不能对许清凝发脾气,难道还不能对自己手下发脾气吗? “可是……” 离得近的侍从发现,他家王爷的裤子好像是湿的。 王爷该不会尿了? 可他们发现了不敢说,只纷纷装作不知道。 许清凝原本就没想当这么多人的面杀了陈王。 她就是不开心,想捉弄捉弄他而已。 结果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接下来就得看参赛者了。 许清凝入座休息,紫兰为她倒了凉茶。 “天气热,陛下多喝点水。” 许清凝擦了擦脸色的薄汗,“北凉这会儿都变冷了,河西倒是艳阳高照。” 紫兰:“可不是嘛,听说陈王都热出一身汗了,刚才回帐篷换衣服去了。” “他啊……算了。” 许清凝笑而不语。 她还当这人贼胆有多大,原来不过草包枕头。 …… 半个时辰后,陈王换好衣服走到许清凝面前。 他忍了今日种种,好声好气地说:“陛下,你的营帐已经备好了,可以先去休息。” 许清凝:“朕还得给河西的好汉们鼓掌欢呼,就在这儿看着。” 陈王见许清凝不走,继续道:“陛下如果想看着,坐在这儿是看不到什么的,真正的好汉都得去丛林里面打猎。” 许清凝若有所思。 “那给朕来匹马,朕也去瞧瞧。” 河西人崇尚马背较输赢,所以男男女女从小都会骑射。 只不过,女子一旦成亲,就得在家里相夫教子,出门还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只有未嫁女子才能出现在猎场、与男人一决胜负。 可这些未嫁女子,她们在猎场再如何出色,归宿也是成亲生子,即便拔得头筹了,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渐渐的,便没有多少女子会来参加比赛了。 许清凝放眼望去,大多是男儿。 突然,她视线里冒出一个身穿紫衣的妙龄少女。 这女子骑着普通小马驹,所持弓箭也很简陋,但她百发百中,身形矫健。 许清凝不由多看了几眼。 陈王也随着许清凝的视线看过去了。 他越发觉得眼熟,“这个人……不是小游吗?” 许清凝:“小游?” 陈王解释道:“臣有一侧妃柳氏,小游是她的陪嫁丫鬟。” 在满场男儿身中,小游显得太亮眼夺目了,她虽然身材娇小,在马背上却宛若飞燕,实在让许清凝很难移开目光。 “原来是个小丫鬟。” 陈王想把许清凝引入丛林深处:“陛下,那小丫鬟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那边走走。” 许清凝却说:“小丫鬟可比你们这些男人好看多了。” 她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那侧妃柳氏,就是小世子的生母?” 许清凝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陈王就恨得牙痒痒。 他只有睿儿一个儿子,却不得不送去京城为质。 柳侧妃心疼睿儿,难道他当爹的就不心疼吗?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清凝! 陈王暗暗握紧了拳头。 很快了。 他很快就能杀了她。 陈王:“难为陛下还知道这件事。” 许清凝要陈王送孩子过去,自然打听好了。 她还知道,陈王最宠爱的就是这位柳侧妃,可他仍然能送出他们的孩子。 “王爷想念小世子了吗?” 陈王当然想了,不过他更想实现大业。 他膝下子嗣单薄,只剩睿儿一个儿子,可他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等他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还怕没有更多的孩子吗? 睿儿和大业对比,他选择了后者。 他对许清凝说:“能去京城,是睿儿的福气。” 许清凝:“王爷说待在京城是福气,那你想去吗?” 当然想!可陈王不能这样说,“臣在河西多年,已经习惯这儿了。” 许清凝也说着客套话:“王爷真是尽职尽责,朕心甚慰。” 他们如今有说有笑,等撕破脸皮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陈王内心计算着时间,以他在河西二十年的经验,再过半个时辰,猎场就要起雾了。 大雾中,刀剑无眼,谁都看不清是人是鬼。 就算出了什么事,也都可以归为误杀。 陈王找借口告退:“陛下,臣还有点私事,就先去处理了。” 许清凝答应了。 “去。” 陈王一走,许清凝用左手捏了捏右耳耳环。 这是她给死士们的信号,示意他们可以着手准备了。 陈王想借这场大雾对许清凝动手,许清凝亦如是。 但她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就是想将楚琼引出来。 她知道,楚琼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所以他会露面……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55章 相杀 人群中,不是是谁率先喊了一句:“起雾了。” 河西当地人对于这种起雾现象已经很熟悉了,也就没有表示多大惊讶。 只有许清凝带来的这批人才会发出惊呼。 他们都不理解,难道要在大雾中打猎吗?他们还发现,河西所有人都没有往后退的趋势。 本地人习惯了猎场里面的雾,清楚雾中的路线怎么走,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陈王不知所踪了,许清凝找不到他的去向。 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周身大雾四起。 她的视野里尽是白色,再无别的东西。 许清凝干脆从马背下来。 随从说:“陛下,起雾了,我们往回走。” 许清凝:“往回走?你知道哪个方向是回去的吗?” 事到如今,许清凝猜出陈王的计划了。 陈王想借这场大雾对她动手,所以将她引进来。 许清凝没有在河西生活的经验,不知这场雾什么时候会停。 但她已经感觉后背有些凉了。 河西早晚温差大,别看现在温度高,等入了夜,气温迅速降低。 如果人长久待在这片林子里面,估计会被冻死。 随从指了个方向,又说:“那边有声音,应该就是回去的方向。” 他们也是凭感觉找,毕竟到处都是大雾,三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清凝环顾了一圈,她也选择放弃,干脆听天由命了。 “走。” 每走一步,许清凝都在计算,陈王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手…… 雾气越来越浓重。 许清凝和身边的随从走散了,但她都在意料之中。 她如果不落得孤身一人,陈王怎么会动手呢? 突然,脚下踩中什么东西,发出破碎的声音。 “呲——” 紧接着,是刀剑等兵器出鞘的声音! 许清凝微微闭上眼睛,分辨他们在哪个方向。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把刀已经到她面前了。 刀却始终没有刺进来。 人来了。 她暗暗勾起唇角。 许清凝猜测,陈王应该不想直接杀了她,而是想抓住她。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要把自身置于危险之地! 那刃正好碰到她喉间的位置,停下了。 许清凝转身往反方向跑。 大雾中,这样的奔逃未必不是去往另一条险境。 许清凝跑了一会儿,故意脚崴摔倒在地。 刺客的刀架在了她脖子上,“别逃了,你还是束手就擒!” 许清凝扮演出恐慌畏惧的姿态,甚至还往他刀口上撞。 所有人都在赌,包括许清凝!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风扑面而来。 随之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将这刺客的刀给夺走了,还顺势砍了他的头。 “谁让你对她动手的?” 声音很冷,也很熟悉。 许清凝知道,她赌对了。 楚琼出现了! 这批刺客是陈王安排的人。 但陈王和楚琼事先商量过计划,他不会直接在猎场杀了许清凝,只打算将她囚禁起来。 楚琼只当是陈王改变了主意,怕她死在这儿。 …… 故人重逢,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滚烫的血都溅到了许清凝的脸,她欲伸手去擦,楚琼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虽右手被废,但不代表丝毫力气都没有。 这一拽,让她手腕发疼。 楚琼一手握着刚刚杀了人的刀,一手握住许清凝纤细的手腕。 他笑着问她:“以身犯险,你就这么想看见我吗?” 斗笠掉落了。 许清凝近距离看见了楚琼的脸。 以身犯险的何止她一个? 她同样扬起来笑容,以同样的语气问他:“你就这么怕我会死?” 此情此景,若换成不熟悉他们的人,定当会以为他们二人是久别重逢的情人。 可事实上,他们只会是仇敌。 楚琼盯着许清凝的眼睛,他确信这次没有认错,不是什么齐嫣阿珠一类的替身了。 许清凝大概不会知道,就算她死了化成灰,他也能从那堆灰烬里面辨认出,到底是不是她。 “好久不见啊,许清凝。” 他一字一字叫着她的名字,恨意都从齿缝里溢出来了。 许清凝对这次的正面交锋感到满意。 他们都不再躲躲藏藏了,是生是死都在今天了断。 “可惜,从你露面这刻起,你又要输了。” 许清凝迅速拔出袖间的匕首,贴在楚琼的脖子处。 他放下了他的刀,她却随时准备拔出来。 与此同时,埋伏在周围的死士也都冒出来了,将楚琼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很快解决掉陈王派来的人。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 许清凝扬起柳眉,仰头看着楚琼。 他们此刻身体与身体相贴,距离如此之近,她只是为了将匕首贴在他的血脉处。 只要他敢动,她就用力一划,杀了他! 楚琼用余光看见了周围的死士,最后又回看向许清凝。 他朝她低头,肌肤就挨着她的刀刃,同样无所畏惧。 许清凝看见了楚琼脸上越来越浓的笑,仿佛现在被控制的人是她。 “你笑什么?” 楚琼:“我笑,原来我们的目标都不是陈王,你说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许清凝目标的确不在于陈王,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今日所布置的一切,都是为了捉拿楚琼。 可以这样说,她的目标在他。 至于楚琼,就更没把陈王当回事了,这只是他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他问:“怎么不杀了我?” 许清凝:“对你,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她用匕首割破了楚琼的皮肤,却始终没有割断要害。 “别急,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许清凝吩咐自己的死士:“把他绑起来带回去。” 楚琼右手被废后,就失去了武功,他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没有反抗。 “好啊,我跟你回去。” 楚琼被绳索绑得严严实实,许清凝还真是不放心,亲自绑了一圈又一圈。 “你们押着他走!” 就在许清凝转身之际,楚琼的眼神冷下来了。 他们似乎忘了一个问题,周围还都是大雾呢! 许清凝即使成功抓住了楚琼,可她不知道出去的路线,她也会被困在猎场里。 死士们问她:“陛下,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许清凝正站在分岔路口处,她也很为难,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时间在流逝,气温下降得很快。 如果她不能赶在天黑前离开猎场,就得留在这里过夜了,到时候都得被冻死在林子里。 她说:“去找个当地人问问。” 楚琼笑出了声。 “难道你没发现,你所在的这片地方离猎场很远了吗?当地人是不会到这儿来的。因为啊,这里是危险地带。” 许清凝朝他走近:“你的意思是,我走不出去了吗?” 楚琼:“你也可以试着等大雾散去,到时候,一切都明了。” 问题就在,谁知道大雾什么时候会散去? 万一好几天都不散? 他们都得冻死在这里。 “楚琼,就算我走不出去,我也可以就地杀了你。”许清凝冷笑起来:“我竟不知道你生了张这么好看的皮囊,剥下来做盏灯笼,一定会很好看。” 她要对他做的事,就如同他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 她不会心慈手软。 楚琼听到许清凝的话,却没有丝毫恐惧。 她对他越残忍,她越恨他,就说明他在她心里越占据份量。 “你很想要美人灯么?” 他讽刺道:“可惜啊,你能杀了我,却救不了你自己。” “许清凝,没有人能救你的,你将会和我一同永堕炼狱。” “胡说八道!” 许清凝抬手一掌打在楚琼脸上。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可她发现楚琼竟然很享受这种疼痛。 她越是对他动手,他就越开心。 这个疯子,是不能用常理来对待的! 她体内的毒丝反而因他而牵动着,耳畔不断回响他说过的话。 永堕地狱…… 许清凝:“不可能!我一定能出去的!” 楚琼:“拭目以待了。” …… 他们两条路都走过了,可还是在林子里打转,根本没有走出去。 许清凝没什么力气了,她决定坐下来歇息。 死士给她递了羊皮袋水壶:“陛下,用点水。” 许清凝:“什么时辰了?” “应该到酉时了。” 太阳落山了,即将入夜。 河西这块地方,一入夜,就会变得很冷,尤其许清凝还困在林子里。 人可以坚持几天不吃饭,可扛不住寒冷。 许清凝:“能生火吗?” 死士摇了摇头:“湿气太重,生不了。” 他们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绝境。 许清凝以为捉住了楚琼,她就赢了,事实上她根本没赢,因为楚琼的算计就在这儿。 对楚琼来说,死在许清凝手里,或者同她一起死去,他就赢了。 许清凝掐住楚琼的脖子:“你肯定知道出路在哪?” “你太高看我了。” 事实上,楚琼确实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来猎场,而且他一来,就跟踪在许清凝身后,所以他见她遇险才会出现。 “用我这条命,搭上你们这么多条,看来我不算输啊哈哈哈……” 许清凝气得甩开了手,她现在都没心思去折磨楚琼了。 她得想办法出去才对。 “能放烟花弹吗?” “陛下,陈王还在派人伏杀我们,如果我们放了烟花弹,万一先把他们的人引过来了……” 许清凝蹲了下去。 如今她只能盼着大雾赶紧散去。 可是这雾……没有丁点消散的迹象。 越来越冷了。 许清凝对手心哈着气,她发现楚琼是不怕冷的,明明他的衣衫如此单薄。 最可气的是,他作为阶下囚,还这般淡定! 她说:“你肯定知道怎么出去,或者你知道这林子里的生路。” 楚琼斜着目光看她,“许清凝,我们可是死敌,你指望你的死敌告诉你生路吗?” 对许清凝来说,没有永远的死敌,只有永远的利益,但楚琼除外。 他们必须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许清凝假意道:“为了杀你,搭上我的命可不值得,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等我出去了,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楚琼:“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自己信吗?” 以他对许清凝的了解,就算他告诉她了,她还是不会放过他。 许清凝:“呵,是骗不了你。” 可能是做了太久的死敌,他们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种了解是连爱人都做不到的,毕竟他们时刻算计的都是性命,可不得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吗? 楚琼:“那就和我一起等死。” 许清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楚琼:“不是还要剥了我的皮做灯笼?” 许清凝:“我嫌脏。就算你长成这样,我也觉得恶心。” 她说完这句话后,肉眼可见楚琼身上的气息冷下去。 他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了。 为了今日的重逢,忍下割肉换皮之苦,呈现出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可她,心生厌恶。 恶心吗? 这两个字,比她打算用的所有酷刑,对楚琼的伤害都大。 他记得小时候,街坊邻居会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嘴里总是会有“恶心”二字。 他娘的那些事,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母子恶心。 可既然恶心,那些男人为什么总是偷偷进来呢? 他和他娘只是想过普通平凡的生活,是美丽有罪,男人们摧残了她的美丽,还来骂一句“恶心”! 再后来,他初入仕途步步为营,朝臣同僚也会背后暗戳戳说到“恶心”。 是啊,他为了往上爬,可以用尽手段,那些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事实上他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他的最后一步,就是被许清凝打断了。 …… 楚琼阴森森地盯着许清凝,在他每次打算对她好点的时候,她就会让他们之间的仇恨上升到极点。 而此时的许清凝,根本没注意楚琼了,她在想着如何从林子里出去。 许清凝将余下的死士分成几部分,“你们两个,从我前面这个方向直走。你们从后面那个方向,剩下几个从左边……” “一旦找到了,就回来禀报。” 当然了,许清凝也不会把所有人都分派出去,毕竟她可不放心让自己与楚琼独处。 楚琼就算被绑了,也是危险人物! 第456章 同死 许清凝把身边一半的人都派去寻找出路了,她再看向楚琼,见他仍然是不关己事的姿态。 对他来说,生和死都不重要,能不能出了这片林子也不重要。 大概就是那句俗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楚琼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他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最有底气。 许清凝拔出侍从的剑,架在楚琼的脖子上。 她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求我。” 然而,楚琼只是笑了笑。 他可以死在她手里,但永远不会向她低头。 “许清凝,你能要挟我的,无非就是我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底牌呢?” 女子握剑的手有些细微发抖,是啊,她有什么底牌? 今时今日,许清凝和楚琼的地位颠倒过来,那个一心求死的角色换成了他,可为什么他还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呢? “诏狱折辱人的法子很多,我就不信你能都扛过去。” 楚琼每天都在关注许清凝,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手打造出来的诏狱呢? 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还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方啊! 他勾起唇角淡淡道:“略有耳闻,不妨一试。” 许清凝见他轻描淡写,眉头微微蹙起:“你现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一天或者两天,你不在乎,如果是好几年呢?只要我走出这片林子,我不会让你痛快死去的。” 楚琼眉眼里皆是嘲讽,“那你岂不是要同我朝夕相对?你看着我这张脸,不是觉得恶心吗?” 许清凝想起来萧屿曾说过,她向来伶牙俐齿、巧舌善辩,那是他没有和楚琼有过多接触,这个人的嘴才是真正善于诡辩。 “我会先挖掉你的眼睛毁了你的脸,再砍掉你的双手双手脚,但是我会留着你的舌头,因为啊,我想要听见你的惨叫声。” 楚琼:“听起来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奇的花样,毕竟你这么恨我啊。” 时至今日,楚琼还是有些事没有想明白,比如许清凝为何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敌意?明明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后来,他通过幽冥珠,做了很多场梦。 梦境里,她曾经是他的新娘,但她在哭泣。 那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楚琼都分不清,到底那些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他好像真的和她经历过那些事…… 楚琼盯着许清凝的眼睛,问她:“我登基当过皇帝,对吗?” 果然,他在她眼中发现了端倪。 许清凝否认:“你只是一个失败者,别做梦了。” “可你刚才为什么迟疑了?”楚琼在许清凝眼里看见了惊诧,还有几丝慌乱,“许清凝,你曾是我的皇后,我们在另外的平行时空里做了五年夫妻,对吗?” 他的逼问让许清凝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她不愿意去回忆前世的种种,她宁愿把那些当做自己的幻觉,也不愿意承认真实发生过。 “胡言乱语!” 楚琼:“你越是否认,我就越觉得是真的了,不然你对我的恨意是从哪里来的?你恨我,是因为我伤害过你。” 他为自己与许清凝有过这样的牵扯而感到激动。 在那个平行时空里,他是一手遮天的权臣,是登基为帝的君王。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夫妻。 在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插足过他们的世界,即便世界里只有痛。 许清凝咬了咬牙关,“或许,你真的该死了。” 她的剑直接往楚琼心口刺进去,而就在她刺入之际,楚琼却徒手抓住了她的剑身,他用力往回缩,将她整个人都拉入他的怀里。 他用剑刃贴在她脖子上。 双方对峙瞬间换了方位。 没有人看见楚琼是怎么解开绳子的,也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反败为胜”的,他已经握住了她的脖子。 周围的死士纷纷拔剑相向:“放了陛下!” 楚琼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些人,他只盯着她:“许清凝啊,你都知道我是危险人物了,还敢离我这么近?” “是我小瞧你了。”许清凝也没料到,他都被绑得严严实实了,还能偷偷解开绳子,还是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她是真的还不够了解他。 楚琼挟持着许清凝往后退,因他双腿有疾,每走一步都特别艰难,仿佛是踩在刀尖上行走,所以他的速度很慢。 他贴在她耳边说:“小姑娘,你手段还太嫩了些。”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别的称呼,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了,好像真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但许清凝只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湿意。 他是毒蛇,是游走在阴沟里的毒蛇。 许清凝该时刻保持警惕的,可她发现,警惕没用,因为她不知道毒蛇会从哪个地方爬出来咬人。 “你以为挟持了我,就能逃出去吗?” “谁说我想要逃了?”楚琼笑声大了些,“我是想和你同归于尽。” 他眼神突然癫狂:“许清凝,我们一起死,这才是对你对我最好的结局!”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楚琼拉着往一个方向走。 前路雾气茫茫,她根本就看不见,原来那儿是有片悬崖! “楚琼,你干什么?” 楚琼拉着许清凝走到悬崖边:“我很想知道现在是不是梦?如果是梦,等我死了,我会不会变成那个身穿龙袍的人?” “所以我们试试。” 许清凝拒绝:“……要死你自己死!” 楚琼:“哈哈……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来,一起跳!” 许清凝是疯了才会和楚琼跳崖,她用尽全力去掰开他的手。 死士们也追过来了,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把楚琼惹急了,他带着女帝一同跳下去怎么办? 雾气太重了,这片悬崖不知道有多高,但目测的话,跳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的。 “你……快放了陛下,不要乱来!” 楚琼个子不低,他就是这几年因病变得瘦削了些,但牵制住许清凝这般女流没多大问题,肌肤相贴的时候,他才发现她也瘦了这么多,她的手腕都没什么肉感了。 是当皇帝的滋味不好受吗,怎么瘦了呢? 可他收到的密报,都说她与那个人恩爱无比。 恩爱…… 呵。 恩爱有什么用? 楚琼捏了一缕许清凝的头发,声音柔和下来:“你都要死了,还在想什么人呢?无论你在想谁,他都不可能来了。” “许清凝,你注定要和我死在一块儿!” 楚琼搂住许清凝的腰身,转向悬崖,他强行带着她走过去。 许清凝不由慌了,她赶紧道:“快,放箭!放箭射死他!” 死士们不敢放箭,因为他们贴得太近,根本就分不开。 放箭很容易误伤的。 可再不动手,这疯子真要带女帝一同去死了! 在他们放箭前,楚琼没有丝毫犹豫,他带着许清凝一并跳下了悬崖。 “你记住了,我们生生世世,同死同归。” 冰冷的水流漫过许清凝身体。 她的血肉经脉都因为寒冷而极速收缩,她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意识。 悬崖下面是一片湖。 湖面生起重重白雾,没有人看得出来这片湖有多大有多深。 许清凝的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 忽然间,一道亮光刺过来。 她在水中睁开了眼睛。 …… 皇宫,灵堂。 放眼望去,狂风四起,都是白色的纱布。 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宫娥说:“陛下,您都守了皇后娘娘三天三夜了,她……身体都变硬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 楚琼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他去地牢里的那身龙袍。 他这个人啊,真是有些别扭的偏执,好不容易赶工出来的第一套属于他的龙袍,他就急不可耐地穿着去地牢了。 楚琼得让许清凝看看,他龙袍加身的样子。 她不是诅咒他一辈子不得上位吗? 可是他成功了啊。 他成功了,那她也该臣服了。 但,牢门打开,她仍旧是对他不屑一顾。 从前,他殴打她、撕扯她的头发、废去她的双手双脚,她都不肯用正眼看过他,她连疼痛都不在乎。 可他现在要让她当皇后了,她该在乎了。 楚琼捏着许清凝的手腕。 她已经死了三天,身体都变得僵硬了。 即便他每日都给她梳洗打扮,她的脸还是没有半点活人的血色了,甚至还散发出淡淡异味。 楚琼没有放手,他就靠在这儿陪着她。 “一个替身而已,谁允许你死了?我命令你立刻醒过来!” 然后,等过了半个时辰。 他又会自问自答。 “看你还在怄气,不得不说你气性可真是大,我就让你多睡一天,明天……明天必须要醒了,不然我就把你烧成灰,再把你的骨灰洒了。” “……” 边上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头。 这三日来,他们就听着楚琼反复说着同样的对话。 他总是说明天给她烧了,可明日复明日,何时才是个头呢? 虽然皇后娘娘现在看起来还有人样,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最多后天,她就会腐烂发臭。 活着的时候不得安生,死了还不得善终。 真真是个可怜人啊。 他们难免对她产生了同情。 楚琼根本不管周围人说什么,反正他就是不让许清凝入土为安。 他用了五年时间都没有让她臣服。 五年啊,这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他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的…… “去把国师叫过来!” “快去啊!” 传说中,国师是天山来的神仙,有起死回生之术。 楚琼原先是不相信这些的,但他没办法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国师身上。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必须要让许清凝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国师过来了,他一身紫色道袍,长身纤细,发丝全白,眉眼里带有几分邪气,看着不像是仙人,更像是妖道。 “陛下。” 这人不是天言道人,又能是谁呢? 楚琼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命令道:“你快把她救活!” 天言道人走过去,试探了许清凝的鼻息,她已然死去好几日了。 “死人救不了。” 楚琼:“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 天言道人:“陛下,那些江湖传言,你也相信吗?” 楚琼的希望彻底崩塌了,他跌回水晶冰棺中,将脸贴在许清凝的脸上。 可他真的捂不热她了。 天言道人不由叹息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楚琼吼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死!” 在成亲当晚,楚琼就发现许清凝不是齐嫣了。 他内心无比愤怒。 因为他要娶的是公主,而皇室随便拿了个女人来敷衍他。 楚琼愤怒的点,在于他被欺骗被轻视,当时他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大臣啊,皇室怎么敢换人的?而并非他有多么在意齐嫣。 他认下了这个谎言,也把他的新娘关进了地牢。 其实他问过许清凝的,她愿意臣服他做他一辈子的奴隶,还是被他关进不见天日的囚牢?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 可许清凝,竟然选择了后者! 许清凝宁愿待在地牢里,也不愿意讨好楚琼。 皇帝欺骗他也就算了,她一个小郡主也敢如此不给面子。 他很想看看她有什么底气。 接下来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他始终没能让她彻底臣服自己,可他却在一日日的折磨中,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篡位当皇帝,并非因为楚琼想当皇帝,他只是看不惯皇室那群废物,他要把他们全部都给杀了,可他真正想干什么呢? 想来想去,只剩下这个女人了。 楚琼突然觉得,他的人生好像有了个新目标。 终于,在他们纠缠的第五年里,他成功即位,他一穿上新龙袍就赶去见她了。 楚琼在告诉许清凝啊,他是皇帝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他可以封她做皇后了! 她怎么还毫无动容呢? 他等待着她的转变,等待她因为即将得到的皇后尊荣而不得不讨好他,可她竟然故意刺激他、让他错手杀了她! 她怎么能?怎么敢死的! 楚琼抚摸着许清凝冰冷坚硬的脸。 “你不配独自去死的,我会让你活过来。” 第457章 代价 楚琼用指尖沾了口脂,一点点涂抹在许清凝的唇上。 他以为让她看起来像个活人,她就真的可以是活人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落在外人眼中,显然很是滑稽。 楚琼还亲自为许清凝梳理头发,可看到掌心里一把把掉落的发时,他终究是骗不了自己了,她的头发在迅速掉落,她的肉身在迅速枯萎…… 她真的死了,尸体都要烂了! 即便他把她放在冰面上,也还是阻止不了她的腐烂。 楚琼再次抬头看向天言道人。 他红着眼眶恶狠狠地说:“国师,你一定有办法的!” 天言道人看见这样的楚琼,心情有些复杂,毕竟他是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是如何上位的。 他以为先师的预言没错,这个人就是天选的帝王。 实际上呢? 楚琼初登帝位,不想着稳固自己的政权,却把时间精力花费在一个死去的女人身上。 看来用不了多久,他抢来的江山也会被别人抢走。 万事万物,因果循环。 天言道人闭上眼睛,问:“陛下真的很想复活她吗?” 楚琼:“当然。” 这一刻,他不像帝王,只是个害怕失去的孩子,还是疯了的那种。 天言道人感觉到了杀气,如果他不能救活许清凝,自己也会被他给弄死。 他只好低头看向冰棺里面的女子,她的唇被抹上了胭脂,显得有那么几分活人的气息了,但死人就是死人。 “逆天改命,可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陛下愿意吗?” 楚琼根本没用问是什么代价,他直接答应了。 “只要能复活她,无论任何事,朕都可以为你做到。” “好,希望你别后悔。” 此后的每一天,许清凝都感觉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脸庞,她像是躺在下着小雨的青石地板上,连绵不断的雨滴啊,砸落而至。 终于,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许清凝睁开了双眼。 …… 湖水很冷,许清凝脚筋抽搐着,她游不动了,她的身体在往下沉,湖水灌入了她的口鼻。 “咕噜咕噜”气泡纷纷冒出来。 忽然有个人拉了她一把,将她拖上了岸。 许清凝睁开双眼后,看见了小游。 “是你?” 她记得陈王介绍过,这人是柳侧妃身边的陪嫁丫鬟,名叫小游。 小游将许清凝救上岸、确认她还活着,就自觉退开了些。 “奴婢名叫小游。” “朕见过你。” 小游听到许清凝的问话,不由惊奇。 “陛下认识奴婢吗?” “你是陈王府的丫鬟。” 许清凝吐了几口水后才稍微缓过来,她回首再看向身后的湖面,仍然是白雾茫茫一片,她没有找到楚琼的人影。 她是和楚琼一同掉下去的,没道理他消失不见了啊,难道是沉入湖底了? “你救朕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另外一个男人?” 小游摇了摇头:“奴婢只看见了陛下。” 小游今日出现在猎场的目的,就是希望在许清凝跟前露脸,所以才暗中跟着她。 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小游当然要好好立功了。 她心想着,好歹也算是救命之恩,女帝该不会不还? 许清凝看自己和对方浑身都湿透了,此地不能久留,她该离开了。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嗯。” 小游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她当然知道怎么走出这片迷雾。 她扶着许清凝站起来:“那……回陛下的府邸?” “不。” 许清凝的计划还没有收尾。 如果不是中途出了楚琼这个岔子,她也不会弄得一身湿淋淋的。 可她走了几步又想到了关键。 “你是陈王的人?” 小游:“奴婢是陈王府的丫鬟,但并非陈王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想来投诚了。 许清凝心里松了口气,有所图之人最好用。 她目前不能确保小游的忠心。 可若是小游想从她身上图得什么,那她暂时就可以信任。 “你想要什么?钱财,还是权势?” 小游:“奴婢只是为我那不争气的主子出面。她想要小世子回来。” “小世子……”许清凝:“你是说陈睿?” 小游:“没错。” 众所周知,世子陈睿被送去了京城。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回来,那就是许清凝。 许清凝当初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挟制陈王。 好歹陈睿是陈王独子。 但陈王显然没把这个儿子看得多重。 或许他爱他的儿子,可比起他的野心,儿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许清凝说:“想要回陈睿,是有条件的。” 小游淡淡笑了起来,她应该是猜出了许清凝的条件。 “无非就是杀父留子,奴婢替主子先答应陛下了。” 许清凝还没说,小游就知道了。 她不得不认真打量起这个丫鬟来。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有如此心智。 “你主子是柳侧妃,她真的愿意杀了自己夫君吗?” 小游微微垂眸,她说着自己不喜欢但也必须说的话。 “在河西,女人的一生就是靠夫君和儿子的,如果夫君不值得靠,那便剩下儿子。柳侧妃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选择依靠她的儿子。” 这样的话,许清凝听过不少。 也可以说,她从生下来,周围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女人嘛,无论是富家小姐,还是贫民女儿,她们被自己的父母长辈、乃至于被身边所有人教育,梳妆打扮是为了能有桩不错的姻缘,读书写字是为了有更好的姻缘。 总之,归宿就是成为谁谁谁的妻子,再后来成为儿子的母亲。 她们就得这样过活。 丈夫和儿子就是她们的依靠,是她们的天。 小游作为底层丫鬟,她是奴籍,她的主子是小妾。 柳侧妃是妾不是妻,也算不得正经主子。 小游的奔头就是希望柳侧妃过得好,连带着自己也能沾点光。 所以她得为柳侧妃谋算啊。 从前,小游帮着柳侧妃想办法,让她去讨好陈王,让她怀上孩子,让她上位当了侧妃。 原本目标都算达到了。 陈王的正妻和嫡子都在京城,死了很多年了,柳侧妃虽然只是侧室,但她生了儿子。 陈睿是庶出,上头的哥哥死了,他就是长子,还是陈王目前的独子。 小游便让柳侧妃吹枕边风。 很快,陈睿便被封了世子。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了…… 如果不是陈睿被送去京城,小游都跟柳侧妃畅想今后的美日子了。 许清凝听了小游的话,但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 她再问:“柳侧妃真的愿意为儿子杀了陈王?” 小游知道她不信任,解释道:“陛下,你不知道在河西,儿子对女人的意义有多大,那是女人后半生的指望,所以侧妃她愿意的。只要能换回小世子,杀夫算不得什么。” 许清凝认真思考了一会,她不是很能轻易相信别人。 再说了,丈夫不能依靠,儿子就能依靠吗? 许清凝内心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但她显然改变不了很多人会这样想。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被自身和周围环境所限制的。 正如小游口中的柳侧妃,她之前依靠陈王,觉得陈王不可靠了,她转而依靠自己的儿子,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儿子也不能依靠呢? 在这个世道,男人不仅能发卖自己的妻女,还可以发卖自己的母亲。 今年年初的那场水患,就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男人卖妻卖女甚至卖母,全看他有没有被逼急到那个地步,许清凝可见过太多了。 “陛下,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小游开口道:“用陈王的人头,换世子回来。” 许清凝在深思熟虑后,答应了小游的交易。 “可以!” 小游:“你是天子,一言为定,可不能说谎。” “当然不会。” 许清凝面不改色地应下来,实际上,她说过的谎话可太多了,不过权衡利弊之下,杀了陈王,放那三岁小儿回来,似乎更好掌控些。 反正陈王死后,河西也需要一个新主子。 许清凝与其交给那些成年人,不如交给小孩子,再派自己的亲信过来盯着,这样想想她是完全获利的一方。 当然了,小游和柳侧妃也是获利的,她们守着小世子,总比守着陈王那老家伙要好些。 小游:“行,那奴婢带陛下出去。” …… 许清凝没有急着回陈王给她安排的府邸,而是自己找了另外的地方先待着,她再让人散发自己“或许身亡”的消息。 陈王正在派人在猎场里追杀许清凝,直到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据说,楚琼带着许清凝同归于尽了,他们跳了悬崖。 陈王刚开始是不信的,但他搜了好几天,也没有许清凝的踪迹,估摸着她可能真的死在悬崖下了,心口的石头落地。 只不过楚琼也没了。 陈王有些郁闷,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反正都要成功了,也不差那个人了。 他兴高采烈地去见了沈雁书。 “贤侄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女人死了!” 死了…… 沈雁书先是迟疑了片刻,“当真死了?”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谁相信呢?本王开始也不信。可是啊……”陈王小声说:“好几天了,本王的人都在猎场外面守着,都没见她出来,她肯定是死在林子里了。” 沈雁书面色不动,“原来如此啊。” 陈王拍了拍沈雁书的臂膀:“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沈雁书慌张道:“王叔,这……这我受不起。” “本王说是你的,你接着就行。” 陈王让人把张公公请了过来。 张公公更是老泪纵横,他捧着玉玺跪在沈雁书面前,道:“殿下,你才是皇室正统血脉,这个皇位你受得起啊。” 张公公是先帝的贴身内侍,那么多年了,自然是有感情的,他不忍心见先帝死得那般凄惨,更不忍心见许清凝一个女人篡夺皇位。 这皇位,就该由齐氏皇子继承。 沈雁书颤颤巍巍地不敢接,还是陈王把玉玺放在他手里。 陈王说:“玉玺有了,就差传位诏书了,等下本王找个人来模仿她的字迹,一切就都名正言顺了。” 这件事勾起了沈雁书的回忆。 当初,许清凝把他囚禁在大牢里,不就是逼他写下伪诏吗? 曾经他以为无法消除的隔阂,却在这一刻释然了。 陈王:“你就是未来的天子,是不是高兴坏了?” 沈雁书知道,他现在要表示出来的绝对不是高兴,而是惶恐。 “不……王叔,我真的当不了皇帝,私认为还是王叔来坐龙椅。” 陈王对这番话很受用,“齐柯”果然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很好很好,日后他就算不篡位,也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张公公,你这些天就留在这里,本王还有要事去办。” 陈王口中的要事,就是去绞杀许清凝带来的人。 当然了,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 毕竟,若是那些人都死了,河西外面肯定会怀疑,尤其是京城那帮人。 这几天,陈王走到哪都是昂首挺胸的,许清凝死了,他马上就要当主子了,自然痛快。 他心情一好,又走到柳侧妃那儿了。 “本王来看你了。” 柳侧妃如今是盼着陈王来,她思考了很久,决定答应小游的提议。 去父留子。 她特意换了轻薄透视的衣裙,去迎接陈王。 “王爷,你可算来看妾身了!” 陈王搂着柳侧妃的腰肢,“本王知道你最近在生气,可本王没办法啊,睿儿在京城,只有我们去了京城,才能把他救出来。” “如今好了,女帝死了,东齐马上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睿儿很快就能回来的。” 柳侧妃皮笑肉不笑。 如果女帝真死了,京城那帮子人肯定会杀了睿儿泄愤,哪里留得住他们去救? 估计陈王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还在哄骗她。 “那……王爷是要做皇帝了吗?” 陈王笑起来,“差不多哈哈。” 柳侧妃:“恭喜王爷了,终于得偿所愿。” 陈王听不出柳侧妃话里的讽刺,只当她也盼着呢。 毕竟他若真当皇帝了,她不也是皇妃了吗? “今晚上,本王就好好疼疼你。” 他抱起柳侧妃往床榻走去。 …… \u0003\u0003\u0003 第458章 回京 柳侧妃是个弱女子,若真刀真枪地打,她肯定不是陈王的对手,估计还没沾到他的边,就被他给弄死了。 所以不能直接动手,得用点别的阿紫。 床榻之上鱼水交欢,柳侧妃一边想着如何杀了陈王,一边还得配合应付着他,实在是心累啊。 这老东西上了年纪偏偏不服老,在这种事上,他希望听到女人的夸奖,柳侧妃只能努力演戏了,尽管她十分恶心。 做完之后,陈王就穿上衣服离开了。 这时候,小游才走到柳侧妃面前:“侧妃,他碰到你了?” 柳侧妃点点头,她把慢性毒药涂抹在自己皮肤上了,陈王在亲吻她的时候难免会沾进去。 长此以往,他就会变得很虚弱。 他会死的…… 柳侧妃问:“女帝真的答应能让睿儿回来吗?” “是的。”小游握住柳侧妃的手:“她亲口答应的,奴婢绝对不骗你。” 天子一言九鼎,这是所有人内心都认为的。 她们相信许清凝说话算数,不至于会欺骗她们。 此时,柳侧妃心情很复杂,让她迈出弑夫这一步并没有那么轻松,她也做过很多心里建设。 毕竟在河西,女人若对丈夫不敬,是要被扒光衣服绑上火药活活炸死的,还得被所有人围观。 柳侧妃弑夫一事要是暴露了,她也会被活活打死的。 “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小游。” 小游压低声音:“除了女帝,就是你知我知,她不会把这种不光彩的政治手段说出去,而奴婢和你是一条心,所以侧妃别担忧,放心做就是了。” 柳侧妃这才稍微平复了点。 “这几日,我得想办法让王爷多来了。” …… 沈雁书提前收到了许清凝的信,她没有死,只是用假死来蒙骗陈王,好让陈王放松警惕。 不过,沈雁书还是提心吊胆,许清凝向来如此胆大,总是做出一些寻常人不会做的事情。 他再看了看四周。 月儿和梦儿并没有被换走,陈王似乎忘了这回事。 她们两个还是日夜监视着沈雁书。 近日,陈王还把张公公给派过来了。 张公公从前是先帝身边最首宠信的宦官,后来带着玉玺奔逃。 他经历了很多事,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都是勉力撑着口气,只为了完成先帝遗愿。 齐家的江山,不能落于外人手里。 这个外人,包括许清凝,也包括陈王。 虽然陈王和先帝是拜过把子的,但毕竟不是亲兄弟。 陈王姓陈,他就是个外人。 张公公在许清凝的追杀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能投靠陈王。 但他从来没把陈王当自己人,他也不信任陈王。 他害怕陈王有二心啊。 这时候,张公公趁着月儿和梦儿不在。 他悄悄对沈雁书说:“六皇子殿下,你要切记,齐家的江山不可落于外人手里啊。” “我……” 沈雁书面对张公公,心里有几分惭愧,一时间迟疑了。 先帝作恶多端,但他对沈雁书确实有知遇之恩,还有托孤之责。 那年,沈雁书三元及第,一入仕途就得了先帝的青睐。 虽然他知道,先帝培养他是为了与楚琼作抗衡。 沈雁书还记得,他与先帝的最后一面,先帝把太子托付给他。 可是…… 他如今和另外一个人并肩同行了,违背了自己对先帝的承诺。 张公公又问:“殿下,你可记住了?” 他殷切看着沈雁书的眼神,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期望投放在这个人身上。 沈雁书略低垂眉眼:“我记住了。” 小时候,启蒙先生说过一句话:君子当坦荡守诺,言行不一必有恶报。 沈雁书深陷在政治的漩涡里,或自愿,或不得已,总之还是犯下了。 那么,他的恶报在哪里呢? 张公公颤颤巍巍地坐下来,口里喃喃自语:“记得就好,你记得就好啊。” 张公公年纪很大了,皮肤皱巴巴地堆在一起,眼神混浊泛着泪光。 他就和普通老人家一样,看起来实在可怜。 沈雁书觉得张公公可怜,他觉得天底下很多人都可怜。 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清白。 就好比刚才,他说谎骗了张公公。 他会遭到报应的。 沈雁书看了看窗外,对张公公说:“夜里风大,公公回去休息。” 张公公拄着拐杖起来。 “好,奴才去了,今后东齐就交到殿下手中了。” …… 第二日,传来了张公公的死讯。 这个曾经万人之上的宦官,死在了河西的深秋,一个起风的夜晚。 因为张公公已经没有了价值,陈王只是吩咐草草掩埋了,他的时间得留着去做更重要的事,怎么能花在阉人身上呢? 只有沈雁书在听闻张公公死讯时,为他点了一盏孔明灯。 月儿和梦儿还反复检查多遍,确认孔明灯上没有通讯信息,这才允许沈雁书给它放了。 月儿问他:“殿下,你这灯是要放给谁的?” 沈雁书说:“不是给任何人的,我就无聊放放。” 月儿没继续问了:“好。” 反正一盏普普通通的灯,她们也检查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她们盯着沈雁书很久了,没见他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应该是王爷多虑了。 没多久,许清凝便看见了一盏孔明灯。 她住在山野高处,最近吹的都是西北风,往她这个方向来的孔明灯,想必是从沈雁书那里放出来的。 他们两个有种不需言语的默契。 即便没有任何字眼,她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计划在正常进展中。 …… 陈王越来越等不下去了,他坚信许清凝已死,但是他还不敢把消息传到京城,因为他准备先把“齐柯”给扶上去。 玉玺和伪诏都准备好了,皇储也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陈王没什么脑子,如果楚琼在,他有个可以提供建议的人。 偏偏楚琼和女帝一同没了,他只能自个掂量着做。 现在直接进军京城吗? 不,不能直接去。 那,先颁布伪诏? 陈王拿不准主意,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集结军队回京城。 关键时候到了,他得确保“齐柯”在自己掌控范围中,所以时时刻刻将沈雁书带在身边。 “贤侄啊,你准备一下。” 沈雁书:“王叔是要回宫了吗?” “就这几天了,京城才是东齐的重地,我们不能偏安在河西这个小角落里,该回去了。” 陈王流露出怅惘的神色,他离开京城二十年。 人生中最美好珍贵的二十年时间,浪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 他如何不恨呢? 好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这一次,他要做东齐之主! 陈王对沈雁书说:“贤侄,一切有叔叔在,你别害怕,你只要相信叔叔就行了。” 官场上人人都戴着面具,沈雁书同样戴着他的面具。 他在想,有没有那么一瞬间,陈王看穿了他面具下的真容呢? 实际上,就算陈王知道沈雁书不是真正的齐柯,他也不在乎了。 只要沈雁书有齐柯的脸,他就可以让这个人变成齐柯。 陈王要的是一枚听话的棋子。 棋子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正说话的时候,陈王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扶着护栏才站稳了。 沈雁书问:“王叔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什么大事。” 陈王觉得他就是上了年纪,体力不支。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容易觉得头晕眼花。 沈雁书假意关心:“要不找个大夫看看。” “不用,本王哪里需要看大夫了?” 河西当地人崇尚魁梧,也就是最原始的健硕体魄,生个什么小病过几天就好了,若是找大夫来看,显得自己太娇弱,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所以河西行医之人也很少。 陈王认为估计是受了寒,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不打算看大夫。 沈雁书没有继续说了,他就猜中陈王是这样想的。 殊不知,讳疾忌医最终都会后悔。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王还是经常去找柳侧妃,他的大业就要实现了,在这种时刻,欲望也达到了顶峰。 “本王会赢吗?” 他反复问柳侧妃,想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柳侧妃每次都会回答:“会的。” 陈王高兴了。 总之他很少再提到睿儿。 因为他心里清楚,等女帝的死讯散播到京城,首先死的就是睿儿,他已经把睿儿这个儿子当作死人了。 陈王选了个良辰吉日出发。 军队都集结好了,等待陈王带兵出发。 陈王对着镜子,穿上了他曾经出征才会穿的戎装。 因身材变化太大,这身衣服是使劲塞进去的,很勒,尤其是腹部。 但他不肯换下来。 “本王好看吗?” 他问身旁的柳侧妃。 柳侧妃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但她还是得强颜欢笑说:“王爷英俊非凡。” “哈哈哈……”陈王笑起来:“本王就是喜欢你这么贴心可人。” 但是,陈王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还是感觉到自己年华的逝去啊。 “比不得当年了,当年,本王可是能以一挑百的,你是不知道那场大战,本王是怎么大获全胜的……” 他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柳侧妃只觉得心烦。 他说:“好了,准备出发。” 陈王提起自己的剑,正准备走出房门。 忽然间,陈王心绞发痛。 他捂着胸口慢慢单膝跪了下来,盔甲勒紧了脖子,让他呼吸越发不顺畅。 他不得不撕开了衣领。 怎么回事? 心口怎么会这么痛…… 柳侧妃小步上前,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陈王想要张口说话,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出口型,好痛…… 柳侧妃确定毒性发作了,她委身讨好他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 小游从后面出来,对她说:“侧妃还等什么,快点啊!” “好。” 柳侧妃深呼吸几口,她掏出一块厚帕子沾了水盖在陈王脸上。 “王爷,很快就不痛苦了。” 别的死法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柳侧妃决定将陈王给闷死。 柳侧妃和小游两个人按住陈王,同时用力。 陈王猜到了她们的意图,瞬间瞪大眼睛:“你……” 柳侧妃被瞪得发怵,她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自己夫君,心里是害怕的。 可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她只能继续! 手心越发用力按住。 “小游,用力!” 陈王刚开始还能挣扎几下,渐渐的,就没了动静。 他死了。 眼珠凸出,十分骇人。 柳侧妃和小游同时瘫坐到地上,缓了几口气。 “小游,现在该怎么办?” “等。” 陈王的十万军队集结完毕,随时等待陈王的号令。 但陈王死了,他们就需要一个新的领头人。 沈雁书推门进来。 柳侧妃看见他的那刻,瞬间警惕。 她抓着小游的手,“怎么办?” 小游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她平视着沈雁书。 很快,在眼神交汇中,小游知道了。 “你和我们是一路人。” 沈雁书目光瞥向陈王的尸体。 “王爷突发心绞离世,我等甚哀,但大业未成不可怠慢,还当迎回世子主持大局。”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这整件事。 然后,他走到柳侧妃面前:“夫人,你是世子的母亲,日后就是河西王的母亲。” 柳侧妃还陷在惊慌中,没有想明白这番话里里外外的意思。 小游先开口道:“一切都按陛下的意思办。” 陈王不久前暴露了“齐柯”的身份,他就是打着匡扶正统的名义,想把“齐柯”推上皇位。 因此,陈王集结的这十万兵马,自然要以“齐柯”为主的。 现在,该是沈雁书露面的时候。 他快见到她了。 只不过,沈雁书也没想到,他一介文臣,还有领兵的这天? 可他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将这十万人带入绝路。 如果可以,他希望兵不血刃,尽量少死一些人。 所以“招安”是最好的方式。 沈雁书站在城楼上,看向底下正整整齐齐的十万人。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迎回世子!匡扶正统!” 正统,指的是“齐柯”,也是披着“齐柯”脸皮的沈雁书。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59章 错位 这批人都是多年未曾作战的散兵,一股脑跟着陈王就冲了。 陈王去世,他们没有领头人,军心涣散不堪一击。 所以,许清凝收服这些人没有花多大精力。 但总归还是死了不少人。 沈雁书心想,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 金色的日光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人声攒动,刀光剑影,许清凝从另外一个方向策马而来。 她那样艳丽夺目,浑身散发着势在必得的气场。 这样的人,无论身在何处,注定是最亮眼的。 没有人可以忘掉。 许清凝遵照承诺,同意将陈睿还回去。 当然了,同陈睿一起回河西的人,还有她的亲信。 陈王死后,河西大小事宜还需要安顿妥当。 这是他们待在河西的第二个月, 沈雁书终于可以撕下“齐柯”这张脸皮,回归到他自己本身。 是夜,他们把酒言欢。 许清凝说:“三日后,我们就该回去了。” 沈雁书应声:“是该回去了。” 许清凝给自己倒了杯酒,“河西一事能成,多亏了沈大人你。” 沈雁书:“臣不敢当。” 许清凝:“我敬你一杯,你就以茶代酒。” 她知道沈雁书酒量不好,也就没强迫他喝酒了。 “不必。” 沈雁书没有喝茶,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杯碰撞之后,他们同时一饮为尽。 许清凝瞧沈雁书的脸色如常,有些纳闷。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沈雁书答:“来河西之前,毕竟要扮演齐柯。” 许清凝想起来了,齐柯是喜欢喝酒的。 沈雁书要假扮齐柯,自然要拿捏住这些细节,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演员。 许清凝调侃道:“学会挺好的,至少不会被人三两句就套出话来了。” 沈雁书愣了下。 他想起那天,他问许清凝自己可有酒后胡言,她说没有。 现在想来,她骗了他。 他肯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三两杯酒下肚,他们在此刻冰释前嫌,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许清凝突然问:“你来河西,可见到楚琼了?” 她来河西这一趟,主要是为了陈王,无意中遇上了楚琼。 可那天她与楚琼一同摔下悬崖,楚琼却变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湖水里,尸身总会漂浮上岸的。 许清凝派人去林子里搜寻过很多遍,并没有找到楚琼的尸体,而她自己在反复做着关于前世的梦。 这些梦,让她变得焦躁,情绪也很容易波动,心里有种久违的刺痒感。 她都快分不清了,她所见到的楚琼是梦境吗? 沈雁书说:“我见到了。楚琼在陈王身边做幕僚,他们称之为林先生。” 许清凝低声道:“所以他是真的出现了。” 沈雁书没听见,“什么?” 许清凝环顾四周。 窗帘、屏风、天花板……她见哪哪都像是有问题。 “我每天都能梦见楚琼,我还感觉他随时就能出现在我身边,沈大人,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稍微往前倾斜。 可能是喝多了酒,她面色有些泛红,像原野里半成熟的娇艳欲滴的莓果,引人想去采撷。 他们二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孤男寡女夜半悄然,就连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都那般撩人。 沈雁书不敢再看下去。 他移开目光,想喝点什么来掩饰内心,慌乱中又喝了杯酒。 酒是苦涩的。 抬眼所见之人,却比蜜糖还甜。 沈雁书低头平复自己的心绪,她可能是真的过于“信任”他了。 许清凝见沈雁书沉默了很久,面容有些不满,以为他没在认真听她说话,便问。 “沈大人,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你看我是不是病了?” 沈雁书捏了把汗道:“楚琼既然生死未卜,那就先不用考虑他,等他出现了再想办法应对,你没必要日夜忧思……” 他越说声音说小,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了。 许清凝:“我看你比我还紧张,怎么了?” 沈雁书瞬间站起来:“可能是酒喝多了。天色已晚,我先告退……” 他真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他得离开。 许清凝打了个哈欠,她也有些困了。 “那你回去休息,小心点别摔了。” 如今,他们都住在陈王原本的宅子里,但他们的房间不算近,得穿过两个大院子还有走廊。 夜路不好走,许清凝就顺便表示关心多说了句。 可她不说还好,一说……沈雁书的步子是真的有些乱了。 她看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有些失笑。 人走了,许清凝也打算走入内室。 可她一躺下、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楚琼。 等她睡着了,又会梦见前世发生的事。 思绪太乱了…… 好累好累。 可她睡不着了。 沈雁书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有重要文件落在许清凝那里了,他明日还得赶早用来安抚河西,真是大意了。 因此,他不得不原路返回。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即使没有逢初一十五。 沈雁书顶着皎皎月光,穿过曲折的长廊,走到许清凝所在的院子前。 门口有人看守。 他对婢女说:“烦请通传陛下一声,臣有东西落在桌上了。” “沈大人稍等。” 婢女推门进去。 过了片刻,婢女又出来了。 她对沈雁书说:“沈大人,陛下让你自己进去。” 沈雁书原本想要这个婢女代为拿过来的,可她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如果再开口说,反而会显得刻意了。 他们刚才喝酒聊天的地方在外厅,距离卧室有段距离。 沈雁书思虑再三,便走进去了。 突然来的狂风将门给吹开了。 沈雁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个素衫单衣的女子站在面前,她手里还提着喝了将半的酒坛子。 许清凝睡了一半发现睡不着,干脆又起来喝酒了。 她头发是全部放下来的,墨发随风而动,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只剩下破碎脆弱的美丽。 她身姿很纤细,依靠在门边,让人有种她要被这狂风吹折的错觉,像春日新发的杨柳枝条…… 盈盈软软。 紧接着,沈雁书却闻到了一种异香。 他知道很多人有焚香的习惯,他也特意研究过不少香料,可唯独没有闻过这一种。 这香很特别! 钻进人的心里,好似能落个勾子般,让人情不自禁地陷进去…… 沈雁书直觉不妙! 他找到了窗台袅袅冒出来的白烟,香味是从那儿来的。 然后,他重新看向许清凝,见她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大声喝道:“这香不对!” 许清凝当然知道这香不对,可她原本也没想让沈雁书发现。 “你这么在这里?” “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沈雁书话音落下后,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 刚才,那个婢女说谎了。 她故意引他进来的! 被算计了! 沈雁书得赶紧离开,但他又看了一眼那坛有问题的香,所以他在离开之前把香炉砸了。 殊不知,失魂香和别的香料不一样,洒在地面,反而发挥了更大的毒性。 许清凝手中的酒坛落地,从门口滚了好几圈滚到了院子里,然后碎裂。 这个酒坛,便如他们此前维持的关系,马上就会碎了。 沈雁书发现许清凝不对劲了,肯定是因为这焚香。 “我去找大夫来!” 他转身往门外跑。 可是许清凝抓住了沈雁书的手。 然后,她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在他的震惊错愕中,她踮起脚尖,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当湿热温软的唇瓣贴在沈雁书脖颈处时,他感知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脑海整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甚至连推开她都忘记了。 他就这么被她按在墙面。 他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紧绷,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呼吸紊乱,他的心跳在加速…… 许清凝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是遵循身体的本能,去啃咬、去吸入他的血液,他体内新鲜的血液…… 那袅袅冒出来的白烟,不是别的,是失魂香。 在连日的勾心斗角中,在连日的忧心忡忡中,她得不到一个好梦。 所以,她再次点燃了失魂香,但她不想让沈雁书知道的。 如果她的理智还在,她也不会去啃咬他。 是他自己出现了。 他还打翻了香炉。 他的存在就是引诱! 许清凝便如沙漠中快要渴死的行人,忽然面前摆了碗甘露,她怎么忍得住不喝呢? 不知过了多久…… 沈雁书觉得时间很漫长。 他还是最原始的那个姿势,一动都没有动。 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大脑思考范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决。 如果……如果今天晚上没有踏进来,如果他没有听信那个婢女的话…… 就不会发生了! 可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别样的快意呢! 他在期待什么? 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雁书握住许清凝的双手,“陛下,你看清楚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许清凝看不清楚。 此时的沈雁书,对她而言就是充满诱惑的甘露。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准确来说,她是在看着他的脖子。 吉祥那件事后,许清凝和沈雁书发生争执那次,不是她第一次对他生出这样的意图。 她想要弄伤他,她想要看见他素衣沾血的模样。 这源自于她体内毒素的本能,还是她内心的本能呢? 她不知道啊。 可不管是因为失魂香,还是因为心。 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清凝挣脱双手,再次抱住他的脖子。 沈雁书皱起眉头,大概是她咬得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可他真的再也抗拒不了。 他发现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发现了自己的报应。 原来,他的罪孽在这儿等着呢。 直到许清凝吸饱喝足了,她才无力地靠在沈雁书身上,她嘴角的血擦在了他衣服处,看起来真像是红梅映雪…… 地面的香料还在焚烧,烟雾越来越多。 沈雁书同许清凝一起迷失在这片烟雾里,他忘记了他的姓名、他的身份、他的职责…… 他只是她的猎物。 他应该推开她的,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他还任由她所有的举动。 这香的威力还真大,能让所有人迷失自己,包括他。 沈雁书缓缓坐下来,后背靠着墙,他往上扬起自己的脖颈,其中那道刀疤隐约可见,如今又多了几口咬痕,这些都是拜许清凝所赐。 然而,熟睡中的许清凝一无所知。 她是任性的、自私的,一直如此。 但他却仍旧还在惯着她,连拒绝都做不到啊。 …… 日光透进来,落在许清凝眉眼上,她终于睁开眼睛了。 然后,她看见一地狼藉。 破碎的酒坛、洒落满地的香料,东倒西歪的凳子,还有衣衫不整的沈雁书! 他衣服上怎么会有血? 许清凝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事。 她不是那种喝酒忘事的人,失魂香也不会让人失忆,反而清醒后的疼痛更记忆尤深。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沈雁书一夜没睡,他失了不少血,脸色有些惨白,如今看向许清凝的眼神,五味杂陈。 他该说什么呢? 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如何? 许清凝目光落在沈雁书脖子的伤口,她突然脸色大慌,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但她并非想着去挽救,第一时间而是去逃避。 沈雁书只见她跑了出去。 至于她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他如今也没力气去知道了。 紫兰原本是来给许清凝梳洗的,她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不免震惊。 “沈大人……你……你昨夜在这里留宿的?” 沈雁书张了张嘴,可是没多大声音,他失血过多,又感染了风寒,头也烧得迷迷糊糊的。 等等,紫兰又发现,地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 许清凝那个秘密,所知之人不多,紫兰便是其中一个,她很快就想明白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紫兰:“沈大人你等等,奴婢去找药和纱布过来!” 沈雁书则闭上了眼睛。 紫兰回来的时候,沈雁书已经昏睡过去了。 她把止血的伤药洒在沈雁书脖子上,然后用纱布一圈圈给他裹起来。 不知为何,她竟焦急地掉下眼泪了。 “该怎么办……” 第460章 选择 许清凝骑上了最快的马,可她不知道要往哪个地方去。 天地之大,似乎无所归处。 她脑海很乱,理智如同决堤的河水般四处溃散。 她只知道,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她需要什么东西来让她变得更为坚定。 关山难越,斗转星河。 许清凝一路向北横跨千里,她终于出现在了萧屿面前。 这天,萧屿刚和北凉打完一场恶战,正下山巡视状况。 夜里的长月山突然下了飘雪。 白茫茫的一大片,将所有颜色都覆盖住了。 他的视线里,却冒出来一个骑马而来的女子。 萧屿心想,他可能真是太过想念许清凝了,都出现幻觉了。 此时的许清凝,应该坐在京城的龙椅上。 她怎么会出现在北方极寒之地呢? 可是,萧屿看见那个裹着淡粉色的小团子从马背下来,她跌跌撞撞地一把扑进他怀里。 柔软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他再也无法怀疑这是幻觉了。 无论是从河西还是京城出发,到这儿都得上千里的路,但许清凝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过来了。 她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做任何准备! 她怎么敢的? 很多时候,许清凝的勇气都超乎了萧屿的想象。 比如这一刻。 许清凝:“萧屿,是我。” 等她的声音传出来,萧屿真正信了。 不是幻觉! 是她真的来见他了! 萧屿拂开许清凝头顶上的飘雪,双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想要用力却又不敢太用力,反而让自己显得笨拙而僵硬。 他的喜悦瞬间充盈了全部。 他在笑。 “你怎么……” 许清凝猜到萧屿要说什么,她提前打断了他。 “先别说话,让我这样抱一会儿。” 她将额头抵靠在他心脏的位置,她想要去聆听他的心跳。 这些滚烫的温度就是她坚定的理由。 他们两人就站在山脚,站在漫天纷飞的飘雪里。 久别重逢,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揉进生命里的拥抱。 他们在雪花中拥吻。 他们用缠绵湿热的唇齿交锋来表示自己的思念。 许清凝用点力咬破萧屿的嘴唇,她在亲吻他的同时,也在舔舐他唇齿里的血液。 她喜欢疼痛与欢娱并存的感觉,她喜欢他。 忽然,她捧着他的脸,抬头仰视着他。 “萧屿,说你爱我。” “我爱你。” “我也是。”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们才进了帐篷。 巡逻的士兵只看见他们萧将军拉了个女人进去,但并没有看见她的脸,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 行军打仗,每天都是在刀光剑影里过活的,随时都可能会死,所有人都精神都高度紧张,杀人和被杀都会让他们充血。 所以很多将士都会在当地找乐子消遣。 可他们从来没见萧将军找过女人,更别提抱着女人进帐篷了。 这一来,不少人暗暗围观。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有个女人……” “谁啊?” 男人堆里总是少不了会讨论这些情色之事,越说越没边了。 直到一声冷喝,是夏冰发出来的。 夏冰不知道:“将军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都下去领三十板子!” 战事正紧张的时刻,他不允许出现丝毫纰漏,所以他看见这些乱嚼舌根子的人,难免就动怒了。 围观者闻言,很快就都散了。 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夏冰脸色绷不住了,他也悄咪咪地蹲到窗口下,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帐篷里比山脚暖和多了,但许清凝还是冷得发抖,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在外面的时候感觉不到了,现在反而被冻得发抖。 这一千多里的路程,她累死了好几匹马,日夜不休地赶过来了。 许清凝从前做事情总是会瞻前顾后考虑周全,可最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冲动了,也就是突然有了念头然后就去做这件事。 萧屿一边拿大氅衣给许清凝裹着,一边又忍不住教训她:“许清凝,单枪匹马赶过来,真有你的!” 这回,许清凝难得没有丝毫辩解。 “我想见你了。” 萧屿声音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打仗?” 今天晚上,若不是萧屿亲自去山脚试探雪况,许清凝未必能找得到他,她甚至可能被北凉的伏兵给击杀,还可能被他的人当做奸细。 许清凝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敢过来?”萧屿更气了,“这里的危险就先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你一个人从京城跑到这里,路上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所设想的危险,我全部都能想到。”许清凝小心翼翼地揪着萧屿的手,“你知道吗?就差一点了。” 萧屿不太明白许清凝的意思,“差一点?” 许清凝没有说话,她闭着双眸靠在他怀里。 差一点,我就很可能对别人动心了。 在那个被你拒绝的雪夜,在他撑伞踏雪而来的清晨,在无数个并肩同行的日子里,我真的会没有丁点心动吗? 所以萧屿啊,我需要能让我继续坚定的理由。 我爱你。 这个晚上,他们就紧紧依靠着对方,别的任何动作都没有了,心与心相贴的时候,他们的呼吸频率都如出一辙了,他似乎知道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可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 雪下了好几天都没停,大雪封了山路,萧屿想让许清凝回京城,都只能先耽搁了。 萧屿说:“你不是冲动的人,等雪融化了,我让人护送你回宫。” 许清凝已经换上了萧屿的衣服,虽然很大,但她穿得多也就没有那么宽松了,她笑了笑:“这么想让我走吗?” “我想?”萧屿:“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你绑在身上。” 话糙理不糙,许清凝也是这么想的。 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我会主动挂你身上的。” 他们之前,原本就是源自于她的主动,她不想再和前世那般留下遗憾,所以才屡次主动出击,他很早很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可是实际上,他比她陷得更深。 她在任何方面,都是胜利者。 这点,萧屿也很佩服许清凝,“你总是有本事赢。” 许清凝说:“我希望我们都能一直赢。” 他们重逢前,萧屿和赫连庸打过一次了,眼下正是休整阶段,所以他才有时间能陪着她,但军营不比别的地方,就更比不上皇宫里。 “你到这里来,京城怎么办?” 许清凝是从河西直接过来的,那天,他们都商量好要回京了,只不过出了岔子,她在冲动中直接跑来见了萧屿。 “京城有贺成他们……一时半会出不了乱子。” 如果出了就出了,许清凝其实也没多在乎那个皇位了,她已经尝试过了,负累感早就吞噬了她初初即位的快乐。 要是真有人趁机夺走,许清凝也不会有多难过。 在很多个瞬间,许清凝都想直接拉着萧屿一走了之了,但她知道他也有他的责任和使命,他存在这个世间的价值,并不只是为了爱。 他该和雄鹰一般飞越雪山,该和苍狼一般吞噬猎物。 “等战事结束后,我们走。” 无论她还剩下多少年,无论她还能活多久,她只想离开了,她想和萧屿一起离开。 萧屿听到这句话,内心也颤动起来,他曾经都打算抛弃所有带她走了,是她自愿囚禁在牢笼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 “好。”他紧紧握着许清凝的手:“等战事结束,我们就走。去哪里都行,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许清凝眼里泛着泪光,萧屿本身就是她坚定的理由啊。 …… 与此同时,沈雁书等人已经回了京城。 宁安见许清凝没有回来,他问沈雁书:“怎么就你一个人,她呢?” 沈雁书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只不过他特意穿了高领的衣服,遮挡了大部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宁安迷惑了,他情急之下抓住了沈雁书的衣领,“你们不是去了河西吗?不是说一切顺利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行踪?” 这个举动牵扯到沈雁书的伤,但他什么表情都没有,面色冷淡得如白纸。 还是紫兰上前来拉开了宁安,“两位都是朝廷重臣,若当众动手,恐会引起是非。” 宁安这才松开了。 他看向紫兰:“你说。” 紫兰也不知该如何说,许清凝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就只是骑走了最快的那匹马。 “宁指挥使……奴婢也不知道。” 紫兰摇了摇头。 宁安只当许清凝是失踪了,他拔腿就要去找她,却被沈雁书拦住了。 “你这样兴师动众的,不是告诉全天下人,陛下没在皇宫吗?” 这段时间,沈雁书对外放出的消息都是许清凝因病静养,所以在外人眼中,许清凝从河西回来了,她只是在宫里养病才闭门不见。 紫兰小声解释道:“陛下不是失踪,她应该是自己去某个地方了。” “她能去哪里?” 宁安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一个地方。 “该不会是去了北边……” 宁安能想到的,沈雁书也都想到了,只是听到这句话,他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牵起几分苦笑,原来她的逃避,是去见她心里想见之人。 至于他,只是风月半场。 沈雁书突然对宁安说:“我有事要问你。” 他这个人平时看着病态脆弱,但真决定要做什么的话,内里有股比任何人都要顽强的执拗感。 宁安:“你要知道什么?” 沈雁书避开了人,同宁安走到一旁,“那种香料到底是什么?” 沈雁书既然这样问,就说明他发现了,宁安自然是骗不了他。 “你见到了?” 沈雁书何止是见到了,他是真切体验到了一回。 在白雾缭绕中,人可以忘记身份、地位和所有。 如果那天他保持着平日的理智,他应该可以推开她的,可他没有,他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理智,他把这个归结于那晚的香。 是了,都是那晚奇奇怪怪的香。 他们才会失控。 宁安知道许清凝信任这个男人,所以思虑之后,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你和我过来。” 于是,沈雁书看见宁安拿出来一小盒粉白色的香粉。 宁安问他:“沈大人,你听说过五石散吗?” “听说过。” 五石散是一种药,服食后悔短暂麻痹人的心智,会让人产生身在极乐世界的幻觉。但这种药会让人依赖成瘾、无法戒断。 渐渐的,就会形魂枯竭而死。 “你见到的香,效果和危害都类似五石散。” “你是说她染上了这种毒……”沈雁书不敢置信,眼眸里有无法掩饰的痛心,“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宁安:“应该从你认识她那天,就发生了。” 沈雁书细细想来,很多事都能想清楚了,“原来如此。” 他所见到的许清凝,她内里千疮百孔,却还要伪装成无所不能的模样,她把所有的伤痛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用任性和自私来塑造盔甲。 她真是个……骗子! 沈雁书:“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说起这件事,也同样是宁安的心病,“我们在想办法。” 沈雁书:“那就是说还没有办法。” “有的!一定会有的!” 宁安声音激烈了几分,他在告诉沈雁书,也同样是在对自己说,他可以找到解救的办法,一定可以! 宁安把该说的都告诉沈雁书了,现在他得找到许清凝。 “她不能待在北边,我得找她回来。” “你的身份太显眼了,你不能去。”沈雁书还是拦住了宁安,“你要是去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在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怕是会动手。” 宁安不会像沈雁书考虑那么多,“沈大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理智的!” 沈雁书:“你是想说,我理智得近乎残忍,对吗?” 宁安抽了抽嘴角,难道不是? 沈雁书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绞痛得如同能滴出血来,但他还是说了。 “宁指挥使,你应该知道,她如果真去了北边,那个人不会让她出事。” 那个人,才是她想要的归处。 “”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61章 雪别 许清凝从来不知道北凉有这么冷,她连连打了三个喷嚏,心想大概是冻着了。 萧屿恨不得把她裹成个棉球,不让她出门。 可她倒好,就喜欢在雪地里打滚,然后再把冷冰冰的双手伸进萧屿脖子里。 “冷吗?” 萧屿真是又气又笑:“你惯会捉弄人,坏透了。” 许清凝揉了个小雪团子放在萧屿头顶上,她用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你说的对,我真是坏透了,该怎么办呢?” 许清凝正说笑的时候,腰间一紧。 原来是萧屿直接把她拎起来了。 陡然上升带来的失重感,让许清凝有些眩晕,她感觉自己就是被萧屿随手提起来的小兔子,双脚怎么也够不着地面。 “你要做什么?” 萧屿:“就地正法。” “嗯?” 怎么个就地正法? 然而,许清凝以为的“就地正法”和萧屿的不一样。 她整个人被放在了坑里。 “喂!你真要把我给活埋了啊?” 但她穿着的大袄子是防水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湿。 萧屿这几天还在气头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清凝敢只身过来,再看许清凝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更是生气。 “你喜欢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他把她放进了雪坑里,这让他想到了什么呢? 嗯,冬天的小白萝卜。 可吃。 许清凝便抓住萧屿的手,将他一同拖进了雪坑里。 他们二人在雪里滚了几圈,最终都躺在了坑底。 她仰面看着天空,忽然想起来六岁那年。 “萧屿,你相信命运吗?” “不信。” “我开始也不信。” “那你现在信了?” 许清凝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从这个视角上看,每一片雪花都在逐渐变大,最终融化在她眼里。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初遇那天。 许清凝看着身上的雪,叹息道:“长月山的风雪可真大啊,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们都给埋起来。” 萧屿说:“你如果喜欢下雪的地方,我们以后每年冬天都可以往北边走。” 许清凝:“我在想,等我快要死的时候,你就把我放在雪坑里,让这些鹅毛大的雪花将我埋得严严实实,还剩了很多力气。” 这样一来,就是真的回到他们的了。 萧屿笑着说:“好啊。” 等到了那天,他就躺在她身边,让大雪将他们掩埋,所有颜色尽归于白。 同淋大雪,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 夏冰去帐篷里找了好几遍,没有找到他家将军。 真是纳闷了,这个时候去哪里了呢? 他只好去帐篷外面找,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又没有看见人在何处,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 “将军?” 夏冰围着营帐走,总算是发现他家将军了。 他急匆匆地说:“属下有急事找你。” 萧屿把许清凝挡在身后,她身形本就瘦小,完全都被挡住了。 “说。” 夏冰看不见将军身后的人,可他感觉到了,他迟疑着要不要说。 毕竟是军情急报,万一被不正当的人听了去,坏事可怎么办? “这……” 萧屿:“你说。” 夏冰:“赫连庸训练了一支特别的步兵,他们用的武器正好是针对我方的勾戟……” 萧屿:“勾戟,是什么样的?” 夏冰:“我们的人弄到了一支,将军可以随我过去看看。” “嗯。你先等等。” 萧屿把许清凝带回了营帐。 他叮嘱许清凝:“你在这里不要乱走。这是我的营帐,你不出去,不会有人敢进来。” “好。” 许清凝应下了。 这段时间,正是萧屿和赫连庸两方对战的关键时期,他不能分心。 许清凝知道来这儿是冲动了,可做都做了,她只能接受现实。 “你去,我先睡会。” 事实上,许清凝躺在萧屿的床,很快就入睡了。 到处都是有关于他的气息,这让她很安心。 好像只要他在,她的内心就无比宁静。 萧屿大半夜才回来,他看见熟睡中的许清凝,眼角眉梢都扬起了笑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世间空白,唯她一抹亮色。 许清凝翻了个身,将脸压在萧屿的衣袍,嘴里嘟囔着:“你回来了啊。” 她都没有睁开眼睛,但却知道是他回来了。 萧屿还以为许清凝醒了,见她又翻了身朝里面,还把脑袋闷住。 她习惯于蜷缩着身体入睡,习惯于躲进壳里。 营帐里生着火堆,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外面是北风呼啸大雪连绵。 女子呼吸平稳,时不时说上几句梦话。 萧屿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后天雪就要停了。我突然……突然不想让你离开了。” 等许清凝睡醒,萧屿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派了亲信在外面保护她。 许清凝不能出去,便随意翻找里面的物件。 萧屿是个很有洁癖的男人,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桌面都落灰了。 她找到一个盒子,里面都是没有送出去的信件。 每一封,都是写给她的。 许清凝在皇宫那会,还抱怨萧屿为何没有给她写信。 原来他是写了的,只是没有办法寄出去。 战场上瞬息万变,哪能时刻注意到儿女情长呢? 她拆开信封,逐字逐句看了过去。 萧屿的字迹都在一封封书信中练好了,笔锋有力,穿透纸张。 许清凝:“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她看完后又把所有信封给叠好了放进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乖乖地坐着,替他把那件破了的战袍给补好了。 许清凝的女工算不上差,她在很多方面都很勤奋,只不过没什么机会去做这些事,刚开始还被针尖给扎了两下。 几滴血珠落下去。 有人说,衣服上沾血是不吉利的事。 许清凝内心跟着咯噔一下,不吉利吗? 她慌忙去擦,反而让血渍渲染扩散了,只好沿着纹路绣了几朵小红花。 许清凝莫名就想到了这个词,“花开富贵。” 花开富贵应该够吉利了…… 第二天傍晚,许清凝才看见萧屿回来,他身上还有尚未完全收敛的杀气,显然是刚经过搏杀的。 她摸了摸他的手:“怎么了?” 按理来说,赫连庸不至于如此难打,其中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萧屿原本不太想说这件事情,但她不同于别人,她在很多时候都可以成为他的战友。 “你知道哈鲁吗?” “哈鲁……”许清凝听着有点耳熟,她仔细回想,应该是在前世听到这个人名的,还是楚琼无意中提及过几句。 他说北凉出现了一头狼王,爪牙很是锋利。 “我不知道。” 萧屿:“你没听过不足为奇,哈鲁也是最近才冒出头的,据说他是北凉某个部落首领的庶子。” 许清凝:“他很厉害吗?” 萧屿冷嗤一声,“这人厉害的点在于阴招。” 如果正面相碰,不至于拖到这个时候还止步于长月山。 可哈鲁偏偏不正面迎接,他喜欢用一些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萧屿用简单的话给许清凝解释道:“最近,哈鲁发明了一批勾戟,专门用来对抗我们的兵刃,一旦碰上就会紧紧缠住,然后他们用另外那头来出击,让人防不胜防。” 许清凝:“原来是个发明家啊。那不如策反他?” 萧屿:“策反应该不太可能。哈鲁十分效忠赫连庸,毕竟他从前默默无闻,突然得了北凉王器重,有种愿意为其肝脑涂地的心态。” 许清凝明白了,“士为知己者死。” 既然策反不行,那就得用别的手段了。 她说:“你把那勾戟给我看看。” 萧屿挑了把给她:“就是这个东西。” 许清凝拿起来掂量几下,“比看起来要轻便很多。” 萧屿:“因为里面是空心的,还可以两头伸缩。” 其中一头用来缠绕对方,另外一头用来进攻。 “要打造这样一批兵器,起码得大半年。也就是说,哈鲁很早之前就想着对付我们了。” 许清凝把勾戟放下。 萧屿:“没错,他事先研究过我方惯用的兵刃,再打造出完全相克的武器。” 许清凝摸着摸着,忽然有种熟悉感,这与她前世看见的刑具很相似。 “不,这不是哈鲁做的。” 萧屿:“什么?” “是楚琼。”许清凝顿时想到了,“一定是楚琼给他们设计出来的!” 怪不得楚琼会离开北凉跑到河西,原来他早就给赫连庸留了这手啊。 “楚琼……” 萧屿最后一次看见楚琼,是在鬼面城。 他知道这个人没死,也知道这个人是许清凝的噩梦。 “楚琼还在北凉吗?” “我在河西见到楚琼了。”许清凝隐去了过程,“但是,又让他给跑了,现在是生死未卜。” 许清凝去河西,萧屿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说:“是楚琼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制造这种勾戟,前期需要长时间设计。 哈鲁那些人能拿出来,说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萧屿虽然厌恨楚琼,但他确实也承认楚琼的能力。 楚琼是当年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不仅如此,他只花了一年时间就成为东齐首辅,哄得先帝对他深信不疑。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小小年纪就能名满天下了。 可是所有人,包括萧屿,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楚琼这号人物。 他们不知道楚琼的来历,只知道他一朝封官入朝。 许清凝可以确定:“勾戟是楚琼设计的。” 萧屿:“你不用担心,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是想耗下去,这并不能让北凉反败为胜。” 许清凝:“哈鲁得了这样的兵器,是想和我们慢慢磨,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北凉就回暖了,他们就有物资熬下去,而我们的人必须速战速决,所以不能拖。” 萧屿原本严肃的表情,在听完许清凝头头是道后,不由笑了笑。 “阿凝真是很聪明,什么都知道。” 许清凝:“过了长月山,就是北凉都城,如果你的兵马翻过去了,等于直指赫连庸的命脉,他当然要严守这片地方。可是如果……” 萧屿在认真听许清凝说话。 她眼眸里闪着狠光:“如果雪崩了呢?” 雪山崩了,会直接掩埋城池,包括很多人的性命。 北凉都城就在雪山下不远,一旦雪崩,就是灭顶之灾。 萧屿说:“长月山百年来都没崩过,这个假设很难成立。” 许清凝:“我也只是想想,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相视而笑,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了。 萧屿每天都没有太过空闲时间,他得去与部将制定战略,还得巡视各路地形,只睡了两个时辰便离开了。 这是许清凝待在长月山脚的最后一天。 因为雪停了。 雪停了,许清凝就该回京城了。 她都不能好好与萧屿道别。 萧屿派了他最信任的侍卫去护送许清凝,他们走到许清凝面前,只说:“主子,出发。” “等我一下。” 许清凝这几天做了剑穗子,正好可以搭配萧屿的剑。 她把剑穗子放在枕头下面,然后跟这些人离开。 “好了,我们出发。” 从长月山出去,只能步行。 许清凝走得很慢,但这些人也不敢催她,甚至还怕她摔了。 因他们是男人,得了自家将军的命令,要护送这位主子回京城,这段路上,男女有别,他们也不敢背她。 “等走出山就好了,可以骑马,也可以坐车了。” 许清凝有一脚没一脚地踩着。 她喜欢踩出雪坑。 “前几天我来还没雪,所以骑着马直接就进了,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走到山外了。 护卫们为许清凝准备了舒适的马车。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很普通,不会引人注意,里面却什么东西都备好了。 她喜欢玩的、喜欢吃的……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手炉子。 许清凝捧在手心里,瞬间暖和了,她心里也跟着暖和不少。 “明明是大忙人,还这般贴心。” 第462章 逃跑 许清凝抱着小火炉子坐在马车里,沿途看着两边的风景。 没想到,她在长月山只待了几天,就得离开了。 这次分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萧屿重逢。 雪山在她的视野里逐渐后退,最终化为一片白。 从北凉回京城,一路渐渐变暖。 但恰逢入冬,京城的气候也谈不上多暖和。 许清凝感染了风寒,有些轻微咳嗽。 护卫便先停下来,打算去给她在附近药店买点药。 马车停靠在郊外某处客栈里。 “主子,下来。” 这些人都不敢直接碰许清凝,即便是搀扶她下马车,也得隔着好几层布。 许清凝自己倒是没多在乎这些。 “今天在这里过夜吗?” 护卫说:“此地距离京城只有十多里了,不急一时,明天再赶路。” 许清凝站在门口,打量了这家客栈几眼,装潢很是老旧,应该有些年头了。 她还没进去就碰到了一鼻子灰尘。 许清凝内心是有点小嫌弃的,但附近也没别的客栈,只能先将就将就了。 “好。” 她正要进门,忽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朝她扑了过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朝她晕倒。 护卫们当然不会让人碰到许清凝。 他们把这女人隔开了。 “什么人?” 女人摔倒在地面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嘴里像是在念叨什么。 许清凝推开护卫往前走了两步,才听见女人说的话。 她说:“救救我、救救我……” 护卫担心这人是刺客,“主子,来历不明的乞丐,你还是离她远点,小心被她染了什么脏病。” 许清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往客栈里走。 “嗯,我们走。” 女人见许清凝要走了,一把抓住许清凝的鞋子。 “救救我……” 她已经赶了很久的路,浑身上下都是伤,还没有吃过饭。 她很饿。 “给我点东西吃。” 许清凝从护卫那儿拿了几个馒头,她蹲下身子放在女人手里。 “给你。” 说话的时候,女人脸上的头发被风吹开了些,露出了脸蛋。 许清凝见她有点眼熟。 “你……你是孟知?” 孟知是谁? 那可是醉春楼的头牌花魁,怎么会沦落如此地步呢? 孟知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跟着颤抖了一瞬,她正拿着馒头往嘴里啃,刚啃了半口,馒头差点给她噎住。 许清凝又给她递了水,“慢点吃。” 孟知不认识许清凝,她只当这个是漂亮的富家千金。 可富家小姐怎么会认识她呢? “小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许清凝曾进过醉春楼啊,但她不好解释这个问题。 她回答道:“有一年的花灯节,你当了花仙子,对吗?” 孟知记得这件事,每一年的花灯节,都会选出花魁娘子的,她曾经便是。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谢谢你给我东西吃。” 孟知吃东西的时候,露出了她的两截手臂,手臂上是各种各样的伤口,还没有结痂,应该是最近的。 许清凝问:“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提及此事,孟知满眼都是泪花,她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许清凝只好先把她带进客栈。 许清凝吩咐护卫:“你们两个把她搀扶进来。” 客栈很久都没有生意了,难得碰上一桩,店家对许清凝等人都十分热情。 “各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护卫掏出银子给店家:“今晚我们包下了。” 店家:“好嘞,我带你们去上等房!” 所谓的上等房,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房间,推开门,里面还散发着霉味,估计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许清凝说:“准备点饭菜来。” 她看了孟知一眼,又对店家说:“还要热水。” 孟知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许清凝,“小姐,真是谢谢你了,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 许清凝:“我记得你是醉春楼的花魁,如何这般了?” 孟知擦了擦眼泪:“此事说来话长,是我……我所遇非人。” 青楼女子是吃青春饭的,年岁大了就没有生意,所以她们都想遇到达官贵人给自己赎身,哪怕是给他们当小妾,好歹算是有个归宿了。 可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运气好点的,可以遇到所谓的真爱;运气次点的,能混个衣食无忧;但运气不好的,便是从一个魔窟投身到另一个魔窟。 许清凝以为孟知是被什么恶人给买走了。 “你的买家,对你很不好吗?” 孟知脑海里回想起宁安的模样,即便只是回想,她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他……” 她不知如何说,干脆脱掉自己的衣服,站在许清凝面前。 不只是手臂,她的脖颈、胸前、腰腹以及大腿等位置,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十分可怖。 虽然都不是致命的伤口,但所带来的疼痛,许清凝能想象得到。 “他凌虐你?” 孟知含泪点了点头:“所以我便逃了出来。” 她忽然抬头看向许清凝:“小姐,我求你收留我一天,他的人还在追踪我,我不能被他找到的。” 她要是被宁安给抓回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许清凝找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孟知,“你先穿上衣服。” 许清凝在心里思考这件事。 孟知是醉春楼的头牌,而且还在花期,按理来说,她能给醉春楼赚不少钱,老鸨不至于狠心把她卖了。 要么,是孟知自己心甘情愿被那人赎身;要么,买她的人有权有势,用强权压制要了她去。 所以买家是谁呢? 孟知已经穿好衣服了,“谢谢小姐。” 其实,她们做这一行,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们出卖身体,是肮脏下贱的,正经人家小姐们是看不起她们的、觉得她们脏。 可是许清凝没有嫌弃她,给她饭吃,还给她干净衣服。 “小姐,就让我在你这儿躲一晚上,明天我就离开。” 许清凝问:“你很怕被他找到吗?” 孟知可以肯定:“他会杀了我的!” 许清凝又问:“他是谁?” 孟知犹豫了一下,那个人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势一手遮天,普通人完全没有力量可以抗衡的。 “我……我不能告诉你。” 许清凝没有强迫孟知说出来:“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今晚上,你就待在这里。” 孟知:“谢谢,谢谢你。” 护卫们担心这是个刺客,他对许清凝悄声说:“主子,你真要留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啊?” 许清凝:“她不是乞丐,而是醉春楼曾经的花魁。” 护卫看不出来。 可能因为孟知浑身都是伤,没有半点花魁的气息了,不过她这张脸洗干净了确实不错。 “万一她有歹心……” 许清凝也考虑到了这点:“嗯,所以单独给她开个房间。” 其实,许清凝很好奇孟知的买家是谁,但孟知不肯说,她也问不出来,就先算了。 许清凝秘密给宁安飞鸽传信了,她说即将回京。 宁安很快接到了许清凝的来信,他心里的石头落地,打算出宫去接她回来。 算起来,他们都有三个月没见面了。 许清凝离开京城,还只是八月,现在回来都快年底了。 宁安实在想快点见到他,可他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孟知逃出去了。 他斥声问那几个手下:“你们怎么办事的,让一个弱女子给跑了?” “她装病……属下实在没办法就去给她找了大夫来,然后她打晕了大夫、冒充他离开了。” 宁安:“这都能让她成功?你们简直一群蠢货!” “大人息怒!我们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宁安眼睛里已经浮现出杀意,他本就少年老成,这个时候更为阴狠老练,只听得他说了几个字:“找到后,不必留活口。” 他只是把孟知当作自己宣泄的工具,并没有投入什么感情。 所以杀了最干净,省去很多麻烦。 只不过,紫兰刚好在门外听到了宁安的谈话,她不知宁安要去杀谁,以为他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宁安问:“谁在外面?” 紫兰:“是我……” 宁安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许多,“你是来问陛下的事。” 紫兰:“嗯。她可有和你联系?” 宁安:“快到京城里了。” 这些日子,紫兰也跟着提心吊胆,既然许清凝要回来了,那她就不怕了。 “回来就好。” 宁安:“在陛下回宫之前,我得解决那个奸细了。” 许清凝去河西前,就对宁安说过宫里有楚琼的眼线,而且还安插在她身边。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宁安已经找出来了。 紫兰:“是谁?” 下一瞬间,宁安推开了门,揪出那个蹲在墙角里的丫头。 他把婉儿扔到紫兰面前,“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以为自己藏得很严实吗?” 婉儿:“宁指挥使,奴婢不是奸细,真的不是奸细。” 紫兰也不认为婉儿会是奸细,毕竟她们相处这么久了。 婉儿才十二三岁,除了贪吃贪睡爱聊天,就没别的习惯了。 “婉儿不会是奸细的。” 宁安派人去搜了婉儿的房间,在她房间里搜出了几个本子。 “陛下的事,你事无巨细全部都记下来了,是想交给谁呢?” 婉儿见自己的小本子被发现了,她解释道:“奴婢只是想记录陛下的起居而已……” 宁安:“当真如此吗?” 婉儿:“只是如此。” 紫兰也替婉儿解释:“宁大人,你真的可能找错人了,婉儿不会是奸细的。” 宁安冷笑一声,“是不是奸细,带进诏狱拷问一番就知道了。” 他利落下了命令。 “带走!” 进诏狱的人,白的都能变成黑的,有几个可以平安走出来? 婉儿害怕得向紫兰求助:“紫兰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紫兰想救婉儿,但她碰上宁安的眼神,那些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宁大人……” 宁安反而问紫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怖?” 紫兰不敢说,但她确实觉得宁安变化很大,已经是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 “你会对婉儿做什么?” 宁安:“如何核实她是内奸,我会杀了她。” 紫兰吓得后退半步,她和婉儿是有感情的,想努力辩解几句,可她发现所有的辩解都那般无力。 锦衣卫捉人杀人不需要理由,宁安好歹给婉儿一个“内奸”的罪名。 他带着婉儿已经走了。 紫兰茫然地站在风口处,许清凝不在宫里,她不知该去找谁求助,谁才能救得了婉儿呢? …… 风把窗户吹开,白鸽停留在许清凝手臂上。 她抽出了纸条,正是宁安的回信。 宁安说他已经抓到了内奸,静候归来。 但他没有说内奸具体是谁,许清凝相信宁安,他会把事情给办好的。 忽然,许清凝听到客栈楼下有说话声,应该是有别的客人来了。 奇怪,她不是包场了吗? 许清凝对其中一个护卫说:“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护卫看了几眼回来禀报:“是练家子。” 也就是说,是习武之人,而且身手还不错。 许清凝下意识想到:“冲着我们来的?” 但她的行踪没有泄露给任何人,除了宁安。宁安不会现在过来找她,所以……是谁? 许清凝:“仔细盯着他们。” 店家正和这群人解释:“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先行被客人给包下了。” 他也不知怎么的,平日大半个月都没有客人,今日却来这么多? 为首的黑衣人丢给店家一个钱袋。 “够了吗?” 他的声音很闷,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店家打开钱袋子一看,啧啧,都是黄金啊。 反正还有几间房间,他总不能和钱过不去。 “够了够了!” 他把这几位带到三楼。 这间客栈总共就三层,许清凝等人住在二楼,这行黑衣人往三楼去,就得经过二楼。 许清凝门口的护卫们悄悄按住剑柄,他们起了防范之心,如果真要打起来,这小破客栈可经不起刀剑…… 脚步声越来越近。 习武之人步履沉稳,但不会发出大声,越是身手高强之人,越能隐藏自己的气息。 护卫们给对方打了眼色。 来者非同小可…… 第463章 少年 然而那伙人并没有往许清凝这个方向来,他们朝三楼走上去,看都没有看二楼房间。 护卫们握着剑柄的手又微微松开了,其中一个走去问店家:“我们不是都包场了,怎么还放人进来?” 店家赔笑道:“各位爷息怒,他们住在三楼,不会来打扰你们的。” 那伙人身手不凡,很可能是朝廷来的。 虽然说店家是为了钱,但他知道可不能得罪朝廷的人,否则这店怕是就没了。 还是许清凝出面打了圆场:“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们待一个晚上,天亮了就动身出发。” 夜里风大,床榻上有种湿冷感,许清凝怎么都睡不着。 孟知在隔壁房间,她也没有入睡,因为她时刻担心宁安的人会来找到她、然后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他做过的事就不会被人知道。 窗户被风吹开,黑暗的房间里闪过一道亮光。 孟知的瞳孔扩大,里面全是恐惧。 她被突然袭来的刀给吓住了,连呼救都忘了。 紧接着,另一道刀光隔开了。 许清凝把孟知拉了过来。 她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打斗,心里越发疑惑。 孟知就是个普通青楼女子,何至于引得这些高手来杀她? 许清凝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刀刃的反光正好打在许清凝脸颊上,刺客们看见了她,纷纷愣住。 但只是短短一瞬间,他们就跳窗而逃了。 这个举动让许清凝更迷惑了。 方才的打斗还没有争出胜负,却在与她对视那一眼后,跳窗逃走了? 这说明什么? 他们认得许清凝。 护卫问她:“主子,要不要去追?” 许清凝没有出声,她转过身看向孟知。 孟知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是他来杀我了!他来杀我了……” “你的买家?”许清凝朝孟知走过去,她以刚才的感觉推断,这批人肯定是朝廷的了。 还很有可能是…… 许清凝打住了,没有往那个方向猜去,“到底是谁?” 孟知拼命摇头:“我不能说的,我要是说出去,他会用很残忍的方式杀了我。” 宁安给孟知带来的恐惧,已经深深刻在了她内心。 她根本无法摆脱这份恐惧,也不敢直视它。 许清凝:“你如果不告诉我,等明天我离开这个客栈,你要逃到哪里去?” 孟知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她原本想逃回自己的家乡。 可家里父母很多年前把她给卖了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就算她逃回家乡了,也还是举目无亲。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许清凝问:“以你的姿色,这些年应该攒下不少银两,你的钱呢?” 当时,醉春楼的老鸨把孟知的钱都给她了,让她带着给自己当嫁妆。 出身不干不净,好歹是有点钱财傍身的,不至于让主家看不起。 孟知把所有银两都带上了,却被关在了偏僻的宅院里。 宁安平时限制了她的出行,她就算有银子也花不出去。 后来,孟知一心想着逃跑,就顾不上那堆银两了。 “我是逃出来的,没顾得上带。” 许清凝:“让你回去拿显然也不现实,你想过以后怎么生活?是重回本行,还是做点别的?” 孟知名气不小,如果她重回本行,很快就会被宁安的人给找到。 所以她不能公开露面。 “我如果能逃出他的魔爪,日后就卖刺绣过活。” “这样你就不怕被他找到?” 孟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许清凝,问她:“那我该怎么办?” 许清凝也不知她该怎么办。 天底下的可怜人多得是,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一万人。 何况,许清凝总不能将孟知放在身边。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揽这桩事。 孟知以前就是做察言观色的活,她当然看出许清凝不想救自己了,忙跪下来,“小姐,你是个好人,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就让我为奴为婢也好……” 当许清凝的婢女可不轻松,更不安全。 许清凝不觉得这是救孟知的办法。 “我是要回京城的,你却是从京城逃出来的,确定还要跟着我吗?” 孟知看了看边上的几名护卫。 方才若不是这伙人,她已经被宁安派来的人给杀了。 她再打量许清凝,心想这位小姐肯定是非富即贵的。 孟知认为许清凝有保护她的能力。 “小姐,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 此事还是大半夜,许清凝有些困了,她只说:“我考虑一下,天亮了给你答复。” 经历过刺杀,孟知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也不敢独自待在房间里。 许清凝只好让她抱了被子跟着走。 许清凝给孟知指了个椅子:“我睡眠浅,你坐那儿,别发出声音。” “好!” 孟知已经很感恩戴德了。 …… 翌日天亮。 孟知早早就打好水给许清凝梳洗了,她原先就是干伺候人的工作,所以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小姐,先洗把脸。” 许清凝:“你一晚上没睡?” 孟知:“睡不着。” 许清凝将手放进水盆里,她突然想到了怎么安排孟知。 “我有个地方还挺适合你去的。” 孟知:“小姐请说。” 许清凝想起了她那家半死不活的青楼,“你听说过一晌贪欢吗?” “一晌贪欢……”孟知好像听说过,但没多大印象,“可是专门培养男色侍人的地方?” 孟知这种头牌花魁,不熟悉那些不入流的青楼,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印象的。 许清凝:“一晌贪欢是我的地盘,你在里面做事,不会有人敢进去刺杀你的。” 孟知:“可我能做什么?我记得里面不都是男倌吗?” 许清凝说:“你给他们当老师,教教他们什么是风情万种。” 她那一晌贪欢的生意至今没有起色,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没有风韵,勾不到人。 孟知的容貌算不上顶尖的,但她举手投足的风韵却很能撩人,这就是许清凝需要的。 许清凝:“你教他们取悦顾客,我每月按时付你薪水。如果生意好了呢,还给你年底分红。最主要的一点,不会有人在一晌贪欢闹事,你可以安心待着。” 孟知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画大饼”,但她莫名就相信许清凝。 因为这个女人身上有安全感。 “小姐,我可以问问你是什么人吗?” 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何会开青楼、还养一批身手高强的护卫呢? 许清凝的言语透着绝对的强势。 “我的身份,你就没必要知道了。你如果信我,就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孟知同意了,“好。” 许清凝洗漱完毕后,就带着孟知准备出发了。 她们出门之际,恰好碰到从三楼下来的那行人。 孟知赶紧低头躲在许清凝身后,“是他们……” 她记得他们的眼神。 许清凝拍了拍孟知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慌张。 这伙人在看见许清凝后,原本冒出来的杀气又收缩回去了,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他们侧身从楼梯处下了楼。 “店家,我们走了。” 店老板笑眯眯地说:“客官慢走!” 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许清凝注意到他们手里的武器,不就是锦衣卫惯用的绣春刀吗? 只不过印记处缠了东西,遮盖住了。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锦衣卫来这儿做什么? 许清凝不由想起了宁安。 如果是来接她的,为何不正面交接呢,反而偷偷摸摸去刺杀一个青楼女子? 宁安…… 许清凝无法把宁安和孟知联系在一起。 他们可是风牛马毫不相连的人。 所以这件事,可能是宁安手底下的人做的,怪不得孟知不敢说。 有几个人敢得罪锦衣卫? “我们出发。” 许清凝和孟知上了马车,护卫们骑马在外面。 方才从客栈出来的那伙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 他们低声商量着。 “现在这情况怎么向大人交差?” “如果强行动手,就会冒犯到陛下,我们是吃力不讨好啊,说不定还得没命。” “要不先回去和大人禀报?” “行,先回去。” …… 宁安得知消息的同时,也知道许清凝快要进宫了。 他此刻站在诏狱审问婉儿。 婉儿看起来娇弱,嘴巴却很硬,怎么都不肯招认出来。 她咬准了一句话:“我不是奸细、我真的不是奸细。” 宁安抬起婉儿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脸。 “我知道你在等陛下回来,可是你真的不了解她,等她发现你是奸细,你的死法会比现在更惨。” 婉儿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但她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宁安:“平日最怕疼的人,小伤小病就大喊大叫,现在倒是很能忍耐了。不得不说,楚琼选了你这样一个人来,确实很高明。” 婉儿不停摇头,“我不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楚琼……” “继续否认。” 宁安把那叠本子摔在婉儿面前。 他说:“表面看来,你只记录了陛下的生活起居,但实际上,她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准备去做什么事,你都记录了。你再把这些消息传递给楚琼,满足了他对陛下的窥视欲。” 说到这儿,宁安的表情已经很冷漠了。 “不、我不是……” 婉儿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脖子就被宁安给掐断了。 年轻的生命很快枯萎在他手心里。 宁安松开手,用帕子仔细擦了几遍。 他眯着眼道:“陛下要回来了,该把这些人清理干净。” …… 许清凝没有带孟知进宫,而是让人护送她去了一晌贪欢,她们也算是分道扬镳了。 好几个月没有回宫,许清凝觉得还是宫里的床榻舒服。 她正想久久地睡一觉,看见紫兰红着眼眶进来了。 紫兰哀求说:“陛下,你救救婉儿。” “婉儿?”许清凝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婉儿的人影。 平时这丫头最喜欢凑热闹了,今日却不见她。 “婉儿去哪里了?” “她……”紫兰不知该如何解释:“宁指挥使把她抓走了!” 许清凝:“宁安抓走婉儿做什么?” 宁安走过来道:“因为婉儿是奸细,我已经将她就地正法了。” 紫兰愣住了:“婉儿死了?” 她和婉儿平时感情最好了。 那个成天嬉笑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你……你杀了婉儿。” 宁安还是那句话:“婉儿是奸细,她罪有应得。” 紫兰一时间承受不了这个消息。 她跪坐在地上,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和震惊中。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她对宁安说:“证据给我。” 宁安把婉儿的那几本小册子交给许清凝:“她每天都在偷偷记录你做过的事,尤其……” 他顿了顿:“尤其是你和萧屿的。” “之前几次计划失败,我怀疑就是婉儿把消息告诉了楚琼,好让他提前做了准备。” 许清凝看完后,脸色也变得很沉重。 这份沉重不仅仅是对婉儿的,还有对宁安的。 婉儿是她的贴身婢女,可宁安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直接处死了婉儿。 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他原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从前遮掩住了。 宁安见许清凝在审视自己。 他说:“姐姐,你身边任何存在危险的人,我都会帮你清理干净。” “是这样吗?”许清凝想起在郊外客栈遇到的锦衣卫。 “那你呢,你会对我存在危险吗?” 宁安的表情很受伤,他没有想过许清凝会怀疑他。 “你怀疑我会伤害你吗?” 所以才不肯带他同去河西…… 许清凝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宁安的脸庞。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容貌身形变化迅速的时候。 她在宁安脸上寻找以前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 宁安拔出佩刀放在许清凝手里,而后他握住她的手朝自己心口方向。 “我永远把命交到你手里,如果你怀疑我,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少年的话依然真诚坦荡,少年的眼眸依然纯澈透亮。 可许清凝还是觉得不一样了…… 第464章 游戏 宁安握着许清凝的手推近了几分。 同时,他眼里流露出委屈无助的神色。 他就像是一只被主人从家里赶出来的小狗,雨水把他原本柔顺的毛发都打湿了。 可他还依依不舍地蹲在门口,发出颤抖的叫喊声,哀求主人别抛弃他。 “姐姐,别害怕我,永远都别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宁安惯会做出的表情,好让许清凝心疼他。 女人一旦心疼男人,就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没有例外。 许清凝抽回了手,将刀扔给宁安。 她问:“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处置婉儿?” 许清凝和婉儿也就相处一年左右的时间,谈不上多么有感情。 但婉儿是她贴身的人。 宁安越过她直接就杀了,未免太不知分寸了。 在许清凝面前,宁安不会辩解。 他只会低头认错道:“是我做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许清凝见宁安站在这里,她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不由想起客栈发生的事。 再就是婉儿已死,孰轻孰重她还是有数的。 “你这几天,有派锦衣卫追杀什么人吗?” 宁安早得了消息,许清凝已经见到孟知了。 不过,他观察她的表情,应该还不知道那些事。 孟知啊孟知,留着真是夜长梦多。 他问:“锦衣卫那里每天都有安排很多事,姐姐说的是哪一桩?” 许清凝直接说出这个名字:“孟知。” 宁安装作并不熟悉的模样。 “孟知是醉春楼的头牌花魁,她怎么了?” 许清凝没有在宁安脸上察觉异样,心想可能真的和他无关,怕是锦衣卫里别的什么人买了孟知。 “没什么,我让她在一晌贪欢里干着了。”许清凝加了两句:“不管是你手底下的谁,这一切就此为止。” 她的意思,就是要保孟知。 孟知留在一晌贪欢,日后肯定经常和许清凝见面。宁安根本就不好下手,万一哪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她还是必须死! 但宁安表面应下了,“好,我知道了。” 很早之前,许清凝就不能把宁安当孩子看了。 这次之后,她就更不能了。 但她和宁安的关系终究和别人不同,他们是从腥风血雨里一起走过来的,是主仆,更是同盟是战友。 最终,许清凝还是没有说太重的话。 “我累了,打算歇息了,你先退下。” 宁安把他带来的糖炒栗子搁在桌上,然后才告退了。 紫兰跪坐在旁,她沉浸在婉儿已死的哀痛中,没有抽身出来,却已看见宁安离开了。 “陛下,婉儿真是奸细吗?” 从宁安给的证据看,并不能完全证明婉儿和楚琼有联系,只代表她确实在监视许清凝的行为。 但对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来说,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许清凝:“可能是。” 紫兰没有再说话了。 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毕竟婉儿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不能复生,何苦再多找麻烦呢? 许清凝:“紫兰,你别太难过。” 紫兰不仅仅是难过,她还恐惧。 可她不知,该如何向许清凝解释内心的恐惧。 昨天,她亲眼看见宁安把婉儿带走了;今天,她就得知了婉儿的死讯。 紫兰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深夜,她曾看见宁安亲吻许清凝的手背,而与他对视的瞬间,他眼里起了杀心! 将来某天,她会不会落得和婉儿同样的下场呢? “陛下,你不觉得宁指挥使……他很危险吗?你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万一他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可怎么办?” 紫兰很少会在背后说别人相关,但她觉得有必要提醒许清凝。 有些人是该提防提防的。 许清凝沉默了会儿,眼眸里幽黑如墨,她拿起一颗栗子放在手心里。 栗子还是热乎的。 “所有人都害怕他是正常的,可是我不能。” 因为啊,是她亲手将宁安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不能再抛弃他了。 …… 河西平定后,许清凝的威望又高了几分。 从前心有怨怼的老臣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纷纷像缩头乌龟般躲进自己的壳里了。 只不过这日,众人看贺成满面春风。 “贺大人,陛下回宫了,你这监国的日子到头了,怎么我们还瞧着你更高兴了?” 许清凝去河西的那段时间,权力都握在贺成手中,众人对他是百般奉承。 可贺成倒好,谁的面子也不给。 因此,部分人对贺成有所微词,想着把他拉下去。 自古以来,帝王和权臣之间就是互相博弈的。 他们就不信女帝对贺成没有疑心,正想办法离间这对君臣。 另外一个臣子说:“尝试过权力,再把权力交出去,贺大人心里不好受,他啊是在强颜欢笑。” 贺成没有搭理这些人的话,只反问:“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然而,他便笑意盈盈地走出去了。 话说贺成这半生,也过得够为跌宕起伏。 他的目标就是辅佐帝王,自己倒是不想当皇帝。 什么强颜欢笑? 他明明是真的高兴。 回府后,一紫衣男子正坐在庭院里煮酒。 旁边的绿梅已然开花了。 入冬后,到处都天寒地冻的,热酒一壶在此刻弥足珍贵。 贺成朝赫连闻踱步走过去。 “她回来了。” 赫连闻倒了杯酒递给贺成,他手指生得极其好看,纤细细长,皮肤白得透着霜雪的光。 他就用这样的手指捏着青花瓷杯。 “贺大人希望我离开吗?” 贺成何等聪明? 他见赫连闻第一面起,就猜出这人有目的了。 大概是许清凝让他来的。 “陛下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让你来监视,殊不知我很乐意。” 贺成接过赫连闻的酒杯,往嘴里抿了口。 “是北凉的烈酒。” 赫连闻:“喜欢吗?” 贺成望着赫连闻耳上的银环,他的回答都在眼神里了。 “殿下想要什么?” 赫连闻轻笑一声,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直接爽快,不必藏着遮掩着。 “如果我说,我想要复国呢?大人会帮我吗?” 贺成:“不可能。” 他既然做了东齐的朝臣,就不可能为了一个敌国质子昏了头脑。 他任何时候都是理智的,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赫连闻也猜到了贺成的回答,他冷冷笑着,却依然妩媚撩人。 “首辅大人还真是无情。” 贺成没有否认,他静思片刻后问道:“陛下答应了你什么?” 赫连闻:“她说等踏平北凉都城后,将赫连庸的头颅给我。” 贺成盯着赫连闻的眼睛说:“你想要的,不只是赫连庸的头颅。你还想顶替赫连庸的位置,成为下一个北凉王。” “是又如何?” 赫连闻是有野心的,同样他也能为这份野心而蛰伏隐忍。 美人蛇这种动物,用来形容他再妥帖不过了。 贺成放下酒杯:“北凉一旦灭了,就不会再有北凉王。” 赫连闻调侃着说:“谁知道呢?” 贺成突然捏住赫连闻的手臂,他用了不小的力道。 “我再告诉你一遍,复国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赫连闻将脸凑近几分。 鼻尖与鼻尖都差点相碰了。 他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平等的,日后也不可能是。 可在这一刻,谁又算得是上位者呢? 贺成不愿意看赫连闻走向死路,所以他用压制的方式警告这个男人。 别做梦了,复国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源自于贺成内心的恐惧。 赫连闻才是占据主导的那一方! 短暂的眼神交锋之后,赫连闻将手抽出来。 他自嘲而又讽刺地说:“你知道我的心思,还敢和我走得这么近,贺大人,别忘了你可是东齐的国之栋梁啊!” 贺成也觉得自己够讽刺的,他渐渐冷静下来。 “好好待在京城,这是你唯一能够活的方式,只要你敢动那个念头,陛下就会杀了你。” 赫连闻重新给他倒了杯酒,不痛不痒地说:“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住了。” 贺成这次没有接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认真。 “我不会帮你复国,但是我能给你的,绝对比陛下给你的更多。” “赫连闻,以后跟着我。” 紫衣男子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这天下午,赫连闻从贺府离开后,便进宫去见了许清凝。 面对这个女人,他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陛下可算回来了,我实在想念你啊。” 许清凝抬眼看了看赫连闻,见他姿色更甚从前,心道真是奇怪:一个男人怎么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她天生就对美丽漂亮的东西离不开眼,不由多看了会。 赫连闻习惯了任何人打量自己的目光,他从生下来就好看,随着时间长大,容貌也是越来越精致了。 “我是来同你汇报的。” 许清凝:“怎么说?可有发现贺成的异常?” “异常倒是没有,不过嘛……”赫连闻卖了个关子:“陛下,你觉得贺成真的对东齐忠心耿耿吗?” 许清凝:“不觉得。” 很多人都有自己所图所求的。 但贺成这个人,许清凝观察了他很久,他反正是不求名也不求利的。 但他又不是沈雁书那种心系百姓万民之人。 所以贺成求什么呢? 只是为了当辅佐皇帝之人吗? 这个信仰未必有点奇怪。 一个人若是没有直接的欲望,就很难拿捏。 许清凝是君,贺成是臣。 她如果没有完全拿捏住贺成的东西,她就不会完全信任他。 “虽然我不知道贺成求什么,但绝对不是东齐江山,更不是百姓。换句话说,谁当皇帝都可以,但得是他扶着上位的。” 赫连闻:“所以陛下忌惮他。” 许清凝眯着眼睛扫了赫连闻一眼,“你是从贺府出来的?” 赫连闻:“陛下真是火眼金睛,这都被你发现了。” 许清凝:“你身上沾了绿梅香,据我所知,贺成府上就种了不少绿梅树,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开花了。” 赫连闻倒是没注意到贺成府里的绿梅树。 不过说起来,贺成的喜好确实很奇怪。 旁人都喜欢艳丽的红梅,偏偏他独爱绿梅,府上装潢也是清冷色系的,看着好没生气。 赫连闻是与贺成完全不同的一类人,他生性张扬,喜欢各种浓艳的颜色,当然了他也招架得住。 他略微嫌弃说:“绿梅的香味,闻着有些苦呢。” 许清凝:“贺成能留你在府里待这么久,说明他上钩了。” 赫连闻:“是啊,他还说让我背弃你,选择他。” 许清凝来了兴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都没说。” 赫连闻可是从天堂摔在地狱、又在泥潭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活下来的,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 他只相信利益。 “很显然,我跟着陛下比跟着贺大人,更有前途。” 许清凝和贺成两个人,都不会帮赫连闻复国,所以他选择谁都差不多。 但他如果真全心投靠了贺成,注定会投入自己的感情。 把心交出去,才是最为致命的。 赫连闻才不要如此。 许清凝:“我还以为你打算当双面人。” “什么是双面人?” “就是在他面前是一套,在我面前又是另一套,俗称双面奸细。” “没这个必要。”赫连闻屈膝蹲下来,“没有人会是陛下的对手,除非你想输。” 许清凝:“这话说的,我似乎永远都会位居不败之地。可我去河西一趟,差点就死了。” 赫连闻:“差点不就是没死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许清凝笑道:“你很会说话。贺成便是被你的嘴给哄骗了。” 赫连闻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他坚信他与贺成初遇那天,某人的心就已经动摇了。 因此,当着许清凝的面,赫连闻也能大大方方地说。 “不,贺大人是被我这张脸给骗了。” 许清凝表示赞同,她一开始就是被萧屿的美色所迷惑了。 不能怪贺成也如此,美人关就是很难过啊,只能自己认了。 “那你继续盯着他。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句,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当然不会。” 赫连闻确信自己不会搭进去。 游戏就是游戏,动真感情会伤身,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u0003\u0003\u0003 第465章 死法 婉儿的死没有在宫里带来多大波澜,因为宫里人早就见多了这样的事。 反正还会有新的宫女进来,雁过无痕罢了。 许清凝继续做着她的皇帝,日复一日处理着那些无聊的事。 她还是会经常见到沈雁书。 这是无可避免的。 但两个人,都默契不再提起那天夜晚的事。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河西的冷风和尘沙中,不被任何人所知,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似乎不曾存在过…… 只不过,许清凝有时候觉得,沈雁书看她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悲悯。 他在悲痛什么,又在怜悯什么呢? 这种眼神,无端地让许清凝心里隐隐难受,偏她又不能说。 她只能尽量不与他单独见面。 除了君臣应有的交流,不再有别的了。 冬天,沈雁书身上的喘疾又犯了,偏他又不想告假,新政推行到一半,正是关键时刻,他如果松懈了又得浪费很多人力物力。 他要铲除氏族,还民于田。 可动了一个谢家,其他氏族感受到了危机,难免会联合起来做出反击。 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 沈母不会去劝她的儿子,她只是每日熬好药汤,让沈芸送过去。 沈芸很喜欢出去走,她巴不得天天给沈雁书送药,一手提着药,一手拎着棍子就出门了,俨然不像大家闺秀。 但她毕竟是沈雁书的妹妹,也没有人敢对她无礼。 衙门的侍卫说:“沈小姐又来送药了,你天天来,我们衙门都有股苦味了哈哈哈。” 沈母熬的药苦,但良药苦口嘛,沈芸觉得没什么。 她认为她哥也不是怕苦的人,直接走进去,一手拄着长棍,把药放在沈雁书面前。 沈雁书心想,他怎么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沈芸说:“哥,喝药!” 沈雁书这病是从娘胎里就带下来的,喝再多药也是无济于事。 可他扛不住沈芸这天天来,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都会干干净净喝了。 只不过这回,他喝完后皱起眉头。 “今日好像特别苦。” “是吗?”沈芸:“药不都是苦的……” 沈雁书突然想到了什么,“倒也未必。” 沈芸:“那你说说,有什么药是不苦的?” “有的。” 沈雁书想起的,是许清凝曾给他做过的枇杷糖。 她很聪明,如果有预谋地去做某件事只会成功,让人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沈芸摸摸鼻子,她觉得她哥就是矫情。 看来在京城待久了,总是会染上些纨绔贵族的陋习。 她收拾好东西,摇了摇头便回去了。 “我走了!” 沈雁书:“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喜欢自个走。” 沈芸是有点身手的,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当初敢和沈母千里迢迢两个人来京城,如今她也不需要人送。 而且,沈芸挺喜欢京城的。 这里有她未曾见过的世界,比如街上五彩斑斓的小糖人,还有酒楼里说书的先生…… 沈芸经常去听书,她喜欢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 这天下午,沈芸从沈雁书那儿离开,就去酒楼里听书了。 因来得晚了,前排的位置早被人抢空,沈芸只能站在最后排。 她个子不算太高,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到声音。 小姑娘有些生气,可她怎么挤都挤不进去了,自个生闷气。 忽然,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把沈芸给撞了下。 她没站稳,整个人往侧边扑过去,好在另一个穿着淡灰色衣袍的男子,给她扶住了。 灰衣男子说:“小升,你也太莽撞了。” 小升是他的侍从,“姑娘,不好意思,我没看路……” 灰衣男子对沈芸道歉:“这位姑娘,是我们冒犯你了。” 沈芸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见他们道歉,也就没有怪罪了。 “没事,我也没有受伤。” 小升说:“柳大人,我们走,再晚就误了时辰。” “嗯。”柳辛看向沈芸,“姑娘,我们该走了。” 颔首之后,他们两个便离开了。 柳大人? 沈芸不太了解官场里的人,不知道这位柳大人是谁? 她觉得他相貌还算清秀好看,虽然比不过她哥,但也算是少见的美男子了。 因为这茬事,沈芸也没心思听书了。 她正打算离开,忽然看见地面掉了颗纽扣,应该是“柳大人”搀扶她的时候被她拽下来的。 沈芸捡起纽扣,心想以后有机会还给这个男人。 刚走出酒楼,她看见一行人骑马走过。 他们速度很快,完全没顾及到街道上有旁人。 这等气焰嚣张,实在让她很不舒服。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锦衣卫实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快别说了,让他们听见,我们都得被抓进诏狱……” 提及诏狱,所有人都害怕得将脖子一缩。 沈芸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是头回亲眼看见锦衣卫。 果然传言不假。 她随意问了个路人:“你可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路人小声说:“应该是废太子的事……” “废太子?”沈芸:“你们说的是浔南王府那位啊?” “可不是吗?正是那位。”路人叹气道:“说起那位也实在可怜,好好的储君之位没了,变成王爷,现在连王位也没了,被贬为庶人,还被幽禁起来了。” 沈芸:“听起来是挺可怜的。那锦衣卫今晚是要去抓他吗?” “我也是听小道消息说,有人秘密在联系那位,陛下不放心,我猜怕是……” 路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芸好奇,但路人已经走了。 他留下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唉。” 沈芸找不到人问,干脆回府去了。 与此同时,锦衣卫已经到了浔南王府。 许清凝将齐穆贬为庶人后,就一直将他关在王府,不准他进出。 齐穆成日除了喝酒就是睡觉,整个人颓废不堪,没有丁点皇室的气质了。 他听到门外传来的快马声,倏地笑起来。 这天终于要来了。 锦衣卫踩着鹿皮靴子踢门而入,为首的人正是宁安。 他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擦着绣春刀,眼神比刀光还要冷。 “殿下,近来可好?” 宁安虽然称呼齐穆为殿下,但语气可没有半点尊敬。 他才是上位者,齐穆只是阶下囚。 酒坛子滚落几圈,齐穆踉踉跄跄站起来。 他笑着看向众人。 “果然……果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宁安把刀放下,“陛下念着故友旧情,一直留你的性命,可殿下实在不让人省心啊。” 齐穆嘲讽道:“我如今还能做什么?” 他只是安安分分地当他的废物王爷了,许清凝还不肯放过他。 她就是要杀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安冷笑一声:“殿下若是真的安分,就不该和外界有书信往来。” 他把那几封信甩到齐穆脸上。 “殿下,你以为监视你的人都是混日子的吗?” 齐穆愣住了,他捡起洒落在地面的书信。 这些都是他和柳辛的。 可他们只是叙叙旧,也没说什么别的啊。 “你们既然看了我的信,就知道我没有反心。” 宁安:“你有没有反心不重要。只要你活着,你就能让某些人蠢蠢欲动,所以你必须死。” 齐穆的眼神瞬间变得绝望。 他倒不是怕死,他就是不甘心,自己的人生何至于此? 家仇国恨,还有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从出生就是太子,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啊。 他被寄予厚望,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他还有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的姑娘。 为什么…… 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齐穆真的不甘心! 宁安抬起手,示意侍卫把东西呈上来,“陛下和你好歹兄妹一场,让你自己选择死法,你选一个。” 毒酒、匕首、白绫…… 呵,齐穆没想到这些东西会用在他身上。 “既然是必死无疑了,那我不用这些。” 宁安半眯着眼眸审视齐穆,他问:“你想如何?” 话音刚落,齐穆转身推倒了烛台。 地面全是浓烈的酒,沾了火之后迅速扩大燃烧范围。 熊熊烈火瞬间能吞噬半个王府。 齐穆在火焰中笑道。 “我啊,想多找几个人陪葬。” 宁安没想到齐穆临死来这一出。 果然,齐家人血液里终归是有些相同的地方,即便齐穆从前是人人歌颂的仁义太子。 剩下的人说:“大人,我们快走!” 宁安当然得走,只不过这场火呛得他旧伤复发。 他跑出王府后咳了很久,估计伤了肺腑。 属下问:“我们要救火吗?” 宁安擦了擦脸面的灰烬,看向浔南王府。 火势很大。 齐穆在里面没有走出来,想必已经烧死了。 宁安说:“等一下确认他的骨灰,回去复命。” …… 齐穆死了。 许清凝把这件事,写信告诉给了苏湄雪。 其实苏湄雪早就猜到了,他们二人的位置注定要互相残杀。 苏湄雪收到消息的时候,在一个艳阳天。 她来这个小渔村很久了。 每日看村民们出海捕鱼,干脆自己也买了个小船。 可是她到底没什么经验,打了好几天网,就抓了几条小黄鱼。 阿九原本是个身手高强的死士,跟苏湄雪时间久了,每日就做劈柴挑水的事,很久不曾打打杀杀了。 但,他竟然开始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小姐,这几条鱼可以煲汤了,我拿去煮了。” 苏湄雪还想多晒一会太阳。 “嗯,你先去。” 这儿是苏湄雪去过的最南方。 这个地方的人自成小国,他们不受其他地方的文化熏陶,没有男女之防,也不学那些三纲五常,能认得几个字就很难得了。 苏湄雪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人好像都少了很多烦恼,每天只要想着填饱肚子就行了,没有太多的欲望。 她躺在船上沐浴阳光,一光着身子的小孩跑过来。 “雪儿姐姐,我抓到了大螃蟹!” 苏湄雪坐起来看:“咦,还是花蟹呢!” 小孩名叫狗蛋,“我厉害!” 苏湄雪摸摸他的脑袋,“狗蛋最厉害了。” 狗蛋把螃蟹给了苏湄雪:“送给姐姐了。” “谢谢。”苏湄雪也给了狗蛋一袋海螺,“这是我挖到的螺,给你。” 狗蛋接住了。 “我娘要你们今晚去我家吃饭,雪儿姐姐,你来吗?” 苏湄雪长得好看,很多人都喜欢她,还说要给她介绍亲事,她便以阿九为借口遮掩了,所以他们才不说亲了,但还是经常要她去做客。 “我和阿九今晚自己做饭,所以就不去了。” 狗蛋有些难过:“那明天一定要来呀!我娘可喜欢你了。” 狗蛋的娘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她很喜欢和苏湄雪聊天。 因为在苏湄雪的口中,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只是她,村里人都喜欢听苏湄雪说话。 温温柔柔的,还知道那么多事,就像天下掉的仙女一样。 苏湄雪答应了狗蛋,说明天会去。 狗蛋才重新恢复笑脸,一路跑回家了。 也就是这时候,苏湄雪接到了京城的信。 齐穆死了,是许清凝杀了他。 苏湄雪没有否认,她得知消息的瞬间,心还是为齐穆而疼痛着。 这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少年时期差了一步的圆满。 她叹息道:“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不知不觉,苏湄雪在船上待了很久。 太阳渐渐落去,天渐渐黑下来。 风拂过脸颊,让她觉得眼角冰冰凉凉的,有点冷。 阿九喊了好几遍,才让苏湄雪回过神。 “小姐,饭做好了,来吃饭!” “快来吃饭了!” 苏湄雪把信扔进了大海,也把那些过去扔进了大海。 她步步朝着阿九走过去,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还能感觉到太阳的余热。 阿九给苏湄雪盛了鱼汤:“不得不说,这海鱼就是鲜美啊,你看这汤多香。” 苏湄雪闻了闻,“这是我们自己捉到的鱼,当然香了。” 阿九觉得挺有成就感,他以前哪知道捕鱼呢,都是和苏湄雪来这儿才学会的。 他才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不用成心担忧掉脑袋,也不用去追逐名利。 没有杀戮,只有宁静。 两碗鱼汤一双人就足够了。 阿九笑着说:“也是哦,那你快吃。” 第466章 断交 苏湄雪喝了鱼汤,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呆呆地看向远方。 他们俩的房子很简单,就是木架子和茅草搭建起来的。 风有时候吹过还能掉落几根杂草。 苏湄雪待在屋檐下,静静沉思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约过了半个时辰,苏湄雪才开口问阿九。 “你想回去了吗?” 阿九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回京城吗?” “嗯。”苏湄雪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京城都半年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平淡没有波澜的日子,但她有些想念凝凝了,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我不想回去。”阿九:“不过小姐要回去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回去。” 苏湄雪考虑后说:“等过完年,我们回去看看。” …… 齐穆的死同样没给京城带来多大动荡,毕竟他只是个被废的皇室。 无权无势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只不过齐穆一死,有些人的念头也跟着死了。 比如说柳辛。 如今的柳辛,只是六品的太仆寺丞。 太仆寺丞虽然算个官,但只相当于管后勤的,游走在权利中心以外。 柳辛无法实现自己的宏图抱负。 少年得志,却一朝被贬。 如他这种读书郎,总归是有些心高气傲的。 所以,柳辛此前一直在秘密联络齐穆。 他希望这个昔日的太子殿下还能重振。 可是谁也没想到,齐穆死了。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女帝的狠心。 “这个女人……” 柳辛每每想到此都恨得心痛。 侍从小升劝他:“大人,殿下虽死,可皇太弟活着呢,你是有希望的,别自己把自己气坏了。” 小升口中的“皇太弟”,指的是齐深。 但柳辛显然不相信齐深。 “她带大的储君,能长好吗?再说了,他们之间也就差了六岁。皇太弟虽为储君,得等她没了才能即位,这要等到什么年头?” 小升赶紧把门窗关紧了。 “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口,大人心里想想就行了。” 柳辛:“我说的实话而已。” 相差六岁的姐弟,姐姐死了,弟弟不也快要死了吗? 立皇太弟还有什么必要? “所以啊,还是得盼着她早点……” 柳辛对许清凝的怨恨,绝大部分因为政见不同。 其实,他对她本人倒没有过多看法,他还希望齐穆能有她几分心狠。 能坐上高位的人,绝对不是靠“仁义”二字。 忽然,宫里来了人,说是女帝召见。 小升瞬时心生不妙。 齐穆前脚刚死,女帝就来召见柳辛,这不是明摆着也要柳辛的性命吗?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柳辛倒是看淡了生死,他拍拍小升的手:“好好在家等着,今晚……今晚就不用备好饭菜了。” 柳辛大概率觉得自己会死在宫里,可他还是坦然地进了宫。 按照规矩,柳辛这个身份品阶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帝的,除非皇帝主动召见他。 所以他一路进宫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围观目光。 紫兰提醒许清凝:“柳大人来了。” “让他在门外等着。” 许清凝是有心刁难柳辛,就不会让他这一趟来得轻松。 她猜,柳辛此刻心里肯定在想,他会怎么死。 这样的分分秒秒才是最煎熬的。 紫兰在旁边站着看许清凝练字,柳辛则站在殿外等候。 今日下了点雨,空气里很是湿冷,难免感到了寒气。 可是女帝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干等着。 与其等待,柳辛还不如直接仰头一刀来得痛快。 他总算是体验到了,折磨心态才是最难受的。 天快黑了,许清凝才让柳辛进去。 他抬眼看了那位高坐龙椅的女人,在杀了自己的皇兄后仍然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发生过。 可真是个冷心冷血的人啊。 “微臣给陛下请安。” 许清凝:“知道朕为何召见你吗?” 柳辛猜到了,他和齐穆有过秘密联系。 “知道。”他俯首道:“请陛下赐臣痛快一死。” 许清凝没有点头。 柳辛想死,她未必答应让他死呢。 “柳大人还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很多比死更残忍的酷刑。” 柳辛瞧着她,暗暗握紧了拳头,紧张中还夹带着一丝恐惧。 死并不可怕,无法就是一刹那的疼痛。 可若是生不如死呢? “陛下想做什么?” 许清凝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如果朕要赐你宫刑,以后让你在东厂混饭吃,你会如何?” 柳辛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读书人心高气傲,谁能接受得了宫刑? “瞧瞧都吓出冷汗了。”许清凝讽刺道:“柳大人,你就这点胆子还敢密谋前任储君,实在是让我们看笑话。” 柳辛不仅被吓出冷汗了,他双腿都有些颤抖。 “陛下,士可杀不可辱,你若要臣的命,大可直接简单点,何苦……何苦想那些折辱人的法子?” “朕为何要你的命?” 许清凝就是有点无聊,想给自己找乐子。 柳辛不是要做忠臣、誓死效忠前太子吗? 可他连宫刑都受不了。 唉,真是没劲。 旁边的宫女们都忍不住发出笑声。 这些稀碎的笑声,让柳辛无地自容,他原本煞白的脸逐渐变得涨红,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如果许清凝非要这样做,他也没有抗拒的资格。 只不过,他大概会以身殉节。 许清凝:“这样看,你对前太子也没有那么忠心。” 她抬手招来了两名侍卫:“把柳辛先关进大牢,等候处置。” 柳辛离开后,许清凝的乐子也就没有了。 她翻看着近日呈上来的奏折,有一部分是联名弹劾沈雁书的。 他动了氏族的利益,就注定会遭到氏族的反击。 以一己之力抗衡根深蒂固的世家,明摆着看都是会失败的事。 许清凝不懂沈雁书为何这么坚持。 不过,她今日抓了柳辛,沈雁书一定会来见她。 许清凝从余光中发现了紫兰,她表情带着一层浅淡的哀伤。 “你看见了?” 作为宫女,是不能去看奏折的。 所以紫兰有些慌张,“方才掉落了,奴婢捡起来的时候,无意看见了些。” 许清凝:“怕我怪你吗?” 紫兰愣了下,但很快摇头。 “其实你是怕的。”许清凝:“你怕宁安,你也怕我,宁安不再是我身边的小厮,我也不再是长安王府的郡主了,我们的身份会给你带来恐惧。” 紫兰经历了婉儿的死,她确实无法说服自己还当他们和从前一样。 她内心存在恐惧。 “陛下,奴婢不敢……” 许清凝把奏折摆在紫兰面前:“你看见了就看见了,这其实没什么,我不会砍了你。” 紫兰问:“那陛下会砍了沈大人吗?” “说不好。”许清凝调侃道:“沈大人如今得罪的人,比我得罪的还多。很多人盼着他死,万一我哪天扛不住压力,只能送他去断头台了。” 紫兰瞬间就慌了,她跪在许清凝面前,哀求地看着。 许清凝眼里的调侃逐渐消散。 “你知道吗?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这种地方,没有人能清白地走出去,除非他死。” 紫兰不懂那些,她只知道沈雁书是个好人。 好人就该有好报的,不然这个世道该多悲哀啊? “陛下,你再给他机会,你劝劝他……他会听你的。” 许清凝不会劝沈雁书,沈雁书也不会听她的。 他们两个都有着如出一辙的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太师死后,谢家散了,谢家的田地都分给了谢家的奴隶们,这些人耕田种地,虽谈不上富裕,但日子还算过得去。沈雁书以谢家为试点,他尝到了甜头,紧接着想动别的氏族。可氏族是什么?那是数百年的资本积累,他会输的。” “一场明知会败却还要坚持去打的仗,一条明知会死却还要坚定往前的路,我劝不了,他也不会改。” 许清凝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她登基一年时间,政权差不多稳固了。 等萧屿打下北凉,她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但她不要这个位置了。 她决定抛下一切,离开这里。 沈雁书不会走,他注定要把热血洒在官场。 许清凝突然同情地看向紫兰。 “紫兰,你不跟他,其实不算坏事。” 紫兰什么都没说了,只有簌簌流下的眼泪。 这天夜里,沈雁书进宫了。 御书房,只有他和许清凝二人。 许清凝架了个火盆在案台上,她把那些弹劾信件都扔进火堆里烧了。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沈雁书猜到了:“是有关于臣的‘罪证’。” “没错,都是弹劾你的。”许清凝抬起眼看他。 “沈大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真能担保自己一辈子都不犯错吗?就算你不犯错,你的亲人好友、你的属下侍从,他们犯了错,也能牵扯到你身上。” 许清凝随意抽出一封:“这个是指责你纵容凶奴仗势欺人,听起来似乎罪名不大。” 她笑了笑:“可是,这个罪名能引申为你目无律法、监守自盗。” 沈雁书大概记起来了。 应该是三天前,赵国公的小儿子调戏民女,他让侍从前去解了围,可那民女却反咬一口。 原来,这本就是赵国公下的圈套。 诸如此类的事,根本防不胜防。 许清凝把折子扔火盆里烧了。 “沈大人,你还想听听另外几封吗?” 沈雁书不必听也能猜到。 他近半年来得罪了太多人,应该就是他们做的。 但沈雁书不想让许清凝为难,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她却全部烧了。 房内的烟雾呛得他有些咳嗽。 “陛下为何这样做?” 沈雁书眼角泛起苦笑,也不知是被这些烟雾给熏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知道,她不该心软的。 “你好不容易稳固的政权,费尽心思收服的朝臣,实在不该为我……” 沈雁书说着说着叹了声气。 “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该做傻事的。 许清凝看着火盆。 奏折都被烧完了,火焰逐渐熄灭,只剩下了灰烬。 “最后一次。”她强调道:“以后……你若执意寻死,我不会护你了。” 就当她欠他的。 从此以后,恩怨两清。 烧了,许清凝心里舒坦了。 “你走,日后无事,我们不用单独见了。” 沈雁书身子微微一颤,他收回目光颔首。 是啊,他确实不该和许清凝见面了。 “那……臣就此告退了。” 他同她行了退礼,而后转身,逐渐消散在黑夜里。 等沈雁书走了,紫兰才进来。 御书房里都是一堆灰烬,被风吹得乱糟糟。 “怎么这么大的烟灰啊?陛下,你同沈大人说了什么。” 许清凝:“没说什么,以后也不会说什么了。” 紫兰脑子没那么聪明,她听不懂许清凝的话,可她想知道。 “陛下可否说的直白点?” 许清凝以轻松的口吻说:“紫兰,你听说过割袍断义吗?” 这个紫兰倒是知道,不就是绝交的意思吗? “你们……” “差不多。以后谁也不管谁了,要走什么路自己走去,反正生生死死都是自己选择的。我看开了,你也看开点。” 许清凝拍了拍紫兰的肩膀。 紫兰还是满头雾水。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吓人?” “害怕了吗?”许清凝心里难过的时候面上总会笑笑。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不仅仅是主仆。” 紫兰:“奴婢知道。可陛下对沈大人呢?” 许清凝转身看向门外,低声:“或许,我和他不该认识的。” 沈雁书走后,御书房的门没有关上。 她能看见漆黑的夜。 他的人影,就是被这片黑夜给吞噬了。 这是沈雁书要走的路,许清凝没有阻拦他。 “紫兰,你再等等,再等等……” 就能离开了。 离开之后,京城发生的一切,都和许清凝无关了。 她要把这座皇宫都抛下都忘记。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 许清凝说的实在太多,紫兰不知道是哪一句。 “我曾经说,要带你们去江南。可是秦嬷嬷死了,少了一个人,你还愿意和我走吗?” 紫兰:“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陛下也对宁大人说过,他……” 许清凝:“如果他还愿意,我不会抛下他。” 第467章 和好 宁安就站在御书房门口。 他刚刚看见沈雁书离开了,心想要不要进去问问,无意听见许清凝和紫兰在说话,便停下来多听了会儿。 前面她说了什么,宁安没听太清晰,唯有最后那句。 她不会抛下他的。 宁安会心一笑。 他没有走进去了,只是蹲在门口,像从前在长安王府那样,守着有她的夜晚。 许清凝不知道宁安在外面。 她从桌底下掏出两坛酒,一坛递给紫兰。 “喝吗?” 紫兰不会喝酒,“陛下,奴婢会醉的。” 许清凝打开酒坛盖子,“是啊,你和他一样。” 紫兰:“你也少喝点。” 许清凝想起了河西那个夜晚。 便是喝多了酒,混着失魂香的毒性,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酒后乱性这个词真是有道理在的。 “该走的人都走完了,就算喝醉了,又能怎么样呢?” 地上全是灰烬,许清凝毫不顾及地坐下来,那华丽的龙袍就这样直接贴在地面。 她拎着酒坛,笑看冬风。 紫兰突然明白了,她的陛下,就是个任性且散漫的人。 “今年的除夕,萧将军回得来吗?” 许清凝说:“他说最快要等到春日,才能结束这场战事。我第一次觉得,春日那样迟。” 紫兰:“不迟了。冬天过完了,就是新的一年春,你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萧屿说过他会回来,所以许清凝相信他。 如果连他也要离开她的话,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 许清凝倒没有喝醉,她就是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满朝文武还等着她上朝,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影。 “奇怪了,陛下这个时候还没来,她不会还没醒。” 另一个人附和道。 “也许,谁不知道呢……”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今天这朝是开不了,他们本来准备的弹劾也不了了之,只能一窝蜂地先散去。 比起沈雁书的孑然一身,许清巍这边则十分热闹。 大概连许清巍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他成了这朝臣里的“宠儿”,一天天被人给簇拥巴结着,耳朵听好话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许大人,下午可有空闲,不如与我等喝喝茶?” “下官新得了一批异域舞姬,大人可否感兴趣前去一看?” “……” 许清巍被绑架那回,就是陪这些人去喝酒闹出来的。 他可不敢再去了。 “我就不去了,得回府歇着。” 他连忙推辞,匆匆从人群走过。 这群人望着许清巍的背影,谁也想不到从前的纨绔世子能鱼跃龙门啊。 “我看许大人成亲之后就完全变了。” “许大人每天一下朝,就紧赶着回府,生怕误了时辰,我看他是害怕家里娘子生气。” 人群哄然发笑。 反正许清巍这惧内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回府的路上,许清巍在路旁看见了他爹。 许竣没有离开京城,就在街里开了个小店铺,经营着普普通通的生意。 许清巍差点都没认出来。 因为穿衣打扮差别太大了,还有行为举止也变了很多。 许清凝抄了许竣的王府,将他赶了出去,但是没让他死,也不准有人去接济他,他能活成什么样都得靠自己。 许竣本来就没什么抱负,从前抱着祖宗基业混吃等死,如今要自力更生了,他才发现做一个普通人是那么难。 每日都得为五斗米折腰啊。 他站在门口吆喝:“新鲜出炉的包子呦,看一看瞧一瞧!” 小店铺里只有许竣一个人。 刚开始那会儿,周梦以为许清凝会回心转意,让许竣重回王府。 可过去那么久了半点消息都没,时不时还有小混混来闹事。 周梦实在不想跟着许竣活受罪了,便讨了封休书自请下堂。 她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当然得找个更好的夫郎。 许竣见周梦心意已决,也没有拦着她,答应写了休书。 好在他身体还算硬朗,这小店忙得过来。 许清巍坐在轿子里没有下去。 他知道他爹这个人性格懦弱,但又死要面子。 许竣不会去求许清凝原谅,更不会去求他的施舍。 父子还是不必见面了。 他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侍从:“去买几个包子。” …… 等许清巍回到府里,天色差不多黑了,府里的厨娘在准备晚膳。 他问:“夫人呢?” 下人答:“夫人刚回来的,正在房里。” 许清巍和江意柳虽然成亲多日,但一直没有同房,还很难见上面,话就更说不上几句了。 因为那件事,江意柳心里对许清巍存在不满。 可,在这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杆银枪。 和她掉在悬崖的那杆一模一样…… 江意柳握起长枪挥舞了两下,重量也是一样的。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还算合手吗?” 江意柳回过身,见许清巍一脸傻笑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期待。 “你买的?” 事实上,不是许清巍买的,而是他做的。 虽然他在学识和武术上都没有什么造诣,但他动手能力强,而且愿意花费时间去研究手工。 许清巍用了一个半月的时候,才做出来这杆枪,也不知道江意柳满不满意? “你因为救我丢失了你的爱枪,所以……我想赔你一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江意柳发现他手掌有几道伤痕,便拉过来问:“你手怎么了?” 许清巍不想告诉她实话,便撒谎道:“我前几天不小心摔了。” 但江意柳何等聪明? “我每天都和兵器打交道,你手上的伤根本不是摔的,而是锐器所致。” 许清巍尴尬地笑着:“夫人可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江意柳审问他:“说,怎么弄的?” 许清巍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忽然门口来了两个人。 正是江意柳的手下,两个小捕头。 “老大,那贼人在京城出现了,要不要去追?” 江意柳一听到抓贼就来了兴致,也就顾不得许清巍了。 “我先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江意柳就离开了。 每天,江意柳就是这么匆匆忙忙地过着,一不眨眼就没人影。 许清巍早都习惯了,他叹口气道:“这还没吃饭呢,又走了。” 于是乎,许清巍每天晚上只能自己吃饭了。 江意柳这边很快就抓到了贼人。 就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她给贼人绑上了绳子。 “好了,可以送回衙门了。” 大半夜的,夜深人静。 等江意柳回府,所有人都睡着了。 她看见许清巍趴在桌子上,饭菜还是完整的,他动都没有动一口。 江意柳推了推许清巍:“醒醒……” 许清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回来了啊,饿了吗?” 江意柳:“我吃过了。” “好。”许清巍打了哈欠:“那你早点休息。” 他起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二人住的院子,恰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是府上最远的距离了。 江意柳看着许清巍一步步走回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点异样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些酸酸涩涩的。 她坐在许清巍原本坐过的位置,面向满桌子饭菜。 如今是冬天,饭菜很容易就冷了。 江意柳却尝了几口。 “嗯,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快到除夕了,接下来的日子,江意柳得了空闲,她不用去办差了,城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打算好好在家里休息。 恰好碰到许清巍也在家。 两人大清早的打了照面,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早安!” 江意柳每天早上都会练武,她刚练完了一套枪法。 女子身上穿着素白色秋衣,头发都帮成了高马尾,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脸庞有着刚锻炼完的红晕,透着健康有力量的美感。 许清巍觉得,江意柳和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知不觉中就多看了会儿。 等江意柳的眼神对过来的时候,许清巍赶紧移开了。 他咳嗽道:“咳咳……去吃早膳?” 江意柳:“走。” 她从来没把这个男人当敌人。 既然做了夫妻,就算不是真夫妻,那也得处成朋友比较好,毕竟要在同个屋檐下住那么久时间。 早膳是瘦肉粥、还有豆花和包子。 江意柳:“府上换厨子了吗?我记得以前不吃这些的……” “哦,这些都是买的。” 许清巍用那两锭银子在他爹那儿买了很多,一时半会吃不完,可不得日日吃吗? 江意柳:“挺好,早上就该清淡点。” 许清巍:“我也觉得。”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忘了手伤的事。 江意柳不提,许清巍也就不会主动说,那样显得多没意思啊。 他心里如是想。 “等下和我进趟宫,阿凝想见见我们。” 江意柳放下手里碗筷,挑眉看了他:“今天吗?” “嗯。”许清巍又说:“你若是不愿去就在家里歇息。” 江意柳虽然不太喜欢许清凝,但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我和你去。” 于是,吃完早膳没多久,许清巍和江意柳就进宫了。 宫里种了很多梅树,江意柳进来看见了,她挺喜欢梅花的清苦香味,步子不经就放慢了许多。 忽然一个十岁大的孩童不小心扑到她身上。 小孩很快就道歉了,“对不起……” 江意柳:“储君殿下?” 齐深性格胆小,见谁都是低着头,江意柳说话,他的头就更低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江意柳拍拍身上的泥,“没事,我不会怪你。” 她没必要去和孩子置气。 许清巍也见过齐深,他一直觉得这孩子笨笨的,不知阿凝为何会选择他? 但既然是阿凝选择的未来天子,谁也没资格去说什么。 他对江意柳道:“我们先走。” 齐深见他们走远了,才抱着梅花枝条离开。 许清凝知道他们二人要来,早早备好了茶点。 她打量了江意柳和许清巍一会儿,问:“你们是从梅花林那条路过来的?” 许清巍:“是啊,那条路到这儿近点。” 许清凝:“可见到什么人?” 许清巍:“我们见到储君了,他在梅花林里玩。” “他就住在附近的宫殿,你们遇见他很正常。”许清凝叫宫女给他们搬来了座椅,“都坐。” 许清巍想起刚才的事,他问:“阿凝,储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江意柳扯了扯许清巍的衣袖。 许清巍显然没明白,还继续说:“我觉得,他反正不聪明。” 许清凝眼眸闪过几分深思,随即笑了笑道:“那孩子可能是呆傻了点,不过太傅们都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她的双眼看透过不少人,却看不明白齐深。 这个孩子,究竟是真的愚蠢,还是大智若愚呢? “不说他了,说说你。”许清凝看向她大哥大嫂:“你们和好了?” 许清巍和江意柳对视一眼,“我们并没有吵过架。” 这话是真的。 虽然许清巍是在青楼里被人绑架了,但江意柳没有责难过他。 可能无爱者无怨。 要换成别人,早闹得不可开交了。 也就江老头找他们聊过几句。 对江意柳来说,只要她能维持这样的自由生活,许清巍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的小心思,许清凝也看出来了。 许清凝问:“大嫂还在刑部做吗?” 江意柳答:“嗯。” 许清凝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升迁?” 江意柳若想升迁的话,以她的人脉关系很容易。 但她不想那样做,她只想凭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去。 再说了,她的愿望是成为大将军。 就算她在刑部干到顶点,也还是实现不了愿望。 很多时候,她真是嫉妒萧屿,凭什么他就能? 许清凝:“我有个好差事,想交给大嫂去做,而且肯定是你想做的。” 江意柳的好奇心上来了,她问:“什么差事?” 许清凝看了许清巍一眼,“这件事,我要和大嫂单独聊聊,就请大哥去旁处走走。” “嘿,什么事还要背着我说?” 她们同时看着他,但不说话。 许清巍见她们都要赶自己走,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68章 和解 许清巍独自走出去了,他又走到方才走过的那片梅林。 齐深还在里面跑来跑去。 比起同龄人,齐深的个子稍微矮小了点,他还少了几分朝气,看着不怎么活泼,呆呆愣愣的。 许清巍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这小孩不聪明。 齐深怀里抱了很多梅花枝条,他数了数应该够了,就打算回去。 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许清巍,齐深目光瞬间低垂,不敢与人对视。 很快,齐深就小跑着离开了。 许清巍说了句:“这孩子怕人啊。”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江意柳才从那里出来,她站在许清巍身边。 “好了,我们回去。” 许清巍还挺担心这两人闹不愉快的,但见江意柳的表情似乎还挺舒畅,像是得了什么好事。 “夫人,你和阿凝说什么了?” 江意柳双手抱肘,“先不告诉你。” 许清巍这就越发好奇了,他瘪瘪嘴:“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迷,还瞒着我了。” 江意柳抬头看向天空,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许清巍也跟着去看天空。 还天机不可泄露呢? 除了偶尔飞过的一两只大雁,什么都没有了。 “瞒着我,哼。” 江意柳忽然说了句:“你妹妹确实挺聪明的。” 说起妹妹,那许清巍可就来了兴致。 他一脸骄傲自豪:“当然了,也不看她是谁妹妹?” 仿佛是在夸自己。 江意柳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两加起来一百个心眼子,而你妹妹有一百零一个。” 许清巍正想自夸,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呢? “不对,你是骂我缺心眼子?” 江意柳笑了笑:“嗯,还不算太笨。” “嘿,我哪里笨了?” 许清巍双手叉腰,站在江意柳面前追问她。 江意柳扫了许清巍两眼,实话实说:“哪里都有点。” 她反正觉得这两兄妹不像亲的。 许清巍不否认了,他说不过她。 “好,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妹妹肯定是绝顶聪明的。” 总而言之呢,他可以不为自己辩解,但要扞卫他妹妹。 江意柳感慨道:“是啊,她当然聪明,真会拿捏人,怪不得萧屿都栽在她手里了。” 她摇头笑了笑,起身往前走去。 许清巍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 “夫人,你等等我。” …… 方才,许清凝和江意柳聊天的时候,紫兰站在远处。 她也不知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就感觉关系忽然缓和下来了。 紫兰说:“奴婢看江小姐离开的时候,似乎很开心。” 许清凝自信道:“她当然会开心了。” 紫兰:“陛下真厉害,你若是想和谁搞好关系,就没有不成功的。” “那倒也不是。” 许清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又不是金子,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她。 紫兰说:“江小姐那么高傲冷漠的人,都能因为你笑,还有什么人是陛下做不到的呢?” 许清凝用玩笑的口吻轻轻说:“有的,许竣啊。” 她曾经用了十几年去讨好这个男人,就为了得到幻想中的父爱,可还是一无所得。 所以啊这个世上,真的有她无能为力的事,也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紫兰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奴婢不是有意让你想起这些的。” 许清凝反而安慰紫兰:“没什么,我都释怀了。” 如果她早知道真相是这样的,她就不浪费那十多年时间了。 真是可惜。 “不过说起这个人,也不知他最近过得如何了?” 许清凝之前还找过小混混去砸许竣的店,次数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她也忘了给他找麻烦,也忘了还有这个人。 许清凝之所以留下许竣的命,倒不是心存仁慈。 她就是觉得,对他这种曾经养尊处优的人,如今一无所有了,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可事实上,许竣倒是活得挺好的。 许清凝是想错了。 其实,许清巍骨子里的乐观随性,有部分是随了许竣的。 他们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都还能自娱自乐地活下去。 许清凝就没有这一点。 她所继承的,全是先帝的病态和偏执。 “一年过去了。” 紫兰:“怎么了?” 许清凝微微闭着眼眸,她亲手屠杀了她的生父,正好一年时间了。 时间过去一天,她的生命也就少一天。 心口隐隐作痛。 算算日子,今天该是书染进宫给她针灸的时候了。 可今天,书染迟了半个时辰。 “我来晚了。” 她把东西摆好,然后朝许清凝走去。 “现在开始,陛下。” 许清凝躺在床上,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说来奇怪,她明明知道书染是楚琼身边的人,却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危险性。 “你……” 书染一边给许清凝施针,一边问她:“陛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真的不打算回楚琼身边了吗?” 许清凝起初以为书染是对萧屿有什么心思,所以为他留下来了,但后来觉得又不是那回事。 这个女人图什么呢? 书染说:“我还有最后一个月的生命。” 许清凝露出惊讶:“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书染顿了顿,道:“我的确是楚琼培养的人,我会医善毒,但我却解不了自己体内的毒,他就是以此来控制我们。” “你们是?” “我,还有我的姐姐。” 许清凝记起来了,书染和书英是对双胞胎。 “我人生的第一次离开,就是去给萧屿送解药。我的确对他动过心,你没有感觉错。” 书染的话很坦然,并不遮掩。 “但是,更令我动心的,是自由。” “是风吹过草野的温柔,是云隐入荒野的浪漫……” 书染眼眸里流露出向往,“这些都是我曾经得不到的。” 为此,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所以她不回楚琼身边了。 书染对许清凝说:“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陛下针灸,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不过陛下放心,赵大夫会为你培养合适的医女。” “不过我想求你件事,我和楚琼……你别告诉赵大夫他们。” 在这一刻,许清凝能够与书染感同身受。 她便如烟花般,宁愿为了片刻刹那,将自己燃烧干净。 许清凝说:“你走。我不会把你和楚琼有关系这事告诉他们。” 书染诚心致谢:“谢谢你。” 许清凝:“你要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不畏惧死亡了。 三年还是三十年,区别又有多大呢? 只要痛快自由地活过,三天就够了。 许清凝露出了笑意。 她和死亡和解了。 …… 与此同时的长月山,风雪依旧。 萧屿发现了许清凝搁在他枕头下的剑穗子,但他没有绑在剑上,而是绑在他的那把竹骨扇子里。 因为,他希望有天能收剑回鞘,打扮成翩翩公子的模样去见她。 这天夜里,萧屿坐在篝火旁边,拨动着扇面下的穗子。 红色的穗子随风而动。 她的手很巧,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精细。 夏冰提了嘴:“将军看得这么出神,肯定是陛下送你的。” 他打了个话头,旁边的人纷纷看过去,都是一脸凑热闹的表情。 萧屿平时人挺冷的,不爱说话,除了发号施令,他不会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但他这个人,就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本事。 仿佛他存在这里,就能给人安心,就会赢。 因此将士们心里信服萧屿,却也不敢和他打趣,不敢是不敢,但有热闹还是要凑凑的。 很多人都说,萧将军千辛万苦来打北凉,就是为了当今女帝。 他们二人这关系啊,那可真是暧昧不清。 如今夏冰无意的一句话,挑起来很多人的好奇心。 他们都想确定,将军和陛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哩? 萧屿把扇子收起来了,砸了夏冰的脑袋,“就你话多,去围场跑圈。” “看,被我说中了。”夏冰一边跑,一边嘿嘿笑着离开了。 众人心下明白了,看来确实是真的,只是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心里想想就是了。 长月山的夜晚,风雪可真大啊。 萧屿站在帐篷外面,仰头看向山顶。 月亮高悬,皎皎如银。 今年的除夕到了。 嘉平第二年开始了。 可是这一次,萧屿不能陪在许清凝身边,他多想扬鞭策马赶回去。 可他知道他不能。 只有等北凉的战事结束,他才可以回去。 萧屿在望月的同时,许清凝也在。 他们在同片天空下,看着同一轮明月,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彼此了。 许清凝举起酒杯,遥祝明月。 她轻轻说道:“除夕快乐。” 十天后,前线的捷报传过来。 小兵跪在金銮殿上,双手递过去战报。 “陛下,长月山大捷啊!” 许清凝在意料之中,她相信萧屿会赢,就如同她相信萧屿一定会回来。 宫女接过战报,交到许清凝手里。 “陛下请过目。” 许清凝看完后,嘴角扬起了笑意。 萧屿已经翻过了长月山,接下来就是直指北凉都城。 等踏平了北凉都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她说:“赏。” 赏什么呢? 金银珠宝、权势地位,萧屿都有了。 那她只好把自己赏给他了。 许清凝提笔写了封密信,让人带给了萧屿。 信里只有八个字。 “等君归来,任君处置。” 萧屿收到信后,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许清凝狡黠笑容,她就是专门来诱惑他的,好让他日思夜想,整颗心都被她勾着。 他这辈子,是完全被她拿捏住了。 帐篷里,原本是在谈论战事的。 也不知怎么的,萧将军忽然收了封信,他看了后就一直没说话了,像是傻了般。 有人问萧屿:“将军,明日我军就攻城吗?” 萧屿回过神来,把信折叠好帖胸口放下了。 他说:“不急,先困赫连庸三日。” …… 赫连庸简直快要疯了,如今大军兵临城下,他战也会败,不战也会败,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把希望寄托在楚琼身边,可是怎么也没找到楚琼。 “你们找到先生了吗?” 侍从摇摇头:“自先生去了河西,给过我们兵器图纸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赫连庸彻底明白了,楚琼根本不是真正想帮他,楚琼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楚琼送来勾戟的图纸,可以让北凉多坚持一会儿,让他们多多牵制萧屿,然后他就有时间去找那个女人了。 “可恶,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棋子!” 赫连庸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还是不能解恨。 他坐在满地碎瓷器上,喃喃自语。 “该怎么办……怎么办……” 从卑贱的马奴,到高贵的北凉王,赫连庸的王椅还没坐稳,他就要亡国了。 日后所有人提及他,都是“亡国之君”。 他将被刻在耻辱柱上! 哈鲁冒着风雪走进来,“大王,我们不能退缩,就让我打出去!” 哈鲁年轻气盛,是赫连庸发现的一名猛将,可是又如何呢? 北凉有多少个哈鲁? “我们还能战吗?” 赫连庸想过干脆求和算了,日后老老实实俯首称臣,许清凝不至于赶尽杀绝。 哈鲁拍拍胸脯:“当然能!只要大王一声令下,我等提刀出战。” 赫连庸小声说:“要不……求和。” 求和?哈鲁瞪大了眼眶。 “大王是疯了吗?求和必死无疑,有什么用?” “我觉得……” 赫连庸是想说,许清凝应该会放他一条活路,毕竟赫连闻在京城当质子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但他的话被哈鲁打断了。 哈鲁言辞铿锵:“末将绝不向东齐认输。” 赫连庸叹了几口气,有哈鲁这样的臣子,倒是显得他这个君王没骨气没血性,可他自小就是这样过来的啊? 先前那些王兄王弟欺辱他,他都能忍,以图来日。 现在,赫连庸也能忍。 有个故事说的好: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赫连庸想效仿勾践,万万没想到哈鲁不愿意了。 “行,你要打,那你就去打。” 赫连庸是没辙了。 哈鲁看赫连庸十分沮丧,“大王,我们还没有到必输的地步,你信我。” 赫连庸:“那你有什么办法?” 哈鲁看了看周围,示意他们先退出去。 “有。”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69章 珍珠和花 那天,哈鲁集结了北凉最精锐的一支军队,秘密从侧城门出发。 他们绕过护城河,绕过长月山,想从后方突围而出,为战场撕开新的口子。 可让哈鲁始料不及的是,他们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有列人从山谷策马出来,恰好阻击了他的去路! 雪花纷飞,冰冷扑在面上,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很是刺痛。 哈鲁在原地定了会儿。 他摸了把脸总算是看清楚了:对面为首的将领,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江意柳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背着银枪,枪头的红璎仿若绽放在飘雪中的艳丽梅花,她神色冷傲,嘴角却扬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她的战马在与风雪比速,驰骋在凶杀中。 她的招式漂亮而锋利,在惊愕的眼神里刺出裂骨声。 这是许清凝给她的机会。 江意柳会永远记得,在那个雾霭沉沉的午后,身穿华丽衣袍的美丽女子,对她说过一句话。 许清凝说。 “我认为你可以做到。” 那一刻,她们的眼睛里都有光。 哈鲁看清了江意柳的模样,但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打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在北凉人眼中,女人同牛羊没有区别,都属于男人的物资。 越厉害的男人,就拥有最多的牛羊和女人。 哈鲁看着江意柳,眼神轻蔑,但习惯性问了句:“你是谁?” 江意柳将长枪负于身后。 “天下第一捕快。”她还加了句:“我自封的。” 哈鲁讽刺道:“区区捕快?” 江意柳的语气十分从容:“对,区区捕快。” 但是从今天起,就不一样了,她会以捕快的身份,杀了这名北凉的新贵将军;她会提着哈鲁的人头回到京城,然后告诉所有人。 她,江意柳,是杀过大将军的捕快。 …… 许清巍是在江意柳走后,才得知她带兵去了北边,他在房间里找了两圈,江意柳什么都没拿走,除了那柄枪。 包括江意柳父亲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此举荒唐,东齐并非没有将领,他们不理解,女帝为何会选择让江家小姐去? 江遥为此还特意来见了许清凝,他说:“小女从未上过战场,从前在衙门里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如何能带兵出征?陛下此举未免太过……草率了。” 他本来是想说“荒唐”的,但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便改了个词。 许清凝看了江遥半刻钟,道:“江大人啊,你是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女儿,也不相信她。” “臣的女儿,臣怎么会不了解呢?”江遥辩解后又说:“打仗不是胡闹,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许清凝:“那朕问你,你知道她在十岁的时候就能使出一手漂亮的枪法吗?你知道在你与萧家断交那五年里,她曾单枪匹马去过战场吗?你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吗?” 江遥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砸懵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些。 “可是……” 许清凝:“你所有的可是,都只是因为她是女儿,而非儿子。你希望她成婚生子幸福终老,但你从未希望她会如鹰隼般划过长空。” “江大人,你爱你的女儿,却从未肯定她的能力。” 许清凝的声音并不大,可于江遥而言却如重锤,每一锤都砸在他心里。 但他还是迟疑地问:“陛下,万一输了呢?” 许清凝笑笑道:“输了就输了,朕输得起。” 江遥无话可说,因为他始终无法理解许清凝的心态,他也始终无法认同他的女儿,他把这一切怪责在许清巍身上。 回去的路上,江遥恰好碰到许清巍了。 许清巍一碰到他老丈人,瞬间就打起万分精神了,“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江遥问:“我把女儿交给你,你为何不好好看管她?” “看管……啊……这……”许清巍哪里敢管哦,他不被教训就是好事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江遥气得胡子都快往上飘了,“你作为她的丈夫,就该好好管着她,让她听从你的话,可你倒好,还纵容她,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许清巍低着头,反正无论说什么他都应下就是了。 “对,岳父大人说的对极了。” 江遥:“你知道,还不管着她?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都是你夫纲不振,才让她到处瞎跑,这下好了她都敢去北凉了?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许清巍:“……我错了。” 江家书香门第,江遥是出了名的老顽固,一发起脾气来,路过的狗都得赶紧离开。 许清巍最怕和江遥见面了。 一来,辈分问题,他又不敢反驳;二来,他确实说不过江老头,这人道理贼多。 而江遥呢,他现在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也不敢对许清凝说,毕竟君臣有别。 他只好揪着他的女婿念叨了。 于是乎,许清巍站在路边,听他家老丈人念了一个时辰。 他连地上有多少只蚂蚁都数清了。 好不容易等江遥说得口渴了,终于停下,甩甩袖子离开了。 许清巍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他总算明白,江意柳为何宁愿嫁给他了? 有这样的爹,谁也扛不住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江遥,许清巍直接去见他妹妹了,他进去的时候,许清凝正坐在窗边下棋,她很喜欢自个和自个对弈。 许清凝瞧了他一眼,“你是为大嫂来的吗?” 许清巍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会呢?我就是单纯来看看你。” 许清凝:“行,那你别问她的事。” 许清巍:“好我说实话,阿凝,你是不是真让她去北凉了?” 玲珑剔透的玉棋子落下,扣在棋盘发出一计清脆的声音,她支着下巴认真观察棋局,回答了许清巍的问题。 “对。” 许清巍一屁股坐在旁边:“会不会有危险啊?” 许清凝:“会。” 许清巍见他妹妹如此淡定的表情,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那我能去找她吗?” 许清凝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地打量她哥几遍,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家里守着,别给我大嫂添麻烦了。” 许清巍:“……” 他被自家妹妹给打击到了,面露沮丧。 他说:“可是……我确实担心她。” “你担心大嫂回不来,实属正常。但你要真去见她,反倒是让她束手束脚。” 许清凝斟酌了会儿言辞,才说。 “哥,我这样和你说,我大嫂若是凯旋了,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捕快之夫;她若死在北凉,那就是为国捐躯了,到时候你为她守节立碑,我给你封赏诰命。” 许清巍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是想明白许清凝说的话了。 “合着我都是不亏的?” 许清凝点头:“是啊,你不亏,回去等着。” 许清巍:“嗯,那我回去了。” 许清凝摸了摸鼻子,心想她现在唬弄人的技巧是越来越高超了,不过总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 至于江意柳能不能活着回来,得看她自己。 …… 一眨眼,又是半个月后。 前线来信,江意柳果然杀了哈鲁,她还把哈鲁的人头先行送了回来,证明信报没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做到的事? 就连江遥,一时半会都不能相信,他女儿竟然有这等本事? 倒是许清凝很平静,她当时对江意柳说的话,不是诓骗江意柳。 她是真的觉得江意柳能做到。 许清凝高坐龙椅,问底下跪着的信使。“江捕头打算何时回来?” 江意柳是有官职的,她隶属衙门。 许清凝称呼她的官职,而不是“江小姐”或者“尚书夫人”。 而“江捕头”这个官职,是江意柳自己挣来的。 信使说:“江捕头说,她要和萧将军一同灭了都城才回来。” 许清凝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 她等着他们回来。 …… 哈鲁死了,北凉都城摇摇欲破,随时都能被摧毁。 赫连庸不但没有让人去收敛哈鲁的尸体,他还十分埋怨哈鲁,如果不是哈鲁想着继续战,他当时就同东齐求和了。 如今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求和时机,赫连庸手上什么筹码都没有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赫连庸还想试试,他把王冠取下来,让使臣交到萧屿手里,意图表明自己的求和之心。 北凉王的王冠精致华丽,上面镶嵌着最璀璨的宝石以及最美丽的珍珠,这是王位的象征,是一个王的尊严。 可赫连庸双手奉上了。 萧屿在拿到王冠的那刻,他心里想的不是如何处置赫连庸,而是如何处置这颗粉色珍珠。 他答应过许清凝,要把天底下最美丽的珍珠交给她。 可,是做成发簪呢,还是做成指环? 萧屿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 赫连庸交出王冠求和这件事,寒了不少北凉人的心。 将军死战沙场,大王却苟且偷生,实在是毫无血性。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不知是谁潜入了赫连庸的王帐,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还挂在了城门上。 赫连庸死了,死得极其不体面。 但是北凉没有人为他悼念,他们宁愿去祭拜哈鲁,至少哈鲁是为国而战为国而死的,围观者还有人说了句。 “马奴就是马奴,穿了王袍也不是王。” 春日将至,北凉的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城内的紫藤开始萌芽生长。 可就在这样的日子,千军万马踏城而入,绝望笼罩在所有北凉人的身上。 因为从这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成为罪奴。 萧屿穿着盔甲提着剑,一步步走进来宫城,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他蹲下来,用那把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宝剑,挖了株紫藤花。 他的眼神温柔如春风,完全不像浴血的煞神。 珍珠和花,献给挚爱。 …… 此刻,许清凝正在萧府,陪萧老爷子下棋。 小白猫圆圆已经和萧老爷子很亲近了,它总是蜷缩在他的膝盖,十分乖巧。 萧老爷子的棋品一如往常,下三步棋得悔两步。 许清凝每次都是在尽量忍着不炸毛,什么叫做尊敬老人?在她这儿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反正她是这样觉得的。 春日正是植物生长的季节,到处都洋溢生机。 院子里的枸橼树长高了很多。 许清凝仔细瞧,树叶里夹带着几粒白色小花骨朵,她惊奇地说了句:“咦,今年开花了呢。” 萧老爷子也走过来瞧,他笑笑说:“还真是。看,我给这树照顾得多好,每日都给它浇水施肥,你得感谢老爷子我。” 圆圆蹲在许清凝脚边,“喵呜……”叫了几声。 许清凝伸手摸了摸花骨朵。 “开花了,那么,很快就能结果了。” 萧老爷子乐起来:“是啊,开花结果。” 府里有仆人路过,看见他们一老一小一只猫围着棵树,氛围真是莫名和谐。 因为许清凝是乔装打扮出宫的,她离开萧府,打算顺路去看看许竣过得如何,便让人把马车往那条街驾过去了。 许清凝站在隐蔽的地方,偷偷观察许竣。 一年不见,许竣黑了些,也胖了些。 他穿着灰色麻衣,两只袖子都挽到胳膊处,正在擦洗桌子,忙得满头大汗。 小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因为许竣的手艺尚可、价格实惠,自然而然地吸引到了顾客。 这些顾客里,有曾经认识许竣的,会说上那么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但许竣都是笑着应下了,开门做生意嘛,那就得忍,和气生财。 他身上再没有半点王爷架子了。 许清凝站了很久,没有出声。 护卫拿捏不准,便问她:“陛下,今天还要不要去砸他的店?” 许清凝:“不了。” 她以后也不会再来见许竣,就当这个人是陌生人,彻底放下了。 父女半生,只有怨恨。 今日起,许清凝连怨恨都不想有了,她不想和许竣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牵扯。 桥归桥路归路。 “回宫。” 马车从吵闹喧嚣的大街离开,一步步进入宫城。 城门打开又合上。 许清凝坐回了龙椅,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等着萧屿回来。 她知道,他要回来了。 他会带着珍珠和花,亲手交到她的心里。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70章 没有回来 这天,许清凝想起孟知了,想问问她在一晌贪欢如何,便叫人把她传进宫里。 孟知每日教那些男倌跳舞弹曲,再教他们如何勾引人卖弄风情,她觉得这份工作还挺好的,而且那个人确实没有来追杀她了。 也就是进宫了,孟知才发现许清凝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是女帝。 一时间,孟知都呆住了。 “你……你……竟然是……” 许清凝猜到了孟知的震惊。 “坐。” 孟知来的路上还在想,她是犯了什么错。 原来不是啊。 但她也变得更为拘谨起来,不敢说话了,生怕自己说错话得罪了皇帝。 许清凝看出来了,说:“你还是和那天一样称呼我为小姐。” 孟知点点头:“好。” 许清凝问:“你在一晌贪欢过得还算习惯?” “挺有意思的。” 孟知以前不了解这种地方,她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喜欢养男宠。 但好歹都是偷偷的,不会放在明面上。 而一晌贪欢就开在繁华的街道里面,人来人往,不乏有钱的男男女女。 许清凝:“那你就好好做,年底给你入股分红。” 孟知倒是没有想那么长远,她能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 好好活着,再赚点小钱,日子就是美滋滋的了。 “这店是小姐开的吗?” 许清凝原先是交给宁安去打理,后来,宁安进了锦衣卫就没精力管了。 比起整个朝堂,区区一家青楼实在不值一提。 好在让许清凝遇到了孟知,以后就交给她。 许清凝:“嗯,这店我开了有几年,但生意没什么起色,你得多费点心了。” 孟知简直是深感荣幸。 她认真道:“我会努力把一晌贪欢做成行业顶尖,让小姐财源广进!” 许清凝不禁笑了,她还是头次听见打工人给老板画大饼的。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就聊起来了。 孟知也不似刚才那么拘谨了,她说店里新收了个小白脸,那杨柳腰可会扭了,还说哪天带过来瞧瞧。 就在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宁安走过来了。 他原想告诉许清凝,江意柳那批人先行回来了。 没想到今日有客人。 然而,在宁安看见孟知的瞬间,他们二人的脸色都变了。 孟知吓得差点跳起来,她站到许清凝身后,反正就是离宁安越远越好。 可她的手在抖。 她对宁安的恐惧已经刻在了骨髓里,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宁安的眼神只在孟知脸上掠过半秒,很快移开了。 面容虽然恢复如常,但他绷紧的唇线暴露了他的紧张和忐忑。 他只能祈求许清凝还没发现。 可是……怎么骗得过呢? 孟知的举动已经让许清凝怀疑了。 许清凝原先的很多疑惑瞬间明晰了。她问宁安:“你和孟知是什么关系?” 宁安正要开口回答,许清凝朝他走近了一步。 她说。 “宁安,永远别骗我。” 她的眼神能窥视他内心的秘密。 那些他极力隐藏的秘密,他的不堪、他的欲望、他不曾付诸于口的……都要被她看见了。 宁安的手藏在袖子里,指骨捏得发白,他的世界很平静,唯独听见类似瓷器打破的声音。 都碎了啊。 宁安没有说话,孟知也没有说话。 可是许清凝却彻底确定了。 “你就是买走孟知的男人,对吗?” 许清凝曾经怀疑过宁安,但她又打消了念头。 她还让自己相信,应该是宁安手底下的人所为,不会是他。 真相如此。 许清凝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宁安看见了她眼里的失望。 这一回,他什么都没说。 许清凝见他不说话,她去看向孟知。 “你来说,他对你做过什么?” 孟知的身体不受控制颤栗着,她跪在许清凝面前,终究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宁大人……每次都让我跪着,他喜欢掐着我的脖子啃咬我,他喜欢在我身体留下青红的瘀痕,他不喜欢听我发出声音,可是真的很痛。小姐,我真的很痛。” “他还说,我流泪的时候有一分相似那个女人,所以他喜欢看我哭。” 从第一次,孟知就知道宁安和别人不同。 他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凌虐。 所以他从来不和她做。 他只是啃咬,和疯狗一样啃咬。 孟知说完了。 许清凝再看向宁安。 这个在她面前温顺乖巧的少年,背后却是凌虐成瘾的恶魔。 宁安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姐姐。” 许清凝让人先把孟知带下去了,殿内里只剩下她和宁安。 她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 “你和我说说,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宁安倒希望许清凝扇他几巴掌,然后斥骂他。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不打他也不骂他。 这让他有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他低着头答:“没多久。” “你为什么要这样?” 许清凝不理解,宁安为何要对孟知做这些事。 如果有仇,他应该是杀了她,而不是…… “我……”宁安也在问自己,为何会迷恋这样的行为? 应该是他发现许清凝和萧屿做那件事开始。 他看见她肩颈处刻意遮掩的痕迹。 他们说那是爱。 孟知也告诉他,那是爱。 爱吗? 那为什么他做的时候,孟知会痛苦会恐惧? 他不由联想到许清凝,她难道喜欢这种感觉吗? 可这些事,他永远不会对许清凝做的。 他只能一遍遍在孟知身上寻找答案。 许清凝突然问他:“孟知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我吗?” 这句话落地,宁安内心所有的秘密都被拿出来了。 他是个肮脏龌龊的小丑,被扒光衣服曝在烈日下。 他被所有人审判。 烈日会将他灼烧得体无完肤。 宁安想摇头否认,让他们关系还有最后一丝回到最初的可能。 可许清凝的眼睛盯着他。 他说不了谎。 许清凝心里钻进冷风,凉飕飕的。 紫兰提醒过她,要她小心宁安。 但她不认为他存了伤害她的心思,可他对孟知…… “你对孟知做的事,其实是想对我做的。你想过对吗?” “不,我没有想过对你……”宁安知道这一刻他的辩驳有多无力。 “姐姐,你最后相信我一次,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许清凝:“宁安,你知道的,从你对我产生这种念头,我们的关系就维持不了原状。” 不是小孩对姐姐的依赖,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侵犯欲。 宁安在一天天长大,他的欲望也在一天天萌发。 如果哪天,他不只是想想,而是做了呢? 许清凝不知该如何面对宁安。 因为,无论宁安把她当作什么,她都是把他当成弟弟的。 他的秘密,让她触碰到了一种类似于乱伦的情感。 她接受不了。 许清凝叹声:“宁安,我们保持距离。 一句话,宁安的世界顷刻崩塌,他的心脏收缩随即又裂开,剧痛无比。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周遭繁花似锦,他却被独自流放在冰天雪地。 她去摘她的花。 她不要他了。 宁安伸手去拉许清凝的衣袖,他用他最可怜的模样看着她,意图得到她的怜悯。 “姐姐,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听话的,我真的会听话的……” 许清凝想起第一次见宁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可怜模样,让她带他回家。 “宁安。” 答案很明显。 这一次,她没说留下他了。 宁安眼睛里的火焰一点点熄灭成灰烬。 她真的不要他了。 可打破这场僵局的,却是更大的惊雷。 “陛下,雪崩了!” “长月山雪崩了!” 许清凝和宁安同时偏头转过去,看向前来报信的宫女。 “你说什么?” 宫女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 “陛下,长月山……雪崩了,萧将军没有……他没有回来,他被埋在雪山下了。” 许清凝听见了,但她的大脑还没有做好给这件事的反应。 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眨,像极了冰冷的雕塑。 宁安也听见了,他曾经无比嫉恨过萧屿。 因为他们八岁的年龄差。 萧屿正值壮年,宁安只是青涩稚嫩的小孩。 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宁安始终是能长大的,只要再给他两三年时间,他就可以战胜萧屿,他可以成为许清凝身边最强大的男人。 但是萧屿死了。 他死在了他最好的年岁。 宁安为成长付出的所有努力,失去了意义。 他永远都赢不了萧屿。 宁安把宫女揪起来问:“你说清楚点,他们不是都要返程回来了吗?” 宫女害怕得发抖,她只是来传信的,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许清凝说:“放开她。” 宁安发现许清凝的脸没有丁点血色了,但她也没有流露任何难过的表情,只是陷入和死亡一样的平静。 宁安咬了咬牙,“你等着,我去把他找回来!” 少年转身飞速跑了出去。 …… 多日后。 许清凝等来了凯旋的军队,没有等来凯旋的将军。 她目光逐一扫视过所有人的脸,就是没有发现萧屿。 是的,他没有回来。 江意柳风尘仆仆地跑到许清凝面前,她脸上有未愈的伤口,这是战场留下来的印记,衣服也很久没换了,看起来乱糟糟的。 她站住,喘了几口大气平复下来。 江意柳发现,许清凝比她想象中要冷静很多。 原本准备的安慰言语就没说了。 “我们本来打算同时回来的,但萧屿说要亲自去宫城一趟,所以就分批回了。天意弄人,他途径长月山的那天,遇上了雪崩。” 许清凝的眼眸缩了下。 江意柳:“长月山雪崩百年难遇一次,这是天意,非人力可以避免。” “所以……所以你……” 江意柳想让许清凝节哀,可她在这个女人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无喜无怒,不悲不忧。 她不像活的,像一个做工精致的人偶。 江意柳自己都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声音有些哽咽。 “我去长月山找过他,翻山越岭好几遍,只发现了这个……” 雪崩之后,萧屿出了事,江意柳返回去寻他。 她当时想的是,哪怕寻回尸骨也好啊。 可是没有。 她只在白雪茫茫里找到了一枚珍珠指环。 江意柳把珍珠指环交给许清凝。 是许清凝喜欢的粉色珍珠。 萧屿将它亲手镶嵌在指环上。 他的做工很精细,比皇宫里的工匠还要好,带着满满的情意。 许清凝接过指环,她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不是天意。” 江意柳不明白。 “什么?” 许清凝当初去长月山,提过一次雪崩会如何,那会让北凉都城大半被雪覆没,直接结束战事。 她不把人命当回事,所以她的报应来了。 江意柳还想说什么,但许清凝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穿着宽松的曳地长袍,身形显得单薄瘦弱,随时来阵风,都能让她从这九重宫阙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但她没有摔,她走得很稳。 …… 自此,所有人都刻意不再提及萧屿这个人,以及萧屿相关的所有事。 许清凝自己也不再提。 宁安起初担心许清凝会自寻短见,他保持了距离,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害怕她会死。 但她和以前一样上朝退朝,吃饭睡觉,该打打该杀杀。 有人说,果然印证了那句“帝王无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安的心一点点放下来。 他不再跑到她面前,只是默默地跟着。 许清凝也不再主动叫宁安靠近,但她知道他在附近。 因为,她每次碰到瓷片或者发簪这样的东西,就会有道目光急速盯过来。 这样的日子,算是相安无事。 少了那个男人,也不差什么,至少宁安是这样认为的。 赵浩然为许清凝安排了新的医女,还为她调制了新的药汤。 许清凝都接受了,她身体恢复得很好,病情也转良了。 对了,她还彻底戒掉了失魂香。 就连赵浩然都很是诧异,原本朽木般的躯体,怎么就开始新生了呢? 宁安很高兴,因为许清凝的身体好了,她可以活很久很久了。 他们之间,不只有三年。 等他彻底长大了,他会取代那个男人,时间问题而已…… 第471章 认罪 嘉平四年的夏天,女帝二十岁生辰将至,京城却发生了件重事,大理寺卿沈雁书入狱。 沈雁书坐在刑部大牢里,近半月没有见过日光了,他的囚衣染了好几处血痕,显然是受过刑的。 牢房里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沈雁书捂着心肺咳嗽起来,手上的镣铐跟着颤动。 枷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背靠在砖墙,咳了好半晌,才用指尖沾了印泥,摁在那封状纸上。 红色的指印,白纸黑字的罪状。 沈雁书认了。 许清凝坐在御书房内,看着宫人递过来的罪状,但她没有立刻打开。 刑部来的宫人说:“陛下,沈大人都招认了。” 许清凝淡漠的眼神透过去。 就算三司过堂、九卿会审,沈雁书若是抵死不认,也未必没有翻案的可能。 但他选择承认了。 许清凝:“他认了什么罪?” 宫人答:“所有,只除了一条。” 许清凝眼皮微抬:“是什么?” “镣铐加锁,三十六道刑罚上身,他矢口咬定自己不曾谗媚君王。” 许清凝听到这儿,眼角终是起了几分波澜。 沈雁书承认了所有罪行,唯独不承认与她有私。 她一字一字地看过去。 “嘉平一年三月初三,私联前太子意为其翻案,反逆之心昭明。” “嘉平二年九月十九,涉科考舞弊案,以结党营私为己谋利。” “嘉平三年冬,煽动士子游行。” “是年五月……” 许清凝看完了。 殿内一片死寂,窗外的蝉鸣变得尤其清晰,声声不曾停歇。 约过了半个时辰,宫人抬起头悄悄看向沉默中的女帝。 他揣摩不了圣意,只说:“刑部还在等着陛下的定决。” 许清凝合上了眼,她捏了捏额头。 “沈雁书自己有何要说的?” 宫人将另外一封信交给她。 “沈大人说,陛下看了这封信会明白的。” 罪臣所写的任何信件,都必须经过层层过审,才能递交到皇帝的手中。 许清凝拆开了信封。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未必一无可成。 她明白了。 沈雁书自比蚍蜉,他固执地想用自己为这场新政变革撞出一个,他要做先驱要做牺牲者。 所以前段时间,沈雁书操办了沈芸的婚事、送他母亲离开了京城,还把府中奴仆都解散出去。 如今的沈雁书孑然一身,他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这是他的选择。 呵,这个人,还真是和前世一样顽固,从来没有变过。 想来可笑,许清凝前世对沈雁书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楚琼。 她没有见过前世的他,却能想象得出来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雁书啊,他是惊涛巨浪里仍逆流而上的舟。 许清凝眼中仿佛看见了那叶孤舟,心之所向一往如前。 两世都是一样的,没有变过。 她对宫人说。 “既已认罪,就按律处置。” 随后,许清凝提笔写下了诏书,她的字同他的字摆在一起。 朱砂御笔定其生死。 宫人带着诏书告退离开,出门那刻,他不禁紧了紧衣领。 夏日的风可真冷啊。 第472章 知己半生 最终,许清凝给沈雁书的判决是贬谪流放。 从花团锦簇的京城,到偏远荒芜的县城;从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到小小县令,并且永远不能再返还京城。 也就是说,沈雁书的仕途已经结束了。 一切,风云骤变。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云端跌落谷底就是一夕之间。 这就是朝堂。 沈雁书离开的那天,许清凝没有见他,她只打发紫兰去送他一程。 许清凝给了紫兰一把长命锁。 “这是孟太妃原先给我的,她以为我有机会出宫。现在我交给你,你要是路过鄞州,顺便交给孟太妃的小侄女。” “还有……”许清凝加了句:“你帮已亡的周太皇妃看看青山的丽桑花。” 她们这辈子到死都不能出宫。 许清凝曾以为自己可以,没想到,她也成为了“她们”其中一员。 “记住了吗?” 紫兰接住了长命锁,重重点头。 “奴婢记住了。” 许清凝示意紫兰离开了,但紫兰时不时抬头看看她。 “陛下,你……真的不去送送沈大人吗?” 紫兰知道,沈雁书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紫兰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许清凝闭上眼眸,也闭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沉默良久,开口说。 “这辈子下辈子,我和他都不要再相遇了。” 紫兰明白了,她转身告退。 …… 沈雁书离开的这天,京城下起了大雨。 他一身青衫长袍站在屋檐,撑着把破旧的竹骨雨伞。 紫兰小跑着过来了。 “沈大人,陛下让奴婢来送你一程。” 沈雁书微微颔首,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谢谢姑娘了。” 紫兰见沈雁书举着的伞有些漏雨,她说:“大人,奴婢给你换把伞。” 沈雁书摇了摇头,“不用。” 紫兰开始还很疑惑,可她多看几眼就明白了。 这把伞不就是沈雁书当年借给许清凝、后来被她还回去的那把吗? 算算也有五年了。 谁会花五年时间收藏一把破旧的伞呢? 沈雁书会。 他目光看向长长的街道。 大雨滂沱满目水雾,没有尽头。 这是沈雁书接下来要走的路。 每走一步,就离京城越远。 她不会来,他亦不会回头。 紫兰递给沈雁书一个木制盒子,“沈大人,这是陛下交给你的。” 沈雁书打开一看,盒子里面赫赫摆放的正是枇杷糖。 他双手不由捏紧了些,眼神微变。 许清凝记得的。 正如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的愿望不过是做个小县令。 她没有忘记过。 沈雁书声音变得暗哑:“她……陛下可留过什么话?” 紫兰:“陛下说,这辈子下辈子,你们都别再遇见了。” 沈雁书闻言,他仰头透过竹伞破烂的缝隙看向远方。 一切恩怨融入大雨中。 他笑起来,捏了颗枇杷糖放入嘴里。 苦涩和甜意同时扩散蔓延,一点点占据整个身体。 沈雁书咀嚼着蜜糖,同时说了个字。 “好。” 这辈子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相遇了。 然后,紫兰看见,这个青衫男子一步步走入大雨滂沱的街道中。 他的背影那样单薄,脚步却无比坚定。 知己半生,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第473章 自焚 许清凝二十岁生辰这日,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火树银花从早放到晚,昼夜难分。 台下,文武百官依次给女帝献礼,他们说着千篇一律的吉祥话。 许清凝端坐在上位,接受着众人的跪拜。 所有人都觉得,女帝今日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 宁安站在附近,他看见许清凝置身灯火阑珊处。 周遭觥筹交错,满目望去皆是星光。 她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还招了招手。 “宁安,过来。” 这是三年来,许清凝第一次主动叫宁安过去。 宁安欣喜若狂,心里眼里都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他大步朝许清凝跑过去。 少年已经长大了,他个子拔高了很多。 许清凝看他都得高高扬起头颅。 他的臂膀也变得雄壮有力,充斥着成年男子的气息。 三年了,宁安期待与许清凝冰释前嫌回到过去。 他唇角动了动:“姐姐……” 许清凝看了宁安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她从前对他做过很多次。 宁安很喜欢这个动作,就像流浪小狗被主人捡回去了,主人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他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许清凝说:“我突然想吃街尾那家的糖炒栗子了,你去买给我。” 宁安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普天之下,能命令锦衣卫指挥使的人,也就只有许清凝了。 虽然是做跑腿小事,但宁安很开心,他去的路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从皇宫出去到街尾,再回来,再快也要一个时辰。 宁安买了糖炒栗子后就回去了。 但是走到一半,宁安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对! 瞬间,宁安内心被猛砸了下。 他茫然抬起头看向宫城,疯了般迈腿狂奔。 宫宴还没结束,众人酒过三巡,已经有些醉了。 宁安没有看见许清凝,他找到她的婢女问:“陛下去哪里了?” 婢女被吓到了。 “陛下说有点醉……就回去休息了。” 宁安放开婢女,朝乾清宫的方向跑。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奔。 快点,再快点! …… 乾清宫内。 许清凝卸下了所有首饰,放下一头长发,再戴上萧屿给她的珍珠指环。 烛光下,粉色珍珠泛着温润光泽。 她对着指环喃喃自语。 “萧屿,三年了,我不等你回来了。” 许清凝举起旁边的烛台,靠近窗帘。 蜡烛火焰迅速窜上纱织帘幕,欲将一切吞噬殆尽。 宁安赶到的时候,乾清宫已经起了大火。 他手中抓着的糖炒栗子,全部砸在地上。 宁安明白了。 许清凝是故意让他放松警惕的。 她是故意的! 宁安没有丝毫犹豫,就要往大火里冲。 然而,成堆的死士将他挡在门口。 宁安怒吼着:“让开!” 所有人举起兵器。 宁安也拔出他的绣春刀,一步步朝殿门靠近。 “我说都让开!” 这是许清凝养的死士,他们只听从她的命令。 “陛下吩咐过,今夜不放任何人进去。” 话音未落,宁安的刀就劈了过去。 鲜血溅在他眼睛里,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但,再厉害的人,双拳也难敌四手。 宁安可以杀一人、杀十人,可他杀得了成百上千人吗? 最终,他被众人按在地面上。 他黑色的锦衣浸泡在血液里,湿冷的触感蔓延到内心深处。 宁安只能望着乾清宫的大火,发出绝望的嘶吼声。 他拼尽全力往前面爬行,喉咙早就撕裂了,声音沙哑刺痛。 “姐姐,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说过的啊!” “骗子!大骗子!” 宁安的拳头一拳拳砸在地板上,他一遍遍重复大喊。 “出来。” “你出来!” “啊———” 第474章 赶路 嘉平四年的夏天,女帝在二十岁生辰这日自焚于宫中。 但宫里对外只说,女帝是暴病身亡,没有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除了宁安,和那晚的死士。 紧接着,不到十四岁的储君齐深,顺势登基。 原本安稳下来的朝堂,开始动荡不安。 这天,城郊的小酒楼里,坐着两个容貌不俗的男人。 赫连闻摸了下耳朵上的银环,问他对面之人。 “贺大人怎么看这件事?” 这些年过去了,北凉已亡,但赫连闻复国的心思没死。 许清凝没了,换那个呆呆愣愣的小屁孩上位。 赫连闻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他再耐心等等,说不定能成功呢。 贺成一眼就能看穿赫连闻的心思。 他只是笑了笑,说出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秋日尚早,何谈霜雪?” 赫连闻将自己的心思掩与唇齿中,他起身靠过去。 “今日不谈霜雪,只为风月。” …… 与此同时,一辆普通的马车走出了皇宫。 赶车人是个女子,她头上戴着斗笠,将脸蒙得严严实实了。 直到走出京城老大远,女子才停下车,往车里面看了看。 然后,她取下斗笠,露出了脸。 这人可不就是谢贞吗? 谢贞倒了碗水递过去:“天太热了,先喝点水。” 车里半靠着的女子,正是已经“死去”的女帝。 但她明显还活着,只是脸色有些虚弱,苍白无力。 许清凝接了水,“谢谢。” 那天晚上,许清凝是真的打算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可她没想到,谢贞竟然在房间内。 许清凝只顾拦着宁安,是因为在她看来,宁安是必须要拦住的人,她没有考虑到谢贞。 谢贞出现在大火里,原本也是打算同许清凝烧死在那儿的。 可最终,许清凝不忍心带谢贞一起死。 因为谢贞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许清凝亲手从地狱拉出来的。 在谢贞眼里,许清凝是拯救她的神女。 所以,神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拯救过的人死在她手里呢? 于是许清凝打开了乾清宫的密道,带谢贞走了出去。 她们离开了皇宫,也离开了京城。 烈日下,谢贞问许清凝:“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许清凝不知道。 她的身体痊愈,可她的心反而病得更严重了。 她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 谢贞见许清凝不说话,便自言自语。 “那就随便走咯。” 许清凝终于开口说:“一路向北。” 她的喉咙被烟雾伤过,声音变得粗粝。 所以她不大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 谢贞主动扛起驾车问路的任务,她也乐得如此。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许清凝本就是图死之人,她对京城的一切都不留恋了。 所有她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缺少她也没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 不回去了,就一直往前走。 谢贞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她为此高兴欢喜。 手里的小马鞭甩来甩去。 她对车内说:“那你继续睡,我来赶路。” 许清凝点点头,闭上眼眸。 她什么都不打算想了,就想漫无目的地度过余生。 去哪里都行。 因为去哪里……都找不到他。 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74章 赶路 嘉平四年的夏天,女帝在二十岁生辰这日自焚于宫中。 但宫里对外只说,女帝是暴病身亡,没有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除了宁安,和那晚的死士。 紧接着,不到十四岁的储君齐深,顺势登基。 原本安稳下来的朝堂,开始动荡不安。 这天,城郊的小酒楼里,坐着两个容貌不俗的男人。 赫连闻摸了下耳朵上的银环,问他对面之人。 “贺大人怎么看这件事?” 这些年过去了,北凉已亡,但赫连闻复国的心思没死。 许清凝没了,换那个呆呆愣愣的小屁孩上位。 赫连闻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他再耐心等等,说不定能成功呢。 贺成一眼就能看穿赫连闻的心思。 他只是笑了笑,说出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秋日尚早,何谈霜雪?” 赫连闻将自己的心思掩与唇齿中,他起身靠过去。 “今日不谈霜雪,只为风月。” …… 与此同时,一辆普通的马车走出了皇宫。 赶车人是个女子,她头上戴着斗笠,将脸蒙得严严实实了。 直到走出京城老大远,女子才停下车,往车里面看了看。 然后,她取下斗笠,露出了脸。 这人可不就是谢贞吗? 谢贞倒了碗水递过去:“天太热了,先喝点水。” 车里半靠着的女子,正是已经“死去”的女帝。 但她明显还活着,只是脸色有些虚弱,苍白无力。 许清凝接了水,“谢谢。” 那天晚上,许清凝是真的打算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可她没想到,谢贞竟然在房间内。 许清凝只顾拦着宁安,是因为在她看来,宁安是必须要拦住的人,她没有考虑到谢贞。 谢贞出现在大火里,原本也是打算同许清凝烧死在那儿的。 可最终,许清凝不忍心带谢贞一起死。 因为谢贞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许清凝亲手从地狱拉出来的。 在谢贞眼里,许清凝是拯救她的神女。 所以,神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拯救过的人死在她手里呢? 于是许清凝打开了乾清宫的密道,带谢贞走了出去。 她们离开了皇宫,也离开了京城。 烈日下,谢贞问许清凝:“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许清凝不知道。 她的身体痊愈,可她的心反而病得更严重了。 她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 谢贞见许清凝不说话,便自言自语。 “那就随便走咯。” 许清凝终于开口说:“一路向北。” 她的喉咙被烟雾伤过,声音变得粗粝。 所以她不大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 谢贞主动扛起驾车问路的任务,她也乐得如此。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许清凝本就是图死之人,她对京城的一切都不留恋了。 所有她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缺少她也没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 不回去了,就一直往前走。 谢贞从来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她为此高兴欢喜。 手里的小马鞭甩来甩去。 她对车内说:“那你继续睡,我来赶路。” 许清凝点点头,闭上眼眸。 她什么都不打算想了,就想漫无目的地度过余生。 去哪里都行。 因为去哪里……都找不到他。 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75章 为我活着 一路上,许清凝都怎么说过话。 谢贞给她的水和食物,她也没怎么动过。 夜幕将至,谢贞找到了一个村庄停下,。 这村庄的人都很热情友好,答应让她们借宿一晚,还给她们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但是许清凝没吃,她靠在床头就打算休息。 谢贞觉得这样下去会很糟糕,她把许清凝扶了起来。 “你还没有吃晚饭。” 许清凝:“我不饿。” 谢贞端了碗粥过来,“那也要吃,在马车上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小村庄里伙食简单,这碗米粥比不得宫里那般奢华,但干净清香。 可许清凝没有食欲。 她本就是一块失去灵魂的朽木,丧失了人世间里的所有欲望。 谢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也不顾许清凝想不想,反正就是给她喂了。 许清凝此时没什么力气,她只能疑惑地看向谢贞。 这个从前见她都紧张碰都不敢碰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 “你怎么……” 谢贞:“既然出了京城,你就不再是女帝了。你现在的性命是因我留住的,那就是我的了。” 温热的米粥从许清凝喉间流进去,她的嗓子好像没那么痛了。 只是耳畔回响着谢贞的话,一直没有停过。 “你的了吗?” 谢贞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不知轻重了。 但说都说了,她也不后悔。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反正你不可以自行选择结束。” 许清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她眼里的“小白兔”拿捏住了。 是啊,谢贞是小白兔,是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还手的可怜虫,她才是需要被拯救被保护的。 可这一刻,小白兔似乎想翻身当主人了。 许清凝莫名笑了下。 虽然只是轻微的笑,一瞬间就消失了,谢贞还是捕捉到了。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但是……没关系的。” 谢贞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许清凝有没有搭理她,反正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 翌日二人睡到自然醒,谢贞给农户留了锭银子,然后带着许清凝继续赶路出发了。 许清凝一直有个疑惑:“你哪里来的银子?” 她们从乾清宫离开是仓皇逃走,根本来不及去拿什么银两。 而且许清凝决定抛弃从前的一切,她没有用以前的渠道取银。 可是谢贞有钱买马车,还有银子可以留给收留她们的农户。 谢贞说:“我随身带了点……” 因为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从小被欺凌,谢贞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很喜欢攒钱。 近几年来,谢贞会把自己攒的钱都换成银票随时带在身上,这能填补她内心缺失的安全感。 许清凝问:“你带了多少钱?” 谢贞数了数:“差不多五百两。” “五百两啊……” 这对从前的许清凝来说不值一提,但她现在分文没有。 对世人而言,许清凝已经“死”了,她如果去取钱,肯定瞒不住宁安。 许清凝不想被他们知道,所以她没钱,她是个穷光蛋。 谢贞似乎在用发誓的口吻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第475章 为我活着 一路上,许清凝都怎么说过话。 谢贞给她的水和食物,她也没怎么动过。 夜幕将至,谢贞找到了一个村庄停下,。 这村庄的人都很热情友好,答应让她们借宿一晚,还给她们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但是许清凝没吃,她靠在床头就打算休息。 谢贞觉得这样下去会很糟糕,她把许清凝扶了起来。 “你还没有吃晚饭。” 许清凝:“我不饿。” 谢贞端了碗粥过来,“那也要吃,在马车上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小村庄里伙食简单,这碗米粥比不得宫里那般奢华,但干净清香。 可许清凝没有食欲。 她本就是一块失去灵魂的朽木,丧失了人世间里的所有欲望。 谢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也不顾许清凝想不想,反正就是给她喂了。 许清凝此时没什么力气,她只能疑惑地看向谢贞。 这个从前见她都紧张碰都不敢碰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 “你怎么……” 谢贞:“既然出了京城,你就不再是女帝了。你现在的性命是因我留住的,那就是我的了。” 温热的米粥从许清凝喉间流进去,她的嗓子好像没那么痛了。 只是耳畔回响着谢贞的话,一直没有停过。 “你的了吗?” 谢贞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不知轻重了。 但说都说了,她也不后悔。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反正你不可以自行选择结束。” 许清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她眼里的“小白兔”拿捏住了。 是啊,谢贞是小白兔,是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还手的可怜虫,她才是需要被拯救被保护的。 可这一刻,小白兔似乎想翻身当主人了。 许清凝莫名笑了下。 虽然只是轻微的笑,一瞬间就消失了,谢贞还是捕捉到了。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但是……没关系的。” 谢贞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许清凝有没有搭理她,反正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 翌日二人睡到自然醒,谢贞给农户留了锭银子,然后带着许清凝继续赶路出发了。 许清凝一直有个疑惑:“你哪里来的银子?” 她们从乾清宫离开是仓皇逃走,根本来不及去拿什么银两。 而且许清凝决定抛弃从前的一切,她没有用以前的渠道取银。 可是谢贞有钱买马车,还有银子可以留给收留她们的农户。 谢贞说:“我随身带了点……” 因为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从小被欺凌,谢贞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很喜欢攒钱。 近几年来,谢贞会把自己攒的钱都换成银票随时带在身上,这能填补她内心缺失的安全感。 许清凝问:“你带了多少钱?” 谢贞数了数:“差不多五百两。” “五百两啊……” 这对从前的许清凝来说不值一提,但她现在分文没有。 对世人而言,许清凝已经“死”了,她如果去取钱,肯定瞒不住宁安。 许清凝不想被他们知道,所以她没钱,她是个穷光蛋。 谢贞似乎在用发誓的口吻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第476章 心中的海 许清凝觉得谢贞可真傻,傻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车窗边,吹着夏日的风。 “好啊,那你养着我。” 她们一路向北,走了差不多五日,停留在靠近湖边的小镇里。 许清凝看到了那片蔚蓝的湖。 水面波光粼粼因风而动,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没见过海,但她认为自己看见了。 许清凝伸手去握湖面上的风,说。 “我们留在这儿。” 谢贞用五十两银子买了间闲置的农舍,农舍主人大概是巴不得卖掉了,还送了她们一大堆锅碗瓢盆,生怕她们反悔。 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贞围绕小屋前后逛了几圈,指定后院的土地说。 “这块地种土豆。” 许清凝:“你不是喜欢种花吗?” 谢贞:“喜欢又不能当饭吃的,我们得种食物。” 她们一路过来花费不少,谢贞兜里没多少钱了,她打算种很多土豆。 土豆多好啊,不仅可以自己吃,还能拿到街上去卖。 许清凝像是在认真考虑谢贞的提议,但她略嫌弃地摇了摇头说:“种红薯,我不喜欢吃土豆。” 谢贞很快改口,反正什么都应着她:“好,那就种红薯。”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种地的天赋。 她种什么植物,什么植物就会死。 为了她们接下来能顺利种出食物,许清凝只好躺着了。 她每天不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躺在床上发呆。 街坊邻居路过,大老远瞧见她都得摇头。 因许清凝和谢贞对外称是姐妹,所以邻居们经常嘴碎说。 “那个新搬来的小妹,真是比阿黄还懒,成日吃了喝喝了睡,这在我们村是嫁不出去的嘞。” “还是她姐姐勤快,看着就是个老实孩子,你们得赶紧去说亲了,不然得被别人抢先咯。” “……” 某天,村里开小卖铺的大姨登门拜访。 大姨手里提着好几袋水果还有五花肉,这是给谢贞的。 “好孩子,可定过亲了?” 谢贞刚把院子里的地重新翻了遍,累得满头大汗。 她茫然地看着大姨,不理解什么意思。 “我……” 大姨上下打量了谢贞几眼,盯着她屁股看。 老话说屁股大能生养。 这孩子就属于那挂的,而且还勤劳能干,真适合当媳妇。 “一看你就还没有。诶,正好姨有个儿子,今年还不到三十,个子不高但力气大,和你正合适嘞。” 谢贞明白了,原来是说亲的。 但她从小笨口拙舌的根本说不过,只能朝许清凝那边张望求助。 许清凝正在进行每日的嗑瓜子发呆活动,她见状打了个哈欠。 “这位姨,我姐她嫁过人丧过夫。” 大姨又瞧了谢贞一眼:“原来是守寡的,那倒也没什么,少点聘礼也不是不行。平常头婚都是要五头羊,我大方点给你们一头羊算了,能嫁进我们家,还是你姐赚了。你看我们今天就定,后天能办喜事,多好啊。” 许清凝:“我们一头羊都不要,忘了告诉你,她不仅克夫还克婆婆。今天可以定,不过,姨你家得先准备两具棺材,小心到时候备不过来。” 大姨愣了会,反应过来许清凝是在诅咒她,脸色瞬间气红。 她指着许清凝说。 “你这小妹牙尖嘴利又好吃懒做,大家都说你比阿黄还懒,你这样的在我们村说亲都没人要!” 许清凝抓了把葵瓜子,嗑得嘎嘣响。 “那可太好了,起码我以后不用为傻儿子到处求媳妇嘞~” 当地人都知道,这姨有个三十岁还成不了家的儿子。 很多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连她这个当娘的都觉得。 但这种事被当面说出来就是戳心窝。 大姨气得暴跳:“你……你该一辈子嫁不出去!” 许清凝笑嘻嘻嗑着瓜子道:“谢谢你的祝福,请你一路好走~” 大姨实在说不过了,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那几袋子礼品。 在他们眼里,嫁不出去就是最大的诅咒了。 许清凝却毫不在意,她只是问谢贞:“阿黄是谁?” 谢贞还是懵的,她还没看懂,那大姨就被气跑了,估计以后再不会来。 “阿黄是村长养的小黄狗,每天躺在路口晒太阳,有人路过都不叫一声。” “原来如此啊。” 许清凝觉得她和阿黄确实挺像的,无欲无求一身轻。 谢贞也问她:“你什么时候还会吵架了?” 许清凝:“我最擅长的就是吵架了。以前怼大臣现在怼大姨,没什么不同。” 谢贞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被我本性吓到了?”许清凝哼了哼,把空盘子递给谢贞。 “再给我炒盘瓜子来,要五香味的。”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76章 心中的海 许清凝觉得谢贞可真傻,傻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车窗边,吹着夏日的风。 “好啊,那你养着我。” 她们一路向北,走了差不多五日,停留在靠近湖边的小镇里。 许清凝看到了那片蔚蓝的湖。 水面波光粼粼因风而动,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没见过海,但她认为自己看见了。 许清凝伸手去握湖面上的风,说。 “我们留在这儿。” 谢贞用五十两银子买了间闲置的农舍,农舍主人大概是巴不得卖掉了,还送了她们一大堆锅碗瓢盆,生怕她们反悔。 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贞围绕小屋前后逛了几圈,指定后院的土地说。 “这块地种土豆。” 许清凝:“你不是喜欢种花吗?” 谢贞:“喜欢又不能当饭吃的,我们得种食物。” 她们一路过来花费不少,谢贞兜里没多少钱了,她打算种很多土豆。 土豆多好啊,不仅可以自己吃,还能拿到街上去卖。 许清凝像是在认真考虑谢贞的提议,但她略嫌弃地摇了摇头说:“种红薯,我不喜欢吃土豆。” 谢贞很快改口,反正什么都应着她:“好,那就种红薯。”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种地的天赋。 她种什么植物,什么植物就会死。 为了她们接下来能顺利种出食物,许清凝只好躺着了。 她每天不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躺在床上发呆。 街坊邻居路过,大老远瞧见她都得摇头。 因许清凝和谢贞对外称是姐妹,所以邻居们经常嘴碎说。 “那个新搬来的小妹,真是比阿黄还懒,成日吃了喝喝了睡,这在我们村是嫁不出去的嘞。” “还是她姐姐勤快,看着就是个老实孩子,你们得赶紧去说亲了,不然得被别人抢先咯。” “……” 某天,村里开小卖铺的大姨登门拜访。 大姨手里提着好几袋水果还有五花肉,这是给谢贞的。 “好孩子,可定过亲了?” 谢贞刚把院子里的地重新翻了遍,累得满头大汗。 她茫然地看着大姨,不理解什么意思。 “我……” 大姨上下打量了谢贞几眼,盯着她屁股看。 老话说屁股大能生养。 这孩子就属于那挂的,而且还勤劳能干,真适合当媳妇。 “一看你就还没有。诶,正好姨有个儿子,今年还不到三十,个子不高但力气大,和你正合适嘞。” 谢贞明白了,原来是说亲的。 但她从小笨口拙舌的根本说不过,只能朝许清凝那边张望求助。 许清凝正在进行每日的嗑瓜子发呆活动,她见状打了个哈欠。 “这位姨,我姐她嫁过人丧过夫。” 大姨又瞧了谢贞一眼:“原来是守寡的,那倒也没什么,少点聘礼也不是不行。平常头婚都是要五头羊,我大方点给你们一头羊算了,能嫁进我们家,还是你姐赚了。你看我们今天就定,后天能办喜事,多好啊。” 许清凝:“我们一头羊都不要,忘了告诉你,她不仅克夫还克婆婆。今天可以定,不过,姨你家得先准备两具棺材,小心到时候备不过来。” 大姨愣了会,反应过来许清凝是在诅咒她,脸色瞬间气红。 她指着许清凝说。 “你这小妹牙尖嘴利又好吃懒做,大家都说你比阿黄还懒,你这样的在我们村说亲都没人要!” 许清凝抓了把葵瓜子,嗑得嘎嘣响。 “那可太好了,起码我以后不用为傻儿子到处求媳妇嘞~” 当地人都知道,这姨有个三十岁还成不了家的儿子。 很多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连她这个当娘的都觉得。 但这种事被当面说出来就是戳心窝。 大姨气得暴跳:“你……你该一辈子嫁不出去!” 许清凝笑嘻嘻嗑着瓜子道:“谢谢你的祝福,请你一路好走~” 大姨实在说不过了,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那几袋子礼品。 在他们眼里,嫁不出去就是最大的诅咒了。 许清凝却毫不在意,她只是问谢贞:“阿黄是谁?” 谢贞还是懵的,她还没看懂,那大姨就被气跑了,估计以后再不会来。 “阿黄是村长养的小黄狗,每天躺在路口晒太阳,有人路过都不叫一声。” “原来如此啊。” 许清凝觉得她和阿黄确实挺像的,无欲无求一身轻。 谢贞也问她:“你什么时候还会吵架了?” 许清凝:“我最擅长的就是吵架了。以前怼大臣现在怼大姨,没什么不同。” 谢贞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被我本性吓到了?”许清凝哼了哼,把空盘子递给谢贞。 “再给我炒盘瓜子来,要五香味的。”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77章 命中注定 这年冬天,谢贞在地里拔出好几筐大白萝卜,她决定把萝卜带进城里去买,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许清凝要和谢贞一起去,“你带上我。” 谢贞临出门,又进去拿了件大斗篷给许清凝裹起来,然后才带她上了马车。 “外面这么冷,别冻着了。” 许清凝如今所在的小村庄,很靠近北凉,冬天气温比京城要冷不少。 但她始终没有越过长月山。 只要她没有越过去,她就能永远期待重逢。 约过了一个时辰,她们的马车进城了。 虽然是偏远小城,接近年底还是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街面上都是人。 城里人多眼杂,谢贞怕许清凝被认出来,就让她待在车里。 “我去就好了,你不要乱走。” 说完,谢贞还买了串糖人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看着谢贞手里的糖人。 “我们不是没多少银子了,怎么还随意花钱?” “今天卖完萝卜就会有银子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过个丰盛的新年。”谢贞把糖人塞进许清凝手里。 “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有那么一瞬间,许清凝觉得自己真被谢贞当作小孩了。 她说:“你越来越像我娘了。” 谢贞不懂,“啊?” 许清凝:“算了,你去卖萝卜,不用管我了。” …… 谢贞离开后,许清凝就坐在马车里看外面街道。 这半年时间,许清凝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 她不知东齐变成什么样子了,她也并不关心。 本质上,她就是个淡漠而冷血的人。 许清凝没有坐在车里等,她拿着谢贞给的糖人,下了马车。 路边有个小男孩一直盯着许清凝,准确来说,是盯着她手里的糖人。 许清凝原先不想吃这东西,但有人馋了,她就故意当小孩的面咬了口。 小孩见状,就跑去缠他娘亲给他买。 接着,许清凝听到了段对话。 “还吃糖?你牙齿都坏光了,不买。” “娘,我就想吃糖就想吃……” 最终以小孩的哭声结束对话。 许清凝又咬了一口糖人,故意从这对母子面前走过。 “嗯,还挺甜的。” 于是,小孩哭得更凶了。 许清凝眼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见谢贞了,她打算过去。 正走到路口,一辆马车疾速朝她撞过来。 人群慌乱散开,许清凝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她倒在路中央。 那马车眼看着就要压过来,呛了她满鼻子灰。 好在停住了。 “谁啊这么嚣张横冲直撞的?”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林家少爷吗?” “这事别管了,我们赶紧散了散了。” “……” 围观群众提及“林少爷”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许清凝自认倒霉,想着赶紧爬起来算了。 可就在这时,风吹开了车帘子,许清凝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同样,马车里的人,也看见了许清凝。 他们的眼神都充斥着惊愕。 两个都应该“死”了的人,却在此刻重逢。 许清凝甚至都不相信,她会再次见到楚琼。 而他摇身一变,又成了所谓的林少爷。 许清凝当下的反应就是赶紧跑。 可楚琼怎会让她跑掉呢? 他大步走下去,在许清凝起身逃走的前一刻,抓住她的手腕。 “好啊,很好啊!” 楚琼太过激动,谪仙般的容貌竟有几分扭曲。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这种恶毒狡猾的女人,怎么能死得那么痛快? 上天又把她送到他身边了。 这是天意啊! 许清凝半年的平静生活,顷刻间破碎。 那些滔天的恨意再度涌入心头,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撕裂。 她都已经放弃一切了,包括她的仇恨。 为什么,天意偏要让她碰见楚琼? 他们,真是命中注定的。 楚琼拖着许清凝将她带回了林府。 这一次,他不会放过她。 手腕的疼痛,让许清凝想起了前世结局。 不,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不能再用前世的方式应对这个疯子。 林府的人见楚琼来了,纷纷退让。 “少爷回来了。” 一路上,许清凝都在思考反杀的计划。 从她的观察,林府十分气派,应该是当地的富贾人家。 许清凝不知楚琼和林府什么关系,但人人都叫楚琼“林少爷”,他相当于林府的主人。 所以他是林家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这三年里,逐渐痊愈的不仅仅是许清凝,楚琼的身体也好转很多。 他除了提不动刀剑,行动与正常人无疑,走路也还算顺畅了。 房门被一脚踢开。 “以后,你别想跑了。” 许清凝被摔在床上,她转身看向楚琼,在他愤怒的表情里竟看到了失而复得的“惊喜”…… \u0003\u0003\u0003 第477章 命中注定 这年冬天,谢贞在地里拔出好几筐大白萝卜,她决定把萝卜带进城里去买,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许清凝要和谢贞一起去,“你带上我。” 谢贞临出门,又进去拿了件大斗篷给许清凝裹起来,然后才带她上了马车。 “外面这么冷,别冻着了。” 许清凝如今所在的小村庄,很靠近北凉,冬天气温比京城要冷不少。 但她始终没有越过长月山。 只要她没有越过去,她就能永远期待重逢。 约过了一个时辰,她们的马车进城了。 虽然是偏远小城,接近年底还是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街面上都是人。 城里人多眼杂,谢贞怕许清凝被认出来,就让她待在车里。 “我去就好了,你不要乱走。” 说完,谢贞还买了串糖人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看着谢贞手里的糖人。 “我们不是没多少银子了,怎么还随意花钱?” “今天卖完萝卜就会有银子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过个丰盛的新年。”谢贞把糖人塞进许清凝手里。 “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有那么一瞬间,许清凝觉得自己真被谢贞当作小孩了。 她说:“你越来越像我娘了。” 谢贞不懂,“啊?” 许清凝:“算了,你去卖萝卜,不用管我了。” …… 谢贞离开后,许清凝就坐在马车里看外面街道。 这半年时间,许清凝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 她不知东齐变成什么样子了,她也并不关心。 本质上,她就是个淡漠而冷血的人。 许清凝没有坐在车里等,她拿着谢贞给的糖人,下了马车。 路边有个小男孩一直盯着许清凝,准确来说,是盯着她手里的糖人。 许清凝原先不想吃这东西,但有人馋了,她就故意当小孩的面咬了口。 小孩见状,就跑去缠他娘亲给他买。 接着,许清凝听到了段对话。 “还吃糖?你牙齿都坏光了,不买。” “娘,我就想吃糖就想吃……” 最终以小孩的哭声结束对话。 许清凝又咬了一口糖人,故意从这对母子面前走过。 “嗯,还挺甜的。” 于是,小孩哭得更凶了。 许清凝眼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见谢贞了,她打算过去。 正走到路口,一辆马车疾速朝她撞过来。 人群慌乱散开,许清凝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她倒在路中央。 那马车眼看着就要压过来,呛了她满鼻子灰。 好在停住了。 “谁啊这么嚣张横冲直撞的?”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林家少爷吗?” “这事别管了,我们赶紧散了散了。” “……” 围观群众提及“林少爷”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许清凝自认倒霉,想着赶紧爬起来算了。 可就在这时,风吹开了车帘子,许清凝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同样,马车里的人,也看见了许清凝。 他们的眼神都充斥着惊愕。 两个都应该“死”了的人,却在此刻重逢。 许清凝甚至都不相信,她会再次见到楚琼。 而他摇身一变,又成了所谓的林少爷。 许清凝当下的反应就是赶紧跑。 可楚琼怎会让她跑掉呢? 他大步走下去,在许清凝起身逃走的前一刻,抓住她的手腕。 “好啊,很好啊!” 楚琼太过激动,谪仙般的容貌竟有几分扭曲。 他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这种恶毒狡猾的女人,怎么能死得那么痛快? 上天又把她送到他身边了。 这是天意啊! 许清凝半年的平静生活,顷刻间破碎。 那些滔天的恨意再度涌入心头,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撕裂。 她都已经放弃一切了,包括她的仇恨。 为什么,天意偏要让她碰见楚琼? 他们,真是命中注定的。 楚琼拖着许清凝将她带回了林府。 这一次,他不会放过她。 手腕的疼痛,让许清凝想起了前世结局。 不,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不能再用前世的方式应对这个疯子。 林府的人见楚琼来了,纷纷退让。 “少爷回来了。” 一路上,许清凝都在思考反杀的计划。 从她的观察,林府十分气派,应该是当地的富贾人家。 许清凝不知楚琼和林府什么关系,但人人都叫楚琼“林少爷”,他相当于林府的主人。 所以他是林家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这三年里,逐渐痊愈的不仅仅是许清凝,楚琼的身体也好转很多。 他除了提不动刀剑,行动与正常人无疑,走路也还算顺畅了。 房门被一脚踢开。 “以后,你别想跑了。” 许清凝被摔在床上,她转身看向楚琼,在他愤怒的表情里竟看到了失而复得的“惊喜”…… \u0003\u0003\u0003 第478章 不该如此 楚琼上下打量着许清凝,她虽然是穿着最朴素的粗麻布衣,但状态看起来比三年前好了不少。 可惜,那眼神里的恨意还是一样的。 他捏住她的下巴。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前半生的人,不就是你吗?” 楚琼一直不理解许清凝的恨。 他们那所谓平行时空的经历就是场梦,难道她还当真了? 在楚琼刻意的愤怒中,许清凝明显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另类情绪。 他,其实很想占有她。 呵。 许清凝才意识到,原来她前世今生都用错了方式。 早知他的软肋如此,何苦走那么多弯路? 她拉住他的手,语气很平静。 “这些年来,你看起来过得不大好,夜里睡不安稳吗?” 女人的指尖如玉石般清冷,而她这句类似关心的话,却让楚琼有些恍惚。 他一生至此,回想起来,很少得到过关心。 他的父亲不爱他,而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大都是悲惨疼痛的。 没有人爱他。 他也不爱任何人。 但他内心真的不渴望爱吗? 楚琼甩开许清凝的手,“我过得好不好,都是拜你所赐。但是从今天起,我会过得痛快,而你将永堕地狱。”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楚琼对仆从说。 “你们好好看着她,不准她消失,也不准她死。” “少爷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清凝发现,林府所有人对楚琼都是带有惧意的,似乎很害怕他。 除了林府管家,和楚琼稍微走得亲近点。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知己知彼才能取胜,许清凝在努力获取有关楚琼的信息。 第五日,楚琼却主动告诉她了。 他是半夜推门进来的,身上带着酒气。 许清凝记得,楚琼平时不沾酒只喝茶。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定定看向他。 “把我关了五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五天……那是因为楚琼用五天时间把林府的事情解决干净了,才来见许清凝。 “你猜我想做什么?” 许清凝看向满柜子的瓷器。 如果她没猜错,这就是楚琼原先的房间。 他为数不多的爱好,是收集古品瓷器。 但楚琼和别的瓷器收藏者不一样。 他唯爱残缺,不爱收集完美珍品。 也可以说,楚琼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自己的缺陷,他内心极度自卑,以至于他无法坦然面对任何完美的物和人。 他会“爱”上有残缺的齐嫣,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同类。 而他折断许清凝的腿,是他想把她变成同类。 只要她不够完美,就不会让他产生任何自卑的心思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心理扭曲。 许清凝扯了扯唇道:“你想把我变成你的收藏品,就和这些瓷器一样。” 楚琼笑起来:“瓷器可不会跑。” 许清凝:“你也可以打断我的腿,毕竟你从前做过不是吗?” 她看楚琼的眼神平静中透着忧伤,却又隐隐有根刺,扎在心里让他不舒服。 很快,楚琼转移了话题:“猜猜我这几天做了什么?” 许清凝猜不出来,因为她前世也不知道,楚琼是什么样的来历。 楚琼自己答了:“我刚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 许清凝:“我很好奇你和林家的关系。” 楚琼:“你有没有想过,我本身就姓林呢?” 他那可怜的母亲,曾经还是这栋宅子的女主人。 可他的父亲宠妾灭妻。 妾室仗势欺人,暗中迫害他们母子,可他父亲完全不管不顾。 他们不得已才逃了出去。 楚琼设想过,如果他一直在林家长大,他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至少,不用在冬天帮他娘浣洗别人的衣物而冻得双手红疮,也不用担心书本被同堂学子丢水沟里没有钱买新的,他可以吃饱穿暖睡好觉有个安稳的小家。 至少,在明启九年的春天,他第一次看见长安王府的小郡主时,不必自惭形秽。 楚琼很早以前见过许清凝一面。 那时,他坐在街头卖画。 十文钱一幅,够他一天的生计。 那时,许清凝还是个九岁小孩,穿着淡红色的雪绒袄衣,头发扎两个小髻,目光曾有意瞥过他的画。 但他们也仅限于次了,因为她父亲很快就把她叫走了。 楚琼记得许竣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种穷酸书生的画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楚琼低头看了看自己因水洗多次而发白褶皱的衣服,再看了看那个小女孩。 她腰间挂了枚玉佩,上面正有一个“凝”字。 后来就是明启十五年的事了。 萧屿回来,许清凝的玉佩遗落在城门口,被楚琼捡到了。 楚琼知道是她。 想到这里,楚琼的笑容里掺杂了不少恨。 “我本没有那么恨他们的,可是如果……” 如果他能在林府正常长大,那么明启九年的春天,他遇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就能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在下姓林,家中行一。 她不是喜欢那种道貌岸然的好人吗? 他有天资也足够努力,他可以做到的…… 可惜没有如果啊。 他们从遇见开始,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了。 这一刻,楚琼看着许清凝的眼睛,他眼里同样蕴藏无尽的哀伤。 “许清凝,你知道吗?我们的相遇本可以不那么糟糕的。”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他父亲和那个小妾。 所以,他刚刚给他们送去了毒酒,没有折磨的必要了,只有死亡才能解恨。 许清凝大致听明白了楚琼的身世。 她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流露同情,淡漠得如同白纸。 “你接下来是要把我永远囚禁在林府吗?” 楚琼:“是。” 许清凝:“好,我明白了。”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平静接受了。 楚琼:“你的反应很让我疑惑。” 许清凝:“我还能做什么呢?已经在你手里了,自然是任你拿捏。” 这种话楚琼根本就不信,她肯定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示弱的。 可他不能真的放松。 “等明天,我把谢贞给你送来。” 许清凝终于有些怒容了。 “谢贞和我们两个的恩怨无关,你牵扯她做什么?” 楚琼:“当然是威胁你。” 许清凝:“……” 楚琼:“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露出温柔而诡异的笑。 “是想金屋藏娇,还是受尽折磨,你自己选一个。” 第478章 不该如此 楚琼上下打量着许清凝,她虽然是穿着最朴素的粗麻布衣,但状态看起来比三年前好了不少。 可惜,那眼神里的恨意还是一样的。 他捏住她的下巴。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前半生的人,不就是你吗?” 楚琼一直不理解许清凝的恨。 他们那所谓平行时空的经历就是场梦,难道她还当真了? 在楚琼刻意的愤怒中,许清凝明显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另类情绪。 他,其实很想占有她。 呵。 许清凝才意识到,原来她前世今生都用错了方式。 早知他的软肋如此,何苦走那么多弯路? 她拉住他的手,语气很平静。 “这些年来,你看起来过得不大好,夜里睡不安稳吗?” 女人的指尖如玉石般清冷,而她这句类似关心的话,却让楚琼有些恍惚。 他一生至此,回想起来,很少得到过关心。 他的父亲不爱他,而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大都是悲惨疼痛的。 没有人爱他。 他也不爱任何人。 但他内心真的不渴望爱吗? 楚琼甩开许清凝的手,“我过得好不好,都是拜你所赐。但是从今天起,我会过得痛快,而你将永堕地狱。”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楚琼对仆从说。 “你们好好看着她,不准她消失,也不准她死。” “少爷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清凝发现,林府所有人对楚琼都是带有惧意的,似乎很害怕他。 除了林府管家,和楚琼稍微走得亲近点。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知己知彼才能取胜,许清凝在努力获取有关楚琼的信息。 第五日,楚琼却主动告诉她了。 他是半夜推门进来的,身上带着酒气。 许清凝记得,楚琼平时不沾酒只喝茶。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定定看向他。 “把我关了五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五天……那是因为楚琼用五天时间把林府的事情解决干净了,才来见许清凝。 “你猜我想做什么?” 许清凝看向满柜子的瓷器。 如果她没猜错,这就是楚琼原先的房间。 他为数不多的爱好,是收集古品瓷器。 但楚琼和别的瓷器收藏者不一样。 他唯爱残缺,不爱收集完美珍品。 也可以说,楚琼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自己的缺陷,他内心极度自卑,以至于他无法坦然面对任何完美的物和人。 他会“爱”上有残缺的齐嫣,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同类。 而他折断许清凝的腿,是他想把她变成同类。 只要她不够完美,就不会让他产生任何自卑的心思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心理扭曲。 许清凝扯了扯唇道:“你想把我变成你的收藏品,就和这些瓷器一样。” 楚琼笑起来:“瓷器可不会跑。” 许清凝:“你也可以打断我的腿,毕竟你从前做过不是吗?” 她看楚琼的眼神平静中透着忧伤,却又隐隐有根刺,扎在心里让他不舒服。 很快,楚琼转移了话题:“猜猜我这几天做了什么?” 许清凝猜不出来,因为她前世也不知道,楚琼是什么样的来历。 楚琼自己答了:“我刚杀了林老爷和林夫人。” 许清凝:“我很好奇你和林家的关系。” 楚琼:“你有没有想过,我本身就姓林呢?” 他那可怜的母亲,曾经还是这栋宅子的女主人。 可他的父亲宠妾灭妻。 妾室仗势欺人,暗中迫害他们母子,可他父亲完全不管不顾。 他们不得已才逃了出去。 楚琼设想过,如果他一直在林家长大,他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至少,不用在冬天帮他娘浣洗别人的衣物而冻得双手红疮,也不用担心书本被同堂学子丢水沟里没有钱买新的,他可以吃饱穿暖睡好觉有个安稳的小家。 至少,在明启九年的春天,他第一次看见长安王府的小郡主时,不必自惭形秽。 楚琼很早以前见过许清凝一面。 那时,他坐在街头卖画。 十文钱一幅,够他一天的生计。 那时,许清凝还是个九岁小孩,穿着淡红色的雪绒袄衣,头发扎两个小髻,目光曾有意瞥过他的画。 但他们也仅限于次了,因为她父亲很快就把她叫走了。 楚琼记得许竣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种穷酸书生的画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楚琼低头看了看自己因水洗多次而发白褶皱的衣服,再看了看那个小女孩。 她腰间挂了枚玉佩,上面正有一个“凝”字。 后来就是明启十五年的事了。 萧屿回来,许清凝的玉佩遗落在城门口,被楚琼捡到了。 楚琼知道是她。 想到这里,楚琼的笑容里掺杂了不少恨。 “我本没有那么恨他们的,可是如果……” 如果他能在林府正常长大,那么明启九年的春天,他遇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就能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在下姓林,家中行一。 她不是喜欢那种道貌岸然的好人吗? 他有天资也足够努力,他可以做到的…… 可惜没有如果啊。 他们从遇见开始,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了。 这一刻,楚琼看着许清凝的眼睛,他眼里同样蕴藏无尽的哀伤。 “许清凝,你知道吗?我们的相遇本可以不那么糟糕的。”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他父亲和那个小妾。 所以,他刚刚给他们送去了毒酒,没有折磨的必要了,只有死亡才能解恨。 许清凝大致听明白了楚琼的身世。 她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流露同情,淡漠得如同白纸。 “你接下来是要把我永远囚禁在林府吗?” 楚琼:“是。” 许清凝:“好,我明白了。”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平静接受了。 楚琼:“你的反应很让我疑惑。” 许清凝:“我还能做什么呢?已经在你手里了,自然是任你拿捏。” 这种话楚琼根本就不信,她肯定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示弱的。 可他不能真的放松。 “等明天,我把谢贞给你送来。” 许清凝终于有些怒容了。 “谢贞和我们两个的恩怨无关,你牵扯她做什么?” 楚琼:“当然是威胁你。” 许清凝:“……” 楚琼:“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露出温柔而诡异的笑。 “是想金屋藏娇,还是受尽折磨,你自己选一个。” 第479章 生个孩子 男人的手,绕过许清凝的脖后方,半握住她散落的长发。 “知道驯兽师是怎样驯服动物的吗?” 楚琼离得很近,完全没有给许清凝后退躲避的机会。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往前,冷冰冰地回答了。 “打。” “一次不听话,那就打一次,打到听话乖巧为止。” 气息洒在许清凝脸上,让她有种被毒蛇爬行的错觉。 她稍微别开脸,问:“这是在逼迫我做选择吗?” 楚琼:“你应该庆幸,我还能给你选择的机会。” 许清凝笑了下。 楚琼:“你笑什么?” “我在嘲笑你啊。”许清凝:“明明是爱上我了,却还要用这些刻意的愤怒来掩饰,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许清凝指着他心脏位置。 “所以,应该是我给你选择。你要不要像狗一样祈求我施舍你那么丁点的爱呢?” 楚琼握住许清凝的手,将她摁在身下。 他说话时后槽牙咬得有些发紧:“你别太自以为是!” 许清凝冷冷道:“难道你不想让我爱你吗?” 楚琼没有说话了。 今时今日,她都已经被他拿捏在手掌中,凭什么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恨这样的她! 许清凝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婉儿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原先许清凝怀疑过是宁安抓错了,现在她看楚琼的表情,可以十分肯定,婉儿就是楚琼安排的。 “我该怎么说你呢?你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为的就是监视我和萧屿在床上的种种……呵,楚琼,你嫉妒得每天晚上都在发疯,怪不得睡不好。” 楚琼大概是被激怒了,又或许是被戳穿了内心的秘密。 他双手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却始终没有用力。 到最后,楚琼怒极反笑,咆哮着说。 “许清凝,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啊?你是不是以为你能看穿我的心?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嫉妒你们之间的种种,你又能如何?” 身下的女人喘着呼吸,她那雪白脖颈处有一大片的红,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引诱他。 他手掌稍微松开,轻轻靠在她肩颈位置。 “许清凝,我命令你,对我好点。” 这一夜,楚琼倒是睡得很安稳。 他除了抱着她,没有过多动作,终于像三岁小孩般找到了赖以入睡的布偶娃娃。 哪怕这个布偶娃娃时刻想着杀了他。 没关系,只要……只要她不会跑就行了。 …… 翌日,楚琼还真的把谢贞给送到许清凝面前了。 林府管家指着谢贞对许清凝说:“姑娘,这是你朋友。” 这是许清凝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林府管家。 此人名叫林浩,三十岁出头,体型微胖,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他眼神在看到许清凝的时候,夹杂着不怀好意。 这样的眼神,许清凝不用猜都明白了。 但林浩是有色心没色胆,他知道这位很可能是未来的少夫人,忙巴结谄媚道。 “姑娘需要什么,让我去做就好了。” 许清凝不想搭理他,“你出去。” 林浩走了,谢贞红着眼眶走到许清凝面前:“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放在车里的呜呜……对不起……” 许清凝:“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谢贞以为许清凝被人贩子抓走了,急得她好几天没合眼。 可她太弱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救人,直到有人把她带进林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谢贞不认识楚琼,她也没见过楚琼,不知道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嘘……”许清凝示意谢贞先别说话。 如果她没猜错,楚琼就站在门外听着。 林浩走到楚琼身边,旁敲侧击道:“少爷,我们府上是打算要办喜事了吗?” “喜事?”楚琼偏头看了房间一眼,“你指的什么?” 林浩问:“里面那位姑娘……不是未来的少夫人吗?” 楚琼眼角多了几分阴冷。 “她么,还不配当少夫人。” 林浩看不懂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不知道少爷是打哪强行抢来的。 可他既然不想成亲,那花这么大力气把她关在里面做什么? 楚琼走出几步,突然停住了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一个女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林浩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让她生个孩子就行了,女人有了孩子自然就跑不掉。” “孩子……” 楚琼怔怔地看向远方,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许久都没有动过,眼神倒是一点点变得暗沉下去。 “只要有了孩子,真的可以永远绑定她?” 林浩:“说起来不怕少爷笑话,我家里那位原先不想嫁给我,她是被她爹卖过来的。起初天天想着逃,我大半夜追了好几次,后来生了孩子就认命了,我赶她走都还不愿意走呢。” 楚琼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了。 林浩拿捏不准这位大少爷的心思,但他知道是个狠角。 失踪二十多年一朝回来,想的不是认祖归宗,而是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各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送上绝路。 他是被仇恨和鲜血灌溉长大的乔木,这样的人也会有心吗? 林浩试探性问他:“少爷,你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也让我们当下人的有个底。” 楚琼:“当然是仇敌关系。” …… 这天夜里,楚琼再次闯进来。 谢贞被吓到了,但还是挡在许清凝面前。 “你……你不要过来!” 楚琼没有看她,“出去。” 谢贞:“我不……” 许清凝把谢贞拉到身后,看向楚琼:“我们说好了的,你别为难她。” 楚琼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倒了杯茶。 “这取决于你。” 许清凝把谢贞推出了房间,她小声说:“你先别进来,在外面等着就行。” 房门被关闭,从里面落了锁。 谢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蹲在门口焦急等待。 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淡定非常。 许清凝靠在门口,问:“楚琼,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琼想起了林浩说的那番话,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许清凝,用暧昧的眼神从上至下地扫视她。 “我在想,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会如何?” 许清凝不假思索道:“你疯了。” 楚琼捕捉到了许清凝眼里的恶心。 “以你对我的仇恨程度,如果我们真有孩子,你怕会掐死他。” 楚琼没有说错,如果许清凝真生下了他的孩子,她会连同孩子一起去死。 楚琼抓住她的手,强行把她拉过去,慢条斯理地扯开她的腰带。 他想要一点点地把她给剥光,比起最后的结果,他更享受这个让她难堪的过程。 “没关系,一想到能恶心你,我就觉得这件事有可行之处。” 而让他意外的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顺从,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许清凝:“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楚琼的动作停了,他竟然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多年前的可怜母亲。 她是那样无助又弱小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忍受着男人的侵犯。 那些破碎的衣裳、那些颤抖的肉体、那些不曾压抑的喘声…… 怎么不恶心呢? 无比恶心。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79章 生个孩子 男人的手,绕过许清凝的脖后方,半握住她散落的长发。 “知道驯兽师是怎样驯服动物的吗?” 楚琼离得很近,完全没有给许清凝后退躲避的机会。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往前,冷冰冰地回答了。 “打。” “一次不听话,那就打一次,打到听话乖巧为止。” 气息洒在许清凝脸上,让她有种被毒蛇爬行的错觉。 她稍微别开脸,问:“这是在逼迫我做选择吗?” 楚琼:“你应该庆幸,我还能给你选择的机会。” 许清凝笑了下。 楚琼:“你笑什么?” “我在嘲笑你啊。”许清凝:“明明是爱上我了,却还要用这些刻意的愤怒来掩饰,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许清凝指着他心脏位置。 “所以,应该是我给你选择。你要不要像狗一样祈求我施舍你那么丁点的爱呢?” 楚琼握住许清凝的手,将她摁在身下。 他说话时后槽牙咬得有些发紧:“你别太自以为是!” 许清凝冷冷道:“难道你不想让我爱你吗?” 楚琼没有说话了。 今时今日,她都已经被他拿捏在手掌中,凭什么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恨这样的她! 许清凝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婉儿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原先许清凝怀疑过是宁安抓错了,现在她看楚琼的表情,可以十分肯定,婉儿就是楚琼安排的。 “我该怎么说你呢?你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为的就是监视我和萧屿在床上的种种……呵,楚琼,你嫉妒得每天晚上都在发疯,怪不得睡不好。” 楚琼大概是被激怒了,又或许是被戳穿了内心的秘密。 他双手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却始终没有用力。 到最后,楚琼怒极反笑,咆哮着说。 “许清凝,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啊?你是不是以为你能看穿我的心?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嫉妒你们之间的种种,你又能如何?” 身下的女人喘着呼吸,她那雪白脖颈处有一大片的红,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引诱他。 他手掌稍微松开,轻轻靠在她肩颈位置。 “许清凝,我命令你,对我好点。” 这一夜,楚琼倒是睡得很安稳。 他除了抱着她,没有过多动作,终于像三岁小孩般找到了赖以入睡的布偶娃娃。 哪怕这个布偶娃娃时刻想着杀了他。 没关系,只要……只要她不会跑就行了。 …… 翌日,楚琼还真的把谢贞给送到许清凝面前了。 林府管家指着谢贞对许清凝说:“姑娘,这是你朋友。” 这是许清凝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林府管家。 此人名叫林浩,三十岁出头,体型微胖,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他眼神在看到许清凝的时候,夹杂着不怀好意。 这样的眼神,许清凝不用猜都明白了。 但林浩是有色心没色胆,他知道这位很可能是未来的少夫人,忙巴结谄媚道。 “姑娘需要什么,让我去做就好了。” 许清凝不想搭理他,“你出去。” 林浩走了,谢贞红着眼眶走到许清凝面前:“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放在车里的呜呜……对不起……” 许清凝:“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谢贞以为许清凝被人贩子抓走了,急得她好几天没合眼。 可她太弱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救人,直到有人把她带进林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谢贞不认识楚琼,她也没见过楚琼,不知道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嘘……”许清凝示意谢贞先别说话。 如果她没猜错,楚琼就站在门外听着。 林浩走到楚琼身边,旁敲侧击道:“少爷,我们府上是打算要办喜事了吗?” “喜事?”楚琼偏头看了房间一眼,“你指的什么?” 林浩问:“里面那位姑娘……不是未来的少夫人吗?” 楚琼眼角多了几分阴冷。 “她么,还不配当少夫人。” 林浩看不懂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不知道少爷是打哪强行抢来的。 可他既然不想成亲,那花这么大力气把她关在里面做什么? 楚琼走出几步,突然停住了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一个女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林浩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让她生个孩子就行了,女人有了孩子自然就跑不掉。” “孩子……” 楚琼怔怔地看向远方,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许久都没有动过,眼神倒是一点点变得暗沉下去。 “只要有了孩子,真的可以永远绑定她?” 林浩:“说起来不怕少爷笑话,我家里那位原先不想嫁给我,她是被她爹卖过来的。起初天天想着逃,我大半夜追了好几次,后来生了孩子就认命了,我赶她走都还不愿意走呢。” 楚琼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了。 林浩拿捏不准这位大少爷的心思,但他知道是个狠角。 失踪二十多年一朝回来,想的不是认祖归宗,而是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各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送上绝路。 他是被仇恨和鲜血灌溉长大的乔木,这样的人也会有心吗? 林浩试探性问他:“少爷,你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也让我们当下人的有个底。” 楚琼:“当然是仇敌关系。” …… 这天夜里,楚琼再次闯进来。 谢贞被吓到了,但还是挡在许清凝面前。 “你……你不要过来!” 楚琼没有看她,“出去。” 谢贞:“我不……” 许清凝把谢贞拉到身后,看向楚琼:“我们说好了的,你别为难她。” 楚琼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倒了杯茶。 “这取决于你。” 许清凝把谢贞推出了房间,她小声说:“你先别进来,在外面等着就行。” 房门被关闭,从里面落了锁。 谢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蹲在门口焦急等待。 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淡定非常。 许清凝靠在门口,问:“楚琼,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琼想起了林浩说的那番话,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许清凝,用暧昧的眼神从上至下地扫视她。 “我在想,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会如何?” 许清凝不假思索道:“你疯了。” 楚琼捕捉到了许清凝眼里的恶心。 “以你对我的仇恨程度,如果我们真有孩子,你怕会掐死他。” 楚琼没有说错,如果许清凝真生下了他的孩子,她会连同孩子一起去死。 楚琼抓住她的手,强行把她拉过去,慢条斯理地扯开她的腰带。 他想要一点点地把她给剥光,比起最后的结果,他更享受这个让她难堪的过程。 “没关系,一想到能恶心你,我就觉得这件事有可行之处。” 而让他意外的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顺从,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许清凝:“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楚琼的动作停了,他竟然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多年前的可怜母亲。 她是那样无助又弱小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忍受着男人的侵犯。 那些破碎的衣裳、那些颤抖的肉体、那些不曾压抑的喘声…… 怎么不恶心呢? 无比恶心。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80章 彼此折磨 许清凝从来不担心楚琼会和她做这种事,因为,前世他在最恨她的时候都没有做。 他应该对男欢女爱作呕,是什么原因呢? 以前不知道,她现在大概猜出来了。 “生一个让你我都恶心的孩子,三个人彼此折磨,亏你想得出来。” 楚琼从回忆抽身,他看着许清凝的脸,唇角逐渐扬起。 “倒也未必会三个人彼此折磨,至少……” 至少他有几分期待。 林浩提出这个建议,楚琼还真设想过,如果他和许清凝有了孩子,那孩子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孩。 男孩或者女孩都行,他更希望会是个女孩。 他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环境,给她权势或者地位,让她衣食无忧地长大。 她不会挨冻也不用挨饿,会健健康康的。 都说孩子天生爱父母,那她肯定不会像她娘一样仇恨他。 她会爱她的父亲。 这样的话,他算不算得到了爱呢? 楚琼:“一个月,我给我们一个月时间。” 许清凝:“什么?” 楚琼在心里说,其实是给他自己一个月时间。 他会克服他的心理阴影,他会努力忘记那段恶心的记忆。 然后和她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再过一个月,今年的冬天就结束了。” 他笑了笑,捡起地上掉落的外衣,打开门走出去了。 门外,谢贞看楚琼的眼神充满仇视,俨然一副护犊子的老母亲姿态。 等楚琼走了,谢贞跑进房间。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哪有这种强抢民女的,不如我们去报官?” 随即谢贞又说:“不……不能报官,一旦报官,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京城那边的人肯定会知道。” 还真是左右为难,谢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该怎么办啊?” 许清凝给谢贞倒了杯水:“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想和我生孩子,但是……” 她想起些陈年往事,嘴角带了几分讥诮。 “他似乎不行。” 谢贞一脸迷惑:“真的吗???” 有些人是身体不行,有些人是心理不行。 楚琼应该是后者。 许清凝眯着眼眸说:“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打消这种念头。” 她看向谢贞:“他们限制我的行动,但是没有限制你的,你找机会去弄点东西来……” 随后,许清凝对准谢贞耳朵说了几句话。 …… 接下来的日子,楚琼每天下午都会出趟门,然后在半夜推门进来,枕着她的肩膀入睡。 没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包括林浩。 但林浩每天都会往许清凝的房间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他说:“这些都是少爷送给你的。” 许清凝没有拒绝,一应收下了。 她在摸到贵重物品时还会露出高兴的表情。 林浩打心里认为这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他每次看她又多了些别的心思。 比如,他会故意找机会为她戴上手镯,借机触碰她的肌肤。 “姑娘的手可真好看,和白玉似的。” 许清凝挑了挑眉,低声说。 “还有更好看的地方,林管家想知道吗?” 一句主动的话,让林浩内心汹涌澎湃。 他咽了咽口水。 “想,当然想!” 许清凝浅笑道:“明日午时,佳人静候。” 林浩巴不得明天赶紧到。 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色咪咪的眼神再也没有任何掩饰。 林浩原以为这女人是要做少夫人的,但看少爷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只是时不时送点小玩意打发她。 既如此,他何不如来试试呢? 反正少爷每日中午就要出去,半夜才回来。 只要林浩把握住时间,就不会被他发现。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有些人就是敢挺而走险。 第二天,林浩刻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偷偷地避开人,从后面窗户里跳进来。 这种偷情的滋味让林浩深感刺激,他压低声音说。 “小美人,我来了……” 结果林浩刚进房间,就闻到了些不太对劲的香味。 他脑子有些犯晕,没走几步就一头栽下去了。 许清凝和谢贞两个人把林浩搬到了床上。 谢贞不知道许清凝打算做什么:“这样就行了吗?” 许清凝:“把他的衣服脱了。” 谢贞照做了。 不仅如此,许清凝还把自己的衣服一点点撕烂随意扔了。 她扯乱头发,故意在胸腹、大腿等位置掐出青红的痕迹,然后走向那边熟睡的林浩。 她对谢贞说:“等下,你哭就行了。” 许清凝一直等啊等。 她掐准时间,在楚琼回来前的半刻钟,拿出解药给林浩闻了闻。 林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旁边衣衫凌乱的女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楚琼就推门进来了。 屋子一片狼藉,被撕烂的衣服碎片到处都是。 床上的男女衣不蔽体。 谢贞的哭声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楚琼迈步进来,他看向那缩在角落里浑身伤痕的女人。 她没有发出声音,眼神异常空洞,双手扯着单薄的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瘦削的身体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看起来像破碎一地的瓷片,怎么都拼凑不回来了。 或许,楚琼应该早点料到,像她这种美貌的女人,一旦被限制自由会遭遇什么样的事。 他开始疼痛开始后悔开始想要发疯! 好想杀人啊! 这一刻,楚琼恨不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掉! 林浩并不确定自己和许清凝发生什么,他更不确定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他只是看见楚琼进来了,才慌忙穿上衣服。 “少爷,你听我解释,是这个女人勾引我的!她勾引我,她想让我帮她逃出去!” 是这样的,他把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自己就没事了。 少爷肯定不会怪他。 毕竟,少爷还需要他来打理林府的家产。 他对少爷来说,比这个女人重要得多。 林浩跪在地上:“少爷,真是她勾引我的……” 楚琼低头,温和地看向林浩。 “管家,你先出去。” 楚琼是笑着的,林浩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也没想太多,毕竟没事了不是吗? 林浩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第480章 彼此折磨 许清凝从来不担心楚琼会和她做这种事,因为,前世他在最恨她的时候都没有做。 他应该对男欢女爱作呕,是什么原因呢? 以前不知道,她现在大概猜出来了。 “生一个让你我都恶心的孩子,三个人彼此折磨,亏你想得出来。” 楚琼从回忆抽身,他看着许清凝的脸,唇角逐渐扬起。 “倒也未必会三个人彼此折磨,至少……” 至少他有几分期待。 林浩提出这个建议,楚琼还真设想过,如果他和许清凝有了孩子,那孩子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孩。 男孩或者女孩都行,他更希望会是个女孩。 他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环境,给她权势或者地位,让她衣食无忧地长大。 她不会挨冻也不用挨饿,会健健康康的。 都说孩子天生爱父母,那她肯定不会像她娘一样仇恨他。 她会爱她的父亲。 这样的话,他算不算得到了爱呢? 楚琼:“一个月,我给我们一个月时间。” 许清凝:“什么?” 楚琼在心里说,其实是给他自己一个月时间。 他会克服他的心理阴影,他会努力忘记那段恶心的记忆。 然后和她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再过一个月,今年的冬天就结束了。” 他笑了笑,捡起地上掉落的外衣,打开门走出去了。 门外,谢贞看楚琼的眼神充满仇视,俨然一副护犊子的老母亲姿态。 等楚琼走了,谢贞跑进房间。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哪有这种强抢民女的,不如我们去报官?” 随即谢贞又说:“不……不能报官,一旦报官,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京城那边的人肯定会知道。” 还真是左右为难,谢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该怎么办啊?” 许清凝给谢贞倒了杯水:“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想和我生孩子,但是……” 她想起些陈年往事,嘴角带了几分讥诮。 “他似乎不行。” 谢贞一脸迷惑:“真的吗???” 有些人是身体不行,有些人是心理不行。 楚琼应该是后者。 许清凝眯着眼眸说:“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打消这种念头。” 她看向谢贞:“他们限制我的行动,但是没有限制你的,你找机会去弄点东西来……” 随后,许清凝对准谢贞耳朵说了几句话。 …… 接下来的日子,楚琼每天下午都会出趟门,然后在半夜推门进来,枕着她的肩膀入睡。 没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包括林浩。 但林浩每天都会往许清凝的房间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他说:“这些都是少爷送给你的。” 许清凝没有拒绝,一应收下了。 她在摸到贵重物品时还会露出高兴的表情。 林浩打心里认为这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他每次看她又多了些别的心思。 比如,他会故意找机会为她戴上手镯,借机触碰她的肌肤。 “姑娘的手可真好看,和白玉似的。” 许清凝挑了挑眉,低声说。 “还有更好看的地方,林管家想知道吗?” 一句主动的话,让林浩内心汹涌澎湃。 他咽了咽口水。 “想,当然想!” 许清凝浅笑道:“明日午时,佳人静候。” 林浩巴不得明天赶紧到。 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色咪咪的眼神再也没有任何掩饰。 林浩原以为这女人是要做少夫人的,但看少爷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只是时不时送点小玩意打发她。 既如此,他何不如来试试呢? 反正少爷每日中午就要出去,半夜才回来。 只要林浩把握住时间,就不会被他发现。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有些人就是敢挺而走险。 第二天,林浩刻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偷偷地避开人,从后面窗户里跳进来。 这种偷情的滋味让林浩深感刺激,他压低声音说。 “小美人,我来了……” 结果林浩刚进房间,就闻到了些不太对劲的香味。 他脑子有些犯晕,没走几步就一头栽下去了。 许清凝和谢贞两个人把林浩搬到了床上。 谢贞不知道许清凝打算做什么:“这样就行了吗?” 许清凝:“把他的衣服脱了。” 谢贞照做了。 不仅如此,许清凝还把自己的衣服一点点撕烂随意扔了。 她扯乱头发,故意在胸腹、大腿等位置掐出青红的痕迹,然后走向那边熟睡的林浩。 她对谢贞说:“等下,你哭就行了。” 许清凝一直等啊等。 她掐准时间,在楚琼回来前的半刻钟,拿出解药给林浩闻了闻。 林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旁边衣衫凌乱的女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楚琼就推门进来了。 屋子一片狼藉,被撕烂的衣服碎片到处都是。 床上的男女衣不蔽体。 谢贞的哭声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楚琼迈步进来,他看向那缩在角落里浑身伤痕的女人。 她没有发出声音,眼神异常空洞,双手扯着单薄的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瘦削的身体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看起来像破碎一地的瓷片,怎么都拼凑不回来了。 或许,楚琼应该早点料到,像她这种美貌的女人,一旦被限制自由会遭遇什么样的事。 他开始疼痛开始后悔开始想要发疯! 好想杀人啊! 这一刻,楚琼恨不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掉! 林浩并不确定自己和许清凝发生什么,他更不确定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他只是看见楚琼进来了,才慌忙穿上衣服。 “少爷,你听我解释,是这个女人勾引我的!她勾引我,她想让我帮她逃出去!” 是这样的,他把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自己就没事了。 少爷肯定不会怪他。 毕竟,少爷还需要他来打理林府的家产。 他对少爷来说,比这个女人重要得多。 林浩跪在地上:“少爷,真是她勾引我的……” 楚琼低头,温和地看向林浩。 “管家,你先出去。” 楚琼是笑着的,林浩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也没想太多,毕竟没事了不是吗? 林浩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第481章 雪中逢君 谢贞蹲在许清凝面前,她在绝望控诉着。 “对不起,我好没用,我拦不住他……你怎么样了说说话呀……” 谢贞的悲痛和愤怒都恰到好处,让楚琼深信不疑。 他就站在床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凌乱不堪的床单、肌肤上青红交加的淤痕、还有从她腿间流出来的血迹,都在告诉他,她经历过什么。 身边女子的哭声令人更加心烦,楚琼看了眼谢贞。 “你出去。” 谢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起身走出去了。 门被关上,谢贞把眼泪擦干净,长长地呼出几口大气。 “呼~” 房间又剩下他们二人了。 楚琼紧攥的拳头这时才松开,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许清凝包起来,她却往后面退挪了半步。 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有掉落,她用倔强又易碎的眼神看着他,声音沙哑。 “楚琼,你满意了,我很痛。” 楚琼想说这一切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让林浩或者别人对她如此。 可是他怎么能想不到呢? 她这样美丽娇艳,一旦被发现,就会引来猎人采撷。 楚琼:“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还要和我生孩子吗?” 无人看见的地方,许清凝低垂眼眸,眼角带有暗笑。 “你能确保这个孩子是你的,而不是……” 楚琼打断了许清凝的话:“你别说了!” 许清凝:“不说就不存在吗?” 楚琼重新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有多残忍? 近来半月,他为了摆脱心理阴影,每日和那些愚蠢的信徒去向山神祈祷。 据说,再罪孽深重的人,只要得到过神的洗礼,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他也想重新开始的。 他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正常人了。 可为什么…… 呵,实在是可笑,他做那些事有什么意义? 现实就是会将他的憧憬狠狠打碎,再告诉他,他不配! 楚琼无助地弯下腰。 然后,许清凝看见男人露出比她更痛苦的表情。 他用他的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有什么湿凉的液体自他眼里滑下。 有人在哭吗? 许清凝任由自己被紧紧抱着,她在扮演一个被强暴的女人,内心却有报仇的快意。 楚琼,亲眼看到最珍惜的瓷器被别人打碎,心里很痛。 你一旦痛了,我的报复就开始了。 …… 第二天,许清凝从谢贞嘴里听到了林浩的死讯。 谢贞满脸惊恐地说:“管家死了,林老爷亲自动手把他整张人皮都剥下来了,后院好多人看见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我们得快点想办法逃出去。” 林家夫妇已经去世,楚琼成为宅子的主人。 大家喊他“老爷”,而许清凝成了所谓的夫人。 许清凝猜到了,这就是楚琼的作风。 “你说怎样才让一个人最痛?” 谢贞摇了摇头,“不知道。” 许清凝垂眸低语。 “是失去,还有被抛弃。” 林浩事件终究是成为楚琼心里难以拔出的刺,他没有再提过“生孩子”,还为许清凝专门找了个护卫。 在某个飘雪的早晨,许清凝推开窗,看见一黑衣男子站在院子里。 他体型高挑,但浑身自带一股颓势,站在冰天雪地里,似乎要与这冬日荒芜的风景融为一体。 孤独、冷漠。 这是许清凝对男人的第一印象。 随即,她看向他手里握着的棍子。 准确来说应该不是棍子,只不过外表皮被层层包裹,形状看起来像一根棍子,这是他的武器。 许清凝问谢贞:“那人是谁?” 谢贞:“那是林老爷为你找的护卫,不过我猜也是为了监视你的。” 许清凝把窗户完全推开了,她看向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喂!” 男人听到声音,缓慢地向许清凝转过来,他眼睛处蒙着一条白色的纱布,更是让他浑身添了几分孤冷。 周遭大雪纷飞飘零如絮,他微微低着头面向她。 谢贞给许清凝解释道:“林老爷只相信两种男人,一种是太监,一种就是瞎子了,所以这个人……他看不见。” 瞎子看不见,就不会知道她生得如何相貌,就不会动歹心。 许清凝内心升起讥讽。 “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没有出声。 许清凝莫名不高兴,“你是瞎子又不是哑巴,我问你话呢。” 这时候,护卫才说:“我没有名字。” 他的声音很难听,像即将枯死的老木,也像是干涸缺水的海鱼,总之落在耳朵里很不舒服。 接下来,这个护卫每天都会出现在许清凝的视野里。 他安分站岗,很少说话,更不会做出无力的举动。 许清凝给他起了个名,“无名”。 她有时候会主动靠近无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其实是完全不像的。 那个人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所到之处必定万众瞩目。 他喜爱张扬也扛得住这世间万千颜色。 而无名颓废沉默、他不说话不行动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就算被茫茫大雪掩埋,也不会有半点痕迹。 可许清凝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吗?” 无名并不回答许清凝的话,他几乎是惜字如金,似乎很怕她从口里套出点什么来。 楚琼每天晚上都会回来陪许清凝,他第一次看见她和护卫站在那儿,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你在做什么?” 许清凝:“无聊随便走走。” 楚琼拉住许清凝的手,“进去。” 他是带有命令的口吻,尽管落在外人眼里十分恩爱。 许清凝跟着楚琼进了屋,他每天都会为她准备礼物,比如说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 今天,他为她带了对红豆耳坠。 “我给你戴上。” 楚琼把许清凝按在梳妆镜前,然后给她戴上了红豆耳坠。 “好看吗?” 许清凝偏头看向窗外,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她只能局限在这方寸之内。 许清凝取下耳坠随意扔了,“不好看,我不喜欢。”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81章 雪中逢君 谢贞蹲在许清凝面前,她在绝望控诉着。 “对不起,我好没用,我拦不住他……你怎么样了说说话呀……” 谢贞的悲痛和愤怒都恰到好处,让楚琼深信不疑。 他就站在床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凌乱不堪的床单、肌肤上青红交加的淤痕、还有从她腿间流出来的血迹,都在告诉他,她经历过什么。 身边女子的哭声令人更加心烦,楚琼看了眼谢贞。 “你出去。” 谢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起身走出去了。 门被关上,谢贞把眼泪擦干净,长长地呼出几口大气。 “呼~” 房间又剩下他们二人了。 楚琼紧攥的拳头这时才松开,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许清凝包起来,她却往后面退挪了半步。 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有掉落,她用倔强又易碎的眼神看着他,声音沙哑。 “楚琼,你满意了,我很痛。” 楚琼想说这一切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让林浩或者别人对她如此。 可是他怎么能想不到呢? 她这样美丽娇艳,一旦被发现,就会引来猎人采撷。 楚琼:“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还要和我生孩子吗?” 无人看见的地方,许清凝低垂眼眸,眼角带有暗笑。 “你能确保这个孩子是你的,而不是……” 楚琼打断了许清凝的话:“你别说了!” 许清凝:“不说就不存在吗?” 楚琼重新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有多残忍? 近来半月,他为了摆脱心理阴影,每日和那些愚蠢的信徒去向山神祈祷。 据说,再罪孽深重的人,只要得到过神的洗礼,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他也想重新开始的。 他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正常人了。 可为什么…… 呵,实在是可笑,他做那些事有什么意义? 现实就是会将他的憧憬狠狠打碎,再告诉他,他不配! 楚琼无助地弯下腰。 然后,许清凝看见男人露出比她更痛苦的表情。 他用他的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有什么湿凉的液体自他眼里滑下。 有人在哭吗? 许清凝任由自己被紧紧抱着,她在扮演一个被强暴的女人,内心却有报仇的快意。 楚琼,亲眼看到最珍惜的瓷器被别人打碎,心里很痛。 你一旦痛了,我的报复就开始了。 …… 第二天,许清凝从谢贞嘴里听到了林浩的死讯。 谢贞满脸惊恐地说:“管家死了,林老爷亲自动手把他整张人皮都剥下来了,后院好多人看见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我们得快点想办法逃出去。” 林家夫妇已经去世,楚琼成为宅子的主人。 大家喊他“老爷”,而许清凝成了所谓的夫人。 许清凝猜到了,这就是楚琼的作风。 “你说怎样才让一个人最痛?” 谢贞摇了摇头,“不知道。” 许清凝垂眸低语。 “是失去,还有被抛弃。” 林浩事件终究是成为楚琼心里难以拔出的刺,他没有再提过“生孩子”,还为许清凝专门找了个护卫。 在某个飘雪的早晨,许清凝推开窗,看见一黑衣男子站在院子里。 他体型高挑,但浑身自带一股颓势,站在冰天雪地里,似乎要与这冬日荒芜的风景融为一体。 孤独、冷漠。 这是许清凝对男人的第一印象。 随即,她看向他手里握着的棍子。 准确来说应该不是棍子,只不过外表皮被层层包裹,形状看起来像一根棍子,这是他的武器。 许清凝问谢贞:“那人是谁?” 谢贞:“那是林老爷为你找的护卫,不过我猜也是为了监视你的。” 许清凝把窗户完全推开了,她看向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喂!” 男人听到声音,缓慢地向许清凝转过来,他眼睛处蒙着一条白色的纱布,更是让他浑身添了几分孤冷。 周遭大雪纷飞飘零如絮,他微微低着头面向她。 谢贞给许清凝解释道:“林老爷只相信两种男人,一种是太监,一种就是瞎子了,所以这个人……他看不见。” 瞎子看不见,就不会知道她生得如何相貌,就不会动歹心。 许清凝内心升起讥讽。 “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没有出声。 许清凝莫名不高兴,“你是瞎子又不是哑巴,我问你话呢。” 这时候,护卫才说:“我没有名字。” 他的声音很难听,像即将枯死的老木,也像是干涸缺水的海鱼,总之落在耳朵里很不舒服。 接下来,这个护卫每天都会出现在许清凝的视野里。 他安分站岗,很少说话,更不会做出无力的举动。 许清凝给他起了个名,“无名”。 她有时候会主动靠近无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其实是完全不像的。 那个人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所到之处必定万众瞩目。 他喜爱张扬也扛得住这世间万千颜色。 而无名颓废沉默、他不说话不行动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就算被茫茫大雪掩埋,也不会有半点痕迹。 可许清凝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吗?” 无名并不回答许清凝的话,他几乎是惜字如金,似乎很怕她从口里套出点什么来。 楚琼每天晚上都会回来陪许清凝,他第一次看见她和护卫站在那儿,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你在做什么?” 许清凝:“无聊随便走走。” 楚琼拉住许清凝的手,“进去。” 他是带有命令的口吻,尽管落在外人眼里十分恩爱。 许清凝跟着楚琼进了屋,他每天都会为她准备礼物,比如说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 今天,他为她带了对红豆耳坠。 “我给你戴上。” 楚琼把许清凝按在梳妆镜前,然后给她戴上了红豆耳坠。 “好看吗?” 许清凝偏头看向窗外,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她只能局限在这方寸之内。 许清凝取下耳坠随意扔了,“不好看,我不喜欢。”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82章 大结局(上) 这不是许清凝第一次扔楚琼给她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她喜欢扔就扔好了。 甚至有时候她对他动手,他也可以忍耐。 对楚琼而言,只要她是活的、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当然了,若是能笑一笑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自林浩那件事,许清凝确实没有再笑话,连生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楚琼:“你想出去走走吗?等开春了,我带你去城里逛逛。” 这是楚琼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带许清凝出门,她想了想答应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护卫还有一众仆从。 林府是当地的大富商,排场自然不小,围观者打量者也很多。 许清凝才发现,不知不觉都过了三个月,桃花都开了。 她悄悄观察四周,为自己谋算一条合理的逃生计划。 “你身边那个叫书英的婢女呢?” 楚琼不在意身份暴露,这儿离京城很远,就算有人发现他们了,他也有时间和能力去应对。 但听许清凝提起书英,他还是有些意外。 “书英离开了。” 书染不知所踪后,书英决定去寻找她。 结果都心知肚明。 她们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就会毒身亡的。 可她们还是相继离开了。 楚琼本就是用毒药控制他的属下,可他发现,有些人是无法控制的。 书染书英那对姐妹走了,她呢? 楚琼不打算用药物来控制许清凝,也不打算将她永远关在房间里,前提是她足够乖巧听话。 他看向漫山遍野的芳菲,折了小枝桃花,插在许清凝鬓边。 “前尘往事,我们都忘记。春日来了,你瞧这满大街的桃花开得多好啊,以后每年都会这样好看。” 许清凝看着绚烂的桃花,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萧屿答应过她,会在桃花盛开的日子回来。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有来找她。 她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很讨厌。 “桃花是开得挺好的,年年岁岁都如此。” 周围人声喧嚣,楚琼对许清凝说:“你听,他们都在说我们男才女貌、是最般配的夫妻了。” 许清凝愣了愣,却转身看向护卫无名。 她问无名:“你也觉得我们般配呢?” 楚琼的语气略带鄙夷:“他是个瞎子,看不见。” 许清凝:“瞎子就看不见吗?” 许清凝盯着无名的眼睛,他始终蒙着白布。 可她隐隐觉得那里面能透进光去。 她追问道:“喂,小瞎子,我问你呢,你说我们般配吗?” 无名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更低了。 附近开始有些议论声。 当地人都说林家老爷得了个美娇娘,心疼得紧,生怕被瞧见了,因为这美人虽美,脑子却有些不正常。 今日一看,她确实有点傻,哪有人追问瞎子的? 楚琼让无名先离开了。 他暗中握紧许清凝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要发疯就回家发。” 许清凝:“谁说我要发疯?我今天心情很好。”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楚琼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没有继续逛下去了,直接将她抱上马车回家。 这落在外人眼中,自然又是如何如何恩爱。 之后,楚琼很少带许清凝出门了。 他还是放心不了,生怕她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就是许清凝的田地,除了谢贞,她能说话的就只有无名,虽然无名绝大部分时候不会打理她。 “你眼睛是怎么弄的?” 这一次,无名破天荒地回答了她。 “天生的。” “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能看见,但畏惧强光,所以用布给遮着。” “能治好吗?” 无名没有再说话了。 许清凝猜测,应该是治不好了,她也没再追问了。 “当瞎子也没什么不好,我还是个瘸子呢。” 她说话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一道目光刺过来。 可等许清凝看向无名,他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好像方才情绪激动只是她的错觉。 许清凝指了指自己的腿。 “这儿,我夫君亲手打断的,我们恩爱。” 她没看见,男人衣袖下的手掌暗暗握成了拳。 可随即许清凝又笑起来。 “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许清凝说完便把窗户关上了。 他再听不到只言片语,也无从分辨她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不是。 …… 这天,许清凝对楚琼说了句话。 “我们以后好好过。” 楚琼高兴了好久,他跟着笑了起来,让人买了很多东西,还备了酒宴。 从前滴酒不沾的人,竟也想着借酒来庆祝。 许清凝主动下厨做了桌饭菜,楚琼没有动筷子。 很显然,他在提防她。 许清凝:“怕我下毒?” 楚琼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许清凝自己先尝了几口,她一边动筷子一边说。 “每日都要提防你的枕边人,很累。” 楚琼:“你真的打算和我好好相处下去吗?” 许清凝:“我这是认命。” 她给自己和楚琼都倒了酒。 “既然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孽缘,我只能顺从天意了。” 楚琼认真盯着许清凝的眼睛,可他实在发现不了丝毫端倪。 也许,有那么一成的可能……她真是这样想的呢?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期间,许清凝经常会下厨做好饭菜,等楚琼回来,不管他吃不吃。 她会对他露出温柔的笑,会主动牵起他的手,还会突然从后面抱住他。 楚琼偶尔会深感恍惚,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家,以为得到了爱。 掌心的温度不是假的,他信以为真了。 他贪恋这样的滋味,即便只是虚情假意。 这年,他们共同度过了第一个中秋节。 楚琼为许清凝作了幅画。 画中,女子穿着暗红色齐腰长裙,斜坐在秋千上,那裙摆曳地如同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许清凝目视前方盈盈微笑,头顶是皎洁明月,而她是月下仙子。 楚琼用尽他最好的笔墨去描摹她,仍无法完全刻画出来。 但许清凝很满意。 “画很好,先挂起来。” 许清凝的画工也不错,可她自认为不如楚琼。 这些年来,楚琼肯定偷偷无数次画她的模样,真是可笑。 楚琼将画像挂在了房间墙壁上,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 “今日是中秋,是我们的第一个团圆节。” 他以前最恨中秋了,这次的心境却完全不同,反而还在期待无数个中秋。 许清凝吹灭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一盏小蜡烛。 这样的光亮已经足够照明,不会显得太刺眼,还赠了几分暧昧旖旎的氛围。 许清凝先行饮了半口酒,主动靠近楚琼。 “你爱我吗?” 酒色和美色一样撩人。 楚琼动了动嘴唇。 就在他开口前,她的吻已经落下来了。 他托着她的侧脸,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无可救药地沉迷进去。 爱,怎么不爱呢? 爱到想用性命来换得这短暂的虚无光景……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82章 大结局(上) 这不是许清凝第一次扔楚琼给她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她喜欢扔就扔好了。 甚至有时候她对他动手,他也可以忍耐。 对楚琼而言,只要她是活的、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当然了,若是能笑一笑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自林浩那件事,许清凝确实没有再笑话,连生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楚琼:“你想出去走走吗?等开春了,我带你去城里逛逛。” 这是楚琼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带许清凝出门,她想了想答应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护卫还有一众仆从。 林府是当地的大富商,排场自然不小,围观者打量者也很多。 许清凝才发现,不知不觉都过了三个月,桃花都开了。 她悄悄观察四周,为自己谋算一条合理的逃生计划。 “你身边那个叫书英的婢女呢?” 楚琼不在意身份暴露,这儿离京城很远,就算有人发现他们了,他也有时间和能力去应对。 但听许清凝提起书英,他还是有些意外。 “书英离开了。” 书染不知所踪后,书英决定去寻找她。 结果都心知肚明。 她们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就会毒身亡的。 可她们还是相继离开了。 楚琼本就是用毒药控制他的属下,可他发现,有些人是无法控制的。 书染书英那对姐妹走了,她呢? 楚琼不打算用药物来控制许清凝,也不打算将她永远关在房间里,前提是她足够乖巧听话。 他看向漫山遍野的芳菲,折了小枝桃花,插在许清凝鬓边。 “前尘往事,我们都忘记。春日来了,你瞧这满大街的桃花开得多好啊,以后每年都会这样好看。” 许清凝看着绚烂的桃花,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萧屿答应过她,会在桃花盛开的日子回来。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有来找她。 她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很讨厌。 “桃花是开得挺好的,年年岁岁都如此。” 周围人声喧嚣,楚琼对许清凝说:“你听,他们都在说我们男才女貌、是最般配的夫妻了。” 许清凝愣了愣,却转身看向护卫无名。 她问无名:“你也觉得我们般配呢?” 楚琼的语气略带鄙夷:“他是个瞎子,看不见。” 许清凝:“瞎子就看不见吗?” 许清凝盯着无名的眼睛,他始终蒙着白布。 可她隐隐觉得那里面能透进光去。 她追问道:“喂,小瞎子,我问你呢,你说我们般配吗?” 无名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更低了。 附近开始有些议论声。 当地人都说林家老爷得了个美娇娘,心疼得紧,生怕被瞧见了,因为这美人虽美,脑子却有些不正常。 今日一看,她确实有点傻,哪有人追问瞎子的? 楚琼让无名先离开了。 他暗中握紧许清凝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要发疯就回家发。” 许清凝:“谁说我要发疯?我今天心情很好。”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楚琼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没有继续逛下去了,直接将她抱上马车回家。 这落在外人眼中,自然又是如何如何恩爱。 之后,楚琼很少带许清凝出门了。 他还是放心不了,生怕她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就是许清凝的田地,除了谢贞,她能说话的就只有无名,虽然无名绝大部分时候不会打理她。 “你眼睛是怎么弄的?” 这一次,无名破天荒地回答了她。 “天生的。” “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能看见,但畏惧强光,所以用布给遮着。” “能治好吗?” 无名没有再说话了。 许清凝猜测,应该是治不好了,她也没再追问了。 “当瞎子也没什么不好,我还是个瘸子呢。” 她说话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一道目光刺过来。 可等许清凝看向无名,他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好像方才情绪激动只是她的错觉。 许清凝指了指自己的腿。 “这儿,我夫君亲手打断的,我们恩爱。” 她没看见,男人衣袖下的手掌暗暗握成了拳。 可随即许清凝又笑起来。 “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许清凝说完便把窗户关上了。 他再听不到只言片语,也无从分辨她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不是。 …… 这天,许清凝对楚琼说了句话。 “我们以后好好过。” 楚琼高兴了好久,他跟着笑了起来,让人买了很多东西,还备了酒宴。 从前滴酒不沾的人,竟也想着借酒来庆祝。 许清凝主动下厨做了桌饭菜,楚琼没有动筷子。 很显然,他在提防她。 许清凝:“怕我下毒?” 楚琼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许清凝自己先尝了几口,她一边动筷子一边说。 “每日都要提防你的枕边人,很累。” 楚琼:“你真的打算和我好好相处下去吗?” 许清凝:“我这是认命。” 她给自己和楚琼都倒了酒。 “既然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孽缘,我只能顺从天意了。” 楚琼认真盯着许清凝的眼睛,可他实在发现不了丝毫端倪。 也许,有那么一成的可能……她真是这样想的呢?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期间,许清凝经常会下厨做好饭菜,等楚琼回来,不管他吃不吃。 她会对他露出温柔的笑,会主动牵起他的手,还会突然从后面抱住他。 楚琼偶尔会深感恍惚,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家,以为得到了爱。 掌心的温度不是假的,他信以为真了。 他贪恋这样的滋味,即便只是虚情假意。 这年,他们共同度过了第一个中秋节。 楚琼为许清凝作了幅画。 画中,女子穿着暗红色齐腰长裙,斜坐在秋千上,那裙摆曳地如同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许清凝目视前方盈盈微笑,头顶是皎洁明月,而她是月下仙子。 楚琼用尽他最好的笔墨去描摹她,仍无法完全刻画出来。 但许清凝很满意。 “画很好,先挂起来。” 许清凝的画工也不错,可她自认为不如楚琼。 这些年来,楚琼肯定偷偷无数次画她的模样,真是可笑。 楚琼将画像挂在了房间墙壁上,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 “今日是中秋,是我们的第一个团圆节。” 他以前最恨中秋了,这次的心境却完全不同,反而还在期待无数个中秋。 许清凝吹灭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一盏小蜡烛。 这样的光亮已经足够照明,不会显得太刺眼,还赠了几分暧昧旖旎的氛围。 许清凝先行饮了半口酒,主动靠近楚琼。 “你爱我吗?” 酒色和美色一样撩人。 楚琼动了动嘴唇。 就在他开口前,她的吻已经落下来了。 他托着她的侧脸,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无可救药地沉迷进去。 爱,怎么不爱呢? 爱到想用性命来换得这短暂的虚无光景……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83章 大结局(下) 忽然间,楚琼感觉唇齿刺痛,原是被她用力咬破了。 血液混着酒水钻进他喉腔里,连带着致命的毒素也一并滑入。 许清凝很快推开了楚琼,退开两步。 她冰冷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们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吻是假的,爱是假的,只有恨是真的。 楚琼被推得差点摔倒,他迷茫地看向许清凝,大脑开始眩晕,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人有了重影像是在不断摇晃。 心口剧痛传来,一阵比一阵强烈,疼得他几乎当场昏死。 他捂着心口蹲下去,面部肌肉扭曲发颤。 “为什么?” 许清凝面色冷漠,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楚琼,你太谨慎了,我每日给你做饭倒酒,你碰都不碰一下,那么……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她提前服了解药,再涂上鲜红的唇脂,也抹上致命的剧毒。 当吻落下时,他根本抗拒不了。 毒性在扩散,楚琼艰难地抓着桌脚想让自己站起来,可他最终只是打碎了一桌佳肴。 他大喊:“你不是说要好好过吗?你不是说过的吗?” 许清凝冷笑了一下,嘲讽意味甚浓。 “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真心?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就该待在阴沟里腐烂到死。” 她低头轻声说。 “楚琼,没有人爱你,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 她的话就是诅咒的刀,一下一下刮空楚琼的躯壳。 然而,他被千刀万剐、被凌迟处死,都比不得此时此刻的半分痛。 他恶狠狠地喊着她的名字。 “许清凝!” 这一次,许清凝要亲眼看着楚琼去死。 女人抬手取下了那幅画像,她当着楚琼的面,毫不犹豫地撕碎。 他曾汇聚无数真心的画,在她手中破碎不堪。 许清凝撕完了,把碎片砸向楚琼的脸。 柔软的画布竟也像刀子般让他刺痛,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 他的眼神充满恨毒。 一生至此,帝王命格被她抢走,真心被她践踏,最终被抛弃。 他还剩下什么? 只有仇恨,他只剩下了仇恨! 他恨死她了! 他要杀了她! 她该死,她该千刀万剐下地狱! 楚琼拼尽最后的力气,随意在地上抓了片碎瓷,朝许清凝跑过去。 人临到死了,潜力总是能爆发出来,许清凝跑不过他。 他掐住她的喉咙,举起锋利碎瓷朝她头上砸进去。 男人抬手的动作,让她身体本能作出了反应。 在他前世无数个折磨她的日子里,他就是这样动手的。 许清凝闭着眼睛双肩瑟缩起来,可他的手停在半空。 楚琼看着许清凝鬓边的小花。 这是他今早在院子里摘的月桂,香味仍旧浓郁,花却开始枯萎了。 他犹豫了片刻。 许清凝永远都不知道,楚琼在这片刻的犹豫里想了些什么。 今年的中秋,桂花馥郁芬芳,圆月皎洁如银,可他看不见下一个了。 突然,一把长剑贯穿楚琼的胸膛,他在绝望和不甘中凝视着她,最终整个人轰然倒地。 楚琼死了。 他被无名一剑刺穿。 谢贞是在门口望风,她看见林府很多人往这边来,连忙跑到许清凝面前。 “不好了,他们发现了!他们要来了!我们快逃!” 可惜已经晚了,林府家丁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他们挥舞着火把和拳头,声声叫嚣着。 “你杀了老爷,杀人偿命!” 此时,许清凝仰头看着无名,她再看不见别人了。 她只看得见他。 无名迅速抽回了长剑,他抓着许清凝的手踏过满地狼藉。 “走。” 他只用说一个字,她就会跟着他走,纵然前路刀光剑影要披荆斩棘,纵然万人阻挡仍此心不移。 无名手中剑如长蛇,他以一己之力带许清凝闯出了林家,送她和谢贞上了马车。 马车速度很快,林府的人没有追上来。 他们出了城,停留在郊外。 许清凝动了动唇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无名放了绳子,下了马车。 “你一路向前,他们追不过来。” 无名说完这句话就背过去。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许清凝攥住了他的衣袖。 “萧屿,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看见他的手微颤。 “你认错人了……” 无名那句“我不是”还没说出来,她已经摸到了他的剑刃。 “这把剑名叫踏雪,是我送他出征的礼物,我等着他回来,等了好多好多年。” 无名艰难地张口:“……物有相似。” 许清凝跳下马车,她就站在他正面前,她踮起脚去撕开他的上衣,用她的手覆盖在他胸前。 滚烫的心跳让他们二人都无处逃避,她在质问。 “这朵彼岸花呢?” 许清凝根本就不会忘记。 即便他蒙着眼戴着人皮面具还刻意变了声线,即便他装作完全陌生的样子,她也忘记不了。 她的明月,她的星光。 “萧屿,我曾亲自刻在你身体的烙印,如果你还能否认,我就让你离开……日后山高水远不复相见。” 许清凝松开了手,她渐渐后退。 就在她退步之际,她被男人拉入了怀里。 熟悉的拥抱,熟悉的温度。 萧屿抱紧怀里的女人,他恨不得与她紧紧相融一起。 别的都无所谓了,就这样天荒地老,他在心里狂啸。 萧屿终是再没有逃避的勇气了。 那年长月山雪崩,他被埋在大雪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眼睛被雪光所伤,从此落下畏光的毛病。 他自卑心作祟不敢回去。 明月再也无光,又怎堪月明呢? 他不敢见她,却仍然想要靠近她。 所以,他以护卫的身份守在她的窗前。 周围人都说她和楚琼是最般配的夫妻,可她怎么能问他呢? 她真是太残忍了…… 但是啊,看他们也算过得幸福,他就更不敢相认了。 “对不起。” 萧屿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 失去你的那成百上千个日子,对不起。 让你伤心难过的无数个瞬间,对不起。 言而无信没有遵守承诺的我,对不起。 “阿凝,对不起,原谅我所有的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许清凝害怕是梦,天光乍现一切消失。 好在拥抱和温度都是真实的,她更用力地抱紧他。 “萧屿,用余生照亮我,我的月亮。” “好。” (正文完) \u0001 第483章 大结局(下) 忽然间,楚琼感觉唇齿刺痛,原是被她用力咬破了。 血液混着酒水钻进他喉腔里,连带着致命的毒素也一并滑入。 许清凝很快推开了楚琼,退开两步。 她冰冷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们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吻是假的,爱是假的,只有恨是真的。 楚琼被推得差点摔倒,他迷茫地看向许清凝,大脑开始眩晕,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人有了重影像是在不断摇晃。 心口剧痛传来,一阵比一阵强烈,疼得他几乎当场昏死。 他捂着心口蹲下去,面部肌肉扭曲发颤。 “为什么?” 许清凝面色冷漠,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楚琼,你太谨慎了,我每日给你做饭倒酒,你碰都不碰一下,那么……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她提前服了解药,再涂上鲜红的唇脂,也抹上致命的剧毒。 当吻落下时,他根本抗拒不了。 毒性在扩散,楚琼艰难地抓着桌脚想让自己站起来,可他最终只是打碎了一桌佳肴。 他大喊:“你不是说要好好过吗?你不是说过的吗?” 许清凝冷笑了一下,嘲讽意味甚浓。 “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真心?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就该待在阴沟里腐烂到死。” 她低头轻声说。 “楚琼,没有人爱你,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 她的话就是诅咒的刀,一下一下刮空楚琼的躯壳。 然而,他被千刀万剐、被凌迟处死,都比不得此时此刻的半分痛。 他恶狠狠地喊着她的名字。 “许清凝!” 这一次,许清凝要亲眼看着楚琼去死。 女人抬手取下了那幅画像,她当着楚琼的面,毫不犹豫地撕碎。 他曾汇聚无数真心的画,在她手中破碎不堪。 许清凝撕完了,把碎片砸向楚琼的脸。 柔软的画布竟也像刀子般让他刺痛,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 他的眼神充满恨毒。 一生至此,帝王命格被她抢走,真心被她践踏,最终被抛弃。 他还剩下什么? 只有仇恨,他只剩下了仇恨! 他恨死她了! 他要杀了她! 她该死,她该千刀万剐下地狱! 楚琼拼尽最后的力气,随意在地上抓了片碎瓷,朝许清凝跑过去。 人临到死了,潜力总是能爆发出来,许清凝跑不过他。 他掐住她的喉咙,举起锋利碎瓷朝她头上砸进去。 男人抬手的动作,让她身体本能作出了反应。 在他前世无数个折磨她的日子里,他就是这样动手的。 许清凝闭着眼睛双肩瑟缩起来,可他的手停在半空。 楚琼看着许清凝鬓边的小花。 这是他今早在院子里摘的月桂,香味仍旧浓郁,花却开始枯萎了。 他犹豫了片刻。 许清凝永远都不知道,楚琼在这片刻的犹豫里想了些什么。 今年的中秋,桂花馥郁芬芳,圆月皎洁如银,可他看不见下一个了。 突然,一把长剑贯穿楚琼的胸膛,他在绝望和不甘中凝视着她,最终整个人轰然倒地。 楚琼死了。 他被无名一剑刺穿。 谢贞是在门口望风,她看见林府很多人往这边来,连忙跑到许清凝面前。 “不好了,他们发现了!他们要来了!我们快逃!” 可惜已经晚了,林府家丁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他们挥舞着火把和拳头,声声叫嚣着。 “你杀了老爷,杀人偿命!” 此时,许清凝仰头看着无名,她再看不见别人了。 她只看得见他。 无名迅速抽回了长剑,他抓着许清凝的手踏过满地狼藉。 “走。” 他只用说一个字,她就会跟着他走,纵然前路刀光剑影要披荆斩棘,纵然万人阻挡仍此心不移。 无名手中剑如长蛇,他以一己之力带许清凝闯出了林家,送她和谢贞上了马车。 马车速度很快,林府的人没有追上来。 他们出了城,停留在郊外。 许清凝动了动唇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无名放了绳子,下了马车。 “你一路向前,他们追不过来。” 无名说完这句话就背过去。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许清凝攥住了他的衣袖。 “萧屿,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看见他的手微颤。 “你认错人了……” 无名那句“我不是”还没说出来,她已经摸到了他的剑刃。 “这把剑名叫踏雪,是我送他出征的礼物,我等着他回来,等了好多好多年。” 无名艰难地张口:“……物有相似。” 许清凝跳下马车,她就站在他正面前,她踮起脚去撕开他的上衣,用她的手覆盖在他胸前。 滚烫的心跳让他们二人都无处逃避,她在质问。 “这朵彼岸花呢?” 许清凝根本就不会忘记。 即便他蒙着眼戴着人皮面具还刻意变了声线,即便他装作完全陌生的样子,她也忘记不了。 她的明月,她的星光。 “萧屿,我曾亲自刻在你身体的烙印,如果你还能否认,我就让你离开……日后山高水远不复相见。” 许清凝松开了手,她渐渐后退。 就在她退步之际,她被男人拉入了怀里。 熟悉的拥抱,熟悉的温度。 萧屿抱紧怀里的女人,他恨不得与她紧紧相融一起。 别的都无所谓了,就这样天荒地老,他在心里狂啸。 萧屿终是再没有逃避的勇气了。 那年长月山雪崩,他被埋在大雪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眼睛被雪光所伤,从此落下畏光的毛病。 他自卑心作祟不敢回去。 明月再也无光,又怎堪月明呢? 他不敢见她,却仍然想要靠近她。 所以,他以护卫的身份守在她的窗前。 周围人都说她和楚琼是最般配的夫妻,可她怎么能问他呢? 她真是太残忍了…… 但是啊,看他们也算过得幸福,他就更不敢相认了。 “对不起。” 萧屿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 失去你的那成百上千个日子,对不起。 让你伤心难过的无数个瞬间,对不起。 言而无信没有遵守承诺的我,对不起。 “阿凝,对不起,原谅我所有的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许清凝害怕是梦,天光乍现一切消失。 好在拥抱和温度都是真实的,她更用力地抱紧他。 “萧屿,用余生照亮我,我的月亮。” “好。” (正文完) \u0001 第484章 番外篇:宁为冰雪祝卿安 齐深登基的第五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年,齐深已经长大成人了。 他少时生活在许清凝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控制。 长期的恐惧,让齐深极度缺乏安全感。 即便是坐了皇帝,也始终不安稳,因为他始终没有自己的权力。 那个女人虽然死了,她的势力还在。 比如说锦衣卫。 齐深在内侍郑公公的“挑唆”下,发动了宫变。 他想秘密除掉锦衣卫指挥使宁安,以便成功接管锦衣卫,也为自己除掉心头大患。 结局自然是失败。 如今的宁安大权在握,但凡跺一跺脚,整个朝堂都得为之震动。 是夜,他穿着那身黑红的锦衣,提着滴血的刀,踏过宫阶上的尸体,一步步靠近皇帝。 齐深顿时吓得瘫坐下去了。 头顶的帝王冠冕砸下去滚了好几圈,落在宁安脚边。 宁安捡起来冠帽,沉声问:“皇上,你在怕什么?” 齐深当然是怕自己会死。 今日计划失败,他没能杀了宁安,那他肯定会死在宁安手里。 齐深跪下来哀求道:“别……别杀朕,这个皇位给你当,给你都给你……” 宁安眼眸里充满阴翳和戾气,但他面容平静淡然。 他把冠帽扣在齐深头上,手掌稍微用力按下去。 “臣若是想要这个皇位,还轮得到你吗?” 齐深整个人都在抖,因他的性命就在这个男人手心里。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都能熬下去。 他得把这些人都熬死。 许清凝能死,宁安有朝一日也会死的! 只要熬下去,就有机会。 “宁大人,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宁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五年了,他被许清凝抛弃,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故人杳无音信。 前两年,宁安以为许清凝真死了。 因为乾清宫的火实在太大,他眼睁睁看着整座宫殿烧成灰烬。 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呼喊,她就是不肯出来。 她宁愿死,也要抛弃他。 后来……宁安突然觉得许清凝可能没死。 他便发疯似的满世界去找她。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可惜,蛛丝马迹的消息都没有。 她仿佛真的在世上消失了。 想到此,宁安眼里就有种恒久难消的隐痛。 他掐住齐深的脖子将这个人带起来。 “你要记得,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 齐深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只想活下去。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迫他。 他们都不肯放过他,喉咙好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宁安突然放开了他。 “既然是宦官乱政,那臣就替皇上处置了。” 话音落下,刀光一闪。 郑公公的耳朵已经被切下来了,血溅在齐深脸上。 他吓得惊叫起来:“啊——” 宁安的刀就落在郑公公脖子处。 “左忻,你埋伏在宫里这么多年,真当我们不知道吗?” “左忻?”齐深茫然地看着郑公公:“你怎么会是左家人……你是左威的儿子?” 齐深还记得他十岁那年,下雨天被许清凝罚跪,石板硌得他双膝疼痛难忍。 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了,唯有小郑子为他撑伞。 这些年里,也只有小郑子真正关心过他。 “小郑子,原来你也是利用我……” “他何止利用过你?”宁安用刀背拍了拍郑公公的肩。 “你曾经是吉祥的干儿子,怂恿他笼络权势,让他一步步走向死路。你利用吉祥利用皇帝,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郑公公捂着流血的耳朵,他没想到事情被拆穿了,现在是半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本是世家子弟,有大好前程。 结果呢? 他的父亲死在宁安手里,左家也被抄家灭族了,他还被……被他们阉了。 这让他如何不恨? 计划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宁安,你当年受我父亲恩惠、蒙他指点,结果你背信弃义害我全家,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郑公公说完这句话,扭头偏向剑刃自尽了。 齐深瞳孔瞪大,郑公公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失去了动静。 他死了。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齐深迅速往后退去,他随意抓了个东西挡在身前。 “别杀我别杀我……” 宁安慢条斯理地擦干了刀刃的血,他转身对后面的人说。 “皇上病了,该回去用药了。” 随即上来几个宫人,架着齐深的手,强行将他带回了寝宫。 宁安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 啧,这小皇帝真是不自量力,以为用这些人就能杀了他吗? 废物! “打扫干净,她不喜欢宫里脏兮兮的。” 乌泱泱地跪了一堆人:“奴才遵命!” 刀口舔血的日子对宁安是常态,杀人和被杀都习以为常。 他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就是为了等许清凝回来。 五年了,苏湄雪回来过一次,许清巍和江意柳双双辞官离开京城了,萧府老侯爷前年去世了…… 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她就是没有出现过。 她是铁了心想离开。 宁安站在月色下,摩挲着许清凝曾送给他的银镯。 银镯依然发亮,记忆里的脸却开始模糊。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 就在这时,黑衣人急匆匆跑过来,他呈给宁安一封信说。 “大人,有消息了。” 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没有人能时刻保持警惕小心,可不,这就让他们发现了线索。 宁安眸光亮起。 下属说:“大人,我们在藕花镇发现了陛下的行踪。” 宁安心中迅速燃起期待,他克制不住想要立刻飞奔过去。 不管许清凝在不在,他都得去一趟。 五年了,总算是有点线索了。 …… 藕花镇地处江南,夏季多雨潮湿。 因镇上有十里荷塘,莲藕成熟时,当地居民会自发划船采集莲藕,所以便得了藕花镇这个称呼。 宁安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是便装出行,只一人一马。 他到藕花镇这天,正逢夏日。 十里荷塘开满了花,清香扑面而来。 宁安下了马,徒步走入镇子里。 这儿有山有水有小巷子,三两成群的妇人蹲在河边浣洗衣服。 她们说笑中,偶然有人注意到了宁安,见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便打趣道。 “这位小哥,你打哪儿来啊,要干什么去?” 宁安:“我来找人。” “你找什么人?说不定我们见过呢。” 宁安正要同这些妇人打听许清凝的下落,却不知该如何问起,最终还是没问了。 “我自己走走。” 当年,许清凝就是存了心要抛弃他,他怕突然造访会吓到她,所以还是先慢慢找。 宁安沿着小巷子往里面走,走了一条又一条。 最后,他在巷子尽头,看见一个开满鲜花的院落。 外墙是紫色的花,藤蔓交织,攀援不断。 院子门口趴了一条小黄狗。 小黄狗听到外人脚步声了,但它只是往宁安这个方向看了眼,随即又趴在地上睡觉了,懒洋洋的。 宁安站在不远处。 他心里有种直觉:许清凝就在这里,她一定就住在这里! 可他双脚却如同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开。 真相是:他不敢靠近,他害怕再一次被她当面抛弃…… 此时正黄昏,夕阳余晖斜照在小院上,有烟火气从侧面窗户飘出来。 许清凝躺在院子秋千小睡,每次到了饭点,她就会自然而然地醒过来,再朝屋子里问一句。 “今天吃的什么呀?” 然后,萧屿就会把许清凝抱过来。 “都是你喜欢的。” 这个时候,谢贞会摘满一筐瓜果回家。 她以前在宫里种花种草,出了宫后觉得还是种蔬菜瓜果有用,成天到晚就忙着浇水施肥,倒也乐在其中。 谢贞回家后,会先装半碗饭放到门口。 “阿黄,吃饭啦!” 阿黄吃饭都很积极,浑然没有半点瞌睡。 它吃得很快,每次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许清凝看到阿黄,会想到她和萧屿的小猫“圆圆”。 萧老爷子去世后,他们尝试过把圆圆带过来,但它怎么也不肯跟了,只愿意留在萧家。 这几年里,许清凝和萧屿也会发生争执。 当然了,大部分时候以萧屿低头结束。 不过偶尔几次,萧屿小脾气上来了,他一生气就不做饭,许清凝和谢贞两个人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因为谢贞的厨艺实在不好,许清凝不想动嘴巴还挑剔,最终她只能去向萧屿撒娇服软了。 没办法,谁掌握这个家的吃喝大权谁就有家庭地位。 萧屿的眼睛一直没有痊愈,身体其他感官反而是放大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敏感,成天缠着许清凝不放。 谢贞对此颇有微词,连带着看萧屿越来越不顺眼。 当年萧屿没有出现,她和许清凝两个人也过得好好的,现在多了个人,就多了张口需要吃饭。 谢贞经常会让萧屿上山砍柴,这样就能把他支开了。 许清凝觉得,谢贞像个恶婆婆,萧屿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而且,婆媳关系正在逐步恶劣中…… 她作为中间人,觉得还是不要插手好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门口的阿黄一样。 只不过每到晚上,她就会被萧屿折腾得睡不着觉。 这时,许清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着饭:“好困……” 谢贞露出疑惑:“你天天晚上做贼去了吗?” 谢贞嫌弃萧屿碍事,萧屿也想把她嫁出去。 他没想到,自己那么多情敌,怎么就忘了提防这位? 罢了,他还是去洗碗。 当然了,谢贞有时候觉得,欺负瞎子好像不大好,她就心甘情愿把大主卧让给他们了,自己睡在后院。 吃完饭了,谢贞抱着许清凝的手。 “明天,我们去采荷花。” 许清凝答应了:“去啊,让萧屿划船,他力气大。” 这时候,门口的阿黄吃饱喝足站起来了。 他对外面叫唤了几声。 “汪汪汪……” 许清凝:“是有客人来了吗?” 可是等她走过去,什么也没看见,除了墙角掉落的几根花枝。 许清凝蹲下来,拍了拍阿黄的脑袋。 “没人你叫什么叫,小骗子,我回去啦!” 此时,宁安就站在角落里。 他多想再叫一声“姐姐”,他多想出现在她面前啊。 这样的生活,曾经是她应允过他的,可她忘了带上他。 最终,宁安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赶在天黑前带走了一枝紫藤花。 “回去,你的人生在腥风血雨里,你不配得到安宁,这是你的报应。” 第484章 番外篇:宁为冰雪祝卿安 齐深登基的第五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年,齐深已经长大成人了。 他少时生活在许清凝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控制。 长期的恐惧,让齐深极度缺乏安全感。 即便是坐了皇帝,也始终不安稳,因为他始终没有自己的权力。 那个女人虽然死了,她的势力还在。 比如说锦衣卫。 齐深在内侍郑公公的“挑唆”下,发动了宫变。 他想秘密除掉锦衣卫指挥使宁安,以便成功接管锦衣卫,也为自己除掉心头大患。 结局自然是失败。 如今的宁安大权在握,但凡跺一跺脚,整个朝堂都得为之震动。 是夜,他穿着那身黑红的锦衣,提着滴血的刀,踏过宫阶上的尸体,一步步靠近皇帝。 齐深顿时吓得瘫坐下去了。 头顶的帝王冠冕砸下去滚了好几圈,落在宁安脚边。 宁安捡起来冠帽,沉声问:“皇上,你在怕什么?” 齐深当然是怕自己会死。 今日计划失败,他没能杀了宁安,那他肯定会死在宁安手里。 齐深跪下来哀求道:“别……别杀朕,这个皇位给你当,给你都给你……” 宁安眼眸里充满阴翳和戾气,但他面容平静淡然。 他把冠帽扣在齐深头上,手掌稍微用力按下去。 “臣若是想要这个皇位,还轮得到你吗?” 齐深整个人都在抖,因他的性命就在这个男人手心里。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都能熬下去。 他得把这些人都熬死。 许清凝能死,宁安有朝一日也会死的! 只要熬下去,就有机会。 “宁大人,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宁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五年了,他被许清凝抛弃,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故人杳无音信。 前两年,宁安以为许清凝真死了。 因为乾清宫的火实在太大,他眼睁睁看着整座宫殿烧成灰烬。 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呼喊,她就是不肯出来。 她宁愿死,也要抛弃他。 后来……宁安突然觉得许清凝可能没死。 他便发疯似的满世界去找她。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可惜,蛛丝马迹的消息都没有。 她仿佛真的在世上消失了。 想到此,宁安眼里就有种恒久难消的隐痛。 他掐住齐深的脖子将这个人带起来。 “你要记得,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 齐深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只想活下去。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迫他。 他们都不肯放过他,喉咙好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宁安突然放开了他。 “既然是宦官乱政,那臣就替皇上处置了。” 话音落下,刀光一闪。 郑公公的耳朵已经被切下来了,血溅在齐深脸上。 他吓得惊叫起来:“啊——” 宁安的刀就落在郑公公脖子处。 “左忻,你埋伏在宫里这么多年,真当我们不知道吗?” “左忻?”齐深茫然地看着郑公公:“你怎么会是左家人……你是左威的儿子?” 齐深还记得他十岁那年,下雨天被许清凝罚跪,石板硌得他双膝疼痛难忍。 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了,唯有小郑子为他撑伞。 这些年里,也只有小郑子真正关心过他。 “小郑子,原来你也是利用我……” “他何止利用过你?”宁安用刀背拍了拍郑公公的肩。 “你曾经是吉祥的干儿子,怂恿他笼络权势,让他一步步走向死路。你利用吉祥利用皇帝,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郑公公捂着流血的耳朵,他没想到事情被拆穿了,现在是半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本是世家子弟,有大好前程。 结果呢? 他的父亲死在宁安手里,左家也被抄家灭族了,他还被……被他们阉了。 这让他如何不恨? 计划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宁安,你当年受我父亲恩惠、蒙他指点,结果你背信弃义害我全家,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郑公公说完这句话,扭头偏向剑刃自尽了。 齐深瞳孔瞪大,郑公公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失去了动静。 他死了。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齐深迅速往后退去,他随意抓了个东西挡在身前。 “别杀我别杀我……” 宁安慢条斯理地擦干了刀刃的血,他转身对后面的人说。 “皇上病了,该回去用药了。” 随即上来几个宫人,架着齐深的手,强行将他带回了寝宫。 宁安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 啧,这小皇帝真是不自量力,以为用这些人就能杀了他吗? 废物! “打扫干净,她不喜欢宫里脏兮兮的。” 乌泱泱地跪了一堆人:“奴才遵命!” 刀口舔血的日子对宁安是常态,杀人和被杀都习以为常。 他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就是为了等许清凝回来。 五年了,苏湄雪回来过一次,许清巍和江意柳双双辞官离开京城了,萧府老侯爷前年去世了…… 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她就是没有出现过。 她是铁了心想离开。 宁安站在月色下,摩挲着许清凝曾送给他的银镯。 银镯依然发亮,记忆里的脸却开始模糊。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 就在这时,黑衣人急匆匆跑过来,他呈给宁安一封信说。 “大人,有消息了。” 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没有人能时刻保持警惕小心,可不,这就让他们发现了线索。 宁安眸光亮起。 下属说:“大人,我们在藕花镇发现了陛下的行踪。” 宁安心中迅速燃起期待,他克制不住想要立刻飞奔过去。 不管许清凝在不在,他都得去一趟。 五年了,总算是有点线索了。 …… 藕花镇地处江南,夏季多雨潮湿。 因镇上有十里荷塘,莲藕成熟时,当地居民会自发划船采集莲藕,所以便得了藕花镇这个称呼。 宁安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是便装出行,只一人一马。 他到藕花镇这天,正逢夏日。 十里荷塘开满了花,清香扑面而来。 宁安下了马,徒步走入镇子里。 这儿有山有水有小巷子,三两成群的妇人蹲在河边浣洗衣服。 她们说笑中,偶然有人注意到了宁安,见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便打趣道。 “这位小哥,你打哪儿来啊,要干什么去?” 宁安:“我来找人。” “你找什么人?说不定我们见过呢。” 宁安正要同这些妇人打听许清凝的下落,却不知该如何问起,最终还是没问了。 “我自己走走。” 当年,许清凝就是存了心要抛弃他,他怕突然造访会吓到她,所以还是先慢慢找。 宁安沿着小巷子往里面走,走了一条又一条。 最后,他在巷子尽头,看见一个开满鲜花的院落。 外墙是紫色的花,藤蔓交织,攀援不断。 院子门口趴了一条小黄狗。 小黄狗听到外人脚步声了,但它只是往宁安这个方向看了眼,随即又趴在地上睡觉了,懒洋洋的。 宁安站在不远处。 他心里有种直觉:许清凝就在这里,她一定就住在这里! 可他双脚却如同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开。 真相是:他不敢靠近,他害怕再一次被她当面抛弃…… 此时正黄昏,夕阳余晖斜照在小院上,有烟火气从侧面窗户飘出来。 许清凝躺在院子秋千小睡,每次到了饭点,她就会自然而然地醒过来,再朝屋子里问一句。 “今天吃的什么呀?” 然后,萧屿就会把许清凝抱过来。 “都是你喜欢的。” 这个时候,谢贞会摘满一筐瓜果回家。 她以前在宫里种花种草,出了宫后觉得还是种蔬菜瓜果有用,成天到晚就忙着浇水施肥,倒也乐在其中。 谢贞回家后,会先装半碗饭放到门口。 “阿黄,吃饭啦!” 阿黄吃饭都很积极,浑然没有半点瞌睡。 它吃得很快,每次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许清凝看到阿黄,会想到她和萧屿的小猫“圆圆”。 萧老爷子去世后,他们尝试过把圆圆带过来,但它怎么也不肯跟了,只愿意留在萧家。 这几年里,许清凝和萧屿也会发生争执。 当然了,大部分时候以萧屿低头结束。 不过偶尔几次,萧屿小脾气上来了,他一生气就不做饭,许清凝和谢贞两个人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因为谢贞的厨艺实在不好,许清凝不想动嘴巴还挑剔,最终她只能去向萧屿撒娇服软了。 没办法,谁掌握这个家的吃喝大权谁就有家庭地位。 萧屿的眼睛一直没有痊愈,身体其他感官反而是放大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敏感,成天缠着许清凝不放。 谢贞对此颇有微词,连带着看萧屿越来越不顺眼。 当年萧屿没有出现,她和许清凝两个人也过得好好的,现在多了个人,就多了张口需要吃饭。 谢贞经常会让萧屿上山砍柴,这样就能把他支开了。 许清凝觉得,谢贞像个恶婆婆,萧屿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而且,婆媳关系正在逐步恶劣中…… 她作为中间人,觉得还是不要插手好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门口的阿黄一样。 只不过每到晚上,她就会被萧屿折腾得睡不着觉。 这时,许清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着饭:“好困……” 谢贞露出疑惑:“你天天晚上做贼去了吗?” 谢贞嫌弃萧屿碍事,萧屿也想把她嫁出去。 他没想到,自己那么多情敌,怎么就忘了提防这位? 罢了,他还是去洗碗。 当然了,谢贞有时候觉得,欺负瞎子好像不大好,她就心甘情愿把大主卧让给他们了,自己睡在后院。 吃完饭了,谢贞抱着许清凝的手。 “明天,我们去采荷花。” 许清凝答应了:“去啊,让萧屿划船,他力气大。” 这时候,门口的阿黄吃饱喝足站起来了。 他对外面叫唤了几声。 “汪汪汪……” 许清凝:“是有客人来了吗?” 可是等她走过去,什么也没看见,除了墙角掉落的几根花枝。 许清凝蹲下来,拍了拍阿黄的脑袋。 “没人你叫什么叫,小骗子,我回去啦!” 此时,宁安就站在角落里。 他多想再叫一声“姐姐”,他多想出现在她面前啊。 这样的生活,曾经是她应允过他的,可她忘了带上他。 最终,宁安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赶在天黑前带走了一枝紫藤花。 “回去,你的人生在腥风血雨里,你不配得到安宁,这是你的报应。” 第485章 前世篇:琼楼不度新日春 明启十五年,冬。 我是首辅府里的一名丫鬟,少时生了场重病,喉咙发不出声音,身边人都叫我“哑女”。 府上即将办喜事了,首辅楚琼迎娶当朝华荣公主。 管家说,华荣公主是世间罕见的大美人,首辅一见倾心,很快就去向皇上求娶了。 公主配权臣,理当是段佳话。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楚琼性情暴戾、动辄打杀,他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我们做下人的每天都得万分小心,生怕触了楚琼的霉头,引来杀身之祸,也不知成为首辅夫人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大婚当天,整个京城都在敲锣打鼓,从早到晚都是热热闹闹的。 我一辈子没看见过这样大的排场,跟着大家激动了好久。 我运气好,被指派去照顾新娘子,还得了喜糖和红包。 公主都是身娇肉贵的,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带她进了洞房。 可她坐下后就一直在哭。 不是放肆宣泄嚎啕大哭,而是隐忍颤抖地流泪。 我去摸她的手,摸到了一片湿冷。 我猜她是想家了,新娘子都爱哭的。 可惜我是个哑女,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给她塞了帕子。 没多久,楚琼就推门进来了。 他平时不爱喝酒,大婚免不了要多喝几杯,身上才沾了些酒气。 我感知到新娘子抖得更厉害了,她似乎很害怕他。 楚琼对我说:“哑女,你先出去。” 我点了点头告退了,但我没有走远。 大户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是需要下人在旁边伺候的,而我就是那个伺候他们的人。 我站在门口,随时等候自己被传召进去给他们梳洗。 今晚正好入冬,下了场飘雪,大地雪色皑皑。 我不由裹紧了衣服,双手互相揉搓,好冷啊…… 房间里很久没有动静。 我心中起了好奇,便趴在窗缝偷偷往里面看。 楚琼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随意放在旁边。 然后,他抬起她的下颚,认真看了一会儿。 我也看见了新娘子的脸,不禁暗叹:她真的好美啊! 她是我这辈子,不,这辈子下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了! 难怪楚琼会对她一见倾心,我都动心了。 这样美貌的女子,一定会独享宠爱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差点吓到。 楚琼粗暴地撕开新娘的衣服,手掌心在她脖子间游走。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是没找到,转而眸光闪烁,神色复杂地说了句话。 “原来是你。” 新娘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脸。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 我就听见后面几句。 “给你一个选择,做我的妻子,还是做我的仇人?” 新娘没有作声,她用行动抗拒了楚琼。 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扇了他一个耳光。 巴掌声音不小,我和外面站岗的丫鬟小厮都听见了。 大婚之夜就闹得不愉快,我们都为夫人捏了把汗。 这些年来,楚琼在朝堂一人独大,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就算是皇帝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夫人却打了他,这让我开始担心她的未来。 结果不出所料,她很快就被关进了地牢。 过了大半个月,我才知道,送进府里的新娘子不是华荣公主,而是长安王府的小郡主。 因为她们相貌相似,皇帝动了歪心思,就让平阳郡主替嫁了。 我心想,这位平阳郡主可真倒霉。 但我只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女,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在去地牢送饭的时候,步子尽量走快一点,好让饭菜还热乎着。 地牢可真黑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府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据说是关押那些得罪过楚琼的人。 地面到处都是血,时不时还会滚出来一个白骨骷髅头。 我捂住鼻子忍住恐惧,加快速度往里面走。 夫人被关在最里面那间,一丝一毫的光都透不进去,摸不着光亮,也看不见希望。 我见她无精打采靠在墙上,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仿佛一夕之间就完全枯萎的花。 我蹲在她身边,比着她看不懂的手势。 其实,我是想说,让她向楚琼服个软低个头,别再惹他生气了。 这样的话,自己日子也好过点不是吗? 但她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任由我卖力比着手势,她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眼睛可真漂亮啊,瞳孔和琉璃一样,不,比琉璃石还要漂亮。 但她的眼睛没有光,空洞洞的。 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能枯萎在地牢里呢? 我真替她不值得,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生气。 送饭的次数多了,我偶然会亲眼看见楚琼动手打她。 她还是那么倔,始终不肯低头,不肯讨好他。 我真想知道她到底图什么呢? 好好的首辅夫人不当,宁愿来地牢里吃苦。 可是我说不出话,我也劝不了她。 有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琼异常生气。 他折断了她的手脚,还不同意给她接上,让她匍匐在地面苟延残喘地活着,没有动过丝毫恻隐之心。 我当时想,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某个夜晚,我因为些私事不得已去迟了些。 地牢里很安静,活的死的都没声音了。 我看见,她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过来。 外面半蹲着一个男人。 我看不清男人的相貌,因为他浑身都是被大火烧伤后留下的痕迹,只有一双完整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她很相似,一样漂亮,却同样没有光泽。 我打量他的穿着,应当是地牢里的守夜人,专门负责清理牢房里的尸体。 男人手里拿着碗水,颤颤巍巍透过铁栏伸进去,再缓慢倒入她干裂的嘴唇里,她张开口吮吸水露。 此刻,万籁俱寂。 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到处充斥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 这是人间地狱,我却于此看见了最难以忘怀的场景。 他是唯一透进阴暗地狱里的光亮,让她的花得以维持最后生机。 我竟不忍心上前打扰,悄悄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 后来,楚琼不让我给夫人送饭了,他说她这样的女人就该死了算了。 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让她死,他想折磨她,他想让她臣服。 他会在她濒临死亡的时候把她拉回来,再将她推入绝路。 日复一日如此,他们就这样过了几年。 有传言说楚琼马上要称帝了。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我只是个小丫鬟而已,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老就行了。 在楚琼登基称帝的前半个月,大理寺卿沈雁书因病去世了。 这位沈大人啊,他是唯一一个与楚琼抗争数年之人。 楚琼派人去抄了他的府邸,只找出了几大箱子的书。 哦,还有个秘闻。 皇帝当年将华荣公主暗中嫁给了沈大人,有托孤之意。 谁也没找到华荣公主,他们都猜测她已经被沈大人秘密送走了。 我也以为华荣公主被送出了京城。 没多久,后院进来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和地牢里的夫人一模一样。 我猜她就是华荣公主。 是啊,楚琼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捉弄被欺骗? 肯定是他把公主抓回来了,日后金屋藏娇什么的。 可怜的夫人还在地牢呢……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三天后,猜测结束。 因为我偷偷看见楚琼掐断了公主的脖子,她死了。 公主死了,夫人还活着。 我真是不明白,楚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登基了。 他杀了皇室所有人,还把尸体挂在城墙上让所有人围观,以如此雷霆手段震愕世人。 他封了他的夫人为皇后,宫里也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没多久,皇后死了。 目击者说皇后是自尽。 能在地牢里熬五年的女人,却在成为皇后之际自尽了。 她可真奇怪。 更让我奇怪的是,楚琼疯了。 他成天抱着皇后的尸体,不去见大臣不去处理政务,整日整日就研究让皇后死而复生的方法。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复生呢? 我们都在心里说皇帝疯了。 后来,国师向楚琼进谏了,他说要寻四十九名与皇后生辰相同的女子。 每日以其中之一鲜血为祭。 血祭神明,就能让皇后死而复生。 楚琼想都没想照做了,人命对他可真轻贱啊。 他很快找到了四十九个妙龄女子,每天杀一人,用她们的血涂抹在皇后娘娘的唇上。 用活人的性命去复活一个死人,明显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样的举动引起怨声载道,可是我们的皇帝不在乎。 他只在乎让皇后醒过来。 可惜啊,四十九条鲜活的生命,再凝聚无数百姓的怨声,都没能让皇后娘娘醒过来。 国师提出了最后一点,那就是用帝王之血相祭。 国师还对楚琼说,他是天生的帝王命格,用他的性命,绝对能换得一人新生。 我原以为楚琼的疯只对于别人,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命也可以肆意挥霍。 那是除夕过后的春天。 新年已至,冰雪消融,万物等待复苏。 楚琼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汩汩而出的鲜血落在皇后已然死灰的唇。 他将脸贴在她的肩上,他亲吻她的脸庞,他唇齿低语呢喃:“以我之命,换你新生。” 国师说神明在听,问楚琼最后有什么愿望。 他说。 “下辈子,我与她仍要纠缠不清。” (全文完) \u0003\u0003\u0003 第485章 前世篇:琼楼不度新日春 明启十五年,冬。 我是首辅府里的一名丫鬟,少时生了场重病,喉咙发不出声音,身边人都叫我“哑女”。 府上即将办喜事了,首辅楚琼迎娶当朝华荣公主。 管家说,华荣公主是世间罕见的大美人,首辅一见倾心,很快就去向皇上求娶了。 公主配权臣,理当是段佳话。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楚琼性情暴戾、动辄打杀,他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我们做下人的每天都得万分小心,生怕触了楚琼的霉头,引来杀身之祸,也不知成为首辅夫人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大婚当天,整个京城都在敲锣打鼓,从早到晚都是热热闹闹的。 我一辈子没看见过这样大的排场,跟着大家激动了好久。 我运气好,被指派去照顾新娘子,还得了喜糖和红包。 公主都是身娇肉贵的,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带她进了洞房。 可她坐下后就一直在哭。 不是放肆宣泄嚎啕大哭,而是隐忍颤抖地流泪。 我去摸她的手,摸到了一片湿冷。 我猜她是想家了,新娘子都爱哭的。 可惜我是个哑女,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给她塞了帕子。 没多久,楚琼就推门进来了。 他平时不爱喝酒,大婚免不了要多喝几杯,身上才沾了些酒气。 我感知到新娘子抖得更厉害了,她似乎很害怕他。 楚琼对我说:“哑女,你先出去。” 我点了点头告退了,但我没有走远。 大户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是需要下人在旁边伺候的,而我就是那个伺候他们的人。 我站在门口,随时等候自己被传召进去给他们梳洗。 今晚正好入冬,下了场飘雪,大地雪色皑皑。 我不由裹紧了衣服,双手互相揉搓,好冷啊…… 房间里很久没有动静。 我心中起了好奇,便趴在窗缝偷偷往里面看。 楚琼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随意放在旁边。 然后,他抬起她的下颚,认真看了一会儿。 我也看见了新娘子的脸,不禁暗叹:她真的好美啊! 她是我这辈子,不,这辈子下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了! 难怪楚琼会对她一见倾心,我都动心了。 这样美貌的女子,一定会独享宠爱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差点吓到。 楚琼粗暴地撕开新娘的衣服,手掌心在她脖子间游走。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是没找到,转而眸光闪烁,神色复杂地说了句话。 “原来是你。” 新娘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脸。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 我就听见后面几句。 “给你一个选择,做我的妻子,还是做我的仇人?” 新娘没有作声,她用行动抗拒了楚琼。 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扇了他一个耳光。 巴掌声音不小,我和外面站岗的丫鬟小厮都听见了。 大婚之夜就闹得不愉快,我们都为夫人捏了把汗。 这些年来,楚琼在朝堂一人独大,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就算是皇帝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夫人却打了他,这让我开始担心她的未来。 结果不出所料,她很快就被关进了地牢。 过了大半个月,我才知道,送进府里的新娘子不是华荣公主,而是长安王府的小郡主。 因为她们相貌相似,皇帝动了歪心思,就让平阳郡主替嫁了。 我心想,这位平阳郡主可真倒霉。 但我只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女,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在去地牢送饭的时候,步子尽量走快一点,好让饭菜还热乎着。 地牢可真黑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府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据说是关押那些得罪过楚琼的人。 地面到处都是血,时不时还会滚出来一个白骨骷髅头。 我捂住鼻子忍住恐惧,加快速度往里面走。 夫人被关在最里面那间,一丝一毫的光都透不进去,摸不着光亮,也看不见希望。 我见她无精打采靠在墙上,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仿佛一夕之间就完全枯萎的花。 我蹲在她身边,比着她看不懂的手势。 其实,我是想说,让她向楚琼服个软低个头,别再惹他生气了。 这样的话,自己日子也好过点不是吗? 但她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任由我卖力比着手势,她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眼睛可真漂亮啊,瞳孔和琉璃一样,不,比琉璃石还要漂亮。 但她的眼睛没有光,空洞洞的。 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能枯萎在地牢里呢? 我真替她不值得,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生气。 送饭的次数多了,我偶然会亲眼看见楚琼动手打她。 她还是那么倔,始终不肯低头,不肯讨好他。 我真想知道她到底图什么呢? 好好的首辅夫人不当,宁愿来地牢里吃苦。 可是我说不出话,我也劝不了她。 有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琼异常生气。 他折断了她的手脚,还不同意给她接上,让她匍匐在地面苟延残喘地活着,没有动过丝毫恻隐之心。 我当时想,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某个夜晚,我因为些私事不得已去迟了些。 地牢里很安静,活的死的都没声音了。 我看见,她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过来。 外面半蹲着一个男人。 我看不清男人的相貌,因为他浑身都是被大火烧伤后留下的痕迹,只有一双完整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她很相似,一样漂亮,却同样没有光泽。 我打量他的穿着,应当是地牢里的守夜人,专门负责清理牢房里的尸体。 男人手里拿着碗水,颤颤巍巍透过铁栏伸进去,再缓慢倒入她干裂的嘴唇里,她张开口吮吸水露。 此刻,万籁俱寂。 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到处充斥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 这是人间地狱,我却于此看见了最难以忘怀的场景。 他是唯一透进阴暗地狱里的光亮,让她的花得以维持最后生机。 我竟不忍心上前打扰,悄悄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 后来,楚琼不让我给夫人送饭了,他说她这样的女人就该死了算了。 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让她死,他想折磨她,他想让她臣服。 他会在她濒临死亡的时候把她拉回来,再将她推入绝路。 日复一日如此,他们就这样过了几年。 有传言说楚琼马上要称帝了。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我只是个小丫鬟而已,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老就行了。 在楚琼登基称帝的前半个月,大理寺卿沈雁书因病去世了。 这位沈大人啊,他是唯一一个与楚琼抗争数年之人。 楚琼派人去抄了他的府邸,只找出了几大箱子的书。 哦,还有个秘闻。 皇帝当年将华荣公主暗中嫁给了沈大人,有托孤之意。 谁也没找到华荣公主,他们都猜测她已经被沈大人秘密送走了。 我也以为华荣公主被送出了京城。 没多久,后院进来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和地牢里的夫人一模一样。 我猜她就是华荣公主。 是啊,楚琼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捉弄被欺骗? 肯定是他把公主抓回来了,日后金屋藏娇什么的。 可怜的夫人还在地牢呢……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三天后,猜测结束。 因为我偷偷看见楚琼掐断了公主的脖子,她死了。 公主死了,夫人还活着。 我真是不明白,楚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登基了。 他杀了皇室所有人,还把尸体挂在城墙上让所有人围观,以如此雷霆手段震愕世人。 他封了他的夫人为皇后,宫里也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没多久,皇后死了。 目击者说皇后是自尽。 能在地牢里熬五年的女人,却在成为皇后之际自尽了。 她可真奇怪。 更让我奇怪的是,楚琼疯了。 他成天抱着皇后的尸体,不去见大臣不去处理政务,整日整日就研究让皇后死而复生的方法。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复生呢? 我们都在心里说皇帝疯了。 后来,国师向楚琼进谏了,他说要寻四十九名与皇后生辰相同的女子。 每日以其中之一鲜血为祭。 血祭神明,就能让皇后死而复生。 楚琼想都没想照做了,人命对他可真轻贱啊。 他很快找到了四十九个妙龄女子,每天杀一人,用她们的血涂抹在皇后娘娘的唇上。 用活人的性命去复活一个死人,明显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样的举动引起怨声载道,可是我们的皇帝不在乎。 他只在乎让皇后醒过来。 可惜啊,四十九条鲜活的生命,再凝聚无数百姓的怨声,都没能让皇后娘娘醒过来。 国师提出了最后一点,那就是用帝王之血相祭。 国师还对楚琼说,他是天生的帝王命格,用他的性命,绝对能换得一人新生。 我原以为楚琼的疯只对于别人,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命也可以肆意挥霍。 那是除夕过后的春天。 新年已至,冰雪消融,万物等待复苏。 楚琼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汩汩而出的鲜血落在皇后已然死灰的唇。 他将脸贴在她的肩上,他亲吻她的脸庞,他唇齿低语呢喃:“以我之命,换你新生。” 国师说神明在听,问楚琼最后有什么愿望。 他说。 “下辈子,我与她仍要纠缠不清。” (全文完) \u0003\u0003\u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