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之请我搞天下》 第1章 这种操作!不会吧? “汪——汪汪——”身旁的大个突然跳起来,对着天空大吠,又蹦又跳,很是狂躁,仿佛空中有什么让它恐惧的东西。 吴稽四下张望,天高云淡,大漠无垠,安宁静谧,没见到任何异常。 “别闹!写你的名字,专心点!快!”吴稽安抚地抚摸着大个的头命令道。 大个又看了看天空,不情愿地哼哼唧唧着,用前爪在黄沙上写出了三个歪歪扭扭但不难认出的字母——它自己的英文名字——“dog”(大个) “搞定!”吴稽打了个响指,得意地指着这三个的字母让蒋婳看。 “宠童,它三个月才学会这三个字母?” 吴稽身旁的蒋婳把目光从字母上移到吴稽脸上,目光中闪烁着娇嗔的不满。 “蒋美女,它这已经是狗界的超级学霸了好不好?它还能写这三字母的大写呢,我费了九牛二虎十狗百猫之力。你说,其他哪家的狗狗会这个?” 吴稽比划着故作夸张地为自己的工作辩解道。 蒋婳嫣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辛苦你了,宠童,我知道你对狗狗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是个善良的人,勤奋的人。” 吴稽也笑了,这大小姐还是宅心仁厚比较随和的。比如这狗的名字,她就听了他的建议,没取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叫“大个”,取自英文“dog”的谐音。 蒋婳只比吴稽大半岁,可现在人家是千亿大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而吴稽是她的“宠物照管训练师”,说白了就是帮她养狗的。 蒋婳说古时替秀才管书的叫“书童”,他替她管宠物,就是她的“宠童”。 他不太喜欢这名称,听起来别扭,像个仆人。可一细想,不管那名字多好听,可自己不就是一仆人吗?不就是伺候人,伺候狗的吗? 蒋大小姐对他的评价还是中肯的,他是个善良的好人,可能她还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心地善良,可“人善被人欺”这话在他这儿不管用。 如果有人欺负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反击。还好,这蒋大小姐的高傲只是嘴上的高傲,其实她对他还算好,要是她小瞧甚至欺负他,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不过,照管宠物,这跟他在大学学习的专业还是很对口的,他本科时学的是“生物科学”,为了好找工作,读研时专攻“动物医学”。 念完硕士他就放弃了读博,直接找工作了,同专业的同学有的羡慕他这份工作,有的却瞧不起他,说他是奴仆,可他想得开,凭本事吃饭,管他奴不奴仆不仆的呢。 两年前应聘到这份工作,待遇优厚,足以让母亲不用再去医院干那伺候病人的活而过上好日子。 “靠自己的本领和劳动挣干净的钱,活贱人不贱!” 这是母亲说她自己的话,也是教他的话。母亲说要攒钱为他买房娶媳妇,还是坚持在医院当护工。 他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与这些阿猫阿狗打交道也确实是他从小喜欢的,因为跟动物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要简单得多,他挺满意这工作。 这次来这大漠孤烟直的沙漠腹地,是因为蒋氏集团要在这里考察,他不明白这茫茫沙漠有啥好考察的。 蒋大小姐跟着来玩,他是陪她坐直升机来的。 此时两架直升机就停在远处,公司的几个专业人员正在一片沙地上看沙子,有几个人在用水准仪测量着。 一个工作人员抱着水准仪经过吴稽和蒋婳旁边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包里一个盒子落下来,一些玻璃弹子似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吴稽和蒋婳赶快过去帮着捡东西,大个也跑过来凑热闹。 “这是什么?这么漂亮?”蒋婳纤纤玉指捏着一个玻璃弹子问,“这不是玻璃球,像个胶囊,里面还装有东西。”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道:“这是马铃薯的种子,装在这种特殊胶囊里好保存,集团要在这里种马铃薯,这次来作小范围试验,谢谢你们!”工作人员解释着,收拾好那些“玻璃弹子”走开了。 “哈哈哈——沙漠里种马铃薯?我老爸真会开玩笑,笑死我了!”蒋婳大笑,“宠童,你说好笑吗?” “没什么好笑的,现在有钱有科技就可以任性,别说沙漠里种土豆,种水稻也是可能的,我佩服你老爸。”吴稽淡淡地说,他是学生物科学的,说的是实话。 “你这人——真没劲!”蒋婳撅起嘴,玉指戳了吴稽额头一下。 “汪——汪汪——汪汪汪……”蒋婳脚旁的大个再次跳起来,对着前方的天空,比刚才更加狂躁地狂吠。 吴稽忙跑过去蹲下搂住它,可它挣脱他的胳膊更加疯狂地对天大叫。 吴稽朝它望的方向望去,上方碧空万顷,下边沙海平静,一切并无异常,这狗东西是怎么了?他埋头抚摸安抚着大个。 他心中还是升起一丝不祥之兆。他知道,这大个是欧洲名贵犬与蒙古牧羊犬的杂交后代,听觉嗅觉等感觉超级敏感,它此时如此狂躁,定有原因。 “宠童,你看那是什么?”吴稽听见身后的蒋婳在叫喊。 他站起身一看,只见远方有三条黄影,像三条竖起来跳舞的长蛇。 渐渐地,这三条长蛇变成长长的巨大无比的黄龙,一头连着地一头连着天,正怪异地扭着身体向这里移动。 沙漠龙卷风! 吴稽头脑中冒出这个词,他在记录片中看到过这种龙卷风的厉害,汽车都能被卷到空中。 他奔过去拉起蒋婳就往直升机那里跑,大个紧张地吠着紧跟着他俩。 他们离直升机还有一百多米远时,突然感觉眼前一下暗了下来。风魔的巨手已经抓住他们,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往上提,蒋婳吓得一抱把他紧紧抱住。 他一只手刚搂住她,他们俩瞬间便被卷离地面。 大个纵身一跃,咬住了他的裤腿,他另一只手赶紧把它也搂上来,两人一狗抱成一团,像一个杂草团被卷到空中。 嘴里眼里都是沙,在空中旋转翻滚着的吴稽判断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巨大的风声中,眼前一片昏暗混沌,一切的一切都在翻飞旋转。 不是说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吗?原来这句话是真的,这不飞起来了吗?真带劲!真刺激! 吴稽刚刚在心里对自己黑色幽默,就感觉他们三者的这“人狗团”开始往下降。糟糕!那句话还有后一半:风停了,最先摔死的也是猪。 天啊,也不知飞了多高,这一下去,还不被变成一只死猪呀! 蒋婳可能已经被吓晕了,只死死地抱住他,一点叫声都没有,天旋地转中,他们这个人狗团疾速地下落。 什么叫大起大落?什么叫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就是了! 吴稽刚这样想时,突然发现离地面已经不远了。 既然要死了,还是死得绅士一点,我来当大小姐的人肉垫子怎么样?谁叫咱是男子汉呢? 他努力地挣扎着调整着,试图让自己先着地。 随着后背和头部重重的撞击,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当吴稽再次意识到自我时,他发现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飘浮在空中,难道还在龙卷风中还没落地? 仔细一看,嘿!不对呀,这是在医院的病房中,他首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是的,是在医院里当护工的母亲。 母亲正拉着病床上一位病人的手,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他能听见母亲的声音,但这声音太朦胧太混沌,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应该是当护工的母亲在对病人进行心理抚慰。 再仔细一看病床上这病人,他大吃一惊,那——那——! 那不是他自己吗?再次确认,不错,是自己,是那个名叫吴稽的自己! 噢买嘎! 我怎么像看别人一样俯看着一个完整的自己呢? 显然,这不是照镜子,也不是看视频,而是实实在在地自己飘在空中看着另一个完整的自己,一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 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灵魂出窍了? 吴稽突然想起网上看过一个老外做的濒死实验视频,实验描述的情景就是眼前这样,对这实验的解释有两种。 一种解释说,人濒临死亡时,意识量子化后脱离身体,意识与物质分离而单独存在,也就是身体灭了,意识不灭。 另一种解释说身体这物质也会转化成能量进而再量子化与意识融为一体,难道真是这样? 吴稽还没细想,在他飘晃不定的俯视的视线中,从门口进来了几个人。 他认出了其中坐在轮椅上的蒋婳。 还好,她没死,难道自己真当了她的人肉垫子而救了他? 再看,还有她的董事长父亲,这位被人背后称为“蒋总裁”的董事长正在安慰他的母亲。 他还是听不清“蒋总裁”对母亲说些什么,那“咕哝咕哝”的声音像是一锅稀粥在往外冒泡,不过看得出他脸上的致谢和安慰的表情。 突然,他感觉自己这飘荡的鸿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了,先是进入了一个昏暗的隧道,在隧道里飘啊飘。 突然,眼前一亮,他进入了一片灿烂绚丽的光里。 刚才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好像一片羽毛,而现在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像什么了。 眼里除了绚烂耀眼的光,什么都没有,当然,意识还在,能意识到自己在疾速地移动。 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死了也有意识吗?是灵魂正往仙界或地府转移?还是意识量子化后被传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或另一维时空? 正在想着各种可能的解释时,吴稽突然感觉周围的光消失了,自己正俯视着一片有山有树的陌生的大地,自己像背着降落伞一般正往下降。 仔细一看,下方有一些村镇,看得出那是古代的建筑。田野村畴间,有处道观,道观里冒浓烟,似乎着火了,有人小如蚂蚁,正跑去救火。 那是现代人新建的仿古村镇还是真实的古建筑?我是不是—— 是不是穿越了? 真有这种事?难道小说里被人写滥了,被人看腻了的事情真发生在我身上了? “汪——汪汪。”吴稽突然听见身后有狗叫,一看,发着光的像虚线画成的“大个”正跟在自己身后。 嘿,你家伙怎么不守在蒋大小姐身旁,也跟着穿越来了?他一把搂过追上来的大个。 越来越低,越来越近,他向着一片景色优美的园林落去。 吴稽看清了,地面上这园林里溪水蜿蜒,有人正在溪边戏水,一段溪水旁边有一个人长躺在地上,这人身旁躺着一条狗,这人这狗身旁围着一群人,有人慌慌张张地好像正在救地上躺着的人。 难道我和大个要穿越到这一人一狗身上去?小说里都说穿越穿越,可看过的穿越书里,从没哪本书具体地说穿越的过程,更没有教人怎么穿越的,也许有人写了,自己没认真看。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一点经验都没有,这究竟怎么穿啊?! 胡乱写书害死人啊!写书不认真判三年!读书不认真判——算了不判,让他自讨苦吃。 吴稽正不知所措地在恼里骂着胡乱写书的人时,突然感觉自己这团光瞬间四分五裂开了,随即又变成了一道光,这光由一串相互套着的圆圈组成,是串联的光子?是交互感应的电磁场? 不容他细想,这光就像一支带着长尾的箭,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射去。 穿了,就这样穿了,这是意识之光,这是穿越之光,这光射进谁身体里,就穿越成谁了,哈哈——我知道了。 吴稽正为自己的发现得意时,突然随着“汪”一声叫,自己的脚后跟被身旁光影大个咬了一口,他回头想踢这家伙一脚。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前面一片昏暗。 再回头来,他看见了肌肉,看见了血管,看见了神经…… 他已经穿进了一个身体里,意识再次消失。 再一次出现意识时,吴稽发现自已经躺在实实在在的地上。他看见了四周有一些身着古代服装的人慌乱地走来走去,再转头一看自己。 噢——我的妈呀!我的天呀!!我的神呀!!!我的上帝呀!!!! 狗!吴稽发现自己竟然穿越成了一条狗——dog! 第2章 把自己作死算了 虽然是狗的身体,可意识还是人的意识,吴稽强迫自己从刚才的震惊冷静下来,他提醒自己,既然穿越这种事神奇的事已经发生了,那么穿越成什么东西就再不足为奇了。 他摇头摆尾左右审视自己的身体,还好,还是条公狗!老天开这玩笑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的。 他黑色幽默地笑了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可他知道人在狗脸上的笑一定很难看。 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怎么就没看到人穿越成狗的呢?弄得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真是的!那些胡乱写书的判三年少了,判十年!可——这下怎么办呢? 他(它)先没发出声音,先要弄清周围是什么情况,为了不惊动那些曾经是自己同类的人类,他(它)爬着没动,只转动着头部和眼睛打量着周围这世界,狗的视力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一个土坡上,旁边有溪流,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看来是落在此前在空中见过的那座园林里。 那是什么园林呢,皇家园林?自己成了皇家贵犬?再看看,又不太像皇家园林! 七八米开外有几个人,在他们的移动中,它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一个二十左右的精壮男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他们正把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扶着坐起来,看上去比较慌乱。 除了这几个人,左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三个年轻男子,一身短衣打扮,看上去像仆人。他们正围着一石板喝酒划拳吃肉,旁边地上有三把腰刀、两付弓和两袋箭。 右边不远处树下四匹马正悠闲地低头啃着草,此时好像是夏天的上午,空气清新,天气不错,晴空中几朵白云悠哉悠哉地闲逛着,远方山峦青翠。 横起一想,其实当条狗也不错的,没有当人的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更没有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劳心压力,多好! 想吃吃想睡睡,想找个异性伴侣野合一会儿就野合一会儿,多浪漫! 他(它)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不!其实这想法不是突然冒出的,这是他还是人类十岁少年时就产生过的一种想法。 人类的记忆如流水般在他(它)的狗脑子里流淌起来。 当年,一心要做大生意却破了产欠下一屁股债的父亲,为了躲债,抛下妻儿跑出去,从此一去无音讯,死活不知。 母亲带着他的盲人姐姐和他,租住在城里一简陋的民房内,靠母亲在医院当护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 一天,从附近小学放学的他到医院等母亲下班一起回家,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看见椅子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带着一只小巧可爱的宠物狗,那白狗在两人腿上跳过去跳过来与夫妇俩开心地玩着。 那一瞬间,他真想变成那只小白狗。 那天以后,他多次梦见过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一会儿跳到父亲的肩上,一会儿跳到母亲的怀里,一会儿又带着盲人姐姐穿行在大超市里开心地挑选零食。 当一条狗,没有生活压力,多自由多开心,多么无忧无虑啊!直到念大学时,他有时还这么天真地幻想。 现在,自己真成了一条狗,而且是一条能闻到清新空气,能啃到无污染的有机骨头的古代狗。 这不挺好的吗?这不实现原来的梦想了吗? 看来马老板说的确实对,梦想还是该有的,这不就是碰到了那多少万分之一,这不就是实现了吗? 再不满意的现实都只能接受,好歹还有条命,狗命也是命,狗眼看世界,可能更神奇。 在心里说服着自己,摇了摇尾巴,缓缓起身,走到溪边水面平静处照照自己的模样,要看看自己是人模狗样,还是狗模人样。 天——大个! 就是那个大个,那个蒋大小姐的宠物狗——大个。 原来大个这狗家伙是身穿,可它的狗意识狗灵魂呢?难道——?他(它)看着水里的狗头,两眼疑惑,水里也家伙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它)。 他(它)回到之前躺着的地方,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和大个是怎么弄混的。 正瞎想着呢,就见划拳喝酒的人中有一人朝灌木丛中走去,很快一股屎臭气窜进他(它)灵敏的狗鼻子,他家伙方便也不走远点,太讨厌了! 不久,那人出来,走到他(它)旁边说:“你这哪里来的丧家犬?竟然赖上了我们,就把你捡回去看门。去去,老子给你准备好午饭了,还有肉呢,哈哈哈。”说着指指那灌木丛。 他(它)一下子明白了,这人这是在叫他(它)去吃他刚拉出的屎。 他(它)瞬间恶心打呕,刚才还在想当狗也行,真是狗脑子!天可以忘,地可以忘,怎么把吃屎这茬给忘了呢? 该打!他(它)抬起前爪,狠狠地给了自己狗脸上一耳光,狗是吃屎的,屎是给狗吃的呀!你不知道吗? 刚才那美丽的梦想里,他要当的是现代的比有些人还讲究还干净的狗。而自己目前当的,是古代狗,古代狗主要靠吃屎,不吃屎可能就得饿死啊! “噢——去死!”他(骂)自己。 他(它)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说出的这四个字,不是“汪——汪汪汪。”而是确确实实的这四个字的人类语言,非常清楚,带着满腔愤怒满腔哀怨满腔绝望的这四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面前才解了手的这个人瞪大双眼弯腰盯着他,半边脸的疑惑半边脸的恐惧。 他(它)直直地盯着这人,对自己狗嘴里吐出人话的震惊不亚于刚穿越时的震惊。 这人边小步地往后退边盯着他(它),退几步后,这人转头叫同伴:“快来,这狗中邪了,拿刀来,砍了它!” 那两个同伴一听,提着刀跑过来,三个人握刀围着他(它)。 他(它)警惕地看着他们,噢老天!他(它)刚才那四个字,真不是骂那个人的,而是他(它)对自己说的。 而且不只是说说,是真的这样决定了,一瞬间就决定了,只有死了才一了百了,他决不能当狗,宁可当个死人,也不能当条活狗。 而且死的方法就是现成的,都用不着自己劳心费力,作!——“no do no die”把自己作死。 只要疯咬这几个人,他们就会用手中的刀把自己大卸八块的,这事不难。 “你说这狗中邪了,怎么回事?”过来的那几人中一人问刚才解手那人。 解手那人说:“我刚才听见它骂我说,噢,去死,亲耳听得清清楚楚的,这狗它——它说人话,不是中邪了吗?” “哈哈哈——狗说人话?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让它再说句来我们听听,啊?哈哈哈!” 另两个同伴大笑,抬腿踢解手那人。 “真的,它真说人话了,我没骗你们,我没喝醉。”解手之人辩解道,同时对着他(它)说:“你再说句,再说句让他们听听,快说呀!” 他(它)想,是再说句人话呢还是咬这三个人,如果说人话,他们可能会拿刀砍他(它),还有可能是会把他们吓得屁滚屎流落荒而逃。 还是不说人话,直接动口咬他们,人类不是常说吗?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汪——汪——汪” 他(它)正打算咬这三个人,突然听见一旁有狗叫,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同类? 可再一听一看,这狗叫声来自刚才那中年妇女扶坐起来的那个青年。 与此同时,青年身边的那三个人也吓得连连后退,呆呆地看着那青年。 他(它)突然明白了,一定是刚才穿越时,他和大个穿得搅起了,大个的身体和灵魂都穿过来了,自己只是灵魂穿过来,身体没来。 他的灵魂穿到了大个的身体里,而大个这狗东西的灵魂穿到了那个青年的身体里。 对!一定是这样! 是造化弄人还是自己做事不认真造成这一错穿?可转念一想,当初八戒二师兄不也是错穿成了猪吗? 神仙都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普通人普通狗呢? 要是能再穿一次,和大个再交换一下不就各得其所了吗?他(它)想,这可能吗? 唉——曾经有一次自主穿越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可我没有珍惜,等错穿成了狗才追悔莫及。 为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吃人屎,让刀在我身上砍下去,不用再犹豫了。 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再次穿越的机会,我会说出四个字:还是当人,如果非要加上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不,只要当人,活多少年都可以。 在心中发完感慨,他(它)一声狂吠,向解手那人猛扑去。 可是,他(它)没有看到刀光袭来,这三人吓得同时让开了,害得他(它)一下没刹住车,向前一扑,来了个饿狗抢屎,头差点撞到地上。 与此同时,随着几声狗吠,他(它)看见那青年,不!应该是大个,猛然起身朝他(它)跑了过来。 他看着他(它),虽然没说话,但他(它)看懂了他的眼神,意思是跟着他跑。 就像当初大个听他的话一样,他(它)听话地跟着他向前猛跑。 还没跑出几十步,就听见后面“嗖嗖嗖”几声响,几支箭飞来,他(它)和青年同时中箭倒地。 他(它)感觉一股药力在体内散开,麻药!之前身为专业兽医的他刚想到这个词,意识再次模糊了。 第3章 人下之人——此身为奴 再一次得到意识睁开眼时,吴稽先看自己的身体,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老天开眼了! 自己的身体是人的身体,是那个青年的身体。 他抬手轻轻摸摸自己的脸,鼻子眼睛耳朵,没错,确认了,是人脸!不是狗脸! 再确认了围着自己的中年妇女、青年和小姑娘的眼神,是的,自己是人,如果自己是狗,他们不会那么亲切地看着自己,这不是在梦里,这是真的,他应该是这三个人的亲人。 中年妇女一下抱住他的头哭道:“儿啊!你总算醒了,古壶啊,我的儿啊!古壶啊!” “古——壶?古壶?”这是我的这姓名吗?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妈。是的,眼前这位妈妈刚才确实确实是这么叫的。 古壶——古壶——古壶。 他心里念着这两个字,与此同时,随着一阵轻微的头痛,他感觉到自己头脑中有两股意识之流像两条河里的水汹涌而来。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除了这两条人类的意识流,还有一条特别的意识流也混在其中,想来应该是狗的意识? 是的,应该是了,是大个这家伙的意识,刚才不是穿越成狗了吗? 这两条河的水加上那不明不白的狗意识的流水,三者像不同颜色的水激荡着混合在一起翻滚着,咆哮着,意识一时间膨胀起来,仿佛脑袋要爆炸了。 终于,“流水”渐渐平息下来,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他同时意识到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吴稽,在这同时也想起来了他还是这位名叫古壶的青年,同时还有狗意识藏在深处。 慢慢地,古壶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起来,他知道了,眼前这三人,是古壶的母亲古王氏,兄长古能和妹妹古莉。 三股记忆的意识之流的第二波再次同时涌来,大脑的内存一时有些受不了,虽然感觉又晕又胀,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安慰自己说,没事儿,这就是神秘的意识流了? 抱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又敲了几下,他终于坚持了过来,幸好大脑没死机,头脑很快恢复正常,而且比较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吴稽和古壶两个人的意识合到了古壶一个人身体里,那以后叫什么呢? 还是入乡随俗就叫古壶,要是硬要叫吴稽,这边的家人问起来,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水清楚。 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三,既来之则安之,古壶就古壶,不就是个符号吗?能够再变成人已经是万幸了,就不计较这名字了。 现在自己就是古壶了!由于脑中有两明一暗三股意识之流还有些在纠结,他必须要把它们分清楚,要不然以后可能就会很纠结了,不知自己是谁。 为了做到这点,他重新闭上双眼冥思着,调整着。 “二哥,你喝水。”古壶刚把脑中意识的头绪基本理清,各归各位,就听见耳畔一声甜甜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一看,是妹妹古莉。 她双手端着一个小陶罐,里面的水晃出来有两滴醮在她鼻尖上,水珠像她漂亮的脸蛋上那漂亮的双眼一样清澈透亮。 小姑娘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怜爱地伸出食指轻轻擦去她鼻尖上那两滴水珠,他说:“谢谢你,小妹。”接过陶罐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水。 “嘻嘻嘻——谢谢我?二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有礼了?”古莉开心地笑了,惊奇地看着他。他没回答,只微笑着怜惜地用食指刮了刮小妹的鼻子。 喝了水,脑袋里更清醒了一些,看着母亲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为他重新包扎固定肩上的箭伤。 “妈——”他犹豫了一下,总算叫出了声。 母亲停了手,疑惑地看着他,忘记了答应。 古壶搔搔头,该叫“妈”还是叫“娘”?想起来了,古壶叫的是“娘”。 无论叫什么,眼前这女人是生他身养他大的母亲,他必须得叫,必须得接受她,爱她,保护她。 “娘,他们刚才射我的箭里是不是有麻药?”他问,把“妈”字改成“娘”字。 母亲从那个“妈”字的疑惑中回过神来,看着他说:“是啊,那是麻药不是毒药,用麻药是让我们跑不掉死不掉,要是我们死了,他们这买卖就亏了。” “买卖?什么买卖?”古壶的脑海一时又有些迷糊,他愣怔地看着母亲。 母亲抓住他的胳膊说:“儿啊,你忘了吗?我们是奴,我们一家人都是主人花钱买来的奴。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让我们在这里暂时歇息。” “之前,你年少气盛,为了几句话跟押送我们的人争执还打了起来,被他们一下推倒,头撞在石头上昏死过去,幸好你又活了过来,还学了几声狗叫逗我们。” “你这孩儿啊,你要不跑,就不会挨这一箭的,唉!作孽啊!一定是刚才头撞到石头上把你撞得有些糊涂了,先歇息,以后一定要听主人的话。”母亲说着又抹眼泪。 他看着身旁的母亲,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位母亲,发现自己突然之间有了两位母亲,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虽说有娘疼总比没娘疼强,可娘疼儿,儿也心疼娘,而自己顾得到这个娘就顾不到那个娘。 想到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娘,一瞬间,他眼里情不自禁噙满泪水。 先顾眼前这位娘,他擦去自己的泪水,又替母亲擦起泪水,说:“娘,我头还有些痛,让我再歇歇。”他再次闭上眼睛,他要再把脑中又混乱起来的思绪再理一理。 记忆越来越清晰了,古壶所属的国家叫大宁国,至于什么朝代,他一时也弄不明白,历史书上的朝代名,那些都是后人安上去的,当时不一定叫那名。 他想起了父亲的模样,父亲叫古贤,本是宁边府青田县的县令。母亲姓王,是乡绅闺秀。 父亲古贤是位能干正直的县令,可是太好喝酒,且酒后敢说平时不敢说的话,敢干平时不敢干的事,由此得罪不少同僚上司。 在去年的一桩惊动朝庭的大案中,古贤被牵连,由于平时人家已经收集了他酒后的一些言语行为当证据,他百口莫辩被下了死牢,去年冬天惨死在牢中。 古家不仅家产被没收,家人和古家近亲共三十多口人被判为奴,在成安府被当众出卖,母子四人被现在的主人买走,其他族人被其他大户分别买走。 什么是奴?就是罪人男女家属没入官中为奴者。男为奴,女为婢,丧失自由被人奴役,甚至生死也捏在主人手里。 凡不属于士、农、工、商四大阶层的人都是“贱民”,不得入“良民”之列。 而奴,比贱民中的优伶、娼和乞丐还低等,因为优伶可入乐户,娼可入娼户,丐可入丐户,而奴根本就没有独立户籍,必须依附于主人,甚至连自己的姓名权都没有。 想清楚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眼前的处境后,古壶睁开眼睛,仰天长叹:“上天欺我啊!别人都穿成公子王孙,再不济也是个百姓良民,为何我却穿成个奴啊!”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箭伤一痛,只得坐下,双手抓住头发,痛苦地扯着, 母亲惊得瞪着他,拉住他的手说:“儿啊,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穿不穿的?你的衣服是旧了些,可没破,还能穿啊!咱现在是奴,奴有奴的衣着,哪能跟公子王孙比?” “妙啊——好啊!” 古壶正想有无必要跟眼前这位母亲解释“穿”的意思,就听左前方远处林中传来一群人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刚才母亲话中的“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这句话,心中不由一颤。 他问:“娘,你刚才说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是谁在这里主持修禊?是不是一个姓王的?” 母亲说:“好像是,听说这姓王的写字写得好,无人能比。” 书圣——王羲之?! 难道这是在那个——“兰亭”?是,应该是,一定是! 他一翻爬起来就朝传来叫好声的地方跑,王羲之啊王羲之,你可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大偶像,让我遇见你,这是天意啊! 要真是王羲之,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大名人,也是让他改变当奴的命运的大好机会,这机会转瞬即逝,不能让它溜了。 刚才拿箭射他的那人奔过来拦住他吼道:“小子,往哪里跑!再跑就真射死你!”说着就张弓搭箭瞄准他。 古壶忙停下来,走过去一下抓住这人的胳膊,急急地问:“大哥,这地方是不是叫兰亭?是不是有个叫王羲之的书法家招集了一帮人在这里喝酒吟诗?” “没错,这儿就是兰亭,我才听说是王羲之招待人喝酒吟诗,你一个奴,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人不解地打量他。 古壶脑里涌出一股热流,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太妙了!大哥,你听我说,我决不会逃跑,我要真逃跑,你就一箭射死我。” “我只求你带我去见见这王羲之,我要写几个字给他看,他一高兴了,定会有赏,不管他赏什么,赏多少,全归你,如何?” 第4章 赌他一把看看 这个押送人的家丁听古壶说要写几个字给王羲之看,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鲁班面前弄斧头?王羲之面前卖书法? 家丁又听说有赏,犹豫一下,搔搔头说:“好,我可以带你去,说好了,要是有赏,全归我,要是挨罚,全怪你。不过只能在远处看看,大家不允许,是不能过去打搅他们的。” 大家?古壶也搔了搔头,既而切换思维,“大家”是指奴仆的主人,初来乍到,真不适应啊。 他说:“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家丁不太信任地看看他,还是带着他往前走去。 古壶这时才顾得上边走边看周围的环境,果然如《兰亭集序》所书,此处“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 穿过一片小树林,再过一道小坡,古壶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果然有座亭子,离亭子不远处树影婆娑,嫩叶初绿,树下溪水蜿蜒,水声淙淙。 溪边几十位衣着华丽的风流名士错落而坐,正在高谈阔论。不时有人朗声吟诵,有人击掌叫好;有人起身激动地来回踱步,挥臂咏叹;有人欣赏地相互颔首,举杯而赞。 没错,这便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修禊是也。”。 他知道,修禊本来是古人在春秋二季所举行的临水祓除不祥的祭事,到书圣王羲之这里,成了一场天下贵人名士的大派对,这场大派对最丰硕的成果,便是那书坛巨制《兰亭集序》。 他从不好赌,可今天必须得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命运,还可能连带着这条小命。虽然这赌注太大,可是,这是千载难缝的机会。 要是不搏一搏,自己就只能在这个世界当一辈子的奴,虽然在那个世界干的活也跟这里奴干的差不多,可毕竟不一样,在这里主人一不高兴,随时都可能把你小命拿走了。 人生难得一回搏,赌他一把,大不了挨一刀丢了命,说不定还能再进入那光里,穿越回去呢。 古壶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名士们围着其中一人在指点着说着什么,他回头问身旁的家丁:“中间那人是不是会稽内史王羲之?” 家丁摇头:“这些都是名士贵人,我哪里认得。” 古壶四下打量打量,咬咬牙,突然抬腿向前跑去,边跑边高声喊道:“老爷们雅兴啊!” “喂——你!”家丁大喊一声,搭上弓箭,看看那一堆名士,又收起弓箭,躲到了一旁。 一池春水飞来石,平静湖面横起波。谈兴正浓的名士们被他这平空蹿出的黑天鹅惊得一愣一愣的,全都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跳出两个侍卫持剑拦住古壶,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何人大胆?竟敢搅扰老爷们雅兴?不想活了?” 这时,那家丁也赶了过来,他指着那堆名士中一位蓝衣人对两侍卫说:“奴仆,奴仆,我们是这里面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的奴仆。” 家丁又拉拉古壶的衣袖,小声说:“我以为你是来讨赏,原来你是来讨打,不要命了?走,快离开此地。” 古壶甩开家丁的手,对着人群大声说:“我是江老爷的奴仆,敢问哪位是右将军王羲之老爷,我要与王将军王老爷切磋书法。” 他本想把话说得谦虚一些的,可觉得机不可失,要是不瞬间引起这帮名士的注意,他可能被侍卫一顿拳脚赶走,再无机会,于是孤注一掷,口吐狂言。 果然,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盯着他,一时无语。 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回过神来,走过来看了看他,说:“果然是两天前我刚买下的奴仆,叫——古壶,还没来得及给你重新取名,暂且还是就叫着古壶,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要与王羲之王将军切磋书法?是不是这样?” “是,恳求老爷让奴仆见见王将军,奴仆要与将军切磋书法。”古壶郑重地说。 主人江老爷重新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家鸡要与雄鹰比飞高,好玩,真好玩。这小子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他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事。 江老爷还没拿定主意,又过来三位华衣名士,看着古壶对江老爷说:“江兄啊,真没想到你的奴仆中卧着虎藏着龙,走走走,让我等见识见识。” 几人也不管那江老爷如何,兴奋地拉着古壶朝人群中一紫衣老爷走去,这紫衣人也一直看着他。 到了跟前,那几人中一人说:“这位就是会稽内史、右将军、大书法家王羲之。” 古壶正震惊于书圣风度时,一个名士走过来说:“来,见识见识王将军的字,你打算如何跟他切磋?” 这人说着拿了一幅字给古壶。 古壶一看,这是四个行书大字“大道无疆”,再一看落款,是“王犀之”而不是“王羲之” 他顿时大吃一惊,指着落款说:“怎么是‘犀牛’的‘犀’?而不是‘伏羲’的‘羲’?没——没写错?” “哈哈哈,你是说将军把自己的名字写错?真是笑话!”那人大笑,围观的一帮名士也哄然大笑。 古壶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不由得问出了声:“难道我错了?这位不是书圣王羲之,这里不是兰亭?这时不是东晋永和年间?” 一人轻蔑地说:“毕竟是个贱奴,活得如此糊涂,还敢跟王将军切磋书法?听好了,这位就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犀牛’的‘犀’是他的浑名用字,‘伏羲’的‘羲’是他的正名用字。” “现在是‘永和’年间,是‘大宁’永和九年,哪里来你说的什么东晋西晋?你胡扯些什么,还切磋不切磋了?” 古壶脑中一时信息堵塞,这究竟是何时何地? 又一想,历史朝代的划分本就是后世历史学家为研究方便而分的,当时的实际叫法,也许跟历史书的的叫法完全不同。 不同的也许不仅仅是叫法,还有真相。历史的真相完全可能在一代代后人的记录和传说中变得面目全非甚至黑白颠倒。 再一想,现在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所以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王羲之”是不是彼“王羲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这里活下去,如何不当这该死的“奴”。 这时,所有名士都围了过来,古壶知道此次修禊,王羲之共邀请了四十一位当世名士,他还知道这些名士都是些特立独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玩主。 既然来都来了,既然你们也想玩,那就玩把大的,让这些风流名士们也开开眼,看看谁玩谁! 他先恭敬地向王羲之行了礼,在王羲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仔细打量着王。 王羲之本尊的相貌跟他看过了任何一本书的的画像都不一样,可见书上那些画像是多么不靠谱。 眼前的王羲之虽然已是中年大叔,可毕竟出生名门内外兼修,气宇轩昂,风流倜傥,集文人风骨与武将气质于一身,在一帮名士中也是鹤立鸡群。果然是自己的超级偶像,能见其真人,真是三生有幸。 跟自己这奴仆一比,人家简直就不是个人——是神! 他,古壶——一位奴仆,竟然主动要求与一位神切磋,而且是切磋这神人最拿手的神艺——书法,这——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不知是脸皮太厚了还是胆子太大了。 可是,他有九分九的自信,这份自信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五岁就被望子成龙的父母送去培训班学习书法,苦练了三年的楷书,八岁时开始练行书,其间临摹得最多的,当然就是这位书圣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这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画,他都像对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熟悉。 “英雄出少年也,你打算如何切磋?”王羲之终于发话了,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自己这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如此半路上闯来找自己比试书法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并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奴仆,虽然来得冒失唐突,却也好玩,有意思! 古壶看着书圣,口中吞了吞口水,再次行了个礼,说:“敢问将军,刚才是不是众人请你为此次修禊所作的诗文作序?” “正是如此,你怎么知道,你在那边听见了?”王羲之惊讶地问。 古壶也神秘地笑了笑,没回答这问题,他正视着王羲之说:“将军,我们同时作这序,互不相看,各作一篇,将它写出来,让众名士评判,如何?” 众人一听,一齐击掌高声赞道:“妙妙妙!” 其中一人拿来一摞写有字的纸对古壶说:“这是我们今天作的诗文,王将军已经读过,给你看看,也好作序。” 同时让人在亭子外另一空旷处摆下书案和文房四宝,请古壶坐过去。 古壶坐在案前,一篇一篇看着手上的诗文,虽然这里面有几个字他根本不认识,有些词语他也不能完全读懂,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读着,他知道这是对名士们的尊重,他们都正看着他呢。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诗文的内容,重要的是那篇序,他抬眼看看几位正打量议论着他的名士,走过去对这几位施了礼,说:“敢问几位老爷,要是我写出了这序,可有何奖赏?” 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位问:“你想要什么奖赏呢?” 第5章 一书惊倒一大片 古壶搔搔头,说:“不要金银,不要丝帛。如果我写出来了,请老爷废除我一家人的奴籍,让我们作自由民,如何?” 几人再一愣,把他的主人江老爷叫过来,古壶再次对江老爷说了自己的要求。 江老爷捋捋胡须看着古壶,今日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么买到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仆? 不过,这小子既然如此狂妄,也许真有几分本事?就当是看场猴戏,奴,不也跟猴差不了多少吗? 江老爷想到此处,说:“我才买了你们一家几天,不知道你是如何一个人,既然今日你这大胆狂奴如此口出狂言,我且应了你。” “要是众人评判你的书和文能与王将军匹敌,我可以去除你的奴籍。可是,要是你输了,让老爷我出丑丢脸,当心你的小命。” “谢过老爷!”古壶对主人再次施礼,转身不慌不忙回到桌案前坐定。 他再朝亭子里的王羲之看去,只见王羲之一手执酒杯,一手执毛笔,正轻移步伐,微微晃着身体,拿笔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在对空写字。 他知道书圣正在酒精的刺激下蕴酿灵感,那千古绝书即将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荣耀书坛,而自己要亲自见证这一史无前例的时刻。 不!不是见证!自己现在要干什么呢?他要向这轮红日喷出一团黑雾,让王羲之本人和他这帮名士哥们儿双眼迷离,脑袋发晕,怀疑人生,这真是千古奇事啊! 真是刺激!要不要也学学书圣来杯酒提升灵感呢?他刚有了这个想法,马上就把这想法掐死了,要是喝了酒忘了词,可就把小命弄没了。 他看见王书圣已经在铺纸了,他也赶紧铺好自己的纸,提笔蘸墨,但他没有立即落笔,他在观察着五六十米开外的王羲之。 他想让自己的书写节奏与书圣基本保持一致,他要真正体验体验书圣在书写时的那种心与灵的畅游与律动,那才是书法的精髓书法的真正意义。 眼看书圣挽起长袖,开始落笔了,古壶也急忙开始落笔书写:“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写到这里,再看书圣的背影,人家正在神臂轻晃,圣腕灵动,全身心融入到书写中,他不敢再模仿书圣的动作了。 他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把自己原来临摹《兰亭集序》的最高水平发挥出来,原来的每一次临摹都是模拟高考,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高考。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搞定!古壶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一模一样。 古壶放下笔,再抬头,发现王羲之还没搁笔,临摹者比原作者还搞得快,也许只有爱因斯坦才能理解这事。 他再把这山寨作品仔细看一遍,没错,没少一笔一画,连那几处涂抹、更改和在“峻岭”旁补加“崇山”二字也作得跟真的一样。 没法,谁叫咱前世,不!在后世曾在书法培训班里专门训练过,还得过奖呢。 有人说培训班害人,胡扯!这明明是在帮人嘛。 书圣王羲之搁了笔,走过来两名婢女一人一头两手举着纸端让众名士观赏,众人边读边竖大拇指,不停地连连击掌赞叹。 另外两名婢女过来也把古壶写就的这幅作品拿着向亭子里走去,这一瞬间,古壶的心咚咚直跳,仿佛要蹦出胸膛。 为了平抑狂跳的心,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两婢女摇曳的腰姿上,可这一来,心跳得更快了,他赶紧仰头望着天空。 古壶并没有跟着上前,他只坐在他原来的位子上仰望高天,一边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一边回想着序里那句“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此时此刻,我不正是在“后之视今”吗?悲夫?喜夫?他不知道,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沿自己设想的轨道发展。 “啊——!噢——!”突然一阵意料之中的惊呼声传来。 他一看,果然那帮名士们看着婢女们举着的他和王羲之两个人的两幅字惊得大呼小叫,连连后退,有两人竟然摔倒在地上,忙又爬起来指着那两张纸,像见了鬼似的。 名士们后退几步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纷纷凑向前,一边念着上面的句子,一边再次潮水般后退。 仿佛那不是两幅字,而是两头要吃人的怪兽,又想看,又害怕。 在一众人等被惊吓得后退时,唯有王羲之站在两幅字前,左看看,右瞧瞧,还不时用手指轻轻触摸一下纸面。 他左看看右看看,把两幅字一句话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不但内容完全一样一字不差,而且每个字的一笔一划也一模一样。 古壶的那一幅,就是照着自己的这一幅临摹过去的的,临摹得难以分辩谁是真本谁是副本,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序的内容是自己现想现写的,古壶写字的地方离自己近百步,且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偷看,他在自己身后,就算有千里眼,也看不见。 可是这——这作何解释?这太匪夷所思,太过诡异!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羲之仰头在心中问苍天,天空寂然,只有两朵云像天之瞳仁,也疑惑地看着大地。 其他所有人都屏息静声,等待着王羲之的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羲之突然转身,看着古壶大笑,边笑边朝他走来。 那一众名士也随同王羲之一起走过来,不,不是走过来,是奔过来——扑过来!像一群猎人扑向同一头猎物。 古壶仍然看上去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前不动,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不知是喜夫,还是悲夫,不知该坐还是该逃。 王羲之走近前来,目光始终拴在古壶脸上身上,他并没有立即立住,而是围着古壶转着圈,把古壶前后左右上下打量个遍。 阳光下,这确实是个人,是个奴仆打扮的年轻人,也就十八九岁,身材匀称,长相还算英俊,可也是一口一鼻两眼两耳而已,与常人无异,看不出什么神异之处。 王羲之围着古壶转了三圈,其他人也跟着他围着古壶转了三圈。 终于,王羲之立在古壶面前,向他作揖行了个礼,问:“先生究竟是人是鬼?为何会写出跟本将军的内容和书法都一模一样的序来,请给我等一个让我们能相信的说法。” 先生?书圣叫我先生!古壶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心中大喜,看来这事有戏,去除奴籍之事近在眼前。 当然不能说我是穿越而来的,当然不能说我年少时便进了书法培训班,早已把你这幅作品临摹过千百遍,因为这样说了也白说,鬼都不相信,更别说人了。 古壶早已想好了对策,他对着王羲之还了个礼,淡定地说:“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是一名被卖去买来的奴,只不过是一个能识几个字,会写几个字的奴而已。” “之所以敢跟王将军打这赌,写出跟您的完全相同的序,是因为昨日在梦中得到一个白胡子神仙的指点。” “这字体嘛,王将军的字天下闻名,临摹者何止千万,我也是临摹者之一,写得像将军的字,这不足为奇。” “序的内容嘛,是这位神仙教我背下了这序的内容,这才有刚才这序,完全没想到跟王将军的雷同,得罪了!得罪了!” 古壶再次深深地鞠躬施礼致歉。 王羲之对他这回答摇摇头又点点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谕之说,真的如此吗?那几处涂抹更改之处也完全相同,这也是神谕? 王羲之不愿想信,可又不能不信,除此别无解释。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古壶。 古壶看王羲之不再问什么,于是转向主人江老爷说:“老爷,您看,之前说的废除奴籍的事,可否——?” “哈哈哈——好说,好说,此此乃小事一件。”江老爷大声地笑着,向不远处的几个侍卫招招手。 几个侍卫跑了过来,江老爷突然脸色一变,指着古壶说:“把这妖奴给我捆起来!” 古壶还没反应过来,一名侍卫已经跳过来擒住他一双胳膊扭向后面,另两名侍卫很快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老爷!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小人也!”古壶没料到剧情会如此反转,他也顾不了许多,愤怒地破口大骂道。 江老爷上前就给他脸上一大巴掌,骂道:“狂奴!我出尔反尔?我小人?我刚才是答应过,你的字要是能与王将军的匹敌,就废除你奴籍。” “可是你听好了,是奴籍,奴!什么是奴?奴是一切听从主人吩咐的人。而你——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妖!” “我岂能放纵一个妖孽来人间作恶,我要斩妖除孽,我要烧死你!烧出你的原形!来人!烧死他!” 第6章 有这么玩的吗? 江老爷手一指,三个侍卫便把古壶捆到了旁边一棵枯树上,同时他的嘴也被一团布堵上了,古壶摇着头,不知是什么臭布,太臭了,还没烧死就先臭个半死。 此时哪还顾得上嫌臭,他只能看着名士们干瞪眼,把闪着泪花的目光移到王羲之身上,希望这位王老爷王将军王书圣能为自己说句话,救下自己这条小命,我可是您老人家的铁杆粉丝啊! 可是他失望了,书圣像木头人般立在两三丈开外,盯着他,表情如白纸般漠然,丝毫看不出有同情怜悯之色。 在这个时代,主人要烧死一个被视为妖孽的仆人,这就是小事一件,说烧就烧啊!古壶绝望了。 偶像啊偶像!你现在真是我呕吐的对像了,他怒视着王羲之,可王羲之仍然那么淡然,淡然地残酷。 古壶瞬间意识到自己希望书圣救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荒唐,你搅了人家的局,让堂堂大名士与一卑贱的奴仆等而视之。 本来人家风景这边独好,你却半路杀出来平分秋色,人家正恨不得你赶快死呢,还指望他来救你? 太蠢了!自己太蠢了!你不该死谁该死?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人还有一种死法——蠢死! 古壶泪花在眼里团团转,他看着两侍卫包来两个罐子,两人打开罐子,动手把里面的东西往他身上浇。 这种腻腻的东西从他头顶流过脸上,流进脖子,从衣服流到裤子,他知道,这是油,浇上油,只要一点火,他就会在熊熊烈火中变成人肉味的烧烤。 这帮名士们会不会把他当“炙肉”吃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奴就像主人家里的一只羊,不过是主人财产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太值钱的财产。 主人要杀了自己的一只羊来吃,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拿了你的小命,不过是相当于丢了几只羊或几匹布而已。 眼前的这帮名士都是有权有势的主,今天当众烧死他,不过是他们的一场游戏罢了。何况,他被他们视为妖,烧死一个妖,是他们为民除害的壮举,是他们以后饮酒作乐时的得意谈资。 此时此刻,他才为自己比书法除奴籍这一冲动追悔莫及,冲动是魔鬼,这话真没有说错啊! 自己初来乍到,连自卫防身的能力都没有,就想凭现代人的小伎俩来与古人比试,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事到如今,死就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死。早死早投生,这一把火,说不定还能让他重新穿越回去呢。 看着侍卫手上的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古壶闭上眼睛等着受死,想像着再回到那道绚丽无比的光里。 “且慢!”耳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如平地一声惊雷。 古壶睁眼一看,王羲之正对着江老爷附耳说着什么,刚才这一声是王羲之吼的? 古壶心中陡然又起生的希望,名士就是名士,看来书圣要出手救他了,他错怪这位偶像了。 古壶看见王羲之与他的主人江老爷一番耳语之后,江老爷脸上多云转睛。王羲之又与周围人一番低语,名士们纷纷点头称赞。 古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知道,他的转机来了,也许江老爷真会听王羲之的劝,饶他一命,说不定还除了他的奴籍。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名士们,你们要真是名士,就不要做蠢事,不要让我死。 江老爷命令持火把的侍卫退下,然后指着古壶对同伴们大声说:“从刚才此奴无奈等死的举止看来,他不会是妖,要是妖,早就逃脱或者反置我等于死地了。” “可是,此奴行为着实诡异,令人匪夷所思,我不会再要他及他家人为奴,现把他一家当众出卖,出价高者得之。” 古壶大吃一惊,要把自己一家人当牲口当众拍卖?这——这是谁的馊主意?有这么玩儿的吗? 对了,一定是王羲之王将军的主意,不过,这总比被烧死好了,不愧是大书家大名士,真会玩啊! 难道是王羲之想买下我一家人?要真是如此,这主意还真不馊,在王羲之府上,当奴也值了,以后经常跟他切搓书法,人对了,说不定他会除了自己一家奴籍呢,偶像还是偶像! 古壶直直地看着王羲之,希望他能出价买下自己一家人。 可是,古壶发现王羲之只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从表情上看,似乎并没有要出价买他的意思。 名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淡然者有之,对着他指指点点一番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江老爷,也不是王羲之,而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名士。 白衣名士看看众人,又看看古壶,脸上绽开笑意,大声说:“刚才江兄说他不要这等诡异怪僻之人,可我和我家王爷一样,却喜欢和怪僻之人打交道,那我就先来出个价。” “一万钱!”白衣名手竖起食指,大声说。 一万钱买我们一家四口?古壶听了一愣。每人二千五百钱,大约相当于一百多斤,不到两百斤大米的价格。 我一个大活人就值两百斤大米?这就是现在的人价?天啊!我也太贱了? 只能说是彼一时,此一时也,希望其他人能出价高一点,好歹我也是曾是硕士出生啊!学历贬值都贬到这里了吗? “八千钱!”有人叫价了。 古壶一看那人,竟敢往下叫!要不是被捆着,他真想跳过去活撕了那人,他想臭骂那人,可嘴里塞着臭布。 “七千五百钱!”又有人欢笑着叫价。 “六千钱。”——“五千八百钱”——“五千二百钱” 在一片戏谑的笑声中,古壶一家人的身价直线往下落,他再次闭上眼睛,还想捂上耳朵,可手被捆着,没有天理啊!如此下去,很快自己一家人就一文不值了。 …… “二千钱!” 出价者又转回去了,还是刚才那位白衣名士。 这个数字后,没人再往下叫了,可能名士们觉得已经戏耍够了,没意思了,于是最终出价停留在二千钱上,四人平均,正好每人身价五百钱,相当于三十多斤大米。 幸好,还好,我还值三十多斤大米,而不是零或负数,不是送人也没人要。古壶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古壶愤怒地看着王羲之,可恶的书圣,竟然一次价也没有喊,真是辜负我这铁杆粉丝的一片赤诚之心,以后再找你算账! 白衣名士当即命下人取出两千钱交与江老爷,江老爷高兴地收下钱,指着古壶说:“此奴一家归你了,哈哈哈——”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古壶感觉此时的自己成了一只刚被卖出的猪或羊,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耻辱感盈满胸膛。 他在心中暗暗对这帮名士说,你们等着瞧,看我这条咸鱼日后如何翻身成龙上云天! 白衣名士走到古壶面前,看着他说:“听好了,今天是我买下了你们一家四口,可是,我不是你们的真正主人。” 古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白衣名士。 “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能当王爷家的奴仆,是你们一家的荣幸,谁叫王爷喜欢奇人怪人呢。” 白衣名士拍拍古壶的肩,扯去他嘴里的布团,问:“你想说什么吗?” 古壶无奈而恭敬地回答:“既然身为奴,自然一切听从主人吩咐。” 他好歹还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说难听点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可是目前的生存法则。 “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对于听话遵命的奴,主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白衣名士说罢,转身对着王羲之和其他名士说: “今日在此兰亭,偶得此巧书兰亭集序的怪奴,就借用王将军这亭子的名号,将此奴命名为‘兰亭奴’,不知王将军应否?” “当然当然,悉听尊便!”王羲之爽朗地大声说,边说边看看古壶。 “哈哈哈——兰亭奴,妙,妙!”名士击掌大笑。 江老爷吩咐之前带古壶来的家丁:“去把他的家人带来,连同身契一并交与这位仁兄。” 不久,母亲和兄妹被那家丁带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大个,大个一来就跑到古壶脚边,不停地跳着蹭着他的小腿,舔着他裤腿上的油汁。 兄弟,我的狗兄弟,你差点步见不到你人哥了。古壶用脚蹭着大个,心中热乎乎地,比见到了亲人还亲。 古母一见古壶被绑在树上,大吃一惊,扑过来捧起他的脸,流着泪心疼地说:“儿啊,你怎么又惹主人生气了?他们这是,他们这是要烧死你吗?天啊!” “老爷,小儿不懂事,求您大人大量,饶了他,求你了。”母亲转身求江老爷,不住地磕头。 古壶看着母亲求人的模样,心如刀割,他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位当护工的母亲,那位母亲佝背弯腰伺候病人的模样,也曾让他心碎一地。 江老爷指着白衣名士说:“你这儿子是个怪物,我怕给我招来灾祸。现在他才是你们的老爷,我把你们一家人转卖给他了,你要求就求他。” 古母正要央求白衣名士,江老爷的那个家丁突然把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叫到几丈开外的一旁,小声地嘀咕着,边嘀咕边指点古壶,还不停地比划着。 第7章 礼物 古壶知道他们在说他,看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听了家丁的话不停地回头看他的模样,看家丁比手划脚的动作,他估计家丁是在讲之前用箭射他和狗的事。 那家丁说完离开了,白衣名士再次来到古壶面前,再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身旁的手下说:“解开这兰亭奴,给他换身衣服,把他和他家人绑成一串,准备准备,即刻前往卢家庄。” 侍卫为古壶松了绑,又找来一身干净衣服让他换上,古壶边换衣服,边看见白衣名士叫上王羲之朝亭子里走去。 他看见两人说了几句话,让婢女再次把两幅字展开又看了一遍,然后卷起其中一幅放入筒中由白衣名士拿上。 古壶估计白衣名士拿的是他写的那幅字,毕竟他人都被新主人买下了,字当然也一并属于新主人。 白衣名士的家丁拿来一条长绳子,把母子四人的手捆住串成一串,绳头拴在马鞍上,像牵羊似的牵着他们离开兰亭园林。 古壶回头看看王羲之,王将军对他写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序这事似乎并不在意,对他的离去也不在意,只谈笑风生地与白衣名士道别。 古壶对这位书圣彻底绝望了,都说你王羲之聪明灵透,我看你就是个傻冬瓜,你怎么就不把我这做了如此怪事的怪人留下来呢? 再见,书圣,不!你这样脑袋进了水的人,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古壶本想对着王羲之喊两嗓子的,可又不知道喊什么,又怕乱喊乱叫会挨打,他只嘲讽地对着书圣笑了笑,回过头来,不再看这位曾经的心目中的偶像。 白衣名士和几名侍卫骑马在前,古壶一家人被另几名家丁和侍卫押着,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卢家庄的路。 古壶不知道这卢家庄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像是个庄园,我们不是王爷的奴了吗,为何不去王府,要去庄园?他不明白,他更不知道路还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 古壶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可庆幸的是他还是与家人在一起,与家人在一起,就是与一座洒满阳光的山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还有——他看大个,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它可是唯一一个陪自己来这个世上的亲人——亲狗,亲爱的狗。 古壶正四下寻看时,突然,大个跑到了脚旁,它屁股上的毛上粘有凝固了的血,是此前被射一箭留下的,所幸,这狗兄弟也无大碍,它抬头看着古壶哼了两声。 大个的眼神仿佛在调侃说:“主人,这下你也成了别人的两条腿的狗了,我们成了哥们了。” 古壶看着它,会意地笑笑,我知道我是我,可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你呢?身体是你,可谁知道灵魂是不是你呢?得两者都是才算是你。 古壶知道它应该就是大个,可这只是猜想,怎么才能证明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大个呢? 走到一个地方,主人让休息时,古壶看着地面上有细泥土的地方,突然有了主意。 “大个!”古壶叫它一声,它抬头看着他。 “写你的名字,写!”他站在它身旁,用脚指指着地面上的泥土。 果然,大个好像早就等着这个命令似的,很快用前爪在地上刨出了“dog”三个字母, 真是你?!真是你啊!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 古壶蹲在大个身旁,用头抵住它的头,顿时泪如泉涌,泪珠落到大个嘴边,它伸出舌头舔去,又抬眼,玩世不恭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不至于? 古壶看着大个眼里也有泪水,他用自己的头使劲碰了碰大个的头。 从遥远的时空一同来到这里,也不知能不能回去,知我者,大个也。 它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狗,不,它是人,他此时真把它当成了人,它真正的是他的兄弟了。 “二哥。”被拴在古壶前面的古莉看着大个说,“这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他会写字?它写的什么字,它不会是天狗?” “嘿嘿,它就是天狗,它写的是天书。”古壶笑着边说边用脚把地上的那三个字母擦掉,可不能让人把大个也看成是妖狗。 “该走了,你小子走还是不走?听说你之前挨了一箭,是不是还想吃一箭?”一家丁过来踢了古壶一脚骂道。 古壶起身耸耸肩,还好,后肩上的箭伤不太痛了,他轻蔑地看了这家丁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暗笑。 走就走,初来乍到,得先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他吸取了之前差点被烧死的教训,心中作盘算,在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之前,决不再惹事生非,不能再为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 他亲了亲大个的额头,起身继续赶路。 路当然是土路,看得出走的人不少,路面虽然不太平整,可很瓷实,遥望前方,这黄泥路像一长蛇时隐时现地盘绕在山峦上树林间。 我的个天,前路遥遥无尽期,全靠这两腿一步一步量,还不把双腿走肿? 他突然怀念起拥挤的地铁、噪杂的公交、缓慢的电瓶车甚至破旧的自行车。 那一切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世。 眼前只有老老实实被人像羊一样牵着走。 古莉就走在他前边,时不时回头问他:“二哥,伤口还疼吗?” 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他说:“小妹,我给你讲个白雪公主的故事。” “二哥,你原来从不给我讲故事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讲了?”古莉回头看着他,惊喜地问。 他说:“二哥原来不爱作梦,自从被卖为奴后,常常做梦,我就把我梦到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古莉高兴地大声说。 于是,古壶开始讲故事,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从葫芦娃到哪吒闹海;从喜羊羊到熊出没……他添油加醋地讲起来。 古莉听得入了迷,母亲古王氏和兄长古能也听得入了迷,就连一前一后靠近他们的两个押解家丁也听得入了迷。 家丁主动递水给他说:“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瞎编的?不过挺有趣的,来,喝了水接着讲。” 古壶笑着说:“故事嘛,瞎编的瞎编的,路上解闷儿。” 一路走,一路讲,古壶肚子里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 这让他母亲古王氏非常纳闷儿: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从小就话不太多,大些识字了也不太爱读书,可也话不多,这几天怎么话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这么多?原来从没听他讲过这些。 古王氏心中暗暗升起一丝隐忧,担心这孩子变得像他那爹一样祸从口出。不过,这孩子讲的那些故事还真有意思,有时,她这当娘的也听得入了迷。 一路故事一路行,故事中的旅途,好像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古壶正想着今天给小妹说什么故事,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回头一看,一个佩着剑,背着包袱的侍卫骑马赶了上来。 侍卫来到白衣名士身旁,两人说了些什么,便一起下马朝古壶走来。 白衣名士说:“兰亭奴,这位是王羲之将军的侍卫,他有事要跟你说。”随即命人把古壶的手解开。 古壶看见这侍卫左脸上有道一寸多长的月牙形伤疤,看上去,像是在脸上又画了个笑脸。 侍卫取下身上的包袱,说:“将军吩咐,有三样东西送给你。” 古壶一愣,书圣有东西给我?他心中再次亮起一丝希望之光。 侍卫首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短小的书画筒交给古壶,古壶接过来,从中取出一纸卷,展开一看,显然是书圣的手迹:“奴可奴,非常奴。”有落款印和时间。 “还有这两件物什。”侍卫说着取出一个东西交到古壶手上。 他接过一看,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厚约一寸的扁青瓷器,大小也就两只手掌并拢一般大。 奇怪的是这瓷器三边封口,只在一边的有约四分之一处有开口,这开口不在这边的中间,而是靠角一侧。 “这东西叫什么?”他不解地问侍卫。 侍卫神秘地看了看他,没回答。然后又取出一个四五寸高的瓷葫芦,打开葫芦塞,从古壶手上拿过那方形扁壶。 再把瓷葫芦里的水往扁壶的开口里倒,古壶和白衣名士都不解地看着侍卫,不知他在干啥。 倒进一些水后,侍卫把瓷葫芦交给古壶,然后双手拿着方形扁壶,正面面对着古壶,把这扁壶旋转了整整一圈。 古壶惊讶地发现,旋转一百八十度时,那壶的开口正好朝下,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滴水倒出来。 侍卫再把瓷葫芦和方扁壶交到古壶手上,连那空了的包袱一起给他,说:“将军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这扁壶还没取名,将军说让你为它取个名,告辞。” 侍卫说罢向白衣名士行了礼,上马原路返回。 白衣名士看着侍卫背影,摇摇头,笑笑说:“这王右军,何意?” 又转头对古壶说:“既是王将军特意赠送给你的,你就带上,看在王将军面上,就暂时不再捆你手了。” 白衣名士走开了,古壶把那装字的圆筒和瓷葫芦装包袱背在身上,手上只拿着那扁壶,也把目光投向已经上马的那侍卫的身影,重复着刚才白玉名士的话——“这王右军,何意?” 突然,他发现那马上的侍卫回头朝他看了一眼,虽然已经相隔近百米,他还是仿佛看见了侍卫脸上神秘的微笑。 第8章 奇怪的刺客 接下来的路上,古壶一直在想书圣送的这三样礼物,这王将军,走都走了,为什么要送他礼物?要送为什么当时不送?为什么要送这样奇怪的礼物?天下哪有这样送礼的? “奴可奴,非常奴。”这六字不难理解,可能是将军认为我这个奴是个特别之人,与众不同,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这怪壶和葫芦是什么意思?这扁壶倒进去水,为什么转一圈水却倒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机关?更重要的是送这么一个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他一次又一次地翻来复去看那怪壶和葫芦,可凭自己自认为还不算低智商,仍然看不出一点点门道。 这王将军,真是高人啊,高人玩的东西也高。 他一时想不明白,小妹古莉又缠着他讲故事,他索性不去想这礼物的事了,又搜肠刮肚地找故事来给小妹讲。 收到王将军礼物的第二天中午时分,一行人进入了一片松树林,白衣名士说怕古壶趁树林里好隐藏,生出逃跑之心,又命人给他捆了手。 捆了手捆不住嘴,古壶继续绘声绘色地给小妹讲着故事。 讲着讲着,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叮叮当当刀剑相击的声音,抬头一看,不好! 不知何时从何处蹿出三个黑衣蒙面人,正和行走在前面的白衣名士的三名侍卫交手。 六人一会儿树上树下,一会儿马上马下,腾跃翻转,刀来剑往地厮杀在一起,正打得热火朝天,看上去双方都武艺高强棋逢对手。 此时,白衣名士在另两位侍卫的护卫下站在一旁看着厮杀,后面的几名侍卫上前,让古壶一家四口和另外几个仆人挤在一起。 侍卫们执剑背向他们面朝外,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战斗,随时准备着护卫他们。古壶知道,奴是主人的财产,财产是需要保护的,不能随便让外人抢走。 “那些是什么人?他们要抢劫还是要杀人?”古壶紧张地问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 这侍卫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反正不是抢劫就是杀人,不过,他们得逞不了,他们才三个,我们有十个。” 这名侍卫的话音刚落,古壶就看见前方的战斗形势急转直下。 三个蒙面人占了上风,白衣名士的侍卫两个被打伤在地,一个蒙面人直奔白衣名士而去,白衣名士的两名贴身侍卫立即迎战护卫着主人。 让古壶大吃一惊的是,其中一个蒙面人并没有和同伴一起围攻白衣名士,而是径直朝他这边奔来。 这里是古壶一家四个奴,另人三个原先的仆人,他们被周围五名侍卫护卫着。 这蒙面人来干什么呢?抢劫?奴仆价值几文钱?杀人?手无寸铁的奴仆值得杀吗? 古壶大惑不解,且很恐惧,但他还是和兄长古能一起,把母亲和小妹挡在身后。 那蒙面人已到眼前,身旁这五名侍卫同时迎战,可他们的武艺显然比蒙面人差了一大截,三下五除二就被蒙面人打倒在地。 眼看蒙面人持剑直奔自己而来,古壶一下子吓傻了,啊——?原来是来杀我的?! 他吓得想下跪求饶,可还没跪下来,只觉眼前剑光一闪,剑已向他刺来。 他闭上眼睛,死就死,又不是没有死过的,我已经死出经验了。 他正这样想时,突然感觉捆着双手的绳子失去了拉力,睁眼一看,他与小妹古莉之间的绳子被蒙面人的剑割断了。 母亲和兄妹同时向围过来的蒙面人跪下求饶,母亲大呼道:“大侠,饶了我们,我们只是奴,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儿。” 古能也挣扎道:“放了我弟,有种就来杀我。” 小妹古莉哭道:“求你,别杀我二哥,他会讲好多故事,留下他给母亲讲故事,你要杀就杀我,我小,好杀。” 蒙面人并没理会母子三人的哀求,而是一把抓住古壶的衣肩,把他扯开几步远,一用力,把他提上一匹马。 这时,大个飞跑过来要咬蒙面人,却被这蒙面人一脚踢飞,躺在地地汪汪直叫。 “大个——”古壶叫着挣扎着想跳下马去,可被蒙面人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他下不去。 “主人,救命啊!我可是你的奴啊!”古壶只好对着白衣名士大喊。 白衣名士一挥手,几个侍卫冲过来要救他,可被另外两名蒙面人拦住了,几人又混战在一起。 这蒙面人向另两个蒙面人打声唿哨,那两人上马跑过来,三人带着古壶朝一条岔路跑去,白衣名士的侍卫想追却因受伤没追上。 马跑出几十丈后,身后传来的母亲和兄妹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古壶才醒悟过来,这三个蒙面人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是来抢劫的,而是专门来绑架自己的。 “大侠,大侠,我就是个卑贱的奴仆,我值不了几个钱,求你放了我。”他赶紧向身后的蒙面人求饶。 可人家根本不理他,只管催马奔驰。他向后看去,也没发现白衣名士的人追来,也许是追不上,也许根本就没追。 想想也对,丢失一个奴,就当丢失一头羊,主人是不会冒险来追的。 他又哀求了身后的蒙面人几次都没有反应,他只好闭嘴,事到如此,听天由命! 不久,三骑四人来到一树木稀少的高坡上,总算停下来了。 古壶被提落下马来,三人什么也不说,只一步步上前围向他,并且抽出剑对着他,一步步逼向他,三人的眼里都露出可怕的杀机。 古壶从恐惧中理出一丝清醒来,看来之前杀人可能不方便,现在是动手的时机了,不过,求饶还是应该有的,万一人家同意了呢? 他摇摇身上的包袱,打恭作揖地说:“大侠,三位大侠,我是个奴,身无分文,我身上只有这包袱,里面有书圣王羲之王将军送的两个壶和一幅字,可能值几个钱,你们要是看得起,就拿去。” “只求大侠们留我一条小命,我不过是一奴,奴命如草芥,不值钱啊,留我一命,让我给你们当奴也行,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好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说,其中一人猛一拳朝他脸上打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脸上硬挨了一拳,鼻血也被打了出来,他用手臂一擦,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是满脸花。 他瞬间愤怒了,对着他们孤注一掷地大吼道:“你们特么的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把我手无寸铁之人怎样?你们杀了我,马上用手上的剑杀了我,你们几个懦夫!” 这三人再次相互看了看,还是不说话,蒙面黑布里露出的六只眼睛像是狼的恶眼,三人一步一步地逼着他后退。 古壶只能本能地一步步后退,同时大喊道:“动手,动手呀,有种就杀了我,我谢谢你们!” 可退了几十步后,他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悬崖,不知道有多高,可从周围的山势来看,这崖绝对矮不了,至少二十层楼高。 看来这三人不想亲自动手杀他,而是要逼他自己落崖摔死。 可这是为什么呀?在那松林中一剑杀了他不更省事吗?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想要造成他失足落崖而死的假象? 死就死,这回真的要死了,他边退边回看越来越近的崖边,可能只有五六步远了。 五步——四步——三步——他开始在心中倒记数,像发射火箭一样,只不过火箭是向上发射,而他是向下发射。 想到火箭,他突然笑了一下,停住脚步,问眼前逼他的这三个蒙面人:“你们知道火箭吗?知道卫星吗?知道汽车吗?知道电脑手机吗?你们这些傻叉!” 三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古壶能想像他们黑布下的脸一脸懵圈了样子。 他心里得意地阿q了一下:你们可以逼死老子,老子却可以懵死你们!你们把脑袋想爆炸也不知道我说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二步——一步! 突然,中间那位蒙面人猛然向他伸出手来,他以为要推他下崖,可这只手却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一下,轮到古壶懵了,“这是为什么呀?”他对着三人大喊,“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们究竟要把我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愤怒。 三人还是像哑巴一般一声吭,他们把他带到一匹马前,古壶认出这马是白衣名士的一个侍卫的马。 刚才拉他的那个蒙面人指指马背,示意他上去,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不杀我了,你们要放我走,是吗?” 蒙面人不说话,只点点头,把他扶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这马驼着他沿来时的路跑回去了。 跑出百步开外,古壶才确认蒙面人没有从背后用箭射他,确实是放了他,死里逃生的他长舒一口气,仰天长叹:“哪个世界都不是那么好混的啊!”回头看看三个蒙面人,三人正在看他。 看着这马跑远,三个蒙面人相互看了看,同时摘下了头上的黑罩。 其中一位的脸上有个月牙儿形状的伤疤。 这“月疤侍卫”对两同伴说:“今天这戏做得不错,把这小子吓得不轻,恐怕尿都吓到裤裆里了,走,我们可以回去向将军复命了。” 第9章 将军的迷惑 右将军府。 王羲之立在书房窗前,透过窗户,看着明月当空照,看着树梢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向地面筛下满地清辉。 要是在往昔,美月美景下,将军多半又要吟上两首诗,或者尽兴地斟上一杯酒,写上几幅字。 可今夜,不,是这些天,他完全没有心思写字作画,他的心境完全被跟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的怪奴搅乱了,这小子搅得他连日来寝食难安。 那天,当他看见另一幅内容和书法完全相同的序出现在眼前时,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当时曾悄悄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两把,这才确信那不是在梦中。 怎么会出现如此咄咄怪事呢?难道真有神仙在梦中指点? 生于大宁第一名门望族,将军从小博览群书。从青年稍懂事起,便与时不时来府与长辈谈佛论道的高僧和道长有所接触。 虽说那些僧道之人对佛与道大有弘论,对佛界和仙界深信不疑,可是,几十年来,自己却从没真正看见过那些高论中所说的佛与仙。 所以,将军历来对神仙之说不太相信,除非让他亲眼看见,可这个神奇的兰亭奴的所作所为,便是他亲眼所见,这些天他一直陷入了疑惑。 难道这几十年来自己都错了,这世上真有神仙?要说没有神仙梦中指点,那年轻的奴怎么能同时写出那跟他的一模一样的作品? 要说有神仙,为何所谓的神仙只出现在传说中,在虚幻的梦中,而不来到现实中来,让人摸摸,让人闻闻,让人亲眼看看那些神奇的法术? 就在将军望着深邃的月空,望着皎洁的明目怀疑世界怀疑人生时,副将田勇进来了:“禀将军,末将前来复命。” 王右军看着田副将脸上那像月牙儿形的伤疤,这伤疤总是让他想起人微笑时上翅的嘴角线,他相信田副将是个“福将”,带回的应该是好消息。 将军本想压抑住内心的着急,可这件事让他焦虑了几天,他有些压不住了,急迫之情溢于言表:“如何,这位兰亭奴有无武功?不会是景王爷派来刺探我们的?” 田副将说:“那小子真不会武功,被一拳就打出了鼻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被我们逼到悬崖边上时也全无反抗的意向。” “最后一瞬间我向他出手时,如果他有武功,定会本能地还击,因为如果我那一手是推他,他便会落崖必死无疑,他竟完全没有还手之意,可以确定此人完全不会武功,由此也可以断定——” “断定他不是景王爷派来的人?景王爷府中可是养着一群各种各样的怪人。”将军接过话问。 田副将摇摇头:“照将军吩咐,这几日我还派人去查了这奴的底细,他们确实是原青田县令古贤的家人。” “古贤因牵涉罪三年前的‘祥瑞欺上案’,获罪死于牢中,他妻小和同族三十多口被卖为奴,确有其事,但没有查到古贤或古壶与景王爷有关系。” “其父获罪前,这古壶虽然算不上纨绔子弟,可也是个贪玩好耍之人,十五岁前,曾经数次跟着不同的道士离家出走过。” “道士?”将军大惑,“数次跟道士出走,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受了神仙指点?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你相信有神仙吗?” 田副将搔搔头,笑了:“神仙嘛,照我奶奶讲的故事,应该是有的,可是我没见过,将军相信吗?” 王羲之:“我原本不信,但这兰亭奴的出现,弄得我有些不得不信,看来我对天道运行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啊!神仙之说暂且放一边,只要兰亭奴不是景王爷派来刺探于我的,我便放下些心了。” 将军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踱着踱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清朗起来。 将军停止踱步,立在田副将面前,小声说:“虽然目前看不出兰亭奴对我们的威胁,但可以肯定此子非凡。” “如此非凡之人,成了景王爷的奴,要是景王爷利用他来对付我们,那可能麻烦不小。” 田副将:“属下一事不明,将军既然有些顾虑,当初为何不买下他一家,让他为我所用呢?” 将军:“我当时确实有所顾忌,要他真是景王爷派来的,那我买下他一家,不正中景王爷下怀吗,现在看来,是我顾忌太过了。” “不过,如果他能看透我送他的礼物中的道道,我还有机会试他一试,你安排细作密切留意他,但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只留意监视,别干扰他正常生活。” “遵命!”田副将拱手答道。 田副将又说:“将军,他写的那另一幅《兰亭集序》被景王爷的那位门客要了去,虽说那幅不是你亲手写的,可毕竟与你写的极为相似难以分辨,到了景王爷手里,对我们——不会有碍?” 将军微微一笑:“这事我自会料理,你退下。” “喏!”田副将行了礼,向门外退去。 “且慢!”将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回田副将。 “将军还有吩咐?”田副将问。 将军:“听下人传言,我们修禊作序那日,在兰亭西南方向半空中曾经出现过异常天象,据说数十里外还有一处道观着火?” “我们当时只知吟诗清谈,没人见过什么异象,这可能是下人以讹传讹,当不得什么正经大事,可没有那个钉,挂不起那个瓶,你闲暇时也问一问,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喏!”田副将再次行礼,正要退下时,突然想起什么,说:“将军,还有一事甚为奇怪。” “哦,这兰亭奴已经够奇怪的一,还有更奇怪的?”将军好奇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这两奇其实是同一奇,就在我们把这兰亭奴逼到悬崖边时,他突然诡异地笑着,问我们,你们知道火箭吗?知道卫星吗?知道汽车吗?知道电视和手机吗?不知何意。” 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 将军小声念叨着,两眼发愣,一脸茫然,这什么词,从未听说过,也是神仙传给他的?将军朝田副将挥挥手,田副将转身出去了。 将军一头雾水,他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五个词,盯着它们看了半天,想了半天,完全不懂,他只能怀疑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 将军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把这张纸折起放在一盒子里。以后有机会,问问兰亭奴这是些什么东西。 将军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时,明月已被流云隐去了大半光芒,他觉得“兰亭奴”这事就像不知从何飘来的浮云,让他眼里的世界多了几分朦胧,多了几分疑惑。 兰亭奴!何时再会你一会?将军自言自语地沉吟道。 就在将军念叨时,兰亭奴古壶刚在一寺院的客房内躺下,自从那匹马把他驼回到白衣名士他们那里后,他又被拴住走了几天。 又走了一天,搜肠刮肚给小妹讲的故事也讲完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故事了,只能告诉小妹,以后想起来了再给他讲。 古壶希望有一天能给小妹讲讲自己的神奇故事,可要讲好这个故事,自己必须做出一番神奇的事来,他相信他能。 累得差点散了架,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当客栈能留客的寺院歇息下。 他刚念叨了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浑身累散架。”便沉入了睡乡。 五天后的中午,李管家指着前方一片微陡的坡地说:“快到了,那一片就是卢家庄了。 古壶一看,至少有几百间房舍掩映在绿树丛中,阳光下白墙青瓦绿树,有一条溪流穿村而过,好一派田园南乐我,看上去风景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地方? 要是在科技时代,他倒非常愿意在这样的乡野度过一生,可在这个古农耕时代,这里面的日子恐怕也不会那么悠闲,尤其自己一家人是被买来当奴的,应该都是干累人的农活杂活,当牛做马。 管他呢,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要是不合意,老子一拍屁股走他娘的,凭自己的现代知识和技能哪里还不能活出个人模狗样? 至少至少,可以当个兽医嘛,要是有兴趣有条件,在这里干他一番事业,当个大官当个王甚至当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似乎光明的前途就在前面,感觉脚上的力气也大了些,步子也快了些。 他们到了卢家庄前,手上的绳子才被解开。 进了一大宅院前,古壶看见门口一边个四站了八个佩刀的兵,这是山庄还是军营?他心中嘀咕着。 进入院里,白衣名士吩咐了李管家一通,李管家和另一位这庄内的管家交涉古壶母子四人,很快,母亲和兄妹已被另一人带走。 这时,从正厅里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须,乡绅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陪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细皮嫩肉衣着华贵的人,白衣名士和李管家忙上前,拱手鞠躬道:“王爷安好!庄主安好。” 古壶觉得奇怪,这位庄主想必就是卢庄主了,怎么还有位王爷呢?门口的卫兵应该是王爷的侍卫,王爷不是该在京城王府吗?怎么会在这山庄? 难道这就是白衣名士所说“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的那位景王爷? 第10章 神奇的子弹时间 这位王爷穿着雍容华贵,神态傲慢,看人的目光全从别人头顶飘过,一看就是位不可一世的主。 应该就是那位景王爷,古壶从白衣名士对这王爷的恭敬程度作出如此判断,这位才是自己的真正主人。 王爷走过来,不屑地瞥了瞥古壶和刚离开的古壶的母亲和兄妹,问白衣名士:“怎么,你还顺便买了几个奴?”那口气,就像问“怎么,你上街还顺便买了功败垂成个萝卜?” 白衣名士把王爷拉到一旁,跟王爷小声说了好一阵,古壶看他们的神态,估计是在介绍他的情况,和在兰亭里发生的怪事。 古壶看见王爷听了白衣名士的介绍,显然对自己产生了兴趣,王爷直直地朝他走过来,立在五六步开外,王爷把此前飘向天空的目光压了压,投到他身上来,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古壶一声不吭,只微微低着头,也不行礼,又没人介绍,怎么问好行礼呢?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王爷突然傲慢地大声呵斥道:“你——一个下贱的奴,谁借你的胆?怎敢闯入王右军的兰亭胡闹?” 突如其来的这当头棒喝惊得古壶一时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看着王爷。 这一瞬间,古壶不知是因为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还是因为一路上卖弄那些故事说顺了嘴,还是因为被“下贱”二字激起了怒火。 “活贱人不贱。”他的耳畔又响起另一个世界里那位母亲重复过一万遍的这句话, 总之,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嘴巴欠揍,他竟然脱口回顶了一句:“奴又如何?活贱人不贱,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亲耳听见这两句话从自己的口中冲出,如一声惊雷在脑海中响起,一下把他从刚才混沌的意识中惊醒,他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当着王爷说出这种话,这不是找死吗? 在这种时代,杀个人就像宰只鸡,尤其是王爷,捏死自己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都根本不需要王爷自己动一根手指头。 自己现在毫无防卫能力,连马都不会骑,这不又在自寻死路吗?怎么一激动就忘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千古名言呢?真该死! 果然,王爷脖子一抬,惊得差点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看着他。 王爷是谁?可不是田间的不识字的大老粗,显然听明白了他这句话。 片刻之后,王爷抬腿一脚踢到他肚子上,怒吼道:“狗奴,竟敢口出狂言?汝为何种?奴种也?给他留个记号,让他时刻想着自己是谁。” 王爷说罢拂袖而去,在一帮侍卫的簇拥下出去了。 古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一帮人上来就摁住,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树上。 后悔也来不及了,没多大会儿,他看见那个满头胡须的中年人拿着一个烧红的,头部是圆形的烙铁向他走来,两个人用手固定住他的头。 他这才明白留记号是什么意思,他肠子悔都青了,胆子都要吓破了,刚才怎么冒出那么一句傻话? 要来真的了,这可不是影视里演的烙到猪肉皮上哄人那一套。 他大叫:“王爷饶命啊!奴才错了,奴才有罪,饶——” 叫了几声,他才想起王爷早已离开,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哀求,就算听见了,说不定还要多烙几下呢。 眼看那红红的烙铁头越来越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辐射到脸上的热,他摆着头,可那两人的四只手铁箍般箍着他,哪里动得了分毫? 这位应该是庄主,他忙大叫:“庄主饶命,饶——” “命”字还没喊出口,那圆形的红铁头已经烙到他左边脸上,随着“滋——”的响声和皮肉烧焦的气味,“命”也差点变成眼前一缕被烙出的青烟而飘散,他痛得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烙铁拿开,卢庄主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古壶的脸,满意地说:“嗯——这个‘奴’字真不错,比在马屁股上烙得还清楚,小子,这下你该记住你是谁了?” 卢庄主确实非常满意,这烙铁多年未用,没想到今天用到这姓古的小子身上,仍然把那奴字烙得如此清晰,如此完美。 刚才红铁接触到这小子脸皮的那一瞬间,他获得了一种极度的快感,比跟女人压床还让他愉悦。 从刚才李管家交来的买卖契约上看,这一家四口来自一个犯死罪的县令之家,想必这小子也是读过一些书的。 难怪刚才冒出那么一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不太好懂,卢庄主脑里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当着王爷面说出这种话,不是惩罚是什么?没要你小命算你小子烧了八辈子高香交了好运了。 卢庄主凑近古壶的脸,歪着头左边右边地欣赏着古壶脸上这个新鲜出炉的“奴”字,先看一块刚出炉的他最喜爱的点心。 卢庄主又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这个清晰的字,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管家叫过来,让管家安排这几个新来的奴。 卢庄主还要去准备王爷安排下来的事。 这次王爷来这庄上来的突然又来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他得小心伺候,多长个心眼儿,以免又挨王爷大巴掌。 一阵微风拂过脸面,古壶总算感觉疼痛稍稍轻了一点儿,可他还是痛得呲牙裂嘴。 “嘘——”他从牙缝里往里面吸着冷气,仿佛这样疼痛能减轻一点儿。 古壶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后,管家叫来一人说:“卢安,新来的这小子以后跟你住一屋,先带他下去。” “你——跟我走。”卢安怯怯地看着古壶脸上那刚出炉的字,上前拉拉古壶胳膊,小声说。 古壶把手掌空起,像个小盖子般轻轻盖着火辣辣痛的脸,庄主老儿,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一烙铁还给你,不,加倍的还给你。 忍着痛看看这卢安,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瘦精精一个人,两眼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 古壶对着卢安,忍着剧痛用半边脸笑着对他点点头。 “跟我来。”卢安再次用两个手指捏着古壶的衣摆轻轻拉了拉说。 刚才亲眼看到古壶被烙,卢安看得心惊肉跳,他本以为这小子会昏死过去,结果硬扛过来了,行,是个有种的主。这位小弟相貌长得还算英俊,只是把这字一烙上,再俊的脸也废了。 这人怎么这么胆大呢?一来就敢顶撞王爷,卢安不由地回头再次看了看古壶。 古壶痛得咬牙切齿,无奈地跟着这卢安往前走,他再次告诫自己,在没有足够的自卫能力前,千万不能再鲁莽行事了,刚才就是祸从口出。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这卢安像在走太空步,动作慢得滑稽可笑。 眼睛花了吗?他揉眼再看,仍然如此。卢安走路的动作完全就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又像是话剧舞台上模仿慢动作的演员表演。 再揉揉眼,他把目光移向周围的其他人。 天啊!那个正在树下扫地的老妇人——那个捧着罐子走过回廊的丫鬟——那个挑着一担水往前走的奴仆。 他们的动作,他们所有人的动作都是跟卢安一样的慢动作,只有正常动作速度的一半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穿越的过程还没完?难道还在某种幻觉中? 他先是这样怀疑,接着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脸上的辣痛也在,这痛告诉他,他所见到的这些似乎不是幻觉。 他忘记了脸上的火辣疼痛,快速地思考着眼前的这怪现象,慢动作——慢动作! 想起来了——子弹时间! 这是子弹时间! 基努·李维斯在电影《黑客帝国》里躲避子弹时,那子弹看起来就是这样的慢动作,运动轨迹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轻易就躲过了子弹。 学动物医学的他当然知道,有些动物的“闪光融合临界频率”比人的高。 说通俗点就是,放幻灯片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幅一幅的独立画面,如果放快些,比如一秒钟放过二十五张画面。 由于人眼视觉暂留时间只有零点一秒,前一张画面的视觉信息在大脑中还没消失,后一张的信息又来了,于是我们看到的画面变成了连续的。 电影电视就是用这个原理,每秒放二十五帧画面,慢于这个速度我们会看到画面闪烁,如果再慢就变成了一幅一幅的幻灯片。 高于这个速度我们人类就分不清它们是单独的,而看见它们是连续的。 可是,苍蝇感知闪光的速度比我们快四倍之多,所以可以想象苍蝇基本上看什么都是慢动作。 所以人徒手打苍蝇时,你以为你很快,其实它看来你很慢,所以很容易它就躲开了。 同样,狗的感知闪光速度也比人类快,狗看电视画面就是闪烁的,狗在单位时间内处理的信息量是人类的两倍。 想到这里,古壶突然兴奋起来,一定是刚才被烙铁这一烙,这一刺激,激活了他第一次穿越成狗时带上的狗的感知能力,所以才能把人类正常的动作看成慢动作。 要真是这样,再如果——如果作出反应的速度也能变快,那——那我不但能躲过别人的攻击,而且能疾速地攻击别人,这简直就是现成的超级武功啊! 天啊!我开天眼了? 第11章 行不行,得验证一下 要真是这样,就至少有了自卫的能力,要真是有了超过常人的能力,就可以逃跑了,就可以不当这该死的奴了。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自己已经有了能抓住子弹的超级功夫,“哈哈哈——子弹时间!”他完全忘记了脸上的疼痛,仰天大声喊道。 “你又在乱喊乱叫什么?什么子弹时间?还想再挨一烙铁?”卢安惊异地看着他,看看四周,拉了拉他的衣袖。 古壶这才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盲目自信,更不是高调大叫的时候,他忍住内心的兴奋,看着卢安说:“谢谢你提醒,我被烙糊涂了,再不乱叫了。” 他看着卢安的“慢动作”,真的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不能让卢安认为他在嘲笑他。 在这满眼的非常怪异非常不习惯的慢动作视界中,他跟着卢安来到后边一屋内。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屋,一桌、两床、两柜而已。 卢安问:“你是叫古壶?多大了?” 古壶捂住半边脸,这时疼痛又回到了脸上,他忍着痛想了想说:“十八,卢兄你呢?” 卢安道:“我二十了,你刚才说了什么让王爷那么生气?这庄里,之前吃过这烙铁的有两男一女,你是六七年来第一个,刚来就挨这一烙,我看见都疼。” 古壶忍着疼痛,奇怪地说:“没什么,就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我也是从书上捡来的,随口五说而已,没想到王爷生那么大气,这山庄里怎么会来个王爷呢?这王爷是什么人物?” 他要弄清楚这王爷是只什么鸟,有朝一日要是老子翻了身,定将这一烙铁还给他。 “随口一说?”卢安惊讶地看着古壶,“在主人面前,尤其是在王爷面前,说话能随便乱说吗?你真是没有当过奴。” “是啊。”古壶搔头笑了,“我这是第一次当奴,没有经验,还望卢兄多多指教。” 卢安摇摇头笑了笑,从桌上的壶里倒了碗凉水递给他说:“先喝点凉水压压脸上的火,我再找点草药给你,敷几天后落了痂就好了,只是那字会一直在脸上。” 古壶接过水,衷心地说:“多谢卢兄,承蒙你好心照顾,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你还是跟我说那王爷呢,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跟他打交道呢。” “哈哈哈——”卢安一下笑出声来:“你——一个十八岁的奴,跟王爷打交道?不过,也是的,今天不是都打过交道了吗?他骂了你两句,踢了你一脚,这便是交道。” 卢安差点笑倒在地:“好,我就告诉你这王爷是谁,你以后好跟他打交道。” 原来,当今皇上共有弟兄八人,诸王爷中,民间知道较多并谈论较多的有两位,一位是皇上的二弟景王爷,一位是皇上的三弟康王爷。 两位王爷都住在皇城宁都,今天来的这位就是景王爷,据说景王爷奉命巡视南方各郡,路过这里顺道来卢家庄看看。 “卢庄主跟景王爷关系很好吗?还来庄上看他。”古壶不由得好奇地问。 “哈哈哈——”卢安再次大笑起来,没回答古壶的问题,他又摇摇头,要倒水喝,坛里没了水,他说:“你等我一下,回来再告诉你。”提了壶出去打水。 卢安打水回来,倒了碗水给古壶,自己倒了一碗喝一口说:“你以为这卢家庄是卢庄主的?美死他了?这山庄只不过是景王爷的五处山庄中的一处。” “整个山庄,整个山庄里的人和一切东西都是景王爷的。不只是我们才是奴,卢庄主虽然比我们高等,他也是奴!也是景王爷的一个奴而已。” 卢安得意地说,似乎在为卢庄主跟他自己的身份都是奴而得意,“我跟你说啊——”他又喝了一口水,一手抹抹嘴角,另一手想把手中的碗放下,不料一不留神,碗从手中掉落。 古壶从“卢庄主也是奴”这一惊讶中回过神来时,那碗已经落到下一半的高度。 他看碗下落,本能地伸出手去一下接住了它。 卢安大惊和跳了起来:“好快的动作!古壶你习过武?” 古壶直直地看着手上的碗,其实,他觉得刚才自己只是随手一接这碗,并没想到自己要多快地把它接住。 可从卢安这一惊问中他知道了,自己不但有把快动作看成慢动作的能力,而且还有自己感觉普通,而别人看来异常疾速的反应能力。 这一发现把他自己也震住了,果然天不负我,当那半个时辰的狗没有白当,让我真的到了跟子弹时间相匹配的快动作反应能力,这倒省不少事。 他看着卢安还在惊讶地看着自己,卢安刚才的问话,他潇洒地理理头发,头一甩,尽量低调地说:“武功嘛,随随便便练过一点儿,怎么?刚才吓住你了?” 卢安敬佩地说:“你动作太快了,姿势也挺好看。”卢安说着学了一下古壶刚才接碗的动作,古壶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天啊!这都是拜大个这狗家伙所赐啊!谢天!谢的!谢狗!!他真想对着对天地,对着大个磕个头。 一想到这里,他才突然想起那位狗兄弟。 “大个?我的大个呢?”他问卢安。 “大个是谁?”卢安不解地看着古壶。 “大个是条狗,就是跟我一起来山庄的那条狗,卢兄,它哪里去了?你看见它了吗?”古壶着急地问,不会大个也被卢庄主惩罚,杀了炖了? 卢安说:“我刚才出去打水时,听说有条新来的狗到处乱窜,蹿到柴房院跟守柴房的黑狗打起来了,柴房的卢三带人在捉这狗,说要剥了皮烹来下酒呢。” “啊?!”古壶大惊,再一次忘了脸上的痛,跳起来一把拉起卢安说:“柴房院在哪里?卢兄快带我去。” 柴房院在后面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古壶跟卢安跑进院门时,里面一狗三人正扑得人飞狗跳。 可三人一狗的动作都是慢动作,像是在表演节目,古壶看着再一次想笑,还是忍住了,眼下得把大个救下来。 大个看见古壶进来,站住冲他叫了几声,似乎在说,你这家伙,怎么才来? 就在这一瞬间,卢三抛出的大眼竹筛一下罩住了大个,三人扑上前就把它按倒在筛底。 “放了我的大个,放了它!”古壶飞也似跳过去,指着三人大声喊。 卢三上下打量了古壶一番,轻蔑地说:“这不是今天刚来就被留了记号的楞小子吗?原来这狗是你的?这狗是你带来的是吗?” 古壶大声说:“是的,你们马上放了它,否则——” “否则如何?”一听这话,卢三和一个同伴两人紧握拳头逼向古壶,另一个人摁住竹筛困住大个,卢三说:“嘴上毛还没长全呢,今天刚来的雏鸡就想打鸣?” 两人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同时向古壶扑来。 古壶刚才对卢安说他随随便便练过一点点武功,这话没胡说。 他十岁时跟父亲县衙里的管缉捕的游徼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刀枪棍棒拳样样都学了些,可样样都是小半罐水,只学些好看不中用的花招。 他又不肯勤奋练功,跟没学过也差不多,那点儿三脚猫招术对付力量稍超过他一些的普通人都很成问题,他的习武,确实是“随随便便练过一点儿”。 可此时的古壶眼里,这两人的动作缓慢得可笑,别说懂一点招术,就是丝毫不懂的也能占个先机把这两人打趴下。 刚才只是接碗,现在,他想试一试自己到底能不能自卫。 此时,在古壶眼里,这两的动作太慢,就像是故意这样等着他回击一样,就在这两人一前一后要合围擒住他时,他一猫腰从他们侧边钻了过去。 这太容易了,就像儿时跟伙伴玩,这两人一愣,一转身拉开架势同时再次袭来,看样子也是多少练过几下的, 古壶平定下心,集中注意力,这两人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试图攻击他的那里他也看得明明白白。 他不慌不忙地左右腾挪,以不快不慢的招式应对着,甚至发现自己的招式不对时,临时换一招都完全来得及。 该化解的化解,该还击的还击,只不到十个回合,这两人就被古壶撂翻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另外那个按竹筛的人忙放了筛下的大个,和地上爬起来的两人一起向古壶打躬作揖地道歉:“兄弟——兄弟,我同是庄上的奴,是兄弟,没想到兄弟你武功这么高强,我们服了服了,发了例钱我们请你喝酒。” 古壶强压住内心的兴奋,摸摸大个的头,高昂着头,丢下一句:“不打不相识嘛,这大个,哦,就是这狗,以后它就是我的兄弟,我不准任何人伤它一根毫毛,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然后下巴一甩,朝卢安挥挥手,两人带着狗走出院来。 兄弟?我们刚说我们跟他是兄弟,他便说那狗是他的兄弟,三人看着古壶的背影,惊异地相互不解地看着,一脸的不解,他是糊涂了还是在骂我们? 出了柴房院,卢安朝古壶竖起大拇指说:“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你就把他们打翻在地了,古兄弟那步法那身手,快得像闪电。我看啊,你比庄上的总护院罗三棒还厉害,找个时间你们切搓?” 古壶弯腰摸摸大个的头,脱口而出道:“比武?再说,我要调调子弹时间。” “子弹时间?何意?”卢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第12章 终于把自己活成禽兽 古壶心中狂喜,却压住满怀得意,只轻轻一笑回答卢安:“就是睡觉的时间,多日走路,太疲倦了,我要好好睡几日,养足精神才有精神比武。”这一瞬间,古壶已决定该来一场真正的比武检验一下。 “那好,我帮你约罗三棒。”卢安兴奋地说。 古壶看着跟在身旁的大个,他这才猛然想起母亲和兄妹,他问卢安:“卢兄,我的母亲我兄妹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他们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卢安:“李管家把他们交给另一位管家,可能带他们去安排住处去了。新来的奴和婢都要走教导、试刑、知畏这三步,今天你还会见到他们的。” 古壶不解地问:“教导?试刑?知畏?这三步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虽然从这三个词古壶已猜到大概,可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 卢安狡黠地笑了笑,看着古壶说:“你小子不老实,刚才你大喊子弹时间,现在又说要调整子弹时间,究竟什么是子弹时间,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告诉你什么是教导试刑和知畏。” 卢安拦住古壶,挡在他前面,脸上是不说清楚就不准走的表情,对新来的这位与他同住的伙伴,他确实太惊异了。 此人来就敢顶撞王爷,差点捅破天,说话怪,做事怪,尤其是刚才他为了救狗,一人打爬下三人,那快如闪电的动作,那些看上去既像武术又不像武术的怪异招式,卢安从未见过。 总之,这人是个怪人,跟自己住一起,以后要么会帮自己,要么会害自己,趁现在他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多了解一下这个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古壶看卢安非要知道什么是子弹时间的模样,他手指敲敲自己额头,说:“好,既然卢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知道什么是子弹吗?” “子弹?不知道!什么是子弹?”卢安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四下看了看,指着远处一棵树说:“你看见那棵树了吗,要是那树上有只小鸟,你说用箭能射下小鸟吗。” “不能!”卢安肯定地说,“太远了,哪怕是神射手用最强的弓也射不到。” 古壶:“用子弹就能打下那么远的小鸟,子弹从一种叫枪的东西里射出,加上瞄准镜,能千步穿杨。” “千步穿杨?”卢安瞪大双眼,“哪里有如此厉害的东西?” “我的梦里。”古壶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跟人打架时,只要想着这个子弹时间,我的功力就会大增,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教导试刑和知畏了?” 卢安摇摇头笑笑说:“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到卢庄主叫你去时你自然会知道。”他让开古壶。 古壶摇摇头笑笑,这位室友,有头脑,有意思!他不再说什么。 看着卢安和周围一切的慢动作,古壶极不习惯地回到刚才的屋里,卢安说:“我要去做事了,你好好歇着,到时自会有人来叫你。” 卢安走后,古壶把大个抱在怀里,他又有些怀疑,这狗究竟现在还是不是他的大个?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自己获得了大个的视觉能力和肌肉感应能力,那么它呢?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会不会这样一来,这狗又变成了条普通狗,而不是他原来的大个了呢?得再看看,再试试。 他捧着它的头,盯着它的眼睛,它也直直地看着他。 他说:“现在你还是你吗?大个,要真是你,要真是你,你就把你的英文名字写给我看。” 他倒碗水放桌上,让它坐在自己腿上,把它的右前爪放桌上说:“写给我看,蘸着水写给我看,快!” 这狗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责怪说:“怎么还不相信我?” 它转过头,用前爪在碗里蘸了水,工工整整地在桌上写下了“dog”三个字母,再回头看他一眼,转过去再蘸水,又写下了“dog”三个大字字母。 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写得好,大个看着古壶,舔舔他,得意的眼神像一个刚得了满分的小学生。 古壶一下搂住它的头,用自己的半边脸搓着它的脸说:“大个,你还是我的大个,你还是你,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心里清楚我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你离开蒋大小姐,追随我来到这个世界,兄弟,你是我的亲兄弟啊!你放心,我会像保护我自己一样保护你。” 他的脸紧贴着它的脸,这一瞬间又想起了那边的母亲的姐姐,她们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医院里守着那个已变成植物人的我吗? 会不会那个我已经死了,被烧成灰了?要是那样,她们不知伤心成啥样。 想到这里,他两行热泪冲出眼眶流了下来,他的手指摸到大个,它也流下了泪水。 伤心了一阵,他又安慰自己道,既来之则安之,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至少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边,不能让这边的母亲和兄妹也伤心。 现在我要调整调整,不能成天满眼看见的都是慢动作,那样太不习惯了,迟早会让别人看出怪异之处。 他在屋内四下看了看,发现一根竹竿,他把竹竿一部分用手按在桌上,另一部分伸出桌沿外,另一只手压下伸出的这头再放开,竹竿便振动起来。 此时在他眼里,这竹竿的振动很慢。 接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自己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是十八岁的青年古壶。 然后他再次同样振动那竹竿,果然看见竹竿的振动比刚才快多了,现在的视觉又变成了正常的人的视觉。 他又试了几次,果然,把自己想像成狗,则是狗的视觉,想像成人,则是人的视觉,可以随意在两者之间切换。 他心里激动不已,此前的误穿成狗,值得!太值得了! 好了好了,自己总算有了基本的自卫能力,至少增强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能力,现在是人不是狗,又是人又是狗,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要在自己身上上演的,无论是喜剧正剧还是悲剧,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 他靠着墙再次闭上双眼,回味着这自己这乾坤颠倒沧海桑田的人生巨变,以后会怎样呢?天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歌。 闭着眼睛,把注意移到想像上,也好分散分散脸上的疼痛,想想过去,想想未来,再想想现在。 古壶想着想着,突然吸了吸鼻子,他发现了又一种异常,他感觉有种奇怪的气味,游丝钻进了自己的鼻孔。 这是种很好闻的香味,可是什么香味呢?他说不出名字,跟原来闻到过的香味也有不同。 难道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想到这里,他一下睁开眼,可这屋里并无别人,门外也不见有人经过,而且这气味是才闻到的。 他再次闭上眼睛,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上时,他吃了一惊,这鼻子里突然涌进了各种各样的气味。 外面的尘土气味,不知何处的花香气味,哪里飘来的厨房里多种做菜的气味,茅房里的气味…… 难道这鼻子也变成狗鼻子了?他知道狗的嗅觉那可是了不得的。 他惊得又睁开眼,像狗一般鼻子四下吸吸,可不是吗?原来从未闻到过的各种各样的,或远或近的,或浓或淡的,好闻的难闻的各种气味都能闻到。 既然能得到狗的视觉,为什么就不可以得到狗的嗅觉呢?他已经不再那么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其他的事为什么不能发生呢? 当古壶确定自己有了狗的嗅觉后,马上又想会不会还有狗的听觉呢?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时,再次被震撼了,果然,耳朵里越来越清晰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是原来从没听见过的声音。 身为动物医学硕士,他当然知道狗的听力也是非凡的,人只能听见二十赫兹到二万赫兹的声波。 而狗的听力频率范围却是十五赫兹到五万赫兹,范围比人耳宽得多,能听见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和超声波,灵敏度也远超人耳。 除了具有了狗的视觉和嗅觉,还有了狗的听觉。 从前研究动物的时候,他常常感叹,人的力量不如牛,眼力不如猫,鼻子不如狗,触觉不如蛇,奔跑不如马,飞行不如鸟。 他常常为人类的除了大脑之外的各种功能都远逊于动物而无数次感叹“人不如禽兽。” 如今,当古壶确定自己具有以上这三种能力后,他惊喜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终于活得像禽兽一样了。” 当他为自己的这个黑色幽默感到得意时,他突然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向他这间屋而来,他想试一下自己的感觉能力,再次背靠着椅背闭上双眼。 先听,这脚步声在屋外,不快不慢,走走停停,像在寻找什么,初步判断应该在百步之外,周围当然还夹杂有其他各种杂音,但只要集中注意力想听哪种声音,哪种声音就显得比其他声音大声。 但当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脚步声上后,他能基本判断出这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 再闻,还是刚才那香味,这香味混合在人类特有的“人味”中,注意力集中在这种气味上后,这气味也压过其他气味,越来越浓,离这里越来越近。 从气味和脚步声同时越来越近这点来判断,二者应该来自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气味像是某种香水,按常理推断,用香水的多半是女人。 半大的孩子——女人——?是个女孩? 第13章 天上掉下个霞郡主 他作出了这个初步判断,为了验证这个判断是否正确,他仍然紧闭着双眼,等待着。 等待着——等待着,那气味越来越近,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靠近门了,进门来了,走近自己了,他假装睡着了,忍着不睁眼睛,他听见大个靠近了这个来人,可大个一声也不叫,可见来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古壶感到一根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被烙过的这半边脸,指尖所过之处,像有一只小蚂蚁爬过,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可他还是不睁眼,只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体温。 “还疼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古壶这才睁开双眼,他一下子呆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他面前。 这少女衣着华贵,面容秀丽,鹅蛋脸,肤色如剥了壳的蛋映着红花,白嫩带粉,明眸皓齿,像山泉一般清纯。 被他突然的睁眼一惊,她猛缩回手,后退两步,脸上掠过一片红晕,可两眼还是直直地盯着他脸上那个“奴”字。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他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奇怪地问。 少女怔了怔,继而大方地笑了笑说:“我叫紫霞,他们都叫我霞郡主,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霞郡主?你——你是上午那位王爷的女儿?”古壶的脸色一下由惊奇变为愤怒。 霞郡主天真地摆摆手说:“不是不是,那位王爷是景王爷,是我的伯父,我是康王爷的女儿,这次是跟随伯父出来玩的。” “上午,我偷偷地看见了他们在你脸上烙记号,吓得我饭都吃不下,我伯父这作法有违‘仁’道。我偷偷跑来,我代替伯父向你道歉的,可以吗?” “可——可以。”古壶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愤怒之气泄去大半,看着霞郡主真诚纯亮的眼神,他不能说不可以,这与她又有何干呢?这姑娘太善良太可爱了,他只能这样回答她。 霞郡主灿然一笑,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把拳头伸向古壶:“猜猜,什么东西?” 这怎么能猜得出,古壶摇摇头,她把手摊开,柔嫩的手掌中,躺着一块漂亮的玉。 这是一块有白有红的玉,白的一半颜色像由浓到淡的白云,红的一半颜色像由淡到浓的灿烂的红霞,整块玉的形状像个心形,系着一根红丝带。 “真漂亮!”古壶由衷地赞叹道,他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玉,他看看玉又看看霞郡主,既是赞玉,也是赞霞郡主。 霞郡主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她上前两人步,毫不犹豫地把这玉轻轻地挨到他脸上那烙伤上说:“凉快吗?他们都说玉是冰心,冰不是可以灭火吗?用它可以把你脸上的火吸走。” 古壶的烙伤上确实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疼痛好像瞬间消失了,这郡主真是天真得可爱,古壶微笑着说:“凉快,这玉贴脸上真凉快!” “凉快就把它送你了,它还能辟邪,保你平安!”霞郡主说着把这块玉放到他手上,没等古壶说话,她便转身跑出去了。 “唉——”古壶想叫住她,可这美丽的少女已经像风儿一般消失了。 这——古壶一时有点懵,他不知道他一个奴收了千金郡主的玉,追究起来要算多大的罪过,他想把它还给她,可她已经跑远了,要是去追上还给他,让别人知道了,可能麻烦更大。 他听见了她的脚步走渐渐远去,嗅到了她的体味和那特殊的香水味渐渐淡去 “我要娶你——!”他握着这玉,对着早已看不见的背影,竟然把这四个字喊出了声。 虽然声音不大,可他自己还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汪汪汪汪。”大个对着他连叫了四声,似乎在说:“做梦你!” 古壶拍了大个头一下:“你不信?咱走着瞧!” 古壶吸吸鼻子,视觉的快慢基本可以调节了,可现在还有个问题困扰着他,那就是灵敏的嗅觉和听觉。 能嗅到无数种杂七杂八的气味,能听见很多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如果不能控制和调节,这不见得是好事,成天这样,会把人搞疯。 他知道狗的嗅觉和听觉是人类望尘莫及的,这种能力现在到了他身上,虽然这很神奇,以后可能对他会很有用处。 可现在不能随意控制和调整这种能力,这让他很烦,他努力地试图像调节视觉一样调节嗅觉和听觉,可几乎没什么作用。 要是一直这样,那可就让人纠结了。 古壶正纠结时,来了个仆人榜样的人,指着他说:“嘿,新来的,听好了,庄主老爷让你半个时辰后去前堂。” “去干什么?”古壶问。 “去了就知道了,我只管传话给你。”来人打量着他脸上的字,笑道:“这字不错。”转身离开了。 他立即想到卢安说的那三步,是吉是凶呢?为什么要等半个时辰呢?庄主究竟会把我怎样?是不是来就要打我们一家人一顿“杀威棒”,要真是这样,自己和兄长还能承受,母亲小妹可就难了。 古壶不安又疑惑,这庄主老爷,从他拿烙铁烙自己的手段来看,此人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可自己一家才来,不能来就开罪这顶头上司,但——也不能任由他宰割,古壶动起了脑筋。 卢庄主让古壶一家半个时辰后去是有理由的,因为此时卢庄主正有别的要事要做。 卢庄眼下主要要办两件事。 第一件要事,是景王爷交办的事,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这位爷是位贪玩的主,王府内有各类字画古董那自不必说,这类雅好一般王公大臣都有。 除了雅好,景王爷还有广泛的俗好,喜欢赏玩各类珍禽异兽,看各种民间异术杂玩,尤其喜爱收集各种稀罕奇怪的东西。 水中不腐的怪木,地上各种花纹的奇石,空中飞的各种鸟的羽毛,甚至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类似的各种各样的怪异东西只要他喜欢的,都不吝花大价钱收集来。 为此他专门王府中建了一座五层的“聚宝楼。”里面堆满了千奇百怪的玩艺儿,他的分布在各处的山庄每年都要给他上交金钱和物品,这些收入至少有一小半都用在了他的爱好上。 这不,景王爷这一次南巡,名义上是替皇上巡查各府县吏治民生,实际上他办私事的心思超过了办公事的精力,跟了景王爷多年,王爷这点心思,卢庄主一看就明白。 本来原来是没计划到这卢家庄的,可景王爷不知从哪儿听说在成安府辖内的一个地方天上掉下来一块七彩大宝石,这才转道过来看看,顺便来庄上住了一夜。 这位玩主王爷主意多,王心难揣,得小心侍候,我这一庄之主在王爷面前也不过是个奴而已,要伺候得不周到,那可有苦头吃。 上午王爷就离开了,王爷临走时交给他一个任务,要他明察暗访七彩宝石的事,有消息立即报告。 卢庄主一听头就大了,这天上掉石头的事谁说得清楚?也许真有东西落下来,可大地那么大,地上石头无数,谁知道哪块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许七彩宝石一说纯属子虚乌有,要找到这石头更无从说起。 可既然王爷交办了,装模作样总还是要装装,怎么装模,怎么作样,这还真得费些脑筋,为这事他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这事暂且放下,第二件是卢庄主眼前立即想办的事,办什么?办木香这小骚货!一想到木香,他就浑身来劲。 木香本是庄主夫人的缝纫婢女,专管夫人的衣着,这丫头年芳二十,妖冶迷人,他早就看上了这小妖精。 虽然自从他当上卢家庄庄主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办过的婢女丫环也不少,可没有哪个像木香这般让他馋这么久,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可夫人那母老虎看得严,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日正好要教训新来的古家这四个奴婢,需要众多奴婢摆场面弄气势,他便有了理由从夫人那里借来木香一用。 用当然就要用好,除了呆会儿要在大厅里用木香端家法,在此之前,得先在床上把她用了,不可坐失良机。 他已经安排了木香在他的临时休息室内为他准备衣物,把其他人也支开了,趁教训开始前这半个时辰,他得把这事办圆满了。 卢庄主心痒痒手痒痒地走进屋,见木香背着他正在整理衣服,好像没听见他进来,也可能是听见了故意不转身看他。 这小妖精!看着木香迷人的身姿,卢庄主吞着口水,转身轻轻把门拴牢了,搓搓手,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后面一下箍住了木香的腰,嘴凑上去咬住她的耳朵。 “嗯——老爷,你就不怕夫人她让你跪豌豆?”木香没转身,扭着腰臀蹭着卢庄主,嗲声嗲气地说。 木香这一蹭,蹭得卢庄主欲火中烧:“不怕,老爷怎么会怕夫人?老爷我现在只怕不能让你满意,来来,老爷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不也盼着这一天吗?” 老爷步步紧逼,木香半推半就,两人便在床上迎来送往成就了好事。 第14章 奴也坐不改姓 好事累人,庄主躺着真不想动了,还没休息够,可估摸时间到了,卢庄主不得不打发木香悄悄出去,自己也准备准备教训新来的奴婢。 呆会儿的教导、试刑、知畏三步须做好,尤其是那个叫古壶的小子,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一来就敢顶撞王爷,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得先降服这小子,不然以后这庄还不让他弄翻天?还怎么管教役使? 下人来报告:“老爷,一切准备停当,古家一家四口也来了,正在堂中跪着!” “古壶那小子也跪着吗?”卢庄主问。 下人:“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呢,那一烙,够这小子受的,他敢不听话。” 卢庄主:“哼!不见得,我看这小子后脑有反骨。去,再端半碗豌豆去倒在他膝下,要他好好跪着,要不听,就给他大板伺候,老爷我再歇会儿就过去。” “是,让这小子也尝尝夫人给老爷你用的家法,这是给他面子了。”下人笑着说。 “滚!”卢庄主一脚把下人踢出屋。 歇息得差不多了,卢庄主整整衣服,迈着八字步走进正厅,只见古家四口早已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两旁一边十人站了二十名强壮的庄丁。 这阵势,不亚于县大老爷升堂,卢庄主要的就是这阵势,只要王爷没在这儿,在这庄上,他就是这庄的主人,是这数十顷土地上的皇上。 卢庄主走过古壶身旁时,特意停步扭头看了看古壶,看着古壶膝下的豌豆,看着古壶龇牙裂嘴的模样,他满意地点点头。 古壶也抬头看着他,古壶的目光像刀刃一般锋利,像是暗藏着一把短剑这让卢庄主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嗯——你还不服?”卢庄主哼了一声,直直地盯着古壶,把指头摁在古壶脸上那“奴”字上面。 古壶终于不敢看他,低下了头。哼!卢庄主哼了一下,你一个小小的跳蚤,跳得再高,还能把被子拱翻了? 卢庄主踢了古壶后背一下,又打量了古壶的母亲和兄妹,三人都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抬头看人,他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主位坐下。 “新奴训导开始——”管家高声叫道。 一阵佩环声响起,一边八名共十六名丫环鱼贯进来,依次从跪着的这四名新奴婢身旁走过,然后她们分两排立在卢庄主身后的八仙桌两旁。 卢庄主坐在高椅上,看看两侧各色衣着光鲜亮丽的婢女,再看看前面两旁如衙役般严肃直立的庄丁,他非常满意,心中豪气顿生。 “啪”一拍坐上的惊堂木,卢庄主高声问:“古王氏,你身旁跪着的可是你的两子一女?” “是的,老爷!”古王氏大声答道。 卢庄主接着问:“你可跟子女们讲明白了,你们一家是官判的奴,如今是我卢家庄买来的奴婢?” 古王氏答:“是的,老爷,跟他们讲明白了,我们都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卢庄主:“好,清楚了就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卢家庄自然有卢家庄的规矩,主有主的规矩,奴有奴的规矩。” “你们是新来之奴,须先明白家规,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心里得有数。管家,先把奴规给他们念念。” 这是第一步——“教导”,也就是宣布庄上奴婢们必须遵守的各种规章制度。 管家从一个丫环端着的盘中拿过一本书,开始念起来:“凡奴仆在家,务使各行其是。男使之耕,女使其织,有惰不事事者,轻则除其荤酒,重则鞭扑之……” “凡男仆吃夜饭毕,即各入房舍,不许坐食台边闲作语言……” “夫妇不得于厨下私相往来,男女不得私相殴骂,但有此事重责三十板,然后再分别是非……” “凡夜间,早闭巷门及锁水栅,锁东西墙门,锁闭厅门,各仆房舍,俱分枪棍一件,锣一面,有警急,各执器械鸣锣集众,以相追捕。有怠惰不出房舍者,查出重责三十板,仍除其冬夏衣钱……” 管家念完奴规,问:“古王氏,你们听懂了吗?” 古王氏答:“听懂了。” 卢庄主:“古壶,抬起头来回答,你也听懂了吗?” “回老爷,古壶听懂了。”古壶抬起头来看着卢庄主。 卢庄主发现这小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再次一拍醒木:“再次大声回答一次,你听懂刚才的家规家法了吗?” “听懂了!”古壶声如洪钟。 卢庄主说:“好!听懂了还要记在心里。名正才能言顺,执照庄规,那现在本庄主要给你们重新取姓名,古王氏以后就叫卢王氏,古能改叫卢能,古壶改叫——” “且慢!我有话要说。”古壶突然大声打断卢庄主,高昂着头说, 卢庄主一惊,果然这是只刺猬,来得好,老爷今天拔光你浑身的刺。 他猛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闭嘴!又是你这毛头小子!敢打断本庄主说话,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你也回答说听懂了,可马上你就目无规矩,我让你先来第二步,试刑,让你知道犯了规矩有何后果。” “上午刚在脸上烙了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脸不长记性,让你屁股再长点记性,来人,先打这狂奴二十大板!使劲打,把屁股打开花。” 不料古壶扬着脖子大声说:“老爷,我可以闭嘴,就怕庄上有很多人在你背后不肯闭嘴。”他说着看看周围的庄丁和丫环,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看庄主又看看古壶。 “此言何意”?卢庄主心中一惊,奇怪地看着古壶问,这小子是不是在威胁我?凭什么? 只见古壶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敢问庄主老爷可有家室?” 卢庄主更加不解地看着他,走到他身旁盯着他问:“老爷我年过不惑,有妻有妾,有子有女,这——有没有与你何干?” 古壶又笑笑:“你贵为一庄之主,又已经这把年纪,想必家室是早就有了的,不过——小的有几句话,也许老爷该听听。” 古壶说到这儿,突然站起身,要把庄主往一旁拉,卢庄主愤怒地甩开他手说:“你干什么?有话就说。” 古壶为难地看看四下,小声说:“让他们听见了对老爷你不利。” 卢庄主愣了愣,走到屋子一角,古壶跟过来,看了看周围,又把他拉得更远一点,卢庄主小声说:“成何体统,有屁就放!” 然后卢庄主听他附耳小声道:“刚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主有主规,奴有奴规。你身为庄主,竟然与前面左边第二位那个穿绿裙端着根长木片的婢女私通。” “刚才你们才偷偷干了那种事,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让你夫人知道了,老爷,你可麻烦不小?” “你——?”卢庄主大惊,差点后退几步,他看怪兽般看了看古壶,然后定了定神,转身对管家说:“训导暂停,所有人全部在这里等着。” 卢庄主忙把古壶拉到隔壁小屋,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你敢窥视老爷,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古壶摆摆手:“不,我没有窥视,可是,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是天老爷在上面看着你。”古壶竖起食指指指上面。 “我还知道你今天写过字,吃了芋头、姜、葱,半个时辰前上过茅房,进这堂屋之前打过两个哈欠,之前你还舔过那婢女脸上的脂粉,还有——” 卢庄主吓得一下捂住他的嘴,再把他拉得离房门更远一点,声音更低地说:“你是人是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也小声回答:“我当然是人,我是你家的奴,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好好地干好奴该干的活。” “还有,奴不是牛马,奴也是人,是娘生爹养的,要是更名换姓,就是对祖宗父母不忠不孝。” “对自己的祖宗父母都不忠不孝的奴,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忠诚于主人呢?你说是吗?庄主大人,庄主老爷。” 卢庄主惊诧地盯着古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古壶接着说:“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不要再对我们一家人试刑,我们已经知畏了,以后会好好听话,好好做事的。” “第二是不要改变我们一家人的姓名,这两点我想庄主老爷是一定能做到的,只要老爷你做到这两点,我知道的其他关于你的坏事,我会烂到肚子里,不会让别人知道,否则——是?啊?” 古壶小声说完这些话,主动离开了小屋,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跪好。 卢庄主跟着也回到正厅里,他一边看着古壶一边退到原先坐的椅子旁,目光一直粘在古壶脸上,还没从刚才的这番交流中回过神来。 这小子怎么才来就知道这些?上面真有天在看着我?他抬头向上望,上面只有屋顶。 卢庄主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捋着山羊胡须,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眼光仍然一直停在古壶身上。 古壶抬起头来,朝卢庄主看去,他的目光,碰上了卢庄主的目光,他没有躲避,没有退让,而是对着卢庄主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5章 分工 古壶的笑里含着对卢庄主的暗暗的威胁,也含着他的得意——没想到会被我一个奴拿捏着?老东西! 刚才对卢庄主说的那番对方吃了什么东西,上茅房写字等话,真不是胡说,而是他靠那异常敏锐的嗅觉嗅出来的,那些东西的信息,都会从卢庄主呼吸的气味里,身上散发的气味里泄露出来。 从信息时代来的人,当然知道信息的价值。 至于卢庄主和那婢女的私情,也是靠他的嗅觉、观察和推断得出的结论。 那名婢女身上的脂粉味跟一起进来的其他十多名婢女身上的气味都不同,这婢女的脂粉应该要高级一些,可能是庄主私下赏给她的。 而她身上的这种脂粉气味,在卢庄主身上也有,更重要的是这名婢女身上有卢庄主的体味,卢庄主身上也有这婢女的体味。 于是他断定两人必有私情,并且两人刚刚做了苟且之事不久。 为了进一步验证,他又集中注意力分辨这屋内的所有气味,竟然从婢女身上嗅出了男人的精气味,恶心归恶心,可这说明,两人才干了那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还从那婢女偶尔看卢庄主的一瞬间的眼神中,看出这婢女在担心,在害怕别人发现这份私情。 从婢女的这种担心里,古壶还推断出卢庄主害怕他的正妻,是妻管严,妻管严在什么时代都有。 捏住了庄主老爷的把柄,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拿捏住庄主,把柄就是用来让人拿捏的,这就是把柄的价值。 虽然如此做确实有些下三烂,可是自己一家目前的身份是奴,是下等人,不靠把柄,还有什么能拿住那些上等人呢? 只要做的是正义的事情,又何必太在意手段呢,古壶刚才还为自己感到些许羞耻,现在在心中为自己的做法找到了道德价值,便坦然了许多。 能嗅到那么多种不同的气味,这能力让古壶高兴,可是那么多奇怪的不想嗅到的气味也往鼻子里钻,这又让他感到恶心,他现在更加理解狗了。 当条狗也不容易啊!理解万岁! 他现在就想看看这卢庄主是不是理解了他刚才的意思,看这老家伙要怎么做,要是庄主不照顾自己一家,那以后专门窥探其隐私,给他来点儿猛的,让这老贼吃不了兜着走。 “啪——”卢庄主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说:“古王氏一家听好了,奴规也讲完了,我看过你们一家收没为奴的官文,知道你们一家获罪之前是县令之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知书识礼之家,今日既然为奴,想必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为奴的规矩。” “本庄主本着仁慈宽厚之心,就抬一抬手网开一面,你们一家姓名就不必改了,还用原姓原名,可心中一定得清楚你们都是本庄之奴。” “现为你们分派事务,古王氏带着其小女古莉去往庄西织染坊为织染婢女,古能去往庄东瓷窑坊为杂役奴。” “古壶——古壶嘛,留于大宅柴房院为柴禾奴。退下后,李管家自会派人带你们往各自之所教导安排事务,退下。” “老爷!”古壶大叫了一声,把膝下的豌豆刨开就要站起来,一旁的母亲瞪了他一眼,使劲拉住他不让他站起来。 古壶原以为会让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没想到四人分三处,干的是不一样的活,他想提出异议,要求庄主更改安排,让他们一家住一起。 如果真提出来,就凭刚才拿住的卢庄主的把柄,想必他不敢不答应。 可看着母亲恳求的眼神,转念一想,今天为初来乍到第一天就惹出这么多事,为了少些麻烦,还是暂时不提也罢,忍一忍,此事以后再设法。 “怎么了?你还有其他要求吗?”卢庄主指着古壶,“不要不识趣,本庄主今日不给你一家改名,已经破了山庄之例,给了你们一家够大的面子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没有了,我是想说谢谢老爷开恩。”古壶说。 反正有了灵敏的嗅觉听觉能探知别人不知道的隐情,有了子弹时间的视觉能保护自己和家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办了。 “你没有其他废话就好,今日训导结束,一众人等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卢庄主没好气地大声宣布。 丫环和庄丁们依次退出大厅,卢庄主没动,他一直盯着古壶,心里始终在迷惑之中,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秘密呢。 得到古壶这么一个奴,不知是祸还是福。不管是什么,至少眼前是个麻烦。想到这里,卢庄主叫过管家,小声吩咐了一番,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古壶,仿佛古壶是匹狼,随时会扑向他似的。 古壶心里正为与母亲和兄妹分开而难受,母亲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脸上那奴字的旁边,心疼地说:“壶儿啊,还痛吗?你原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现在大些了还不懂事了?” “我听说你是顶撞了王爷才被烙了这字,那王爷是你敢顶撞的吗?就这庄主,咱们也得俯首帖耳呢,以后可不敢再这么鲁莽了。” “你现在也不小了,以后要少说闲话,多做事,凡事多听庄主和管家的吩咐,我们现在是奴!儿啊,我们是奴!奴!你记住了吗?” 看着母亲满脸的泪水和一脸的对自己牵挂,古壶心中一颤,鼻子一酸,他这十八岁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 虽然眼前这位是母亲又不是母亲的母亲,和另一世另一位母亲长相和身材声音都不一样,可她是生下自己这身体,把自己养大的母亲。 都是母亲,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那个天下还是这个天下,母亲对儿的爱都是一样的。 古壶强忍着自己的泪水,紧握住母亲的手说:“娘,你放心,儿不小了,心中自有分寸,你们在那织染坊里,要是管事的或其他人欺负你们,就跟我说。” “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我能保护你们,我——我长大了。”他只能这样说。 他又对古能说:“兄长,瓷窑的活想必不轻松,你可要量力而行,不要傻干。” 古能红了眼圈说:“弟,你在这里也要守规矩,听话别惹事,你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你又要挨重罚。” 古壶拍拍兄长的肩:“没事!我有护身符。”他点点头,又转身对古莉说:“小妹,听娘的话,做不动的活就别做,活太多就慢慢做。” 古莉一手抹着眼泪,一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那个奴字说:“二哥,我知道了,你也要听话,别让他们又烙你。” 小妹柔柔的关切,戳破了他的泪泡,他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可他很快抬手用袖口擦掉泪水说:“小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二哥,你放心,二哥定能替你做主。” 李管家催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在一个庄上,三天两头就见上一面,别磨蹭了,走了走了。” 看着母亲和兄妹离去,古壶这才对还在一旁观察着他们一家人的卢庄主道:“谢谢庄主老爷,奴才退下了。”他说罢要转身离开 “慢,你且随我来。”卢庄主说,向古壶招招手,脸上笑着看着他,可古壶发现,庄主那目光却阴冷得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古壶觉得后背心一凉,卢庄主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难道这老家伙要对我下什么阴招?跟他去还是不去? 不去,明显这是违抗主命,庄主便可借题发挥报复刚才之事。跟去了,万一庄主使坏下黑手怎么办? 横起一想,还好,有了这灵敏的狗鼻子和子弹时间,管他来文的还是来武的,见招拆招。 如此一想,他恭敬地对卢庄主说:“庄主老爷还有何吩咐?” 卢庄主走过来,把古壶再一番上下打量,问:“看得出来,你对你母亲和兄妹很是依恋,是吗?” 古壶一怔,不卑一亢地反问道:“难道老爷没有亲人?老爷对自己的亲人漠不关心?” “哈哈哈——有种!好,好好!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卢庄主收起刚才那冷剑般的目光,面带微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简单啊,今日刚来就敢在王爷面前说出那番话,有胆之人!” “刚才又对我说出那些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些事的,可是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识之人!我庄上男女老少各类奴婢数百人,像你这样有胆有识的人仅出你这一例。” “你是个人才,我敬佩你,官面上我们是一主一仆,可私下里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本庄主想跟你喝上两杯,好好叙上一叙,你看如何?” 原来是要请我喝酒,古壶刚刚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可一想到刚才这老家伙的眼神,他心里又打起鼓来,他真如此赏识我对我好吗? 他会不会在酒里下毒或使其他什么毒手?这古代人虽说科学知识不如后世之人,可智慧和心机并不差,有的甚至远超后代人,不能不防啊! 第16章 庄主请客 想到这里,他再次对卢庄主鞠一躬说:“小子何德何能,哪里敢让庄主请喝酒,刚才不是念了规矩家法吗?虽说您也是景王爷的奴,可是在这庄上,你是主我是奴,奴怎么配跟主人一起喝酒呢?” 古壶故意说卢庄主也是景王爷的奴,是想给卢庄主一个警告,这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要是你胆敢乱来,我这个奴也不会怕你这个奴。 卢庄主一怔,这小子心思慎密,说话周全,自己不但现在被他拿住,以后也可能被他拿住,得小心对付。 心念至此,卢庄主再次温和地笑了,这笑里甚至太平间加进了一丝谦恭:“看你想哪儿去了,主人仆人都是人,是人都得有朋友,我是真心想交你这朋友,不给面子?” 古壶:“多谢庄主厚爱,您不是安排我当柴禾奴在柴房院干活吗?您还是让我先回去熟悉熟悉业务。” “熟悉业务?什么意思?”卢庄主不解地看着他。 古壶一愣,忙改口:“哦,就是学一学怎样干活,你不是要我当柴禾奴吗,我得学习如何劈柴码柴,怎样当一个合格的柴禾奴。” 嘿,跟古人说话真麻烦,他脑袋里一古一今两根神经交缠着,说话也一文一白,半文半白地混乱交叉,也不知好久才能适应,管他呢,反正说得出那个意思就行。 卢庄主沉下脸来:“说哪里话!干活的事,我说你干了就是干了,没干也干。说你没干就是没干,干也没干,这庄上我说了算,我让你陪我喝酒,就是临时给你安排的活,这活你得干。” 古壶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站着不挪步,他要试试庄主是不是真请他喝酒,就算真要喝酒,他也不能喝,父亲因喝酒把命喝没了的事他可不敢忘。 卢庄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这酒你不喝,就是不给本庄主面子,再者,本庄主还有事要跟你说呢,你既然不愿跟我交朋友,那就还是我是主你是奴,做奴的第一规矩便是要听主人吩咐,这么快便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小人跟你走便是。”古壶说,他要看看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他跟着卢庄主出了这大厅,沿七拐八弯的廊路往后走。 穿过一个树木葱茏,各色花开,有亭有桥有水的大花园,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一朱色大门,门上方一牌上写着“顺诚院”,想必这就是卢庄主住的院子了,古壶仔细一看,这三个字是仿王羲之的行书,仿的还有七八分像,可比起自己,就差远了。 “这院名取得好!”古壶指着这三个字说,“庄主对王爷顺诚,下面奴仆对庄主顺诚。” “你小子,见识不浅。”卢庄主竖起大拇指说,心下却想,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顺诚不顺诚。 卢庄主带着古壶来到一个不大的客厅,吩咐门旁的丫环道:“让厨房做些菜来,我要跟这位小哥喝两杯。”又附耳小声吩咐了这丫环一番。 “小哥?快递小哥。”鬼使神差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卢庄主再次懵圈:“什么快递小哥?你说些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庄主称呼我小哥,我实在不敢当,快点把这名字递过去,让别人当。”他词不达意地敷衍过去,心下对自己说,以后要忌口了,别动不动就傻冒些别人听不懂的词出来。 古壶在卢庄主的示意下坐到一桌旁椅子上,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丫环端了茶上来给他们倒上。 卢庄主端着茶杯默默地看着古壶,也不说话,他拿不定主意,自己对付这个怪奴的办法到底能不能管用,他甚至担心自己以后能否对付得了这个怪奴。 “看够了吗?”卢庄主喝了口茶,突然说,“你好像对这屋的陈设很稀奇,你家原来不是县令之家吗?这一普通小屋,有什么好奇的?” “本庄主倒是对你有些好奇,你怎么就敢对王爷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一句话呢?” “你幸运,今天遇到王爷心情好,又有急事忙着要出门,否则就凭这句话,你小子今天就性命难保,只赏你这一个奴字算便宜你的了。” 这老家伙是在试探我呢,古壶明白了,这两杯茶是刚才丫环从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而且庄主已经喝过一口,看来没问题。 他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我虽然曾经有个悬念父亲,可那小小的县令府衙哪敢跟王爷的山庄相比?” “顶撞王爷的事,庄主其实也不用好奇,因为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人是王爷,要知道他是王爷,我哪敢说出那句话自讨苦吃,现在还疼呢!”他说着伸手摸摸脸上的烙字,确实疼! “老爷啊,那么高贵的王爷,怎么会到你这小小的山庄上来呢?”他反守为攻问道。 卢庄主:“你才来不知道,这山庄本就属于景王爷,我们——这山庄,这山庄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景王爷。这次,景王爷出来巡视,本来是不到我们卢家庄的,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景王爷才转道来了庄上。” “王爷什么东西没有,他还要寻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吗?”古壶好奇地问。 他心里也明白王爷的事是不该他这样的奴寻问的,可庄主既然说到了这里,他自然是要问的,他不明白庄主叫他来究竟要干什么。 卢庄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说:“听李管家说数天前在一个叫做兰亭的地方,你跟之前主人江老爷的家丁打了一架,你头碰到石头上昏死了过去,有这么回事吗?” 古壶假装搔着头,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我也记不得是为了一句什么话我们争执了起来,后来就动了手。” “我一个小孩子哪里打得过他,差点被他打死,我要是撞死了,老爷你就少了个奴。” “你真打不过那个家丁吗?”卢庄主笑着问,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真打不过,要不然我也不会差点被撞死。”古壶肯定地说。 卢庄主摇摇头笑了笑,突然把笑意换成严肃,冷冷地说:“可是就在刚才,你在柴房院,为了一条狗,你把两个壮丁都打爬下了,这又作何解释?你藏着武功,是想以后打老爷我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想探我的底?是啊,如何解释呢?古壶右手四指尖依次敲着额头。 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或难以抉择的事情时,手指敲额头,这是在那一世的习惯性动作,如今也带到了古壶身上。 这一敲,还真敲出了这一问题的答案。 他说:“其实我不是打不过那个家丁,可他是管我的,而我是才买来的奴,我是不敢跟他真打,上下尊卑我心里还是明白的。” “柴房那两人就不同了,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奴,并不比我高一等,我凭什么不能跟他们打?再说,是他们错在先,他们想烹了我的狗。” “哦,对了,庄主,我正式向你请求,请让跟我来的那条狗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它一口吃的,它就是我的兄弟,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你的兄弟?”卢庄主“噗”一下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就算你认它做兄弟,怕你娘都不认,要是我不同意呢?”卢庄主再次换上一张木板脸说。 “那我就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古壶也板着脸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卢庄主不得不让步,这哪是奴啊,这明明就是老爷嘛。 “再问你一事,那天在那兰亭,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象?” “异象?什么异象?”古壶大惊,难道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要真是那样,那可就玩完了。 卢庄主:“我这不是正问你吗,你当时就在那里,有家丁都说当时从高高的空中降下一个七彩火球,在离地几十丈高处停着,还转了几转。” “之后就在你们头顶上空,那火球突然炸裂,紧接着被撞昏死的你就醒来了,你不知道吗?” “这天降异象,方圆百里的百姓都看见了,人们都说天降异象非有异人,便有异物,景王爷转道过来,就是来探查这事的。” 原来是这样,古壶瞬间明白了,当时穿越时曾经感觉被吸进了一道绚丽的光里,想必人们看见的那七彩火球异象,就是让自己穿越来这里的光。 难道卢庄主是怀疑我是这异象里的异人?要把我当妖怪除掉?还是要当神仙供着?他刚才对丫环悄悄说什么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古壶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见过异象?”卢庄主盯着古壶问,要是真有异象,要是真能找到王爷所说的七彩大宝石,那可是奇功一件,不知要得到王爷多少赏赐。 “老爷,你相信异象吗?”古壶反问道。 “相信!”卢庄主肯定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异象自然也有,王爷相信,我也相信,你相信不相信?你那日见没见过他们说的异象?” 第17章 人质 古壶正犹豫着想该如何回答时,卢庄主看着他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管家也是听说的,他那人爱喝酒,我怀疑他是故意编排这么一出来哄我,你跟我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听这话,古壶把心放了下来,原来他怀疑的是管家骗他,找我来证实,并没怀疑到我身上,我这真是“做贼心虚”啊。 古壶说:“我当时被他们推倒撞在石头上,昏死过去了,哪里还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我都是懵的,脑袋里糊涂了几天,今天上午都还没完全清醒,这才在王爷面前说错了话。” “啊?本庄主明白了。”卢庄主笑了笑,从刚才古壶暗中威胁他的事他明白了,古壶这小子不同于一般的奴,这人是玩脑袋的,从这脑袋里套不出什么东西来,自己脑袋里的东西不被他套走就好了。 不过,这不是请古壶来此喝酒的重点,寻七彩宝石的事,已经安排出了人手,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也好给王爷一个交代。 今日的重点在下面,古壶小儿想拿捏住我,我也有办法拿捏住你,别以为老爷我是省油的灯。 这时,刚才那丫环进来了,恭敬地对卢庄主说:“老爷,酒菜已备好,请老爷和这位小哥移步用餐。” “侍候我们喝酒的人找好吗?”卢庄主问。 丫环:“找好了,两个。” “找好了就好,哈哈哈——请,请移步用餐。”卢庄主对古壶伸手作请。 古壶忙起身躬身伸臂作请势:“庄主老爷大人先请。” “哈哈哈,还算你识礼,不错。”卢庄主不客气地迈步在先出了门,古壶忙跟在后面。 在丫环的带领下,古壶跟着卢庄主出了这房间,他边走边问卢庄主:“小人年少不太识礼,敢问是像刚才那丫环一样称呼您‘老爷’呢?还是称呼您‘庄主大人’?” 他这样问是想试试这庄主对自己怕身份是怎么认识的,说穿了你再大的庄主也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奴。 “哈哈——”卢庄主大笑两声说:“你小子,人小心不小啊,在庄内就叫我‘老爷’,在庄外当客人面就叫‘庄主’,去掉‘大人’两字,朝廷命官才叫大人。” “知道了,老爷。”古壶答道,真是滴水不漏啊,庄主毕竟是庄主,老狐狸一个,在这种人手下当奴,得小心。 他心里想着,可又转念一想,难道我一直在你手下当奴?一辈子当奴?那这一趟穿越岂不是太窝囊了? 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有子弹时间和超级嗅听觉这些特殊能力,现在知道了,岂能甘心在这里做人下人的奴,瞅个机会,老子拍屁股走人,溜之大吉。 溜走后又怎么样呢? 如果有心做事呢,则利用掌握的现代知识干一番事业,挣一大堆钱或当一个大官。 皇帝呢?不当,妃子宫女太多,累身子;国内国外事务太多,累心。 当个尚书什么的就够了,满足满足虚荣心。 要是无心做事呢,则带着大个浪迹天涯,用这超能力行侠仗义,交一帮江湖朋友,结几个红颜知己,寂寞时寻寻花,空虚时问问柳,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年龄再大些了,要是想成个家,就置一片房产,娶一房妻妾,生一屋儿女。在这个世界享受天伦之乐,死了也就死了,不枉来此混一生。 “请进!”古壶正胡思乱想着呢,卢庄主大声的“请进”两个字把他脱缰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一看,已经来到另一道门前,便跟在卢庄主身后迈进屋。 一进屋,古壶一下呆了。 摆好酒菜的方桌旁立着两个小丫环,而其中一人正是他的小妹古莉。 古莉不是跟着母亲被分派去了织染坊吗?怎么又在此当了小丫环? 他三步并着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古莉的手问:“小妹,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跟娘在一起?” 古莉轻轻叫了声“二哥”,眼中顿时盈满泪水,无言地低下了头,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小妹的泪水滴进古壶的心里,如两团火星,瞬间点燃了古壶的满腔怒火。 “卢庄主——”古壶狼嚎虎啸般叫了一声,猛转过身,脚尖刚一点地,就像有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猛推了他一把,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卢庄主的脖子把人抵到了墙上。 卢庄主说不出话,脸色发白,眼珠突出,舌头也伸了出来。 这一幕让古壶一下醒悟过来,赶紧放手,他不明白刚才自己是如何扑过来的,如何掐住卢庄主脖子的,像有鬼使神差似的,可能是一下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卢庄主强烈地咳嗽了几声才缓过劲来,他刚才根本没有看清古壶是如何扑到他面前的,他只看见古壶转过身来时,两眼喷着火。 紧接着古壶似乎从站的地方一下消失了,无形的疾风一般就到了跟前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说快如闪电都慢了。 他一手摸着颈部,一手指着古壶,恐怖地问:“你——你是人还是鬼?你要干什么?要杀了老爷我吗?来人!”卢庄主大吼一声。 很快,从外面冲进来两个强壮的家丁,卢庄主指着古壶大声说:“这新来的奴要造反,差点杀了我,给我把他拿下!” 卢庄主此时还有些不完全相信刚才自己被掐住脖子那一慕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这小子动作快得让人看都看不见,他要让家丁再试一试,看古壶究竟是不是有那等无影神功。 “一个新来的奴还反了你了?”两家丁叫着一左一右就朝古壶扑过去,可明明是朝古壶扑去的,过去去扑了个空,两人还扑得相互撞了头。 又扑了几个回合,就像扑跳蚤似的,明明看见了,手过去却扑了空,两人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再扑了,看看古壶,又看看庄主。 卢庄主这回看清了,古壶只是躲,并没还手,可他躲避的动作疾如闪电,刚才他甚至看见屋里出现了三个古壶,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还是三个古壶,他也知道遇到高人了。 卢庄主知道古壶要是还手,早把两家丁打趴下了,眼看古壶再无向自己动手的意思,他朝两家丁挥挥手,两人忙出去了。 古壶早已完全清醒过来,他知道刚才是自己应急反应过度,引起脑中狗的那部分兽性意识发作,差点掐死了卢庄主,要是这老家伙该死,也不是现在,自己亲人还在他手里呢。 不过,让他见识见识也好,这样才能更好跟他谈条件。想到这里,古壶对着卢庄主单膝下跪抱拳道:“刚才我中了邪,差点伤了老爷,请老爷恕罪。” 卢庄主长舒一口气说,“你刚才确实是中了邪,老爷恕你无罪,起来。” 古壶起来,恭恭敬敬地把卢庄主扶过去坐好,问:“老爷,这——您刚才不是安排我小妹跟我母亲去织染坊吗?怎么又——?” “坐坐坐,坐下边喝边谈。”卢庄主指指椅子说。 古壶正色道:“老爷,我小妹只有九岁,她这么小应该跟母亲在一起,您要是不给个理由,这饭我没法吃了。”他站着没动。 “你们两个先下去。”卢庄主对古莉和另一丫环说,两人鞠了个躬,古莉惊异而感激地看了二哥一眼,跟着退了出去。 “是这样的。”卢庄主顾自坐下,夹了片猪耳朵嚼着,看着还站着的古壶平淡地说:“老爷我原本是分派她跟你母亲去织染坊的。” “可刚出大门,你这小妹便被我内人看上了。内人说这小姑娘长得乖巧,看上去聪明伶俐,便要留下她在身边当贴身着丫环。” “这不挺好的吗?你们兄妹都在这大宅院,见面也容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不愿意吗?” “老爷你真这么心好吗?小的不太相信。”古壶坐到椅子上,不客气地也夹了片猪耳朵送进嘴里,边嚼着边直直地看着卢庄主。 卢庄主冷冷一笑说:“你小子有个狗鼻子猫眼睛,既然你嗅出了我的心思,那我就跟你明说了。” “我不知道刚才在大厅里,你是怎么算出我和那丫环的私情还有其他那些事的。” “你一小小奴才竟敢以此来要挟老爷我,难道我就不可以用你小妹来要挟你吗?要是你以后再敢跟我作对,你小妹可有苦吃。” “还有你带来的那条狗,对,它是你的兄弟,连你都是个听人使唤的奴,你还想让我把那狗当人看,做梦!” “它要听话就当个看门狗,要不听话就让下人烹了,就算你武功不错,你也是个奴,你怎么敢跟我讲条件?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原来是这样,小妹成了人质,这老狐狸!古壶一想起这古莉这小妹,心就软成一块豆腐。 在原先那个世界,他有一个盲姐姐,姐姐是三岁时得病失明的,虽然眼睛睁着,可什么都看不见,姐姐虽然看不见,可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要给他留着,他发誓要照顾保护姐姐一辈子。 没想到穿越到了这里来,没了姐姐却得了个妹妹,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他也要保护好母亲和兄妹,不能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尤其是小妹,那么可爱,连她都护不住,自己枉活人间, 可现在她竟然成了人质,成了卢庄主对付自己的一张牌,怎么办? 第18章 打赌 投鼠忌器,他不得不换个思路,小心应付这卢庄主这老贼。 古壶放下手上的筷子,满脸堆笑说:“老爷你误会了,小的就是个奴,哪敢跟老爷您作对?刚才在厅上,我只是害怕试刑,一顿板子打死,才斗胆跟你说了那些话。” “那些事都是我算出来的,我儿时身体孱弱多病,父亲把我送到一道观里住了两年调养身子。” “我跟道士学过一些道艺,不太精通,有时瞎猫遇到死耗子也能算出一些名堂。老爷,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卢庄主一听“赌”字,眼睛一亮。心想,小子,老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从小好赌,不论是达官贵人的赌术还是坊间百姓的赌术,我无一不通,跟我赌,你不找输吗? 这一瞬间的变化被古壶摄入眼中,他也心中一亮,这是个赌鬼,他马上判断出,看来自己试这一招试对了,只要你好赌就好,我就不愁找不到控制你的办法,他心中一阵窃喜。 “怎么个赌法?你一个奴仆拿什么跟老爷我赌?你有几多钱?还是你有几条命?”卢庄主轻蔑地看着古壶,连发多问。 古壶笑笑:“老爷你先看看怎么个赌法,然后我们再说赌注,如何?” “依你。”卢庄主大度地说。 “好,谢老爷。”古壶看着桌上一只空碗笑了笑说:“请老爷你吩咐人打一壶清水来,再拿几十个铜钱来放这儿。” “清水?铜钱?你这赌叫什么名儿?”卢庄主好奇地问。 古壶:“这赌名叫‘金龙入海’,老爷没玩过?” “金龙入海?”卢庄主摇头道:“没玩过,听都没听说过。”古壶心中暗笑,我现想起来的名,你听说过才怪了。 卢庄主笑着摇摇头,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名堂来,他把立在门外的丫环叫了个进来,让她去打水和拿铜钱来。 很快,水和铜钱都放在了桌上。 古壶对卢庄主说:“请老爷在这碗中倒满水,倒满。”卢庄主不解地看了看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水壶把碗里倒满了水。 古壶说:“这个赌是这样的,现在这碗里水已满了,如果我把铜钱放进去,我们俩说能放多少枚铜钱进碗里而这水不溢出来,谁说得最准谁赢,怎么样?” “这——”卢庄主一时间有些懵,这就叫金龙入海?这是哪里传来的赌法,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以往的赌技在这里完全用不上。 不过,这赌倒是一点假也做不了,全凭眼力,可以试试,比眼力,我这跟铜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眼还比不过你一双嫩眼? “行,就玩这金龙入海,说说你的赌注。”卢庄主盯着古壶说。 “要是我赢了,你以后就不得为难我小妹,至少不能打她不能饿着她冻着她。还有,让我那条狗永远跟着我。”古壶清楚明白地说。 “就这两条?”卢庄主有些不信地问,这点赌注也太容易了。 “就这两条,你是老爷我是奴,我不能跟你要多了。”古壶看着卢庄主,肯定地说,老家伙上钩了。 卢庄主:“那要是你输了呢?” 古壶:“要是我输了,也赌两样。第一,我让你马上在我另一边脸上再烙一奴字。第二,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泄露你一点儿个人隐私。” “个人隐私?这是什么意思?”卢庄主不解地看着古壶,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有些不太明白。 古壶肩一耸,手一摊:“嘿,就是你跟丫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是我输了,我绝不透露半个字,你看这赌怎么样?” 卢庄主把那碗他亲自倒得满满的清水和一摞铜钱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了一阵后,捋着山羊胡说:“好,这赌老爷我打了,你先说。” 古壶看都不看那碗,随口说:“我说,最少能放进十五枚铜钱,水不溢出。” “几何?你说几何?”卢庄主瞪着古壶,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几何?古壶一愣,这家伙懂几何,是不是还懂代数? 继而他马上明白过来了,此“几何”非彼“几何”,是“多少”的意思,卢庄主在故作高雅。 卢庄主一会儿说口语,一会儿又冒几句书面语,以显示他是有学问的人,而不是一文不通的土财主。 古壶清楚明白地说:“十五枚,至少能放进十五枚,我确定,能放进至少十五枚,你说。” 哼哼!卢庄主盯着水碗,捋捋山羊胡,拿过三枚铜钱说:“最多能放进三枚,三枚,最多!” “好,那我们就看看谁赢谁输。” 古壶言罢,用筷子夹起一枚铜钱,从装满水的碗中央贴近水面轻轻放下铜钱,铜钱潜入水底,静静地卧着,水面没有丝毫变化。 卢庄主看着水碗,脸色平静,他知道,那水再满,加一枚铜钱还是可以的。 古壶又轻轻放进第二枚铜钱,卢庄主仔细看去,还是没发现水面有变化,他心里有些紧了,他说的是三枚,只差一枚了。 “老爷,还放吗?”古壶夹着第三枚铜钱,看着卢庄主微笑着问。 “放——放!”卢庄主咬着牙说,眼睛不看古壶,只直直地盯着水碗。 古壶鼻孔里吹出丝冷气,哼!老爷你就瞧好了!他轻轻地放进了第三枚铜钱。从肉眼看,水面仍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卢庄主脸色变了,看着古壶说:“你说的是至少能放进十五枚?” 古壶点头道:“是的,至少十五枚,老爷瞪大眼睛好好看着,扳着手指好好数着啊,看好了。” 他说着用筷子夹着铜钱一枚一枚地往碗里放,果然又放进了十五枚,那水还没溢出丝毫,卢庄主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古壶说:“我刚才说的是至少十五枚对吗?现在碗里已经有了十八枚铜钱对吗?我已经赢了对吗?看好了至少还能再放进十枚。” 他说着又往里放铜钱,直到又放进十二枚时,那凸出碗口平面的水才轰然溢出到桌面上。 搞定!他打了个响指。 卢庄主懊恼地一拍桌子:“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有神在助你?我眼睁睁地看着啊,怎么会这样?” 今天是第三次被这小子耍了,而自己只烙了他一次,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怪奴?以后还不知要给自己找多少麻烦呢,卢庄主看着古壶,恨得牙根都是痒痒的。 古壶得意地夹了片猪耳朵在嘴里,边嚼边说:“哪有什么神啊鬼啊,哦,你实在要说有神助我也行,是有一位叫‘科学’的大神仙在助我。” “什么?什么神仙?”卢庄主愣愣地看着古壶问,他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神仙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古壶:“科学,科学大神,是他老人家在助我。” 他心里说,能跟你说这是因为液体表面张力吗?能给你说清楚什么是科学吗?天啊,以后就可用这科学大神来唬人了。 真是多亏了在当年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勤奋好学,当年因为家境不怎么好,没那么多闲钱闲时间跟人去玩,去上网打游戏。 在等待母亲从医院下班的时间里,他常常到医院附近的书店里看书,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看。还常常从学校图书馆借书回家看,不但自己看,还把姐姐喜欢的读给她听。 好读书的好习惯他一直坚持,如今真体会到了知识就是力量,不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且“书中自能教你赢。” 他想信“黄金屋”和“颜面如玉”虽然现在还没有,以后定会有的,必须有! “老爷,不要忘了我们刚才打的赌注哦,现在可是你输了。”他怕这老家伙不认账,停止咀嚼猪耳朵,盯着卢庄主说。 卢庄主也夹块猪耳朵嚼着,用筷子指指地上,又指指古壶说:“没忘记,老爷我吐口唾沫能在地上砸个坑,在这庄上说一不二。你那小妹跟着内人,我定吩咐内人善待她。” “还有,你那狗兄弟,叫让它吃住行都跟着你。这样总可以了?还有,这赌确实是你赢了,可我那——那什么个人隐私你还是——啊?哈哈哈?” 古壶摆摆手,大度地说:“知道知道,小人我毕竟是奴,老爷您是主,你敬我一尺,我定敬你一丈。老爷你放心,你的那些破事,我全当不知道。” “老爷,老爷,夫人她——”忽然一丫环叫着急匆匆地进屋来,看看古壶,忙又住了嘴。 卢庄主使眼色制止住丫环,起身走到门外,丫环附耳对卢庄主小声说话。 虽然两人在门外,古壶在屋内,可相距不过两三丈,普通人耳当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此时的古壶可是有两只狗耳朵。 狗的听力距离是人听力距离的数倍,而且频率范围比人的宽得多,这丫环对卢庄主说的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老爷,夫人说你早上是不是动过他的脂粉盒,她现在找不着了,正生气呢。说你要不马上回去给她找出来,晚上不只要你跪豌豆,还要你跪擀面杖。” 卢庄主:“别说了,你马上去另外给我找一盒备着,下月加你例钱,好好哄着夫人,说我即刻就到。” 第19章 有缘奴 丫环匆匆去了,卢庄主返身坐到桌旁,倒了两杯酒,推一杯给古壶,说:“英雄出少年,老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其他的奴有所不同。” “以后在这庄上,只要守规矩,勤快干活,老爷决不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老爷还有事,你干了这杯,下去。” 古壶双手端起酒杯,恭敬地鞠了一躬说:“多谢老爷关照,相信老爷一定能说到做到,您放心,小人也说到做到,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奴,先干为敬。” 他说完,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转身出这了门。 原来这老爷是个惧内之人,古壶现在已经掌握了卢庄主的两个弱点,好赌和惧内,不,应该是三个,还有个好色,不然不会跟丫环私通。 利用好这三个弱点,不愁以后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只是——之前溜之大吉的想法,好像不那么简单。 这里还有母亲和兄妹,他们也是他的亲人,至少现在这副皮囊,这骨肉身躯是这位母亲给的,体内流着的是跟兄妹一样的血,他不能丢下他们独自逍遥。 往后之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古壶暗自思忖道。 “二哥。”古壶突然听见小妹叫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妹古莉在一树下向他招手,他赶紧几步走过去:“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古莉把背在身手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纸上有一块点心,她甜甜地看着古壶好奇地问:“二哥,给你吃,你刚才敢掐庄主的脖子,你太厉害了,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古壶看着小妹手上的点心,沉下脸:“小妹,这点心哪儿来的?你可不能——” 古莉笑了:“二哥放心,你知道,我从不偷东西的,这是庄主夫人刚才赏赐的,我吃了一块,这块给你,你吃了再长些力气,变得再厉害一些。” 古壶合上小妹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庄主刚才请二哥吃饭,二哥吃饱了,你吃,吃了快快长高,快回去,免得庄主夫人找不到你生气,以后有人欺负你就跟二哥说。” “好!我听二哥的。”古莉应着跑开了。 古壶转身没走几步,一眼看见大个正在前方看着他,见他一出来,它立马跑过来用头蹭着他的小腿。 他摸摸它的头说:“兄弟,还是你这家伙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干活,好,告诉你个好消息,庄主大人答应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大个抬头看着他,好像真听懂了这话似的,点了点头,古壶笑了。 古壶蹲下捧着它的头看着它的双眼,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既然这一穿,让我都有了它的感知能力,它是不是也会有我这人类的认知能力,甚至思维意识呢? 当时错穿成狗时,不是对那个要我吃屎的人说了句“噢,去死”吗?大个会不会说话呢? “嗯?有吗?你有吗?你会说话吗?会说就说一句给我听。”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它,摇着它的头。 大个只睁大它的狗眼,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张了一下嘴,却不是说话,而是伸出舌头舔了他的手一下。 他不由得笑了,拍它头一下说:“走兄弟,就算有你也说不出,不是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走跟紧我。” 带着大个,沿着来时的一路走一路看。 先出了顺诚院,顺诚院是个十多间房的大四合宅院,住这里的应该是卢庄主和他的家眷。 出了顺诚院进入花园,花园就是个大园林,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廊桥流水,应有尽有。 花园前面是前正厅,这是两楼一底的高大气派建筑,厅宽堂明,两侧还有多间侧房。 这些建筑之前的院坝有树有花,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宽阔正道从前门照壁通向正厅大门,照壁前边是高大雄伟的前正大门。 从正门院坝向右转再走几百步才是一排长方形的四合院,大门上有块“男奴院”的牌子,这里住的应该都是像他这样的单身男奴。 再隔着一排花墙的对面也有一长四合院,估计应该是住单身女奴的“女奴院”了。 再往前走,又是一个大四合院,没牌子,但见门里门外有小孩跑进跑出,看孩子的穿着极为普通,想必里面应该住着成了家的奴婢,这些孩子是奴婢们的孩子,当然也是奴的下一代接班人。 这庄院真大呀!他不由得感叹,要是在现代,不,自己曾经年处的那个年代,光这房地产就得值几个亿! 嘿,怎么又想到那儿去了,他摇摇头,返身回自己住的男奴院,离院大门还远,他突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味。 他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在那一世当动物医生,对酒是不感兴趣的,也就一瓶啤酒的量,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场合勉强应付两口,他从不找酒喝。 可是到了这里,现在这酒味钻进鼻孔,勾起肚内酒虫阵阵蠕动,心里一阵痒,很想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古壶”,对了,他想起自己这世的爹是个好酒之人,给自己取的“壶”这名一定是“酒壶”的“壶”,看来到这边来便有了先天的遗传的酒量。 这是谁在喝好酒呢?他猜测着抬腿迈进男奴院大门,哪知刚要进门,被什么东西一绊,猝不及防一跤摔倒在地。 “好你个大胆狂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一个人一下骑到了他身上。 古壶大惊,什么人搞突然袭击,他身子一拱,想把身上之人拱翻。可刚一用力,突然感觉背上空了,袭击者已经落到他面前十步开外,身材瘦小,背对着他,腰间系了一个小酒葫芦。 “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古壶愤怒地问。 来人不言语,身子一缩,变成一个“肉轱辘”朝古壶滚来。 古壶看得清清楚楚,哪是头哪是脚,尽在他眼中,就在这“肉轱辘”突然弹开两脚向他胸前踢来时,他双手一下抓住了对方的脚腕,借势往前一扔。 对方被扔出一丈开外,却并没扑倒,而是稳稳地站住了,并转过身来朝向他,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清瘦,却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个身手敏捷的高手,老者看着他笑着,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你是谁?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打我?”古壶怒气未消质问道。 “我是你的有缘人。”老者说,“我不是打你,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好小子,果然身手不凡,不错!”老者说着对古壶竖起大拇指。 受一个陌生老人褒扬,古壶脸红了:“老人家,您刚才叫我有缘人?什么意思?”古壶向老者打了个恭问道。 “什么意思?过来,你过来让我瞧瞧。”老者向他招手,古壶便上前几步立在老者面前。 老者把他上下一番打量,手指着他脸上那个“奴”字问:“这——还痛吗?” “痛!”他轻轻地摸摸脸,点头答道,虽然比上午轻了不少,可仍然痛,且不想着不太痛,越想着越痛。 “嘿嘿,这东西,我也有。”老者说着把头巾上垂下来遮住脸的一小块掀开。 古壶一怔,老者脸上也有一“奴”字,虽然时间长久,只留下近于肉色的烙痕,可依然能辨认出这是个“奴”字。 老者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古壶的脸说:“看见没有,小子,我们一样,我们是有缘人,你说是不是?” “是!”古壶答道,有些激动地握住老者的手,突然对老者产生一种亲近感,就像在沙漠里长久独行后突然遇到一个同行者。 他想起来了,之前卢安说过这庄里还有别人也被烙过奴字以脸上,想必就是这位老者了。 他对老者施礼道:“有缘前辈,请问您尊姓大名?你怎么也被烙了这字,” 老者把酒葫芦摘下递给他说:“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古壶虽然心里想喝酒,但他告诫自己初来乍到,得事事低调小心,不能随意喝酒,更不能因酒误事,像爹一样因酒引祸。 可眼前这老者很有意思,他显然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从他这里,可能可以了解到更多的山庄的信息和卢庄主的信息。 想到这里,古壶接过葫芦,但只轻轻抿了一口,便假装强烈地咳嗽起来,他双手把葫芦还给老者。 老者看着他满意地笑了笑,说:“我没有姓,我们当奴的不配有自己的姓,我们都跟着主人姓奴,不过这姓对了,‘卢’跟‘奴’一回事,我叫卢定,是山庄里的园丁。” “庄里奴婢中都传遍了,说来今日来了一个少年奴,进门就敢顶撞王爷,被烙了字。刚才又听说庄主不知何故对你们一家都开了例外,不改姓。老奴我就等在这里想认识一下你这少年英雄。” 古壶忙说:“我哪是什么英雄,不过年少莽撞罢了,前辈,我就叫你‘定伯’,定伯请跟我到屋里坐坐?” 他看出来了,这卢定人不错,他正想从他口里了解了解这山庄的情况,老人家知道的肯定比室友卢安知道得多。 “好,你这少年郞不错,老奴就跟你聊聊,走。”卢定喝口酒,高兴地说, 卢定跟着古壶往里走,这男奴院由相对的两长排瓦房组成,其间又分成若干个大小不一的单间,古壶估计这里住着起码三四十个单身奴。 “你是想问问山庄的事?”卢定狡黠地笑笑问。 古壶拱手道:“还请定伯多多指教!” 第20章 非常奴 卢定:“指教不敢当,刚才倒是领教了一下,你小子身手很快嘛。” 卢定说的是实话,要不是自己当年在军中练就的功底扎实,刚才被这小子那一扔,哪还能稳稳立住,非摔个狗啃泥不可。 看着前面古壶的身材,这小子也不太像功夫高深的人,可刚才他那快如闪电的动作,却明明身手不凡。 听说他一家子是在王羲之的兰亭里从别人手中买来的,还听说当时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这小子在那里竟然和王羲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惊倒了一帮名士。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这人确实非同寻常,以后可能会有更多出格之举,此人非池中之物,得多留意点,日后要是王爷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再探探这小子的底。 进到之前安排古壶的那屋,卢定一坐下便说:“你一来就顶撞王爷,中午为了条狗打翻两人,下午又敢跟庄主老爷讲条件,还让老爷请你喝酒吃肉,你这一天干的出格之事,比有些奴一辈子干的出格事都多,真是非等闲之辈啊。” “想必你此时很想知道这山庄的情况,是吗?”卢定神秘地笑着问。 古壶再次打一恭道:“前辈眼明心亮,我才来不知深浅,您老就跟我讲讲这山庄呗。” “好,就看你小子这机灵劲和我们俩是有缘人,老奴我就跟你讲讲。”卢定指着古壶笑了笑,讲了起来。 原来,这卢家庄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据说最开始属于一姓张的大户,大户不擅长经营,对庄上的奴婢又太过苛严,奴婢们故意怠工偷懒偷东西,导致山庄破产 破产的山庄后来被,一位镇边的将军买下,后来将军战死,山庄几经倒手后,到了如今的景王爷手里。 景王爷派了擅长经营的卢庄主来管理经营山庄。此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这山庄成了景王爷最喜欢的一块肥肉。 山庄虽说叫山庄,可其实只是稍微有点坡,山庄总共占地八百多亩,有大小房屋数百间,在方圆百里之内,是最大的一家山庄。 庄内设有木坊、茶坊、酒坊、织染坊、瓷窑、瓦窑等十多个作坊,其余是种粮食和瓜果蔬菜的肥田沃地,有各类牲口数百头。 整个山庄由庄主使役着四五百名各类奴婢经营着,这些奴婢半数多是成了家的安家奴,小半是单身奴,其中有五六十名儿童是奴婢之子女,他们也是未来的奴。 卢庄主深得景王爷信任,此人精明能干,对奴婢软硬兼施,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他手下有一名总管、三名管家、五名典师(也叫监奴)、还有三十多名家丁护院。 他就靠这些人把数百名奴婢管理得服服贴贴,把山庄经营得井井有条,每年给景王爷上交丰富的物产、丰厚的利润。 “我们这些奴不是人,都是给主人干活的牛马。”卢定说。 “主人高兴了赏你几口吃喝,不高兴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卖就卖,想送人就送人。再不高兴了,找个借口要了你性命,官府也不会深究。这就是奴的命啊!” 老人指着脸上的“奴”字说。 “哪有命这回事?要说有,命也是可以靠人自己改变的。”古壶随口说。 这话虽然是随口对这老者说的,可他在心里还真是如此对自己说的。 “嘿!少年郎你又在胡说了。”卢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说:“照照,奴就是奴,你还改变?” 古壶这才想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天来,他还没有好好用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穿越成狗时,虽说见过古壶这人,可当时连自己是人是狗都没弄清楚,哪有心思去看人的模样。 后来那些天在路上要么被拴着,要么被关着,从没洗过脸,连从水里照模样的机会都没有,今天上午一来就被烙字,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样。 此时他拿着铜镜一照,真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镜中之人一头浓浓的黑发,发型和所有的奴一样,都是短短的寸头,这又叫“平头”或“苍头”,是奴的专用发型。 这发型凉快,适合于干粗活,比起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前提前后移的发际线,这一头浓发要让那个世界的年轻人羡慕死。 与浓发相配的还有浓眉,仿佛这眉毛是移植下来的头发。 眼睛不大,但很精神,鼻梁挺直,嘴唇厚硕,颇有些性感,下巴像个倒梯形,脸型呈国字脸。 原来的那位不过是个不丑也不帅的刚及格的普通男,而此时的古壶,虽然算不上超级帅,整个模样却也看上去能打到八十分以上的帅哥。 更特别的是两眉正中间有一颗豌豆大小的黑痣,为整张脸平添了一份端正与神秘。他不太懂关于痣的迷信的说法,也不知这痣是吉是凶。 不过,脸上这个明显而生鲜的“奴”字,在这张本来帅气的脸盖上了一枚“贱人”的印章,使本来可以靠颜值吃饭的县令之子,成了如今只能靠主人赏饭吃的奴。 不管怎样,对目前自己的这副“尊容”,古壶还算满意。至于脸上这字,烙都烙上了,无所谓了,就当是时尚的刺青,他安慰自己。 况且,要不是烙这字这一刺激,又哪能激发这出“子弹时间”和“狗眼狗鼻”这两项超能力呢?说起来还得感谢烙这字,并且这字痕以后会慢慢淡一些,像卢定的一样。 “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了?”卢定问,“那个字看似烙在脸上,其实是烙在心上,心上烙了这个字,这就成了命,懂吗?命,命啊!” 卢定叹着从古壶手里拿过铜镱,提着酒葫芦要出门去。 “唉——”定伯且慢,古壶走到前面拦住卢定说,“定伯刚才说你是奴的命,我知道,奴的规矩是不能随便饮酒的,可是定伯你却随身带个酒葫芦,卢庄主就不管你?” “他——?”卢定脖子一挺,目光一横,马上又转而谦虚地一笑,“他是庄主,当然要管我了,可是我园艺的活干得好,树是树,花是花,草是草。” “我又是单身一人,再说,我喝酒从不醉,从没因酒误过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不只眼,默许了我喝酒,还有什么要问的?” “暂时没有了,以后有不懂的再请教定伯。”古壶恭敬地手身前一伸,“定伯走好。” 卢定出了门,没回头却扔下一句:“少年郎,人生有命,世事无常,你还年轻,好自为之。” “唉,知道了,前辈慢走。”古壶拱手恭送卢定。 古壶心中念着这句“人生有命,世事无常”,感觉这不像一个园丁老奴说的话呀,这老者刚才说起卢庄主时那一声“他——”,似乎并不把庄主放在眼里,这人颇有几分神秘呢。 看着卢定离去时手上一晃一晃的葫芦,古壶突然想起王将军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从包袱里取出那张纸和那个方形扁壶的葫芦,决定继续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王将军这葫芦里是不是有什么“药”。 他隐隐地觉得,凭王羲之的聪慧灵透,不会对他这个同时写出《兰亭集序》的怪人无动于衷,至少出于好奇也会多加关注,途中特意送来的礼物一定大有深意。 幸好,这几件礼物没有被那三个差点杀了他的人抢走,一想到那三个蒙面人,古壶心中又升起团团迷雾。 那三人的举动太奇怪了,掳了人,不杀,也不抢东西,把人逼到崖边绝境,却又出手相救,世上哪有这样的劫匪强人?那三个人太神秘了。 江湖险恶,自己应该是被那三个蒙面人盯上了,以后凡事得多长个心眼儿才是。 神秘的蒙面人的事想不明白,还是先想想眼前这几件神秘的礼物。 先看那六个字——“奴可奴,非常奴。”这确实是王将军的字,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笑,临摹者反而来鉴定原作者的字? 这六个字,至少说明王羲之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之人,是个“非常奴”,这点算书圣有眼光,自己一来就落入兰亭,让书圣认识了自己,还成了“兰亭奴”,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今脸上还真被烙上了一“奴”字,他摸着这个字,疼!忙把手放开,不过,要是在前面再烙上“兰亭”,还真有些好听,雅致,高大上。 他黑色地幽了自己一默。要还是在那个时代,就凭“兰亭奴”这三个字便可以成为网红,狠狠地火他一把,在心中自我解嘲道。 可惜是隶书的“奴”,而不是书圣的那行书“奴”,他如此黑色幽默地想着,把那扁壶捧在手上反复观看。 扁壶的入口有两根手指宽,手指伸下去,摸不到底,他找了根小棍往里一探,发现这约四分之一宽的入口的底部跟另四分之三相通。 他探了好一阵,探不出个所以然,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用小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口”字,把上面一横左边四分之一抹去,再向下画一竖,可是不与底部一横连通。 画好了图,还是看不明白,他搔着头站起来围着这图转着圈,转着转着,他一拍大腿:“原来玄机在这里!” 他恍然大悟。 第21章 道可道,葫芦里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的,水倒进去时,左边四分之一和右边四分之三实际上从底部构成了一个连通器。 顺时针旋转九十度时,水全倒进了右边,再转九十度时,水仍然全存在右边,再转九十度时,水会开始往左边流,可如果此时移向快速一些再转九十度,水仍然还在壶里。 也就是说转了一转三百六十度,水可以不会倒出来,其实,只要这时逆时针旋转一点,水就会从之前的入口处倒出来。 他从图上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马上再倒了些水进这扁壶里一试,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嘿,想懵我,没门儿,我好歹混到过硕士,在学过科学的人眼里,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暗自得意。 可转念一想,王右军特意送给我这么一个东西,是什么用意呢?只想考考我,看我能不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还是想告诉我什么话? 如果是这样,这题目也太简单了,这书圣搞什么呢? 他拿着这壶,晃着里面的水,把水倒出来又倒进去,反复几次后,他一拍大腿,突然明白了。 这壶可以把水倒出来,可是不像普通壶那么简单容易,得用非常的方法,这叫“倒可倒,非常倒。”,谐音于“道可道,非常道。” 这不是道德经里最有名的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吗?也就是说,王右军送来的是“道可道,非常道;奴可奴,非常奴。”两句话。 这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后一句似乎是在赞扬我是个非常的,非同一般的奴?可前面一句呢?说我是沿着一条非常的道路来到这里的? 这不可能,我为什么来,怎么来,我都还是懵的,你又哪里知道,这“道”字,应该还是原文里的那个深而又深,玄而又玄的“道”。 当时他们问为什么能跟王羲之同时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我说是梦中得到神仙指点,而神仙属于道教,送我这“道可道,非常道。”是不是说我得到了非常的“道”? 应该如此,再也想不出别的意思了。如果是这样,说明王羲之还是相信我之所以能跟他一起写出那篇序,是得到了神仙的指点。 这就是全部?古壶看着手中的壶问。那瓷葫芦呢?葫芦是不是还有什么意思? 他又把这瓷葫芦捧在手上里里外外地仔细观看,这瓷葫芦模样像个普通的白炽灯泡,只是为了放得稳,底部有是平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些丑陋难看。 “嘿!看什么呢?看这么痴?”古壶正一心琢磨这瓷葫芦时,肩上被拍了一下,差点把手上的东西吓落在地。 是卢安回来的,他手指上勾着个小纸包,伸手给古壶说:“给你,专门给你弄的。” “什么东西?”古壶放下手上的瓷葫芦,接过小纸包,一捏,里面是些粉末。 “药,专治烧伤烫,快,洒些在你伤口上,我帮你。”卢安说着,让古壶坐下抬起头,他找来一小竹片,把纸包里的药粉洒抹在古壶的烙伤上。 “呀——我看着都疼。”卢安边涂药边说,“要是烙在我脸上,我可能当时就昏死过去了,你是练武之人,这点皮肉伤还经受得住。” 古壶看着卢安认真给自己涂药的样子,突然有些感动,来就遇到这么一个热情关心人的室友,不错,都说出门靠朋友,以后得多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其实我算不上真正的练武之人,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拿不上台面。”古壶内心真诚地说。 “嘿,古兄弟太谦虚了,我看啊,你比罗三棒都强,竺你把你那什么子弹时间调好了,我给你们约约,跟罗三棒比试比试怎样?”皆涂好药,兴奋地看着古壶问。 “比武的事,等等再说。”古壶虽然很想试试跟真正的武者比一比,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可这事不能急,这一天来他干的招人眼的事已经够多了,人还是低调一点好,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涂上这些药粉后,才开始疼痛加剧,可很快就感到疼痛减轻了一大半,这药效果不错。 “卢兄,真是太谢谢你了,这药很管用,你哪儿弄到的?”古壶真诚地感谢卢安,看来这室友还真不错。 卢安:“我拿了一些平时挖来晒干的草药在曾大夫那里换来的,曾大夫是个好人,医术高明,不管是给主人治病还是给奴婢治病,他都一视同仁。” “曾大夫也听说了你被烙字的事,听我说你是给你治伤,他又特意加了两样药沫,一文钱也没收我的。” “嘿,我一来就臭名远扬了。”古壶苦笑一下说,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以后可以学医啊,凭我此前所学,在这里要学会医术应该不是难事,若有一长技在身,哪怕是奴,也会混得开的,若是那样—— “哟——你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卢安指着古壶一旁的瓷葫芦好奇地问。 古壶把东西递给他问:“你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卢安奇怪地说:“你自己家的东西你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吗?你那么远的带来,听说你父亲原来是县令,这东西虽说就是个装水装酒的壶,可一定也很珍贵?” 古壶摇头:“这不是我家里的,我家被抄家,什么都没留下,这是王将军送给我的。” “将军?”卢安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认识将军?将军还送你东西?是哪位将军?” 古壶于是把自己在兰亭与王羲之切磋书法的事讲给卢安听,当然,他还是说他是在梦里得到神仙的指点才敢作这样的事。 卢安听了这事,呆呆地看着古壶,看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竖起大拇指说:“古兄弟,虽然脸上被烙了奴字,可你非我奴辈,你说王爷的那句话没错,我看啊,你是个王侯将相之人。” 古壶看着旁边的扁壶和卢安手上的葫芦说:“这两样东西都是王右军送我的,这扁壶挺有意思的,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他说罢用葫芦装上水倒了一些在扁壶里,然后把这壶缓缓地旋转三百六十度。 卢安看这壶里的水意然没有倒出来,也惊得瞪大了双眼:“将军送的东西果然是稀帘物啊!这是为何?” 古壶笑了笑摇摇头,他现在还不想把什么都告诉卢安,虽说表面上看来这人还不错,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摇头可表示不想说,也可表示不知道。 卢安拿起那葫芦问:“这玩艺儿呢,有什么稀奇的?” 古壶再次摇摇头:“我刚才不正在琢磨吗,你就来回来了,我还不知道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卢兄你帮看看。” 卢安把这葫芦也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摇头说:“我看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个装水装酒的葫芦,你要愿意,用来装尿也可以,哈哈哈——嘿,我这里藏有酒,用它装酒。” 卢安说着,当真从他床下面拉出一个坛子来,再把古壶的这瓷葫芦在桌上放好了,看着古壶问:“倒了?” 古壶点头:“倒,这葫芦装酒还不错。” 卢安于是把坛子里的酒往葫芦里倒。边倒边说“算我给你接风,今下午我没事,你也要明天才开始干活,我与兄弟你喝个一醉方休。” 古壶现在不想喝酒,他本想阻止卢安的,可盛情难却,他只好看着那清洌的酒注入这葫芦。 从葫芦口看进去,眼看里面的酒面越升越高,他忙说:“好了好了,卢兄,足——” 他的“够”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哑了,他不是哑了,而是呆了,因为—— 因为随着酒面的升高,他透过透明的酒液,看到了葫芦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些字,是什么字他一时没认出来,总之是有字。 这王右军,果然藏有秘密!他在心里说。 “够了够了卢兄,我才来,不能喝多了犯了庄主的规矩。”他伸手挡住卢安继续倒酒,卢安显然没发现葫芦里的字,他现在暂时不想让卢安看到字,万一那些字有什么秘密呢? 卢安兴奋地说:“你等着,我去弄些下酒菜来。”卢安重新把酒一坛藏入床下,大步出去了。 待卢安出去后,古壶再次仔细地朝壶内看去,这次,他透过酒液看见了“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八个字。 对于之前没有所见这些字,现在才看见的原因,他却一下就明白了了。 这是因为没倒进酒前,这些在底部的字处于视线盲区,从外面不管怎么都看不见,而倒进酒后,由于光的折射,看上去抬高了葫芦底部,让这些字进入视线。 真是巧妙也,古壶不得不佩服匠人的技艺,虽然匠人可能根本不明白光的折射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们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原理。 可是,告诉我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呢?这显然是个地址,这是指这个葫芦是从这家店卖出来的?还是要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地址,可以去那里找人? 两种可能都有,王记文宝斋,说不定就是王羲之开的一家文具店,要真是让我去这个地址找人,那说明王羲之并没放弃对我的关注,而是—— 还是不能完全想明白。 书圣啊书圣!将军啊将军!你是什么意思?逗我玩吗?啊? 第22章 书院不简单 书圣王右军此时确实正在玩。 右将军府后院内。 将军不是逗谁玩,而是在练字玩,他在练习五个字,只是他此时练字用的不是毛笔,而是剑! 几日前,将军琢磨出这五个字的行书笔法,在纸上练习几日,揣度出其笔法与剑法的联系后,现在正用剑来练习和修正。 他散发束衣,手持长剑,想像着眼前有一张白纸,这“纸”像一只会飞的白鹅,正绕着他上下左右飞舞,他则要用剑当笔,在这白纸上“写”下想像中的字。 这是将军独创的练习方法,既练书法,又练剑法。书法与剑法虽然一文一武,可是它们亦有诸多相同相通之处。 行书书法强烈的动势与剑法天生的迅疾攻势不谋而合; 书法中的倚正相依、虚实对比等手法与剑法中的攻防交连、刚柔并济等相映成趣。 自从迷醉于行书创作以来,将军承前启后的行书创意书法风靡一世,前不久的《兰亭集序》面世不久便被赞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将军对那幅作品也非常满意,事后他曾多次重复再写《兰亭集序》,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第一幅作品中的雄逸与神韵。 也许当时喝了酒在微醉状态下灵感迸发如有神助,之后“神”离开了,就再也写不出第一幅那样的作品了。 想到“神助”,将军自然想到兰亭奴——那个姓古的奴仆。 那个年轻人竟然写出跟自己的完全相同的作品,虽然细细对比品味之下,那个奴的字比自己的字还是差些神韵。 可要说自己的是天下第一,那奴的便是天下第二,再无第三了。 那兰亭奴的作品与自己的作品书法一样也就罢了,为何内容也完全一模一样?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他知道我当时的所思所想?这是连日来日夜困扰将军的问题,有时甚至搅扰得他茶饭不香寝眠不安,他的魂魄似乎从那日起便被兰亭奴勾走了。 将军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兰亭奴的事了,可是,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此人此事,其实心中便正在想此人此事,将军从未有过此种心不由己。 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这是练书和练剑的大忌, 将军边练剑边想着心事,练着练着,步法身法和剑法早已乱了,自己都觉得像一个疯癫之人在乱比乱划。 没法再练下去了,这些时日的心境全被那个兰亭奴给搅扰乱了,不能像原来一样做到心无旁骛。 这五个字从笔法到剑法的过渡也被练成了四不像的夹生饭,如此练下去,毫无意义,他干脆停了下来。 将军刚刚收剑入鞘,侧边便有一块擦汗布递过来,他回头一看,是副将田勇。 将军一惊:“你何时前来,我竟全无察觉。”接过布擦脸擦手。 田勇微微摇摇头,说:“原来将军练剑时心无旁骛,是沉醉于剑本身。刚才我观将军书剑章法杂乱,想必是困扰于兰亭奴之事,所以心烦意乱,没察觉到末将前来,不知是否?” “正是如此!”将军胳膊一甩,手中之剑直直地飞出,插到几丈开外一树上,“我真想把那兰亭奴捉来开膛剖肚敲开头颅,看看他的心脑究竟长成什么样。” 田勇说着接过将军擦了汗的布,又端上温茶:“末将前来正是要告知将军此奴最近之事。” “噢?快快讲来,此怪奴搅扰得我寝食难安,这些日子一看见府中的奴仆,我就担心会不会再出一个那样的怪奴。”将军有些惊喜地接过茶说。 田勇:“刚刚接到从卢家庄传来的消息,此奴被景王爷的那个门客买下送到卢家庄后,当时景王爷正在庄内,他刚进庄,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当时就被在脸上烙了个奴字。” “说错句什么话?”将军一惊。 田勇:“他当景王爷面说‘王侯交相,宁有种乎?’,这不找死吗?” 将军脱口而出:“在王爷主子面前说这种话,这个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田勇:“依末将看,此人是既非真傻,也非装傻,而是城府深不可测之人。” “此话怎讲?”将军心中一惊。 田勇:“脸上被烙字,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他们还在去卢家庄的路上时,末将带人试过,兰亭奴确实没有武功。” “可是他到庄上那日便与另外三个奴打了一架,那三个奴比他高大强壮,却全被他打爬下,据说好像是为了一条狗。” “一人打三人?”将军再一惊,“那应该是会些武功才做得到的,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有更有意思的。”田勇接着说,“他不知对庄主说了什么,庄主破例没让他们一家试刑,还允许他们一家人还姓古,不改姓,这在卢家庄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将军沉思起来,不试刑,不改姓,难道此人真是景王爷故意安排的?要真那样,此人闯到兰亭就更不简单了,其后必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景王爷手下怪才众多,此种怪人是他最喜欢招纳之人,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将军能田勇说:“他之前来兰亭写那奇书,不管是不是景王爷所使派,现在他已经是景王爷的奴,是景王爷的人了,你要告诉我们的人,密切留意此人,有什么异常之事,立即报之于我。” “是,将军还有何吩咐?”田勇拱手道。 “你稍候。”将军说罢起身进书房去了。 很快,将军回来,把手上一块绢展开给田勇看,说:“这几日本来已创编了五个字,可被兰亭奴这事搅了心神,一时没法将其融入剑法。” “这是更早之前创编的十个字,笔法与剑法均已经成熟,这是下一段时间书院的练习字目,跟原来一样,你还是先将它带到怪石书院先行练习。” “遵命!”田勇接过双手接过字绢,恭敬地行了礼,告辞离开将军府。 将军从树上取下剑,又开始对空揣摩练习起来,可仍然不得要领,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奇怪的兰亭奴。 他放下剑,来到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兰亭奴”三个字,接着一发不可收,在一张大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兰亭奴”,最后他恼怒地把这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将军突然有些担心,此时派田勇往书院送字是否合时宜,想收回成命,想想又算了,走着瞧,要是景王爷真有什么动作,再想其他办法对付不迟。 田勇次日清晨便带上三名军士动身前往怪石书院。 “怪石书院”——将军创办在大宁的八个行书书法院之一。 将军文武双全,尤其是书法,这似乎是上天专门赋予他一个人的特异能力,一等天赋加上勤学苦练,将军已成天下第一行书。 “永”字八法中的“点、横、竖、钩、挑、撇、短撇、捺”八法。分别又名“怪石、玉案、铁柱、蟹爪、虎牙、犀角、鸟啄、金刀。” “永字八法”包含了基本的笔画形态,是学书之人必练的基本笔法,将军曾专攻“永”字长达十五年,不仅练就了异常扎实的基本功,而且从中悟出了不少新意。 早在十八年前,将军还没当将军时,就创办了八家书院,分别以永字八法中的八个别称命名。 因为将军所属王氏家族的耀眼名望,加上将军本人的书法造诣和声望,想进书院学习的少年才俊真是挤破了头。 从一开始,将军就规定了书院的办学宗旨——“以书养性,才济天下。”不求量多,只求才精,所以每家书院只限招学生五十人,且不论家门寒贵,只以才能录人。 书院的经费一部分来自名门望族及当世名士的捐助,一部分来自富裕学子缴纳的学费,一部分来自书院自有林地的农商收入。 还有一部分来自将军经营的分散在多地的“王记文宝斋”,书院经费充裕,有才的寒门学子可在书院学习。 书院的管理和教学均由将军的友人或亲授弟子负责。八家书院分布在大宁国东西南北各处,田勇的职责之一是每两月一次,把将军创写好十个字送到适合的书院,让书院的师生练习。 点为“永”之首,田勇此次要去的书院也是八个书院之首的“怪石书院”。 将军创定的字,要先在怪石书院进行试练,再由将军根据师生的练习体会和经验教训进行总结修正,最后定稿之后,才向其他书院推广教学。 田勇带着三人,四人四马不急不慢夜宿晓行,几日后到达怪石书院。 怪石书院坐落于县城旁三里外一处清幽之地,白房青瓦、绿树红花,是学子读书习字的一个好去处,此书院是将军最为看重的一家书院。 离书院还有百十步,田勇便发现书院有些异常。 往常在这个时候离书院这个距离时,一般能听见书院里传来学子诵读诗文的声音,要是在休息日,能看见一些学子在院外不远的林中游戏。 可今日,既听不见读书声,也不见林中有人游戏。 田勇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让一个军士看好马,他和另两人抽出佩剑,小心地向书院大门靠近。 院内太过于安静,不见一个人影,连门房也门大开着却屋空着,看门老头蔡三也不知何往。 田勇心下一紧,大叫了一声“蔡三”。 这蔡老头才从院角的茅房里边提裤子边跑出来。 蔡老头边跑边叫“田副将,大事不妙啊!” 第23章 书院旁的争斗 “有何不妙?快讲。”田勇几步上前,抓住蔡老头的肩膀急切地问。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蔡老头慌张地说。 “糊涂蛋!谁跟谁打起来了?你说清楚!”田勇吼道。 蔡老头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件让田勇也有些心中紧张的事情来。 原来,书院院长昨日外出会友,就在这日早上,书院有个学生肚子痛,先生同意后,这名学生在另两名同窗的扶助下去三里外的县城诊所治病。 可是没多久,三个人都鼻青脸肿地回来了,说在路上遇到几个地痞,无故地被打了一顿。 书院内的学子大多是十多岁不到二十的热血男儿,哪里听得同窗被无端欺负,于是有十多个强壮的便出去找到那几个地痞狠揍了一顿。 结果这次报复招来更大的报复。 半个时辰前,来了一伙手执刀剑之人,有二十多个,点名要与书院里最厉害之人打斗比武,如不应战,就要荡平书院。 于是学子中一个叫何超的主动站出来应战,几个先生见不比一场事态难以平息,便带着全部学生去河边跟那帮人比武去了。 田勇一听是何超站出来应战,心中连叫不妙,他急忙对蔡老头说:“你看好书院,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田勇担心会造成伤亡。 可他不是担心何超和学生伤亡,而是担心何超造成对方伤亡,只有他清楚,何超是“兰亭华士”,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他年少气盛的他出剑,可能会出人命。 对方要是普通的地痞倒也罢了,可对方短时间内聚集二十名持武器的壮汉,他担心那帮人是有组织有预谋而来的,也许其背后还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田勇和三名军士急匆匆赶到河边一看,果然在一大群人围观下,何超与一个黑衣人正胶着地战在一起,此时两人都还在比试拳脚,看阵势还没分出高下,还好,还没动兵器。 “住手!”田勇大吼一声,奔过去制止他们,两人同时住了手。 “呵,来了救兵?”黑衣人看看田勇等,突然抽出剑向何超刺去。 何超猛然后退躲开这一剑,侧身接过同窗抛来的剑,便与黑衣人你来我往地缠杀在一起。 田勇见一时无法阻止二人,只得大声说:“何超,不就是比武吗?适可而止,别伤了人!” “哈哈,看看谁伤到谁!”黑衣人叫嚣着更加猛烈地向何超进攻。 此时,黑衣人和何超都用的是大众化的普通剑法过招,那些招法田勇一眼就看得清楚明白。 可是,田勇看见渐处下风的何超突然看了他一眼,喊道:“田副将,大丈夫不能任人宰割是不是?” 何超话音刚落,身形一飘剑锋一转,瞬间使出一出新招向黑衣人刺去。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何超和黑衣人先后“啊!”一声叫。 两人手中的剑相继落地。 田勇使个眼色,手下两名军士奔过去把两人拉离几丈远。 田勇走到黑衣人面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将军,我们就是些闲人,没事找人打架玩。” 田勇捏捏这人的肩和胳膊,笑笑说:“不错,刚才比剑法,你已明显占上风,他比不过你,今天你赢了,他输了,你们走。要再斗殴,我把你们全捉进牢里,要再去书院闹事,也全抓进牢里,滚!” “这就滚这就滚!”黑衣人带着同伙匆匆离去。 看着这伙人的背影,田勇心中疑窦丛生。 他刚才捏那人的肩和胳膊,初步判断这人是坚持每天练武之人,再看他们一伙人走离时的步伐和本能的排成队,这伙人应该是军人,要真是军人,这事可不小,得及时禀告将军。 这时何超走过来抱怨道:“将军为何要暗扔石子打落我们的剑?你再迟一点出手,看我不用行草剑法取那家伙狗头才怪。” 田勇把何超拉到一旁,低声呵斥道:“让你练行草剑是为了比狠斗凶的吗?忘了将军的训导?鲁莽!莽夫能成大事吗?” “不能!是弟子错了,以后决不再如此鲁莽行事!”何超四下看看,赶紧朝田勇行礼认错。 何超小声问:“田将军,你又送字来了?前面的字我已练得滚瓜烂熟了,这次送来几个字?” 田勇:“你小子,以后要再如此鲁莽行事,我禀告将军,取消你练行草剑的资格,兰亭华士的规矩忘了?我刚才要不及时出手,你就捅篓子了。” “不敢忘,我以后再不犯此等错误。”何超郑重地说。 田勇擂了何超肩膀一拳:“不要忘了你跟其他学子不同,你是兰亭华士,记牢将军的训导,记住自己的使命!” “是,何超谨记将军训导和自己的使命,请将军放心!”何超严肃地说。 “走了,都回去了,都回书院去。”田勇转身对学子们大声说:“记住了,你们是学字断文的学子,不是街痞。” 围观闲人散去,书院学子也在何超带领下回书院。 田勇在书院等到晚上,终于等到院长回来,他亲自把将军给的那十个字交给院长,并讲了何超与那群人比武之事和自己对那群人来路的怀疑。 院长拱手道:“没想到我只离开两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失职,田副将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何超和其他学子。” “那一群人,难道——难道是景王爷的人?离此十里有座兵营,听说兵营统领与景王爷关系甚密,难道说景王爷盯上了我们书院?” “这事我回去会禀报将军,院长以后行事多加小心,行草剑的练习,要更加秘密地进行,决不能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田勇郑重地说。 “放心,我明白。”院长也郑重地说。 田勇在书院逗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前往古龙县,他要去那里的王记文宝斋看看,看那里有没有兰亭奴古壶的消息。 将军送给古壶的三件礼物,件件都暗含深意,“奴可奴,非常奴”的字和扁壶的“道可道,非常道。”是对古壶与将军同时写出《兰亭集序》一事的感叹,以及对古壶受神仙指点这种解释的疑惑。 瓷葫芦里隐藏的“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则是给古壶的暗示,如果他发现了这些秘密并找到那个文宝斋,则可当面再次试探他究竟是什么人。 以将军之意,试探之后,如果古壶不是景王爷有意安排之人,则如此奇才可招纳过来,以后必有大用。如果是景王爷安排之人,则可提前防范。 景王爷像只讨厌的苍蝇,时不时在将军周围嗡嗡叫,这是将军的一大心事。 田副将来到古龙县王记文宝斋时,看店里生意不错,一切如常,掌柜的见了他,忙把他请到后院上茶。 “将军此次前来有何贵干?”掌柜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来店里吗?”田副将问。 “不寻常的人?”掌柜搔着头,想了好一阵,摇头道:“没有!” 田副将:“你多留意一下,如果有个名叫古壶的人来店里,立即传消息给我。” “是。”掌柜点头道,又好奇地问:“这个叫古壶的,是什么人?” 田副将微微一笑:“这个,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会不会来这里呢?” 此时,数百里外的卢家庄里,古壶正面临着一件大事。 古壶发现将军送的礼物的秘密之后几天,室友卢安给他送来一张纸说:“战书,庄上的拳棒教师罗三棒让我转给你的,你才来一天就名扬一庄了,我跟你住一屋,我都荣幸呢” 卢安看着古壶,开心地笑了。 “战书?”古壶惊讶地问,“你约他给我打架了?”他有些不满,我还没最后决定呢,你怎么能替我做主。 卢安:“我只是在别人面前随口一说,说你可以跟他比一比,并没正式约他,是他主动找到我,要我把这转交给你的。” 古壶犹豫了一下,接过这纸一看,上面不是字,而是画,画的是一棵树下,两个人正在比拳。 卢安说:“这上面画的是茶园,时间是三日后的上午。罗三棒说你要是接这战书就在这上面画个圈由我转交给他,你要是不接,他会在五日后上门来找你。” 古壶看着卢安,试探道:“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接呀!”卢安兴奋地拍拍他肩膀说:“你要赢了他,你脸上有光,我脸上都跟着沾光。你要是输给了他,你也不丢脸,你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足二十岁的奴,他是三十多岁正强壮的拳棒教师。” 卢安这话,可是真话。 自从晓事以来,卢安在这庄上,已经好多年没说过真话了。 对庄主老爷不敢说真话,你能说“老爷,请你给我自由,让我不当奴了”?你敢说:“老爷,少给安点活,多给我些赏钱。”这样的真话敢说出来吗? 对庄上的其他男女老少奴婢,也不敢说真话,人多是非多,话多是非多,有时说者无意,可是听者有心,可能有人正愁抓不住你把柄好在老爷那儿告你状呢,有真话你敢说吗? 所以这些年来,卢安总结出了一个说话的原则,就是那句老话——“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不全说真话,当然也不全说假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假话比真话多更安全,真话比假话多会招祸。 这是他为奴多年的秘笈,靠着这秘笈,他得以在卢家庄的主人和仆人之间混个平安无事,可眼前这个新来的古壶,太让他好奇了,这人可真是个奇人。 与奇人相处,得有奇道。 第24章 不能怂到不敢应战 可刚才对古壶这几句话,却句句是真话,这古壶可真是个怪人,一来就惹祸上身被烙一奴字在脸上。 为了一条狗竟然跟人打了一架,那架也打得着实奇怪,看不出什么招式,只看见一个字——快! 有这样一位有意思的舍友,真有意思,卢安喜欢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 他希望自己以后也成为一个有意思的人,至少做一个有意思的奴,做一些有意思的奴能做到的事。 如此想着,卢安看着古壶,微微一笑:“接不接是你的事,不过,我劝你可以接,罗三棒是庄上武功最好的人,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高手,你要赢了罗三棒,老爷都会高看你一眼,庄上所有人都会高看你。” 古壶看出来了,这位舍友是个油滑之人,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是他又想,前些天交手的那两人只是普通人,只有跟专业的拳师交手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是比武,又不是生死相拼,这战书可以接,不能怂到连战都不敢应。 于是他问卢安要来笔砚,在纸上写下“同意”两字,这两字写得很有大领导的风范。 卢安大惊道:“原来你识字?还写得这么好!”继而又敲自己脑袋一下,“看我笨的,你是县令之子,怎么会不识字呢?” 古壶得意道:“识得不多,也就那么几千个字。”他再次看看这两个字,自己也觉得这两个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俨然有王氏行书的风格。 看着卢安羡慕地看着自己的表情,古壶说:“卢兄,以后别再说我是什么县令之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要真还是县令之子,我会来这儿?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庄上的奴,我们是兄弟,我比你还惨,是烙了印的奴。”他指着自己脸上的字笑着说。 卢安也笑了:“是,我们是兄弟,是好兄弟,有你这样的兄弟,我脸上有光,这战书你接还是不接?” “接!”古壶紧握拳头说。 用了几次卢安带来的药后,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被烙的地方已开始结痂。这些天跟卢安聊了许多后,古壶对庄上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对于怎样当好一个奴,他也有了基本的信心。 难道就这样在这山庄上当一辈子奴吗?这当然不是不可以,可也太对不起这一趟辛苦的穿越了? 这晚上,卢安已经入睡,古壶却难以入眠,他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和这些天发生的太多的事全部在脑中捋了一遍,最后,他为自己定下一个近期目标。 逃跑!逃离这山庄,逃得远远的,失个自由自在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决不能一生当这任人役使、身不由己的奴!通过与罗三棒的比武,再次验证一下自己的能力。 一旦证实了自己有了足以保护自身和家人的能力,便寻找机会带着母亲和兄妹离开这卢家庄,此处爷不留,另找爷留处。 天下之大,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找自由安宁过日子的地方。 这世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互联网,我一个猛子扎进茫茫人海,或躲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你是王爷,你哪里寻得着我? 主意一定,心也安静下来,睡意如水漫来,他很快沉入睡乡。 此后几天里,古壶按照监奴的吩咐,在和卢安一起柴房院干活,无不过是锯柴、劈柴、垒柴、搬柴、送柴等活,活倒也不是很累,也无须什么技术含量,一看就会。 可是这干活的过程,却是古壶练习眼力听力和动作反应的过程。 柴去柴来间、刀起刀落间、柴被刀劈开时、柴屑翻飞间,他都始终注意自己对子弹时间与普通时间的适应、转换与调节,同时练习自己的肌肉动作反应能力。 把干活当成练武,这是一件一举两得又开心的事,既然接下了战书,那就要竭尽全能,至少不能输得太惨。 同时,晚上得空时他也带着大个一起到空地上,还把记忆中学过的拳棒招数也练练,同时训练控制听觉和嗅觉。 这两样感觉的控制,与视觉的控制大同小异,把自己想象成狗就是狗的感觉,想象成人就是人的感觉,不同之处在于感觉转换的速度,听觉和嗅觉的转换比视觉的转换要慢一些。 几天的训练,古壶已经能做到非常熟练地自主控制视、听、嗅觉,动作反应能力也与视听觉也更加协调。 只是在力量上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力量也就是普通人的力量,比不上真正练过武的。不过他明白,力量上的短处可以用速度上的长处来弥补。 想是这样想,究竟行不行还得经过实战来检验,虽然心有忐忑,所幸与这罗三棒只是比武,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不过,这比武完全可以看出自己的实力。 五天后的上午,提前干完活后,古壶带着大个,跟着卢安去茶园。 茶园地在茶坊后边,七八十亩齐腰高的茶树一片翠绿,郁郁葱葱,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这些天来,古壶越来越喜欢上这山庄的景色。 要不是身为奴,他真想就在这里住一辈子,他希望以后自己能拥有这样的一座山庄,在这样的山庄里娶妻生子,过一生安逸的田园生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花园后面有一片不大的树林,卢安说罗三棒就在树林里等着。 离树林越来越近,卢安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一边怯怯地说:“古兄弟,不好意思,你走前边,我——我喜欢看打架,但我害怕打架。” 古壶笑了:“没事,我原来跟你一样,喜欢看,但怕自己打,现在不怕了,你就只管好好看好了,要是我被打趴下了,你把我扶回去就行。” “兄弟你放心,这——这我可以。”卢安惭愧地笑笑,胳膊向前伸,手向树林里一指,做出“请”的的姿势,仿佛是请古壶去吃一顿大餐。 古壶大步朝树林方向走去,大个昆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处,离树林还远,还没看见人影,古壶吸吸鼻子就嗅出树林里共有三个人。 他竖竖耳朵,还听见三人正在小声议论早上吃的东西,说后厨做的咸菜盐味太淡,吃起来屁臭屁臭的。 接着走,进入林边,果见前方百十步开外立着三个人,中间一人高大威猛手拄一根木棒之人,想必就是罗三棒了。 “前面可是罗三棒罗大哥,我是古壶,应邀前来,请——” 古壶本想说“请指教。”可“指教”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中间那人二话不说,提起手里的木棒,直直地向他掷来。 木棒像一支被射出的巨型箭,平直地飞来,没有往下落的意思,如此又重又长的木棒,如此快的速度,可见罗三棒气力之大,出手之快。 可此时在古壶眼里,这木棒飞得实在不太快,不但不太水平,而且受重力作用和空气扰动,还在明显地颤动和往下降,他完全可以伸手就把这木棒抓住。 可他没有,不能来就吓着别人不是?还是谦虚一点好,谦虚使人进步嘛。 眼看木棒快到眼前时,他只微微闪身,躲过飞来的木棒。 这木棒直直地射到旁边一棵树上,把树皮击破,形成一个圆斑,可见对方功力不一般。 悄悄跟来小心观看的卢安早吓得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就刚才这古壶这一让,他感觉今天这场比武定大有看头,他当然希望古壶能赢。 这罗三棒平时太狂,在庄上他当然是武功第一,在其他地方他也爱与人斗气比试,不过,多数时候都是他赢。 在这方圆百十里,罗三棒武功应该是最强的,只是今天遇到这新来的奇异小子,看能不能给他点教训。 “哈哈,可是古家小子?我便是给你下战书的罗三棒。”罗三棒大步过来,拍着古壶的肩问。 古壶感觉这一只手放在肩上,就像圧着一块石头,单凭这手圧在肩上的力量,他知道,仅凭力量他会被罗三棒一拳就打趴在地上。 可力量不是唯一的,关键是要让对方的拳头没有机会落到自己身上。罗三棒压他肩的力向下,他横起用胳膊向外侧轻轻一拨便拨开这手。 当然这归功于他中学物理学得很好,牛顿力学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四两拨千斤的原理他是懂的。 拨开罗三棒的手,古壶抱拳恭敬地说:“罗教师,我是没有正式拜过师学过艺的,不过是原来看着邻居练着好玩,跟着瞎比几下,请罗教师手下留情。” “好,先来什么?拳还是棒?”罗三棒豪爽地问。 “来这个。”古壶说罢从地上捡起四个核桃大小的石子,一手拿两个,把四个石头抛过头顶。 落下来接着又抛上去,接着又抛,四个石头便从他手中,像听话的小孩子般排着队手上空中地转着圈。 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玩法,可是原来只抛两个石头都手忙脚乱的,有时还接不上,可是现在,就算抛十个石头也能应付,昨天在柴房劈柴时他才练过,真能抛十个石头。 “哈哈哈,真是黄毛小儿啊!”罗三棒大笑道,“要玩石头也可以,我们相距三十步,用飞石头互击对方。” 古壶停止抛石,恭敬地说:“我站着不动,还是你先击我,你是老大哥。” 第25章 不交手不知道厉害 “老大哥?”罗三棒怔了一下,好像也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说,“好,就依你,比武的规矩你懂吗?” “什么规矩?”古壶愣愣地问,他确实有些不明白,比武就比武呗,还有什么规矩? 罗三棒冷冷一笑:“真是个毛头小子,这都不懂?比武虽然不是仇家生死相拼,你死我活,可刀剑不长眼,难免有伤残甚至死亡,这后果可得自负,你想好了?你想好了我们再比,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年轻人。” 古壶此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他此前只想比武不过点到为止,可——双方要比个高下输赢,难免比狠斗气,情急之下可能有伤有残乃至死亡。 受点伤倒没什么,要真是残了或被打死了,那是自寻死路。来此世一趟,该干的正事没干成,该享受的生活没享受到,就以一个奴的身份残在这里或死在这里,岂不太冤了?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便犹豫起来,不由得后退两步。 “哈哈——”罗三棒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子,害怕了?还比不比了?要不比,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这事就到此为止。” 一听这话,古壶心中爆燃怒火,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岂能跪你一个山庄护院头?再说,自己答应这场比武就是为了真实验证一下自卫防身能力,岂能还没开始就认怂? “比!”古壶血脉偾张,大吼一声,“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接了你战书,人也来都来了,岂有不比之理,只是要是不小心伤了罗大哥,还请罗大哥谅解。” “哈哈哈,小子有血性,那就来。”罗三棒说着顺手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头在手上,从古壶身边向前走出去。 古壶看着罗三棒走路的动作,慢得像小孩子在故意逗人乐,他想笑又忍住了,这毕竟是真正的比武,不是闹着玩的,他双眼直直地盯着罗三棒的每一下动作。 罗三棒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约走出三四十步,突然猛回头,胳膊一扬,一块石头如流星般直扑古壶面门而来。 此时在古壶眼里,这石头像一只蝴蝶,拍着翅膀悠哉悠哉地朝他飞来,他能清楚地看见这石头的上下颤动和自旋。 当这石头到他面前时,他不慌不忙身子一侧,像接力比赛时抓接力棒一般,伸手随手一抓便抓住了石块,身体一转,双脚立稳,看准罗三棒,一用力,把石块朝罗三棒掷过去。 掷石块,这是儿时的游戏,古壶还是拿手的。 只听“唉哟”一声叫,罗三棒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他被古壶还击的石头击中了。 古壶怔了一下,想过去安慰一下他,可他马上看出来罗三棒并没有服,他撑起身子,胳膊再次一挥,手中接连掷出三块石头,同时向古壶射来。 古壶微微一笑,不就是三块吗?跟一块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麻烦一点罢了,来。 眼看石头快到眼前时,他身子一侧,双手出掌一接,像接篮球一般接连把三块石头捧在手中。 他向前一步,假装要回掷过去,罗三棒吓得赶紧躲闪。 “哈哈哈——”古壶笑着把石头放在地上。 罗三棒见状,愣了愣,大步奔过来大声说:“古兄弟果然好身手,比比拳法如何?”边说边施展拳脚向古壶袭来。 古壶一看,情不自禁“哈哈”大笑,罗三棒的招式动作完全就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或者是舞台上滑稽演员逗人的滑稽慢动作模仿表演,又像机器人毫不灵活的僵硬动作。 面对眼里如此慢的招式,就算是从没练过武的人都能反应得过来该怎样躲避或还击,何况他多少还是曾经练过些的,至少算个半罐水。 此时面对的不是那天救大个时打的那两位,而是名震一方的真正武者,古壶不敢怠慢,他盯紧了罗三棒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应对。 古壶稍微躲闪,轻轻一腾挪,伸脚一绊,左手抓住对方肩膀一压。罗三棒便一跤摔倒在地,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 “啊——”罗三棒爬起来,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泥土,大叫一声,拉开架势再次朝古壶扑来。 第一招还击得手,古壶信心大增。 他像玩儿似地轻松躲过罗三棒的数招进攻,他只避让招架,并不出手还击,他不想让罗三棒太尴尬,人家毕竟是山庄总护院,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奴,对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是,罗三棒不依不饶,一招狠过一招,连连进攻。古壶瞅个空档捡起地上一个石头,一下塞进他正好张开的嘴里,他本能地一咬,被咯得“哇哇”大叫。 “哈哈哈——”古壶指着他大笑。 罗三棒吐掉嘴里的石头,再次挥拳扑过来。 古壶把他引到一棵树旁,避过他的进攻,脚尖一点地,转到他身后,趁势一推,罗三棒往前一跌,一头撞到树上,额头被撞破,鼻血也流了出来。 古壶一看他出了血,觉得有些过分了,他正想要不要去拉罗三棒起来,就见罗三棒起身抱拳对他深深打恭道:“古兄弟步法身法和出手均快如闪电,罗某佩服——佩服,我认输!” “哈哈。快如闪电?有多快,这样吗?”古壶说着围着罗三棒和那棵树快速地转着圈跑起来。 刚跑了几圈,就见罗三棒大惊失色地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他赶紧停下来,过去把罗三棒扶起来说:“罗大哥,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罗三棒再次抱拳说:“罗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古兄弟的‘移步变影’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 “移步变影?什么意思?”古壶疑惑地看着罗三棒,他第一次听说这词,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不能让罗三棒看出自己不知道,于是换上一脸神秘的微笑看着罗三棒。 罗三棒:“以前我只知道一位叫‘游荡天’的大侠,他像你这样转圈时能变出四个人影,已经无人可比了,可刚才你——” “你这整个一圈都是你的人影,至少有二十个人影,罗某服得五体投地,以后古兄弟有什么需要罗某的,只管吩咐。” 罗三棒说的这一些可全是口服心服的真心话,今天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前些天因一条狗跟古壶打过一架的那几个人找到他,把古壶的功夫吹到了天上去,他哪里相信一个黄毛小儿有这么厉害。 可又听说古壶来就被烙了字,后来又不知因何,让一家人都躲过了卢庄主的试刑,他觉得这人太奇怪。 他这次挑战,一是不服,二是想在这庄上找个平时能切磋武艺的人,没想到这人小小年经,竟有如此功力,他是真心佩服,这船翻得值。 他罗三棒是直爽之人,输了就是输了,要让他拜古壶为师他都愿意。 “移步变影?至少二十个人影?哈哈哈——以后还请罗大哥多多关照。”古壶大笑,说罢朝罗三棒一抱拳,转身向站在远处观战的卢安和大个走去。 古壶明白了,这所谓的“移步变影”,不过是因为动作太快,在人脑中形成的视觉暂留现像罢了,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么快,跟放电影和做动画片是一个道理。 电影放映机前镜头前一秒钟拉过二十四张胶片,本来静止的投影就变成连续运动的画面了。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明白这个后世初中生都明白的道理?不过,“移步变影”名称挺好的。 当然,自己有这神奇的能力,完全得益于狗的灵敏,还有这次穿越对这灵敏和反应能力的加强。 不比这一场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此绝技,总之,还是得感谢大个这狗东西。 这次比武,还验证了自己有了足够的自卫和还击进攻能力,不知道算不算顶尖高手,可从罗三棒的反应来看,至少“移步变影”这一招,能唬倒江湖上一大片人了。 他知道这些能力很重要,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和能活得更好的资本。 接下来,可以一步一步筹划如何带领家人跳出这个“奴坑”了,不过,这得秘密谋划安排,可不能出纰漏伤害了家人。 卢安带着大个迎上来,多远就说:“兄弟,我全都看见了,你这么厉害的高手,当个一般的奴真是太委曲你了,应该让那罗三棒下来,你当那拳棒教师。” 古壶对他摆手说:“别,我什么都不当,就当这柴禾奴,这挺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心中有了个定心丸,古壶感觉踏实了许多,脸上的的“奴”字伤也落了痂,周围人对他脸上这字也由好奇转成习惯。 凡事习惯了就好,他自己也习惯了,开始他还时不时摸一摸这字,后来都忘记摸了,好像忘记脸上还有这一字。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是怎么也忘记不了的,比如他对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母亲和姐姐的思念。 这是夏夜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古壶和大个一起坐在柴房院的树下。 他一手轻轻抚摸着大个的头,看着空中那轮皎洁的银盘,不由得念出李白的那两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汪汪汪”当他念完这两句诗时,大个对着明月吠了三声,仿佛是在为他应和。 是啊,虽说时空不是那个时空,可地球还是那个地球,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此时这里的明月,一定也正照着那里的母亲和姐姐。 古壶感觉像突然落进深水中一般,他突然落进了对那边亲人的的深切的思念之中,这种思念的无法排解,让他一时有窒息的感觉。 第26章 遥远而神秘的感应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姐姐,你们还好吗?没有我在你们身边的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你们此时也在看这轮明月吗?” “你们也在想我吗?要是这该死的穿越是由我自己做主的,我多想此时此刻就穿回到你们身边啊!”他抚摸着大个的头,小声地自言自语地说着。 原来在外念高中念大学时,才参加工作时,闲下来独自遥望远方时,他也思念在家乡的母亲和姐姐。 可是,那时有两个假期,至少春节时他都能回家一次,与母亲和姐姐呆上一段时间,虽然生活不易,平淡如水,可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却如水中加了蜜。 可现在呢?今夕是何夕?天啊!他不知道时间上跟她们相隔多少年。 此地又为何地? 从一来就落入王羲之的兰亭并且写兰亭序这点来看,不用多想,显然现在应该是东晋永和九年,这在《兰亭集序》里写着呢。 可是,后世关于王羲之的生卒之年都没弄清,一说是303—361,一说321—379,误差达18年。 就自己原来不多的历史知识而言,好像没有自己现在所属的“大宁国”这么一个国家,可这段时间人们的言谈和古壶的记忆已经清楚地表明,这分明就是大宁国。 是历史原本就没有真相?还是自己历史学得太不好?他当初在初中时就决定以后学理科,那些历史地理书多半都是新的,考试也是作弊蒙混过去的。 文理分科害人不浅啊!尤其是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 在空间上,他就更不明白这是后世的哪省哪县哪乡,不知道离那边的母亲和姐姐有多远。 几百里?几千里?只感觉大概是在南方,可也不是太南的地方,南到哪里也不清楚。 空间上相隔——也许十万八千里,也许近在咫尺,就算空间上近在咫尺,可时间上相隔一千多年,在身边你也看不着摸不着,时空相隔,咫尺天涯。 亲人啊!你们在哪里?你们可知道我又在哪里?你们身边的那个我,还在吗?或者那个我已经早火化成灰?变成墓碑上的一个名字。 我知道,即使那个我变成了墓碑上的一个名字,你们仍然在思念我,你们可知道,我在这时空遥远之处也在思念你们? 想着想着,感觉两行热泪像两条热热的蚯蚓从脸上爬下,他忙用衣袖擦去,自嘲道:“嘿,就当是离开她们,远赴千里来这里打工的,外出打工者千千万万,思念家乡思念亲人者万万千千,又不只我一个,谁不思念苦呢?” 他看着清朗的夜空,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孤寂的脸,月亮的脸高冷地看着他。 “你也像我一样孤独吗?”他问月亮。 突然,他看见月亮周围越来越明显地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大圆圈,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 这是出现了“月晕”,是空气中水分子的含量到合适的程度时,折射月光形成的光学现象,跟彩虹形成原理类似。 “月晕”这现象民间俗称“月亮戴草帽”,类似的现象还有“日晕”,被称为“太阳戴草帽” 突然,他感觉右手的拇指的指尖轻微地刺痛了一下,就像蚂蚁咬了一口,紧接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也分别痛了一下。 这五下微痛程度一样,但间隔不一样,拇指和食指这前两下间隔短,然后间隔稍长,接着是中指尖上的一下,然后间隔稍长,再是无名指和小指上的两下。 “儿子——我——想你。”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五个字,瞬间再次泪流满面,他双手捂面,泪水还是不可阻挡地从指缝间流出。 难道?难道真有超时空感应?是那边的那位母亲在传递她对儿子的思念? 他一下跳了起来,回忆之舟沿记忆的河流驶向八岁那年和母亲的一个秘密电报。 八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母亲正在卧室整理衣服,他想吃苹果,自己到厨房拿菜刀削苹果,不料一下把左手中指割破了。 他痛得龇牙咧嘴,正在想要不要哭出声来,突然母亲冲了进来,抓住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吸吮掉血,又忙不迭地为他包扎好。 他奇怪地问:“妈,你又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被割伤了。” 母亲笑着摸着他的头说:“十指连心,母子连心,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割在你身上,疼在妈心上。” 那之后不久的一天,他突发奇想,既然母子连心,十指连心,那他就可以通过手指给母亲发电报了。 他让母亲坐到一间屋,他在另一间屋。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左手的指尖,像发电报一样从心中发出五个字——“妈妈——我——想你。” 然后他跑过去问母亲收到他发的电报没有,母亲笑着说:“收到了,你发的是‘妈妈我想你’,是不是?” 他大惊。 之后母亲又给他“发电报”,他感觉他的五个手指也微痛了五下,接下来他竟然也猜到了母亲发给他的是“儿子——我——想你。” 他当时跟母亲拉勾,说这是他们母子的秘密,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知识的增加,他知道他当时跟母亲都说出了对方的“电报”内容,其实不过是一种猜测和心理暗示。 不过,直到读大学时,他仍然相信母子之间或孪生兄弟姐妹之间有心灵感应这种说法。 大二那年,他突然被查出肾出了问题,如果不换肾,他活不过一年,为了救他,母亲要把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了他,他坚决不同意。 可母亲说:“你整个人就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再多给你一块肉,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犟不过母亲,只得接受了母亲的一个肾,从那以后,他更觉得他跟母亲之间,有时真有心灵感应。 他试过,有几次母子俩聊天时,同时要说话,他突然停住,让母亲先说,结果母亲说的跟他想要说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他越来越相信母子心连心这一说法。 此时此刻,面对这轮明月,面对心目中在那不知相隔多么遥远时空的母亲,他更加相信这种感应是存在的。 既然穿越这种事都存在,心灵感应这种事就更应该存在了,只不过这两种事都不是自己能主动驾驭和安排的。 谁在驾驭和安排呢?天知道! 他站直身子,抬起两手,让月光从指缝间如水般倾泻而下,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指尖,像回电报一般,给那边的母亲发去五个字:“妈妈——我——想你。” 擦去漫布满脸的泪水,他摸摸大个的头说:“走兄弟,回去睡觉了。” 经卢庄主同意,他在他门口屋檐下为大个建了个小木窝,大个成天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回到那小木窝前,大个哼哼唧唧地用身体蹭了蹭他的小腿,才钻进自己的木屋里。 这一夜,古壶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香。 第二天,古壶照常干着劈柴码柴送柴的活,可是,他越干越不想干,心事也越来越重。 按照之前心中的规划,他该找李管家换个工种了,劈柴的活他也干厌烦了,他想干赶着马车出去拉柴的活。 这活可以随时外出,他不但可以熟悉庄里庄外的道路,还可以熟悉周围的风土人情,为以后的逃跑做好准备。 计划不是用来放着的,而是要一步步实施的,这天干完活后,古壶找到李管家说:“李管家,我有件事想求你。”古壶满面笑容,谦虚恭敬,他知道,管家有时比庄主还不好说话。 “求我?”李管家好像第一次见他那么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好你个小子,真人不露相啊,罗三棒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么厉害的人,也来求我?” “原来在来卢家庄的路上,有时催你走快点,打你你不还手,你是让着我们的了?要不要我多谢你当时手下留情啊?” 古壶摆摆手,大度地说:“哪里哪里,只要管家大人你答应我去当运柴马车夫,就当你还我这人情了。” “运柴车夫?”李管家斜眼看着古壶,“怎么,柴房院装不下你了,你朝外面蹦了?” 古壶一本正经地说:“多学些手艺,也能为主人多干些活,我这不是为庄上着想吗?” “呵——为庄上着想,你对主人多么忠诚啊,你就没有一点儿私心?我不信。”李管家盯着古壶,狡黠地笑着。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古壶心中的怒火在一点点燃烧,可他强压着,不让那火苗窜到脸色上来,他给李管家作了一揖道:“求李管家开恩,这事在你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要允准了,我会记着你的好,日后一家报答你。” “妄想!”李管家突然变了脸色,指着古壶说,“你拳脚再厉害也是我手下一个奴,再厉害你敢以下犯上,你敢造反谋逆?” 古壶没想到这李管家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怒火终于从眼中喷出,他指着李管家说:“好!我不敢以下犯上,我看你敢不敢?” 他说罢转身离开,直接找到了卢庄主那里去,他把同样的要求一说。 卢庄主捋着山羊胡,还是像李管家那样打量着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古壶吸吸鼻子,正准备嗅出这老家伙一点隐私来要挟他,卢庄主开口了:“听说比武你打败了罗三棒,你就没想过做个护庄总管吗?为何却想做个马车夫?不委屈吗?” 第27章 该跳槽时就跳槽 古壶一听庄主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老爷,我才十八岁,还是个黄毛孩子,怎敢担当护院重任,你知道的,我喜欢狗牛马这些牲口,你就让我赶马车拉柴。” “我要是不答应呢?你是不是又会拿我什么把柄来要挟我。”卢庄主看着古壶,似笑非笑。 “不敢不敢!”古壶忙不迭地说,“此前那事,是小人怕挨打怕与家人分开,一时情急才对老爷说出那些话。” “老爷已经够照顾我们一家了,以后决不会再有那种事,以后我只会帮老爷的忙,决不敢再要挟老爷。”古壶说得万分真诚。 卢庄主沉吟片刻说:“好,就依你,不过——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奴。” 古壶笑了:“赶马拉柴能有什么歪心思呢?难道老爷怕我用柴把那马烤来吃了?” “哈哈哈——”卢庄主大笑,“你要真敢那么做,那得请老爷我吃马肉,吃了马的肉,我再吃你的肉。” 古壶:“我知道这种小事不该来麻烦老爷,找管家说就行,可我刚才都跟李管家说了这事,他说我是他手下的奴,我的事只能他说了算。” 他把“他”和“只能”两词说得很重,相信精明的庄主能听出他的意思,小报告,有的时候还是要打的。 卢庄主怔了怔,说:“知道了,你下去,我会跟他说的。” 古壶谢过庄主,心下暗自高兴,退下去了。 看着古壶离去的背影,卢庄主捋着山羊胡须陷入了沉思,他另有心事。 景王爷临走时交给他的任务,要他寻找“七彩陨石”,他为此派出五个人特地前往兰亭附近寻找多日。 陨石影子都没见到过一个,又不敢随便捡个石头去哄王爷,王爷这些方面可是行家,不像别人,哄不得的。 虽然没找到陨石,可却坐实了当天天降七彩光球的说法。 那兰亭附近的众多百姓都异口同声地说,当天亲眼见到过那个光球从天而降,离地不到十多丈高时突然不见了。 这只有据实报告王爷了,那光球都已经消失了,总不可能王爷还要我去找一团光给他带去? 不过,除了找死石头,卢庄主还想找一个大活人,这个人虽然不是王爷让找的,可也跟王爷有关,要是把这人献给王爷,不但会得到褒扬,还会得到不菲的赏赐。 景王爷除了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物品,还喜欢招纳或结交一些奇才怪人。 比如在他王府里养着的门客中,有力大无穷的壮士;有双手双脚打算盘的神算师;有用头发写字的书法家; 有用脱光衣服不用笔而身体作画的画家;有随便拿样东西都能吹奏或敲打出音乐的乐师等等。 这些怪人有的长期寄居在王府,有的与王爷相交甚厚,他们或者陪王爷玩乐,或者替王爷办事,都能从王爷那里获得可观的报酬。 王爷拥有的五大山庄每年上缴的财物,相当部分也最终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十多年前,卢庄主偶然在人市上发现一个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的十岁少年,他把这少年买回庄上。 调教一些礼仪后,卢庄主把这少年献给景王爷,景王爷非常高兴,赏赐了他百两银,十匹锦缎,如今那少年已是王爷的得力心腹之人。 从古壶来庄上这些日子来看,卢庄主觉得古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怪才,如果把他献给王府,定能再得一笔丰厚的奖赏。 他有些不明白,当初王爷手下的那白衣名士既然买下了古壶这么一个怪奴,为何不把他带到王府直接交给王爷,而是带到了庄上,也许那人是怕古壶去抢了他的风头。 可是卢庄主现在不敢贸然把古壶推荐给王爷,一是因为从才来那天他顶撞王爷的那句话来看,王爷对他已经没有好感,这小子对王爷大不敬。 虽说是年少气盛一时失语,可言为心声,说明这小子心中想法与众不同,奴要是有对主人不忠之心,才能越大越坏事。 二是这小子似乎跟其他有些那些怪才又大不相同,也不知他是如何猜出自己与那木香的私情的,可这确实让自己后背心发凉,那是什么怪能力? 还有这次他与罗三棒比武,据罗三棒所说,这小子武功高强,赢得罗三棒心服口服。 能让罗三棒服的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要是把一个心术不正又能力超群的人献给王爷,以后得不到赏赐是小,惹祸上身掉脑袋那才是大。 还是小心为妙,就让他出去拉柴,看他又有什么表现,再观察考察一段时间再说,卢庄主心中打定主意。 得到庄主的准许,古壶高兴了半天,仿佛已经看见了以后逃跑的路。 古壶第二天便跟着马车夫卢忠出去拉柴,刚出后大门,就看见李管家背着个包袱一脸沮丧地向外走。 古壶问:“管家大人,您老人家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管家看看他,没好气地说:“庄主叫我去瓷窑坊管泥工,这么热的天,一去一个月,守着窑不能回。” 古壶心中得意,心想,这山庄其实就是个公司,董事长是王爷,卢庄主是总经理,管家是部门经理,他们这些最下层的奴就是普通员工。 在这里混,其实跟在公司里混是一样的,好在他原来在那边刚大学毕业时在公司里混过两年,有些经验。 坐在马车上,他边走边看,这才发现这卢家庄确实宽阔,规划布局合理,各式各样的奴干着各式各样的活,井井有条。 走着走着,这马突然左摇右摆地不肯好好往前走,卢忠吆喝了几声,这马也不听使唤,他扬起鞭子就是两鞭,可这马反而跳得更高。 一阵激烈的蹦跳蹬踢之后,这匹棕色的马竟然挣脱了马车跑掉了,把两人也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古壶眼尖手快,站住了,没受伤,卢忠却被摔了个大爷趴叉。 古壶把卢忠拉起来,今天是第一天出来干活,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一时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卢忠。 “不好,这马惊了,伤着人不得了。”卢忠抬腿就追,古壶赶紧跟着追去。 两人大声吼着叫前面的行人避让,一个女人后面跟着个小孩背向走着,小孩躲闪不及,眼看小孩要被马踏着。 古壶牙一咬,拼尽全力跑过去,一把拉开了小孩。 看着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转身又去追马。 这马一路跑去,吓倒六七个人,踢翻八九样路边的东西,一路闹得鸡飞狗跳地跑进一条巷子。 古壶追进这巷子一看,前面有匹没拴的白马,白马是匹雌马,而自己的那匹棕马是匹雄马。古壶一下明白了,棕马不是惊了。 而是为了这白马,它多远就嗅到了雌马的气味,不惜挣脱一切束缚,丢下自己的工作,直接奔现,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 一棕一白两马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一番,然后一前一后一起小步跑开,古壶看得脸热心跳,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他不是想看稀奇,而是怕棕马跑了,他和卢忠今日是出来打柴的。 一对情马亲亲热热地来到房屋后边的一块空地上,棕马一声长嘶,前蹄跳到白马背上…… 卢忠这时才跌跌撞撞地跑来,“你这臭马,差点摔死我。”卢忠骂着捡起石块就要朝两马掷去。 古壶一下抓住卢忠的胳膊,责怪道:“要是你是那马,你愿意有人这时来打搅你吗?放下石块,等人家干完好事。” “嘿嘿——”卢忠笑了,“你这人有意思,狗是你的兄弟,这马也是你的兄弟?” “不错,你也是我的兄弟。”古壶说。 “好事”做完,两匹马这才安静下来,古壶走过去摸着两马的头,两马竟然都乖乖地任它抚摸。 难道你们知道我是学动物医学的?他看着两马的眼睛,在心里问。 卢忠过来踢棕马一脚说:“你倒快活了,我今天要挨罚了,还有你!”他又看着古壶说,“你也躲不掉。” 果然,这天下午,两人被总管家叫去,好一顿训,然后总管说:“古壶第一天出去干活就闯祸,十大板。卢忠赶了几年马车,今日也犯此大错,十五大板。” 古壶知道这顿打是躲不掉的,咬着牙承受了这十板子,第一次跳槽就闯下祸,该打! 再者,他也想尝尝这挨板子是什么滋味,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现在就太过高调,现在应该是隐忍,得韬光养晦。 “啪——啪——啪……”一板一板落在臀部,嘿,实打实的,真特么疼啊! 两人被打得一时走路都难,又被关进一间小屋里闭门思过,晚饭是由一个丫环送来的。 古壶一看见这送饭来的丫环,眼睛一下亮了,太像了,他在心中感叹,这丫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记忆深处的人。 “林姐”这是埋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名字。 林姐是在那边的他念中学时的邻家好女孩,算不上很漂亮,但端庄清秀,温柔可人。 她跟他的盲人姐姐一样比他大三岁。林姐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常常在做完功课后过来陪他姐姐说话,帮助他姐姐学习盲文。 他当时没想到,林姐会成为他的第一个梦中情人。 第28章 逃,还是要逃的 林姐是独生女,她说她很希望能有像他这么一个弟弟,可他父母都是机关工作人员,不能给她生弟弟。 她陪他姐姐玩,也陪他玩,像亲人一样关心他们姐弟俩。 初三那年夏季,有一天晚上母亲还没下班,他感冒觉得浑身冷,盖上被子浑身哆嗦,上牙打下牙,脑袋迷糊得像一锅粥。 林姐喂了他药后要离开,他迷迷糊糊地拉住她,不让她走,于是她没走,她把他搂在怀里拍着背安慰他,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那是他第一次被除母亲外的另一个女人把头搂在怀里。 嗅着林姐特有的体香,感受着她无限的温柔,他真想一辈子就那样躺在她怀里。 后来他上高一时,林姐去外地上了大学,她渐渐成了偶尔走进他电话里的一个声音,一个名字,一个偶尔出现在梦中的形象。 他知道林姐只是把他当成弟弟来关心,所以他掐断了那根曾经撩动他少年情愫的情丝,只把她珍藏在回忆的深处。 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林姐结婚了,他和母亲、姐姐一起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那天他正好也感冒了,他对她小声说:“林姐,我又感冒了。” 林姐当时只看着他甜蜜地笑了笑,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而此时面前这位送饭来的丫环,长相与与身材都与林姐像极了,只有穿着打扮不像,这让他一下子把记忆深处的那个形象打捞上岸。 “林姐。”古壶看着这丫环,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轻呼唤出了声。 丫环看着他莞尔一笑:“我不姓林,我叫秋叶。” “秋叶姐,多谢你。”古壶把飘飞的思绪拉回来,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要起身给秋叶施礼致谢。 秋叶忙按了按他的肩膀说:“不必谢我,以后少闯祸就好。”说罢提着篮子离开,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他,浅浅地笑了笑。 秋叶是大宅里的灶婢,在厨房里干些洗菜、摘菜、烧火的杂活,有时厨娘忙不过来时她也上灶帮忙做菜。 今天管家让她给这两个人送饭,她听说了古壶赶马、拦惊马的事,她还听说这个古壶就是才来第一天就被烙一妈字的那个人。 今天见到这人,要不是脸上那字,这人可算是全庄上数一数二的俊男子。 长相是其次,关于这古壶,庄上人议论不少,都说这人不简单,才来没多久,竟然就让罗三棒佩服,让庄主老爷也对他另眼相看,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刚才离开时她才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秋叶这莞尔一笑,像在古壶的心湖里落下一颗小石子,涟漪泛起,久久难平。这天晚上,林姐和秋叶两个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飘飞,飘得他忘记自己身在何乡,忘记了才挨了大板的屁股上的疼痛。 秋叶又送了一次饭,第二次来时,古壶想跟她多说会儿话,可是她好像很忙,放下饭菜便走了。 闭门思过三天后,两人被放了出来,该干活了。 挨了这顿板子后,古壶每次赶马车出门都格外小心,他尽量小心,不只是为了不闯祸,更是为了不要再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他需要低调地把自己隐藏在每日的勤勤恳恳的劳动中,只有这样,才能秘密地筹划出逃之事。 利用外出拉柴的机会,他时不时抽出空去看望母亲古王氏和兄长古能。 古能在窑上干活,人黑了不少,可也更加强壮了,每次见到他都非常高兴,每次都嘱咐他不要惹事生非。 母亲在织染坊干活,活不是太重,可成天走去走来难得空闲,也累得腰酸背痛,他每次见了母亲都要替他捶捶背捏捏肩。 母亲见了他,每次都摸摸他的头说:“高一点儿了,高一点儿了。”然后又忧伤地摸摸他脸上的那个“奴”字,每次都问:“儿啊,还痛吗?” 他每次都拍拍自己的脸,笑着说:“不痛了,娘,这字能给我带来好运,我喜欢。” 为了多看到秋叶,古壶除了自己打柴的活,常常主动帮忙往厨房送柴,每次见到秋叶,他都要跟她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熟人,成了朋友。 古壶见到秋叶时,总是把她当成是梦中的林姐,在这里遇到这一个“林姐”,如同漂泊的灵魂找到了一处熟悉而温馨的港湾。 转眼之间,夏尽秋来,来这山庄为奴已经近三月了。 一天,古壶又来看望母亲,秋叶把主人赏赐的两块糕点送给他,他又带来给母亲。 在母亲住的屋里,他看看四下无人,关上门把糕点给母亲让她放好。 然后他拉着母亲的手,小声说:“娘,我们逃走,不当这奴了。” “逃走?”母亲大惊失色,惊恐地盯着他,又看看门。 他郑重地说:“是的,我带着您,还有兄长和小妹,我们一起逃走,找个地方,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 母亲确认了他的话后,脸上的惊讶换成悲伤与无奈:“孩儿啊,你真是年少不晓世事,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不知道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一个奴,能往哪儿逃?” “你无处可逃,逃到哪儿都会被抓回来,还要受到严惩。儿啊,奴就奴,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命。” “那么多人都当得奴,我们为什么当不得?你赶紧打消这念头,不然要引祸上身的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父亲的那条路。” 听了母亲这话,古壶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父亲的死,他只知道父亲被牵连进一大案获罪,具体究竟是什么案子,父亲涉及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陷害的,母亲和兄弟从没对他说过,他一无所知。 此时他觉得有必要问问母亲,如果父亲真有罪,那就罪有应得,如果父亲真是被陷害的,等他逃出去后,一定要查出真相。 古壶:“娘,你说到父亲,我想问你,父亲被牵连进一件什么案子,他究竟有没有罪?” 母亲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看着别处缓缓地说:“三年前你还小,没有告诉你这事,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古壶不解地问母亲。 母亲:“我看你的胆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大,告诉你怕你闯出更大祸。你只记住一点就行,你父亲唯一的错就是好酒,他没有罪,其他你别多问了。” 古壶看着母亲坚决的神情,知道母亲不会再多说父亲的事,可父亲没有罪这一点他记住了,有朝一日有机会时,一定要查出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这是以后要做的事,而眼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逃出去。 古壶想了想,说:“娘,您别担心,你可能也听庄里人说了庄里的罗三棒都打不过我,我——我实话告诉你。” “几年前我曾瞒着您和父亲跟一个道士学过武和其他道法,现在一般几个高手都奈何我不得。” “我还有其他谋生的办法,我们逃出去,能过上安宁的好日子的,至少比在这里受人奴役强。” 母亲听了他这话,不停地摆手说:“孩儿啊!你还是没明白,就算你能打,你能打过官府官军?我们是奴,没有我们自己的户籍,我们的户籍在这卢家庄主户上。” “要出门,只要出百里就要到县衙买路引,就算你到了外地,没有路引被查到或被人告到官府,就会被抓起来遣送回原籍还要受惩罚。” “退一步说就算没被查到,没有户籍,就算有钱也不能置田买地或经商务工,就没法活下去,你知道吗?” 母亲说的这些,古壶还真不是十分清楚,这事看来还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可他不死心,他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开荒种地不就可以活下来了吗?” 母亲坚决地说:“没人的地方?就算你能自己种粮食吃,你不穿衣?不吃盐?一辈子不跟外人接触?时间一长总会被发现。别瞎想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好好干你的活。” 娘这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古壶无法反驳,他的心都冷了半截,只得离开悻悻地离开,回去后直想到半夜,他还是没法打消逃跑这个念头。 不逃,难道逃跑这事还没开始就完了?就放弃了,就在这里受人奴役一辈子? 何况命运之神把自己从一个科技文明时代扔到这里古老落后的时代来,难道就是为了来当奴的?这里缺少奴吗? 更何况,自己一来就受这么多的挫折,先变成狗,后被烙字,身为贱民中的最底层——奴。 难道这是命运的故意安排,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穿越成狗,烙其体肤,使其为奴?” 不行,不能就这样终老在此,死在山庄。再动员动员兄长,拉他一起劝说母亲,要逃,一定得逃! 古壶寻个机会,在瓷窑坊找到古能,把他叫到一个僻静之处,把对母亲说的那些话对他说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是厚道之人,他说:“兄长,母亲不同意出逃,你能帮我劝劝她老人家吗?” 第29章 你们不走,我走! 古能看着他,足足看了好一阵才开口:“要劝,我要劝的是你,阿弟,我的脑袋没有你灵光,可连我都知道你说的那些是办不到的。” “我们无处可逃,你怎么还认为我们可以逃出去,可以过上安宁自由的日子?你还是太嫩了!” “真不能帮我劝劝母亲?你是长子,你的话她更能听进去。”古壶直直地看着兄长,希望他能转念。 “真不能,你说破天也不行,我不劝母亲,我要劝的是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那是撞南墙的路,会把你撞得头破血流的。”古能坚决地说。 古壶见兄长如此坚决,只好作罢,他无奈地说:“那——那好,就当我没说,你可不能把我这个想法说出去。” 古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兄长再笨也知道不会出卖自己的手足,你放心,打消这念头,回去好好干活,别再挨主人打。” 牵着马车往回走的路上,古壶不时地摇头,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丝悲凉之意从胸中生发开来,浸得他身心都有些凄冷。 不是因为母亲兄长都不同意他的计划,而是因为他觉得他即将要失去他们,不!不是他失去他们,是他们即将要失去他。 是的,他决定独自出逃,大事当独断,不能与人商议,越商议越难断,决不能优柔寡断。 古壶决定不再劝说母亲和兄长,自己独自一人在秋收大忙的时候寻机出逃。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此时正是收粮时节,搞到路上吃的干粮不难。再是因为此时所有人都会很忙,他能够寻得机会。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再三思虑后,他最终确认独自出逃这个重大决定。 孩儿不孝!他在心里对这个世界的这位母亲说。 其实仔细一想,两位母亲他都对不起,对那一位母亲,他刚刚有能力让她轻松轻松,就被一场沙暴卷得魂飞魄散。 对了,他再次回忆起自己当时“灵魂出窍”时看到的情景。 当时母亲是在病床前守着他,而不是在太平间,那个病床上的那位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死呢? 按理说当时的灵魂都已经走了,人肯定也该死了。可为什么没看见母亲扶尸大哭呢?也许只是假死,也许只是成了植物人。 嘿,他真后悔当时没有仔细看看病床旁的生命监测仪,看那屏幕上还有没有波形。 管他呢,再后悔也没用了,在那一世对不起那位母亲和姐姐,在这一世又要对不起这位母亲和兄长。 对了,还有那可爱又可怜的小妹古莉,他决定这几天再去看看小妹。 因为都在这大宅院里,他平日见到古莉并不难,多数时候估计她不当值而他又有空时,他到顺诚院门口,请看门的进内院把她叫出来,兄妹俩在大门口说说话。 他问她庄主夫人对她好不好,她每次都说好,可有一次他发现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气愤地问是不是夫人打的,她却说不是,是她的另一个丫环闹着玩而相互拧的。 古壶不相信那是和同伙玩闹弄的伤,而是受到了庄主夫人的惩罚,或者别的的欺负,一想到这些,古壶就心疼得慌。 两天后,古壶在地里捉到几只蚂蚱,他编了两个草笼装进蚂蚱,打算要送给小妹和跟她同住的另一个小姐妹。 他跟看门的说了后,便坐在礅石上等着小妹,等着等着,觉得都有些困了,小妹还没出来。 突然,他的双眼被一双从背后伸来的小手蒙住了,他当然知道是小妹,其实她还离他很远时他就嗅出她的气味了。 他还是假装一惊,叫道:“是哪里来的小强盗,要打劫吗?”说罢一反手就把小妹抱到前面来。 古莉“咯咯咯”地开心笑着,又伸出小手轻轻地摸着他脸上那个“奴”字问:“二哥,还疼吗?” 古壶:“二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早就不疼了。”他摸着她的小手,又粗糙一些,便心疼地说:“夫人叫你干很多粗活吗?” 古莉大眼睛瞪着他,甜甜地笑着说:“没什么,也就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洗洗刷刷这些轻活,不累。我原来什么都不会做,现在什么都会做了,二哥,你说我能干吗?” 古壶激动地把她搂到怀里,鼻子酸了,喉咙哽了,他说:“能干,小妹才十岁多就这么能干,又聪明又漂亮。” 他的心都快要被小姑娘的可爱与可怜融化了,这一瞬间,他真想带上小妹一起出逃,他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她,把她养成温柔贤惠的大姑娘,让她有个幸福美满的家。 可是,他知道他做不到,如果真带走她,会让母亲和兄长增加一份担心与牵挂,要是逃跑不成,还会连累她。 他放开小妹,把两笼蚂蚱送给她,说:“小妹,原来爹娘和兄长教你认过一些字,你听二哥的,有空时再多学一些字,那些字装在你脑袋里又不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记住二哥的话了吗?” “记住了,我听二哥的。”古莉听话地点头。 “去,时间长了怕夫人叫你。”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又轻轻捏了捏她头上那两个圆环状的可爱的发髻。 看着小妹提着草笼一蹦一跳进院子去的背影,古壶心里说一句:“拜拜,可爱的小妹。” 回去后,古壶开始了具体的出逃准备,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这里虽然不是自己的家,可毕竟亲人在这里,吃穿有人管,不用自己操心。 要逃出去,在路上第一需要的当然是钱,钱钱钱,命相连,出门没有钱,那就等于没有路。 怎样才能弄到足够的盘缠呢,这就是第一道难关,按照卢家庄的规矩,每年奴婢每个月也有几十文的例钱用于个人日常开支。 古壶这几个月得到的例钱,全交给了母亲,现在当然不能去问母亲要,一要钱,母亲就知道他要出逃了。 那就只能借,向卢安、秋叶、罗三棒这三人借钱还是能借到的,可借钱总得有个理由,这理由要是编不圆那就等于泄露机密。 古壶很快就自己否决了借钱这一招,他一时想不到弄钱的办法,还没出门就被一个“钱”字绊倒,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这句千古名言的意义。 实在弄不到钱,就先逃出去再想办法,凭自己这身本领,如果向为富不仁的坏人“借”点盘缠带是办得到的。 所幸,几天后,钱自己来了。 照山庄的惯例,入冬前,每个奴婢要发一身冬衣的钱,由各人自己去置办冬衣,这钱在秋收前就发,为的是激励奴婢们卖力地干秋收的忙活。 一身冬衣的钱,足够十多日的路上盘缠,古壶暗自高兴,真是天助我也! 接下来,他又悄悄地积攒了一些干粮,水不是问题,带上一羊皮袋就够了。 万事具备,只欠一匹快马。 他成天套着出去拉柴禾的这马是最容易弄到手的,可这是力马,当坐骑既不听话又跑不快,庄里最能跑的马是拳棒教师罗三棒的坐骑。 自从那次与罗三棒交手之后,他和罗三棒就成了朋友,两人有空就在一起切磋武艺,罗三棒教他骑马,他已经骑得很好很快,两人比赛了几次骑马,他还赢过罗三棒一次。 他喜欢那种驭马如飞的感觉,要是骑上罗三棒的那样的快马,一天就能跑出几百里去,一入茫茫人海,就如鱼儿游进大海,看谁还能找得到我? 几个月的交往,他觉得罗三棒这人真不错,为人真诚豪爽,功夫也真是厉害,除了在“快”这一方面远不如他外,其他方面都远超他原来那半罐水。 几个月下来,他从罗三棒这里受益良多,学到了不少真本领,刀枪棍棒拳,样样都大有长进。 可罗三棒却学不会他那快如闪电的动作——“移步变影”,罗三棒虽然没有明说要学他的“移步变影”,可古壶看说出他非常想学。 这哪里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我这都是上天恩赐的,我如何教你?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古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罗三棒。 他只能告诉罗三棒要根据对方的眼神和动作情势预先判断,提前动作,这样在别人看来就会很快。 这其实是练武人都懂的道理,我不是没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学不会就不怪我了,古壶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要搞到罗三棒的那匹马并骑出去,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罗三棒的关系好,他接近罗三棒,谁也不会多想。 不容易是因为那马是罗三棒的宝贝,就像大个是他古壶的宝贝一样,罗三棒时刻关注这马,从不轻易借人骑,古壶都只骑过一次。 这马不能借,不能抢,只剩下一个办法——偷! 可罗三棒是个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家伙,要偷他的宝贝马,岂是容易的事?可要是没有马,如果被发现,还没跑出这庄园就会被追上。 可从小到大从没偷过东西,这是高技术含量的活,没有相当的智商和情商还真干不了,得想个万全之策。 第30章 半夜出逃 古壶想了好久,终于有了个主意,他还有个绝招可以用,只是这绝招对现在的人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觉得应该可以,不管怎么样,总得一试。 这一天,古壶白天出门拉柴时就把干粮和水偷偷带出去,藏到了路边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只等晚上偷到马就溜之大吉。 干完活后的傍晚时分到晚上这段时间,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就是休息时间,只要不出山庄,可以在庄内自由活动,古壶像平常一样带着大个又来到罗三棒的院子里。 “哈哈,古兄弟,你这人也太精了,你要是经商,只有赚的没有亏的。”罗三棒一见古壶,笑着大声说。 古壶心也一怔,难道他看出什么了?他拱手道:“罗大哥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此话怎讲。” 罗三棒:“这几个月,你从我这儿也学走不少东西?可你那移步变影,我怎么就一点也学不会呢?” 原来是这样,古壶微笑道:“我已经毫无保留地把秘籍告诉你了,就一个字——‘快’,要说详细一点,六个字——‘脑快眼快身快’,其他真没别的了。” 罗三棒过来拍拍古壶肩,笑道:“玩笑而已,兄弟不必当真,我知道练武是要天赋的,有些东西,没有天赋你练一辈子也枉然,我就没有练移步变影的天赋,不过,有你这会移步变影的兄弟,也是让我自豪的。” 听了这话,古壶心中惭愧地难受,当哥的,今日以后,你别恨我就成。 罗三棒安排好夜晚的护院值守后,两人便脱去外衫,一身短褂在院中切磋对练起来,练一会儿讲一会儿。 自从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以来,两人的切磋对练,其实主要是古壶向罗三棒学习,罗三棒把他当徒弟来教,他也把罗三棒当师父尊敬。 古壶的拳术和剑术大有长进,可以算小半个高手了,要再把子弹时间和快速反应加持上去,他不知道算不算高手,这还需要有实战检验才知道。 想到自己从罗三棒这里得到的好处,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古壶觉得更是对不起眼前这位朋友,可是——唉,要是真能逃出去,日后发达了,再报答罗大哥。 半个时辰天黑时,两人都是一身臭汗,罗三棒的妻子打来两盆清水,两人擦了身子后进入屋内。 女人已经温好酒,古壶不喝酒只喝凉白开,两人一酒一水就着花生米聊,闲话说武艺。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古壶掏出紫霞郡主送他的那块玉,说:“大哥,我们玩个戏法如何?” “什么戏法?”罗三棒看着他手中的玉,好奇地问。 古壶提着玉环上的丝线,让玉来回摆着,他说:“你坐舒服了,肘撑桌子,双手捧着下巴,浑身放松,眼睛看着这摆动的玉环。” “如果不想看它了,你想闭上眼睛,你就闭上眼睛,它会带着你跟着我为你指引的路,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你这家伙,鬼点子真多。”罗三棒微微一笑,照他说的做了,两眼呆呆地看着在油灯光中摆去摆来闪着淡绿微光的玉。 山庄的秋夜,平和宁静,不冷不热的夜色,像一湖柔柔的水,沁人心脾,豆黄的油灯光,给屋子抹不一层温柔的色彩。 古壶摆动着玉,声音轻柔地说:“你累了一天,又练了一个时辰的武,疲惫了,你想好好休息一下。” “你来到外面,在暖和的微风中,你躺在一堆带着清香的干草上,微风轻抚着你的脸,你想睡了……” “你靠在软和的干草上,你闭上双眼,耳旁只有轻轻的风声,像儿时母亲为你唱的催眠小曲,你困了,你倦了,你要睡了,你轻轻地呼吸着……” “你慢慢地入睡了——你睡了——你睡着了……” 这家伙果然被成功催眠了,而且是深度催眠,比当年上大学时在催眠选修课上那些人好催眠多了,真是艺多不压身啊。 当年老师说,多学点技艺在身上总是好的,这不就用上了吗?看来老师的话还是该听的。 古壶满意地带上大个轻轻溜出屋,悄悄到马厩牵出那匹对他也熟悉了的枣红马。算好时间躲过巡夜的庄丁,偷偷打开一道后院门溜了出去。 取出藏好的包袱后,他先把大个抱到马背上,再翻身上马。 再回头看了看秋夜星空下安睡的山庄,双手抱拳,轻轻说道:“母亲、兄妹,你们保重,不孝的古壶去也!” 轻轻一声“驾——”一人一狗一坐骑,绝尘而去,消失在朦胧静谧的夜色中。 古壶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扬鞭策马,星夜兼程不敢停歇,天亮时分,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一打听,他刚刚出了卢家庄所属的成乔县的县界,到了紧邻成乔县的黄古县龙启镇。 昨夜只顾逃离卢家庄,也没个明确的目标要往哪里去,再说又没地图,完全不知哪里是哪里,只知道往前跑。 跑了大半夜,差点把马累倒,这才刚跑出县界,这世界真特么大啊! 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跑了,他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打听好东西南北、府县人情,得确定个方向,确定个目标,再作定夺。 他下了马,从包袱里取出事先备好的狗皮膏药贴蒙住脸上那“奴”字,来到一家路边小食店,叫小二给马喂料,得先让马儿吃饱。 要了一盘包子一碗稀饭,他先把一个大肉包扔给大个,再自己吃喝起来。 小二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大个说:“客官真阔绰,肉包子喂狗,您打哪儿来?要去往何方?” 古壶警惕地答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想四处游历游历,多给你一盘包子的钱,你给我讲讲附近的风土人情。” 天刚亮,客人只有古壶这一个,小二便从镇讲到县,交通道路,人口分布,风味小吃,讲了几箩筐,直到有其他客人来才打住。 填饱肚子牵了马,古壶离开了这个小镇 他决定先到古龙县城挣点盘缠再走,据小二所讲,这古龙县城也算富裕之地,县城商业发达。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王羲之送他的那个瓷葫芦里的那些字——“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如果那是一个地址,他想去看看,这书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找到那个地方后,还能再联系到王羲之,说不定能到他府上当个门客,以后再图发展,只是自己是景王爷的奴,不知他敢不敢留。 如果王羲之这条路走不通,从古龙县往南再过两个县就会出成安府进入原山府,这原山府山多人稀。都说山高皇帝远,可以到原山府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路线,心里便安稳下来,骑着马儿,一路不紧不慢地朝古龙县城去,看着沿途秋收的景象,古壶突然觉得仿佛是出来旅游的。 想着这半年多来的日子,像是一枕黄粱,尤在梦中。 如今,梦已渐渐散去,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实实在在地身处封建帝制时代,自己的身份是奴。 此时此刻,他是一个正在逃亡的奴。 他已经有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的自卫能力和生存技能,可是,他不能给人当牛做马,他需要自由的生活。 必须先实现人身自由,再实现财务自由,再之后才谈得上事业自由、爱情自由、人生自由…… 而此刻,他刚刚迈出第一步,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摸着身前的大个的头说:“会有的,自由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来到古龙县城,果见这县城市井热闹,商业兴旺,他不打算先去找王记文宝斋,万一那是一个陷阱呢?先摸摸情况再说。 他找到一家客栈要住店,小二见他牵着马带着狗风尘仆仆,便问打哪儿来? 他含糊支吾过去,一问店钱,连吃带住还真不便宜,算算自己兜里的盘缠,只够三天开支。 入住歇息一会儿后,古壶决定上街去找些钱来。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看来这些道理是古今通用一点儿没错。 带着大个走在街上,他突然觉得很茫然,上哪儿去找钱呢? 去偷、去抢?没这胆量!坑蒙拐骗?没那技术没那脸!刷盘子卖苦力?苦累不说还来钱慢! 在同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他必须在两三天内找到以后至少两三个月的开销。 什么办法来钱快,危险系数又小呢?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办法——赌!听说赌博眼力很重要,凭借自己现在的眼力——嘿嘿! 那个世界里曾经的他,从没赌过。这个世界的古壶,也只在儿时跟小伙伴玩过类似赌的游戏。 两个娘都从小就教育他千万不能沾染吃喝嫖赌,他也当然知道赌是个危险的大坑。 可是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该赌之时也要赌,他自己教育自己。 赌它一把——眼前只有这个办法。 找找,找找哪儿有赌场。 赌博的地方倒是不难找,可看了看,好些玩法他根本不懂,没法参加。 他继续逛,直到他走进一条里巷,一家名为“猜来财博戏坊”的赌坊,他知道“博戏”就是“赌博”的雅称。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赌博,是玩游戏,玩一种很高雅的游戏。 唉,正经人要去干不正经的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如此想着,抬腿走向这家博戏坊。 第31章 危险的信号 这里的博戏名为“压叉”,古壶第一次听说这名,先看看是怎么个赌法。 庄家拿两枚铜钱,让它们在桌面上快速旋转,然后两手掌迅速压住铜钱,然后参赌之人猜。 猜这两钱是上面均为背面的“幕儿”,还是均为字的“字儿”,还是一阴一阳的“义儿”,猜中者赢。 这种赌博方式,由于铜钱旋转得很快,对于普通人来说全靠运气去猜,可这快速旋转的铜钱在古壶的“子弹时间”视线中却并不快。 这个可以有,这跟自己对路。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凑上去再仔细看。 庄家手掌压上去的动作在他眼里也只是慢动作而已,只要在他手掌压上去那一瞬间看清铜钱的倒向,便知道是那“三儿”中的哪一“儿”。 他先看别人赌,在心里试了几次,每次都看准了,猜中了。 可以出手了,他这才掏出在怀里已经捂热了的钱,想了想,又装回去一半,把另一半押了上去。 这是他人生第一赌,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旋转的铜钱,铜钱与桌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在他听起来很大声。 而周围赌客们的声音都消失了,只看见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只看见他们的嘴在动,听不见喊声,只听见铜钱旋转的“嗡嗡”声。 这声音仿佛充满了整个房间,充满了整个宇宙。 此前跟卢庄主赌往水碗里放钱时,他早已知道结果,并不觉得刺激。 而此时,古壶第一次感受到赌博带来的刺激,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调动全部子弹时间,双眼以最快的速度去跟踪两枚铜钱的旋转。 庄家手掌压上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准了,是一阴一阳的“义儿” “义儿!”他大声吼道,声音盖过身旁的赌客,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音量, 庄家手掌拿开,果然是“义儿”,他的钱在桌上打个滚儿,增加了一倍。 这钱来得太快了,他把赢来的钱又全部投入到第二场赌局中,这次,当然又赢了。 他当然知道,不能每次都赢,他以十压七赢三输的比例赌了一个多时辰,怀里的钱由一串变成了二串时,他不赌了,转身要走。 博戏坊的坊主——那位微胖的五十左右的老者,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狗,微笑着对他说:“小哥手气不错啊,明天又来玩儿?” “好的好的,明天又来,大个,走!”古壶得意地压压怀中的钱,硬硬的,给人一种踏实感,他真切地体会到了有两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钱硬才是硬道理”;“酒只能壮怂人胆,钱却能壮每个人的胆” 他带着大个进了附近一家食店,小二看着他身后的大个,说狗不能进。 古壶说豪爽地掏出一大把钱塞小二手上:“饭钱呆会儿给,这是单独给你的,这下可以进了?” “可以可以,二位请。”小二笑盈盈地往里让。 古壶两荤两素一汤,单独要了一个肉多的大骨头给大个,好好犒劳犒劳了自己和大个一顿。 付完账往外走时,古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钱真是个好东西啊,以后可不可以弄个全国首富,乃至天下首富来当当呢?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换着地儿,专门挑有“压叉”的博戏坊,仍然在赢多输少的比例“挣钱”。 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钱袋子越来越鼓,掂量掂量,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逃出山庄时的钱现在翻了数倍,先计划好的三天就走,可现在—— 看着钱袋子里那些拥挤得想打架的铜钱,他有些不想走了,这钱来得又轻松又快,他真舍不得马上离开。 想了想,决定再留三天,再多挣些再走,不管在哪里都应该有够开销个半年或大半年的钱,心里才踏实。 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赌博会那么让人上瘾,自己现在似乎已经有些上瘾了,他再一次告诫自己,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可是,这大半年的盘缠必须挣够,挣够了立即走人。 袋中有钱,心中不慌,再赌它几把,钱够了再走。 赌博赌博,越赌越薄;陷进赌坑,万事不成。 头脑中两个古壶在争辩着,撕扯打斗着,都想说服对方,弄得他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走还是该留。 古壶烦躁的心像一个漂在水面上的葫芦,闲着晃荡了两天,便茫然起来,不知道葫口该向哪个方向去,不知道该漂往何方。 他想尽快摆脱赌博这一挣轻松钱的门道,他明白一旦真陷入这门里就会把自己玩完,可是要断然抽身真不那么容易。 在客栈里,他用冷水洗了个澡,冷静思考后,他决定暂时离开这诱惑人的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两天,静静心。 他准备了一应吃食和一件厚些的衣服,最后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些酒,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喝两口也无妨,他独自来到了离城十多里的一座不太大的山上。 坐在山峦一块青石上,喝了一口酒,放眼看去。 时值初秋,有些已经感知到秋意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有些正迫不及待地往下飘落,想要躲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古壶呆呆地看着旁边树上的一片落叶,孤独地飘零落下,还没落到地又被一阵风卷起,在空中毫无着落地晃荡,他眼中渐渐浸出泪来。 这落叶多么像时下的自己啊!上不粘天,下不着地,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不知道该走向何方,望苍天看大地,眼前一片茫然,心中一片茫然。 自己这片叶子,也不知会被何时突然而来的一阵风吹到哪个石头缝里,在那里腐乱成泥,或者被吹到哪条溪水里不知被冲到何方,消失无痕。 亲人在哪里呢?爱情在哪里呢?人生意义在哪里呢?一时间,他有种人生虚无,万念俱灭的感觉。 心下感伤,囊中有酒,此处只有自己,何妨一醉方休? 古壶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一口接一口,把自己喝得一塌糊涂,昏昏然沉入睡乡。 当古壶睁开眼睛时,惊得一翻身坐了起来。 他在室内,揉揉眼想想,之前喝酒时是在山峦之上,大树之下,此时怎么——莫非又——? 他正要下床,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胡须老者端着个木盘进来,他大惊,莫非真遇到了白胡子神仙? 再揉揉眼细看,老者虽然看上去仙风道骨,可跟自己一般,也是肉身凡胎,看衣着打扮,这是一个老道士。 “道长,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敢问道长是——?”古壶一下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位老道将自己带到这里。 “善信你好逍遥啊!”道长放下手上的托盘,笑道,“贫道号玄之,四海云游,昨夜晚归,见你孤身一人躺在树下,醉如死者,我怕狼豹把你叼了去,故把你带到这小道观来。” “你沉睡了一夜又半天了,总算醒来了,一定饿坏了,快吃些东西。”玄之道长指指刚端来的木盘。 古壶忙起身立定,整整衣服,深深鞠一大躬道:“道长救命大恩,小人没齿不忘,要不是你老,我恐怕真被狼豹叼去了。”说到这里,古壶心中也后怕。 “举手之劳,何须言谢,快吃。”道长虚手相扶,要他坐下。 “谢谢道长,那我就不客气了。”古壶这才发现自己饿得肚皮都快贴着后背了,也不再客气多言,端过那木盘,荤的素的,干的稀的,一古脑儿往嘴里塞。 道长则坐在一旁,微笑着默默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吃完了有话要问他。 古壶边吃边时不时抬眼看看道长,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想,这道长不应该是坏人,要是坏人就不救他了,可半路捡回一个醉鬼,道长不可能什么都不问。 他嘴上吃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道长接下来的问话,既不能全说实话,也不能满口谎言。道长四海云游,什么人没见过?要撒谎,肯定马上被识破,那就尴尬了。 何况道长还是自己的恩人,欺骗恩人是不应该的,怎么回答呢?这还真有些考人啊! “善信你是个逃奴。”古壶刚放下筷子,玄之道长突然指着他大声说。 这老道,搞突然袭击,他一定是趁自己沉睡时,撕开我脸上的膏药看到了那个奴字,古壶心中一颤。 抹抹嘴,古壶说:“不瞒道长,我确实是个逃奴,因不满主家虐待,私自逃了出来。因为害怕被抓回去,一时又不知到哪里安身,故才郁闷醉酒,再次多谢道长搭救,还请道长不要向官府告发。” 道长摆手道:“无须再说救不救之话,更不要担心贫道告发你,在道家眼里,天下生灵皆该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就算禽兽虫蚁,也与人一般,均为道生,无分贵贱,更别说人了,奴仆也是人,丝毫不比王公贵族低贱。” “故贫道不会告发你是逃奴,你放心,这小道观里的其他道士也不会告发你。” “道家仁厚,小人诚服!”古壶拱手,真诚地说,尤其是那句“奴仆也是人,丝毫不比王公贵族低贱。”让他感动。 “只是贫道有不解之处,望善信为贫道释惑。”玄之道长直直地盯着古壶,满脸疑惑。 第32章 这个道长有点玄 “道长请问便是,小人知无不言。”面对这高深莫测的老道,古壶心中有些没底。 玄之道长站起身来,在室内缓缓地踱着步,目光却始终在古壶身上,他说:“你在昏睡之间,几度梦呓,虽说常人之梦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可还是能大体听懂的。” “贫道非自夸,自幼博览群书,数十年游历天下,也算见识不少,可你在梦中所说,贫道却大惑不解,你能否为贫道释惑?” “我说了什么?”古壶愣愣地看着道长。 道长捋捋长须,看着古壶,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审视古壶,缓缓地说:“你在梦里,反复念叨什么‘沙暴’、‘我的手机’、‘高铁’、‘飞机’、‘微信支付’等等,” 啊?!古壶大惊,这些词能从道长口里出来,他确信自己在梦中的的确确说过这些话,这些词,道长是绝不可能编出来的。 可这——要解释这些,这不要命吗?贼娃子说梦话——不打自招,这话真是千真万确啊!再厉害的人,都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梦,便是潜意识的表现形式。 古壶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低着头,右手四指在额头不停敲着,怎么回答呢?不可能又说这些词是神仙教的,道长面前说神仙,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道长奇怪地看着他。 “哦——”古壶摆摆手,“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在想应该如何回答道长。”他继续敲着额头。 还真敲出了个主意。 他抬眼看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玄之道长,反问道:“道家高深莫测,道长相信不相信人可以腾云驾雾?可以日行万里?可以变化为其他人或其他东西,道长相信这些奇异之事吗?” 道长微微一笑:“道可道,非常道,在道家眼里,万事皆无不能,你不回答我,反而问我,为何?”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长说得太好了,万事皆无不能,也就是说,我在梦里无所不能,既然无所不能,就可能胡言乱语。” “那些道长不解的词,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胡言乱语怎么能解释清楚呢?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词是何意,人在梦中,身心皆不由自己,道长何必把梦话当真话?” “然也,然也!善信虽身为奴,年岁还少,却谈吐不凡颇有见地,请到茶室畅怀一叙如何?”道长释然道,也不再追问。 “好,愿闻道长指教。”古壶高兴地说。 道长把他带到道观正殿木楼三楼的一间凉亭小室里,小道童恭敬地上好茶下去了,二人居高临下,把盏畅谈。 从畅谈中,古壶知道,玄之道长今年七十岁,从小出家学道研道,成年后便云游四海,走遍多国大山河川,几乎到过所有的道观,此间这家道观,也不过是他临时歇脚之处而已。 道长还谈到一件事,说今年暮春,在会稽郡一道观里暂住时,他不小心引发一场火灾烧了一殿。 因为主要责任在他,虽然那家道观没要他赔,但他还是要四处化缘重修那被烧之殿。 今年暮春,会稽?火灾?古壶一愣,心中一颤,是的,当时他还在一团光里时,在空中确曾见到一场火灾。 “怎么,你知道那场火灾吗?”玄之道长问。 古壶点点头,忙又摇头说:“听说过,听说过,当时我正经过会稽郡。”他还想说他到了王羲之的兰亭,还同王羲之一起写了《兰亭集序》,想想又算了,这个道长有点玄,小心为妙。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当时做那件事情,能给他带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还是不要在道长这儿卖弄了,他赶紧把话题扯到道家那些高深的理论上,向道长请教。 古壶言谈间,多听少说,他怕言多必失,又说出什么让道长好奇的话来,追问个不停。 他尽量向道长请教道家理论,不时发表自己一些粗浅的见解,道长很高兴,两人相谈甚欢,道长对他这既虚心请教又有独立见解的临时“弟子”很满意。 直到明月高悬二人才散去,古壶被一道童带到一朴素洁净的小间休息。 古壶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这位玄之道长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他担心这老道长看出他什么端倪。 可又转念一想,又为自己这一想法感到可笑,这怎么可能呢?道家如果真有那么神,连他经历的这种事也能看透,那还不早就颠倒乾坤,天翻地覆了? 如此一想,他倒能心安理得地入睡了。 第二天,古壶告别玄之道长,又回到山下那城里,他打算再过几天就离开此地。 这时,他觉得该去那个“古龙县王记文宝斋”看看了,这是个谜,迟早得解开。 “文宝斋”,想来是“文房四宝店”之意,“王记”应该是王羲之或他王氏家族所经营。 王氏一族是当朝第一大望族,王羲之书法更是名扬天下,“圈粉”无数,是真正的超级无敌大“网红”,流量无限,仅靠这名声“带货”,别说卖文房四宝,卖什么都能赚个盆满钵满,老王就是老王啊。 果然,没费什么周章,他就在离南城门不远的一条街道上看到了“王记文宝斋”的店牌,四个字是标准的右军行书,这店牌旁边还吊了支一人多高的巨大的毛笔。 店门两旁有一联:“挥毫列锦绣,落纸如云烟。”自然也是右军行书体。 古壶心中思忖,又当将军又开店,还自己给自家店做广告,这书圣真够能的。 古壶没啥犹豫,抬脚便进了店,大个跟在他身后。 店里有两人刚买好笔墨,伙计包好笔墨送走这两人,笑脸问他:“客官想要什么?” 古壶:“贵店有没有瓷葫芦卖?这么大,这个样。”他边说边比划那个瓷葫芦的样。 伙计笑了:“客官,你走错了,你说的瓷葫芦在瓷器店卖,我们这里只卖文房四宝和其他书写画画用得着的东西,不卖瓷器。” “那——那我要见你们掌柜的,麻烦你请掌柜的出来一下。”古壶说,今天必须弄个明白,你王羲之送我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来那几个字就是地址,给个地址不是让来找人吗,他想弄清这将军那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那好,您稍候。”伙计转身进后院,很快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掌柜打量了古壶一番,和颜悦色地问:“我是店掌柜,客官有何见教?” 古壶从怀里掏出那张写有“奴可奴,非常奴。”的纸交给掌柜,说:“道可道,非常道。奴可奴,非常奴。我是想请教你们家将军王羲之,送我这两句话是什么含义。” 掌柜的仔细看了那纸,再次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笑说:“将军的深意,哪是我等能够知晓的。” “不过,将军曾派人传过话来,如果兰亭奴前来,可接待。请问客官可是那位跟我家将军一起,写过《兰亭集序》的奴?” 掌柜的特意将“奴”字说得很重,还把目光粘在他脸上那块膏药上,似乎知道这膏药里面的秘密。 古壶胸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他真想把这老东西饱揍一顿。可一转念,他笑着问:“这店可是王羲之将军家的?你可是帮他经营着这店?” 掌柜点头:“没错,是这样。” 古壶:“那你不也是将军的一个奴吗?你有什么资格小瞧我?”他也把“奴”字说得特别重。 掌柜摇头:“我不是奴!我是有田有地的农户,我只是受雇于将军,将军每年都要付我工钱的。” 掌柜的笑着接着说:“兰亭奴,说你是奴你也别不高兴,你不是普通的奴,是‘非常奴’。你来店里的事我会马上向上禀报,你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你再来,到时会有专门的人接待你,如何?” “好,我三日后再来,掌柜的,奴也是人,你可别狗眼看人低,像它一样,只能吃屎。”古壶指指身旁的大个。 掌柜的看看大个又看看古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古壶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出得门来,大个叼了叼他的裤腿,抬头愤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混帐,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吃屎了?” 古壶摸摸它的头:“别这样看我,今天奖励你根大骨头行了?”他带着大个到了上次那家食店里,点了几盘几碗,大吃了一顿,同样专门为大个要了一根肉多的大骨头。 这三天里,古壶没再去过赌场,虽然心痒手痒,他还是忍住了,从那个掌柜的话里听来,似乎他们一直在等着我来,这书圣,打什么主意呢? 三天后,古壶带着大个再次来到店里,一来就见到掌柜, 这次,掌柜的一见他,恭敬地说:“兰亭奴,来了?里边请,将军在里面等你呢,上次我对你言语不敬之事,还请你不要在将军面前提起,先谢了。”掌柜说着作了的揖。 将军?古壶心中一惊,问掌柜:“王羲之王右军来这里了?” 掌柜的微微一笑:“你去见了就知道了,请随我来。” 他跟随掌柜来到后院,见后院屋檐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在一矮桌上练习写毛笔字,天井中桌旁正坐着一名男子。 第33章 不装了,看你服不 这人起身朝他走过来,这人却不是王右军,但看着有些面熟,这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一拍脑袋,认出来了。 这不是那天在路上追来给他送来“奴可奴,非常奴”那幅字和扁壶的,脸上有个月牙儿形伤疤的人吗? 这人一抱拳说:“我们又面了,我是王羲之将军的副将田勇,你可叫我田副将,听掌柜的说,你好像不喜欢叫你兰亭奴?” 古壶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道:“见过田副将,兰亭奴这名字不是我要的,是当日那帮名士硬安给我的,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 田副将笑了:“其实,这名字不但没贬义,而且是褒义。一来你本身就是个奴,叫你奴没错,二来谁都知道‘兰亭’是将军独有的雅园。” “将军的书法和风度天下闻名,名望无人能及,能以此二字为名,是你的荣幸,你说是否?” 古壶一听,人家还真没说错,他又阿q地想,那烙在脸上的“奴”字都只能认了,那认了这三字个又有何不可? 何况前面还有“兰亭”二字,就像在牛屎上插了鲜花,虽说还是牛屎,可好歹有鲜花,总比一堆臭屎强嘛。 “是是是,田副将说的是。”他点头,不就一绰号吗,你们愿意叫就叫,懒得再与人计较。 “请坐。”田副将指指桌旁椅子,同时打量着古壶,这家伙果然打来了,说明他已经看出了那扁壶和瓷葫芦的秘密,是个聪明之人。 同时,田副将还注意到,此时的古壶与数月前在路上见到的古壶大有不同,最主要的是气度上的不同。 当时的古壶看上去胆怯谦卑,谨小慎微,而现在的他看上去颇为自信,甚至还有些狂。 刚才那句“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足以证明这家伙在心里并没把我这副将太放在眼里。 这几个月古壶身上发生了什么?这让田副将疑惑。 虽然按照将军的吩咐,他安排了一个在卢家庄附近的人关注打听古壶的情况,可那人只是与山庄有生意往来之人,没有住在庄内。 那人对古壶的情况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也不敢过多打听,怕引人怀疑,这一年来景王爷也一直在暗中关注将军。 “不敢不敢,我是奴,你是副将,我还是站着好。”古壶看着田副将若有所思的脸,有些讥讽地说。 “哈哈哈,你虽是奴,可你是非常奴,非常奴自然得有非常的待遇,来,坐下。”田副将拍拍古壶的肩,拉他坐下。 古壶于是坐下,刚才田副将拉他坐下的力道,已经超出了请坐的意思,明显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得小心应付。 古壶调动起时间反应和动作反应,保持着警惕。 “我请你喝茶,请!”田副将说着拿起桌上的剑,猛然抽出利剑,一挥胳膊,剑已经伸向立在一旁的掌柜端着的茶盘上,剑尖轻轻一挑,挑起一杯茶向古壶伸来。 好一种请茶方式!武将就是武将,古壶心中叹道。 古壶忙站起身要去接这杯茶,可他刚伸出手,田副将故意手一抖,茶杯离开剑向下落去。 杯在下,杯盖在上,二者一前一后向下落去,古壶看得清清楚楚。 古壶本能地伸出双手,左手杯盖,右手杯子,把在他眼中像两片缓慢地向下飘的树叶般的这两件东西接在手里。 他刚要把这东西放在桌上,突然见田副将的剑向他喉咙刺来,急忙身子一侧,把手上的茶杯重新放回到这剑上,同时说:“田副将先请!” “好快!”田副将的赞叹声脱口而出。 这是出自内心的赞叹,练武从军这么多年,自己也见过不少高手,可还没见过如此敏捷的人。 这小子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那日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之书里他都不反抗,这又作何解释?一定是故意隐瞒,此人不可小觑。 心中疑惑,剑尖便有些颤抖,田副将忙用手端下剑上的茶杯,杯里的茶水还有大半,这更加证明了刚才古壶接杯子是动作之快,动作之稳,这实在难得。 田副将他放下剑,双手端起茶杯伸向古壶:“抱歉,我习武从军多年的习惯,见到有功夫之人,总想切磋切磋,你动如闪电,功夫了得,佩服佩服,请!” 古壶笑笑,也双手接过茶说:“哪里哪里,田副将过奖了,请!” 田副将再作个请坐的手势,古壶只好坐下,喝了口茶,等着田副将问话。 他知道田副将刚才是故意考验他的武功,到现在,藏都不住了,也没必要装了,看你服不服。免得你们谁都瞧不起我这奴。 田副将问:“你为什么不在卢家庄山庄上干活?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儿来的?是你主人让你来的?” “哈哈哈——”古壶笑了,“田副将这是明知故问,我是逃跑出来的,我不想当那让人当牛马使唤的奴了,是田副将你让我逃跑到这儿来找你的,你怎么反问我?” 田副将惊得身子向后一仰:“你是景王爷的奴,我何曾让你逃跑?更没让你来找我,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古壶:“我信口雌黄?你给我的那个看上去倒不出水的方形扁壶,我已经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以倒出水来,但要用非常的方法,这壶寓意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 “这‘道’就是道路,这就是告诉我走一条非常的道路,什么道路呢?就是逃走的道路,往哪里逃?” “往那个瓷葫芦里写的地址逃,往葫芦里加上水才能看见地址,‘古龙县王记文宝斋’,那地址就是现在咱们坐的这个地方,不知我这奴说的是也不是?” “哈哈哈,果然非常奴,竟然都被你看穿了,好眼力。”田副将笑道,这小子不但手上功夫不错,这嘴上功夫也不错,是个人才! “不过,你还是错了。那壶确实寓意着‘道可道,非常道’,可这并不是要你逃跑之意,这句话来自老子的《道德经》,这‘道’可不是道路,更不是逃走的意思。” “你能写出那空前绝后的《兰亭集序》,难道连这点都不懂?你是景王爷家的奴,我们让你逃跑,那不是跟王爷过不去吗?此话到此为止,可不能再与人言,你别跑了,还是回去。” “回去?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我要是不回去呢?田副将是不是要替景王爷把我抓回去?”古壶挑衅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往哪里逃?更何况你脸上有一奴字,就算你武功再了得也是逃不脱的,你要想不当奴,只有——” “啊——”田副将话还没说完,屋檐下写字的男孩突然惊叫出声来。 两人一惊,同时看过去,只见男孩站着,惊恐地指着旁边的大个。 古壶以为大个咬了男孩,忙几步奔过去问:“它咬你了?” 男孩摇摇头,指着地上又指指大个说:“它——它写的。” 古壶一看,可不是吗?地上有墨写的“dog”三个字母,大个的右前爪上还有墨,它肯定是趁小男孩不注意时偷偷在砚台里蘸了墨写的。 这狗家伙,以前从没让他用墨写过字,这次见了墨,见到男孩写字,可能它想给男孩签个自己的大名,可这——你这不为难我吗?让我如何给人解释?他愤怒地看着大个。 大个骄傲地仰头看着他,仿佛在说:“瞧,我也能用墨写字。” 古壶本想踢它一脚,可是却忍不住笑了,摸着大个的头说:“好样的,大个,你是大文狗。” 田副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这三个字母,好一阵问古壶:“你的狗会写字?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古壶随口说:“这是它的名字,大个。” 田副将把古壶和大个反复看了看,摇着头说:“怪哉——怪哉!这你作何解释,这狗也得到了神仙指点。” “没错!”古壶肯定地点点头,他突然想起刚才田副将话还没说完,他问:“刚才你说要想不当奴,只有什么?” 田副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有去除奴籍。” “如何才能摆脱奴籍?”古壶急切地问。 田副将看着他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是摆脱,你想自己摆脱这奴籍是不可能的。” “是去除!除非主人主动去除奴籍,否则一个奴是不可能自己摆脱奴籍的。而且你是官定的奴,除了主人同意,还得官府同意,你才能去除奴籍。” “如果你私自逃跑,主人报了官,你始终在官府的私逃奴名册里,将终身受到缉拿。” “如果民间有人发现你是私逃的奴而去官府报了官,报官的人会受到奖赏。反之,窝藏不报,则要受到牵连惩罚,你可要想明白了。” “你会不会报官抓我?”听田副将这一说,古壶的心中凉了半截,他歪着头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笑了:“我不会为了几个小钱去告发你,我是劝你不要逃,你是非常奴,非常奴有非常道,我送你一物。” 田副将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匣,从里面倒出一条两指长宽的墨,他往这墨上哈了几口气后,用它在纸上摁出一行奇怪的文字,古壶只认出其中一个“文”字,其他都不认识。 第34章 无路可逃 田副将把东西拿给他说:“这是王记文宝斋特有的墨,如果遇到衣食上的困难,在大宁国的任何一家‘王记文宝斋’,只要你出示这个东西,你都能得到钱物上的资助。” “劝你不要逃是我的建议,也是王羲之将军的建议,至于是继续当奴还是干什么,你自己的道你自己走,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王将军如此关注我?”古壶有些诧异。 田副将笑了:“你在兰亭里,与将军同时写出那篇序,你说将军能不关注你吗?” “以将军的名望和能力,将军能不能帮我去除奴籍?”古壶心中陡然升起希望之光。 田副将摇头道:“刚才我已经说的,将军的意思是你自己的道你自己走,你是景王爷的奴,将军能插手吗?” “明白了,谢谢将军厚意!”古壶收下这墨,告辞出店来,大个紧紧跟在他身后。 依刚才田副将所讲,将军其实是想帮他的,不然之前就不会让田副将送他那些东西,这次又送他这块能管吃管喝的墨。 可是,如果王羲之还认为我是个人才,为什么当初不出价把我们一家人买下来呢? 古壶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再去想这问题,关键是眼下怎么办?他犹豫不决,是继续逃还是主动回去呢? 要想让主人主动去除奴籍,谈何容易,现在的直接主人卢庄主,他自己都还是景王爷的奴呢,真正的主人是景王爷。 除非景王爷放弃我的奴籍,可我第一天就对他说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换来了一个揭不掉的“奴”字,还能指望他吗? 是老老实实当一辈子被人使役的奴?还是当一个在逃的提心吊胆的逃亡奴? 还是奋起反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别人手里? 他当然愿意选择第三条路,可目前,自己有这个实力吗?武功再高,能与整个官府对抗吗?奴的制度是千百年来统治阶级早就编织好的一张大网,任何奴都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这张网中逃出去。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拿不定就暂时不拿,既来之则安之,再混几天再说。 带着大个四处逛,逛饿的吃,吃饱了睡。如此玩了几天,也没人来抓他这逃亡的奴,他的心里放松了下来,心下一放松,赌瘾又发了,心里痒得不行,手上也痒得不行。 他准备再赌几场挣够大半个的盘缠,就换个地方再另做打算,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宁愿隐姓埋名自由自在过一生,也不能主动回到那笼中去受一辈子奴役。 上午,逛遍了多家博戏坊的他又轮回到了第一次来的“猜来财博戏坊”。 坊主认出了他,非常高兴,热情地招呼他:“这位小哥红运当头,你来了我这里的生意都要好不少,来来来。”坊主热情地把他拉到赌桌前。 故技重演,他早已熟能生巧,两个多时辰后,他估计怀里的钱又多出了一堆,于是决定离开。 还没走两步,坊主过来热情地说:“小哥面带英气,似有天助,请这边喝杯清茶,聊聊天,让我也沾沾光如何?”坊主指指屋子一角的一桌两椅,桌上两杯茶正冒着热气。 古壶看看天色,时辰还早,坊主盛情难却,他便微微一笑,跟着坊主过去坐下。 他早就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碗刚要喝,又突然缓缓地放下了。 暗自思忖,行走江湖,小心为妙!这坊主看上去慈眉善目,可人心隔肚皮,面善心不善者大有人在,谁知道他肚里心肠如何? “哈哈哈——”坊主看着古壶,大笑。 “有何可笑?”古壶警惕地看着坊主问。 坊主:“笑你人虽然年少,却心机老成,这不是讥笑,是赞许之笑。看得出你是外地人,出门在外,处处小心理所当然,不过,你看我是下毒害人之徒吗?” 坊主让一旁的丫环重新拿来两茶碗,亲自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自己先喝一半碗,指着另一碗对古壶说:“这下放心了。” 古壶尴尬地笑笑,端起这碗茶,一饮而尽,笑笑说:“见笑了。” “不知小哥从哪里来?赌技不错,一定经常玩。”坊主放下茶碗,看着古壶,微笑着问。 “这——”古壶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从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来。” 坊主笑了,一脸不服说:“老夫从十三岁跟从家父四处经商,不但走遍了我大宁国的所有府县,邻近的天长国、安元国、正洋国三国的府县也到过不少。你说的是何处?什么府县名?说来我长长见识。” “深圳市,你去过吗?”古壶盯着坊主,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的这三个字。 坊主仔细看了这三个字,搔了半天头,最后瞪着他说:“惭愧,真没去过,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不过——” 坊主看了看门外:“不过可能有人知道,来呀!”坊主大吼了一声。 坊主话音刚落,从门外冲进来几个腰挎佩刀的官差,一进来就抽出刀围住古壶。 古壶大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官差头说:“不干什么,例行公事,你不是本县人,离乡百里,必须随身携带着路引,请你出示你的路引。” “路——路引?”果然如母亲所说,田副将也没说错,这就是查通行证查户口啊。 他再一看坊主,哪里还有人影,真是人心隔肚皮,这坊主是个笑面虎,一定是他早看出了我是逃亡者,为了赏金,到官府告了密。 他假装在身上四处摸了摸,吃惊地说:“嘿,昨日都还在身上,怎么就不见了?一定是不小心弄丢了,或被窃贼所窃,你们这什么鬼地方,治安也太差了。” “别装了!”官差冷笑一声,手中的刀一晃说:“老实点,跟我们去趟县衙,有理去跟老爷讲。” 古壶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事到如今,只有硬逃,他指了指为首的这名官差,对大个说声:“上!” 大个也不叫,猛蹿过去,直接在这官差腿肚子上就狠狠一口,然后掉头就跑。 趁这官差痛叫之时,古壶也一下冲出门去。 可冲出门去他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逃,小巷子的两头分别站着几名握刀的官差,屋里的几位也冲了出来,他被堵在了巷子里。 此时要逃,只有两条路,要么打退官差,夺路而逃,要么飞檐走壁,从房屋上逃走。 可是飞檐走壁的轻功他从没练过,这是他最大的弱项,听说练这功太难太苦了,自己又不当武林大侠或盟主,练这功干啥,他以后也不打算练。 可眼下怎么办?他看看大个,这家伙也斗志昂扬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本汪汪大侠就把这些官差撕成碎片。”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突然冲向刚才被狗咬过的官差,打算夺下他手中的刀,一路冲杀出去,凭自己从罗三棒那里学来的东西和那快反能力,从这六七名官差手中逃脱应该不是问题。 “且慢!看看这是什么?”就在古壶刚问到这名官差面前时,这名官差突然向后退了两步,突然展开一张纸亮在他面前。 他一愣,一看,上面一半画着自己的脸,另一半是母亲古王氏和古能、古莉的脸。 古壶大惊,出到一半的拳手又缩了回来,仿佛亲人们就在身边看着他。 这官差痛得歪着嘴说:“我们知道,你是从卢家庄逃跑出来的奴,名叫古壶。还知道你有几下子,你一个逃奴,竟敢让狗咬我,我要把人和那狗一起烹了。” “你要是抗拒官府再逃跑,你的母亲和兄妹就没命了,卢家庄不缺奴且有的是钱,杀了他们,再花点钱买几个就是,你可得想好了。” 古壶瞬间犹豫了,真要硬逃,这十多个官差根本难不住他,甚至以后也抓不到她。 可是要是用三个亲人的性命来换取那份自由,他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这些狗官,掐住了他的软肋。 之前千思万虑,怎么就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致命的一招呢? 他所有防范的大堤,在这一瞬间轰然垮塌,才燃起的自由生活的希望之光,也在这一瞬间熄灭,他举起双手说:“好,我投降,你们赢了。” 这官差一挥手,几人扑上去,一条粗麻绳直接套上脖子,瞬间他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汪汪汪。”躲在不远处的大个看见他主动受捆绑,恨铁不成钢地叫了几声,扑过来。 两位官差持刀围上去,骂道:“你这贱狗,敢咬官差,看我不烹了你下酒。”大个狂叫着与官差周旋,狗咬不住人,人也抓不到狗。 古壶大声对官差说:“他是我兄弟,你们最好善待他,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你兄弟?哈哈哈——你爹娘也是狗?真是狗娘养的。”官差们大笑。 几个官差再次挥刀围上去,要当场砍了大个,大个敏捷地躲开了围捕,可又犹豫地看着古壶。 古壶高声喊:“大个,别管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跑!” 大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掉头,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第35章 束手就擒 古壶被五花大绑着,穿街过巷押往县衙,一路上引来众多路人围观,古壶旁若无人,只管昂头走路。 他心里牵挂着还在卢家庄的亲人,这些天忙着赌钱挣盘缠,没功夫想他们,此时,他满脑子全是母亲和兄妹,他们怎么样了?也许早被关起来了,也许还挨了打。 都是自己害了他们,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这次出逃,可是,又真的不甘心一辈子为奴,眼下怎么办? 还是先回去,救下亲人的命,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想完亲人,他又想大个,这狗家伙,不会当真跑了去当野狗或另投新主人了?他相信大个不会这样做的,大个跟他一样,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大个。 古壶被押到县衙门口,差役进去通报后,出来一个官员,从官服上,古壶认得,这是个县丞,县丞又如何,我老爹原来还是县令呢,不也冤死了,当官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古壶并不把官放在眼里,他扬头看向一旁。 县丞走过来,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拖长声音问:“你——就是那个从卢家庄逃出来的奴,古壶?” 古壶不回答,只把目光射向天空。 县丞对照着画像再次把他仔细辨认一番,点了点头,突然把手朝他脸上伸来,他头一侧,躲过了他的手。 县丞踢了古壶一脚:“嘿,你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一个奴,有什么傲的?抓住他的头!” 两差役上前,一人抓住古壶的头发,一人抬起他的下巴,古壶怒火中烧,可也无可奈何。 县丞一伸手,一下子把古壶脸上的狗皮膏药撕了下来,冷冷地笑道:“小子,说你什么好呢?你是真蠢?你这是聪明过了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以为盖住了这字,这字就不在了?你就不是奴了,你这就是三岁小孩的小聪明嘛。” “实话告诉你,你逃走的第三天,我们就收到了成乔县的协捕文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何处,难道你能上天?” “哼!你说对了。”古壶冷冷哼了一声说:“老子就是从天上来的。” “狂徒!”县丞怒吼道,抬头看看刺目的阳光,对差役说:“把他绑在那柱子上,先晒他几个时辰,再饿他一夜,看他是否能想明白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明日押解回成乔县。” 差役把他拉过去绑在木柱上后,就躲到屋檐下喝茶去了。 此时的秋阳又叫秋老虎,毒辣不输夏日。 古壶被晒不到半个时辰就口干舌燥难以忍受,此时他有些后悔当时束手就擒。又想,不就晒半天太阳吗?就算晒昏死,也强过让亲人丢掉性命。 突然,他嗅到了大个的气味,心中一喜,这大个兄弟,果然回来救自己了,兄弟就是兄弟。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大个的影子,可他能嗅出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它应该在他的后面。 近了,更近些了。 突然,他感觉捆绑自己的绳子好像被大个咬住了,下之后,绳子被咬断,他几下挣脱并扔掉断绳。 大个转到他面前,看着他,仿佛在说:“哥们儿,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这狐朋狗友?” 屋檐下喝茶的差役发现他被松绑了,呼呼啦啦一阵吆喝,十多个差役再次提刀围住了他并叫来县丞。 古壶这时主意已定,他大声说:“我保证不会逃,保证会跟你们回到成乔县卢家庄,可你们要保证不伤害我的狗,要让我和我的狗吃饱睡好有水喝。” “你一介贱奴,哪有资格向官府提条件。”县丞指着他大声说:“给我上,敢反抗就杀了他!” “呀——!”十多个差役同时挥刀扑了上来,将古壶团团围住。 古壶牙一咬,心一横,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 他这次拿定主意得给这些飞扬跋扈的官差一点颜色看看。 他也“呀——”一声叫,迅速上前,在他眼中这些动作慢得可笑的官差们之间,他像一颗流星来回穿梭。 这个肚皮上给一拳,那个胯裆里踢一脚。看这个长得不顺眼就鼻子上一拳头,见那位英俊一些就脸上一巴掌,挨着夺过每个人手中的刀扔住一堆。 再看县丞,早已惊得成了个木头人,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古壶用那根捆他的绳子把差役们全反手捆在一起,再割一截绳,单独把县丞也捆在刚才捆他的那根柱子上。 捆县丞时,县丞像一个听话的乖娃娃,一点反抗也没有,这家伙被吓傻了。 搞定!他打个响指。“好了,我说过了我不跑,现在我也不跑,现在让你们跑,跑哇?”他拍拍手,大声吼道。 被捆成一堆的差役们哇哇乱叫,县丞呆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问道:“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你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十多二十个人?” 古壶靠近县丞,指着脸上的字说:“县丞大人,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就是个奴,你不认识这字吗?看见了吗?” “我要是想跑,你们谁有本事抓得住我?可小爷我决定不跑了,你们把小爷恭送回卢家庄。记住了,对我和我的狗好点。” 他到屋檐下喝了杯凉茶,休息够了,然后才过来把县丞和差役们解开。他把绳子递给县丞说:“大人,还是把我捆上。” “不不不。”县丞连声说,“既然古爷您真心想回到卢家庄,我派人恭送你回去,我们县令大人外出公干,明日回衙,你先在县衙好生歇息一天。” “明日县令大人回来后我会请大人发一官文带给成乔县令,就说你这次只是出来游玩一番,玩够了自愿回去,让庄主对你免于惩罚。这样对几方都有个好交代,古爷,这么办你看好不好?” “古爷?哈哈哈——好好好,就这么办!”古壶大笑,拍着县丞的肩膀说。 “把古爷和他的狗恭迎进县衙,好酒好肉款待。”县丞对差役们大声吼道。 差役们上前,点头哈腰地把古壶和大个请进县衙好吃好喝供着。 晚上,在县衙客房里,古壶躺在床上,大个躺在门后,门外有两个差役把守,可他们说:“古爷,你放心睡觉,我们为你守门,决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有什么吩咐你随时叫我们。” 古壶摇摇头,淡淡一笑,任何时候都要靠实力,钱是实力,武力也是实力,这两样我以后都必须要有,走着瞧。 躺在床上,他重新规划着未来,独自逃跑这条路看来是真走不通了,可是,条条道路通罗马,未来的日子还长,就不信找不到一条去除奴籍的办法。 数天后,古壶一人、一马、一狗,在两名官差的“押送”下回卢家庄,一路上,两名官差对他客客气气,照顾有加,古壶也跟他们有说有笑,“押送之路”成了“旅游之路”。 终于又看见了卢家庄,古壶远远地看着这一座美丽的山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亲近感,似乎这里是自己的家乡,转念一想,可不是吗?亲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乡。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对亲人的不可割舍,此次连累母亲和兄妹,心中生出深深的愧意,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受到了卢庄主的惩罚。 古壶到过庄门时,早已得到下人通报的卢庄主已经在门口“迎接”。 卢庄主走到古壶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从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你跑呀,不,地上不够你跑了,你飞呀。” 那天,卢庄主接到下人的报告,说古壶偷了罗三棒的马逃亡了。 听到这消息时,他并没太吃惊,虽然他没有料到古壶会逃亡,可对这个已经在庄上干了不少惊人的事情的奴来说,再做出逃亡这种事也就不太惊人了。 卢庄主马上要派人去县城向县令报案,王爷的山庄逃了奴,县令大人放下其他事也得先把这奴抓回来。 正当卢庄主派出的人要出发时,卢定那老奴来了。 卢定是七八年前王爷安排来庄上的,当时王爷指定让卢定当园丁,并且指定每年秋后冬前,往宁都送银钱和货物时,由卢定领队前往。 卢庄主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卢定是王爷安排到山庄的监奴,是暗地里监视他这庄主的。 他知道其实这也不奇怪,不是王爷对他这庄主不放心,这是王爷管理山庄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在其他四处山庄,王爷也安排了这样的监奴。他对卢定是敬而远之,他想干什么就由他干什么。 好在这些年来,卢定从未干涉过山庄的事务,从没找过他什么茬,除了在花园里打理花草,就是空闲时间提个酒葫芦在庄上东游西逛找人喝酒。 卢定爱酒,可卢庄主从没见他喝醉过,也没有因喝酒闹过事,这也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这一点卢庄主不得不佩服卢定,同时也对此人心有忌惮。 这次古壶逃亡一事,卢定竟然主动找来要去帮着报官,庄主当然不能拒绝,便让卢定和庄丁一起去县城报了官。 想不到这么快就把古壶抓给回来了,看来卢定这老将出马,就是不同一般。 “嘿嘿。”古壶玩世不恭地看着卢庄主笑了笑,“你以为我没飞过?飞机我也坐过上百次,飞机你知道吗?直升机你知道吗?你坐过吗?” “飞机?直升机?”卢庄主直愣愣地看着他,“你小子再给我疯言疯语,加倍惩罚,按照庄规,对逃跑奴婢的惩罚——” “且慢!”古壶打断庄主,对身后的两个官差说:“还不把县大老爷的文书给卢庄主看看。” 第36章 思过室里思过错 官差忙从怀里掏出文书交给卢庄主,卢庄主诧异地看完文书,又围着他像看个稀罕物件似地把他前后左右打量个遍。 卢庄主最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小子究竟是哪一路神仙?两位县大老爷都替你开脱,还让我别惩罚你。” 古壶:“小人哪里是什么神仙,小人就是庄主你买来的奴,小人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不会再出去旅游了,一定安分守己地在庄上当一个优秀的奴,怎么样,庄主大人?” 庄主眼睛转了几转,这事是卢定去办的,肯定是卢定跟县令有什么交涉要照顾这小子,既然如此,卢庄主顺水推身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县令大人的吩咐,本庄主不能不从。” “其他的惩罚就免了,不过,有两项不能免,一罚你穿木鞋,二禁闭在屋,面壁思过三日。” “多谢庄主老爷仁慈!”古壶抱拳道,“小人还有两个请求。” “什么事?”卢庄主有些心虚地看着古壶,怕他又生出什么麻烦来。 古壶:“请面壁思过前,请庄主老爷放了我的母亲我兄妹,逃跑这事与他们无关。另外,帮我把罗三棒的马还给他。” 卢庄主一愣,瞬间明白了,一定是卢定去报官时,要官府告诉古壶他的母亲和兄妹被关起来了,并以亲人性命相威胁,这才迫使古壶就范。 不然,以这小子的功夫,一般的官差是拿不住他的,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关押他们,只是派人密切留意三人的动向。 如此一想,卢庄主又有些迷糊,要是卢定真用了以亲人性命想威胁这一办法,这是在照顾古壶呢,还是在威胁古壶,卢定这老奴,琢磨不透。 庄主毕竟是庄主,立即就坡下驴说:“我本来要关你母亲和兄妹的,可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一时犯错,醒悟了会回来的,也就没有真关他们,只是用他们请你回来,来人啊,去把古壶的母亲和兄妹请来,让他娘再管教管教他。” 古壶见到母亲和兄妹好好地朝自己走来时,一下湿润了眼眶,他上前几步,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娘,儿错了,儿对不起你。” 母亲早红了眼圈,她把他拉起来,抚摸着他的脸说:“这才没多少天,你就黑瘦了不少,出去这些天,受苦了,以后再别有非分之想,别再做傻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这小子!吓死我了。”古能擂了古壶肩上一拳,抹着泪笑了笑,什么也不说了。 “二哥。”古莉让二哥蹲下,附耳小声说:“下次再跑,一定叫上我。” “小妹。”古壶用额头顶了顶小妹的额头,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能让亲人担心了。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母亲和兄妹被人叫走了,古壶则被关进了一间名叫“思过室”的小黑屋。 他这时才知道这山庄竟然还真有禁闭室,也好,自己确实是该好好思一思想一想了。 思过室无窗,门是厚重的木门,一关上,只有从门下方的小洞和门缝里透进一丝光来,屋内一片昏暗。 里面只有一床和一便桶,脚上被穿了一双巨大的木鞋,用铁链锁着,可以在室内走动,但每一步都得提起十多斤重的木鞋,简直就是在练轻功。 一天两顿吃喝有人从下面的门洞里送进来,大小便也在便桶里解决。 他不知道为他送饭的是谁,不知是不是秋叶,有两次他问:“秋叶姐,是你吗?”可外面送饭之人一声不吭。 他吸吸鼻子细细一嗅,不是秋叶,再细听脚步声,不像是女人,他便不再想那么多,先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他吃了就睡,睡够了睡不着就看着那个只能进出一只碗的小洞发呆。认真思过,思来想去,自己这次出逃确实有没想到的地方。 第一个没想到就是这时代的人口管理和追查竟然如此高效,才这么短短几天就找到了他,真是不可小瞧。 第二个没想到的就是亲情给他的羁绊力量如此之大,最开初他以为他能放下这份与众不同的亲情。 他清楚,生他身的母亲,一母同胞的兄妹,这三人跟他有血缘有亲情,可他的亲情还有一份在另一个世界。 他有时不知道,他与这三位亲人的亲情只能算一半还是算全部。 可此次,当这三位亲人生命面临威胁时,他还是毅然放弃自己一心追求的自由,自由诚可贵,亲情价更高! 亲情毕竟是亲情,母亲和兄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可信赖的人,他是一艘孤独地漂泊来到这里的小船,而他们是他唯一的港湾。 现在除了他们,他其他没有最可信赖的人,也没有其他人能像他们那样信赖和关心他。 从长计议,还真得从长计议,万不可再如此鲁莽。 他摸着脸上那个字,只要贴上一“奴”这一标签,你就无处可逃,这下他真的相信了。 在这一标签下想获得自由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除非你把这个世界的天地翻一转,否则,要想获得自由,只有将这一标签揭去。 而这个标签不是自己想揭去就能揭去的,除非主人主动给你揭去,而要让主人揭去这标签,要么主人大发菩萨善心。 要么是你太讨主人喜欢或有某种能力获得主人赏识,主人一高兴让你脱了奴籍。 要么用某种主人觉得有所值的东西进行交换;要么有别的比主人更厉害的角色强迫主人给你去除奴籍。 可所有这些,现在一样也办不到。 目前,自己没有获得主人赏识,也没有可以与主人进行交换的东西,这主人当然不是卢庄主,连他都是别人的奴。 真正的主人是王爷,那位高高在上,只比皇帝矮一篾片的景王爷。 让那位下令在我脸上烙上“奴”字的王爷再主动为我把这奴字去掉,这理想是不是太远大了?他问自己。 从眼前这小黑屋里看起来,这理想确实有些远大,可不管怎样,理想还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不,不是万一实现,是一定要实现,我是谁?我是重点大学硕士!虽然在那里硕士也不吃香了,可在这个时代里,我可不是凡人。 他握紧拳头,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拄,为自己加油。 坐等主人大发慈悲太幼稚,得主动作为,得有跟主人交易的硬通货。 具体怎么做呢?当然得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什么优势呢?他扳着手指一项一项数。 第一,有了子弹时间这能力,武艺还算拿得出手,可是,就算能打赢一帮武林高手,能打败王爷和他手中的国家机器,从而强迫他为自己脱去奴籍吗? 这可能性几乎为零。 书圣王右军呢?能靠他帮忙吗?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将军好像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可还是云山雾罩的,不知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派田副将送给的那条墨,说明了只能帮助解决一些吃喝,不能帮别的, 况且,要左右王爷的意志,将军就算心有余恐怕也力不足,将军是不是山还说不准,就算是座山,能不能靠住也说不准,总之,眼下不能指望这位偶像来帮忙。 第二,有那狗东西赐与的视觉和嗅听觉,这些本领用来探查一些个人隐私还不错,暂时用来对付像卢庄主这样的人也说得过去。 可要是一辈子只靠这个,这也太下三流了?况且,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能得到隐私,次次都能把人拿捏住。 第三,有一脑袋的科学知识和技能,可要把知识转化成生产力和战斗力必须得有物质条件支撑,自己身为一个低贱的奴,没法办到啊! 优势不少,却一时没条件发挥或发挥不出来,这还真是个问题。 继续思,继续想,难得这三天检讨过去展望未来,必须给心灵和智慧充充电。 第三天下午,思了过却还没想到具体做法,他心中像堵了一团棉花,真想再关上一天,可禁闭时间到了,他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门终于打开,他眯着眼睛逆光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 眼睛适应了,古壶才看清,心里顿生疑惑,怎么是他? 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卢定——那个爱喝酒的园丁老奴。 “老伯,你——你不是管花花草草的吗,怎么还管禁闭?这三天给我送饭的也是你?”古壶惊讶地问。 卢定笑了:“我是管花草的,不管花草时也管打杂,管家和庄主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走,到我屋里去喝酒。” 古壶忙说:“不,我不喝酒,您老赏碗茶喝就行,只是,庄主同意吗?” 卢定摇摇手上的钥匙:“不同意他能把钥匙给我,过来过来,我给你把这木鞋的锁打开。” 卢定边开锁边说:“你这小子啊,还算没有糊涂透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跟我走,我有事要问你。” 古壶跟着卢定朝他屋里走,心中罩来一团疑云,这老伯要问什么? 第一次遇到卢定时他好像是在门里特意等我,这一次又专门叫我去喝茶,只是偶然吗?只是一个老奴对一个少奴的关心吗? 好像不那么简单! 果然,在喝茶时,卢定问了一个问题引起他的警觉。 卢定问:“小子,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罗三棒睡得那么沉,从而偷走了他的马的吗?你在他喝的酒里并没有用蒙汗药?” 来就问到点子上,这老伯真不简单,古壶:“没用什么办法,我们练了一阵拳脚,他困了就睡了。” 他突然狡黠地笑了笑,反问道:“您老怎么知道我没有用蒙汗药呢?” 第37章 天无绝人之路 卢定:“庄上的曾大夫验过了,曾大夫可是在皇宫里当过十多年太医的,他的医术和验毒术可是一般大夫不敢比的。” 曾大夫?突然,古壶觉得心头一亮,豁然开朗,之前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被卢定这两句话取走了,真是山重水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 学医,我为何不从学医做起呢?本来在那个时代里学动物医学时就学过几门基础医学课程,后来虽然是主修医动物而不是人。 可是人跟其他哺乳动物在生理上又有多少区别呢?所有人用的药物还都要先通过动物试验呢。有了那些医学基础,现在学中医不是轻松多了吗。 再者,中医的诊病手段无非望、闻、问、切四种,凭自己现在超常的听觉和嗅觉,这完全不是问题。其实,几乎所有的人体器官或组织异常病变,都会产生异常的气体分子。 而狗的嗅觉能分辨出数百万分之一的异常分子,记得曾在资料上看到过,有人用狗来嗅判人体癌细胞早期病变,准确率甚至超出好些高科技手段。 就凭这一点,至少在闻这一手段上会超过所有当世顶级名医,再加上敏锐的听觉,更了不得,有了这些绝招,学成奇高医术,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心中飞出一只鹰,正在长空翱翔翻飞,傲视天地。古壶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向美好的未来,一时收不住。 “喂,古壶,你小子发什么呆呢?老夫我在跟你说话呢。”卢定伸手在古壶面前晃了晃说。 古壶这才回过神来道:“啊?老伯你说什么?”古壶当真一下忘记了卢定刚才问他什么。 卢定敲他头一下,说:“我问你是如何让罗三棒睡着而偷走了他的马?能告诉我吗?” 古壶:“你是代表庄主在审问我吗?” “不是,就是我们爷俩随便聊聊,我对这事很好奇。”卢定说,其实,他不只是对这一件事好奇,他更是对古壶这个人好奇。 卢定听罗三棒说过,古壶当时拿块玉在他面前晃着,晃着晃着就把他晃睡着了,睡得连他的宝马被偷走了都不知道。 罗三棒这等高手都被古壶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古壶这人看似年轻鲁莽,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之人,这样的人,正是王爷需要的。 古壶:“你是问我用什么办法让罗三棒睡着是,我告诉你,我确实没用蒙汗药,我用的是催眠术,听说过吗?” “催眠术?”卢定一听,愣了,“从没听说过,这是种什么法术?” 古壶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完一碗茶水,他在用水压压内心的激动,刚才这一想法让他热血沸腾。 他放下茶碗对卢定说:“那是神仙传给我的法术,至于什么是催眠术,恕我无可奉告,因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要被五雷轰顶。” 嘿——这小子!卢定看着古壶摇摇头,嘴里轻声念叨着那三个字“催眠术”,这名字倒不难懂,催人睡眠——催人睡眠,不就是哄襁褓里的孩子睡觉吗? 这算什么法术?可——他竟然把罗三棒给催眠了,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罗三棒可是习武之人,警惕性高得很,有蚊子过都要竖起只耳朵的人,竟然被哄睡着了,把马偷走了? 这事要不要立即报告给景王爷?卢定想了想,又摇摇头,还是先记下,以后再一起报告。 自从八年前被王爷安排来卢家庄后,卢定每个月会寄一封密信给王爷,汇报山庄的情况,这是王爷安排的秘密任务,他是卢家庄的监奴,监督所有的人,包括卢庄主。 虽然他从没在卢庄主面前透露过什么,想必卢庄主也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任务,好在卢庄主做事还算谨慎,没有做什么王爷不可原谅的事,他也从没干预山庄的事务。 可这次不同,古壶这人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自己五十多岁,原来一直跟着王爷,见过的世面和人也算不少,看人还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可这古壶却让他实在看不透。 总之一句话,这是个怪人怪才。 怪才正是王爷喜欢的,他也看出了庄主在试探古壶,在这件事上他跟庄主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想看看是不是适合把古壶推荐给王爷。 古壶逃跑后,他找到卢庄主接下要抓回古壶这件差事,卢庄主正求之不得,立即答应了他,他这才安排画了古壶家人的画像,用这办法逼他回来。 又让县令写了那么一封免惩文书,他搬出王爷的名号,县令恭敬地照办,他不想让古壶真逃了,可又不能伤了他,只想逼他回来,看看古壶接下来会如何表现。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催眠术”这一神奇法术,真有这样的法术,还是他随口胡说的?这小子究竟还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手段? 卢定正心中疑惑呢,古壶笑着问:“老伯,你说过我们俩有缘,那请你告诉我,我可以拜曾大夫为师学习医术吗?” “跟曾大夫学医?”卢定一愣,摇头道:“你这想法倒不错,可是这不可能,曾大夫不收徒弟,庄主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古壶惊问,不可能刚刚点燃的火苗就要被掐灭。 卢定:“曾大夫医术高,术高之人,心性骄傲,他早就放出过话,此生不会收徒。卢庄主不会答应你,因为答应你,就少了一个干活的奴。” 古壶咬咬牙:“我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老伯,谢谢你,告辞。” 古壶必须马上办,先要让庄主同意,曾大夫那儿,总能想到办法让他接受的。 古壶急匆匆来到顺诚院,告诉守门的司阍说要见卢庄主,司阍说:“庄主这几日忙着跟钱粮管家结算秋账,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见你?庄主吩咐了,除非王爷来了,否则谁来也不见。” “庄主把你带回的包袱放在了我这里,让我转交给你,还让带句话给你,让你以后老老实实做好本分,要是再犯庄规奴规,定不轻饶。” 司阍把包袱拿给古壶,他一摸,里面那些钱赢来还没花完的钱还在,心中疑惑:竟然没把我的钱没收! 庄主不知道这里面有钱?还是看见我被县令派人恭送回来,害怕我了?还是在试探我?古壶想不明白,这庄主老爷真是个老狐狸。管他呢,有钱先拿回去再说。 他想了想,又摸出几个钱给司阍说:“承蒙你辛苦跑腿,以后我少不了还常来见我小妹,关照关照。” 司阍满意地笑了笑,收下了这钱,看着古壶,这个怪奴,日后定有大变。 古壶提着包袱回住处,看来暂时是见不到庄主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等几天说。 古壶回到自己宿舍,大个一见他,兴奋地跳起来在他身上又刨又舔,古壶一抱把大个抱起来,头顶着它的头说:“兄弟,天无绝人之路,我找到了一条好路,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他进屋放好钱,思虑该怎样才能让庄主同意他去跟曾大夫学医。 办法还没想出来,卢安回来了,卢安进屋就冲古壶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果然不是凡奴,敢逃,还逃了出去,被抓回来了还没挨打,这在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不在这些天,我真想你呢。” 古壶笑了笑说:“不是被抓回来的,是我自愿回来的,他们用我母亲我兄妹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回来。” 卢安说:“大管家让我来叫你,让我们俩去他屋,有事吩咐。” “什么事?”古壶问,不会还要继续惩罚我? “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卢安摇头。 古壶和卢安来到大管家屋里,大管家打量古壶几眼,说;“庄主吩咐,从明日起,外出拉柴的事由卢安和卢忠去。” “古壶只管在柴房院劈柴和送到各厨房,没有本管家同意,古壶不得出这大宅门半步。” “是!”两人领命,正要退出,古壶突然灵机一动,他给大管家作了的揖说:“请问大管家,庄上的奴,可以不可以学医?” “怎么,你——想学医?”大管家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不可以吗?”古壶毫不回避大管家的目光。 “小子,有志气!”大管家竖起大拇指说,“不过,卢家庄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哪个奴想学医之事,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庄主忙过这些天了你再亲自问他。” “谢谢大管家!”古壶再次施礼,出得门来,古壶问卢安:“庄上的曾大夫有徒弟吗?” 卢安:“没有,听说也曾有好些人要拜他为师,他一个都没收过,你真想学医?” 古壶点头,可他心中打鼓,这事看来不那么简单,首先要庄主同意他去学,其次要曾大夫同意收他为徒。 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刚才听说这些日子庄主正和钱粮管家结算秋账,这可是个机会。 他不相信卢庄主会把所有钱粮全上交王爷而自己丝毫不中饱私囊,无官不贪,概莫能外。 卢庄主虽说不是官只是王爷的奴,可在这庄上,他就是官,是老大。 只要能拿到庄主贪污的证据,就有了要挟他的砝码,这方法叫什么?不,不叫下三流,这叫信息战。 只要动机干净,用点肮脏的手段又何妨?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打定了主意——窃听,就凭这双狗耳朵,窃听并非难事。 第38章 再拿捏庄主一次 这半年多来,他早已做到能更加熟练自主控制视觉、听觉、嗅觉、和动作反应快慢,而不像刚开始那些天。 开始那些天,他看什么东西的运动都是慢动作,耳朵里能同时听见各种声音还能听到次声波和超声波,鼻子里嗅着的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气味。 而现在,他通过调节注意力便能控制这些器官感觉。想看怎样快慢的动作就看怎样快慢的,想听什么声音就听什么声音,想嗅什么气味就嗅什么气味。 也就是说,他能用自己的人性感觉来控制意识中狗的兽性感觉,他不需要太逆天的那种能控制宇宙控制所有生灵的能力,那太瞎扯,能有这种实在一些的能力就够了。 之后的几天里,古壶一边老老实实地劈柴送柴,一边留意怎么样才能窃听到庄主的秘密。 潜入他屋内显然太冒险,他看去看来,终于发现有一棵树高过房顶,离庄主的书房也不是太远,他有了主意。 趁卢安不在屋里时,他偷偷缝制了一个双肩包,爬树时得用双手,双肩包既能腾出双手,又能装东西,比普通包袱好用多了。 这天晚上天黑后,他避开卢安,悄悄出门,爬到了那棵树上。 他把耳朵对卢庄主亮着灯的窗户,他听见了屋内卢庄主和管家说话的声音,两人果然在打着算盘结算秋账。 只是说些什么听得不太清楚。 他从背上的包里取出碗放在耳后,这碗像个凹面接收天线,如同电视机用的接收卫星信号的那种锅盖形天线。 果然,木碗收集了远处的微弱声波并集中到他耳朵里,再集中那狗耳听力,两人的说话声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嘿!知识就是力量,老师教的东西真没骗人。 前两天,并没窃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终于被他听到一个含金量颇高的信息。 钱粮管家:“老爷,今年的春茶行情不一,价格变动大。夏粮在收获时也遭遇阴雨天,影响了收成,老爷您看,在这春茶的价格和夏粮上,我们可不可以——啊?做点文章?” 卢庄主:“这不老规矩了吗,我们都像牛马一样累了一年,哪能不吃点夜草?你算算,春茶出卖均价压低一成,夏粮收成压低半成,我们能有多少盈余?” 管家说:“好的,老爷,我这就算。”接着一阵噼哩啪啦的算盘响,响声停止后,管家说:“老爷您看,有一千三百六十五贯。” “好!”卢庄主说,“老规矩,你四我六,我们俩把它分了。可是,这钱现在不能动,先放在你卧室的暗室中,待秋后上宁都向王爷顺利交完账后回来再分。” “遵命,就依老爷说的办,那我就告退了。”管家说。 接着,古壶看见管家的身影从卢庄主屋里出来。 够了,这条重要信息够这老家伙喝上几壶了,古壶满意地悄悄溜下树潜回去。 两日后,古壶前往顺诚院请求见庄主,得到了同意。 他进入客厅,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卢庄主打恭行礼道:“老爷,小的有事相求。” 卢庄主:“你别求我,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别给我找事了,我就知道你小子来就没好事,说,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还是又打歪主意想逃?” 古壶:“老爷,小的没闯祸,更没想要逃,自从上次老爷让小的闭门思过之后,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再不会有逃的心思,这点老爷可以放一万个心。” “我不但不逃,我还想安安心心在这庄上扎下根来,为老爷您和庄上所有人服务。老爷,小的请求你同意我跟曾大夫学医。” “学医?”卢庄主惊得身子一直,差点站了起来,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的老爷,我想跟曾大夫学医。”古壶大声地肯定地重复道。 “你做梦!”卢庄主一拍桌子,“你一介贱奴哪配学医?也学得会医?” 古壶看着庄主诡异地笑了笑,说:“老爷,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做了个梦,这个梦非常奇怪,也非常有意思,老爷想不想听听?” “什么样的梦,你说来听听。”庄主放缓了语气,这小子行事诡异,竟然要跟我说梦,这梦定有深意。 古壶:“是这样的,昨夜我梦见有一千三百六十五颗星星落下来,落进了我的包袱里,变成了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 “老爷,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啊,您说我是不是发财了?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落在卧室的暗室中。”他边说边用手势比画出这个数字。 “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暗室?”卢庄主惊异地看着古壶:“你——你什么意思?” 古壶:“若要天莫知,除非己莫为。天高高在上,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逃不出天的眼睛。” “你——?!”卢庄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明白了,被这小子抓住命门了。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再联想到当初自己跟木香关在屋里床上干的事都被他知道了,庄主知道,他和钱粮管家前日夜里商议之事被古壶知道了。 这事要是被他传到卢定那老东西耳里,再传到王爷那里,这不是要命的事吗? “老爷,老爷你听懂我说的梦了吗?你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梦?”古壶点头哈腰地问。 卢庄主顿了顿,学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啊——好,你好学上进是好事,我忙过这几天就跟曾大夫说,让你跟他学医。” “不,今天就说,老爷,学艺是大事,宜早不宜迟,还有,老爷,你要注意身子,一妻两妾还不够你忙的?又藏个在这里?” 古壶神秘地笑着说,又用眼瞟瞟侧边一道门,虽然那门关着,他还是一来就嗅出了那屋里藏着个年轻女人,这老家伙,精力也太旺盛了。 卢庄主又一惊,一愣,起身走过来,无奈地踢他小腿上一脚,骂道:“好,答应你,答应你!你小子这狗鼻子,哪里有屎你都嗅得出来。” “谢谢老爷,我就是长了个狗鼻子,你身上要是没有屎,我不就闻不出来了吗?老爷接着忙,小的告退了,麻烦您记得跟曾大夫通个气。”古壶捂住嘴笑了,退了出去。 曾大夫?跟曾大夫学医?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卢庄主看着古壶的背影,摇着头。 曾大夫是庄上的庄医,年过花甲。从他祖父到他父亲再到他,都是皇宫中的太医,祖孙三代先后侍候过六七位皇上没错过一点差错。 直到他四十岁那年,他在治皇妃的妇科病时出了点小差错栽了跟斗差点丢了命,那之后他主动辞去了太医职。 因为他之前为景王爷治好过几次病,景王爷便邀他到卢家庄来办个诊所,主要为全庄近千人治疗。 除了诊所的盈利,景王爷还给他开了薪酬,算下来总收入远高过了他原来在太医院的,他便带着一家人来到这里,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这全庄上下,真正说起来只有曾大夫他一家人不是奴,其他人包括卢庄主一家全是景王爷的奴,庄上所有人,包括卢庄主对曾大夫都非常尊敬,不仅因为曾大夫不是奴,更因为他高明的医术及和善的为人。 卢庄主思前想后,他真不甘心被古壶一个小小的奴如此讹诈,可是,正如古壶所说,自己身上要是没有屎,别人也就闻不出来,如今被古壶把住了命门,学医这事不答应他还真不行。 百年出一个,要是不答应,这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他学医,对庄上也没什么坏处,曾大夫年纪也大了,要是这老大夫一走,庄上有个年轻的医奴也是件好事。 只是曾大夫那儿,即使我这庄主出面也不一定说得通。 这天下午,卢庄主悠哉游哉地逛到了曾大夫的诊所,此时无患者,曾大夫一茶一书,也正悠哉着呢,见他来了,忙起身,让伙计上茶。 “曾大夫,这伙计怎么样?”卢庄主问,曾大夫诊所的两个伙计都是卢庄主安排的庄上的奴,这样曾大夫可以不给工钱。 “还算机灵勤快。”曾大夫说,“庄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无妨。” 卢庄主:“曾大夫医术高明,一生学问医术,要是失传真是可惜,我给你找个徒弟如何?” “徒弟?不要不要。”曾大夫连连摆手,除了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二十多年前他刚来时也收过附近的几个徒弟,可不是笨就是懒,让他很不满意,一气之下全赶走了,彻底打消了再收徒这个念头。 他的两个儿子早已学成,在外地两个府城里开业,也小有名头,有两个儿子继承衣钵足够了,他不想再收徒弟累自己。 “古壶,你也不收吗?”庄主试探地看着曾大夫。 “古壶?”曾大夫一愣,“你庄上那个来就被烙了字,罗三棒也打不过他,前段时间逃跑了又被抓回来的那个奴?” 卢庄主笑了:“看来这小子已经名声大振了,连曾大夫都知道得这么多,对就是他,让他跟你当徒弟,你要不要?是他想跟你学医不敢找你,才先来找我。” 庄主说的这个古壶,曾大夫当然早有耳闻,庄上的人都到这里来就诊,这里什么消息都能听到,这古壶,听起来好像真是个非凡之人,只是他还没见过这个人。 可是,这医可是门大学问,是人命关天的大学问,就算这娃其他方面有过人之处,在医这上面又能过到哪里去呢? 鉴于是庄主亲自开口,曾大夫决定先试试这个古壶的天资,看看再决定收不收。 第39章 拜师学医 卢庄主派人把古壶叫了去,古壶没想到卢庄主不但答应让他学医,而且还让曾大夫松了不收徒的口,省了自己好多事,有权人的面子大。 卢庄主:“曾大夫并没有答应说要收你为徒,他说要考考你再看,你准备准备,两天后跟我去见他,听好了,你要是经不住考,他不收你可就怪不着我了。” “那是那是,多谢老爷,小的回去准备。”古壶向卢庄主作揖告辞。 说是准备,能准备什么呢?他不过把原来所知道的中医理论温故一番而已。 两天后,古壶随之着卢庄主来到了诊所,说:“曾大夫,他就是古壶,你看看他行不行。” “师父,请受徒儿古壶一拜。”古壶说着就要跪拜。 “慢!”曾大夫把手上的扇子一收,“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你拜什么拜?站好了,让我看看。” 古壶忙站得直直的,目光诚恳地看着曾大夫,这老先生清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须发半白,一看就是有大学问之人。 曾大夫把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端起茶杯板着脸问:“你一介奴,为什么要学医啊?” 古壶:“我身虽为奴,可奴也是人,是人便有为人的志向,我想学医,一为黎民苍生解除疾患,二为自己谋一生存技艺,三为喜欢医道学问。” 闻听此言,曾大夫心中一惊,此子神态镇定,不卑不亢,对答自若且言之有理,此人与其他奴果然有天壤之别。 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此回答还算满意。他平日就不苟言笑,脸上好像刷了层浆糊。他喝了口茶,压住内心的小满意。 得考考这小子,看他是不是夸夸其谈之徒,曾大夫接着问古壶:“你说你喜欢医道,那对于医,你知道几何?道来老夫听听。” 古壶清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黄帝内经曰:‘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 “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地有十二经水,人有十二经脉……岁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节……” “五脏之道,皆出于经络……经脉者,所以能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古壶神色自然,轻松流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 这一番高论,听得一旁的卢庄主目瞪口呆,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曾大夫惊喜地情不自禁放下茶杯站了下来,大声打断他。 再次把古壶打量一番,看着他说:“老夫原来也曾收过几个弟子,不是痴就是懒,一无所成,后来十多二十年便索性一个也不收了。” “你这年少却不同,未曾教授便已经懂了不少,慧根不浅。只是不知能否吃苦,学医可不是件易事,需吃得苦。” 古壶郑重其事地说:“先生放心,什么苦都能吃,我定要学有所成,不负先生栽培,不负自己志向。” “好!”曾大夫把收起的扇子往掌心一拍,“你这徒弟老夫收了,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为师之大幸!哈哈哈——”曾大夫脸上绽开难得的笑容,大声说。 卢庄主回过神来,对曾大夫打恭道:“恭喜曾大夫收得高徒。” 又转身对古壶说:“古壶,以后你就吃住在诊所,潜心学医,学成之后为庄园所用,为王爷所用,你便是奴上奴。” “是,谢谢老爷栽培。”古壶对卢庄主恭敬地施礼道,这一礼,真带了些诚意。 搞定!古壶把手背到身后,打了个响指。心上悬着的一个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前,他真担心曾大夫不收他,对于西医知识,该掌握的他早已了然于胸,但此时显然不是说西医的时候,说出来,肯定会被曾大夫当疯子赶走。 对于中医,他原来只在学动物医学史时涉及到古代动物医学,其中有相关的基础中医理论,当时很有兴趣学得还算认真,其他的就是从杂书和影视里了解一些。 不过,昨天他专门在脑中回忆整理并写了出来又背了一翻,没想到临时抱佛脚还真把这老夫子给哄住了。 这天回去,古壶特意去见了母亲。 “娘,庄主同意我学医,曾大夫答应收我为徒了,我要学医成才,以后我们也能出人头地。”他说。 “学医?跟曾大夫学医?”母亲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儿啊,你真正懂事了,好——好啊!看你这样,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母亲喜极而泣。 古壶也湿润了眼眶:“娘,你放心,我一定能学成,我会成为比曾大夫医术还高明的大夫,我有医术在身,有武艺在身,就算为奴,我们一家也会是与众不同的,受人高看一等的奴。” “唉!娘等着你出息的那一天。”母亲高兴地说。 从此后,古壶便吃住在这诊所,白天先生在诊所时认真学习,虔心求教。晚上先生回家后,他便秉烛夜读直到深夜,如饥似渴地学习。 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时代,人们的生活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夜生活,天一黑,只要没事,能早睡就早睡,早睡不但能省灯油,早起又能做更多的事情。 在落日的余晖中吃罢晚饭,古壶先在附近散散步,偶尔遇到一些晚归的庄民,问他:“小古大夫,天要黑了你还哪里去?” 他笑笑答:“不哪里去,散步?” “散步?”庄民不解地看看他,小声说:“真是个怪人,没事一个人瞎逛,有何意思。” 天黑时,古壶准时回到诊所,这诊所前厅在南北向的山庄主干道旁,里面除了桌椅便是四面贴墙的药格柜,还有一书柜的医书。 后院是个四合院,一侧为药材库房,一侧为制药房,一侧为起居室与厨房,围成的院子四角各有一棵树,院中是水井。 散步回来后关了前门,他便在卧室内挑灯夜读。 除了读先生要求的书,还读其他医学方面的杂书,不只是读,他还认真地做笔记,把不明白的问题写下来,第二天请教先生。 原来上小学中学甚至上大学时,觉得学习是一件家长和老师安排的任务,不完成要受惩罚,所以强迫自己学习。 而现在学习这医学,却是完成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且学进去之后,兴趣也越来越浓。再看到理论马上用于实践就能治好病,成就感油然而生,学习于是成了一件快乐无穷的事。 他嫌毛笔写字又慢又费纸张,他自己做了只鹅毛蘸水笔做笔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把从右向左的竖写改在从左向右的横写。 先生看到他这笔,稀罕得不得了,看了他做的笔记,更是把他赞了又赞。 他做了几支鹅毛笔送给先生。先生不习惯用,却把它们珍藏起来。 没有手机游戏玩,没有电脑网络上,没有三朋四友来往,一门心思废寝忘食地扑在学习上,再加上他原有的医学基础,他的学习进步突飞猛进。 每次先生在为病人诊病时,他静静地站在先生身后,调动起他听觉和嗅觉的最大能力自己进行预先判断,之后先生给他讲解这病时,再把先生的判断和自己的判断进行对比。 每天晚上,他都要回顾白天病人的病情并对比统计先生和自己的诊断,他的诊断与先生的诊断的吻合率从最初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七十、八十直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有一次,他把先生都惊得不自信了。 这天,几个庄民抬了一个中年人来到诊所,这中年人是在瓷窑坊干活时突然晕倒的,古壶和两伙计忙把患者弄到诊床上。 先生的诊断是一时劳累过度所至,开了两付安神补血的药便让人抬走了。 可是古壶却嗅出了患者体内散发出的肝脏病变的异常气味,他觉得这是肝上的问题。 患者离开后,他向先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先生手一挥笑道:“没那么严重,窑上活重,此人就是太累了,吃了那两付药,休养几日便好。” 可是三日后,那患者再次被抬了来,病情没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患者脸色更加不好看,家属忧心忡忡。 古壶本想再提出自己的意见,可一看先生自信而认真诊断的模样,他忍住没开口。 先生切诊后,再次开了几付补身体的药,又让家属让抬走。 又过了三日,那患者又被抬来,这次已经奄奄一息,先生诊断一番,也大惑不解。 先生这才想起几日前古壶的意见,于是对古壶说:“你来诊诊。” “我——恐怕不行,还是先生来。”古壶小心而谦虚地说,说实话,他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想法,在先生面前还是谦虚一点好,先生毕竟是太医出生世家。 “让你来你就来,人命关天,这是能客套的的事吗?”先生生气地看着他。 “是!”古壶知道自己错了,在人命面前,其他都是次要的,他知道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对先生,他心里陡然增加了十分尊敬。 古壶当然还是照例一番望闻问切,可他的主要方法却集中在闻上,他贴进患者肝脏部分仔细听,又让患者对着他哈气。 先生和患者都大惑不解,这是什么诊断手法? 第40章 当奴也出彩 “照我说的做。”古壶对奄奄一息的患者说。 这位患者看了看曾大夫,意思是征询他的意见,曾大夫点点头。于是,这位患者用尽全力,对着古壶凑近的脸哈了几口气。 古壶根据患者的气息之味,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确实是肝脏出了问题。 当着患者面他不好说,他把先生请到后院,说了自己的看法和用药方向。 先生不住地点头,之后回到前厅,先生再次诊断后,按照古壶说的方向开了处方抓了药。 两日后,那患者家人来说患者已有好转,先生让古壶亲自去患者家中再做诊断。 古壶回来后对先生说了自己的看法,先生按照他的说法进行调整,又让患者吃了几付药后,这患者痊愈了。 这一次,曾大夫再次对古壶刮目相看,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就盼着这一天,你学得如此神速如此准确,老夫我高兴,也为你高兴啊!” “是先生调教得法。”古壶鞠躬,谦逊地说。 秋去冬过春又来,大半年时间,古壶的日子便在这拼命又有效的学习中过去了。 第二年夏末的一天,曾大夫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说:“古壶啊,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教了你之后,我不会再教其他人了。” “你是我教起来最轻松,学起来最神速的弟子,尤其是你的闻诊之技,可以说包括为师在内,当今天下大夫无人能与你比。” “不到一年就能从太医手下出师,如此弟子,天下可能只你一人。有你这样的弟子,是老夫此生之幸。来,喝了这碗茶,你就算出师了,明天你就独自坐诊,为师想歇息歇息了。” 听了这话,古壶感慨万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曾大夫面前。 “先生就是古壶的再生父母,弟子一定谨遵先生教诲,有诊无类,怀医者仁心,治天下苍生。”古壶情动于中,眼含热泪。 古壶跪着,恭敬地双手接过这碗茶,将茶一饮而尽。 他又亲自端了一碗茶,再次跪在先生面前:“弟子以茶代酒敬先生,此生定不忘先生大恩大德!” 曾大夫双手微颤着接过茶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上前把古壶扶起来,也湿了眼眶,他是真心地为自己晚年能得这么一位贤能的弟子而激动。 曾大夫动情地说:“古壶啊,老夫有你这弟子,此生足矣!你这名字取得好,壶,不是装酒的壶,是悬壶济世的壶。记住,古道热肠,悬壶济世,利国利民,不枉此生。” 曾大夫说罢再次拍拍古壶的肩,用手背挨挨眼角,朝外走去。 古壶要把先生送回到家,曾大夫坚决不让,说:“诊所就交给你了,你不得擅自离开,患者为上。” 看着先生远去的背影,古壶感慨万千,这位先生与自己的父母无异。如此真挚的师生情,值得铭记在心。 第二天,听说这位不到二十岁的用鹅毛笔的小古大夫单独坐诊,庄上好些没事的,有病没病的人都围到了诊所前,问这问那议论纷纷。 古壶一数,竟然有上百人。 我的个天!粉丝真多呢,这是来要帮我竖牌子还是来砸我牌子?他心中既得意又有些紧张。 他吩咐两个伙计裁出一些小纸片,在纸片上写上号,让人们排成一长列,挨个发了号,再让人们在附近自找阴凉处等着,让一个伙计站在门口叫号,叫一个来一个。 大伙都竖大拇指,说这个办法好。 望、闻、问、切四诊手段中,常医以切诊为主,其他三诊为辅。古壶却是以闻诊为主,其余三诊为辅。 自己走来看病的,大多没什么大毛病,他嗅嗅、看看、切切、问问,很快就确诊一个,鹅毛笔很快写好处方交给伙计抓药,又叫下一个号。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婆母她这是怎么了?”古壶正在为一个患者诊断时,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 古壶忙起身一看,一位小媳妇扶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前来,这位大娘右边眼裂扩大,嘴巴歪斜,嘴角流着口水。 “我婆母本来好好的,刚才洗了个脸,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婆母看看?”小媳妇着急地说。 “多漂亮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丑老太婆了。”围观者中有人大声说笑,其他人也跟着哄笑。 古壶怒瞪了那些人一眼,人们赶紧停住笑声。 他把大娘迎进屋,仔细一看,再一问,基本诊断了突发性面瘫,心中便有了数,安慰小媳妇说:“不要紧,我马上治疗。” 好事者围了上来,古壶不慌不忙,取出全套针灸工具,一根根银针扎到大娘相关穴位,一只手轻轻捻动着,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按摩着。 过了大约一刻的时间,大娘的面部渐渐往正常恢复,围观的人们纷纷小声赞叹。 古壶把银针全部取出后,大娘已经基本恢复正常,有人递过来一面铜镜,大娘照后,高兴地笑了,对古壶说:“小古大夫,你真神了,没来这里之前我照了镜子,看自己那丑八怪模样,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你这么快就给我治好了,了不起,了不起!” 古壶笑道:“大娘,你这病还没完全好,还要吃几付药,我这就给你开方子抓药。” 看着大娘基本上恢复正常的脸,看着这婆媳俩拿药高兴地离开,有人不禁叫道:“小古大夫,神医!”人们交口称赞。 听着人们的称赞声,古壶内心生出前所未有的欣慰与自豪,这是自从他来这里不奴以来感觉最好的一次,当奴也能当出彩,以后的人生也一定能更出彩。 一个时辰诊断几十个,不到半天,一百多号人全打发了。其中有三十多号完全没病来凑热闹的,被他几句玩笑话打发了,另外八十多位都是小毛病,他一一对症下了药。 他一瞬间有一种在三甲医院当专家坐诊的感觉。 送走所有来看病的和看热闹的人后,两个伙计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其中一个担忧地问:“古大夫,曾大夫一天诊十多二十位,你半天就诊治了近百多号人,会不会出差错?” “应该不会!”古壶肯定地说。 “会不会,给我看看就知道了。”门口一个声音大声说。 一抬头,来者是卢庄主,古壶忙起身招呼:“老爷,里面坐,您哪里不舒服吗?” 卢庄主上下打量着古壶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说你大半年就出师了,这已经吓了老爷我一跳,今天又听说你大半天就诊了百十号人,真是难以置信,这不,特意过来看看。” 古壶笑了:“老爷您是来看我怎样看病呢?还是你自己有病要我给你看?” 卢庄主也笑了,盯着古壶说:“两者都看,你看过的那百十号人是不是给人治好了,过几天自然见分晓,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是要惩罚人的,要知道,你与曾大夫不一样,你是庄上的奴,你犯了错,老爷我也是有责任的。” “丑话说前,要是你把别人小病治成大病或把活人治死了,死一个奴仆就是王爷一份损失,要是那样,就算是庄主我恐怕都保不了你的。” 古壶:“那是自然,要是有差错,小人理当担责。老爷,既然你也来看病,请伸出你的手来,我给你瞧瞧。” 卢庄主把手腕放到脉枕上。 古壶号着脉,已觉查出这位老爷肠胃有些问题,他说:“请老爷伸出舌头。”卢庄主笑了笑,长伸出舌头。 老家伙舌头挺长,像狗舌头,古壶差点笑出声。 古壶看了舌头,又说:“舌头别缩回去,向外哈气,对着我哈气,接连哈三次。” “哈——哈——哈——”卢庄主听话地哈了三下气,两伙计在旁边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卢庄主突然抽回手,“啪”一掌拍在桌上,指着古壶怒斥道:“大胆,你竟敢戏弄老爷,把老爷当狗耍吗?” 古壶这才一下明白过来,庄主刚才的模样确实像是狗长伸舌头在喘气,老天作证,他刚才确实没想要把庄主当狗戏弄。 他忙解释道:“庄主误会,小人绝无戏弄之意,小人是要通过闻哈出之气判断你肠胃情况,小人已经诊出,你这两天在拉稀,是不是?” 卢庄主先怔了怔,继而冷冷一笑说:“真是黄毛小儿,信口雌黄。老爷我何曾拉稀?我大便好得很,算了,不为难你,我是小便有些不对头,想尿,可迟迟尿不出,这你能治吗?” “小便尿不出?”古壶惊讶地说,“来,我再切切脉,再看看舌头。” 这次他没有叫庄主向外哈气了,可庄主呼出的气息,他那狗鼻子仍然分辨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切脉和望诊,又问了一串问题。 四诊手段全用上,古壶心中已断定庄主是在故意考验他。这老狐狸,明明是在拉稀,却说大便完全正常。 明明小便没问题,他却故意说有问题尿不出,这是不信任我还是故意刁难我? 古壶心中打起小鼓,看来不给你这老爷亮点真家伙,你总以为小爷只是一碗一眼看穿的白水,而不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第41章 庄主这病有点怪 古壶让庄主站起来,在他小腹上按压了几下,说:“好了,老爷,我给您开一付利尿的药,保准你过不了半日就想尿就尿。” 他拿起鹅毛笔开始写处方,卢庄主稀罕地看着这鹅毛笔,不由得赞叹:“真有你小子的,你这笔还有吗?能不能送老爷两支。” “这有什么稀罕的。”古壶起身进里屋从箱子里抓了一把鹅毛笔出来,他几月来用点心向庄上的孩子们换了一箱子鹅毛,做成了半箱子鹅毛笔。 他把鹅毛笔拿给卢庄主,开开玩笑说:“这些笔送给老爷,老爷要是哪时能送只鹅给小人,就当是换这些笔了。” 卢庄主笑说:“你小子太精了,用几根鹅毛换一只大鹅,好,过几日给你送只鹅来,快给我抓药。” 古壶把处方交给伙计抓好了药,他又进里屋拿出一小纸包加在抓好的药里,对庄主说:“老爷,这一小包是药引子,千万不能提前打开,在煎药前半个时辰,要把这包药引子放在神龛上,点上香蜡供上半个时辰。” “然后对着它左边鞠三个躬,右边鞠三个躬,然后才打开放进烧开了的药中,这样才有用,切记切记!” “你这什么药引子?从没听说过人给药引子烧香鞠躬的,故弄玄虚?”卢庄主疑惑地看着古壶说。 古壶:“千真万确,小人是奴,哪敢对老爷你弄什么玄虚,你要想尿得顺利,千万记住照小人说的做。” “好,听你的,你是大夫,哈哈哈——”卢庄主笑着,拿上鹅毛笔,提着这付药出了诊所门。 出门走了十多步,卢庄主回头看着诊所门,又“哈哈哈”大笑三声,这笑声虽然大声,听上去却显得有些苍白和空虚。 卢庄主突然收住了笑声,他自己也觉得这笑声怪异,他手上的药包很轻,可古壶这个奴在他心里却很重。 这是个怪异得让人捉摸不透的奴,卢庄主停住笑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诊所,才转过头来继续走,心中却思虑甚繁。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人?从买奴契约上,他当然知道古壶的家境和身世,可这么一个酒徒县令的不足二十岁的黄毛小儿,怎么会有那么不可思议的胆量和举动呢? 第一天来就敢顶撞王爷,被烙了字就如同没事一般,自己还几次三番被他抓住把柄要挟。 在那兰亭连管家和家丁都打不过,可是后来却连罗三棒这样的高手都败在他手下,难道他之前是故意隐瞒? 逃出去后又主动就擒回来,县官的文书上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还让我对他免罚,可既然武功高深,他为何不求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却突然要学医? 当初被他要挟,量他学医也学不出个名堂才答应他。谁知才大半年就出师连曾大夫都不断称赞他,还搞出鹅毛笔这新奇玩意儿。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是不是王爷派来查我的探子?又不像,有卢定那老奴就足够了,王爷就算另外要派也不会派个小毛孩来? 卢庄主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踏进家门,他心里又安稳了许多,今天这一试还真试出了这小子一些名堂。 虽然他猜到了我拉稀,可尿不出这瞎话他却当了真,还开了药,至少这医他是没有学到家的,还弄了什么神秘的药引子。 卢庄主进得屋来,本想叫丫环把这包药拿去一扔了事的,可一想到那药引子的神秘,他又没扔。还左三拜,右三拜,这药引子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他叫丫环把药煎上,然后把那包药引子放神龛上供着,他本想立即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的。 想了想,还是照这小子说的,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燃起香蜡供个半个时辰再打开看不迟,反正都不喝这药,倒了就了事。 半个时辰过去了,卢庄主小心翼翼地把这包药引子的纸包打开,一股刺鼻气味冲进鼻子,一看,是一小包黄色的细粉末。 正要细细看是什么,猛然打了个喷嚏,那粉末顿时扑了他一脸,马上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臭小子,什么鬼东西!戏弄人吗?”他生气后退两步,扇着手,把面前的粉灰赶开,又一想,这喷嚏是自己打的,也怪不着古壶,心中气才消了一些。 卢庄主叫来丫环,赶紧把那罐药和这药引子收拾去扔了,又让丫环端来清水洗净脸。 之后,卢庄主便去书房查看账目。 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听见肚子里打雷般鸣响,紧接着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般,一浪超过一浪地难受,他赶紧上茅房。 前两天有些拉稀,可并不严重,但此次却一泻千里拉得一塌糊涂,看来真该让曾大夫看看了,古壶那黄毛小儿,不可信。 卢庄主刚解决完大便回到书房不久,又想小便,可到茅房立了好一阵,却只勉强挤出一点点,回去坐了一会儿,又想尿,再去茅房,用了心也用了力,可就是尿不出来。 就这样,从下午到晚上,卢庄主该尿的尿不出来,不该拉的却接二连三地拉,他赶紧叫人把曾大夫请来。 “曾大夫,看来这山庄真离不开你,你那徒儿还是嫩了些。”卢庄主按着着小腹,痛苦地说。 “庄主此话怎讲?”曾大夫莫名其妙地看着卢庄主,曾大夫也听说了古壶一天诊治百十号人的事,他也觉得古壶有些胡闹,难道卢庄主也去找古壶看病了,看出差错了? 卢庄主于是把白天去找古壶看病的事说了一遍,特别说了那神秘的药引子,当然他没说自己考验古壶,只说自己原本只是有些拉稀,但能尿,而现在是又拉稀又尿不出。 “古壶开的药我也没吃,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卢庄主担心地看着曾大夫。 “那药引子还在不在?如果在,去拿来我看看。”曾大夫神色严肃地说。 卢庄主吩咐着丫环赶紧去找,所幸还没有扔掉,被卢庄主那几个喷嚏喷去子一大半,纸包内还有小半包药粉。 曾大夫让拨亮油灯,用筷子仔细地刨着看了这些粉末,又把鼻子凑上去细细嗅了好了阵,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如何?这药引子有问题吗?不会是毒药?”卢庄主担心地问。 曾大夫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句“是药三分毒,要看对什么病,对什么人而言,你再说一说当时闻到这粉末打喷嚏的情形。” 卢庄主又把当时的情形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 曾大夫默默地听完,也没说什么,仔细诊断后,“先吃付药看看,放心,我守着你吃。”卢庄主写了方子,派人马上回自己家里抓了一副药来,亲自煎了给卢庄主喝下去。 可是过了没多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卢庄主捂住小腹直叫唤。 曾大夫沉吟半响,摇了摇头,沉着脸对卢庄主说:“派人去把古壶叫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时古壶正在灯下读书,可心思却不完全在书在,他在等待。 如他所料的时辰,庄主屋内的一个仆人来叩门,说奉主人之命来请他,他惊讶地问:“老爷怎么了?白天从这里走时不是好好的吗?他当时说只是有点尿不出来,现在能尿出来了吗?” 仆人:“老爷肚子哗啦啦拉稀,小便却尿不出来,一个眼儿堵不住,一个眼儿出不来,人都快急疯了,你快去看看。” “去去去,老爷有恙,不能耽搁,走走走。”古壶赶紧叫上伙计,提上医箱跟着仆人匆匆前往顺诚院,一路上,他心中暗自得意。 进门一看,先生曾大夫也在这儿,这倒是他没料到的,看来卢庄主这次被弄得不轻,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是不是这玩笑开大了? “先生!”他赶紧放下医箱,给曾大夫施礼。 曾大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老爷派人叫我来,我诊了诊,便荐你来,这点小病你最擅长,也算为师对你独自诊治的一次考验。” “谢先生!”古壶再次行礼,“有先生在旁,弟子哪敢卖弄,何况是庄主老爷,出不得半点差错,还是先生诊治,我看着学习。” 曾大夫脸一沉:“你已经出师了,叫你诊你就诊!”声音不大,可透出一股怒气责备之气。 古壶见先生变了脸,赶紧说:“遵命,有不当之处,还请先生教我。”他猜,自己可能又闯祸了,心中有些后悔。 他来到卢庄主床前一看卢庄主的模样,自己都暗自吃惊。 这才大半日,庄主老爷已经整整瘦了一圈,满脸憔悴,精神不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古壶关切地问:“老爷,您是哪儿不舒服?” 庄主看样子想生气,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老爷我拉稀拉得都不像老爷我了,你没看出来吗?还问哪儿不舒服。还有,尿!尿不出来,这个我上午就给你说过了。” 古壶惊诧地:“拉稀?老爷您上午不是说大便正常得很吗?尿不出来的事,我给你抓了药的,那药你吃了没有?” 第42章 封河开山 “这——这——”卢庄主哑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没遵医嘱,这也怪不着人家大夫,可现在,要不说实话,大夫也不好开方下药,耽误病情可是大事。 盘算一番后,卢庄主最终还是为难地说:“不瞒你,上午在你那儿时是尿不出来,回来后能尿出来了,那药我就没吃,扔了,只是那药引子,你那什么药引子,把老爷弄得够呛,也一块儿扔了。” “你别东问西问的了,现在老爷我是该尿的尿不出来,要憋死了,不该拉的却不停地拉,肠子都要拉出来了,你快诊断抓药。” 古壶:“难怪,不遵医嘱,自讨苦吃。老爷,说句大不敬的话,作为奴,该我听你的,可作为大夫,该你听我的,不是吗?” 卢庄主:“是是是,你说的是。快点,老爷我真要难受死了。” 古壶:“好在现在为时不晚,我马上为您诊断,请伸出手来。”古壶给庄主切着脉,心中暗自得意,那药引子果然神效。 那是他从一本曾大夫留给他的古医书看到的方子,自己配制的粉末药,这方子名叫“封河开山”,这种药只在治疗一些特殊疾病时才使用。 所谓“封河”即封住尿路,小便尿不出来。所谓“开山”即大便如山垮塌,一路拉稀。 这药吸进鼻子里就见效,能封闭尿路三个时辰,同时又能舒解肠胃拉稀排毒,十二时辰后那药力自然消失。 这“封河”及“开山”的时间长短,都可以通过加减药物进行调整,这时间只有配药人才知道。 古壶猜测曾大夫通过询问已经知道他给庄主用了这药,可是,不知道这药的配方量调整,就无法准确配制解药,即使曾大夫知道要解这药,也不能立即解决问题,所以派人把他叫来。 早就心中有数的古壶一番装模作样,很快“诊断”完毕,他说:“老爷,小人再给你开付药,喝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庄主:“那就赶快,你不能走,病情好转了你才能走,要是这药没用,老爷饶不了你,你不死也得脱成皮,我要死了,小子你得给我陪葬!” “好好好,听老爷吩咐,我给老爷陪葬。”古壶很快开了方子,让伙计立即抓好药,他亲自煎了端到庄主床前。 亲眼看着卢庄主把药喝下去,他说:“老爷,这药很快就会见效,我就在外面守候着,有事你立即叫我。” 卢庄主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他轻轻挥挥手,让古壶暂时出去。 古壶到会客厅陪曾大夫说话。他知道,老先生眼明心亮,肯定早就看穿了,刚才那番话只是给他个台阶。 “先生。”古壶叫了一声,便埋着头不敢看曾大夫。 “用了解药了?”曾大夫人椅子上起身靠近古壶,小声问。 古壶点头,仍然不敢看先生,头埋得更低了。 曾大夫看看周围无其他人,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用力压了压,严厉地小声说:“你自己捆的绳子,自己解开,老夫明日再找你算账!”曾大夫说着身拂袖离去。 古壶忙送先生,先生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直到出了顺诚院大门,才转身捏了捏他的肩,又轻轻地拍了拍说:“你这孩子呀!是个什么人啊?”然后大步走开了。 古壶看着先生离去的身影,心中升起懊悔,把先生气成这样子,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可是一想到卢庄主被收拾的那惨样,他心里就痛快。 他回到庄主屋内一看,庄主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虽然闭着眼睛,可还是一脸痛苦,古壶恭敬地小声说:“老爷,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放心,你死不了,我也不会给你陪葬。” 卢庄主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没一点反应。 古壶轻轻退出来,在客厅时,拔亮灯,从箱中取出医书看了起来,学医这大半年来,是他这一生最认真,学习效率最高的时期。 想当年在那个世界高考时都没有如此认真和高效率,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明即起,天黑即睡。 而他呢?没有了科技文明时代那些捧着手机浪费时间的垃圾信息,没有了喧嚣到凌晨的烦扰不堪的社交活动,把自己沉浸在古农耕文明的田园宁静之中,两耳没有网络事,一心只读圣医书。 他现在体会到,真正全身心地沉浸到目标明确的学习之中时,快速流动的时间会冲走所有的无聊与空虚,立竿见影的学习成效会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学习竟然是如此让人快乐的一件事情。 他的书还没读过二十页,下人就来告诉他,老爷刚刚尿了一大泡尿,拉稀也停止了,问他还喝药不? 他说:“要喝,我来。”他把刚才的药煨热,在里面又加了两小包粉末、 古壶再次端着药碗来到庄主床前问:“老爷,这会儿好些了吗?再喝了这碗,明日一早,你就又生龙活虎了。” 卢庄主喝完这碗药,脸上露出了笑容:“古壶啊,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小子还真有几下子,老爷我好多了,夜深了,你回去。” 古壶告辞出来,在回诊所的路上,看着苍穹满天的繁星,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谁说只有主人糟蹋奴婢,奴婢就只能忍气吞声?这不,奴婢不也能出口恶气了吗? 第二天下午,诊所里没病人时,曾大夫来了。古壶心里一怔,老先生当真来问罪来了,他忙让座敬茶。 曾大夫端起茶碗又放下,端坐椅上,看着古壶却不说话,冷峻的目光如刷子一般在古壶浑身上下刷着,这让古壶心中发毛。 古壶昨夜他已经想好了,与其被动挨骂,不如主动认错。 古壶深深地给先生鞠了一躬说:“先生,弟子错了,请先生责罚。” “哦——?错在何处?道来为师听听。”曾大夫脸上仍然挂着霜,口气像冬天的风。 古壶:“错之一,不该图一时之快意,故意让庄主老爷没病生病,小病弄成大病。” “错之二,不该不听先生的教诲,随意使用‘封河开山’这一方子。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当然要罚,拿戒尺来!”曾大夫严厉地说。 古壶一愣,拜师当日,先生就说过,偷懒不勤奋会用戒尺惩罚他,可大半年来,他异常勤奋刻苦,不但学完了先生要求学的东西,还超额学习,那戒尺一次他没用过。 这一次,先生真生气了,该打!他赶紧取来戒尺,主动伸出右手掌。 “右手在写方子,左手!”先生说。 他赶紧换成左手,先生抓住他手指,“啪啪啪”在其掌心狠狠抽了三下,“不打你不长记性。” 先生是真打,打着是真疼啊,古壶缩回手,长长作了的揖道:“谢先生教诲,古壶既知错,一定改正!” “唉——”曾大夫长叹一声,脸色温和了许多。 “为师教导过你,医者仁心,仁为上,术次之。无论贫富贵贱,于医者眼中皆为患者,医者只能为人除恙,岂能给人添病?医者无德,其害无异于豺狼虎豹,医德为上,医德为上啊!” 听了先生这番话,古壶知道在先生眼里,这事上升到医德的高度,事态严重了。 他赶紧再次边认错边解释,话说了一簸箕,归根一句话,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对卢庄主所不满,开个小玩笑。 但开这样的玩笑仍然是错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多谢先生教诲,一定牢记人命关天,医德为上。 先生脸上总算拨云见日,说:“你是聪明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古壶这次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想到自己原来医治动物时都是医者仁心要把它们治好,何况现在自己医治的是人?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人,在医者面前应该只有患者,不应该有穷人富人好人坏人,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蠢事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曾大夫又一番苦口婆心地训导之后,总算消了气走了。 大半年来废寝忘食地学医,好久没有去看过家人了。 这天中午没有患者,古壶让伙计照看着诊所,他去大宅看望小妹。 现在庄上人人都认识他,一路上见到的每个人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走着走着,正好在路上遇到母亲,古壶忙拉着母亲到树下阴凉处说话。 母亲理理他的衣服和头发,看着他欣慰地笑了:“壶儿啊,连娘都没有想到你能学医,还这么快就出了师自己坐诊,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 “你真的长大了,你看现在全庄人都尊敬你,娘说起你都脸上有光,虽然咱们仍然是奴,可做奴能做到你现在这样,难得啊!娘高兴,你爹九泉之下也——” 母亲说着说着便抹眼泪,古壶轻轻擦去母亲眼角的泪水,说:“娘,儿长大了,你放心跟,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我还要让您和兄妹都过上不当奴的好日子。” 他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那个世界里的那个娘,当年,当他刚才工作,把第一个月的薪水交给母亲时,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只是当时的称呼是“妈”,也不知那位妈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有那可怜的盲姐姐,不知她们过得怎样。 远方的母亲,远方的姐姐,你们在想我吗? 第43章 好一个听诊器 古壶想到这里,眼里也涌出泪水。 母亲又替他擦着泪水,笑着说:“你看,都是娘不好,惹得你也伤心了,不说了,我是出来办事的,回去迟了怕监工要责骂,你这是去哪里?” 古壶也笑了:“今天有空,我特意去看看你和小妹,这儿见到你了,我这就去看看小妹,过几天再去看看兄长。” 母亲拍拍他的后背说:“去,她肯定也早就想你了。” 古壶见到小妹时,小妹正好没事,在院里跟和她差不多大的另一个小丫环在树下玩一截竹筒。 古莉一见他,大叫着“二哥——”跑过来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成了大夫了,人们都夸你医术好呢。” 兄妹俩愉快地聊了好一阵后,古壶拿起那截竹筒问:“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呢?” 古莉笑了:“我们在用这竹筒对着耳朵说悄悄话,她说给我听,我说给她听,用这竹筒,小声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悄悄话?”古壶拿着这竹筒,如一道闪电划过意识的夜空,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东西——听诊器,他曾经最熟悉的一样东西。 没错,他要做一个听诊器,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原理简单,材料和工艺要求并不复杂。 因陋就简完全能做出一个实用的听诊器来,要有了这东西,再加上他那灵敏的听觉,对诊断病情无疑是如虎添翼,想不当神医都难。 “小妹,二哥有事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古壶说罢起身急急地离开了。 听诊器无不过是拾音、传音、听音三部分,还没有回到诊所他就想好了,拾音胸件和耳件都可以用银打制。 银是可塑性非常强的金属,去年赌得的钱可买些银,可以设计出样式找银匠打制,附近的镇上就有手艺很好的银匠,只是有些担心,这种从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银匠能不能做。 说干就干,他连夜精心画了拾音胸件和耳件的图纸,当拿着图纸找到银匠时,银匠把图纸翻来复去看了半天,盯着他奇怪地问:“你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未打制过。” 古壶:“什么东西你不管,你就是能不能做,工钱随你开。” 银匠犹豫了一下,点头收下了图纸,古壶才放心回去。 可传音的橡皮管这就难住他了,这里哪里去找橡皮?也不可能专为它建立一个橡皮工业,那太扯了。 必须得找到替代品,可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想到半夜都没想到合适的替代品,天要亮时才入睡。 第二天,一名患者来就诊时,说到可能是头天吃了没有煮熟的羊肠而拉了肚子。 这句话让古壶再次灵光一闪茅塞顿开,他给这个患者开了处方抓了药后,要这人给带两截没切断的羊肠来。 下午,他把这患者送来的羊肠洗洗净,煮熟刮去内层的油脂后,感觉挺像橡胶管,可这是湿的时候,要是变干了那肯定不能用。 他想了想,决定把这羊肠阴干后再用油加上几味草药浸泡,调整中药配方配比,经过几十次实验,如此反复制作几次后这羊肠越来越像橡皮管。 数日后,他从银匠那里取回了打制好的拾音胸件和耳件,再连上那羊肠管和竹片夹,一个简易听诊器就做好了。 他急不可耐地把胸件压到自己胸口上时,激动得一下跳了起来, 这玩艺儿比起真正的听诊器丝毫不差,他就算不用那超灵听觉,只用普通人的听觉也能把脏腑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 他再用那超灵听觉一听,又听到了原来未曾听见过的很多种声音,根据这些声音来诊断病情,准确率定会大大提高。 他一高兴把自己身体上上下下听了个遍,又叫来伙计,拿着那捡音件,要听这伙计的胸腹。 这伙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连连后退:“古大夫,你要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古壶笑了:“这又不是刀剑,这东西不会伤人,让我听听,听听你的体内的声音。” 伙计犹豫了好一阵,才敢让他听,后来发现一点也不痛,脸上的害怕变成好奇,说他也要听。 古壶听完后又把听诊器给伙计带上,让伙计听他自己的心跳,伙计刚一听时,吓得把耳件摘掉大叫一声:“我的娘唉,这是什么声音。” 古壶大笑,指指他的胸口说:“这是心跳的声音,是你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伙计再次戴上耳件重新听,听着听着听得入迷了,又来听古壶的心跳。 听完后,伙计惊异地问:“古大夫,这东西有什么用?是用来听人是好心还是坏心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说对了,这东西不仅能用来听人有病没病,还可以用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 首件听诊器制作成功,古壶顺利地又制作了第二件,他要把这件送给先生。 这天,曾大夫闲逛着向诊所走去,自从古壶过量独立坐诊后,曾大夫赋闲在家,养花读书,会友论医,颐养天年,可他始终关注着古壶,他庆幸自己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 前段时间因卢庄主的事教训了古壶,他相信古壶只要端正了医德,日后一定会成为名医,为他这个先生争光,这小子学医的天赋少有人能比。 曾大夫来到诊所,古壶忙让座上茶。 “先生,弟子有样好东西要送给您,请您一定要收下。”古壶神秘地说。 “你怎么想到给我送东西?能有什么好东西?”曾大夫笑笑说,收古壶这个奴为徒弟,他没收学费,没要东西。 古壶笑笑:“不怕先生学渊博见多识广,可这东西先生一定没见过。” 古壶进里屋取出一个木匣子来,说:“这是我在读书之余,为先生您专门制作的。” 他说着打开匣子,取出听诊器放在先生面前桌上,曾大夫一看,一下傻了,这是什么物件,还真没见过。 由于这羊肠时间长了,也会有些变干变瘪,不用时必须用加了中药的油保养着放在小坛子里,几根换着用。 在曾大夫奇怪的注视下,古壶从小坛子里把羊肠夹出来理好,再把拾音件和耳件连接好,然后双手把这东西捧给曾大夫。 曾大夫惊异地连发三问:“这是何器物?有何用处?如何用?” 古壶:“回先生话,这物件名叫听诊器,是大夫的专用设备,可以用来辅助诊病,先生你试试?” 曾大夫犹豫地点了点头。 古壶把耳件塞在先生耳朵里,然后把胸件伸进自己衣服里贴在左胸上。 “哦——哦!”曾大夫惊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摘下塞在耳朵里的东西,向后退了两步,恐惧地说:“什么鬼声音?” “哈哈哈——”古壶大笑,赶紧扶他坐好,说:“先生莫怕,这东西名叫听诊器,您听到的不是什么鬼声音,是弟子我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一颗年轻的,强力跳动的心,还是一颗对先生充满敬意的心。”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听诊器?我听到的是你的心跳的声音?”曾大夫大惊,“为何如此大声?” “是的,您老人家的心跳也是如此大声,听诊器能把微弱的声音放大给人耳,您听听您自己的心跳声。”古壶说着重新给先生戴好耳件,然后把胸件贴到先生自己的胸口上。 曾大夫这次有了准备,镇定多了,他静静地听了自己的心跳好一阵,又听了古壶的心跳和其他肺腑、腹腔的声音。 看着先生脸上的表情由惊恐转而好奇,古壶欣慰地笑了:“有了这听诊器的辅助,确实能帮助大夫诊断,这真是个宝贝,这宝贝送我了?” “当然,这是弟子专门孝敬你了,这宝贝您一件,我一件,现在只有这两件。”古壶自豪地说。 曾大夫摘下耳件,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有你这样的学生,为师三生有幸,中华医道数千年,各国医者无数,怎么就只有你做出这么个神奇器物。” “你真是个奇才、怪才、天才!究竟是谁教你的这些?能告诉为师吗?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有其他高人老师。” 这“三才”从老师口中一出,古壶一下子红了脸,从小到大,还没有如此被人夸过,而且是自己的老师。 不过,被人当面真心夸奖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他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自信心也大增,既然是奇才怪才天才,看着,我以后就干出一番让人奇怪让人震惊的捅破天的事情来。 “先生您先喝茶,医术这方面,我只有您老这一位老师,其余杂学,都是我自己读杂书研习而得。”古壶把茶碗双手捧给先生。 先生既然问起这是谁教的,这怎么说呢?要是说出真相,那还是会吓坏这位老先生,并且他根本不可能相信。 可也不能说是自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那不是夺了法国医生雷奈克的知识产权?咱可不能干这种事,在哪里也不能。 他想了想说:“不瞒先生,这听诊器是一位叫雷奈克的大夫教我的。” “雷奈克?”曾大夫奇怪地看着他,“从没听说过,这是位西域大夫吗?” 第44章 出诊遇险 “是的,是位四处游走的西城大夫,我原来离家学道时偶遇这人,他教会我做这听诊器,后来——后来不久他就前意外去世了。” 他赶紧让这老雷死去,要不然这较真的老先生一路追问下去,要见见老雷,他怕圆不了这谎言。 曾大夫:“为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古壶忙拱手说:“先生说哪里话,先生有事尽管吩咐,可别说什么请不请的。” 曾大夫:“老夫宫中太医院和江湖上有几位同行挚友,你能不能抽空再做个十件给我让我送给他们,这器物能让诊断更加准确,也许能多救好多人命呢。” “当然所需的所有费用全由为师出,另外每件还给你工钱。” 古壶一听是这样,连连摆手道:“先生心怀天下苍生患者,学生定当尽力,要是我还有余钱,决不要先生分毫,可先生你知道我人身为奴,这诊所赢利得全部上交庄里,我身上没什么钱。” “这样,先生您只需要出做这胸件和耳件的材料银和羊肠的本钱就得了。工钱嘛,学生哪敢收您一厘一毫。” “哈哈哈,善哉!妙哉!”曾大夫大笑,“那些同仁挚友要问起,我就说是我曾某的闭门高徒古壶所制,羡煞他们,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莫过如此。” 曾大夫高兴地离去,古壶看着先生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老先生着实可爱,本来只想送他个小玩意儿,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推广到宫里。 也好,要是让王爷甚至皇上知道这东西是一个叫古壶的奴制作的,说不定会是我命运的转机呢。 古壶开始用听诊器辅助诊断,听诊器的聚扩音作用加上他狗超级灵敏的狗听觉,患者体内非常微弱的异常声音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小古大夫有个叫“听诊器”的神器,庄上不少人都来看稀奇。病的看病,没病的也要让他听听,很多人还想亲耳听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古壶坚持每天写诊断笔记,认真记下每一点心得体会,每晚睡觉前都要反思总结当日的所得所思,他诊治的准确率和速度也快速提升,没多长时间,他在庄上渐渐被人们传成了神医。 这天早日,古壶被卢庄主派人叫了去,卢庄主对他比原来客气多了,又是让坐又是上茶的。 庄主说:“古大夫,本来呢,你是我庄上的庄医,不该派你出诊的。” “可我有个亲戚在三十里外的杨庄,连日腹痛,当地找了几个大夫都没治好,想烦请你走一趟,不知可否?” 古壶正想四处走走呢,他说:“一切听凭老爷安排。” 庄主:“管家要带着丫环秋叶去县城采购一批食材,要去两架马车,正好要经过杨庄,你就带上诊所的伙计随他们一起去,诊治完病就等在杨庄,他们回来时再捎上你们回来。” “遵老爷命!”古壶恭敬地作揖道。 天刚麻麻亮,一行人就出发了,管家安排诊所伙计跟他坐前面一辆马车,古壶和秋叶坐后面一辆马车。 古壶不知这是管家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不过,他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他喜欢和这位“邻家姐姐”在一起。 自从那次送饭之后,古壶和秋叶已成了朋友,秋叶有时会在来诊所为夫人或其他人抓药。有时会给他带一些小零食来,时不时会像大姐姐一样关心问候他这小弟弟,古壶也很乐意跟她聊天。 此时两人相对坐在并不宽敞的马车篷里,秋叶却无话可说,也许是碍于车夫就在前面不好说,秋叶时不时看看古壶,她的目光一碰上他的目光,便马上移开。 古壶也不说话,只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此时在他眼里,面前的她时而是秋叶,时而是心中那位“邻家姐姐”,两人真的长得很像。 秋叶最终被他看得红了脸,难为情而嗔怒地瞪着他说:“有你这么看人的吗?人小鬼大。当心把眼睛崴了。” “哈哈哈——”古壶笑了起来:“只听说把脚崴了,还头一次听说把眼睛崴了的,有意思,这时看不见其他人,我不看你看谁,谁叫你那么好看呢?你教我要怎样看?” “你——!”秋叶脸更红了,嗔怒地踢了他脚一下,撑着下巴别过头,不再理他。 古壶仍然心痒痒地盯着她看,好像目光被粘在了她脸上身上扯不下来似的。 到了庄主的亲戚家,一看,患者的病并不难治,他用了针灸开了几付药便完事了。下午时分,为庄主的亲戚治完了病的古壶和伙计等到了从县城回来的管家和秋叶。 仍然是管家和伙计坐前面的马车,古壶和秋叶坐后面的一辆马车,此时与来时不同,车里放满了东西,两人只好紧挨着坐在一起。 虽然车上有各种干货食材的气味,可古壶还是不用那狗鼻子都能闻到秋叶的体味,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一呼一吸对他身体的一挤一松,他相信她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这让他心猿意马。 他又想起那位曾经搂着他为他取暖的邻家姐姐,马儿一步一步地走,马车也一下一下地轻微地颠着,两个紧挨的身体也随之一下一下地摩擦着。 他真想搂着她,可是又不敢,怕被他打耳光,何况前面还有驾车的车夫。 走着走着,突然天色大变,乌云压顶,一会儿后便狂风闪电,大雨倾盆。 为了赶时间,管家和车夫商量后决定通过一道木桥抄近路过河,否则天黑也回不到庄上。 前面管家和伙计坐的马车顺利过了木桥,可当古壶和秋叶乘坐的这辆过到一半时,木桥突然从中断裂,前面的马和车夫挣扎着摆脱了车,可古壶和秋叶却连人带车落入急流中。 古壶看得清每一个落水的细节,他完全也可以很快抓住断桥逃上岸的,可他看见秋叶已落入水中,便奋不顾身去救她。 人有情,水无情,正在上涨的洪水像卷两片树叶般卷着两人疾速向下冲去。 古壶从小爱在河里玩,水性还不错,他抓住了秋叶。秋叶好像也有点会水,可水太大,她能让自己不沉下去就不错了,一时不知如何逃生。 她呛了一些水,双手双脚本能地蹬着刨着,古壶只能踩着水在她身后,顺着水势向岸边推着他,时不时向上帮她一把,有几次无意碰到她的敏感处,她也无反应。 也不知被冲了多远,终于在一个拐弯处靠近了岸边,“秋叶姐,我们从这里上岸。”他对她喊。 “嗯——”她对他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她一下被压入水中,双手拼命地向空中抓着。 古壶猛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头总算冒出水面,她一下抱紧了他,嘴唇碰到了他嘴唇上,他赶紧侧过脸,她也忙侧过脸。 当古壶把秋叶拉上岸时,两人都累得一下爬在地上动弹不得,两人相隔两尺,脸对着脸。好在这时大雨已经停了,西边快落的太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钻出了云层,霞光披在两人身上,像为他们披上一件干衣服。 “古家小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记你一辈子。”秋叶半边脸贴着地,看着古壶,嘴唇轻动,感激地说。 古家小弟?古壶喜欢这个称呼,这是秋叶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也半边脸贴着地,顺口对道:“邻家大姐,不用谢我,你会游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秋叶突然坐起来看着他:“你叫我邻家大姐,是不是你来这里之前你邻居有位女子,还跟你相好过。” “你真是冰雪聪明,你告诉我,相好是什么意思?”古壶也坐起来,直直地看着秋叶,他不能不看,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秋叶紧贴身体的湿衣让她身材曲线尽显,潮湿的长发光洁地凝在头后,端庄的脸庞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金光,她看上去更像当年那位邻家姐姐。 “你别傻看我!我也不知道相好是什么意思,只听人家这样说过。”秋叶娇羞地说着,理了理衣服,脸上掠过一片红霞。 “我们——”古壶不知怎么就吐出这两个字,可冒出这两字后,他又一时语塞,不知要“我们”之后该说什么。 “我们找户人家烤干衣服,吃些东西,明天再回庄去,今天是走不回去了,太阳都落山了。”古壶总算收回脱缰的思绪之马,出了个可行的主意。 “我听你的,你是男人。”秋叶看着他说。 一声“你是男人”,让古壶觉得浑身自己重担在肩,同时也浑身力量倍增。 “有我在,什么也别怕,我们走。”他慷慨地说出男子汉的豪言。 他说着起身把手伸向秋叶,秋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给他,让他把她拉起来,然后很快又摆脱他的手。 天快黑时,拖着一身湿衣的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盲人老婆婆,老婆婆说她唯一的儿子在十里外的大户人家帮工,三天回来看她一次,今天给她带了吃的东西回来,吃了饭刚走。 第45章 正经的胡言乱语 婆婆听了他们的诉说和请求后,同情地留下他们。 “婆婆,我们不好平白无故打搅人,我们给你钱。”古壶从怀掏出一把铜钱放婆婆手里,这些钱是给卢庄主的亲戚诊病时,那家人给的。 婆婆推辞着不收钱,古壶坚持要给,说不收钱就是要赶他们走,婆婆才勉强收下这钱。“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婆婆拉住古壶的手不停地说。 婆婆摸索着找了两身干衣服给出他们换上,带他们到灶房,要他们自己烧火做饭。 古壶烧柴火,秋叶做饭,把换下的湿衣服挂在一旁烤着,身为灶婢的秋叶动作麻利地很快就做好了饭,同时,两人的衣服也干了。 饭菜摆上桌时,秋叶请婆婆来吃,婆婆不吃,指了两个房间给他们看,让古壶睡她儿子的房间,让秋叶睡另一个房间。 婆婆拿了一个小坛子给古壶:“这个给你,你硬要给我那么多钱,这个全给你了,你们吃饭,我要去睡了。”婆婆进自己屋睡了。 古壶一接过坛子就闻出是酒,倒出来喝了一口,满嘴香喷喷的,脑子一热,又大喝了一口,他不由得高举酒坛感慨道:“民风古朴,百姓淳厚,陌生人进屋,饭菜自助,以酒相待。还是特么的这个古代的人好啊!” “这个古代?你什么意思?”秋叶不解地看着他,“听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古壶又喝一口,盯着正吃饭的秋叶看了好一阵,又喝了一大口,突然一拍桌子说:“姐,我还实话告诉你,我真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 秋叶扑哧下笑了,筷子指着他:“你——你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那你是哪朝哪代的人?刚喝了两口,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啊,那我是哪个朝代的人?眼前的现实让他头脑清醒回来。 古壶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说公元二零二三年?就这七个字,你得给她解释出几万个字还说不清楚。 他又想了想,说:“我是科技朝代的人。” “科技朝代?什么是科技?”秋叶边咀嚼,边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是科技?这又是个多么大的问题啊!说实话,他还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想说:“科技就是能让人变得更强大也更懒的东西,在那个朝代,人不用长翅膀就能飞到天上,不光是飞到天上,还能飞到月亮上去。” “不用憋着气就能在水下活几个月,坐在家里拿着个手掌大的名叫手机的东西就能看到远在天边的人并跟他说话。在这手机上手指点几点就可以买到东西,有人送到你门上……” 他兴奋地说了一大堆科技朝代的事情,秋叶听得都忘记了吃东西。 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汤时,秋叶摸摸他的额头说:“你是落水里着凉了烧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做梦梦到的?” 古壶看着她,愣了好半天,思绪才从那“科技朝代”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他举起双手说:“好,我投降,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好了?” 古壶不开腔了,埋头吃饭,秋叶也默默地吃着饭。 “有奴婢吗?”秋叶突然问。 “什么?你说什么?”古壶不解地看着他。 秋叶:“在你梦到的那个科技朝代里,有像你和我,像我们一样的奴和婢吗?” “没有!”古壶肯定地说:“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自由身,除非你成了罪犯被关进牢里,有钱人也会雇普通人为他们干活,但必须得付给工钱,更不能随便打骂,你要是不想干了,你也可以炒了老板,转身走人。” “还有——还有,哎呀太多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像我们现在,我再怎么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的,不过是个梦罢了,一场梦而已,不说也罢!”古壶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什么时候我也能做个像你那样的梦啊!你梦中的那个世界真好,”秋叶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他,梦呓般呢喃道。 古壶问:“秋叶姐你是怎么成为奴婢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你还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呢,能说说吗?” “家?我哪里还有家?”秋叶哀叹一声,讲了她的家世。 原来,她出生于成安府城里一小贩之家,父亲从城郊农家收购时令果蔬进城贩卖,母亲在家除了操持家务带她和兄妹三人,还抽空为邻居缝缝补补赚点灯油钱。 秋叶五岁那年,父亲跟同乡合伙想做大点的生意,他们合伙借债开了家米店。 一次去外地贩运大米时,船遇风浪沉没,父亲也丢了命。粮店亏本债主上门,母亲卖房还了债还差一大截,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 兄妹三人被迫卖身为奴还债,她被卖到卢家庄已经十二年,她兄长则被卖到宁都为奴,十二年未见面。 妹妹在成安府另一大户人家为奴,去年十六岁时,因为被主人强迫奸淫,性格刚烈的妹妹投井自尽。 秋叶说起可怜的妹妹,想起多年不见的兄长,不住地抹眼泪,古壶看她楚楚动人的可怜样,想过去搂住她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不合适。 他只伸出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气愤地问:“那你就没去官府状告你妹妹的主人?你妹妹就白白地死了?” 秋叶:“我去告了,官府只把那主人训斥了一顿,让厚葬我妹妹就了事了。奴婢的命,路边的草,谁不高兴了都可以踩死你,世道就是这样,命就是这样。” 古壶说:“也怪你那父亲,小生意做得好好的,非要去想大钱,他——” 古壶突然不说了,他也一脸的黯然,他想起自己在那个“科技朝代”的父亲,不也一样的吗? “你想说什么?”秋叶擦净泪水,扑闪着两眼看着古壶问,此时此刻,她的心有些乱。 自从认识古壶,她就觉得他这个人太与众不同,他敢顶撞王爷敢私自逃跑,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打赢了罗三棒,短短时间就学得高超的医术,是个本领高强的人, 他让庄主老爷都忌惮三分,做出听诊器那等奇妙的东西,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有些还会说一些新奇的话,他还是个有趣的人,这一切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她想起在马车里他看她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在水里救她时,她和他嘴唇的无意相碰,让她心儿乱跳。 此时此刻,她和他独处一屋,在油灯光下相对而坐,近在咫尺,此前她从没与男子如此近地单独相处过,这让她心中有些慌乱又有些期盼。 “你刚才说什么?”古壶喝了一口酒,问秋叶,他发现她看着他发呆。 “我——?”秋叶回过神来,“我刚才问你,你想说什么。” 古壶愣了愣,自己今天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他笑笑说:“没什么,我想说的是,县令的儿子和小贩的女儿同样都当了奴,这世道看来还是公平的。”古壶说着指指自己脸上的“奴”字。 “我们——其实我们都差不多,都是那不安分的爹闹的。”古壶也简单地讲了自己古家的身世。 往事让人伤感,古壶边讲边喝酒,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不知不觉间,他便迷糊起来了,小腹有些胀,他站起来想去小便,却摇摇晃晃地像个不倒翁。 秋叶赶紧扶住他问:“你要做什么?” 他尴尬地说:“我想——我想小便。”他撇开秋叶的手,说着往外走,却左脚绊右脚,身子一跌,差点摔倒在地。 秋叶赶紧再次扶住他:“你——?我扶你去,我怕你栽到茅坑里。”秋叶真怕他栽到茅坑里,那——就算不危险,也会弄一身臭。 秋叶说着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向屋后的茅房。 “这——这像什么话,这怎么——怎么能行呢?”古壶咕哝着,他心里还有一丝清醒,明白让秋叶扶自己去小解显然不合适,可他喝得身不由脑,只得由她扶着前去。 到了茅坑边,秋叶从后边用力抱着他的腰说:“你解,我看不见,站稳了,别连我一起拖到茅坑里。” 古壶只好就这样解了小便,然后又被秋叶扶回了婆婆儿子那间屋,扶他躺到床上。 此时,酒力已发作到高潮,古壶脑子里一会儿是这个世界,一会儿是那个世界,面前一会儿是那个家的家人,一会儿是这个家的家人。 他看到了两个父亲,看到了两个母亲,看到了两个姐姐。 他还看到了那位常送他零食、曾给他取暖的邻家姐姐,看见她牵着自己的手在路上跑,在花间跑,在云上跑。 她跑得快,总在他前面,还时不时转身逗他:“来呀,你来追我呀。” 他拼命地追她,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终于,他追上了她,一下把她扑倒在地。 她欢笑着手忙脚乱地搔他腋窝逗他笑,他也欢笑着反抗着搔她的痒痒,她笑得瘫倒在他身下。 渐渐地,她变成了一团云彩,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他沉入了浓浓的睡乡。 第46章 男大夫也能接生 古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隐约听见灶房有说话声,起床过去一看,是秋叶和那位婆婆正在说话,秋叶正在婆婆的指挥下做饭。 “后生,昨夜睡得好吗?”婆婆大声问。 “好,睡得好,谢谢婆婆了。”古壶大声说。 “呀!”秋叶突然小声叫了一声,古壶忙过去一看,她手指出血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她说着把手指放嘴里吸吮掉血,“我洗一洗。”她说着舀了半瓢水,埋头匆匆出去了。 古壶看着秋叶背影,心下有些迷惑,觉得这小姐姐有些不对劲。 “来,你来烧火。”婆婆拉拉古壶说,古壶忙蹲到灶前烧火,心思跳到落水这件事上,母亲和兄妹得知他被水冲走,不知多担心呢,必须尽快赶回去,让家人放心。 吃了早饭,两人谢过婆婆告辞而去,两人要赶紧回庄上。 说不定庄上的人以为他们都被淹死了,正给他们烧纸钱呢。 “秋叶姐,我昨夜是不是醉得让你笑话了?”在路上,古壶问秋叶,秋叶走在他身后。 迟迟没听见秋叶回答,古壶转身一看,秋叶埋着头只顾走路,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他走到她身旁,弯下腰扭着头向上看她:“秋叶姐,我问你呢。” 他这时才发现,秋叶脸红得像火炭,秋叶仍然不理他,抢步走到他前面,大步大步朝前走。 他一看,路上有其他人走过,可能是跟一男子一起走,她不好意思,这个时代的女人是很保守的。 他也就没再多问她什么,只跟在她后边走。 下午时分,两人出现在庄主面前时,庄主又惊又喜,双手一拍大腿说:“老天保佑,你们没事,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你们的尸体了,这又得再派人快马去把他们叫回来。” “要是古壶你出了事,我没法跟曾大夫交代,他昨夜就在我这里守到半夜,古壶你快去看你的这位先生。好!好!哈哈哈——”卢庄主乐得像捡了个大元宝。 古壶忙去见曾大夫。 曾大夫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孩子,天佑你,天佑你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古壶对着老师深深打了一恭道:“托先生的福。” 古壶从先生这里出来,又忙去母亲处报平安。 母亲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泪,他也抹禁不住抹眼泪。 擦净泪水后,他安慰母亲说:“娘,放心,先生都说有天佑我,还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先要让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这不会要太久了,我会上你享福的。” 母亲说:“娘不要享你什么福,只要你平平安安,只要你们兄妹三人都安康,娘就是享福了。” 古壶回到诊所不久,小妹古莉来了,还带来一盒点心,说是庄主夫人让她送来给二哥压惊的。 “二哥,我能听听你的那个听诊器吗?”古莉大眼看着他。 “当然可以啦,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古壶取出听诊器,把胸件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她听。 古莉先是吓得一下取出耳件,古壶忙说:“小妹别怕,这是二哥的心在跳动。”又给她塞上耳件。 古莉听着听着,脸上露出笑容,她兴奋地说:“二哥的心里有头大老虎在跑,扑通——扑通。”她说着,激动地两脚在地上模仿老虎跳着。 古壶搂过小妹,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哥会成为一头威风八面的大老虎的,谁也不敢欺负你们,谁也不能再拿我们当奴,我先要让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 让自己一家人住在一起,这是古壶的眼前计划,他现在有了医术在身,就有了跟庄主讨价还价的本身,一技傍身,终生受用,这话应该不会错的,只是他要等待或寻找这样一个机会。 半月后,机会自己来到了古壶面前。 这天晚上,古壶读完书刚睡下不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猛烈地打门,边打边叫:“古大夫,快开门啊!庄主老爷有急事。” 他赶紧开门一看,是庄主屋里的两个奴仆。 他们说,老爷屋里的二姨太要生孩子了,可是遇到难产,两个接生婆都没办法了,老爷只好派人请曾大夫和小古大夫。 “让我去接生?”古壶惊得嘴巴塞得进鹅蛋。 奴仆着急地说:“庄上就只有曾大夫和你是大夫,只有请你们了,有人已经去请曾大夫了,你也快跟我们去。” “我准备准备。”古壶转身进屋,找出不久前结合古人和后人经验刚配制出的两包麻药——“麻又灵”,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这药他在狗和牛马身上试过,效果还行,可是在人身上还没试过。 还有一把自制的柳叶刀,这刀也是找铁匠打了,空闲时间自己磨制的,这刀还从没在患者身上用过,也放入医箱,以防万一。 古壶带着伙计,在两奴仆火把的照耀下一路小跑,直奔庄主的顺诚院。 他一边跑,一边心里着急得直打鼓:让我一个童贞男子大夫去接生,也不知这庄主老爷的脑袋是被驴路踢了,还是心疼他那小妾实在万般无奈了。 我行吗?他脑里迅速地回忆着原来学动物医学时,老师带着去看猪牛马下崽的过程,以及后来仅有的一次为一条名贵母犬接生的细节。 可现在面临的是实实在在的产妇,实在不行,只有剖腹产!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急忙急火地走进庄主老爷后院内宅时,古壶看到先生曾大夫已经在屋里坐着。 庄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曾大夫团团转,一只手背拍着另一只手掌说:“曾大夫,曾太医,曾老爷啊!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卢庄主真着急啊,他有一妻两妾,正妻为他生了两女一儿,可那个儿子是个傻儿子,八九岁时走丢,至今没找到,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 正妻生过三个孩子后就再也没生,她这才娶了第一个妾,认知这妾还不如正妻,一个也不生,于是正妻同意他又娶了一个妾,也就是此时正在内屋的二姨太。 虽然他时不时逮着机会也找丫环婢女偷腥,可正妻是只母老虎,他的机会不多,前两年难得有两个丫环怀了他的孩子,被正妻发现了,生生地打死了一个丫环,另一个丫环虽然没被打死,却被打得流了产。 二姨太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胎是第三胎,他找僧人和道人都算过,都说这一胎是儿子,他虽说也是景王爷的奴,可这么多年,毕竟也挣下一份产业,不能没人继承,不能断了香火呀。 曾大夫两手一摊:“老夫也无力回天啊!” 庄主见古壶进来,一把抓住他双肩说:“小古大夫,你先生都说无力回天了,可你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怪点子多,你有没有办法?” 古壶也两手一摊:“先生都没有办法了,学生哪里还有办法?” 庄主:“你先生说你是个奇才,你就想想奇招,死马当活马医,要是抢不回来这两条命,老爷我决不怪罪你丝毫。” “要是能抢回一条,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写给你,我白纸黑字写给你。” 庄主说着,马上写下几行字:“古壶救产妇,无论何结果,决不怪罪丝毫。”把纸双手给古壶,“这次生的肯定是个儿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这是上天恩赐给我的儿子,不能让他还没见天就没了啊!” 古壶看着曾大夫,意为征求他的意见,曾大夫郑重地说:“人命关天,老夫无能,庄主老爷都这样了,你尽力为之。” 古壶点点头,跟丫环进入内室,一看产妇情况,确实糟糕,只有剖腹一条路可走,可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能否剖腹产。 他再次出来对庄主说:“老爷,产妇情况万分危急,只有剖腹产一个办法了,还不敢保证一定能行。” “剖腹产?”庄主和曾大夫同时迟疑地看着他,显然连曾大夫也不明白。 “什么是剖腹产?”曾大夫茫然地看着古壶,“难道是——”曾大夫脸色一下子白了。 古壶:“先生猜得没错,就是用刀把产妇肚子切个口,把孩子抱出来。”他边说边用手比画着。 曾大夫大声说:“闻所未闻,千古奇闻啊!这——这行吗?” 卢庄主也吓得脸都白了:“是啊,这能行吗?切开肚子,人还能活吗?万一切到胎儿呢?” 古壶解释道:“不是就这样生切,是要先用麻药,让产妇处于昏迷状态,感觉不到疼痛。切的时候也会非常小心,不会切到胎儿,我有专门的手术刀。” 古壶说着从医箱里取出那把小巧精致的枊叶刀。 曾大夫和卢庄主听了这番话,又看看古壶手上的刀,两人都沉默了。 古壶这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他说:“先生,反正都快成死马了,行不行总得试了才知道,要说奇招,只有这一招了,任何一种医方医术,都有第一次不是吗?只是——这需要庄主老爷同意。” 庄主牙一咬,说:“行,就试一试,总比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死在那里好。古壶快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再来问了,无论如何,老爷决不怪罪你。” 第47章 卢安的身世 “好的,古壶听老爷吩咐。”古壶说着转身往里走。 庄主又拉着他追问一句:“你之前接过生吗?” 古壶顺嘴冒了出一句:“接过,我给狗接过生。” “你敢骂老爷?”卢庄主扬起手就要打。 古壶抬手挡住卢庄主:“老爷,小人绝不敢骂你,我说的是真的,有一天晚上我听见诊所外面有狗惨叫,我出去一看,是一条母狗要下狗崽了,也是难产,我就帮助它顺利地产下了小崽。” 古壶心中为自己的即兴撒谎暗自得意。 “真有这事,给狗接过生?”庄主一脸懵圈,把扬起的手轻轻拍了打了古壶肩一下:“人跟狗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快进去。” 古壶急匆匆吩咐丫环马上烧沸水,他把柳叶刀煮在里面,又把“麻又灵”兑了温水给产妇喝下去。 观察产妇的状态,古壶知道麻药起了作用,再把自己用鱼肠缝制的外科手套在沸水里烫过,戴上手套拿起刀,让两个丫环背过身去,把刀伸向产妇的肚皮…… 老天保佑,孩子终于抱出来了,真如卢庄主据说,男孩,轻轻拍了两下,孩子哇哇哭出声来,古壶看着孩子,自己也差点哭出声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孩子他妈呢。 他颤抖的双手把哭出声来的孩子放在丫环捧着的毛皮褥子上,让丫环抱出去,趁着麻药劲还没过,又赶紧缝合产妇的创口,他用的线是自制的蚕丝线。 缝合好后,古壶不敢离开,他一直守在床前,估计的时间到后,产妇如愿醒来,古壶这才长舒一口气,叫丫环把孩子抱进来给母亲看。 二姨太抚摸身边的孩子,忍着疼痛的强笑着对古壶说:“小古大夫,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啊!大恩大德,下一世作牛作马报答你。” 古壶作揖道:“哪里的话,是夫人命大,是上天保佑,我开了一副药,夫人按时喝下,料无大碍,夫人珍重,小人告退。” 古壶从内室出来,卢庄主和曾大夫两人抢着要上前跟他说话,卢庄主让曾大夫先说。 曾大夫紧紧抓住古壶的一双胳膊,激动得双手颤抖,嘴唇哆嗦:“骄傲,你是老夫的骄傲啊!写成书,把你这剖腹产医术写成书,传与天下医者,要多救多少产妇啊!” “遵先生命,弟子一定抽空写。”古壶也激动地说。 “哈哈哈,古壶——我徒弟也!我——古壶之师也!”曾大夫大笑着离去。 送走曾大夫,卢庄主拉着古壶激动地说:“说,你要什么?要多少钱,要多少东西,尽管开口。” 古壶眼望着上方想了想,附耳对庄主说了一番话,庄主不停地点头。 三天后,古壶一家人被安排住到了大宅院单独的一个小院子里。 母亲在庄主内宅负责缝纫活,兄长古能跟着卢定当园丁,小妹古莉在庄主夫人身边听使唤,一家人终于住到一起。 小古大夫一刀救两命的事也传遍了山庄,被人们传了好多天,越传越神。 总算踏实了第一步!古壶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看着亲人脸上的笑容,他不由得念出声:“阖家团聚安康,我心春暖花开!” 这都是自己努力学习医术的结果啊!看来学习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必须的,他心中对自己说。 该考虑下一步了。 古壶的下一步打算是走出这山庄,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见识,历练自己,同时也是寻找能够脱离奴籍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现在是被困在卢家庄这个小水坑里,只有跳出这水坑到了河里、江里,才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走出山庄不是逃离山庄,他知道,自己一家在没有脱离奴籍之前,除了卢家庄,是无处可去的,没有独立户籍没有本钱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必须得先依附着山庄做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之后,自己和家人才能再从这片天地中独立出来,安顿好家人,自己也才能放飞自我。 古壶和大个一起,坐在诊所的屋檐下,看着夏夜透彻深邃的星空,他想着他的心事,大个想着大个的心事。 忽然,他看见前面来了一人影,一只手抱着个什么东西,正朝他这里走来。 他吸了吸狗鼻子,立即闻出这位是之前的舍友卢安,他抱着的应该是一坛子酒,看来有酒喝了。 大个也认出了这位老熟人,起身跑过去迎接他。 来人近前,果然是卢安,抱着的果然是一个酒坛,古壶忙起身道:“卢兄,今天是哪股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古兄弟,你现在是大能人,是山庄的名人,是老爷面前的红人,我请你喝酒,你赏这脸吗?”卢安对古壶说。 古壶:“卢兄说哪里去了,我还是曾经跟你卢兄同吃同住的友人,快快请进。” 对这位为山庄后第一位认识的伙伴,古壶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总觉得这位仁兄不像看上去那么热情淳厚,而是内藏心机,至少内藏心事。 因为之前在和卢安住同一宿舍的几个月里,他们睡觉前闲聊时,也谈天说地,议古论今,可说到各自的身世时,卢安却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论及奴仆婢女的生活时,古壶感觉卢安有满腹怨言,可他从没有在他面前吐露怨气,反而说主人多么多么好。 今夜抱酒前来,看来这仁兄有话要说了。 古壶现在是什么人的话都愿意听,尤其是那些前来问诊的病人们,你不问他们,他们都要说些家里家外的长短,庄内庄外的闲话,这些长短闲话对于古壶来说都是信息。 他每晚睡前都会把白天听到的这些信息在脑中过滤一遍,挑选出自己觉得在当下或以后用得着的信息,用鹅毛笔记录在一本自己装订的羊皮日记本里。 他是用英文记录的,还用的是英文圆体字母,他相信在这片大地当今世上无人能识此天书,之所以用英文,一是为了保密,二是舍不得把这门曾经辛苦学了多年的语言忘记掉。 信息就是金钱,信息就是力量,信息就是武器。对这道理,古壶再明白不过了。现在收集到人信息,看似无用,躺在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刚才的话就是开个玩笑,古兄弟不要介意,今日前来,就是特意请你喝酒,我们兄弟俩聊聊天。”卢安说着,双手把酒坛递给古壶。 古壶也不客气,两人进屋,就着卢安带来的炒黄豆,喝起了酒。 一杯下肚后,卢安嚼着黄豆,歪着头看着古壶,半天不说话。 古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不明白卢安来找他的动机,好像不只是简单地喝酒闲聊,这家伙肯定有心事。 他犹豫了一下问:“卢兄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酒?” “你——”卢安突然指着他说,“你睡过女人吗?” “什么?”古壶一怔,继而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多大呀?没有没有,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呢?你一定有过。”他反问道。 卢安微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有,之前我看上了织染坊一个婢女,她也喜欢我,我原想今年秋收后找管家向庄主老爷提这事,求老爷成全我们,可现在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意思?”古壶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去当太监了。”卢安突然说。 “当太监?!”古壶大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你怎么要去当太监?那不是断子绝孙了吗?” “嘿嘿嘿!”卢安冷冷一笑,摇摇头:“断子绝孙?就算有子有孙也是别人的奴,对不起列祖列宗,我要子孙来干什么?” 子孙也是别人的奴,古壶品味着这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卢安说得没错,自己若是不能除去奴籍,自己的后代不也是别人的奴吗? “可是,有女人有后代,总比独自一人终老好,你这想法,我不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古壶看着卢安直摇头。 “唉——我的命苦啊!”卢安喝了口酒,一声长叹,这才对古壶道出自己的身世来。 原来,卢安原本姓余名道贤,祖籍就在如今的大宁国都宁都城。余家从余道贤的曾祖父开始便经商,主要从事丝织品的贩卖。 到余道贤的祖父接手时,余家因为与皇宫搭上关系,做内宫的生意而名扬四方,财富也从一颗小雪球滚成一个大雪球。 余道贤的父亲六岁时,余家经历一场大变故,据说是因为余家卖进宫中的一批丝织品的品质出了问题,导致当时皇上的爱妃病亡。 皇上一生气,派一个太监带人抄了余家所有家财,杀了余道贤的祖父及其兄弟三人,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其余妇孺被判为奴,分卖各地。 余道贤的父亲被转卖三次,直到十八岁时,因机灵勤快,被第三个主人送与当今景王爷的父亲,后来又被派到这卢家庄,与一个婢女成了亲,生了余道贤。 余道贤十岁时,父母和一弟一妹四人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只留下他一人继续在庄上为奴改名叫卢安,作奴至今。 第48章 自宫去势 “我父亲曾多次给我讲过他六岁时看见太监带人来杀人抄家的情景,四个人被砍瓜切菜般当场横尸庭院。”卢安讲到这里时已经满眼泪水,泪光闪烁。 他继续说道:“我长大后知道,太监也不过是宫内皇室的奴,可这类奴当好了,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奴。” “我这辈子反正注定了就是一名奴,为什么不做一名最有权势的奴呢?”卢安说到这里时,双目放光,一脸憧憬。 “这就是你要当太监的原因?”古壶感慨地问,他被卢安一家的悲惨遭遇感动,相比之下,自己一家还算好的,至少没被杀那么多人,他有些理解卢安了。 “是的,是这样的。”卢安点头,“古兄弟,我佩服你,你来才一年多时间,就从一个最低等的贱奴变成了如今连庄主都不得不尊敬的人,你以后一定还会飞黄腾达。” “我没有你的本领,可我也不甘心如此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我也想出人头地,进宫当太监是我最好的选择。” “三天前,宫里一位公公来庄上,要在成安府和附近州府为皇宫和几个王爷府上挑选一批人,去势后送进去当太监。”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为我去势,你能一刀救两命,也请你给我一刀帮帮我。” “给我一刀帮帮我。”古壶感慨地念叨着这句很诡异很哲学的话,内心像被雷击一般震颤不已,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了是个很诡异很哲学的人。 “去势”就是把男人阉割,这活古壶可从没干过,做梦也想不到卢安来找他是为了这事,这可难倒他了,其他的忙能帮的他一定帮,可这种忙—— 想当初也曾阉过狗阉过猫,可要阉人,他没做过也下不了手,那可是一个男人的命根子啊! 但他不得不佩服卢安的志气和勇气,可——这忙他实在不敢帮,不能帮,下不了手,做这种事,不是行善帮忙,是在作孽。 古壶敬了卢安一杯酒,然后直视着他说:“卢兄,恕小弟我直言,你的勇气我佩服,但你这种做法不合适。一来对不起你余家祖宗,他们需要你传承香火,奴也有传宗接代的权力。” “二来对不起你喜欢的那个婢女,她希望跟你成夫妻。你这样做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这些都不是最最重的。” “其实更重要的是对不起你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享受男欢女爱,即便有权有势有钱,又有多大意思呢?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你不帮我?”卢安看着古壶,严肃地问。 古壶也郑重地说:“其他什么忙都可以帮,这个忙,我实在不能帮你。” “唉——”卢安长叹一声,“这也的确有些为难你,我还是去找宫里来的公公给我做。” “你还是要去做,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吗?”古壶把手搭到卢安肩上,“我们能成为舍友成为朋友,这是我们的缘分,我是为你好,宫里的太监也不是个个都能得权势,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与那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婢女成一家人,夫妻恩爱,快快活活,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你我兄弟同在这庄上,喝酒聊天,多好,我也舍不得你走。” 卢安听了他这番话,埋头沉默了好一阵,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仰望着星空。 古壶相信自己劝动了他,心感欣慰,是啊,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要去做太监,太监算男人吗? 为了换个轻松的话题,古壶讲了几个从来他这里看病的患者处听来的笑话,卢安听后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真好笑,这世间之人,真特么好笑。” 卢安笑罢,突然转个话题问:“我能再一次用你的听诊器听听你我的心跳吗?” “当然可以。”古壶赶忙为他弄好听诊器。 卢安先听古壶的心跳,边听边说:“你是个好人,你的心是颗好心,好人有好报,好心有好运,不出三年,你便会飞黄腾达。”他像个算命先生一般,肯定地说。 接下来,卢安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好像沉浸在了那有力的搏动声中,古壶不敢打搅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卢安闭着的双眼里流出了泪水,像从地下涌出的两道暗泉,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的表情,虔诚而肃穆,似乎他正用他的心跳,与他逝去的先人的灵魂勾通诉说。 古壶肃静地看着卢安,心中也充满弥漫起一片神圣之气。 好一阵后,卢安睁开眼睛说:“真好听,真有你的,弄出这么个新奇物件。我还能看看你那把为庄主如夫人割过肚皮的小刀吗?一刀救两命,一定是把神刀。” 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把自制的柳叶刀拿给了卢安看。 卢安看着灯光下闪着寒光的刀片,手指轻轻地地摸了摸刀面。 “好刀啊!真锋利。”卢安一手拿着柳叶刀,一手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他突然把这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你——”古壶大惊,猛然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他准备去夺下这刀。 “卢兄你要干什么?快放下刀,这刀锋利得很,这不是闹着玩的。”他大声说。 卢安看着他微微笑了:“嘿嘿,干什么?我不是闹着玩,我们同吃同住,兄弟一场,你不肯帮我,我只有自己帮自己,我要自宫去势。” “本来可以让宫里来的公公为我去势,可是他们要收很多钱,割死了还不负责,我只能来求你,我们是兄弟,你又是神医。” “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下手!我只求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只需帮我敷药治疗,不要让我死掉就行,我一辈子会记你的大恩大德。” “不行,卢兄,使不得!”古壶大叫。 虽然他可以用他的快动作去夺这刀,可那刀就贴着颈动脉,太近了,即便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也不敢保证能快过卢安手指一按的动作。 卢安后退两步说:“你说没了男欢女爱,有权有势也没意思。我却说即便有男欢女爱,被人像踩蚂蚁一般踩在脚下,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当蚂蚁,我要当能啄蚂蚁的雄鸡,不,我要当能飞在天空的雄鹰。” 卢安边说,边另一只手解裤带要褪下自己的裤子。 “不——不!卢兄,你不能这样。”古壶大叫着想要上前夺刀。 卢安大声说:“你别过来,你要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这条小命扔在你这屋里,你想看见一个活的卢安,还是一个死的卢安?” 天啊!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古壶茫然了,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古壶这一发愣的时刻,卢安一下褪去自己的裤子,一手抓住自己的命根,另一只握刀的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一刹那,两胯中间少一物,一刀了断是非根。 横流的鲜血瞬间红透了古壶的视界,就在卢安惨叫着即将倒下的时候,古壶冲上前一手夺过卢安手上的柳叶刀,一手扶住了他把他慢慢地放倒在地。 古壶收起刀,赶紧找来金创药敷上去先止住血…… 古壶悉心地照料卢安三天后,卢安总算躲过感染这一关,保住了命。古壶送卢安回他的屋里,又请求庄主派丫环照料半月后,卢安总算能下地行走了。 卢安跟着宫里来的公公离开山庄那天,古壶去送他。 古壶送了卢安一个小木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是卢安割下来的他的命根,古壶已经用石灰和其他药物处理过,能保存数十年不腐。 卢安看了眼匣中之物,感激地对古壶说:“谢谢你如此用心对待我的‘宝贝儿’,兄弟,我会终身记住你的,要是我以后发达了,我会帮你的。” “不过,我看得出,你不是水沟里的泥鳅,你是大海里的龙,以后可能我还需要你帮忙,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兄弟,永远的兄弟,亲兄弟!” 卢安说着眼里浸出泪水。 古壶也湿了眼睛,他拍了拍卢安的肩,顺口就说:“卢兄,拜拜。” “拜拜——?”卢安茫然地看着他。 他赶忙说:“哦,意思就是后会有期!” 卢安笑道:“你这家伙,总有新词,好,后会有期!不,拜拜!” 看着卢安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扬尘中,古壶心中莫名地罩来一片惆怅,心生感慨。 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了祖先曾经的荣耀,为了重新出人头地,毅然挥刀自宫,这得对自己多么狠才做得到啊!要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做不到。 卢安这人真不简单,一个连自己的性快乐都能亲手断然舍弃的人,日后极有可能能成大事,说不定以后跟这人还要打交道。 古壶回到诊所时,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他诊病,其中有一人是顺诚院的婢女,这位婢女说:“古大夫,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古莉今天受罚了。” 古壶一惊:“哦——为什么受罚?如何罚她?” 第49章 井水点燃的怒火 婢女:“她给夫人送解渴的凉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倒了水,还打破了一个瓷壶,肖管家罚她今天从井里打水把三个水缸和院里的两个石鱼缸装满。” 三个水缸和两个石鱼缸?古壶一听,心中腾地升起一股火。 装满三个水缸至少得三十桶水,还有那两个大石鱼缸,平时只有小半缸水,养了些鱼在里面,主要不是为了养鱼,是为了万一有火灾时能及时从里面取水灭火。 很大的两个缸,每个缸装满起码要又要三十桶。 让一个十岁多点的小女孩打近百桶水,这也太过分了? 古壶送走了这几个病人,便急匆匆赶往顺诚院。 来到后园一看,果然小妹古莉正在井边费力地摇辘轳打水,而其他两个没事的婢女却在树荫下乘凉说闲话。 “小妹。”古壶喊了一声,大步奔过去,看着奋力打水的小妹弱小的身影,古壶又疼惜又气愤。 “二哥,你怎么来了?”古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惊喜地问。又热又累,她早已满头大汗, “小妹,别打水了,树下去歇歇。”他拉着小妹来到树下,问那两个婢女:“你们俩跟她都是一起做事的姐妹,你们俩现在又没有其他事,怎么也不帮帮她?” 婢女说:“古大夫,我们也想帮你小妹,可肖管家说罚的是她,不准我们帮她,帮她我们也要受罚。” 卢庄主手下除了有个大管家,还有好几个二管家,如护院管家、钱粮管家、农活管家、商务管家、内务管家。 这肖管家便是内务管家,专管顺诚院里的奴婢,古壶认识此人,但是没怎么打过交道,只听说肖管家为人苛刻。 “不准你们帮她,我帮她。”古壶让小妹在树下歇着,他去替她打水。 刚打了几桶倒缸里,肖管家过来了,他拦着古壶说:“古大夫,罚她是为了让她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犯错误,我知道你心疼你小妹,可这事你可不能帮她。” 古壶压着心中的怒火,放下水桶,直视着肖管家说:“哪个小孩不犯错误?犯了错,当然该罚,可你罚得也太狠了,她才十岁啊!要打那么多水,就算是你这样的成年人,要把那么多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何况她那么小,你就不能少罚点吗?” 肖管家:“不罚重点她记不住啊,犯错受罚,这是规矩。” “规矩?”古壶冷冷斜瞥着肖管家,“庄规奴规上哪一条哪一款规定了婢女不小心摔坏了个壶,要被罚打一百桶水,请管家大人把这黑字白纸的规矩拿来给我看看,你要拿不出,你这就是私刑滥罚,我要到庄主老爷那儿告你。” “你——”肖管家骄横地指着古壶,“你别以为你在庄主那儿立了功,当了大夫,老爷给你脸了我就怕你,你就是上了天,也还是个奴,好好摸摸你脸上那字,别忘了你身份!” 古壶:“我是奴,难道你不是?你是主人,你比庄主还大?比王爷还高贵?你跟我半斤八两,别在我面前装大,呸!”古壶一口唾沫吐在肖管家脚前地上。 “你——”肖管家恼羞成怒,指着古壶,“这事儿我今天就罚定了,我看你敢怎样,你还敢以下犯上打我不成,古莉,别在那儿站着,你自己去打水。”肖管家大声叫古莉。 古莉赶紧又跑到了井边去打水。 “你——?”古壶再次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她笑脸肖管家:“请问管家你孩子多大了?” 肖管家冷笑道:“我五个孩子,大儿子十四了,老三是个女孩,跟古莉一般大,怎么了” 古壶:“那你舍得让你这女儿一天打一百桶水吗?” “你——”肖管家再次恼怒地问:“你是在责怪本管家管教婢女管错了?只有我管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难道你——”古壶强压怒火,还想说服肖管家,可话还没说完,就听树下那两婢女“啊!”一声尖叫,两人同时朝井边奔去。 古壶一看,井边没了小妹。 不好!他闪电般奔过去。 扑到井沿一看,古莉已经落进井里,幸好,她个头小,已经在井里翻了个个,头朝上,可她不会水,正一浮一沉地拼命地挣扎着。 “小妹别怕,二哥来救你。”古壶大叫着,差点就一头扎进井里去求小妹,突然想到这样下去自己会砸着她,急中生智,他急忙解下辘轳绳上的水桶。 把绳头拴在自己两只脚踝上,对肖管家和两婢女说:“你们拉着绳子把我倒着放下去,听见我的叫喊再把我拉上来。” 古壶脚在上头在下,被放进了井里,由于自己挡住了光线,越往下越黑暗。 当他从水中抓住小妹时,小妹已经一动不动了。 “拉,快拉我上去!”他高喊道,上面几人赶紧用力拉, 终于出了井放下小妹,古壶赶紧为她按压控水施救,按压十多次后,水倒出来不少,可人还是没呼吸,他又赶紧把让她仰躺着,为小妹做人工呼吸。 “小妹小妹,你快醒来,你不能丢下二哥,二哥还要给你讲故事呢。”古壶着急地边按压边呼唤,要是小妹不能救过来,他一定要取了肖管家的性命。 过了好一阵,终于把小妹的命从死神手里夺了过来。 古莉醒过来,一下抱着古壶的脖子大哭道:“二哥!呜——” “小妹——”古壶把湿漉漉的小妹搂在紧紧怀里,泪水长流。 “古大夫,你真有一手啊!你刚才那又按又吹气的,我几十岁的从没见过这样救人的。”肖管家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满脸真诚的敬佩。 “没见过是?”古壶放下小妹,站起身盯着肖管家。 肖管家点头:“没见过,从没见过。” “老子让你见识见识!”古壶大吼一声,挥起拳头猛地向肖管家脸上击去。 古壶这一拳,是带着满腔的怒火出击的,肖管家被这一拳就打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嘴唇上糊满了血,不知是鼻子被打出了血,还是牙齿被打掉出了血。 “蛮子,你这下贱的蛮子!”肖管家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古壶,含混不清地骂道。 古壶像狸猫一般一下子扑上去,一把抓住肖管家的领口,恨恨地说:“你得感谢我小妹,要是刚才我小妹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也就没了。” “她活过来了,你才捡回这条命,我是下贱,可你也上等不到哪儿去。滚,去庄主老爷那里告状,你古爷爷就在这里等着。” 他一放开领口,肖管家捂住嘴弯着腰狼狈不堪地逃跑开了。 “哈哈哈——痛快!痛快!”古壶对着肖管家的背影大笑。 然后,他让那婢女带小妹去换身干衣服,两婢女窃笑着,指指逃走的肖管家,又指指古壶,竖起大拇指。 三人离去,古壶坐在井旁石凳上,肖管家决不会善罢甘休,他得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看着井口,他突然有了主意,幸亏自己平日里利用闲暇时间做了样“宝物”,今日可派上用场,再让尔等长长见识。 换了衣服回来的古莉奔向古壶“二哥,你太厉害了!”古莉抱着二哥的胳膊,仰头看着他,满脸的骄傲。 古壶蹲下搂过小妹说:“小妹,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事,要是有人平白无故欺负你,你就告诉二哥。” 那两个婢女啧啧着舌头说:“古大夫,你这下闯祸了,你打了管家,老爷肯定不会饶过你的。”两人说着,赶紧离开了,仿佛怕有祸要连累她们。 “二哥,你去躲躲,怕一会儿老爷要来罚你。”古莉拉着二哥的手说。 古壶:“小妹,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只能面对它,想办法解决它。你跟着二哥就在这儿等着,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卢庄主带着七八个人,后面跟着肖管家,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卢庄主到了面前,定了定脸上的神色,正色道:“古壶,你虽然说学了医当了大夫还救过内人和孩子的命,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仍然是我卢家庄上的一个奴。” “奴就有奴的规矩,你怎么敢以下犯上把肖管家打成这样?牙都落了两颗,这往后,你是不是还要打老爷我?” 古壶向卢庄主鞠一躬说:“老爷,你怎么不问问他我为什么要打他?我小妹犯了点小错,他就罚她要打一整天的水,十岁的小女孩,有这样惩罚的吗?” “这不,才打了半天水就累得栽进井里,要不是我救得及时,我小妹就没命了,他的两颗牙重要,还是一条人命重要?” 卢庄主被问得一时无语,他背着肖管家悄悄对古壶挤了挤眼使个眼色。 古壶一下子明白了,庄主不过是要在下人面前给肖管家一个台阶下,那就让这个小人得志的肖管家彻底下台,要不然他以后为了报复还不知要怎么拿小鞋给古莉穿呢。 古壶心中早有了谱,他再次对庄主打了一恭说:“老爷,小人以下犯上是不对,我认罚,连同我小妹的罚打的水,罚我不停地从井里打水,打上五千桶水,如何?” “多少——多少桶?”卢庄主两眼瞪得像铜铃。 第50章 再与庄主打个赌 “五千桶,老爷,五千桶水!” 古壶伸出五个手指在庄主面前晃晃,重复到:“五千桶,如果老爷嫌五千桶少,我可以加到一万桶。” “你一个人打五千桶水,还可以增加到一万桶,你拿老爷当猴玩吗?”卢庄主又一次被古壶惊到了,他后退数步,再次打量着古壶。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耍心眼儿又想讹我?自从之前古壶一刀救两命,保住了自己的妾和儿子后,卢庄主已经认定古壶是个千古奇才。 他已经写了一封给景王爷的长信,把古壶从来卢家庄到成为“神医”的事向王爷汇报,前些日子托那位召太监的公公把这信带给景王爷。 卢庄主一方面想向景王爷推荐人才领赏,另一方面又想把古壶这奇才留在庄上为自己所用。 可是,古壶这人藏器于身,仿佛有一个装着神奇本领的黑袋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这黑袋子里摸出一样惊世骇俗的法宝来。 另外,这小子太不安分守己,且机谋太深,面对这个奇异的奴,卢庄主怕控制不住他,自己反被他控制。 可再一想,自己毕竟身为一庄之主,古壶不过是手下一个小奴,自己过的桥比他走的路多,就算自己管不了他,难道王爷也管不了他?这一万桶水就能累死这小子。 “你说你能打五千桶水,不,一万桶?”卢庄主郑重其事地盯着古壶问。 “没错,至少五千桶,要是老爷愿意,可以增加到一万桶,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卢庄主质疑地看着他。 古壶:“你把肖管家贬为下等奴仆,我就打出一万桶水来。” “看来你是跟肖管家较上劲了,不过——这个条件倒可以答应你。可是,要是你打不出一万桶水来,又当如何?”卢庄主狡黠地笑问。 古壶:“除非井里的水打干了,只要井里有水,我就能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直到打出一万桶水来。要是我打不上来,我宁愿领受三百大板。” 卢庄主再次瞪圆了眼:“三百大板?小子,要真打三百大板,你已经被打成肉泥,小命都玩完了。” “一万桶水,三百大板,这是三岁小孩说的话,古大夫,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啊?” 古壶说:“我如何不知天高地厚?这地有一万二千八百公里厚,大气层内,天有一千公里高,月亮有三十八万公里高。” 卢庄主:“这天高地厚你用尺子量过?疯言疯语,看在你帮过老爷我的份上,我劝里把这些疯言疯语收回去。” 接着他坚决地说:“老爷,就这么定了,你看行不行?” “行!”庄主咬咬牙说:“我看你是疯了,看来我不依你都不行了,只要你不后悔来求我就行,你这就去井里打水,去。” “老爷,请等上半刻,我得回诊所,一会儿就来。”古壶说着转身回诊所。 “等等!”卢庄主拦住古壶,“你可不能叫人帮忙打水,你要去干什么?你别又吓跑了?” 古壶笑了:“老爷放心,我只是回去取一个更大的水桶?很快就回来。” 卢庄主搔头:“更大的水桶,这不更费力了吗?你小子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去,去拿你的更大的水桶。” 古壶:“呆会儿老爷你别疯别傻就行。”古壶说罢急步走开了。 他回来诊所,打开杂物间,里面摆放着一个物件。 这是一台木制的手压式活塞抽水机,花了他半个多月时间,他本来是打算做出这东西来拿给兄长古能在花园里抽水浇灌用的。 这抽水机的进水管和圆筒是用木头做的,接头和缝都用糯米灰浆粘牢,外面用牛皮绑紧,保证不漏气。 他还进行了改进,把上下按压的杠杆通过转换装置与能旋转的横杆连接。 这样,只要推着横杆像驴拉磨一样转着圆圈,那按压杆上下运动带动活塞运动就能把水抽上来。 原理很简单,初中物理就学过。本来想做个离心式的,可那要求叶轮转动快,就得用齿轮,而木齿轮不耐磨,铁齿轮做起来太费劲,就用这活塞式的将就着用。 他在诊所后院的小水井里试过,出水量还不小,本想过两天给兄长送去给他个惊喜的,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了。 古壶叫上诊所伙计,三个人把这抽水机抬进了顺诚院。 里面的人看见这么个从没见过的东西,又都知道了古壶刚才与庄主的约定,男男女女都跟来看热闹,七嘴八舌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他只微笑不回答。 当三人把这东西抬到后园卢庄主面前时,卢庄主再次惊掉了下巴:“这——这是什么物什?” “这叫抽——”古壶突然停住了,刚才说的是打水,不是抽水,不能让这老爷抓住字眼儿。 他接着说:“这叫打水机。” “老爷,还需借头耕牛一用,您再派人准备好接水的桶,全部拿来,越多越好,我只管把水打上来,水倒到哪里就由老爷你安排人去做了。” “刚才你不是答应不叫人帮你打水吗?这么快就忘记了?”卢庄主咬住不放。 古壶:“是老爷你忘记了,我答应的是不叫人帮我打水,两伙计只是帮忙把这东西抬到这儿来,他们不帮我打水,我现在向你借用的是耕牛,不是人,难道老爷连牛和人都分不清了。” “好——好——听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打水机如何打上水来。”卢庄主万分好奇地围着这新奇玩艺儿转着打量着,吩咐下人去牵耕牛拿水桶。 周围聚集的主人仆人们已经有好几十人,连庄主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来了,人们全都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古壶的母亲和古能早已闻讯也来了。 母亲拉着古壶的胳膊说:“儿啊,打一万桶水,神仙都做不到啊,你还是恳请老爷收回话,三百大板我和你兄长一起替你分些,免得把你打死了。” 古能说:“兄弟,我替你挨二百板,你受一百板,求老爷打轻点,也许能保住性命。” 古壶笑着安慰母亲和兄长说:“你们放心,现在的古壶可不是原来的古壶,现在神仙做不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二哥能做到,二哥能做到。”小妹古莉拉着他的衣襟跳着叫着支持他。 古壶叫上古能帮着一个伙计拿那两根长长的木管,他和另一伙计抬着“打水机”,在众人的指点议论中朝水井走去。 围观的人们随即跟着围到了井边,有人还给卢庄主搬来一把椅子,让老爷坐在最前面观看。 古壶先用辘轳打了五桶水上来,然后取下辘轳。 之后让人拿来一些木板铺盖住井口,只在中间留一缝,他亲自把两截进水管组装好后,把它伸进井里。 再在上面接好抽水机固定好,让两尺多长的出水管伸出井沿外,下边放了水桶,再把牛套好把横杆连上。 然后,他提起一桶水往抽水机圆筒里面灌。 围观人群“轰”一下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几个人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抽水机大声说:“古大夫,刚才是你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你对老爷说的是从井里把水打上来,你现在怎么把水往井里而倒?你这个东西是打水机还是吃水机。” 卢庄主也笑着大声说:“你这是逗老爷玩呢还是逗你自己玩?还没打板子你就吓昏头了?算了,你认个错求个饶,老爷我可以取消这个赌。” “不行,老爷你也是个站着撒尿的大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是,肖管家?”古壶坚决地说。他看着也在一旁捂住嘴看热闹的肖管家。 肖管家怨气未肖,愤恨地说:“你小子就等着被大板打死!” “好好好,你我都是大男人,算话算话,你开始打水,老爷我等不及了。”卢庄主无奈地摇摇手说。 古壶也笑了,他继续把剩下的几桶水倒进去,看了看,不错,没漏水,他大声说:“我可没昏头,一会儿你们大家别呆了就行,你们睁大两眼看着。” 古壶让兄长古能牵着牛围着井转圆圈,只见牛拉着横杆一走,带动圆筒上的压杆上下动起来,刚动了几下,出水管里便有水哗哗哗地流出来。 除了古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水不停地从那管里流出来。 古莉高兴地拍着手跳着大叫道:“哦——水打上来了,我二哥把水打上来了!” 牛还没走完一圈,已接满了一桶水,古壶立即提开这桶,换一个桶接上。然后让两伙计站到出水管处只管接水换桶。 接了七八桶水,包括卢庄主在内的所有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东西真能打水! 人们都看着古壶竖大拇指称赞,只有肖管家脸色难看,灰溜溜地走开了。 眼看拿来的桶已经接满了十多个,卢庄主赶紧吩咐人提走倒在水缸里,鱼缸里。 不久,所有能装水的缸里都装满了,庄主又吩咐提去浇花浇菜。 古壶只管在一旁大声地数着:“一百二十桶……三百六十桶……八百三十桶……” 第51章 路在脚下 下人报告卢庄主:“老爷,该装的都装满了,该浇的也都浇了,已经换了两口井了,这——” 古壶数到一千零二十桶时,卢庄主大声说:“好了好了,古大夫,用不完那么多水了,别再打水了,再打下去,所有井里的水就被你打完了。” 古壶忍住笑,大声说:“老爷,离一万桶还远呢,这几口井打干了,咱换个地方的井接着打怎么样?要是其他井里的水也打完了,咱就再打一些井,接着打水,直到打到一万桶。” 卢庄主拍着大腿叫道:“停下,叫你停下,天啊,你这疯子!你赢了,你赢了好?老爷答应你,把肖管家换掉行了。” “除非你把肖管家叫来,当大伙面开了他,否则我不能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万桶就一万桶。”古壶坚决地说。 卢庄主只好派人把肖管家叫来,当众宣布,撤去肖管家的内务管家职务,贬到茶坊当个小监工。 “这下又长见识了?”古壶走到肖管家面前问。 肖管家羞愧地埋下头:“古大夫奇技惊世,肖某服了,告辞。”说罢狼狈而去。 “哈哈哈——”古壶大笑着,叫古能让牛停下,那出水管里的水这才断了。 他撤去牛和那横杆,他看卢庄主搓着两手,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把卢庄主叫到井边指着按压杆说:“老爷,你试试?你也行。” 庄主好奇地把抓着这杆用力压了几下,水马上就出来了,他连声叫着“妙!好东西!”兴奋地压满了两桶才放手。 卢庄主拍了古壶肩上一下,又摸摸古壶的后脑勺,竖起大拇指说:“你小子,长了个什么脑袋?怎么想得出如此奇巧的物件。这东西,能不能——” “能不能在庄上的每个水井上都装上一台?老爷是这么想的?”古壶马上接过话说。 卢庄主高兴地说:“对——你一下就看穿了老爷的心思,老爷我就这么想的。有了这东西,就可以腾出专门打水的人手做其他事,走,今天老爷请你吃饭。” “老爷你真会算计啊,一切听老爷吩咐!”古壶对庄主鞠了个躬,大声说。 他心下想,我的专利,不能白给你呀。今天,是该向老爷伸手要东西的时候了,也不是要,是换!换什么呢? 要外出闯荡的机会,要走向摆脱奴籍通往自由的道路,只守在卢家庄这一亩三分地上,医术再高,奇技再多,也只是井底之蛙,只能在这小池子里蹦跶,不见大世面,不闯大世界,永无出头之日。 古壶刚答应了庄主,就见老园丁卢定微笑着走了过来。 “老爷!”卢定不卑不亢地向庄主施礼后,转身古壶:“古大夫,今天下午能不能陪老头喝两杯?老爷你看呢?”卢定看看古壶,又看看庄主。 古壶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卢定再次大开眼界,活了五十多岁,走南闯北多年,真没见过如此奇异之人,这不能不向王爷报告,否则以后王爷知道了会怪我知情不报,今天再探探古壶这人到底有多深的水。 “古大夫不给老奴面子?”卢定看古壶有些犹豫,逼问道。 古壶一时真拿不定主意,今天是个好日子,庄主老爷和老园丁争着请我这愣头青吃饭喝酒。 庄主是一庄之主,不能不答应,卢定身份神秘,似乎庄主也忌惮他三分,也不能不给面子。 他看看庄主,庄主把脸侧到一边,看着一棵树,没回答刚才卢定的问话,也没拦着。 再看卢定,虽然哈着腰,却偏着头看着庄主,好像即使老爷不同意他也要请走古壶,这老头,似乎真有些不简单。 老爷毕竟是老爷,得先给老爷面子,古壶说:“这样,下午我先跟老爷去聊聊天,晚上再去老伯屋里,这样可好?” “好好好,老头我等着你,老爷,老奴告退了。”卢定说着转身离开。 卢庄主看着卢定的远去的背景,久久地凝视着,好像这老头刚才拿走了他什么东西,或者是这老头刚才给了他什么东西。 古壶看着卢庄主,觉得庄主和卢定这一主一仆关系似乎有些微妙,怎么个微妙法,他也想不明白。 这天下午,古壶再一次被请进了顺诚院。 还是第一次来过的那间雅致的小客厅,还是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庄主和他两人。两名丫环摆好酒菜后,一名丫环在门口伺候着。 庄主端起酒杯,古壶忙说:“请老爷原谅,小的不能喝酒,怕喝酒乱性,还是以茶代酒。”他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庄主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两人碰了一杯。 庄主仔细地打量古壶一番,特意注视着他脸上虽然不如原来明显,但依然可辨认出的那个“奴”字,说:“时间真快啊,你来庄上快一年了。” “是的,老爷。”古壶回答着,他没有回避庄主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着,这对视中挑衅的意味,好像在说:“是的,又怎么样呢?” “你真是那犯了罪的古县令的儿子吗?”卢庄主突然问。 古壶一怔:“难道老爷对此有所怀疑?你那买奴契文上不是写得清楚明白吗?还有官印。” 卢庄主:“那你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呢?这歪门你会,那邪道你也会,连最难学的医术你也能很快学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老爷?” 古壶笑了:“我要说我是神仙下凡,老爷你肯定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什么歪门邪道,我只是原来跟着一个道人混过几天,再就是我自己肯动脑筋罢了,我要真是神仙,还能困在你这庄上当奴仆?早就腾云驾雾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我倒真想出去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只不知老爷肯不肯给小人一个机会。” “你又要逃跑?”卢庄主惊得差点把手上的杯子掉落。 古壶笑了:“老爷是不是糊涂了,我真要逃跑,还会当面告诉你?我的意思是老爷你能不能给我办路引,让我光明正大的出去走走,四处游历一下。” “这还差不多,你想到哪里去?要干什么?”庄主警惕地看着古壶,现在只要古壶一出新点子他就害怕,这小子鬼主意太多了,做事太没谱。 古壶:“想出县出府遍游,长长见识,我可以靠医术自己挣盘缠,不花老爷一文钱,同时为老爷寻找寻找发财的机会。” “发财?”庄主眼睛一下亮了。 “是啊,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发财机会,只要老爷您同意和出去,我马上把这条道指给老爷你。”古壶认真地说。 卢庄主微笑着摇摇头:“老爷我不信,你这么精的人,有发财的机会你不悄悄发财,你会告诉我。” 古壶:“小人是老爷的奴,您主人就像皮,我是奴,就像皮上的毛。只有皮有油水了,毛才能发亮,不是吗?若皮之不存,那毛将焉附?” “哈哈哈,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说,发什么财?先说来我听听。”庄主大笑道。 古壶狡黠地看着庄主:“老爷,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 卢庄主筷子一拍在桌上:“好,只要你没骗老爷,你的主意真能发财,老爷答应你给你办路引,给你一年时间,还让你带两个随从,大宁国内,任你去哪里。” “老爷痛快!”古壶也把筷子一拍,高兴地喝了一大口茶,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正在自己脚下延伸。 “老爷,是这样。”他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展开递给庄主说:“这是我刚刚打水的打水机图纸,把它献给老爷。” “老爷你召集一批木匠,我再亲自教教他们,您就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木工坊,专门做这打水机卖。” “大大小小不同的型号,可以家用,可以作坊用,还可以用来浇灌田地,老爷人您想,这是多大的一个市场?” “而且这东西天下只此独一份,别人都没有,只有您有,还愁不发财吗?你发了财,当然不会独吞,你得上交王爷,王爷发了财,一高兴,您不也就跟着发财了吗?” “妙!这主意真妙。”庄主激动得一拍大腿,虽然他翻来复去看不懂这图纸,可只要古壶亲自指挥着做出这打水机,这条发财之路一定行得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操作的细节,直到傍晚时分,古壶才从卢庄主处出来,他还要赶去卢定那儿,这老头,不会只是请我喝酒这么简单? 这一瞬间,他起起了那句老掉牙的话——“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眼下,自己不仅在庄民眼中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在庄主和卢定两人眼中也是块发光的金子,这感觉不错,他相信自己的金光以后一定会闪耀天下。 来到卢定住处,见老头已经酥了黄豆,摆了牛肉,这么好了酒壶酒杯正等着自己呢,古壶不由得心头一动,这老头不错,他也不客气,朝卢定拱拱手便入座。 古壶双手捧起酒杯:“定伯,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卢定意味深长地看着古壶问。 第52章 神奇吸水龙 古壶:“定伯,首先谢你老人家的是,我之前不懂事逃跑,要不是你设法把我找回来,便没有我后来的学医成才,是你帮了我。其次,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注和关心。” “好,你小子心里透亮,我们干了。”卢定端起酒杯与古壶碰杯。 古壶一只手执杯,一只手摆手道:“请定伯原谅,家父因酒误事获罪,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累及家族,故我曾发誓,决不贪酒,无论什么场合,决不喝醉,你老随意,我只此一杯,如何?” “不错,依你。”卢定干了杯中酒。 古壶抿了一下,将杯放下,看着卢定,试探地问:“定伯身为长辈,请我这晚辈喝酒,不会只为喝酒而喝酒?” 卢定笑了:“你既然如此问,那我就直说了,请你来喝酒,是想知道,你武艺高强医术高明,你就甘愿一辈子做个奴,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古壶诧异地看着卢定,这老头,是真关心我还是在试探我?想了想,回答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也想出人头地,可命中注定,身为贱奴,我能往什么高处走呢,做一个不受人欺负的奴便够了。” 卢定摇头:“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人中龙凤,迟早是要飞到天上去的。” “谢定伯吉言,要是定伯能帮我,我也许真能扑腾扑腾翅膀,看能不能飞起来。”古壶说着张开两臂,像翅膀一般扇动着。 “哈哈哈——”卢定大笑,“我说过,我们俩是有缘奴,我这老奴能不能帮到你这小奴,就看上天给我们的这缘分有多深深了。” 古壶听说定伯话里有话却又不愿往深了说,他也便不多说,接下来两人聊了聊庄上的闲话倒也聊得开心,直到临近昨夜方才尽兴而散。 发财就是命令,时间就是金钱。 卢庄主第二天就召集到了三个全山庄木工手艺最好的人,立即按照古壶的要求准备材料。 三天后,古壶把图纸和要求一一向木工们讲了个清楚明白,并亲自指导着他们制作。 又过了五天后,用牛力和用人力的一大一小两台打水机摆在了卢庄主面前,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两台上被装饰成了龙身龙头的模样。 安装到水井上一试,水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卢庄主开心地搓着手走过来走过去,两眼却一直盯着那出水管,仿佛那里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源源不断的钱。 古壶也开心地笑了,没想到这个本来只是打算闲来无事时做来验兄长减轻体力活的东西,竟然成了为庄主发贱,为自己铺路的宝贝。 古壶又附耳给卢庄主出了个主意,卢庄主不住地点头:“依你依你,这鬼点子只有你小子能想得出来。” 过了两天,在离山庄十来里的“四方镇”上,各个路口出现了一张告示,告示头两行大字是“人往善处行,水往高处流。”。 告示上说,卢家庄卢庄主两日后要在镇旁的河边训练两条新捉到的“吸水龙”,让吸水龙从河中吸水。 四方镇是个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重镇,商贾来往,人口众多。 一时间,“吸水龙”的事在镇内镇外四乡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不信一个山庄庄主能捉到龙,有人说卢庄主是王爷的人,可能真能捉到龙,每个听说此事的人都想去亲眼看看。 两日后,卢庄主带着古壶和别处几十个奴仆,在镇旁一处空旷的河岸边安装那两条“吸水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时辰,河两岸站得人山人海。 虽然人们此时已经知道“吸水龙”不是真正的龙,可对这两个奇怪的东西还是充满了好奇,都想看看它是不是真正地能让水往高处流。 安装完毕后,卢庄主站到高处大声说:“乡亲们,这吸水龙是我在梦中得神仙授意所制,神仙要我把这东西传给大家,让百姓受益。” “如果一会儿你们觉得这吸水龙好使,就到这里来登记交定金购买,你要不想购买,只当来看看热闹。水龙听令,开始吸水。” 卢庄主用一小鞭子朝两条“水龙”身上各抽了三鞭,仆人们先把提来的水灌进去后,随即一台用人压一台用牛拉。 众目睽睽之下,两条水龙当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外吐水,河里的水当真向上爬了,从龙嘴里吐出来。 人群哗然,纷纷要到近处观看。卢庄主指挥奴仆们让人们排着队挨着近前,可看可摸。 观看的人用手接着“龙嘴”里吐出的水,无人不啧啧称奇。 很快,负责登记的管家那里便排起了交定金要购买“吸水龙”的队伍。 卢庄主拉着古壶站到了一旁,庄主乐得合不拢嘴,对古壶说:“你小子真是个活财神!” 古壶:“老爷高兴就好,只是不要一高兴就忘记了答应小人的事。” 卢庄主:“老爷记性好着呢,不会忘记的,过两日就去为你办路引,如果你需要,再借些钱给你,再给你配两随从,两匹马,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只是你也要给老爷记住一点,无论如何,满一年的那个日子,你得回到庄上。不要忘了,你母亲和兄妹还在庄上,老爷要看见你本人回来。” “老爷放心,小的绝不会逃亡,这水龙吸水成了,我也该回去照看诊所了,不能让患者等太久,老爷你们忙着,小的告辞。”古壶信誓旦旦地说罢,离开了河坝回庄上。 他刚回庄上诊所不久,就听后来回来的人说拳棒教师罗三棒的八岁的儿子不见了,刚才和另外几个孩子一起去看吸水龙人多,小孩走丢了,罗三棒正带人寻找呢。 自从去年古壶偷了罗三棒的马逃跑那件事后,虽然古壶几次主动找到他赔礼道歉,罗三棒虽然听了他的解释,可对古壶冷淡了许多,拒绝古壶上他家门,对古壶总是敬而远之,能躲开就躲开。 古壶此时一听罗三棒的儿子不见了,古壶觉得这事他不能不管。 古壶带上大个直奔罗三棒家,罗三棒的老婆正在屋里着急得抓天。 古壶说:“嫂子,有没有那孩子刚刚穿过的衣服?” 女人质疑地盯着古壶:“你要干什么?又要打出什么坏主意害我们家三棒吗?” 古壶:“嫂子,你误会了,我来是要帮你找孩子,给我一件孩子最近穿过的,还没有洗的衣服,也许能靠这衣服找到孩子。” 女人一听,赶紧找出一件衣服说:“这是他早上去看热闹前刚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洗。” “没洗最好。”古壶说着接过衣服,先放在自己鼻子上闻了闻,又蹲下用这衣服捂在大个鼻子上说:“大个,帮我找到孩子。” 大个兴奋地在前面跑,古壶紧随其后,庄上几个人听说用衣服能找到人,也跟着古壶跑。 不久就到了上午展示吸水龙的地方,正好看见罗三棒蹲在河边痛苦地抓扯着头发。 古壶上前问:“罗大哥,有孩子消息吗?” 罗三棒迟疑地问:“你——你来干什么?” 古壶:“我来帮你找孩子。” 罗三棒摇头:“也许落里河里冲走了,刚才在河边捡到他的衣服。” “能让我看看这衣服吗?”古壶伸出手。 罗三棒疑惑地把手上的衣服交给他,他再次闻了闻这衣服,又给大个闻了闻。 大个更加兴奋地边嗅边跑,古壶大叫:“罗大哥,跟我来,孩子没有落水。” 罗三棒一听,赶紧跟上古壶,两人尾随着大个来到了镇上,又穿过多条巷子后,最后在一条小巷里,大个停在一户门前不停地叫不停地用前爪刨门。 罗三棒看看古壶又看看那门,古壶给罗三棒使个眼色,小声说:“我敢肯定,孩子就在这户人家。” 罗三棒点点头,便开始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在门里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找孩子!”古壶说。 女人一听就要关门,古壶一把挡住,与此同时,大个已经钻进门去。 罗三棒推开女人,和古壶一起跟随大个进了屋,外边女人大叫:“你们私闯民宅,我告官呀。” 两人进屋就见两个男人持刀拦住去路:“什么人?敢进屋打劫?再上前一步就杀了你们。”大个吓得一下站住了,只汪汪叫。 古壶闪电般移步上前,身影只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两把刀已经落在他手上,这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罗三棒上前一手一个封住两人领口:“我儿子呢?” “你什么儿子?我们不知道!”两人狡辩间,这时,大个已经蹿进屋,转了几圈,朝侧边一屋跑去,停在一个木箱前兴奋地刨着。 木箱上了锁,古壶吼道:“打开!” “我家的箱子,凭什么要打开给你看。”那人还在狡辩,罗三棒“啪”一个大巴掌打上去,他只好乖乖地把箱子打开。 果然,罗三棒的儿子被捆了手脚塞了破布关在里面,两眼充满了恐惧。 古壶抱出孩子,抽了破布,解了绳子。罗三棒气愤地又给这两人一人一耳光,怒吼道:“该死的人贩子,送官!” 跟随而来的几个罗三棒手下的护院庄丁三下五除二捆了这两人,押去送官。 这晚上,罗三棒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古壶的诊所,要让儿子给古壶下跪谢恩,古壶忙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第53章 收了个义子当回爹 罗三棒要向古壶,古壶赶紧拦住他说:“罗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比我大十多岁,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啪——”罗三棒朝自己脸上打了的巴掌,又朝古壶深深鞠一躬,说:“兄弟,你之前数次找我,我都没理我,是我心眼儿太小了,跟你计较那马的事。” “其实,你并没有偷走我的马,后来不是还回来了吗?我知道,当时如果你给我明说了,我会把马给你的,可是你怕连累我,所以你才先把我弄睡着,你是为我好,我却责怪你,是我错了,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兄弟,亲兄弟,怎么样?” 古壶激动地拉着罗三棒的胳膊:“罗大哥,只要你认我这兄弟,我们就还是亲兄弟。” 罗三棒:“既然是兄弟,我有个请求,请兄弟务必答应。” 古壶:“罗大哥请讲,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罗三棒把儿子推到古壶面前说:“要不是你及时救下我儿子,他还不知被卖到哪里,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你要不嫌弃,就收他为义子如何?” “这——”古壶一下回不过神来,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有义子?就要当爹? 罗三棒见他没反对,大声说:“儿子跪下叫义父。” “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儿一拜!”孩子立即跪下,脆脆地大声叫道,通通通磕了三个响头。 “唉——!”古壶答应道,赶紧把孩子扶起来,用袖子擦去孩子额头上磕上的泥土,进屋取出一串钱来给孩子,大笑道:“拿着,哈哈哈——好!你这义子我收下了,我也尝尝当爹的滋味。”事已到此,要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哈哈哈——好!”罗三棒大笑道,“从今往后,你我既是兄弟又是亲家,今天一醉方休。”罗三棒豪爽地说,他带来了酒和肉。 让老婆孩子回家后,罗三棒先切下一块肉奖励给大个:“来狗兄弟,你也是功臣,你是古大夫的兄弟,也是我罗三棒的兄弟。” 大个嗅了嗅肉却没动口,抬头看着古壶,古壶用对它做了个“ok”的手势,它这才叼着肉到一旁斯文地吃起来。 罗三棒奇怪地看着大个,又看看古壶,对古壶竖起大拇指说:“你这就不是狗,是神犬!”说罢又切块肉给大个:“来,神犬,慢慢吃。” 古壶只喝了一杯酒,然后以茶代酒跟罗三棒对饮起来。 罗三棒再次对自己前段时间的冷淡解释,说最开初确实有些怪怨古壶偷他的马,后来想通了又抹不下脸主动找古壶接近。 古壶再次就偷马一事向他道歉。古壶还说了庄主已同意自己出去一年的事,请罗三棒照顾母亲和兄妹。 罗三棒抱拳说:“兄弟,什么都别说了,现在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的母亲和兄妹就是我罗三棒的母亲和兄妹,包括庄主老爷都不能随意欺负他们。” 罗三棒说的这些的确是真心话,其实,当他知道古壶偷他的马逃出去时,他并不责怪古壶,心里反而为他高兴。 他知道古壶不但有绝技在身,而且心高气傲,不甘心为奴,他也希望古壶能逃出奴的命运,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他更知道自己责怨古壶的,不仅仅是他偷走了自己的宝马,更有对古壶的忌妒,古壶那“移步变影”绝技,他无论如何都练不会,别说十多二十个人影,三四个人影他都练不会。 他后来想通了,古壶是天生的怪才,对于这种天赋之才,别人想学是学不会的,忌妒也是完全无用的,只能服。 此次古壶不计较自己不理他,反而帮忙找回了自己的儿子,这让罗三棒对古壶由服气进而敬佩,敬佩古壶的为人,敬佩古壶的心胸。 “那就多谢大哥了。”古壶郑重地朝罗三棒拱手致谢,“我不在庄上这一年,家人还请大哥多多关照。” 古壶没想到找孩子这事一举两得,让家人多了个保护人,他心中总算踏实了许多。 罗三棒喝得微醉时,自己便不喝了,说还要回去安排庄丁巡夜的事,可能他是吸取了去年被古壶偷马之事的教训,做事谨慎多了。 他出门时,再次拍着古壶的肩膀说:“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古壶点头笑着送他出门,看着罗三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古壶才转身,该睡了却了无睡意,他便在心中盘算着这次出门要做些什么准备。 除了备好出门的必要物品,还需给家人交代清楚,只有家里少些牵挂,才能外出多些洒脱。 想着自己就要外出闯江湖,既在担心又有期盼,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无瞌睡,过了子时才上床。 第二天下午没患者时,把诊所交给伙计照看着,古壶回家去。 刚到门口,他一下愣了,屋里母亲和秋叶两人正在做着针线活聊天。 “秋叶姐,你在这儿啊?”古壶立在门口叫了一声。 “唉——古兄弟你回来了。”秋叶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赶忙起身向古母告辞要出门去。 古壶想让秋叶出门,可是秋叶也想让古壶进门,古壶往右让,秋叶往左让,两人往同一边让,差点碰了头。 如此三次,秋叶才出门,惹得古母大笑:“哈哈哈,你这俩孩子啊。” 秋叶出门时,她侧头回看了古壶一眼,古壶敏锐地发现她脸上飘过一丝红云,他一下子想起两人落水那次,想起她扶他上茅房,他脸上也一热。 赶紧进屋喝了几大口凉水,古壶问:“娘,秋叶姐怎么在这儿?你们在说什么?”古壶有些奇怪地问。 母亲:“在大宅里,她是灶婢,我是衣婢,我们都熟识几个月了,原来听你说她照顾过你,我也觉得这姑娘相貌不错,脾性温良,善解人意,我真看上她了。” “今天特意邀她来家里,我想把她说给你兄长当媳妇。刚才我跟她提起这事,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闷了一阵后让我问你。” “问我?”古壶很吃惊,“这种事怎么问我?男婚女嫁的事,我还不太懂呢,怎么问我?娘你做主便可。” “她说的也有道理,她说现在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要娶一个进门,这是大事,故要问你,你说呢?”母亲问,“她配你兄长,合适吗?” 古壶想了想,还真是合适,自己出门去了,要是家里再多个女人照顾母亲和小妹,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处,他大声回答母亲:“合适合适,秋叶姐年龄、人材、性格都好,这个秋叶当我嫂子非常合适!”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她脸红呢! 母亲高兴地说:“明天我就去请求庄主夫人把秋叶许配给你兄长。” 古能回家时,母亲对他说了这事,古能也很乐意,他说他见过秋叶,人不错。 趁着母亲和兄长高兴,古壶便说了自己打算外出一年的事,母亲和兄长都大为吃惊。 母亲说:“儿啊,我们来这山庄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你在庄主老爷面前成了红人,在山庄成了名人,我们一家人住在了一起,这多好啊!” “今年给你兄长成了家,过两年就该你成家了。虽然我们一家人都是在别人屋檐下过日子的奴,可只要一家人安安康康地在一起这就是福,你就别出去折腾了,外面更险恶啊!听话,啊?” 古能也说:“阿弟啊,你现在在这庄上也算是个人物了,庄主器重你,庄上人离不开你,就在这庄上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呢?出去干什么?” 古壶埋了埋头,再抬头说:“母亲和兄长的话合情合理,可是,娘,兄长,难道我们一家人就只能一辈子当奴吗?难道还要让我们的后代也世代为奴吗?” “你们也知道,当奴当婢全看主人脸色过日子,主人脸上有太阳,我们的天空才是晴天,要是主人脸上罩乌云,我们的天空就是凄风冷雨,甚至电闪雷鸣掉脑袋。我可不想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母亲:“你不想又能怎么样呢?命就是这样了,你一个跳蚤还能把被子顶翻吗?” 古壶笑了:“娘,您儿子我只是只跳蚤,可我不是普通的跳蚤,我是个从天外跳来的大跳蚤,我偏要把这压住奴的被子顶翻。” “现在你们肯定不信,以后你们就信了。你们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庄主也同意了,五天后就走。” 母亲看着他,不再说什么了,她一手拉着古壶的手,只一手抚摸着他脸上的那个“奴”字,又理了理他的头发,眼里噙着泪,目光里满是怜爱。 古壶受不了母亲疼爱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想起另一个世界里那位母亲,那年他离开家乡出去念大学时,那位母亲看他的目光跟眼前这位母亲的目光一模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流泪,怕自己改变主意,他埋下了头。 母亲拍拍他的大腿,又拍拍他的腰和肩膀,再捏捏他的两条胳膊,最后两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说: “娘生你下来时你只有一尺多长,现在都——儿啊!自从去年来到这庄上,娘就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好像你不是原来的那个古壶了,有时你说出的话,娘也不能完全听懂。”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你长大了,我儿从一只小猫长成一只猛虎了,这笼子迟早关不住,你要出去闯荡就去,娘不拦你!” 第54章 世界是闯出来的 母亲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古壶脸埋在母亲温柔的手掌里,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夺眶涌出。 “娘,你也别太牵挂。”古壶狠狠心,擦去泪水站起身说,“娘,世界是闯出来的,我一定要出去闯闯,您就当我是出去打工了。” “打工?”母亲和兄长不解地看着他。 “哦,就是出去做活,挣工钱,让娘过上好日子,让家里人不受欺负。”他忙解释道。 这一年多来,他也在尽量学习适应现实的说话方式,可之前那些习惯了的言语方式和习惯用语还是时不时自觉不自觉地冒出来,就像从水底淤泥里不时冒到水面的气泡。 他不能跟眼前的人们解释清楚,只有用他们能听懂的话再说一遍,真麻烦! 看母亲和兄长好像还有疑问,他直接说:“你们别再劝我了,我离开这一年,要是有什么麻烦事,你们可以找罗三棒罗大哥,现在我是他儿子的义父,他会帮助你们的。” 五天后,古壶把诊所交给卢庄主另外聘请来的大夫,然后他来到了卢庄主处。 卢庄主正在安排聘请木匠制作“吸水龙”的事。 他兴奋地对古壶说:“已经接到上百件订单,后续还会有更多,看来必须得再建个大木工坊才能应付这个生意,你是功臣,事成后我会在王爷面前替你说话。” “多谢老爷栽培!”古壶恭敬地鞠了个躬说。 接着,他请求庄主允许他这次出门时,带走诊所的伙计卢勤,以及一辆两乘马车和一匹坐骑。 卢庄主说:“你请求的这些都可以带上,你还得要再带上一个人。” “谁?”古壶诧异地问。 “卢定,那个五十岁的老花匠,他年轻时在外跑过二十多年,吃过的盐超过你吃过的米,世面上的事他比你懂得多,你太年轻了,带上他更为稳妥。” 古壶一听庄主这横插一杠子的安排,明白庄主还是对自己不放心,要派这样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奴来监视自己。 “定伯年纪大了,外出奔波,他吃得消吗?”古壶犹豫地问,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卢定和庄主二人关系微妙,好像对庄主对卢定有些忌惮。 卢庄主笑了:“这老家伙,精干得很呢,什么他都吃得消,这次是他主动提出来要陪你去的,他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怎么,有这么一个老江湖帮衬着你,不好吗?” “好好好,一切听从老爷安排。”古壶说,心想这样也好,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要逃亡,江湖险恶,有个经验丰富的老者跟着,确实更为妥当。 另一方面,古壶一直觉得这个卢定水太深,看不透,趁这次外出,倒可以探探这人的底,看他是自己可以依赖的人呢,还是应该防备之人。 卢庄主叫管家把从县衙办来的路引等一应手续交给古壶。 古壶回到诊所,立即和卢勤一起准备外出之物,除了衣服吃食等,最重要的是医箱,这医箱是古壶自己设计,专门请木工坊的木匠制作的。 这医箱底部有两个小轮子,可以拉着走,也可以背着走,里面分格装了文房四宝、听诊器、应急药物等等。 三天后的清晨,古壶一行出发了,家人和庄主都来送他们到庄口,有些庄民也恋恋不舍地前来送行。 庄主对卢定和卢勤说:“虽然你们三人在庄上都是奴仆,可此次出门在外,古壶是主,你们俩是奴,你们一老一少都得听古壶的吩咐。” “是,老爷,一切都听古大夫的。”卢勤回答。 “古大夫,你这次出去还回来吗?”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拉着古壶的手,舍不得地问,她多年的腰疼病是古壶为她治好的。 “当然要回来,我母亲和兄妹都在庄上呢,这里就是我的家。”古壶对老婆婆说,看着老人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模样,古壶再一次感受到了医学的伟大和医者的神圣职责,庆幸自己选对了这条路。 卢庄主朝卢定使个眼色,两人走到几丈开外,小声说话。 卢庄主一手攀住卢定的肩,头抵近卢定的头:“老头儿,这次可是你自己请求要跟古壶出去的,不是我赶你的,你不盯着我,你就不怕我在庄上做出不该做的事?” 卢定:“老爷放心,我虽然人不在庄上,但的眼睛在庄上。” “你——”卢庄主一怔,继而冷笑道:“你这老狐狸!” 卢定瞥庄主一眼,笑道:“跟着狐狸走时间长了,傻狗也会变成狐狸。” 卢庄主:“少废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古壶,他又不是你儿子,你是不是想把他举荐给王爷,好邀功请赏?” 卢定狡黠地一笑:“老爷,恕老奴无可奉告。” “你这老东西!”卢庄主嘻笑着踢了卢定小腿一脚,“一路上关照好古壶,这人可是个宝贝。” “遵命!”卢定一拱手,离开庄主,走过去帮着卢勤整理马车上的东西。 古壶虽然在与庄民话别,可凭他那对“狗”耳朵,卢庄主和卢定两人的低语他他听进了耳里,卢定果然不简单。 “唉——古壶。”卢庄主走向古壶,“虽然我答应了让你出门一年,可我直到现在都没完全弄明白,你究竟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古壶笑了:“老爷,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其实我要干的事就两件,一来拜访名医,切磋提升医术。二来嘛,见见世面,为你寻找更多的经营机会,随便把你借给我的钱翻几翻再还给你。至于具体去哪里嘛,哪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就去哪里。” 庄主也笑了:“你小子别说大话,能把本金还给我就不错了。” 古壶笑笑,没再说什么,他走过去跟母亲和兄妹道别。 母亲拉着他手:“儿啊,你太年轻,在外多听卢老伯的,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母亲说着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古壶怕话越多越难别离,忙说:“娘,儿要出门,抹眼泪不吉利。”母亲赶紧用衣袖擦去泪水。 古壶又捏捏古能的肩说:“兄长,娘和小妹就交给你了。” 他蹲下把古莉搂到怀里说:“小妹,等着二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他说着在小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古莉低着头,一付不高兴的样子。 然后,他上了马车,坐到卢定对面,中间蹲着大个,旁边是两箱行李。 卢勤马鞭一响,双驾马车小跑出发,枣红色的坐骑跟在车旁。 古壶突然看见小妹正追着马车跑,“二哥,早点回来!”古莉边跑边大声喊道。 继而,不知从哪儿冒出了秋叶,她跑上前拉住了古莉,蹲下搂住古莉好像在安慰她。 这一瞬间,古壶鼻子一酸,虽然强忍着,可眼眶还是潮湿了。 他转过头,用衣袖擦擦眼睛,见卢定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尴尬地说:“我这个小妹,太黏人!” 他伤感地看着母亲、兄长、小妹和秋叶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此时此刻,视线越来越模糊的还有搂住古莉的秋叶。 在秋叶的眼中,离去的古壶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虽然已经看不见他了,可是,她觉得他手上拉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这丝线的一头在他手上,另一头在她脑里。 她脑里的这团丝线有如一团乱麻,早已成为一团理不清的烦恼。 秋叶的烦恼是从不久前古母的一句问话引起的。 那日黄昏,饭后无事,她来到古母处,帮古母缝补衣物,两人边做边聊天,聊着聊着,古母停下手上的活,直直地看着她发呆。 她奇怪地问:“古大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古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了,突然说:“秋叶,给我当儿媳好不好?” “啥?”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谁?”她继而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像突然窜进来几只兔子,活蹦乱跳地捣弄得她的心也跟着一阵乱跳,她想也没多想,嘴里便问出“谁”这个字。 这一瞬间,她脑里一下站着古大娘的两个儿子,一个古壶,一个古能,她在自己脑中看她自己牵住了古壶的手。 古母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说:“看我,也不把话说清楚,我有两个儿子呢。我是说,你嫁给我大儿子古能,给我当儿媳好不好?” “您是说他啊?”秋叶张大了嘴巴。 古大娘似乎没看出她脸上的失望,接着说:“当然是要先给大儿子成了家再操心小儿子的事,小儿子古壶太没个准星,尽瞎折腾呢,先不管他,他的事过几年再说。” “你愿意嫁给古能吗?你要点了头,我就去请求庄主夫人找媒人正式提亲。” “这——”秋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说:“大娘,谢谢你瞧得起我,你让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话好不好?” 古母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秋叶理了理心中纷扰的思绪,说:“大娘刚才说古壶兄弟没个准星,瞎折腾,你这是责怪他吗?我看他挺好的,这一年多来虽然闹了不少事,也闯过祸,可好像庄主也拿他没法。” “况且他还学会了医术做出了吸水龙得到庄主的重用,将来定能出人头地。他从小就这么聪慧出奇吗?” 第55章 铜钱卜 “唉——”古母长叹一声。 “一个奴,就算出人头地又能出到哪里去?到头了也还不是主人圈里的一头牛一匹马罢了。” “要说聪慧嘛,他不笨,可也算不上太聪慧,比他聪慧的人也不少。他念书念了一半就偷懒不想念,跟县衙的捕差学练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到中途怕吃苦就不练了。” “倒是跟着道士跑过几次,每次都被他父亲派人捉了回来狠揍了一顿。说来他也就是个有些顽皮的普通孩子。奇怪的是自从我们一家被判为奴后,他就变了很多,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来。” “也许是他父亲下牢和亡故,还有被判为奴这两件事进了他的心,对他打击太大,让他一下子长大了,想做些正经事。” “可是你看,他做的事怎么都是些让人想不到,让人吃惊的事呢?这孩子啊,让为娘的担心呢,也不知以后是要招福还是要招灾。” 古母说古壶的话,秋叶句句都听进了心里,可是,关于古壶每一句话,都像是扔进她心湖中的一块石头,把她的心搅得越来越乱,越来越沉。 她知道,她所有的烦恼,其实从那次和古壶一起被洪水冲走,后来到那老婆婆家那夜就注定了。 那夜,她扶他上茅房小便,当时啥都没多想,她就怕他醉酒后落入茅坑。 等他小便完后扶他出茅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姑娘家,帮助一男子上茅房是多少么的不合适,多么的荒唐。 那夜扶他回到屋躺下后,她正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害臊时,醉意朦胧的古壶竟然抱住了她,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手抓脚蹬。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有些话她根本听不懂。她猜到了,醉梦中的他想对她做什么,想打开他那不安分的手,甚至几巴掌把他打醒。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不听脑袋的使唤,她没推开他,反而抱住了他,放任他的手四处乱窜,像一条疯狗…… 她未与男人如此肌肤相近,她告诉自己,她抱住他是为了怕醉酒后的他再独自去解手落进茅坑,这是最正当的理由。 就这样,她一会儿抱住他睡,一会儿让他枕着她的大腿睡,直到天要亮时她闻着他酒气消散后才离开他回到自己床上。 打那以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寂寞时,古壶的影子总会时不时跳进他脑里,古壶的手似乎还在她身上。她梦想有一天他能娶她。 她没想到古母真看上了她,更没想到古母要她嫁给的,是古壶的兄长古能。 我能嫁吗?跟古壶都那样了我能嫁给他的兄长吗?可是,难道要嫁给古壶吗?古壶对那晚她抱着醉酒后的他睡了大半夜的事浑然不知,他不问,她怎么有脸说给他听呢? 她看出来了,古壶不是平常人,以后定是个成大器之人,我能用这事来扰乱他的心碍他的事吗? 秋叶如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何往,一夜无眠,最后,她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古母提出那事的第二天下午,秋叶遇到古莉时对她说:“小妹,能让我听听你二哥给你的听诊器吗?” “能!给秋叶姐姐听可以,给其他人听不可以。”古莉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地说。 这小姑娘,自从她二哥给送她这么个稀罕宝贝后,庄上的一些小朋友和院内其他一些婢女都时常巴结她。 小丫环们常拿其他吃的或玩的东西换她一次玩听诊器,她喜欢的人她就给玩,不喜欢的,用再多东西她也不给玩。 晚上休息时,古莉带着听诊器来到了秋叶屋里,这东西秋叶之前就听过,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奇。 她知道这东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觉得心跳声就是自己的心说话的声音,她想让自己的心告诉自己,答应不答应古母说的事。 不只是听自己的心声,她还想听听上天的声音,上天不会说话,可上天可以用铜钱说话。 她拿一枚铜钱给古莉,让她抛三次铜钱,如果三次中有两次字面朝上,她就答应古母嫁给古能,如果不是,就婉言谢绝。 秋叶戴上耳件,将胸件紧贴着自己的左胸,她听到这次自己的心声比原来听过的更大声,更快速,像两个人在里面吵架,不,像在用拳头互相打架。 这让她没法判断她的心究竟给了她什么答案。 听不清自己的心声,只能听听上天的声音了,她对古莉作了个抛铜钱的手势。 一直盯着她,急不可耐的古莉把铜钱往上一抛,铜钱飞向空中,转了个头又翻滚而下,在地上撞得晕头转向后总算卧倒在地。 她一看,字面朝下,心中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啊!”地一声。 古莉拾起铜钱,又抛了一次,这次字面朝上,她心中再次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唉!”了一声。 再抛第三次,还是字面朝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说了一句话:“噢——天注定!” 于是,第二天,她又来到古母住处,她原本想好了要答应古母,同意嫁给古能,可进门前,她再次犹豫了,一来她不知道已经跟古壶那样独处过一夜的她,嫁给古能是否合适。 二来她想知道古壶究竟记不记得那夜之事,古壶对这事会怎么看。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听古母唠叨她这二儿子,正好古壶回来了,她当时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忙起身告辞,不成想在门口与古壶让去让来差点两人碰了头。 她记得好像当时出门后回头看了古壶一眼,脸上像被火炭烙着一般发烫,可此时一回忆,当时看没看他呢?脸烫没烫呢?她又不敢确实了,自己当时心太乱了。 那天傍晚古壶来向他母亲讲要外出的事时,她知道古母会告诉古壶这件事,她当时告辞出门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门外旁边。 她听见了古壶的那句话“合适合适,年龄,人材都好,这个秋叶当我嫂子非常合适!” 她知道了,上天没有对她撒谎,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此时此刻,古壶走了,离开山庄去闯他的世界去了,搂着古莉的秋叶揉揉眼,视线内早已不见了古壶他们的马车的影子。 她把手掌在眼前往下一切,仿佛拿着一把菜刀要切断刚才的思绪。 秋叶牵着古莉说:“小妹,你二哥走远了,我们回去。” 她看见一旁的古能看着她憨憨地笑,她脸上像被火炭烫了一下,赶紧牵着古莉走到前面,古能和母亲跟在后面,送亲人远行总是让人感伤的,一家人沉默寡言地回到庄上。 …… 前行的马车上,古壶和卢定相对而坐,卢勤驾着车。 古壶正在回味此前偷听到的卢庄主和卢定两人的对话,他没骑马,而是选择与卢定一同坐车,就是想更近一步了解这个有些神秘的老头。 “你为什么不骑马呢?”卢定突然问。 古壶一愣,脸有些热,仿佛自己是个正要偷东西的窃贼被当场戳穿,自己心思被卢定看透了?他不得不佩服这老头。 “噢——”古壶有些尴尬地说,“我是想多部定伯说说话,定伯,这次外出游历,要辛苦你老人家了,我听庄主说是你主动提出要陪我出去的,多谢定伯如此关心。” 卢定:“你不用如此客气,陪你只是给庄主的借口,其实是我这老奴想出去到处走走,多见些山川人物,心情畅快,比窝在山庄里强,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一问,让古壶又一怔,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头,我还没试探他,他倒先试探起我来了,我不妨给你透露一点点,吊吊你胃口。 “定伯这把年经,外出游山川,当然心情畅快,我却有些不同。”古壶有些严肃地说。 “哦——有何不同,能不能说来老奴听听。”卢定颇感兴趣地看着古壶,他确实对古壶此次算出的动机非常感兴趣。 此前,他已几次去信向景王爷报告了山庄情况,特别单独报告了古壶的情况,说古壶身怀奇技,行事怪异,这是一个非凡的怪人。 对于寄去的信,景王爷原来从不回信,这次却破天荒地回了一信:“对此人,要密切关注,暗中监视,但不干预其行动,暗中保护,但不要做得太明显。” 对古壶,监视加保护,这是王爷的命令,卢定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如此做,可他知道,古壶这人已经引起王爷的高度关注。 所以这次古壶外出一年,他主动提出跟随,至于监视卢庄主的事,他已经在庄上培养了另一个年轻监奴来做这事,这是王爷给他的权力。 卢定面带微笑,像才认识古壶似的打量着古壶。 古壶觉得被一老头像盯大姑娘似地盯着看,挺别扭的,便侧过头,把目光投向前方。 “福!”卢定看着古壶笑笑,只说了一个字。 古壶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可这单独一个字,他不明白是“夫、扶、浮、伏、符、服……?” 只有一个字的汉语句子一句就能弄死一大批人。他不解地看卢定问:“定伯,您是说——?” 才认识卢定时,他称他为“老人家”,后来觉得该叫“卢老伯”,可庄上大部分人都姓“卢”,老头也不少,于是叫他“定伯”,卢定也很乐意这个称呼。 卢定:“福,福气,我是说家人黏你,这是你的福气,不像老奴我,没人黏我,我也没人可黏,孤家寡人一个。” “定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我要说错了,请你别生我气。”古壶抓住这机会,想试老头一试。 第56章 老头有秘密 古壶一直都觉得这老头有些与众不同,他年过五十却孤身一人,爱喝酒却从未见他醉过,身为花园的园艺奴,可好像庄主对他都敬而远之。 尤其是这次,庄主说是他主动提出跟随自己出门,也不知是真是假,不知是庄主要故意把他支出庄,还是安排他来监视自己。 不过从出发前听到的两人的对话中,古壶已经确认这次是卢定主动提出的,从那番言语中,还知道卢定是景王爷派来监督卢庄主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监奴”。 古壶想多了解一下这老头是怎样一个人,故而有刚才那一问。 卢定笑了:“庄主老爷说了,出门来,你是主,我和卢勤是奴,哪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问。” 古壶:“要是我言语不当,定伯别生气啊,定伯你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呢?是未曾娶过,还是——” 卢定:“娶也白娶啊,后生,不瞒你说,我十二岁时,在逃避战乱的路上被一股军队当成敌军射杀,父母兄妹全被射死。” “我胯里中了一箭昏死过去,后被一个将军救活收我为奴,后来又换了多个主人,最后到了景王爷府中。” “成年后才发现那是断子绝孙的一箭,那一箭让我失去了男人的功能,从此与女人无缘。”卢定说这话时脸上平淡如水。 “失去了就失去了,我就这样当了几十年的逍遥奴,反正主人给住给吃给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自己走到哪儿,我的家也就到哪儿,你说是吗?” 卢定说这番话时,表情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感慨,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男人失去了做男人的功能,这在像自己的样的平常人来说,应该是天大的事,天大的打击,可是卢定说起这种事如此淡定,足见其定力。 古壶面对卢定,不由得心生感佩,在这老前辈面前,至少在心态和自我情绪控制方面,自己还是太嫩了,这老头城府很深,看来出门这一行自己真要向这老人家好好学习。 心念及此,古壶朝卢定拱拱手说:“定伯,你不要把卢庄主那话当真,我们一同出门,没有主仆,你见的世面多,以后你还得多多提醒我,指教我。” 一路走来,古壶一路请教卢定外出旅行的经验教训,卢定谈兴浓厚,把自己过去的许多亲身经历和听来的江湖趣闻滔滔不绝地讲给古壶听。 卢定也不白讲,他讲了一些,又要求古壶讲,“你不是说你跟道士学过道吗,讲讲你学道的趣闻。” 这个古壶拿手,反正那道啊仙啊的谁也没真正见过,他便信马由缰,信口开河,把书上扯来的和自己想象的故事信手拈来神侃一通,倒也把卢定说得时而摇头时而大笑。 一路聊天一路行,第一站的目的地是管辖着卢家庄的成乔县县城。 古壶的打算是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走,因为国都宁都在西北方向,越过去越繁华。 他不求一定要到达宁都城,但一定要把沿途的每个府县都走遍,在每个府县都住上个十天半月。 他心中已有一个规划,虽然还没完全定下来,但不管以后的计划是怎样,他出行一年的目的是增长见识,了解世情,磨炼自身,结交朋友。 同时在实践中,在实际的江湖环境中,验证和增强自身生存和发展能力,寻找机会,为下一步摆脱奴籍打下基础。 虽然现在不知道那样的机会在哪里,可是他明白一个道理,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 这就是他这一年之行的目的,当然,随便赚些钱回去逗庄主高兴也是必须的,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医术,这是可以办到的。 说话说累了,两人都停歇下来,卢定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古壶不想睡,也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定突然蹦出几个字:“狗皮膏药。” “什么?定伯你说什么?”古壶怕自己没听清,莫名其妙的。盯着卢定。 “狗皮膏药!”卢定说,“我是说你的脸上该贴上一张狗皮膏药,把你脸上那‘奴’字盖住,不然当哪儿人家都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奴,会低瞧你。” 原来老头没睡着,在考虑着事呢,真是尽职尽责,难得他如此为自己着想,古壶不由地心生感动。 古壶摸摸脸上这字,这一年多来,庄上的人都熟悉他了,也熟悉了他脸上这字,再没人刻意地注意这个字,这字好像成了他脸上固有的一个器官,就像鼻子耳朵一样。 他自己也几乎完全忘记了脸上这个“身份印章”的存在,看来,“好了伤疤忘了痛”这句话真是正确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忘记的,是脸上的这个字,而心上的这个字,是永远不可能忘记的。 他这辈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抹掉心上的这个字,当然,要是能把这个字从这个世上抹掉,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了。 既然这个字已经烙在了心上,脸上这字他本来是不在意的,在山庄人人都是奴,包括庄主老爷也不过是王爷的奴,大家彼此彼此,大哥不说二哥。 可出门在外,就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世人大多势利。 定伯说得有理,古壶决定进城后还是贴块“遮羞”布为好。 太阳要落山时,他们进了成乔县城。 在卢定的建议下,他们直接去一家客栈,卢定说在客栈安顿好后,先洗洗风尘,吃了晚饭后去逛逛夜市,那时再买膏药,晚上看不清脸上的字,那时古壶可自己挑选膏药。 进客栈时,小二看到跟在古壶身旁的大个,拦住他说:“客官,怎么不让它在家看门?您怎么带这里来了?这狗——恐怕不能进。” “为什么它不能进?”古壶盯着小二。 小二:“它在客栈进出,要是伤着客人?我们——我们从没接待过带狗的客人,我们只侍候人不侍候狗。” 古壶笑了:“你以为狗只能看门?真是的,这样,我保证它不伤人,我们是三人一狗,你就当四个人收费,可以吗?” 小二搔搔头:“这——好。”小二窍笑着,跑开了。 卢定看着古壶神秘地笑了:“还没赚到钱,你就把这狗当人一般为它花钱,如此下去,你这路怕走不了多远就得往回走了。” 古壶摇头:“不可能我们住里面把它扔在外面,定伯知道的,这狗跟我亲如兄弟,是,大个?” 大个郑重其事地看着二人点点头,惹得定伯也笑了:“好,依你,只要你的盘缠够花。” “肯定够花,而且花不完。”古壶肯定地说。 “为什么?你那钱箱子有多大我不知道吗?”卢定不解地问。 古壶也神秘地笑了:“定伯有些老糊涂了,这世上有几个人手里的钱是自己铸造的?我的钱都在别人处存放着,我要用时,自然会跑到我的钱箱里来。” “再说了,有你老前辈在,这路不会走不下去了,即使回去时也一定是满载而归,让卢庄主笑得合不扰嘴。” 此时的卢庄主,确实是高兴得睡着都要笑醒。 看着工坊里堆放着的吸水龙,卢庄主心中既喜又疑。 喜的是古壶为他找到了这么一条发财路,确实不错!几天时间,已有几百户人家交了购买吸水龙的定金。 看这势头,做卖吸水龙这一产业会超过山庄其他产业,成为山庄的新财源,钱会向哗哗地流水般向山庄淌进来。 虽然这都是在为主人景王爷赚钱,可就算从指缝里漏下来的,也够他这庄主吃香喝辣的了,真正地要感谢古壶这小子。 疑的是古壶这小子他怎么会想到做出如此奇特的东西?谁教他的?当日在河边当众试用吸水龙成功后,他就问过古壶这个问题:“你是跟谁学令做出这等奇物的?” 当时古壶指指天上的白云说:“神仙教的。”也不知是这小子不肯说实话还是真有神仙教他,这小子真是个怪人。 他有时看见古壶,总感觉他头上身上罩着一层雾,不光看不清他的脸和目光表情,而且看不清他的四肢轮廓,真像个变幻莫测的神仙。 一看见古壶,他就有心担心,不知这小子什么时侯会说出意想不到的话,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来。 不过,像做出吸水龙来赚钱,这样的事情是卢庄主乐于见到的。古壶如此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是必须向主人景王爷报告的。 卢庄主想了又想,回到书房向景王爷写了一封长信,把古壶这自从到山庄这一年来的所有奇怪表现和奇言怪沦都向王爷作了报告。 最后,他想建议王爷把古壶招进王府跟其他那些奇人怪才一起养起来,三思之后还是没提这建议,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古壶离开山庄。 写好信后,卢庄主又挑选了一台做好的吸水龙,亲自试了试,吸水效果很好,然后他吩咐管家亲自带人把这台吸水龙和信件带去官驿,寄给景王爷。 官驿虽说是专寄官家公文的,可王爷的事就是官家的事,官驿快,估计不到半月,景王爷就会收到信和这台让王爷也惊掉下巴的物件。 第57章 王爷的悬赏 一个风和景明之日,大宁国都城景王府内花园内,树木葱茏成荫,夏花争艳斗丽。 凉亭之内,景王爷正和六七位宾客喝酒聊天,周围一群丫环静立侍候。 王爷对宾客中一位白衣飘逸的宾客说:“刘云兄,自从去年代表本王去参加王右军的兰亭修禊后,你回来就一直在练习临写那幅兰亭序,不知练得如何了,可否让我等饱饱眼福?” “王爷稍候。”刘云对一旁的婢女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婢女拿来一幅字,两人展开纸,景王爷和其他宾客观赏围观议论,宾客纷纷击掌称赞。 景王爷凝视片刻,指着这幅字说:“刘兄的字已有些王右军的韵味,不过本王看来,比起你买下的那个兰亭奴与王羲之同写的《兰亭集序》,好像还差分毫,哈哈哈——” 这刘云一听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去年在兰亭参加王羲之修禊,一时兴起买下那个兰亭奴,人留在了卢家庄,兰亭奴与王羲之同写的那幅《兰亭集序》带回来交给了王爷。 王爷对那幅字大加赞赏,要门下宾客们临摹学习,学习一个贱奴的字,刘云觉得有失自己身份,学是学的,但没有上心,没想到王爷把这事当真,还当众给此评论,真是的! 景王爷看看刘云不悦的脸,大笑起来:“哈哈哈——那人就是个奴,怎么能给刘兄你相提并论,不提那奴也罢。” “来来来,喝了这杯,给我们来两幅你的鸳鸯书,本王刚做了两首诗,老规矩,由两名歌姬分别同时边舞边唱,你左右两手同时各写一首,歌尽字完,怎么样?” 王爷言罢,众人附和:“好久没见刘兄这拿手绝活了,今日王爷高兴,让我等也粘王爷光,再让我们饱饱眼福。” 王爷和众人这话一出,刘云脸上云开日出,给王爷施个礼,这“鸳鸯书”可是他的成名之本,天下无人能比,他立即把那个该死的兰亭奴之书丢在脑后,朝王爷众宾客自信地拱手说:“那就现丑了。” 王爷击了两下掌,立即有早已准备好的婢女们从花丛后面翩翩而来,簇拥到亭前,一队乐师随后前来分次坐定。 婢女准备好文房四宝,四名婢女两人一块举着两块薄板,板上早已固定铺就纸张,另有两名歌姬分别在各自乐师的伴奏下随时准备开始歌舞。 虽然两歌姬都在同时歌舞,可她们的舞蹈和唱的歌词各不相同,这是王爷新作的词,包括刘云在内的宾客之前谁也没看过听过。 只见刘云左右两手执笔,分别吸足了墨,立在两张纸板前,他回头对左右两边的歌姬点点头。 两边同时乐声起,两位歌姬同时起舞歌唱,歌声清扬,舞姿曼妙。 左边歌姬唱道:“秋夜清兮何,秋夕之转长。夜悠悠而难极,月皦皦而停光……” 右边歌姬唱的是:“高岳万太峻,长湖千里清。白沙穷年洁,林松冬夏清……” 不同的人不同的歌不同的舞,一旁看的宾客们显然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恨不得两眼之外再长一对眼,两耳之外再长一对耳。 刘云却气定神闲,他两耳竖起,两臂挥舞,左右开弓同时书写。 左手写左边歌姬的唱词,右手写右边歌姬的唱词,边写边缓缓移动,有时还跟着节奏踏踏足扭扭腰,亳不慌乱,风轻云谈地仿佛在做游戏。 两歌姬的歌声同时停止,同时刘云也书尽搁笔。 众宾客拥着景王爷上前,跟着景王爷把诗词读了一遍。 景王爷朗声大笑道:“一字不差,奇哉妙哉,人言一心不能二用,刘云兄却一心多用,真奇才也!”宾客们也无不称赞 “王爷谬赞!”刘云施礼道,“在座的各位仁兄全都身怀绝技,我这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哈哈哈——”景王爷大笑,“不错,诸位都身怀绝技,都是奇人怪才。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诸位这就请随本王前去看一奇物,谁能说清其中的道理,本王立即赏帛十匹。” “噢,王爷又得了什么奇物?”众人惊问。 景王爷神秘地笑着摇摇头,不答,只一挥手,示意各位跟他走。 众人兴致勃勃地跟随景王爷前往。 王爷带着众人来到花园一角的一口水井旁,指着井口架着一件木制物件:“就这物件,你们可以看,可以摸,然后说说这叫什么,干什么的,为什么能干这样的事。” 十多人立即围上去,围着这物件转了几转,又看又摸,相互询问,议论纷纷。 最后,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都不解地看着景王爷,有人问:“王爷,这是什么宝贝?我等从未见过,更别提它是干什么的了。” 景王爷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秘,王爷指着这物件,大声地说出一个字——“龙!” “龙?!”众人惊呼,声如洪钟,全都瞪着王爷,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一个人说话,这物件除了一个雕刻出的龙头,其他部分怎么看都跟龙搭不上界。 “哈哈哈——”景王爷的笑声打破被惊呆的了宾客们的寂静,他偏着头,看观众宾客脸色,得意地大声说:“正是,正是一条龙,一条能把水从井里吸上来的吸水龙,诸位请看。” 王爷向一旁的两个奴仆一示意,两奴仆推着这物件上的西根横木绕着井转起来,井口那圆筒上的一个“龙头”便不停地上下点着头,随后,从“龙嘴”里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水来。 众人恍然大悟,这物件虽然不是真正的龙,可能从深深的井里把水吸上来,不就是“龙”吗?人们惊喜得连连击掌喝彩:“恭喜王爷,喜得神龙。” 刘云上前拱手问:“敢问王爷,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条吸水龙?真是奇哉妙哉!” 景王爷卖关子:“先别说这是哪儿来的,诸位仔细看看,有没有谁能说出其中的奥妙,领走那十匹帛。” 众人再次兴致勃勃地上前抚摸研看,有人还让男仆让开,自己去推着横木吸水;有人把头探进井口细看,又相互交流争论。 最后,所有人都无奈地看着景王爷说:“王爷,恕我等无能,谁也说不清这里面的奥妙,请王爷明示。” 景王爷摇头道:“明示?本王也一窍不通,何来明示?看来这十匹帛是送不出去了,那你们再猜猜,是什么人做出了这个吸水龙?说对了也得那十匹帛。” 这问题比第一个问题还难,连这“龙”是怎么一回事都说不请,谁还说得清这“龙”他妈是谁,众人再次呆呆地看着景王爷,等着他公布答案。 “兰——亭——奴!”景王爷像舍不得说似地,吝啬地一字一字地吐出三个字, “兰亭奴?就是我为王爷买下并带回的,那个跟王右军一起写出《兰亭序》的奴?”刘云惊得大呼。 景王爷:“不是此人还能是谁?这个奇怪的奴是你刘云兄买到的,这是个奇才,刘云兄有功,那十匹帛就赏给钱你了。” “谢王爷赏赐!”刘云大声说,真没想到在这儿还有这么一个惊喜。 “哈哈——”景王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这玩意儿是我山庄里的卢庄主送来的,他说是去年刘云兄在兰亭买到山庄去的那个兰亭奴做出来的,山庄正在照这奴画的图纸制作售卖,买的人都排成长龙了。” “王爷”刘云也疑地问:“王爷,看来我去年一时兴起替王爷买下这奴,还真没买错,这真是个奇奴。去年写就兰亭序,他说是神仙在梦里指点他的,这次做出这东西他又怎么说?也是神仙指点?” “哈哈,你猜得没错,卢庄主也这样问过他,他真说是原来跟一道士学过一段时间道,是道士教他的,看看,诸位都看看,就是这个人,你们见识见识。” 景王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纸上画的,正是兰亭奴古壶。 刘云等宾客接过画纸看着议论着,景王爷退到一边,看着那“吸水龙”陷入沉思。 对于这个兰亭奴,他印象深刻。 去年在山庄那日,门客刘云向他说了在兰亭买下这奴的事,没想到这奴竟然当他面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要不是觉得这奴跟王右军一同写出兰亭序这事蹊跷值得一探,当时就一顿乱棍将其打毙,当时只给他烙个奴字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景王爷曾派人查这奴的来历,不过是一个因喜欢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而获罪县令古贤之子,举家被判为奴,据查这小子确实年少不成器,曾几次离家出走跟道士胡跑,难道真得了什么异术? 卢庄主在信中禀报了这兰亭奴一年来在庄上的件件出乎常人想象的事,逃了又回来;大半年就学医出师;剖腹接生;做出什么听诊器和这吸水龙,看来这真是个奇怪的奴。 看着眼前这一帮宾客,景王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微笑起来,这些人都是些奇人怪才,他喜欢跟这些奇怪的人交往,愿意出钱资助他们甚至养着有些人,这不但是件有意思的事,这些怪才有时还能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可是这个兰亭奴,王爷总觉得与他府中其他奇人怪才又有不同。 第58章 霞郡主生病 一年以来,一想到兰亭奴古壶,景王爷心中一直有丝隐隐的怀疑,他怀疑这兰亭奴可能是王羲之的人。 可能是王羲之刻意安排了这么一个人闯进兰亭,否则无法解释兰亭奴与王羲之同时写出一模一样的《兰亭集序》,兰亭奴那什么神仙之说,不过是借口罢了。 而王羲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探机密。 对于王羲之,景王爷表面上把他当成书法名人、王氏家族的重要人物来对待,表面上敬而远之。 可是暗地里,景王爷在暗中调查王羲之,此人四处开店卖文具,多处设书院收徒传授书法,时不时召集当世名家谈书论道,别人看上去,王羲之就是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潇洒名人,风流公子。 可在王爷看来,王羲之此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身后似乎有一层神秘的光晕罩着,这光晕只有景王爷能看见。 虽然说不清王羲之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神秘光晕来自何处,有何意义,可景王爷总觉得那是一种对大宁,对皇室的威胁。 势力巨大的门阀家族以辅助皇室为名最后取而代之的事,不乏先例,他作为当今皇上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不能不防。 所以他要暗中调查王羲之,他首先怀疑的是王羲之的书院。 此前曾派人到怪石书院进行试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而这奇怪的兰亭奴的出现,可能是王羲之发现了自己在试探他,他也派出此人来试探自己。 正好将计就计,看看王羲之能利用这个怪奴玩出什么花样。 没想到这兰亭奴如此有意思,卢庄主和他派在山庄的头等监奴卢定都向他禀报了兰亭奴的事,请示要不要把兰亭奴收入王府。 这画像便是卢定寄来的,景王爷还是觉得这兰亭奴跟其他怪人有所不同,也许,不让他进王府,就让他呆在卢家庄,只是看着他,这样会更有意义。 “王伯,你们在玩什么呢?也不叫上我,哼!”景王爷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叫声打断,侧头看去,身着紫衣的侄女紫霞像一朵紫云向这边飘来。 景王爷高兴地笑了,一看到这可爱的侄女他就高兴。 自己有四个儿子却没一个女儿,同父异母的兄弟康王爷却受上天偏爱,不但有儿子,还有这么一个惹人爱的女儿,他便把这侄女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一转眼,小姑娘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霞郡主跑过来,向景王爷行了礼,景王爷爱怜地把她头上的一片树叶拿去,说:“都大姑娘了,还疯疯癫癫地跑,这园中不平,也不怕摔倒了。” 景王爷说着瞪了一眼跟侄女来的两个婢女,两婢女吓得低下了头。 “摔倒了爬起来不就得了?王伯你小时没摔过吗?”霞郡主撒娇地说。 她看见那帮宾客们正围着看什么,几步走过去说:“看什么稀奇?让我也看看。” “见过郡主!”刘云人等忙施礼,然后把那张画像双手捧递给她。 霞郡主接过来一看,惊叫道:“是他?那个被烙了字的奴?”他脑中浮现出那个奴,记得当时自己还送他一块玉用于疗伤呢。 后来母亲曾问他那块玉呢,她随口说不知弄丢到哪儿了,好在王府并不稀罕玉,母亲也没再多问。 那是一个奇怪而可怜的奴,自从亲眼见到他被红红的烙铁烙脸后,霞郡主数次在梦中梦到那红烙铁伸向自己的脸,有一次甚至被吓得哭醒过来。 景王爷一愣,走过去,指着画像诧异地问:“怎么,你认识此人?” 霞郡主:“原本不认识,去年在卢家庄,王伯你让人在他脸上烙字时我看见了。我当时看他可怜,还有些好奇,就悄悄去看了他,看他脸上的那个字,就是这个人。你们怎么在看他?他怎么了?” “郡主,这个人做了一条龙。”刘云说着指着井架上的吸水龙。 “龙——他做了一条龙?这个怪奴,真怪!”霞郡主看看手上的画像,又看看井架上的这怪物,惊叫道。 “是啊,这个稀奇可以让你看看。”景王爷高兴地让两奴仆过来演示了一遍,霞郡主惊讶地看到水流从龙头里流出,兴奋地又跳又拍手。 她让那两奴仆走开,由她和自己的两个婢女一起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叫那两个男仆把她们吸起来的水提走浇花。 真了不起,这个奴怎么会做出这种东西呢?霞郡主由衷地赞叹,她父王也收藏了各种长啥样的稀罕物件,可都没有这个有趣。 三个人玩起来就不撒手。景王爷叮嘱她别玩太久了,要从她手上拿过那画像,她却不给,说:“王伯,给我,把这画像给我。” 景王爷假装嗔怒地沉下脸说:“又胡闹,你一个郡主,要一个男奴的画像干什么?” 霞郡主噘起嘴说:“这人有意思,我要记住他的模样,以后把他要来给我当奴啊,怎么?王伯不舍得?”她说着要把画像往怀里揣。 “好好好。”景王爷叫道,伸出手,“先把这张给我,我以后让人照着再画张同样的给你就是,拿来!” 郡主做个鬼脸,把画像递了过去。 景王爷说着拿过画像,带着宾客们离开了。 霞郡主带着两婢女玩得不亦乐乎,她们欢叫着推着横木跑,跑得越快,那龙头点头也点得越快,吸上来的水流得越急。 三人欢快地玩着,可苦了之前那两个男仆,他们遵照霞郡主的吩咐,轮换着把吸上来的水提去浇花园里的花草和小树,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吸水玩够了,霞郡主又用树枝蘸着水朝婢女脸上身上洒,婢女也朝她脸上身上洒,三人玩“树枝下雨”,直到玩累了,三人才罢手。 这天晚上半夜时分,霞郡主病了,额头烫得厉害,她母亲康王妃吩咐婢女给她冷敷后,让婢女睁大眼睛守着。 霞郡主身上忽冷忽热,头脑昏昏沉沉,迷糊中,她仿佛看见一条龙正在她床上方盘旋着向她吐水,龙背上骑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脸上有奴字的那个兰亭奴。 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霞郡主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不想动,连话都懒得说。 两婢女时不时来问,一会儿问想吃这样不,一会儿问想吃那样不,她厌烦地大叫一声:“想吃人!”两婢女一听这话,吓得木头般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正心烦意乱时,只见母亲带着杨太医进来了,杨太医为她号了脉,又问昨天下午是不是着了凉,两个婢女便把头天先玩吸水龙后又玩树枝下雨的事说了。 杨太医听了点头道:“这就是了,开头推木头玩热了,后来又往头上身上洒凉水,一热一冷两相激,哪有不病的?无妨无妨,喝下两付药便好了。” 霞郡主想太医说的是,可——她指着两婢女问太医:“她们俩也推木头也玩水了,为什么她们没事就我病了?” 太医笑了:“她们哪能跟霞郡主比?她们是粗鄙之身,皮糙肉厚,不怕风吹雨打。而郡主是娇贵之体,经不住几番折腾。” 杨太医说罢开了药方叫婢女去抓药。 喝了两次药后,霞郡主退了烧,脑袋清醒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叫来那两贴身侍女,三人在室内又玩了起来。 玩着玩着,她忽然觉得腹内不舒服,肚腹内像在敲锣打鼓地乱响,响着响着就想上茅房,一个时辰就跑了七八次。 王妃又吩咐人把杨太医请来。 杨太医问了情况又号了脉,眉头便皱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王妃着急地问:“太医,有何不妥?郡主这病是不是很重?” 太医停下来,再一次为郡主号了脉,脸上晴朗起来:“也无大碍,估摸是早上的药中有一味与霞郡主肠胃不和引发拉稀。” “要治这拉稀,要据肠胃情况换药,要知肠胃情况,可用耳听,也不用老夫把耳贴在霞郡主腹上听,只用一物件便可,只是——”杨太医略显尴尬。 “只是什么?是什么物件?都是为了治病,太医但说无妨。”王妃问。 霞郡主也奇怪地看着杨太医,这老夫子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自己患上了什么怪病? 杨太医从医箱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奇怪的物件。 霞郡主和王妃同时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杨太医笑了,骄傲地说:“这是我的一位医者老友曾大夫送给我的。这物件名叫听诊器,把这两个塞入耳内,再把这个叫拾音器的圆盒压在要听的部位便能听见体内的声音。” 杨太医边摆弄着这听诊器边向郡主和王妃解释道。 “老夫此前已经多次用这听诊器来诊过病,非常好使中,它能让蚊蚁之声变得如雷贯耳,用起来也简便,只是——现在需要把拾音器压在霞郡主的胸腹部,故而老夫有所——不便。” 王妃看看女儿,又看看太医,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 太医看看王妃,又看看郡主,也不知所措。 第59章 行草剑法 霞郡主看看母妃,又看看太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大姑娘了,别说是郡主,就算是普通人家女孩,也不便让男大夫看到自己胸腹。 可是,她既想快点治好自己的病,也想看看听诊器这听都没听说过的物件。 郡主灵光一闪,有了办法,她有些兴奋地说:“这有何难?你不方便,我方便,你说放哪里,我便放哪里。”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杨太医高兴地塞好听音器,把拾音器交给她。 霞郡主手指捏住这圆木盒伸进被内贴自己身上,照杨太医所说,左胸右胸上腹下腹贴着移动着,她觉得挺好玩。 她看见杨太医脸上绽开笑容,满意地说:“好好好,老夫知道是什么疾患了,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这物件真好使!” “你听见了什么?”霞郡主好奇地问杨太医。 杨太医笑道:“医术上的事,说了郡主也不明白,总之,大夫用这听诊器一听,就能很快断出是什么病,这东西好着呢。” 杨太医要霞郡主把拾音器拿出来,他准备把听诊器收好放进医箱去开药方。 这时,强烈的好奇心如洪涛般在霞郡主脑中荡开来,拍打得她欲罢不能,她急迫地说:“太医,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杨太医一愣,继而笑道:“霞郡主想听,当然可以,你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这个戴耳上,这个贴左胸。”杨太医比画着说罢把听诊器交给她,到外间开药方去了。 她学着刚才杨太医的样,把听音器塞入耳中,然后把拾音器贴在左胸。 突然,传入耳内的“呯呯——呯呯——”的巨大声音吓得她一下扯掉耳内的听音器。 一旁的母亲惊得跳起来:“怎么了?女儿。” 她想起刚才太医说的心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心跳的声音?她顾不上回答母亲,戴上听音器又听了一回。 “呯呯——呯呯——呯呯——”这次她不害怕了,她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很美妙。 她告诉了母亲和两婢女她听到的声音。 母亲听了也惊奇万分,四人又互相你听我的,我听你的。 她太好奇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物件?人心跳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杨太医开好药方进来,看到几人的模样笑着说:“我和我家里人第一次听时也跟你们一样惊奇。” 霞郡主想了想,咬咬牙说:“太医,能不能把这听诊器送——不,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唉——霞郡主,不可!不可!”杨太医连连摆手,“不是老夫吝啬,而是这物件世间少有,太稀罕了,这是行医吃饭的家什,不是玩耍的东西,还望霞郡主见谅。” 霞郡主早料到要失望,不过她还是说:“好,也不夺你所爱,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谁制作的,我让我父王去给我做一个。” 杨太医:“据曾大夫在信中说,是他在卢家庄的徒弟,一个名叫古壶的奴制作的。” “什么?又是他?那个兰亭奴?!”霞郡主惊得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又是他? 去年在从卢家庄回都城的路上,她听王伯的门客刘云讲过这个古壶的事,他在王右军的兰亭里写出《兰亭集序》,刘云好奇之下将其一家买下送去卢家庄。 霞郡主越来越觉得,这个兰亭奴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奇怪的事情和物件呢,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她的父亲康王爷喜欢奇物,她的伯父景王爷喜欢奇人,她受他们影响,对奇怪的人和器物也充满好奇之心,她真想再见见这个奇怪的兰亭奴。 想见兰亭奴的不仅有霞郡主,还有王羲之王右军。 正午时分,兰亭园内。将军站在井旁,看着这件名叫吸水龙的器物发呆,这东西是三日前田副将派人送来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详细的安装和使用方法。 田副将在信中说,这吸水龙正是卢家庄的那个兰亭奴古壶设计制作,如今这东西成了卢家庄的滚滚财源,购买者络绎不绝,他想,将军对这东西一定有兴趣,便买了一件送先送来。 田副将说还有一件奇物不好弄,如弄到也会送来给将军过目。 这厮还给我卖关子。将军又看了这吸水龙半天,仍然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把水吸上来,这两天想这问题想得自己食不香睡不好却毫无头绪。 想自己从小聪慧,读过的书没有不懂的,写出的字没有不全的,如今却被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奴制作的器物难倒了,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恨不得立刻见到那小子,大问一声:这究竟是何道理。 将军想了两天两夜实在想不通,只好放弃探究此物的好奇心,干脆拿起剑,在园中空旷处练了起来。 将军练的,是自创的剑法,名叫“行草剑”。 创此剑法的灵感,来自他从小练的书法,从行书的行云流水和草书的奇变狂放中,他找到了书法和剑法这一文一武的相通之处,并据此创编了一套行草剑法。 此剑法最大的特点便是看似没有固定的套路和招式,而实际上有它独特的练习方法和实用战法。 它是把对手看成一个由基本笔画组成的字,人头是“点”;两肩是“短横”;躯干是“竖”;胳膊是“横”或“挑”;两腿是“撇”或“捺”。 任何一个对手,只要他是人,便是由这些“基本笔画”组成,对手的各种招式变化,也是这些“基本笔画”的运动与重新排列。 行草剑法的练习者,只需要把对手看成中规中矩的“隶书”,而把自己当成变化多端的“行草书”。 行草剑法用自身“基本笔画”,只需按照行书和草书的间架结构和运笔规律,去打破和解构对手的“基本笔画”。 如此便能在连续性和快速性方面占得先机,再加上狂草的奇变性,让对手不明就里,看不清套路,找不到规律,难以用自己熟练的固定招数来应对,从而难以招架,给对手造成持续性的伤害。 十多年来,将军不但自己练习和使用行草剑法,而且整理总结后向八个书院有慧根的学子传授,部分优秀学子凭此套独一无二的剑法,剑术水平已达江湖一流水平。 这让将军颇感欣慰,为自己的书法和剑法能弘扬光大,为自己王氏家族保持兴旺发达,他愿付出巨大的努力。为天下太平,为苍生福祉,他更愿付出毕生心血。 将军一边练剑一边畅想,胸中豪情与手上利剑交相促发,剑的雄气与书的深意互渗互透,内力与外力同时发动,飞身而起,剑尖刺进两丈多高处的树枝。 手腕抖几抖,剑锋过处,树叶如雪花落到地面上,落下的树叶正好排列成“天下”两个字。 将军飘然而落,左臂和右手中的剑同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突然伸向地上排成字的树叶,再向后一拉,地上树叶一片不留地被吸起来,在空中越聚越拢,最后形成一个被挑在剑尖上的球。 将军手中剑如笔,在空中“写”“天下”二字,剑尖过处,“树叶球”中树叶,如墨般随剑而过,最终,这些树叶在空中组成“天下”二字。 一时间,他进入了人剑一体,书剑浑一的忘我境界,竟不知自已是在写字,还是在练剑,还是在炼人生。 “好”直到一声轻轻的叫好声传入耳内,将军才收剑,空中的“树叶字”才纷纷落到地上。 将军一回头,看见田副将正在另一棵树下看着他,他收剑入鞘,向他走去。 田副将从婢女端着的盘中拿起一块白色的汗巾递过来说:“将军书与剑浑然一体,文与武集于一身,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人也。” 将军擦着汗淡然一笑道:“你这话要在一年前我欣然接受且自觉当之无愧,可现在我不敢了,当之有愧。” “噢——为何?难道有人比将军还文武双全?”田副将愕然。 将军正色道“现在还未定,但不久便会有人超过我,不论是文还是武还是怪。” 田到将:“文——武——怪,将军是说那个兰亭奴?” “不错,我说的正是他,不说这个奴了,说说另一件那个什么奇物,你弄到了吗?” “这——”田副将有些为难地说:“将军恐怕绕不过那个兰亭奴,还是得说说他。”田副将说着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将军。 将军一看这从没见过的东西,奇怪地问:“这是何物?” 田副将:“禀将军,我得到线人报告,得知那兰亭奴作了件叫‘听诊器’的东西。据说他用此物听人体内患病的声音,能迅速诊断疾病。” “这物件似乎挺难制作,他只制作了几件给他师父曾大夫,曾大夫又送给他在宁都城的朋友,我找到曾大夫想买一件。” “曾大夫手上只有一件,他不卖,我无奈,只好抬出将军你的名义,他才答应借给我带来给将军一观,一月后奉还。” 田副将说着让将军戴上耳件,然后把胸件贴在自己左胸上。 将军大吓:“是何声音?” 第60章 兰亭华士 田副将笑了:“将军莫怕,这是末将心跳的声音,将军也可听听你自己的心跳声。”说着把胸件递给将军。 “心跳的声音?”将军一怔,看田副将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将军照田副将一样把胸件贴在自己胸口,果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声音强劲有力,好像一匹马在一张巨大的鼓面上有均匀一慢跑着,马蹄在敲击出的声音,听着这声音,他仿佛看见了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天地间搏动,其声音穿越云天,传遍苍穹。 听着听着,将军忽然感到脸上有丝丝凉意,用手指一拭,竟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悄然而下,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感动,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动。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将军的神色由惊异转而平淡,再转而感慨,他叹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此为何心?此为对父母之孝心;对子女之疼心;对国之忠心;对民之怜心;对书之乐心;对剑之豪心。” “吾耳听吾心音,吾心能言,吾心能言,哈哈哈——噢——”将军双臂高举,仰天长啸。 将军好一番感慨,让田副将也感同身受,忍不住说:“让末将也听听将军的心音?” 将军把耳件交给田副将,田副将听着听着,也激动地说:“这是将军兼济天下之心音。” 将军擂他肩头一拳:“怎么,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田副将笑道:“非也,这是末将的真心话。” 将军收起听诊器,唤过不远处的婢女,把听诊器交给她说:“你刚才也看见我们怎样用的了,把此物带去给夫人,让她也听听。” 婢女离开后,将军让带着田副将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正色道:“有两件事你要用心去办,第一件,我们已经查出去年在怪石书院闹事的那帮看似地痞的人,其实是景王爷派来试探我们书院虚实的人。” “这说明景王爷对我们办书院的目的已经有所怀疑,幸好当时你及时制止何超使出行草剑法,要不然那些人定会被何超所伤。” “但这就难免引起景王爷更强的怀疑,虽然后来他并没再试探过,可这足以说明我们的书院已被景王爷盯上。” “以后书院练剑要更加注意,普通学子只练普通剑法,这种普通学习和训练可以在书院公开进行。” “从今年开始,让普通剑法比赛和书法比赛一起参加各书院的年度比赛,到时我会特别邀请王爷们前来观赏,让天下人知道我们书院的文武兼修之旨,这样——”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对‘兰亭华士’的培养,对行草剑法的修炼,掩盖在普通文武训练之中?”田副将接过话说。 将军点头微笑,赞许道:“你这个田鼠,一点就通,所有书院兰亭华士的剑法训练还是让各自书院的武师负责秘密进行,但是,‘永字剑’的协同集训必须由你亲自负责秘密进行。” “对于兰亭华士,我们不仅要让他们练成剑法超人的勇士,还要通过书法加强德行和志气方面的修养,让他们练成胸怀家国的志士。这样他们才能成为利国利民之才,成为定国安邦的基石。” “树荣树枯感世间苍生冷暖,云来云往笑人间王朝轮换。”将军仰头透过在风中摇曳的树梢看着天空中的流云,慨然叹道。 “枭雄们两眼只盯着皇位上宝座的荣光,哪里看得到黎民百姓脸上的愁苦。” “你争我夺间,年小战火,八九年中战火,十数年大战火。烧去烧来,烧的还不是百姓?” “如何才能让天下永葆太平,山川雨细风和?如何才能让世间春暖花开,百姓安居乐业?吾之心愿,吾之梦也!只是,我这将军不过是没有兵的虚名将军,有心无力啊!” 将军说到这里,双眼闪着泪光,一脸忧戚之色。 田副将感动地说:“将军也不必太伤怀,您在尽心,您在尽力,我等也一心追随将军。将军的心愿和努力,定会有所回报。将军,你刚才说的是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何事。” 将军把飘远的思绪收回,看着田副将说: “第二件,就是这个兰亭奴,我有种预感,此人非凡,日后定大有所为,此时我们基本能断定他并非景王爷特意派来试探我们之人。” “但此人对我们,对大宁,究竟是福还是祸,会成为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目前难以预料。” “你还要增派人手,密切留意此人举动,在适当的时候,我想与此人见上一见,谈上一谈。” “诺!谨遵将军命!”田副将起身向将军施礼,铿锵地答道。 田副将接着说:“将军,据我得到的消息,目前兰亭奴已经离开卢家庄,外出游历,此人不愿呆在舒适的山庄而选择闯荡江湖,虽是个奴,却是个有志之人。” “然也!”将军颔首赞同,“天下之大,看他能走多远。” 却说古壶一行边走边玩,边玩边走,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做什么生意,钱袋里只见钱出不见钱进,卢定几次要开口劝,想想又住了嘴,心中对古壶生出埋怨来。 说是要拜访名师,提升医术。说是要风吹雨打,磨炼心性。可这半个多月来,只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难道我看走眼了,这奇人怪才,只是个耍公子? 卢定心中打着鼓,不行,不能全由着他性子来,该说的时候要说,该劝的时候要劝。心中如此这般想时,卢定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种要把古壶当成自己孩子来看待的感觉呢? 这一日,他们又来到一家客栈,古壶带着三人上楼去,卢定卢勤一间,古壶和大个一间。 进屋后,古壶指着大个对小二说:“我这兄弟也是算了房钱的,茶水点心等我们有份它也有份哦,先端些凉水来,我要擦洗擦洗,今天太热了。” “汪汪——”大个叫了两声,围着古壶的小腿转了两圈,又叼着他的衣摆拉了几下,仿佛在说“像个哥们儿!” “你兄弟?”小二一愣,一下捂住嘴,看了眼蹲在一旁的大个,大个冲小二叫了两声。小二吓得后退几步,见大个没扑上来,他还是没捂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古壶瞪小二一眼:“笑什么?你怕我付不起你钱吗?” 小二忙收住笑说:“好的好的,依客官说的,这就来。” 小二很快端来了凉水,古壶掩了门,脱去上衣,取下脖子上那块霞郡主送给的云霞玉放在外衣上,开始擦身子。 这块玉他一直戴在身上,这是他唯一的一件挂件饰品。 他原本不相信玉能避邪一说,可自从霞郡主送他这块玉后,以后碰到的事情虽说没少波折,可还算顺利。 这让他对避邪之说又有些不能不信,毕竟原来最不可信之事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就算一种心理安慰,说不定戴上这玉真能避邪呢,反正这东西也不重,如此一想,他就一直戴着。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层小九九,这玉一直戴在身上,要是以后有机会再遇到霞郡主呢?也有个搭话的由头。 这位霞郡主善良可爱,善解人意,虽然去年那天,当时他看着他的背影喊出那声“我要娶你!” 这四个字当时纯粹是阿q式的自我解嘲,癞蛤蟆对着白天鹅的一声哈欠,是可这霞郡主在他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点是不可否认的。 古壶赤着上身一边擦着身子一边遐想着,突然门被推开了,正在擦洗胯部的他一下背过身去提上裤子。 再回头一看,是卢定。 “定伯,你以后进我房间能不能先敲敲门?”古壶大声埋怨道。 “好了好了,我以后记住就是,你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卢定不耐烦地说,反身掩了门,“你可真大方,每次都把狗也算作人付钱,就那点盘缠,眼看就要用完了,看你怎么办?钱花完了,你这游历也就完了,还一年呢,我看不出一月你就得往回赶。” “哈哈哈——”古壶大笑,“亏你老人家说得出来,入闯江湖那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钱是花不完的吗?” “又说疯话了,哪有花不完的钱?谁有花不完的钱?”卢定嘻笑道。 古壶:“我有啊,身上的钱花完了又去挣,我的钱都在这世上别人口袋里替我装着,也免得我背着大钱袋是累赘,需要时去把它挣到我口袋里来不就有钱了?” “你本事大!这几天你就挣袋钱来我看看?”卢定对古壶竖起大拇指嘲讽地说。 “今天这天确实太热了,喝你点茶。”卢定走到桌边要倒冷茶水喝。 突然,卢定的目光落在了古壶衣服上的那块玉上,“呀!”地惊叫出声。 古壶一怔,发现卢定一下子呆若木鸡,目光凝固在那块玉上。 随即,卢定轻轻用两手捧起这那块玉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然后把目光转到古壶身脸上,郑重地问:“古大夫,这块玉是你的?” 第61章 药铺管闲事 古壶:“不是,我一个奴,哪有得起这种东西,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古壶说这话时,心中有些忐忑。 “谁?谁送给你的?为什么要送你?”卢定追问道,脸色严肃,语气有些生硬。 “紫霞郡主,说送给我治疗脸上的烙伤。”古壶心中不些不悦,像在审问我,我又没做贼!他边穿衣服边把当时霞郡主来见他的事讲给了卢定听。 卢定听完后,表情重回原来的温和,他小心翼翼地把这玉放回古壶的衣服上说:“哦,知道了,霞郡主送的玉,珍贵,保管好,可别弄丢了。” 卢定说罢,若有所思地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古壶从背后听见他说了一句“原来在这里。” 这五个字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喉咙里自言自语,常人是绝对听不见的,可没逃过古壶的耳朵,肯定也没逃过一旁的大个的耳朵,只是大个不知何意,而古壶却对这五个字心生疑窦。 “原来在这里?”难道定伯在找这块玉?是谁让他找的?他自己?庄主?王爷?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唉哟!”古壶正疑惑着呢,就听刚出门的卢定突然一声叫唤,同时传来摔倒的声间。 他忙奔出去一看,卢定摔倒在地,手捂着脚踝,原来老头不小心摔了一跤,古壶忙把他扶进屋内,问:“定伯,怎么就跌跤了呢?我给你看看,伤得重吗。” 卢定无奈地说:“不碍事,心中想着事,一不留神,这不,就摔倒了,脚崴了。” “定伯在想什么事呢?”古壶猜,这老头一定是在想那块玉的事。他一看,卢定的脚踝开始红肿。 “唉——”卢定长叹一声说:“想钱的事,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让我管着差旅食宿。出门在外,干什么都要钱,这成天的只见钱出不见钱进,眼着钱袋子就要空了。” “我正愁这事呢,这不,摔了,你看看,你看看,只够半月的花销了,再不找些钱,喝西北风。” 卢定让卢勤拿来钱袋子拿来给古壶,古壶一看,果然,出门时庄主给的钱已经所剩无见,他这才意识到该做点正经事,该找些盘缠了。 古壶笑了:“您老放心,找钱的事由我来,你只管花钱的事,我这就出去找钱,定伯你们休息着,我出去给你买膏药回来贴上,” 他让卢勤照顾着卢定,自己带上大个,出了客栈。 来到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突然有些茫然,怎么找钱呢?难道像去年逃出来时那样,去赌博?还是去打劫点不义之财?要不去卖苦力? 卖——为什么要卖苦力呢?自己现在不是有一身医术吗?天干饿不着手艺人,何况我这是医术,先当个游走郎中,其实这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 眼下要做的是先买些膏药治定伯的伤。 古壶边走边打听哪里有诊所药铺,有人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向右拐有家“康运堂”药铺,他便大步向前走去,大个紧跟在他身后。 当来到康运堂门前时,他发现堂内闹哄哄一片,围了很多人,好像有人在堂里吵架,他挤进去一看。 只见地上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正痛苦地呻吟着,男子的右腿裤管挽到膝盖,小腿上拳头般大小一块脓血伤疤。 这木板旁边另两个男子正跟药铺掌柜理论着,从他们的理论和争吵中,古壶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三个男子都是本城河道码头替商帮搬运货物的搬运夫,半月前,躺着的这名男子在搬货时腿受伤,来这康运堂买了膏药贴上,当时堂里坐诊大夫说这伤不要紧,贴上三贴便会痊愈。 可三贴后,伤没好,反而加重了,又来找到大夫换了另一种膏药贴了几天后,原伤不但没好,反而让小腿上皮肉开始腐坏,连路都不能走了。 今日,伤者被两伙伴抬到药铺,他们说康运堂卖假药害人,要求赔偿三百贯钱,他们要到别的诊所去诊治。 掌柜的不承认卖假药,出于同情同意可以给一些补偿,但认为对方索赔的钱太多不能接受,因而双方争执不下。 “凭什么说我的药是假药?”掌柜的拿出十多贴膏药分发给围观者,“大伙看看,大伙看看,我这药是假的吗?谁要能说出我这药假在哪儿,说得有理有据,别说三百贯,三千贯我都赔。” 古壶也拿到一贴膏药,他仔细观察又仔细闻了闻,这确实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优质膏药,没有问题,可是,那伤者的也真没治好。 伤者的同伴从古壶手上一把抢过那膏药,一挥手扔到掌柜的脸上,大骂道:“你叫他们看,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是大夫也不是药师,不懂医不懂药,谁能说清你这药是真是假?” “这哪里用得着让人看药的真假,只看患者的伤就能判断,你诊所的大夫说用三贴药便痊愈,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痊愈了吗?” 这人说着拉着掌柜的,压着他的脖子,要他去看躺着的那患者的伤,掌柜的向后退着挣扎,这人顺势一推,掌柜的摔了个仰八叉,羞愤得满脸通红,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 两个药铺伙计扶起掌柜,就要冲上去与那人厮打,那人提起柜台上一个药坛子就摔在地上。 “掌柜的,你要是不同意赔我们三百贯,我们今天就砸了你这药铺,还要到官府去告你, 让全城人都知道你康运堂卖假药害人。” 伤者的另一个上前同伴封住掌柜的领口,愤怒地说。 掌柜的身旁几个年轻伙计也指着这两人吼道:“我们康运堂从不卖假药,你们要敢砸药铺,我们便告你们讹诈。” 古壶一直在观察着双方,当伙计说要告对方讹诈时,众人的目光都落上站着争吵的双方身上,他却在观察木板上的伤者,因为他刚才听见这人的一长一短的呻吟声像在唱歌,显得有些做作。 这时,他敏锐地发现伤者听到“讹诈”二字时,目光躲闪,有些不正常。 古壶心中生起疑窦,有趣!一来出于对医家同行的维护,二来出于一腔正义,他想掺和掺和这件事。 “诸位,诸位,能否听我说几句?”他上前几步,站到双方之间,伸开两臂,做出把他们相互推开的姿势。 “你是何人?”双方停止争吵,掌柜的打量着他,疑惑地问。 “你是什么人,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伤者的同伴气势汹汹地指着古壶问。 古壶:“我是过路人,天下事,天下人管,没有什么咸不咸淡不淡的,不愿看到你们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甚至诉讼公堂,能否听我一言” “小事?”伤者同伴盯着古壶,“我这位兄弟被庸医治残了腿这还是小事?他腿残了干不了活赚不了钱,一家妻儿老小吃什么喝什么?你一过路人还是别管这闲事为好,滚远些,何处来的何处去。” “这事我还就管定了,你怎么着?”古壶瞪着伤者同伴。 “我让你管!”这人说着挥拳就冲古壶面门击来。 古壶身子微微一侧,让过这一拳,顺手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对方脸上。 伤者的另一个同伴见状,也扑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朝古壶扑过来。 古壶身子往下一缩,右腿一个扫堂腿扫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扑通——扑通”倒在地上,两人爬起来看着古壶,却不敢再上前,只询问地看着木板上躺着的伤者。 古壶一看对方的眼神,疑心更重,他微微一笑说:“我也懂些医术,能否让我看看伤者的腿?”古壶这话是对着伤者的同伴说的,可他眼角的余光全在伤者身上。 就在说出这句话时,古壶注意到躺在木板上的伤者的腿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他心里更有底了。 伤者的同伴向前一步拦住古壶,指着伤者腿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小腿上的皮肉都溃烂成一朵桃花了,刚才掌柜的也看了,你还是走远点,这里没你的事。” “刚才是你们先动手,现在已经有我的事了,早说了,这事我管定了!”古壶大声说。 “你——”伤者同伴愤怒地再次出手,一拳朝古壶胸口打来。 古壶一闪身躲过这人,身子往下一缩便蹲在了那木板旁,他一把抓住伤者受伤的那只脚踝,鼻子一嗅,立即明白了那溃烂处是怎么回事。 古壶左手抓住伤者脚踝,右手把伤者挽起的裤管往下一捋,一下便擦去了那朵“脓血桃花”,再把裤管拉上去,伤者的小腿好好的,根本没有伤。 “大伙看看,这伤才是假伤。”古壶大叫道。 围观者大哗,纷纷指责这三人。 伤者两同伴见事情败露,转身就逃,被围观者堵住去路,随后被药铺伙计擒住。 木板上这位也爬起来要跑,古壶本来捉住他脚踝的,可他却放开了这人,由他跑。 古壶摸摸大个的头,说:“追!” 大个得令,汪汪叫着就追上去,那位所谓的伤者惊恐地叫着,跑得比风还快,最终还是被大个追上,跳起来在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人一下扑倒在地。 围观者大笑,纷纷指责:“伤了腿还跑那么快?骗子,送官府去。” 第62章 医摊可以这样摆 这“伤者”被药铺伙计捉回,伙计给他一耳光骂道:“你不是说你的腿残了吗?怎么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掌柜的这时才完全明白过来,他愤怒地大吼道:“把这几个骗子给我捆了,立即送到官府去!” 掌柜的转身对古壶抱拳施礼,激动地说:“敢问贵人尊姓大名,你帮了我大忙啊,要不是你及时识破这帮歹人的诡计,我真会被讹去三百贯,钱都是小事,坏了本药铺的名声才是大事啊!贵人,你是我的贵人啊!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有诈的?” 古壶淡一笑道:“这没什么,大路不平旁人铲,小事一桩,我不过是嗅出了那人的腿伤并非溃烂,而是用猪肉和鸡肝及浓痰假装的。” 掌柜的拿一竿去拨弄了几下刚才被古壶擦下的秽物,厌恶地骂道:“果然如此,呸!这些可恶的小人!” “贵人,里屋请,我要好好敬你两杯,你这——?”掌柜的看着古壶脸上之前贴的膏药,关心地问。 古壶这才猛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忙说:“我们一行的一个老伯扭伤了脚踝,我是来买膏药的,酒就不喝了,我得马上回去。” 掌柜的一听是这样,忙叫伙计拿膏药,然后他进里屋去了。 当伙计把膏药给古壶时,掌柜的也出来了,他把一个袋子往古壶怀里塞说:“请贵人你喝酒你没空,这里有三十贯钱,聊表谢意,请一定收下!” 古壶一听,忙把袋子往掌柜怀里塞:“使不得使不得,这钱我不能收。” 掌柜的正色道:“贵人要不收下,就是嫌少了,你让我免被讹三百贯,这三十贯真是一点点心意,你不收下,我只好跟着你,送到你住处。” 看掌柜的态度非常坚决,古壶想了想,把刚才伙计给他的膏药放鼻下嗅了嗅,说:“掌柜的,你这膏药里是不是放了……”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味药的名字。 掌柜的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地点头说“分毫不差,分毫不差,这是我家祖传秘方,你怎么全——全知道?” 古壶笑说:“我这狗鼻子嗅出来的,这样,你这三十贯心意我收下,可我不能白要你的钱,我再告诉你两味药,加入里面,保证你这膏药销量大增。” 古壶附耳对掌柜的说出两味药名,掌柜的大喜,不住地点头,把他千恩万谢后恭送出门。 古壶回到客栈,先给卢定贴了膏药,然后把那钱袋往他怀里一放:“定伯,这是三十贯,先花着。” “你——?”卢定看着一袋钱大惊,“就这半个时辰就——三十贯,你是偷的还是抢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没偷没抢,我卖的? 卢定惊问:“你空手出去的,你能卖什么?” 卖知识,卖技术!”古壶大声说。 “知识?技术?你这两样是什么货?”卢定瞪着古壶问。 “哈哈哈——是硬通货!”古壶大笑道,这才刚才在药铺里发生的事向卢定和卢勤讲了一遍。 卢定听完,竖起大拇指说:“有你这两样硬通货,这下我放心了。” 袋中有钱,心中不慌。好吃好喝地过了几天,卢定的扭伤好了大半后,古壶才决定再次起程,向成安府而去。 卢定说成安府是个热闹繁华之地,建议古壶在那里行医治病,再赚些盘缠。 古壶也是这样想的,做生意当然也能赚钱,还可能会赚大钱,可那要本钱,货物倒去腾来也累人烦人,这事还是放在以后考虑。 目前只能靠行医,只开药方不卖药,轻松又简便,既能赚到盘缠,又能见识各方风土人情,了解百行诸色人等,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这是他早就有的打算,这次出门他带了三套听诊器,一套手上用,一套备用,还有一套另有妙用。除了纸和墨,还带了一匣子鹅毛笔。 到了成安府在客栈安顿好后,三人先闲逛了两天,寻找摆设医摊的合适地点。在卢定的建议下,他们选定了一条街头的一角,决定在这里摆摊行医。 第三天早上,他们在这一角摆上了摊,一张古壶之前自己制作的折叠小方桌,此次特意带来的。 方桌的左边立一竿,竿上挂一布幌,幌上是摹王右军字体的行书写的一联——“药圃无凡草,松窗有秘方。” 方桌的前面,是一个供患者坐的折叠小凳。 方桌的右侧,也立一竿,竿上悬挂着的,便是一套他带来的听诊器。 在摆设这些东西时,卢勤大不解地问:“古大夫,你脖子上不是已经挂了听诊器了吗?为什么这竹竿上还挂一套?这有何用?” “有大用!”古壶神秘地说。 古壶端坐在方桌后,脖子上挂着他的听诊器,大个蹲在他的脚旁。 后边,卢勤立在一旁当伙计,卢定坐在一个木箱上,古壶让他只管收诊费 人们看布幌,都知道这是行医治病的,可古壶脖子上挂的和这竿上吊着的东西就没人认识了,好奇的的人们纷纷围上来观看。 有个人指指古壶的脖子又指指竿上吊的的听诊器,好奇地问:“你这是何物?有何作用?” 古壶笑答:“这叫听诊器,医者用来为人诊断疾病,普通人也可用来听听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说什么话,唱什么曲儿。” “五脏六腑会说话?会唱曲儿?”这人惊问。 古壶说:“不信你可听听你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说什么,想不想听?” “疼不疼?收不收钱?要是不疼不收钱我就听听。”那人说着,坐到小凳上。 “丝毫不疼!不收钱。”古壶说,他又对卢勤说:“让他听听。” 卢勤取下吊着的听诊器,给这人佩戴好,当把胸件放在这人的胸口上时,这人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古壶一下按住他肩说:“别怕,这是你自己的心在对你说话。” 这人镇定下来,随着卢勤把胸件在他胸腹上移动,他越听越入神,脸上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喜悦,时而惶恐,时而高兴,仿佛正在听他体内的一台好戏,围观者的表情也随着这人的表情变化而变化。 这人听够了,取下耳件,对周围的人说:“我的娘唉,我真听见了我这腹内敲锣打鼓像在唱戏,这东西太奇怪了。” 围观者纷纷上前要听,古壶说:“愿意听的都可来在一旁听着玩,我是用它来诊断病症的,有疾患的可前来问诊,本人不卖药,只卖处方。” 于是,一边有人听着玩,卢勤让要听的人都排着队,挨个挨个来,可听自己的,可听别人的。 另一边有人坐古壶面前求诊看病,古壶一番望闻问切后,用鹅毛笔写处方,这鹅毛笔又引来围观者连声称奇,一时间,医摊四周好不热闹。 卢定坐在古壶身后,收下患者的诊费后便放进木箱。 二个时辰过去了,尽管古壶动作诊断迅速,写处方也快,可送走一个又坐上来一个,摊前还是围着上前问诊的人。 他正想给眼前这中年人切完脉就休息一下,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大呵:“哪里飞来的野鸟,到这儿来啄食了?” 抬头一看,过来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青壮男子,一看他们敝胸露腹的穿着,螃蟹一般横着走路的样子,和人们匆忙躲闪的情形,古壶就狂这是一群来找茬的地痞。 这群人带头的一个手持黑扇子的走到古壶面前,原本坐在小凳上正让古切脉的中年人害怕地要起身躲开,古壶一把拉着他说:“大叔有怕,我在为你诊病,你的安全就由我负责,咱继续切脉。” “我——我不看病了,不看了。”中年人缩回手,慌张地躲开了。 “他不看,我看。”“黑扇子”说着一屁股坐到小凳上,把手伸给古壶,“大夫,给我诊一诊。” “请问你哪儿不舒服?”古壶客客气气地问。 “我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特别是看见你,我就更不舒服。”“黑扇子”用手上的扇子指点着古壶说。 “那我为你切切脉。”古壶仍然客气地说着,把手指搭在“黑扇子”腕上,一断脉象,此人健康得很,完全没毛病。 “我已经诊断,你没有病,请站一边,让其他患者来,下一位!”古壶仍然客客气气地说。 “哼,下一位,下一位谁来?”“黑扇子”站起来环视着周围的人,围观者纷纷向后一让,仿佛此人的目光是刀剑。 “我明明有病,你去诊断不出,你这庸医!”“黑扇子”指着古壶大声说。 古壶一下也一下站起来,拱手道:“抱歉,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没有病,你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噢——?”“黑扇子”一愣,“我有什么病?” 古壶笑笑,大声说:“你脑子有病,不过,更严重的是你还有一种病,你有讨打的病!这病得治。” “什么?你说我讨打?”“黑扇子”怒吼着,一大巴掌挥来就要打古壶的耳光。 古壶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对方三根手指,轻轻一扭,让对方掌心向上,自己手上一用力,向上一端。 “哟——哟——”“黑扇子”痛叫着,随着被端起的手指,身子向上提,直到垫起脚,他要不上提身子,那三根手指随时都被掰掉下来。 第63章 被难住了 “还不给我上!”“黑扇子”忍着剧痛转头朝同伙大喊。 那七八个人立即拥过来,把古壶和医摊团团围住,但他们的头儿在古壶手上,他们一下不敢贸然动手,只围成一个圈围着医摊。 “定伯,你是老江湖了,你说出手不出手?”古壶转头看着卢定问。 卢定淡定地坐在那个收钱的木箱上,卢勤则害怕地躲在他身后,卢定笑笑,不慌不忙地说:“后生,该出手时便出手。” 古壶一愣,他脑海里突然冒出那首歌的旋律,差点就唱出声,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古壶对“黑扇子”说:“这样,我放了你,你站过去跟他们一起围成圈围着我,千万别让我跑了,然后我给你们一人开一张处方,你们自己去抓药治你们的毛病,怎么样?” “你——?”“黑扇子”已经痛得呲牙咧嘴,一听这话,脸上又加了一层莫名其妙。 古壶手一放,“黑扇子”兔子一样窜到同伴身边,从一个同伙手上拿过刀指着古壶:“兄弟们,给我宰了这个野郎中!” 这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堵断了整个街角,人们议论纷纷,有人为这外来的游医叫好,有人替他担心,有人兴奋地直搓手,说这位大夫是个高手。 “你们呀,真病得不轻!我这就给你们开处方。”古壶指点着这群地痞说。 他说着,端起鹅毛笔蘸墨汁用的小罐,把时而的墨汁往手上倒,同时两手相互搓着,边搓手边微笑着看着那群地痞。 两手顿时变成两只“墨手”,所有人一下子全呆了,全都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写处方了。”古壶搓着手,看着“黑扇子”大声问。 “黑扇子”愣愣地看着古壶,还说我有病,你才有病?把墨汁往手上抹干什么? “黑扇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发现这个郎中消失了,紧接着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手上的刀也不见了。 只感觉一阵风拂过,他突然看见那个郎中一个人变成了十多个人影,穿梭于他的同伴面前,同时听见同伴们纷纷“啊”“哟”地叫唤。 十多个郎中突然又变成了一个郎中立在圆圈中心,手上拿着四五把刀剑,还有一件白衣服,“咣当咣当”一阵响,刀剑被扔在地上。 再看同伴们,“黑扇子”又一愣,惊讶地发现同伴们每个人脸上要么有一块黑黑的拳头印,要么有一个黑黑的手掌印,有一位的衣服还不见了,赤着上身。 再看同伴惊讶地看自己的眼神,他用手一抹,抹得满手是墨,他这才自己脸上也被“盖了印”,就是刚才那一击,他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开在你们脸上的处方还满意吗?”古壶边大声问,边用才剥来的白衣服擦着手上的墨汁。 “好——妙——”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者也明白过来,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你——你给我等着!”从明白过来的“黑扇子”指着古壶叫了声,惊恐地带着同伙狼狈而逃。 “好——哈哈哈——”围观者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盆水走向古壶:“大夫,你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功夫如此高强,医术一定也很高超。来,洗洗手,接着为大伙诊病。” “谢谢!”古壶接过水,又向四周拱手道:“大伙都散了,散了,不要堵塞了道路。” 不需要问诊的人都散去了,需要问诊的人再次把医摊围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议论着等待着古壶为他们诊断。 直到太阳快东山时,三人才收摊回客栈,卢定一数箱中之钱,惊喜地说:“这一天赚了五贯多,古大夫肚子里的货果然好卖,以后不用愁了,不用愁了。” “定伯,我别愁我们没钱花,我们的钱都暂时存在别人钱袋里,没说错。”古壶笑着问。 “没错,没错!”卢定连声说,“再赚几天盘缠,又可以接着游历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此下去,哪儿都有我们的钱。” 第二天,刚摆好医摊,就有人围上来听那听诊器,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不久,又有昨天在这里看了病抓药吃了的人来,说病情有好转,叫大夫再诊断再开方。 人越来越多,古壶不停地诊断,不停地开处方,直到中午肚皮哦得咕咕叫时,卢定才抽空去买了几个炊饼回来,古壶诜了手,狼吞虎咽把炊饼填进肚,又忙不迭地诊断开处方。 这天,直到太阳落山时,他们才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收摊回客栈。 古壶一进屋就躺床上叫道:“不干了,不干了,再这样下去累死了,人累死了,要钱有何用?” 卢定也说:“要是每天如此,当真受不了,不如这样,明日在布幌上贴一告示,每日只诊三十人,如何?” 古壶一听,对卢定竖起大拇指:“定伯,高!实在是高,这不就是限号吗?就这样办,明日发号,只发三十个号,诊完收摊。还有,摆三天摊休息两天。” 卢勤笑了:“你这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古壶:“晒好网是为了更好地打鱼,这是必须的。” 很快,古壶和他的听诊器已让大半个成安城家喻户晓,人们都在称赞他的医术,称奇他那神奇的听诊器。 来到成安府的第七天,古壶正在为一患者号脉时,突然听到一声呼叫:“大夫救命啊!” 随即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子扑上前来跪倒在地:“大夫,我家主人走着走着突然倒在街上手抓脚蹬,快不行了,求大夫救命啊!” “快,带我去!”古壶起身就跟着这人小跑而去。 古壶边跑边想,听这伙计的话,他家主人很可能是癫癣病发作。 到了现场拨开围观者,古壶一看,地上躺着一个衣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如伙计所述,正手抓脚蹬,面色痛苦,看上去有些恐怖。 可是,患者并不像癫癣病人样口吐白沫,似乎不像癫癣。 古壶忙蹲下抓起患者的手切脉,让他惊奇的是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甚至从未学到过的脉象,又用听诊器仔细地听,调动全部“狗鼻子”嗅觉细胞认真地嗅着。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能判断此人究竟患了何病,自己竟然被这病难住了。 他着急地用手指不停地叩击前额,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个这个——” “这个让我来试试。”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古壶回头一看,一年近五十、清瘦的男人看着他说:“我也是大夫,让我用针灸试试?” 古壶赶紧让开,说:“晚辈无能,请您试试。” 这人蹲在患者身旁,两手在患者身上这儿拍拍,那儿捏捏,然后从取下身上的一个牛皮袋,从里面取出毫针,让患者的伙计扶起患者,然后在患者头上两针,胸上三针。 这五针扎进去,患者症状大为减轻,这位大夫再在患者其他穴位一番揉捏推拿后,患者竟然全好了。 取出毫针后,这位中年患者向古壶和这位针灸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二位救命大恩,终身难忘,我乃一商人,带着伙计来成安办货,没料到病倒在大街上,要不是二位,我这小命就丢在这路上了。”商人说着再次对他们俩鞠躬。 古壶不好意思地说:“惭愧得很,我想救你,奈何医技不精,一时不知所措,是这位大夫救了你,要谢你得谢这位大夫,大夫贵姓?你的针灸医术太绝了,你那针真是神针,可否屈尊跟晚辈一叙?” 这针炙大夫淡淡一笑:“我姓陆,一游方郎中而已,你这人有意思,你这狗也有意思。”陆大夫看看古壶脚边的大个,“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这陆大夫向商人和古壶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古壶和卢勤回到之前的医摊上,接着把刚才丢下的几位患者诊完,便对卢定和卢定说:“你们收摊回去,我还另有事情。” “还有什么事,守这医摊不就是你的事吗?”卢定不解地问。 卢勤看着古壶一笑:“古大夫要去拜师了,只是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去,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你哪里去找人家?” “有它呢。”古壶摸摸大个的头,带着它走了,走了几步,又回来,把他的听诊器装进挎袋里带上。 古壶确实想拜陆大夫为师,他看出来的,这陆大夫是针灸高手,而针灸正是他的弱项,虽曾大夫也教过他针灸,他也学过相关书籍,可这针灸也不是曾大夫的强项,况且他对针灸所据的经络理论还有些半信半疑,所以没把这项医技太当回事。 刚才看了陆大夫出手救人的一幕,他大为震惊,这技术太神了,不用吃药,只用那一根神针便能解决问题,且立竿见影,得学,得把这一绝招学到手。 尽管街上人来人往,可刚才他已经有心记下了陆大夫的气味,现在沿味寻人,没费多大劲,他便在一个食店看见了陆大夫,陆大夫正在等上菜。 陆大夫看见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古壶上前施礼说:“真巧啊陆大夫,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我们是有缘之人。” 第64章 奇妙之音 古壶坐到陆大夫对面,叫过小二吩咐道:“有好酒好菜尽管上。”小二高兴地去了,没多久,一桌子好酒好菜便满了。 陆大夫惊讶地问:“古大夫你吃得了这么多?” 古壶:“陆大夫,我请你,聊表谢意,今天要不是你,不但是那位患者有危险,我的脸也丢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你的针灸术让我大开眼界,我想拜你为师学习针灸。”古壶直奔主题。 陆大夫愣了愣,摇头摆手道:“古大夫来这成安府不到十天到就名扬全城,成了神医,我哪敢向你授艺。” 古壶:“实在惭愧,我哪敢称神医,那是外行人抬举。我这点医术,断些小病小痛还过得去,一遇到疑难杂症,像刚才那样,我就抓瞎了。” “还望陆大夫别嫌弃,收我为徒,为表诚意,我愿奉送我这听诊器作为见面礼。”他说着从袋里取出那听诊器双手奉上。 陆大夫听了听这话,看着听诊器的眼睛一亮,笑说:“不瞒你说,我观察你几天了,知道你这物件是件神器,这样,也别说拜师,我们俩互相交换,我授你针灸技巧,你授我这听诊之技,如何?” “既然陆大夫有此意!就依陆大夫。”古壶高兴地说。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交流起医道来,相谈甚欢,相见恨晚,陆大夫在针灸方面的造诣让古壶叹服,让他更加相信那句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古壶又把陆大夫请到自己住的客栈,专为他订了房间,两人白天各自外出游诊,晚上挑灯交流医术,两人以兄弟相称。 半月后,陆大夫告辞远行,临走送古壶一本厚厚的关于针灸的书和一整套毫针。 临别时,陆大夫说:“古兄弟,你我年龄相差较大,也算忘年之交,我们交流医术半月,你怎么从没问过我来自何处,师从何人?” 古壶笑道:“你不主动说,自有不说之理,我当然也不会问。君子之交,不问来自何处,不问富贵贫穷,交在志趣相投,你不也一样没问过我吗?” “哈哈哈——说得好!”陆大夫大笑,“你这人有意思,后会有期。”陆大夫抱着告辞。 “后会有期,陆兄珍重!”古壶拱手相送。 送走陆大夫,古壶出诊回来便在自己身上试验从陆大夫处学来的针灸技艺,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跳进他的脑海里来。 人体经络之中的气血有没有声音呢? 古壶问自己。 在跟陆大夫学习针灸之前,说实在的,他认为针灸所依据的经络之说玄之又玄,不太敢相信。 可是跟陆大夫学习这段时间并且他们相互在身上的一些穴位针刺试验之后,他渐渐相信了经络之说。 虽然他知道在人体解剖中从没人发现过经络的存在,可是他现在认为,经络有些类似于飞机的航线。 那些错综复杂的航线让无数的飞机从出发地到达目的地而不会在空中互相撞击乱成一团,可是谁又能解剖天空,看到一条条实实在在的有形的“空中之路”呢? 看不到航线,能说航线不存在,不重要吗? 同时,经络是气血运行,传导感应的路径,解剖不出有形的经络,不等于说经络不存在,不重要,要是真不存在真不重要,那针灸确能治病又作何解释呢? 既然飞机沿航线飞过会传出声音,那气血没经络运行会不会也有声音呢? 如果有声音,那根据这声音的情况,不但能确定气血的运行情况,而且还可根据这些情况来判断疾病形成的原因和治疗手段,这不是一项空前绝后的创新吗? 怎样听?不是有现成的听诊器吗,把刺入穴位的毫针跟听诊器的胸件相连,再通过自己灵敏的狗耳听力不就可以试一试了吗? 想到这里,古壶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他决定先在自己身上试一试,看能不能听见自己的经络气血运行之音。 他知道任何创新都与风险同在,尤其是这种在人体身上进行的创新试验,弄不好把自己一针扎晕了或扎死了都有可能。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做这试验,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他把卢定和卢勤叫到自己房间里来。 “定伯,卢勤兄弟,我要跟你们说一件重要的事。”他看着两人说。 两人可能被他一脸的严肃吓住了,惊诧地盯着他同时问:“什么事?你说。” 古壶看着卢勤:“为了提升我的针灸医术,我想在我身上试一试,你们在一旁看着,如果出现不测的情况,我自己不能出针了,由卢勤帮了把针取出,卢勤之前是学过一些简单的进出针之法的。” 卢定担心地说:“你的医术已经很精妙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去试什么呢?卢勤不过是抓药的伙计,他懂得不多,我更是一窍不通,你要真有什么不测,就怕我们帮不上啊,还是别做了。” 卢勤也害怕地说:“听定伯的,别做了,我只会那一点点皮毛,我怕——怕真有什么事,帮不上你。” 古壶淡定地笑了笑:“你们放心,谁都怕死,我也怕,我自有分寸,叫你们来,只是以防万一。” 卢勤和卢定看着他,都不做声了,卢定心中对古壶的认识又进了一步,如此一个能把自己的生命都拿来试一试的人,日后不成大事都难。 “那——那你就试试,可要小心,你这怪人啊,真拿你没办法。”卢定看着古壶,脸上露出长者的关切与无奈。 古壶佩戴好听诊器,从小装针的小木匣里,挑选了一根合适的毫针。陆大夫及他们的针不用时都是分类插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用过之后也只是在另一块布上擦擦,全然没有消毒这一概念。 古壶的针也插在布里,可这块布却是在专门配制的药酒里浸泡过的,这药酒是他特别配制的,具有消毒的作用。 这是跟陆大夫学的这段时间里他专门研制的,使用前还要用蘸了药酒的布再次擦拭毫针,他把这一方法也推荐给陆大夫。 他首先选择足三里穴下手,这穴属足阳明胃经,足阳明之脉所入为合,因为这穴位在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外侧约一横指处,方便双手操作,就算出现问题,最多也影响胃,应该问题不大。 在卢定的卢勤担心的目光的注视下,古壶左手找准自己的足三里穴,右手捻着针轻轻地刺入,感觉并无明显疼痛,只是稍稍有些麻胀感,这麻胀感也很快消失。 然后,他右用手放开毫针,看着毫针轻微一颤动着,仿佛一只向他轻轻挥动着的手。 他喝了口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然后右手拿起听诊器的胸件,抬眼对卢定和卢勤说:“安静,绝对地安静,不要弄出任何声音。” 两人一看他严肃的神态,都凝神静气,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 古壶把胸件缓缓地靠向在他的敏锐视觉里轻微颤动的毫针,那毫针一靠上胸件,就像一个害怕得颤抖的小孩找到了依靠,瞬间停止了颤栗。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从没听到过的声音从听诊器的耳件里传入他耳内。 这声音像微风吹过柳树梢,时而朦胧如耳语,时而清晰似低吟;又像细水流过蜿溪,里面叮咚如玩孩摇铃,时而洄还如老人叹息…… 这等奇妙的声音让古壶沉醉,这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这是人体最神奇的吟唱。 既然此穴位经属足阳明胃经,再听听它与胃是否真有联系。 他用左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胃,果然听见那声音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这变化极其微小,可还是被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 他又喝下几大口水,等待着,果然没多一会儿,那声音又有所变化。 他满意地笑了,拿开胸件,轻轻出针。 他看见一直盯着他的卢定和卢勤两人看见他没事,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卢勤问:“你听见了什么?” 古壶笑道:“听见了仙乐。” “仙乐?”卢定大惊,“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膝里有神仙?” 古壶大道:“逗你们玩呢,我听见了血脉气血流动的声音,要是把这声音研究透了,能更好地治病,这还没完,我还要再听几个穴位。” 接下来,他从足底到大腿,听了五处穴位,每处的声音均有所不同。 他越听越激动,这无疑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会把针灸术推向一个新高度。 想到新高度时,他自然地把试验的穴位也从膝盖,大腿提升到腹部。 他把毫针向腹部的气海穴缓缓刺进去。 这里的气血之声跟之前又有所大不同,如果说之前那几处是独唱,这里便更像是男女声多声部合唱。 他边听边想,试验之后一定要做好详细的记录和分析总结。 “阿嚏!”卢定突然一声喷嚏,如炸雷般打破屋内的寂静。 古壶被这一震,手一抖,右手上的听诊器胸件突然把那截露出腹部的毫针碰弯了。 他扔下耳件,正准备取出这针时,突然感到手脚麻木,腹内剧痛,紧接着头晕目眩,一下晕了过去。 第65章 这只猴好像不简单 光! 古壶看到了眼前有一片多彩的,眩目的光。 自己意识还是清醒的,这时,突然发现刚才的疼痛感没有了。 他能看见自己腹上的针,他想伸手取出这针,可手完全不听使唤,似有千万斤重,完全抬不起。 他想抬抬脚,可脚也像被铁链锁死了还穿上了沉重的铁鞋似的,两脚完全动弹不得。 他想张嘴叫卢勤为他把针取出,可连嘴也张不动,似乎上下嘴唇被线缝上了。 完了完了,这下自己把自己玩完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多彩的光在流动在闪烁,像绚丽无比的北极光。 他感觉这让他想起他刚穿到这个世界来时的情景,当时自己也是处在一片绚丽多彩的光里。 这光让他想起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光,心中疑惑,难道又要穿越了?又穿回去了?还是要穿到另一个更糟糕的世界? 他突然对身处的这个世界生出无限的眷恋,一切刚有了个好的开始,怎么就要结来了,不能!不能啊! 再仔细一看,他发现此时跟当时的情形不完全相同,记得当时的光在高速旋转运动,而此时的光却如一条平缓的河,只是缓慢地运动。。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突然,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眼前的光瞬间消失了。 古壶醒了过来,一看,还是这个世界,卢定和卢勤一老一少两张惊喜的脸凑在他眼前。 “天啊!古大夫,你吓死我了,以为你死了,你看,针我取出来了。”卢勤手上捏着那根弯了的针,针上有明显的血迹,两手不停地颤抖。 卢定不停地抱拳道歉说“刚才是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是这喷嚏害了你了,害得你差点就醒不过来,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古壶已经完全清醒,他拉住卢定的胳膊说:“定伯不要如此,这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没事了吗?你看,没事了!”他说着站起来,还跳了两跳。 刚才这一着,虽然吓了古壶一跳,可也让他认识到了穴位的真实存在和它的厉害,这让他突然想到了武术中的点穴术,要是——他的意识之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激动得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要把这事留在晚上慢慢地想。 古壶对二人说:“今明两天双休,我们也不用摆摊,好好玩一玩,搓一顿,走。” 卢定说:“你们俩去,我老头子懒得动,给我买一包牛肉一壶酒回来就行。” 古壶但带着卢勤和大个走出客栈。 卢定楼上透过窗户看着古壶和卢勤远去,他转身找出纸砚,他要写一封信,向王爷报告从离开卢家庄这段时间以来古壶的情况。 王爷上次向王爷报告了古壶的情况后,王爷回话让他密切关注兰亭奴的不同于常人的奇怪举止,王爷似乎对古壶越来越有兴趣了。 卢定在这封信中除了简述这一路上的经过外,还特别提出两件异乎寻常的事,第一件便是遇到陆大夫,古壶向他学针灸之事,卢定认为这陆大夫的出现似乎并非偶然,更像是在有意接近古壶。 第二件不寻常的事便是刚才古壶在自己身上扎针并晕过去的事。 卢定写好这封信后,便带着信出门去成安府城的一座寺院,把信交给住持,住持自会通过特别的特别的途径把信件送上王爷手上。 这个兰亭奴古壶啊,真是越来越有奇怪了,在去寺院的路上,卢定在心里念叨着。 被卢定念叨的古壶和卢勤一道走在街上,卢勤好奇地问:“古大夫,你刚才说的双休和搓一顿是什么意思?” 古壶:“就是不干活玩两天,好好吃一顿的意思,我们那边人都这么说。” “你们那边?哪边?”卢勤不解。 古壶先也一愣,继而说:“就是我的老家那边。”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那边真像是老家,就像当年那个他进城念书时,乡下的那个家就成了老家。 想到这儿,他自然想到“老家”的亲人,脸上便沉寂下来。 卢勤看看他问:“怎么了。” 古壶手掌抹一抹脸说:“没什么,想老家了。” 两人在街上走着想找一家合适的食店,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叫好声,一看,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也不知在围观什么戏法,两人挤过去一看,原来里面正在耍猴戏。 一大一小两只猴在耍猴人的指挥下翻筋斗、钻火圈。大猴举着木棍,小猴往上爬,爬到顶端还来个间金鸡独立,一手搭在额前做遮阳状,一手用食指指向人群,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两猴都穿着人的衣服,小猴绿色,大猴红色。两猴一会儿打架,一会儿相互鞠躬,一会儿向观众鞠躬,不时把观众逗得捧腹大笑。 古壶是第一次看见耍猴戏,他调节自己的视觉速度,一会儿看这两人猴的慢动作,一会儿看正常的快动作,自己逗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跟着人们大笑,看得忘记了自己是出来找饭吃的,大个蹲在他腿旁,也看得很投入,时不时跳几个,高兴得蹭着古壶的腿。 “通通通——”耍猴人三声锣响,一段表演结束,耍猴人把手上的锣高高地抛向空中,红衣大猴一处筋斗翻过去,在铜锣落地前稳稳地接住了那锣,又引得人们一阵欢呼。 红衣大猴像人一般两腿直立,端着锣挨个像观众要钱,绿衣小猴跟在一旁,不停地起身向人们拱手作揖,有些人向后躲开,大部分人都掏出一个两个的铜钱往铜锣里扔。 古壶看着这红衣大猴,着实有些大,比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差不了多少,比起一旁的绿衣小猴,就是一个“巨猴。” 当两猴走走到古壶面前,古壶心想,自己四处游医是跑江湖,这耍猴人也是跑江湖,都不易,别人都是一枚最多两枚,他却掏出一把钱,十多枚。 正要把铜钱往锣里放时,腿旁的大个突然“汪汪汪”大叫了三声,要往两猴身上扑,古壶敏捷地一把抓住大个的耳朵,将它提了回来。 “给我坐好!”古壶大声命令大个。 两猴被大个这一叫一扑,吓得忙往后退,红衣大猴身子向后一仰,左手上锣中的的铜钱被抛向空中,它忙伸出右手去抓抛出的钱。 有一枚落下的钱差点砸到红衣大猴的额头,他忙去抓这枚钱,钱抓住了,可右手的手指也同时抓到了额眉处,把一块毛皮抓得耷拉下来。 红衣大猴左手端着锣,右手手迅速地把脸往上一抹,把耷拉下来的毛皮抹了上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的眼睛却捕捉到了惊人的一慕,那块毛皮后面的眼睛分明是人的眉眼,而不是像绿衣小猴那般的猴眉猴眼! 看花了眼,古壶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再敏锐的眼睛,也有走眼的时候。 古壶看着两猴继续走到别人面前要钱,心中升起一团浓浓的疑雾——这只猴子不简单,他相信刚才那一幕,别人可能看错,可自己不会看错,刚才他看红衣大猴时,用的正是子弹时间的慢动作视觉。 两猴要完了钱,把装着钱的铜锣恭恭敬敬地捧给耍猴人,耍猴人接过铜锣,从包袱里摸出两个大饼往空中一扔,两猴跳过去接着,中蹲在一旁吃了起来,时不时朝人们做鬼脸。 吃完大饼,耍猴人两声锣响,猴戏继续,比刚才更好看更精彩,围观人也越来越多。 古壶不动声色,继续观看,不过,他的目光一起系在这只大猴身上。 他比较两猴的动作,发现红衣大猴的动作姿势中绿衣小猴一般,完完全全是猴子的姿体动作,流畅而自然,人是不可能模仿得如此完美的,于是他又怀疑起自己来,刚才是不是真看走眼了? 又一段表演结束时,大猴再次双手端着锣,和小猴一起转着圈向观众要钱。 “嗨!这儿来。”古壶对着两猴喊了一声,他掏出一把钱,在手里轻轻抛着,钱“哗哗哗”地响着。 两猴的眼眼放光,立即朝古壶走来。 当大猴来到他面前时,他高举着左手,让铜钱一枚一枚地高处落下来落到大猴的锣中,与此同时,他调动起灵敏的嗅觉,比较两猴的气味。 绿衣小猴身上发出的和呼吸出来的气味,确实是一股畜生味儿。而红衣大猴的气味,虽然也有畜生的腥臭味,但其中夹杂着明显的人类特有的气味。 一枚一枚地落完了一把钱,古壶又掏出一把钱,仍然一枚一枚地往下落在红衣大猴的锣中,同时,他的两眼直直看着红衣猴的眼睛。 红衣大猴也直直地看着他,猴脸的表情,由漠然变成疑惑,变成了微笑,它眉毛处之前耷拉下来过的毛皮处更加露出明显的破绽。 这一瞬间,古壶完全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突然,古壶右手伸向大猴的脸,把那猴脸往下一抹。 果然是张人脸,虽然脸上仍然多毛,可这分明就是个人,而不是猴。 这大猴被古壶的突然举动惊呆了,手上的锣“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铜钱滚落一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耍猴人也奔了过来。 古壶对着大猴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 第66章 这只猴真的不简单 耍猴人箭一冲过来,顾不得捡地上的钱,指着古壶大声怒吼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抓扯我的猴?” “你的猴?这是猴吗?大伙看看,这是只猴吗?这分明是个人,是个人!”古壶大声说着,推住大猴的肩,围着圈,指着他的脸让大家看。 “诸位,诸位,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人还是猴?” 众人他们一看,确实是个人,一瞬间,众人哗然:“是人,是人,这不是猴子,这是个活人。” “造孽啊!”人们纷纷指责耍猴人,说他把人不当人,没有人性,这也在把观众当猴耍,要把说出实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他扭送官府。 “说,你为什么把人扮成猴来耍,你还有人性吗?”古壶把用胳膊把“红衣大猴”揽在自己身边护着,看着耍猴人说。 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耍猴人害怕了。 “唉——”耍猴人仰天长叹一声,双手往大腿上一拍,指着“红衣大猴”大声说:“我说,我说实话,他是人,不,他是猴,也不是,唉——让他自己说,他到底是什么。” 古壶对“大猴”说:“你说,你跟大伙说,你是人还是猴?” 他刚才对“它”附耳说的是“别怕,我来救你。” 古壶知道“它”听懂了他的话,他这时鼓励“它”说给大家听。 可是,这“大猴”看看古壶,看看耍猴人,又看看大伙,一脸的着急,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古壶再次鼓励他说:“别怕,有大家为你作证,有官府为你做主,你说!” “大猴”不再像刚才那样弯腰佝背圈着腿,而是站直了身子,这一站,竟然跟古壶差不多一般高,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猴。人们再次发出一片惊讶之声。 可他抓耳挠腮,脸憋得通红,仍然一个字也吐不出。 突然,他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自己的红衣服。 古壶一下愣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惊呆了。 只见“大猴”浑身长满了灰褐色的毛,虽然没有真正的猴那般毛长,可比普通人的体毛长得多。 他是个强壮的男性,他拍打着身体,抓扯着身上的毛,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能是个哑巴,古壶猜测着,忙把他脱下的衣物捡起来,叫过卢勤,两人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服穿好。 “他是不是哑巴?还是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古壶对耍猴人说。 “他不是哑巴,但他不会说人话。”耍猴人说话了。 不会说人话?古壶和众人一样,都大吃一惊。 “他确实是个人,是大山中一家猎户的孩子,不到两岁时的一天,他父母有急事临时外出,把他和比他大有了几岁的哥留在家里。” “不料,一群山中的猴子窜到他家,也不知是为什么,总之,这群猴子把他抱走了,有人看见猴子抱走了他。” “他的父母遍山找他,找了一年多也找不到,只好死了找他的心,以为他被猴子弄死了。” “十多年后,其他猎人在一个猴群里发现了他把他救了出来,他已经变得跟猴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事,他的哥嫂也不愿收留他,他只好住树上,吃野果和虫子,在村里过不下去,他又回到山里找猴群,可又被猴子赶了回来。” “我听说了这事,便把他带了出来,给他稍稍再装扮一下,让他跟着我耍猴戏,我教他说话了,他能听懂大部分人话,可就是不会说人话。我这是给他一条活路,我是在行善啊。” 听了耍猴人这番话,古壶两手攀住“大猴”的肩,凝视着他双眼问:“这人说的是真的吗?” “大猴”点头,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 古壶明白了,这是个被猴子养大的“猴孩”,当初抱走他的猴子,也许是刚失去孩子,也许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抱走了他并把他养大。 听了刚才耍猴人这席话,观众无不啧啧称奇,不少人同情地掏出铜钱塞到这“大猴”手上。 “大猴”向给他钱的人们鞠着躬,古壶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看见“大猴”流泪,古壶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从这“大猴”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大猴”从人的世界到猴的世界,又从猴的世界回到这个已经难以适应的人的世界。 他呢?也是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大猴”的孤独没人理解,只有他能理解这种孤独。 这一瞬间,古壶决定收留下“大猴”。 古壶把牵着“大猴”的手,走到耍猴人身边,郑重而缓慢地说:“你是个好人,我给你能买三只猴的钱,你把他转让给我。” “我会像对人一样对他,我要教会他说话,让他过人过的日子,你们愿意吗?”古壶看看耍猴人,又看看“大猴”。 “大猴”显然听懂了古壶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可他马上又害怕地看着耍猴人。 古壶已把“大猴”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对耍猴人说:“你要是同意让我收养,我再给你加钱,给你买五只猴子的钱,现在就跟我去客栈拿钱,怎么样?” 耍猴人看着“大猴”问:“你愿意吗?” “大猴”看看他,躲到了古壶身后。耍猴人也红了眼圈,感慨地说:“那就这样,我同意,我跟你去拿钱。” 古壶当即让卢勤去为“大猴”买衣服和吃食,然后他指着一旁的大个对“大猴”说:“它叫大个,是我的好兄弟,你以后也是我的好兄弟。” 大个像听懂了古壶的话,高兴地围着“大猴”转着圈,摇头摆尾,不停地蹭他的腿。“大猴”也高兴地蹲下抚摸着大个。 就这样,古壶带着耍猴人、绿衣小猴和“大猴”回到客栈,卢定一看“大猴”,惊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看着古壶问:“怎——怎么回事?” 古壶简单地对卢定说了这事的经过,卢定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盯着古壶说:“现在你做出再奇怪的事我也不再奇怪了,现在你是主人,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 然后去拿够耍猴人说的钱数。 耍猴人接了钱,对“大猴”说:“你遇到好人了,以后要听话,我走了。”摸摸“大猴”的头。 绿衣小猴从耍猴人肩上跳到“大猴”怀里,依依不舍地搂住他,“大猴”又红了眼,拍拍小猴,把它交到耍猴人手里。 耍猴人带着绿衣小猴要走了,临出门前红着眼对古壶说:“兄弟,你是真正的好人,希望你把他也带成真正的人。”说完我,转身走了。 不久,卢勤买回了衣服和牛肉、炊饼、点心、水果等一堆吃食。把那衣服往“大猴”身上一试,刚合身,古壶高兴地让卢勤陪着“大猴”吃东西。 他问卢定:“定伯,你帮给他想个名字,他也是人,该有姓有名。” 卢定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跟我们一样,都姓卢,就叫卢亮。” 古壶敲着额头想了想,说:“我听耍猴人说,他原本就姓侯,他又被猴养大,我看,还姓他原来的姓,就叫——”古壶突然想到孙悟空——猴哥。 “就叫侯戈,金戈铁马的‘戈’,对,就这名,这名好。” 他激动地走过去,拉起“大猴”说:“你以后就叫侯戈了,听懂了吗?侯戈就是你的名字,我以后不但要教你说话,还要教你识字,兄弟,你是我的兄弟。” 古壶说着,一下拥抱着侯戈,拦腰抱起他转了两个圈才放下。 侯戈看着古壶,憨憨地笑了,他不停地点着头,双手在衣服上拭着,似乎高兴得不知所措,突然,他抓起桌上一个炊饼,一下塞到古壶嘴上。 “哈哈哈——”古壶拿下嘴里的次饼,大笑,卢勤也大笑,侯戈看见他们俩笑,他也开心地笑了。 卢定看着他们,摇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微笑。 几天后,他们结束在成安府的逗留,带着在这里赚下的足够的盘缠,赶着两辆马车,向下一站——平阳府而去。 离开之前,古壶让定伯又买了一辆马车,他还专门到一家木工专高价买了一截六尺多长的圆木和一把小斧头,卢定和卢勤都问他买这木头干什么,他笑而不答。 出发时,他让卢定赶一辆马车拉着行李在前,卢勤赶另一辆在后,他和侯戈还有大个在后面这辆车内,车内还放着这截圆木。 一路上,他不停地用小斧头在这圆木上这儿削削,那儿劈劈。侯戈就坐在他对面,专注地看着他,大个卧在侯戈的两人只脚之间,也专注地看着他。 大个这家伙才几天时间就跟侯戈亲热得不得了,跟侯戈的时间比跟古壶的时间还长,这让古壶都有些嫉妒了。 “古大夫,一上路就不停地削这木头,你要做个什么?”卢勤问。 “人,我要做个人。”古壶大声回答。 “哈哈哈——”卢勤大笑,“亏你还是大夫,要做人,你得找个女人和她一起做,才能做出个小人儿来,你弄来截哑木头,能做出什么人儿来?” 古壶只笑笑,不再理会卢勤,他放下木头和斧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白色的绢帛来。 这可是陆大夫的宝贝,上面是一幅完整的人体穴位图,他认真地看着这图。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进来一股风,抓起他手上的绢帛飞出了马车。 “唉——停下,快停下。”古壶着急地大叫着,跳下马车。 第67章 侯戈说话 古壶跳下马车时,那块绢帛已经飞上了天空,还回头向他点了几下头,似乎在嘲笑他。 然后,这绢帛转身振翅窜起要上九霄,可被一棵大树的树梢拦住了去路,无奈地停在七八丈高的树梢顶端。 “嘿!”古壶懊恼地一拍大腿,着急地看着树梢。 这绢帛图是陆大夫借给他的,而不是送的,以后还要还给陆大夫,什么时候还,陆大夫说需要的时候他会来找古壶,要是把这图弄丢了或弄坏了,那怎么跟陆大夫交代? “古大夫,那块绢很重要吗?”卢勤路过来问。 “当然重要了,那是块宝贝,你快帮了把它弄下来,我不会爬树。”古壶指着挂在高高的树梢轻轻飘扬的绢。 “我也不会爬树。”卢勤尴尬地说,“用石头把它打下来。”卢勤说着捡起石块朝树上打,古壶也捡起石头打,可两人扔了十多块石头,碰都没碰着那块绢一下。 古壶真有些着急了,要是再来一股风,把这块绢刮个无影无踪,那就麻烦了。 就在此时,他只感觉身旁一个影子闪过,似乎还带起一股风掠过耳旁。 定睛一看,侯戈连跑带跳已到了树下,几蹬几蹿间,便到了树上,到了树上就是他的天下,只见他异常敏捷地像只猴般几跳几窜便到了那块绢帛旁。 侯戈轻轻地取下绢帛叼在嘴上,回头看了看古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侯戈,好样的,把绢帛带下来给我。”古壶大声说,向侯戈招手,刚才怎么没想起他呢?还用石头打呢,真是急糊涂了。 侯戈手脚并用灵巧地向下来,几荡几翻,眨眼之间便下了树,到了古壶面前。 侯戈双手把绢帛捧到古壶面前,看着古壶憨憨地笑了。 古壶惊讶地看着侯戈,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接过绢帛,高兴地拍拍侯戈的肩,轻轻地说:“侯戈,就你这顶级轻功的级别,不学武可惜了。” 侯戈似乎没听懂他这话,只是看着他傻笑。 回到马车上,古壶当真思考起侯戈的未来,应该为他找个好师父,让他正经地学武,以后就给自己当贴身护卫。 可是,在学武之前,得先让他学会说话,学会与人交流沟通,这个只能自己亲自教。 古壶揣好那块绢帛,拉过侯戈的一只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侯戈,你太棒了,要是再好好练一练,你的轻功,天下无人能比,你会成为一个高手,要是学会说话,你就更厉害了,跟我学说话好吗?” 侯戈似乎还是没听懂他这番话,茫然地看着他,古壶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侯戈的嘴巴,说:“跟着我说话,说话!” 古壶指着前面拉车的马,大声说:“马,那是马,跟我说,马——马。” 他想,“马”这个音与“妈”差不多,几乎所有儿童最先学会说的第一个字都是“妈”,这音最好发,就从这开始。 侯戈看看马又看看他,古壶鼓励他说:“说,马——马!” 看上去侯戈是听懂了古壶要教他说话的意思,他似乎也想说,因为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发出这个最简单的音。 古壶教了十多次,侯戈急得抓耳挠腮,也没能发出“马”这个音。 卢勤说:“古大夫,我看你啊,别费力气了,我看他就是个哑巴,你要哑巴开口说话,这不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吗?” 古壶说:“你少胡说,他不是哑巴,他能听懂我们的话,他舌头也没问题,能听懂就能说,我一定要教会他说话,我能教会他说话。” “好,你能教会你能教会,古大夫是无所不能的,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卢勤大声说。 可能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对,卢勤“嘿嘿”笑了笑,接着说:“古大夫,我刚才这话可不是讽刺你啊,而是真的相信你能做出我们平凡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不是个凡人。” 古壶笑道:“哈哈,你说对了,这话你说对了,我不是凡人。” 突然,马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车身差点倾倒,只听“卡喳”一声响,卢勤大叫一声“糟了!” “怎么了?”古壶忙问。 卢勤下车看了看,大声说:“车轴裂开了,不能走了。” 古壶忙下来,叫停了前面的卢定,卢定过来查看一番,摇头说:“没其他办法,只能换车轴,你们就在这路边等着,我赶那辆车先到前面的镇子上买一根轴回来。” 古壶:“也只好这样,辛苦定伯了。” 卢定去了,古壶和卢勤把这马车卸在路旁,让侯戈牵着马在四周吃草。 古壶坐到树下,又掏出那块绢帛认真地看了起来。 自从前段时间跟陆大夫学了针灸后,他对这人体穴位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他想,精确地掌握了穴位后,不就可以练点穴术了吗? 凭借自己的子弹时间视觉和“移步换影”的快动作,如果练成了点穴术,即使面对再厉害的高手,也能在瞬间让其失去战斗力。 而且练这点穴术,只要稳、准便行了,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至多不过是再练练手指上的力道就行了,这种事半功倍的功夫不练真是太可惜了。 他买来那截木头,就是想要做一个真人大小的木头人,把每个穴位都标在这木头人上,用它来练习点穴术。 凭自己的领悟力和现有的功夫,他自信练成这一武林绝技不成问题,看来此次自己出来这趟游历,真不枉此行。 直到太阳落山时,卢定才带回车轴,三人费了好大功夫把车轴换好后,天色已暮,于是决定就地露宿,明日再走。 好在卢定已经早有准备,他从镇上买来了荤素吃食,于是他们就近找个背风之处露营。 围着篝火填饱了肚子,一轮明月已挂上树梢。 侯戈看看天上的明月,“吱吱吱”地兴奋地叫了几声,径直蹿到树上,躺在两条树枝上,愣愣地看着天上的玉盘发呆。 大个跟着他到了树下,跳了几下上不了树,便盘卧在树下。 卢定和卢勤已在篝火旁铺上了羊皮,卢勤指着羊皮说:“古大夫,过来躺着说话。” 古壶:“你和定伯说,我要跟侯戈说。” 侯戈自从跟了他这些天,即便是在客栈里,有他的床他也从不睡床上,而是要蜷缩在门后或墙角睡。 有天晚上,古壶看他在墙角睡着了,叫来卢勤,两轻轻把他抱到了床上,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他又睡回了墙角。 虽然多次教侯戈说话都失败了,可古壶并不打算放弃,侯戈的身体器官完全正常,也能听懂人话,现在之所以说不出来,完全是因为从小在猴群里生活,突然来到人类生活圈中而产生的自卑和不适应。 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只要用关爱让他突破这道障碍,学会说话是不成问题的,他毕竟是人。 此时,古壶走到树下,拍拍树干,仰头说:“侯戈,下来,下来陪我坐坐。”他边说边用手指往地面指。 侯戈怔了一下,在树枝上一翻起身,瞬间便站到了古壶面前。 古壶牵着侯戈的手,带他来到一处更加开阔的地方,找来两块石头,他先坐下,指指石头说:“坐这儿。” 侯戈听话地挨他坐下,两肘撑到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仰头呆呆地看着夜空,看着明月。 古壶猜想,侯戈不到两岁就被猴偷去,他不可能记得他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此刻应该是在想他过去在山中的,在猴的那个世界里的日子,有可能在想他的猴父猴母,猴兄猴弟,猴姐猴妹。 夏夜的微风轻轻拂过,像姑娘的刚从水里出来的手指,轻柔而凉爽地抚摸着脸庞,月色如水从空中泻下,凉凉地浸润着大地,偶尔的鸟啁喃喃地诉说着白天示未尽的热情。 古壶看着圆月,又想起了去年那个出现月晕的月夜,想起那夜自己指尖轻微的震颤,他相信那是遥隔时空的那位母亲对他的呼唤。 古壶更加觉得自己跟这侯戈是何等的相似,他们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侯戈,你必须学会说话。”古壶从后面把手搭到侯戈肩头,轻轻拍了拍,“学会了说话,你就能把你的想法告诉别人,别人才能帮助你,你不是猴,你是正常的人,你一定能够学会说话,再跟我学好不好?” 侯戈偏过头看着他,点点头。 古壶指指指自己胸口,又指指侯戈说:“我们都是人,你跟我说,人!人!” 侯戈嘴唇动了动,古壶仿佛已经听到他嘴里发出了这声音,可再一听,没有! 侯戈急得抓耳挠腮,显然他也想说出这个词来,可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人嘴,就是说不出口。 侯戈突然跳将起来,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又一下跪倒在地,用头撞击着地面。 古壶知道他是急的,忙过去把他扶起来,拥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说:“别急,侯戈别急,我们慢慢来,你跟着我,我天天教你,反正日子还长,你总会学会的,你一定能学会,来来来,坐下,我们看月亮。” 古壶拉着侯戈重新坐回石块上,他不再急着教侯戈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空中那轮明月,侯戈也跟他一样呆呆地看着天空。 “马!” 古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侧头一看,没错,是侯戈,他指着不远处如雕塑般静立在月光下的马匹,又清楚明白地说了一声:“马!” 第68章 被人盯上了 “哈哈哈——”古壶高兴地跳了下来,大笑。 他兴奋地把侯戈拉起来,拥抱了侯戈一下,激动地说:“侯戈,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真的会说了,你——侯戈,我——古壶。” 古壶双手比画着,鼓励着教侯戈说他们俩的名字。 “侯——戈。”侯戈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指着古壶说出了“古——壶”二字。 “侯戈,古壶。侯戈,古壶。”侯戈一番努力后,终于流利地说出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古壶激动地拉着他回到篝火旁,又教他叫“定伯”和“卢勤”,侯戈试了几次,也叫了出来。 古壶又指着大个,对侯戈说:“它叫大个,大个就是它的名字,你叫它。” “大个”侯戈这次一次性就清楚地叫了出来,大个似乎也听懂了侯戈在叫他,一下直立起来,兴奋地用前爪不停地刨着侯戈的胸口,侯戈一下把它抱了起来,原地转着圈。 “哈哈哈——”卢勤大笑,“真是没有古大夫办不到的事。” 卢定也欣慰地笑着说:“缘分,缘分啊!” 古壶再教侯戈说:“我们要坐马车去平阳府”这句话时,侯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费了老大的劲,他只能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嘣,为此还急出一头汗。 卢定对古壶说:“你不能急,像教小孩说话一样,得慢慢来。” 古壶一想,定伯说得对,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他让侯戈喝了几口水,拍拍他的肩说:“别急,慢慢来,你已经开口了,一定你会说的,一定会说的。” 古壶搂过侯戈的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侯戈的额头。 突然,侯戈“呼”地一下跳开,如离弦之箭般奔向七八丈开外的一棵树,到了树下像一个黑色的弹跳球,一下就到了树上。 古壶这时才惊讶地发现,那棵树上还有一个黑影在移动,看上去像个人,侯戈是去追那人去了。 古壶也朝那棵树跑去,同时瞪大双眼吸着鼻子一嗅,那个方向除了侯戈的气味,还有另一个人的气味,虽然一时嗅不出是什么人,但判断出那个黑影确实是个人。 侯戈肯定是发现了树上那人,去追那人去了,古壶明白,侯戈在猴群里生活近二十年,除了攀爬和腾跃能力,其他为了生存练就的各种感知能力自然也远超常人。 虽然明月高照,可毕竟是在夜晚,古壶无法判断那人是男是女,更认不清相貌。 那黑影看来轻功了得,从一棵树飘到另一棵树,他来到那第一棵树下时,侯戈追那人已经追出了四五棵树。 两道黑影上下腾跃,迅疾地穿梭在树枝章,可以看得出,那人更快一些,应该是个轻功高手,而侯戈虽然也擅长攀爬腾跃,可凭借的全是原来在猴群里练就的本能,毕竟没有专门练过轻功。 眼看侯戈就追不上了。 “侯戈,别追了,回来!”古壶担心侯戈的安全,大声喊道。 后面的黑影落下树来,很快便到了古壶面前。 “他——他!”侯戈一手摇着古壶的胳膊,一手指着那黑影逃走的方向,着急地说。 古壶看着黑影离开的方向,嗅着那人的气味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一丝警觉如氤氲般笼罩上心头:这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偷盗?刺杀?监视?…… 古壶想着想着,心头便紧张起来,真是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时,卢定和卢勤也奔了过来,卢定问古壶:“那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古壶摇头:“看不清,不知道,跑了,不管他了,我们过去烤火,多加小心便是” 几人回到篝火旁坐下,古壶见卢定看着篝火不作声,像在想什么,他说:“定伯,你老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多,你说说,这会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呢?” 卢定还没回答,侯戈拉拉古壶的胳膊,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树上,再指指周围,意思是他要上树去警戒。 古壶点点头说:“去,辛苦你了。” 侯戈跳过去,瞬间上了树。 卢定拨了拨火说:“我也一时猜不出来,可是今天去镇子上买车轴时,有个陌生男子问我是不是要去平阳,想要搭我的马车。” “出门在外,处处小心,一个陌生人,我拒绝了他,说我们是要去平阳,可先要到其他地方办事,怕耽搁他,他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可后来在镇子上,我一直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我,可又看不出来是谁。回来的路上也没发现有人跟,我想可能是我多虑了,就没把这事告诉你,现在看来,的确有人在盯着我们。” “不会是有人要杀我们?”卢勤一听,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卢定。 古壶拉他坐下说:“杀我们?你想多了,我们既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大富翁。我们都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奴仆,虽说有点儿钱,那也没多到值得谁来抢,谁来杀我们?杀我们有何益?” 话虽这么说,可古壶还是觉得事出蹊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是吉是凶,可被人盯上了,这事是可以确定的。 既然被人盯上了,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且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盯着,这多半是凶多吉少,以后是该多长个心眼儿了。 “依我看,那个陆陆大夫有些可疑。”卢定看着火苗,忽然说。 “噢——陆大夫?”古壶惊愣地看着卢定,“定伯说说看,他有什么可疑?” 陆大夫跟他们一起住了近半月,他跟陆大夫天天一起讨论医术切磋医技,他丝毫没发现陆大夫有什么可疑之处,此时卢定这句话,让古壶心中一惊。 卢定:“我也说不清他有什么可疑,我只觉得医那个富商时,他出现得太巧了。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的,我怀疑他是要故意接近你,或者是想套你的东西,或者是想套你的话。” 古壶笑了:“要真是那样,他不过是套了我一些医术,还有那个听诊器。可他也教了我针灸术,我们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说不定我还赚了呢。” “唉——”卢定长叹一声,“后生,你还年轻,对世事人心知道的还少。人心隔肚皮,谁说得清呢?” “要我说实话啊,我看是你自从来到卢家庄后,你做的事情和那些物件太与众不同,太奇怪了,不能不让人盯上。” “你呀,就像一把装进布口袋里的锥子,锥尖怎么也藏不住,露到了外面,哪有不引人注意的呢?” “锥子露出了尖,自然会有人盯上你,有人是怕被你刺了,还有人可能要拿你去刺别人呢,你要小心啰。” 锥子?我是锥子?古壶觉得卢定这个比喻挺有意思,鹤立鸡群,不能不引人注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自古就有的事。 自己既然从另一个世界闯到了这个世界,就注定了不平凡,注定了要被人盯上。 “你呢,定伯,你是不是也在盯着我呢?”古壶突然问,他觉得卢定刚才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说不定卢定就是盯他的人之一。 “哈哈哈——”卢定大笑。 “我当然要盯着你了,你忘了离开山庄时庄主对我们怎么说的吗?他说这次出门你是主,我们俩是仆,可你年轻,他要我提醒着你,照看着你,照看,不就是盯着吗?” “哈哈哈,定伯说的是,我太年轻了,一路上还望定伯多多提点,睡,大家都睡了,明日还赶路呢,卢勤和我轮换着睡,保持警惕,说不定刚才那人还回来呢。”古壶道。 “不用!”卢定说,“你们安心睡,我人老了瞌睡少,我守着就行了,你们睡。” “好,辛苦定伯了。”古壶说着闭上眼,却一时难以入睡,他总感觉在这朦胧的夜色中,还有一双眼睛,你一对闪着绿光的狼眼,在更黑暗处盯着自己。 他翻个身,背对着篝火,看着篝火的微光在不远处的树上闪烁着晃动着,像一个红色的小精灵在树上跳着舞。 慢慢地,他进入了梦乡,来到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看到了满大街的车水马龙,看到了大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忽然,他看到了在茫茫人海中,那位母亲正牵着盲眼姐姐在四处呼唤着寻找自己,他像一只鸟儿一般飞到她们身边。 母亲抱着他大哭:“儿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妈天天望你,眼睛都瞎了。” 他笑着说:“妈,我没跑远,我就在你们身边,我只是换了份更好的工作,你以后不要再去医院侍候人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母亲和姐姐突然被两道光罩上,她们的身体渐渐扭曲变形,越变越长,越变越模糊,渐渐向后退去,离他越来越远。 “妈——姐姐——”他向他们伸出手,大声呼唤着,想把她们拉回来。 “啪——”一声响,古壶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一下醒了过来。 一看,定伯正俯身看着自己,手掌还扬着,似乎还要打一巴掌。 “你做什么恶梦了?”定伯关切地问,“我听你不停地叫着妈,双脚又蹬又踢,双手又抓又扯,怕你在梦里被恶鬼缠上,这才打醒了你。” “我没做恶梦,做的是个好梦,却被你打断了。”古壶看着定伯轻轻一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再翻了个身,很快睡去,此后一夜无梦,平安而过。 第二天清晨,几人填饱肚皮,驱车上路。 刚走出不到七八里,一声马嘶,马车突然急急地停了,正在车内雕刻木头人的古壶问赶马车的卢勤:“怎么了,停这么急?” 卢勤紧张地说:“有——有人拦住了去路。” 第69章 不能违抗的命令 古壶心中一惊:莫非是昨夜那黑影找上门来了,待他鼻子吸了几吸,熟悉的气味,心中全明了,原来是他! 下车转到拦路的这人面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陆大夫,他换了衣服,头戴斗笠又背着身子,虽然同在客栈住了十多日,卢勤也没认出他。 古壶拱手,拍着陆大夫的肩开玩笑道:“陆兄,别来无恙?今日大白光天地拦我路,是在劫财还是劫人?” “哈哈哈——”陆大夫爽声大笑,“当然是劫你这个人了!你是块无价之宝啊!”随即他附耳对古壶说:“有人要见你,请随我来。” “见我?什么人?”古壶一怔,没动。 “贵人,放心,于你无害。”陆大夫拉拉他的胳膊说。 贵人,哪个贵人认识我?莫非是那位书圣将军?陆大夫是将军的人? 古壶心里嘀咕着,转身对卢定和卢勤说:“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古壶随着陆大夫往一片树林走去,片刻穿过这片树林,眼前是一道小山坡,远远看去,前方坡顶上背向立着一个披着黑色长斗篷的人。 这人周围还有四个人,显然这黑色斗篷者是主人,那四个四下张望的人应该是侍卫,一个能带四个侍卫的人,不可能是小人物。 真是将军要见我?可细看那身形,又有些不像王将军。 “究竟是谁?”古壶问停步问陆陆大夫。 陆大夫微笑道:“你过去就知道了,你们见过的。” 见过?会是谁呢?古壶满怀狐疑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坡上那人走去,虽然陆大夫说于我无害,可心中还是升起几分警惕。 待他离那人只十来步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并往后推掉了斗篷的帽子部分。 “你——”古壶大惊,愣了一下,忙后退两步,微微低头施礼道:“见——见——见过霞郡主。” 他面前的,竟然是霞郡主,去年同情地轻抚过他脸上的奴字,问他痛不痛,还送了他一块玉的那个小姑娘——康王爷的女儿。 不过,一年不见,小姑娘已成了大姑娘,面若桃花,明目皓齿,身材窈窕,大美人一个! 面对这高贵中透出纯朴,冷峻中未脱稚气的美少女,古壶一时语无伦次,他本想说“草民见过霞郡主。” 可自己是奴一枚,连“民”都算不上,只能算“草”,总不能说“草见过郡主”?想说“小人见过霞郡主”也不妥,这话是对当官的“大人”而言的。 想说“奴才见过霞郡主”,又不愿如此自己作践自己,况且他也不是郡主的奴才。一急之下,只得省略了主语,只说“见过霞郡主,”还结结巴巴地。 “哈哈哈——”霞郡主银铃般笑出声来,“瞧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又不是虎狼,有那么吓人吗?” 古壶很快镇静下来,他拱手道:“之前是见过郡主的,不过——”他突然停住了。 “不过什么?”霞郡主奇怪地问。 古壶:“不过现在的郡主跟去年又大不同,美丽得我一下认不出来了。”古壶壮着胆子说,不过他相信,夸一个女人美丽,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应该是无罪的,何况他没胡说,郡主确实是太美了。 “你——”霞郡主脸红了一下,倒也没介意他这句话的用意。 霞郡主走近一些,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好奇地问:“你——你脸上那个字,还痛吗?” 古壶心中一热,她竟然还惦记着这?他一下撕去脸上的那片狗皮膏药,揉了揉那个“奴”字说:“禀霞郡主,早就不痛了。” 他突然想起此时仍戴在身上的那个块玉,本想说“有这玉护着,哪里还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霞郡主不提那玉,他主动提起就有巴结之嫌了。 “不痛就好!”霞郡主轻轻地说,“那烙铁,想想都痛。”霞郡主说着咧了咧嘴又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脸,仿佛有烙铁正烙在她脸上。 “兰亭奴,你随我来,有话跟你说。”霞郡主突然调皮地一笑,朝古壶挥挥手,然后像只快乐的兔子般,一蹦一跳地朝缓坡下走去。 对霞郡主称呼他为“兰亭奴”,他既感到有些别扭不自在,又感到一丝亲切,好像他是她的“奴”。 他知道自从那日在兰亭与书圣同写《兰亭集序》后,“兰亭奴”就成了那帮名士和贵人们对他的指称。 他极不想听这“奴”字,别的奴仆虽然身份是奴,也由主人取姓名,可极少有名字中带“奴”字的。 而他不但身份是奴,被大人们取的名字中也有“奴”字,并且这字还被烙在了脸上,这明明就是对他公开的作践。 可是,用这三个字来叫他的都是高他一等甚至几等的大人、贵人,他总不能跳起来大吼:“你们不能这样叫我!” 暂且认了,奴就奴,现在本来就是奴,等脱去奴籍,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这个称呼了,自己现在不正在朝脱奴籍这个目标努力吗? 古壶跟在霞郡主后面丈余远处,不知道这千金小姐要对他说什么。 那四个虽然身着普通衣服但显然是护卫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霞郡主和古壶,陆大夫则立在坡顶看着他们。 霞郡主不再蹦蹦跳跳,她慢下来,和古壶并排走着,边走边告诉古壶一些事情。 她此次出宁都,一是游历民间,长长见识,说穿了就是出来玩。二是为他父王康王爷寻访奇器异物。 跟景王爷差不多,康王爷从少年时就喜欢收集赏玩稀奇古怪的器物,直到现在仍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康王爷有幢地下一层地上两人层的“藏宝阁”,里面珍藏着古往今来的诸多器物,与景王爷不同,康王爷的“宝”,不以贵重为标准,只以奇怪好玩为标准。 康王爷对奇物的痴迷,比起景王爷,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皇上和景王爷他的这两位兄长都说他“玩物丧志”,可他仍然一如既往,照玩不误。 霞郡主人从小受父王的影响和熏陶,也对世间的那些稀奇玩意儿痴迷。 “霞郡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霞郡主为什么要拦路找他来,好玩? 原来陆大夫是霞郡主的人,至少是她请来的人,如此一想,古壶才觉得卢定的感觉没错,陆大夫很可能就是有意接触他的。 霞郡主朝一个护卫招招手,这护卫跑过来,从包袱中取出一物件来,古壶一看,正是陆大夫从他这里交换去的听诊器。 古壶看看这个护卫,吸吸鼻子,问:“昨夜到我们露宿之地的树上去玩的是你?” 这护卫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霞郡主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一笑:“瞎猜的。”昨夜他记下了那人的气味,此时再与这护卫身上的气味一对比,同一个人。 霞郡主把听诊器拿手上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古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交换给陆大夫的那个听诊器,他淡淡地说:“正是,霞郡主为何不直接找我要,而要派陆大夫那么大费周章呢?” 霞郡主:“曾大夫把你制作的听诊器送给他的朋友,其中一人就是宫中的杨太医,杨太医对这听诊器大加赞赏,成了宫中太医人人想借的宝贝,曾大夫和你古壶的名字也在太医中传开了。” “我是从杨太医那儿知道这宝贝是你制作的,我本想直接问你要一个,可是我找了父王的朋友陆大夫,要不费些周章怎么能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呢?” 古壶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这么说,霞郡主已经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能告诉我吗?” 霞郡主:“你是一个怪人,比我王伯府中那些怪人都还要怪,你做的这什么听诊器怪,那什么吸水龙也怪。” “你还能做出什么怪东西来吗,要是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怪东西来,我父王愿意高价购买,这是我父王的意思,也是我这次找你来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古壶明白了,他指头又敲起了额头,然后看着霞郡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要是我不做呢。” 霞郡主:“你是多王伯府上的奴,你不能不做,我也不愿意你受到王伯的惩罚,可是如果你想受到惩罚,你可以试试?” 古壶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可以指任何人做任何事,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就好了。” 霞郡主笑了:“你会有那样一天的,你不是说‘王侯交相宁有种乎’吗?” 古壶也笑了,拱手道:“谢谢君主吉言,你会看到那一天的,郡主说的事,容我再想一想。” 他又用手指叩问着额头,这也许是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既然机会找上了门来,不能不试一试,不试是傻子。 想了好一阵,他看着霞郡主,郑重地说:“我能做出世人想像不到的新奇玩意儿,如果我不要钱,我可以要另外一样东西吗?” 第70章 太阳是个卵 “什么东西?”霞郡主好奇地看着他。 “自——由!”古壶看着霞郡主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说出这两个字,此时在他心目中,这两个字是如此的神圣。 “我只要这样东西,为我和我家人脱去奴籍,给我们自由,让我们一家人像其他自由民一样自由地生活。其他什么我都不要,你能给我吗?能给我,我就答应你。” “这——”霞郡主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个要求,犹豫了好一阵,才说:“这个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回去禀告我父王,可是——” 霞郡主突然指着古壶:“可是我个人有个要求,我限你一月之内,你得为我做一件这世间没有的稀罕物送我。” “为什么?”古壶一付拒绝的表情看着霞郡主,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因为我去年送过你一个块玉,就算是交。你要是不做,我就告诉父王去年是你夺走了我的玉还打了我,那后果你自然明白。做好后交到任何一府的官驿,就说送到康王府便可。” “不准跟别人说我找过你!”半真半假地最后丢下这句话,霞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古壶,心中暗自得意,你不是奇人吗?我看你怎么办? 不由古壶分说,霞郡主转身扬长而去。 古壶看着霞郡主一行策马远去的背影,一拍大腿:“嘿!好一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咱走着瞧!” 古壶边往回走边在肚里敲起了鼓,霞郡主横起插来这么一杠子,是吉是凶呢? 他并不怕为她做些新奇玩意儿,这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脑袋里装着了自己玩过见过的那些玩具,随便哪样拿到这里来都是稀罕物。 他怕的是霞郡主得到了稀罕物却不为他脱奴籍,让他白忙一场,说这是一个奴应该做必须做的。 甚至为了让他一直做那些东西反而更不愿为他脱去奴籍,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捆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自己此前也没想过要靠霞郡主这里来去除奴籍,这不过临时掉下来砸到头上的一次机会而已。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哪条路才是通向去除奴籍的路,可条条道路通罗马,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寻找,总会找到一条路的,他安慰自己。 古壶回到马车旁,卢定不安地问:“那陆大夫找你去干什么?” 古壶只说声“切磋医术。”便上了马车,卢定也没再问什么。 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古壶一边继续削那截木头,一边寻思为霞郡主做个什么。虽然在马车里有些颠箥,可大体上的人型还是削出来了。 行着行着,日渐偏西,这时,马车行过一群村落旁。 “太阳是个卵——” 古壶正聚精会神地削着木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太阳是个卵——记住!太阳是个卵!” 太阳是个卵?古壶确实自己没有听错,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个女人如此尖叫?是个疯子。 古壶正莫名其妙时,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嬉笑声,他正想探出身子向外看时,忽然从不知从哪里斜插着跑来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男子。 这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追赶上古壶的马车,抓住车篷边沿想上马车,急急地说:“义士——义士救我,我妻追打我。” 古壶一愣,第一次有人叫他“义士”,他喜欢这称呼。更让他惊奇的是,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他老婆追打得想逃上陌生人的马车躲避,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卢勤,停车!”古壶叫了声。 车停,古壶刚跳下车,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妇已经追到面前,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抓住这男子,拧着其耳朵扯到一旁大声说: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太阳是个卵,太阳是个卵,你是猪头记不住,还是猪嘴不会说?你还想躲,往哪里躲?” 围过来的一群男女老少看着这对男女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太阳是个卵?古壶一听这话,大惑不解,同时也兴趣陡升,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不禁上前问这村妇:“大嫂,你为何要责打你的夫君?” 村妇仍然提着丈夫的耳朵,她打量了古壶一番,说:“他去乡里清谈,输了几次,这一次去之前我教他说太阳是个卵,他偏不会说,这不,又输了,不教训教训他怎么行。” 清淡?古壶一听到这两个字,首先想到的是“清淡误国,实干兴邦。”这句话,然后想到的,才是时下清谈之风尚。 清谈最初起源于“清议”,而清议又源于九品中正制。 古今用人,无非“德才”二字,在科学取仕之前,朝廷选人用人时,有察举制,可察举制显然主观随意性太大,对德与才的考量总得有个标准,于是有了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 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 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有才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 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中正评资定品的主要依据之一,就是采择乡论清议,以为士子定品。 乡论清议最初是品人物,甚至品评时政,这当然可能得罪权贵甚至王室,风险太大。 后来便演变为“不谈国事”的清谈,其实就是各抒己见的演讲与辩论。 清谈最先在上层社会兴起,渐渐变成一件高雅之事。上层人士和风流名士在通过清谈,不但可以提高声望,甚至有利于巩固地位甚至加官进爵。 而不善于清谈的官不算好官,官再大再能干也会被人明里暗里地瞧不起。 人们把共聚“清谈”当作抒发情怀的良机,许多名流闲士都热衷于此事。但其目的不是论政,不过是官吏、文人为了消遣和显示自己清高不谈俗事而已。 王右军在兰亭召集了一大帮人修禊,实际上就是一场大规模的清谈盛宴,并且行之于文,还特意作序纪念。 清谈既然又高雅还可能有实惠,于是清谈之风便风行时尚起来,这一风行时尚便流向民间。 于是民间乡里稍微有些文化的人也热衷于清谈辩论,还真有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走上仕途,甚至显达起来。 浅谈也不失为无名之辈彰显才能提高声望甚至入仕显达的一条途径。 显然,这位被老婆拧着耳朵的男子,是在参加乡里的清谈时没听老婆的话,谈输了才受到如此追打。 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之事,古壶想凑个热闹,他笑着对男子开玩笑说:“这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妻——永远是对的,如果妻错了,那也是你这为夫的错在先。” 男子痛苦地指指被提着的耳朵:“义士你说得对,义士先救我,你就更对了。” 古壶笑着对村妇拱手道:“大嫂,我是大夫,男子的耳朵与肾相连,你要伤了他的耳朵,也会伤到肾,伤了肾,麻烦可就大了。” 村妇一听这话,赶紧放手。 古壶怎么也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村妇一定要让丈夫去谈“太阳是个卵”这么个题目呢? “大嫂。”古壶向村妇拱手问:“我也算是读书人,可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你夫君去说‘太阳是个卵’呢?” 经村妇和她丈夫一番叙述解释后,古壶不禁失笑。 原来,这男子叫白会文,在其所居住的一里中,也算是有学问之人,经常他参加乡里的清谈。 在这几日正在举行的一场清谈中,事先他就探知今日在清谈中有人会出一道谈题——两小儿辨日。 也就是那个难倒孔圣人的问题:早上的太阳离人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近,如果早上的近,为何早上的太阳没热?如果中午的近,为何中午的太阳更小? 孔圣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白会文哪里说得清,可是,他有个不但强悍而且聪明的妻。 他的妻教他,就说早上的太阳近,有人要是反问,那为什么中午的太阳更热?就解释说,不是说太阳是金乌鸦吗? 乌鸦哪里来的,是乌鸦卵孵出来的,所以太阳就是个卵,早上刚刚孵上,当然不热,中午孵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捂热了。 可是在清谈场上,白会文只说太阳是乌鸦,没说太阳是个卵,结果谈输了,被人轰出了场。 回来一说,又被他老婆大骂,说在明天的清谈中要是再输,就三个月别上她的床,他顶撞了几句,说可不可以把三个月降为一个月。 他老婆更加生气,就追着他又骂又打,直至追赶出来碰上古壶的马车。 “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太阳是个卵!”古壶大笑,他灵机一动,拍拍白会文的肩膀小声说:“就凭里刚才你叫我一声‘义士’,我教你一招,包你明天准能赢。” 第71章 小问题难倒大士子 “什么招,真能赢?”白会文将信将疑地看着古壶问。 “准赢,至少是平手。”古壶附耳小声地跟他嘀咕了一番,听得白会文不住地点头,完了他又跟他老婆嘀咕了一番。 两口子拉着古壶,一定要邀请古壶一行到他家做客,看那样子,不去就走不成。 盛情难却,古壶答应了,一行车马来到白会文家,古壶让定伯拿出一些原本买来路上吃的点心,送给白家风个孩子。 吃饭时,白会文又邀请古壶明日跟他一同前去参加清谈,古壶早就想见识见识这清谈是什么样一个场合,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古壶便跟白会文出发了。 白会文告诉古壶,清谈的地点在五里外的元村,元村有位名叫李晋的士子,在这四乡八里,李晋算是首屈一指有学问之人。 这次为期五天的清谈便是李晋召集的,参加的有附近乡里的共十位乡里士子,今天是第四天,之前已经进行了九轮,他一轮也没有赢过,每次都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放心,今天该他们哑口无言了。”古壶鼓励他说。 白会文:“我想也是这样,古大夫,你怎么想得出如此一个古怪刁钻题目?还有,你昨日说的那话,男人经常被拧耳朵,真的会作肾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要不那样说,你老婆会放你吗?” 两人边走边聊,古壶发现这白会文理个厚道之人,只是念书念得有些呆了。 没多少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村庄旁的一间茅屋,这茅屋像个凉亭,在一片小树林之中,旁边一道小溪流过,倒也是个幽静之所,茅屋里已坐了六个人。 几人一看他们,都把目光挂在古壶脸上,白会文忙说:“各位仁兄,这位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叫古壶。” 古壶忙拱手向各位施礼道:“小弟外乡人,路过贵乡,结识了白兄,听说有清谈会,慕名而来,只想长长见识,各位不会拒绝?” “请坐,请坐。”众人还礼,热情地请他入座喝茶。 没多会儿,来了一位宽袍大袖、高大英俊的男子,手上执一把麈尾,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 白会文悄悄告诉古壶,这人就是李晋。 经白会文之前介绍,古壶已经知道,这麈尾是一种鹿的尾巴,本来是一个用于驱赶蝇螨的用具。 但由于士人清谈,手挥麈尾,口标义理,借助麈尾以指划,不但能引人注意,而且很有自如挥洒之态。 于是,麈尾成了清谈名士的必备用具,手挥麈尾,侃侃而谈便成了浅谈家的典型形像。当然,麈尾也并不是是个人都能挥的,胸无学识言难成理而又挥麈做作的人必成笑柄。 这群人中只有李晋有麈尾,看来他便是鹤立鸡群者。 白会文并向李晋介绍了古壶:“李兄,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古壶,来此旁听我们的清谈。 古壶起身向李晋施礼:“叨扰了,李兄。” 李晋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客气而冷淡地说了声:“幸会,请坐。” 很快,人到齐了,加古壶共十一人。古壶作为来宾,只列席旁观。 一番讨论后,其余十人分为两组,先由第一组派个代表述理,此述理者称为“通”。第二组派代表诘难,此诘难者称为“难”,白会文在第二组。 “通”为李晋,他一上来阐述的就是一个超级哲学大问题——天地有万物,这世界是从无到有?还是从有到有? 李晋认为世界是从无到有。 接着便挥着麈尾,从道家的“道”到佛家的“佛”,侃侃而谈倒出几大桶典故和理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地进行论证,说得双方都不断有人点头赞许。 古壶听得那一大通理论,好些东西,他根本就听不懂,甚至从未听说过,他脑袋里就像在搅一锅浆糊,头都大了。 尽管一脸懵圈,看别人点头赞许,他也糊里糊涂但有礼貌地跟着点头。 直到看见白会文着急征询的眼神,古壶才一下回过神来,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白会文难倒这李晋,自己怎么反倒为李晋点头呢。 他朝白会文竖了竖拇指,白会文趁李晋喝水歇息之机,起身大声说:“李兄之言,貌似有理,有与无之理乃大道理,大道理如果有理,自然能解释小问题,要是不能解释,大道理也就难以说其有理,诸位以为然否?” “然!”众人大声赞同。 李晋傲慢地问白会文:“有什么小问题?你且说来听听,我自会给你解释。” “我的问题是——”白会文说了半句,停下环顾众人,见全都盯着他,才接着说:“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这——?!”包括李晋在内的所有人一听这问题,全都傻眼了,都是聪明人,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愣了好一阵,终于有个人指着白会文说:“荒唐,你这叫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不叫问题?难道因为你不会回答就说我的问题不叫问题?”白会文反问道,那人一下也没了言语,众人也像一下子被膏药封住了嘴,一时间茅屋内鸦雀无声。 那李晋手上的麈尾也一动不动,他歪着头看看白会文又看看古壶,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李晋突然走到古壶面前,双手一拱说:“这位古兄,你来者为客,我们自当尊重客人,客人为先,这个问题还是先请你来回答如何?” 古壶起身还礼,客气地说:“我是来旁观的,让我来回答,合适吗?” “当然合适。”李晋看看白会文又看看古壶,“你是白会文的朋友,既是朋友,自然志趣相投,你的回答,也可以代表他的自答。” 李晋挑衅地看着古壶,他知道白会文没有那么高的水平,一定是他这位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朋友出的主意,既然你们抛出的问题,就能自答,要是不能自答,你们自己就输了。 古壶也看穿了李晋的心思,他双手向众人拱手施礼,转了一圈,然后说:“承让承让,我就献丑了,我的答案是—— “先有鸡!”他肯定地说。 “鸡从何来?”众人异口同声地看着他,大声追问,如他所料。 古壶轻轻一笑,说:“最早的鸡由最早的鸟来,最早的鸟由爬行动物长出翅膀而来,爬行动物是从水陆两生的两栖动物而来。” “两栖动物是从海洋里爬上陆地,不可能是一个蛋从海洋里滚上岸,因为海洋比陆地低,蛋是圆的,无脚,不会自己跳上岸,故而,先有鸡。” 这席话说完,众人半天才回过神来,继而满堂惊呼:“谬论,谬论也!” 古壶环视一周,大声说:“诸位认为我言为谬论,请问谬在何处?说出一番道理来。如果认为我说的先有鸡是错误的,那请你们说出先有蛋的道理来,言之有理,我自接受。” 全场寂然,士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站出来反驳。 李晋愣了好一阵才接着问:“依你之言,所有之生物均来自海洋,那海洋中之生物又从何而来?” “海洋中之生物都来源于最初之有机物,最初之有机物有三种可能来源。”古壶掰着手指说:“其一,来源于地球内部;其二来源于地球之外的行星;其三,来源于地球大气中基本元素之合成。” 包括李晋在内的所有士子都惊奇地看着古壶,李晋先反应过来,进一步追问道:“你刚才所言之地球,地球为何物,难道我们脚下之大地乃一球体?” “李兄所言甚是。”古壶对着李晋竖了竖大拇指点个赞,他接着说了一通地球是球体的理论,诸如以大海上看远处驶来的帆船,先见到桅杆顶后见到船身等等证据。 最后他问:“诸位认为我这说法哪里有误?请立证反驳。” 众人哑然,带是李晋追问:“那么,你说的这个地球,又从何而来?” “说来话长!我只能最简单地告诉诸位,”古壶喝了一口一茶。 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宇宙在一百多亿年前,由一个叫奇点的点大爆炸而来,大爆炸形成无数的星系,无数星系中有个银河系,银河系中有无数个太阳。” “我们的太阳是其中一个,围绕太阳的有八个行星,分别是……我们的地球是其中一个,地球上有海洋,最早的生命从海洋里产生,以后才有了生物,才有了你我诸位……” 古壶把宇宙的产生和生物进化论以最简洁,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遍,他沉浸于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仿佛是在给小学生们讲一堂科普课。 直讲得把一盏茶喝光才打住,古壶看着众人早已呆若木鸡,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目光里塞满了惊异、疑惑、敬佩……复杂得一塌糊涂。 “你——?” 李晋指着古壶,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啰嗦着,拿着麈尾的手也颤抖着,一步一步朝古壶走来。 古壶这才从猛然回到所处的现实中来,他看着李晋,有些紧张,要称赞我?还是要打我一顿轰将出去? 第72章 有人跟踪 古壶做好了挨臭骂甚至挨打的准备。 不料李晋到他面前时,突然拉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闻所未闻,古兄这番旷古未有、惊世骇俗之言论,别说我等,就算当世鸿儒大士,也定是闻所未闻啊!” “我等清谈之士,自然追求语不惊人誓不休,可古兄此番言论,不是惊人,而是惊天地泣鬼神啊,佩服佩服!我愿把我这麈尾赠与古兄,以表敬佩之意。” 古壶愣了一下,只好收下李晋这麈尾,施礼谢过。 “佩服!佩服!”包括白会文在内的其余人等纷纷起身向古壶拱手施礼表示敬意。 他忙躬身还礼道:“一家之言,一家之言,我姑妄言之,诸位姑妄听之,惭愧惭愧。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诸位继续谈。” 古壶说着,退出茅亭,心中的得意如泉水般涌到脸上,绽放成灿烂的笑容,这是他这辈子当众得到的最高级夸赞。 白会文跟出来说:“贤弟,有你这样的朋友,以后他们都不敢小看我了,他们都说,任何书上都没看到过你讲的那些,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谁教你的?” “神仙教的,哈哈哈——”古壶大笑着,把手上的麈尾塞给白会文:“送你了。” 一回到家里,白会文就迫不及待,比手划脚地向他老婆和卢定卢勤和侯戈讲述古壶在茅亭里谈倒众人的战绩,说得他老婆和卢勤侯戈都跟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卢定在一旁看着听着,脸上也绽出笑意,可他这笑意是挤出来的,他确实笑不出来,因为他心中早就有种隐隐的不安,像有一团疑云笼罩在心头。 此刻看见几个年轻人满心高兴,尤其是见到古壶也为此洋洋得意,他心中这团疑云却越来越厚,越来越黑。 因为就在古壶跟白会文出去这段时间,卢定再次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他们。 半个时辰前,他牵马到白会文家后面去放,刚拐过一个屋角,迎面碰上一个青衣男子,差点撞了个满怀,男子低声道歉一声后匆匆离去,卢定却从这人脸上看出了慌张和遮掩。 在放马时,他又发现远处树林中有一人躲躲闪闪地在看他这边,从那身形,他怀疑那人就是刚才碰到过的青衣男子。 什么人会监视我们呢?卢定心中疑窦丛生,他和古壶卢勤都是奴,侯戈更上路上捡来的孩子,他们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太多的钱,一路上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悄悄跟踪呢? 卢定之前就怀疑那陆大夫来路不明,可能是故意接近古壶,他之前问过古壶陆大夫那天拦路找他去干什么,古壶没回答。 今天古壶又跟这个白会文跑去大出风头,这不更加引人注意了吗?古壶虽然人聪明鬼点子多,可毕竟年轻,出门在外跑江湖,这小子还嫩了点,得提醒提醒他,卢定打定了主意。 在白会文家吃了午饭后,一行人又赶着马车上路了,卢定留心四下观察,没再发现那个跟踪者,也许没跟了,但也许还跟着,只是更加隐蔽了。 出村不久,卢定就让卢勤跟他交换,卢勤赶前面的那辆车,他来赶后面这辆,他要跟古壶谈谈。 “定伯,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卢定还没开口,没想后面车篷里的古壶先问他,这小子,也太鬼了!卢定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卢定说:“古壶啊,出门前庄主是吩咐过让我和卢勤听你的,可是这江湖之水太深了,你还年轻,我这糟老头怎么也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有些话不能不说啊。” “定伯,你说得对,我做得有不当的,你只管说,我听着呢。”古壶恭敬地说。 卢定:“我今天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我们。”卢定的声音很严肃,语气里充满担心。 “什么?现在怎么还有人跟踪监视我们?”古壶一听,还真吃惊不小,此前那夜露营时,那个树上之人已经证实是霞郡主的人,现在霞郡主一行早已不知游历到何处了,不可能她的人还在监视我,怎么还会有人监视呢。 古壶心中猜测,一时无语,这更引起卢定的猜疑,他问古壶:“你刚才说现在怎么还有人跟踪监视,好像你已经知道此前在树上监视我们的人是什么人了,是吗?” 古壶不得不佩服这老头的机敏和老成,霞郡主来找他的事,郡主吩咐了不许告诉别人,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卢定。” “还有,那个陆大夫叫走你半天,是怎么回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不再多问了,驾——”卢定说, 后面没了声音,卢定知道古壶一定人事瞒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他便不再多说,只顾赶他的车。 过了好一会儿,卢定古壶说:“定伯,你知道紫霞郡主吗?” 卢定怔了一下,说:“知道,康王爷的女儿,之前不是跟她伯父景王爷来过我们庄上吗?就是你刚来卢家庄那天,后来我听说霞郡主在庄上丢了一个块玉,庄主曾私下吩咐我寻查这块玉呢,可是,我一下没找到那块玉。” “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道:“那块玉不是丢了,是霞郡主送给我了。” “什么,送给你了?”卢定帮做惊讶地大声问,他脑中浮现那一日在客栈里,古壶洗澡时取下的那块玉。 古壶:“是的,她当时肯定是不敢说送给我这样一个奴了,才撒谎说丢了,要不要我现在把这玉交给你?” “至于那个陆大夫,也是霞郡主的人,那天他是带我去见了霞郡主,那夜在树上之人,也是霞郡主的侍卫,他是查探我们行程,好带我去见郡主。” “霞郡主要我为她做些新奇玩意儿,还不让我说出去,所以那天我没告诉定伯这事,可现在又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估计不是霞郡主的人,我有些担心,所以还是把这事告诉定伯,定伯还有疑问吗?” 卢定心中一颤,这小子还算老实,就说:“既然是霞郡主送你了,就不用交还了,这事以后庄主不问我也就不说了,要问起,我就说是送你了。我没什么再问的了,只是那监视我们的人,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古壶大声说:“知道,你放心定伯,那家伙可别让我逮住,逮住了没他好的,” “哈哈哈,我放心,放心!驾——”卢定大笑道,心中释然,策马快行。 一路无事,旬日后,他们到达了平阳府,像之前在成安府一样,他们仍然找了个地方,先在这里摆摊行医。 这次,古壶让卢定在客栈开了三间房,卢定一间,卢勤和侯戈一间,古壶一间。卢定照他说的办了,毕竟箱子里的钱多了,也不在乎多开间房。 让卢定奇怪的是,古壶还加钱让店主在他房间的窗户和门后都挂上了厚布帘,你有什么秘密,这不此地无银吗? 卢定想阻止他,可古壶只笑笑,让他放心,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在平阳府城的行医,跟在成安府城一样,靠那听诊器吸引来人,生意比在平阳城时还好。 卢定照样坐在那个收钱的宝箱上,侯戈立在他身后,卢定的眼睛却在人群中搜寻,看有没有在白会文附近遇到的那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上午没有发现。 下午,卢定发现了那个身影,虽然此时此人不着青衣而是着蓝衣,可从那身形和躲在远处人群中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的模样,他估摸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青衣人。 卢定叫过侯戈坐到木箱上,说自己要上个茅房,悄悄起身朝远离那跟踪者的方向走开,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挂着那人。 那人仍在朝古壶的医摊张望,卢定打算从侧边转到那人身旁,跟那人打个招呼:“这么巧啊?又遇到你了。”投石问路,探一探这个人。 可当卢定走了不过数十步时,却突然发现那人不见了,他四下张望,再没发现那个的身影,他内心有些恨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也许是那人太机警,自己的起身离开打草惊蛇,让他从眼皮底下跑了。 卢定懊恼地重又回到医摊坐回木箱上,看着古壶正聚精会神地为患者切脉诊病开处方,对自己刚才的离开也毫无知觉,他心中的隐隐的担忧又加重了一成。 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人惦记上了,这真不是件好事。 一整个下午,卢定再没发现刚才那个可疑人的身影,以后两天,也没发现这可疑人。 这几天,收摊回来吃了晚饭,古壶也不出门,就紧闭了房门独自呆在他的房间里,他教侯戈说话的时间也少了,干脆把这任务交给了卢勤。 他吃了饭就进自己房间,还紧闭房门,也不知他在干什么,有几次,卢定不放心,偷偷在门口听了听,什么动静也听不见,估计是在读书。 爱读书的年轻人,卢定也见过,可是像古壶这样酷爱读书的还真不多见,可惜了,一个奴,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呢?卢定在心中替他惋惜。 这天晚上,古壶仍然早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卢定不放心,睡前还是要过去听一听,看有无异常,他刚要过去,突然发现有一个人贴在古壶的房间口也在偷听,那人发现他,身影一闪身离开了。 虽然又换了衣服,可卢定还是认定这人就是之前在白会文家附近见到的那个青衣男子,他心头不由得一紧,还成了狗皮膏药,贴上了? 不行,这事得告诉古壶。 第73章 不想打架,只想试试 卢定在古壶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推了推门,不出所料,拴得死死的。 不能犹豫了,他拍打着门,大声说:“古大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拍了十多下,门才打开,古壶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定伯,有事?”把他让进屋。 卢定返身拴好门,贴着古壶小声说:“刚才,我看见有人在你门口偷听,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这——他是谁?!” 卢定突然停住了,卢定惊讶地发现屋内还立着一个人,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到古壶身后。 “哈哈,定伯别怕,他是我兄弟,你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古壶笑着,指着那人, “你兄弟?!”卢定这才心下一松,仔细一看,发现这人一动不动,他大胆着转到这人正面一看,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木头人!面目冷峻,像一尊吓人的神像。 “定伯不用怕,你见过他的,你看。”古壶三下五除二剥去这木头人的衣服。 卢定这下看清楚了,这就是离开成安府后,古壶就一直在削刻的那截木头,如今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真人大小的木头男人。 木头人浑身上下画了几百个点点,点旁标注了穴位名称。神庭穴、睛明穴、哑门穴、膻中穴、神阙穴、肺俞穴、肩井穴、太渊穴…… “你每天晚上紧闭房门,就是在摆弄这木头人?我以为你在读书。”卢定看着古壶。 古壶笑道:“这个比读书还重要,我要熟悉每一个人体穴位,才能精确地给患者针灸治病啊。这是我练习针灸的独门秘籍,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紧闭门窗。” 卢定不由得对古壶竖起大拇指:“你会成为神医!刚才有人——” “我知道,刚才有人在门外偷听,我还知道,定伯你也每晚都要来听一听,你是关心和,不放心,谢谢你老人家了,你先回去,我这里没事。” “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卢定怔怔地看着他。 古壶掐着手指:“我算出来的。”其实,他是闻出来的,定伯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刚才闻到一个陌生人的气味,在门口停的时间过长,应该就是那位偷听偷看者了。 卢定放心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是要多加小心,那我先走了,” 可是旬日之后,有事了。 这天在医摊上,卢定仍然坐在古壶身后的木箱上,问诊看病的人仍然排起着弯弯曲曲的队伍,人们排着队,议论着。 人们都说这古大夫医术高明,收费公道,对穷人还分文不收,真是个天降的好好大夫,口碑早就从成安府传到平阳府,有些人提前两天就从乡下赶来。 卢定看着古壶为患者开诊断、开处方,听着人们的赞誉声,感觉自己脸上也光彩无比,好像古壶就是自己的孩子似的。 古壶为一位老妇人诊断后开了处方,老妇的儿子掏出铜钱恭恭敬敬地递到卢定手上:“您收好!” 卢定刚接过这钱,突然他的手腕被从肩后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 “慢!——”一个声音吼道:“你们在此行医收费,可曾纳税?” 卢定起身转过来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大胡子男人,这人身后还有七八个年轻人,一看样子就是街痞混混,哪儿都有这样的人。 之前的围观者见势不妙,都朝边上躲,有人指点着,小声议论着。 卢定想挣脱大胡子的手,却挣不脱,他恭敬地回答:“纳了纳了,每日都向官府来收税的胥吏纳了税了,一文不少,我们每日纳的税,是门店诊所的三倍呢。” 大胡子一下夺过卢定手里的钱说:“谁问你向官府纳税了?我是问你向我胡三爷纳税了吗?” “这——这——?”卢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虽然怒火中烧,可出门在外,能忍则忍。 这时,一直在为患者切着脉没作声的古壶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大胡子微微地笑着,四根手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地敲着 卢定知道,古壶一敲额头,不是在思考大事,就是打算要干大事。 他知道古壶武艺高强,可再高强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难压地头蛇,面对八九个气势汹汹的街痞,还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好。 卢定过去两步,拉住古壶的胳膊说:“出门在外,少惹事,不要打架!” 古壶轻轻拉开他的手说:“定伯放心,我不打架。” 古壶说的是心里话,他确实不想打架,确切地说,是不想一上来就打架,但到不得不打的时候,打打也无妨,何况,他还想试一试新练的点穴术是否真那么神奇管用。 自从把那木头人削刻好的这半个多月,他每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房内,就是在用这木头人练针灸,练点穴。 每个穴位的部位和功能他已了然于胸,部分穴位的针灸他已在行诊中在患者身上实践过,效果还不错,只是这点穴嘛—— 今天能不能试试,就看这群街痞给不给机会了,他敲着额头,心里拿定了主意——先礼后兵! 古壶仍然微笑着,他歪着头问大胡子:“这位仁兄,我们已纳了官家的税,你是哪路神仙,我们为什么要向你纳税呢?” “哈哈哈——”大胡子大笑,“你说对了,我是神仙,你向官家纳的是交易税,我要收的是地皮税,我是这一片土地的土地神,所以你要向我纳地税,不多,十串,拿来。”大胡子说着向古壶伸出手掌。 “薄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纳税,只纳给官家,不纳给个人,哪怕这个人是鬼神,我要不纳给你呢?” “那就卸你们一人一条胳膊当税钱!”大胡子大吼一声,他七八个手下立即亮出刀剑,把医摊围了起来,之前的患者和观者立即躲散开去。 “打——”大胡子的声音间刚落,站在卢定身旁的侯戈突然炸出一声吼,他平地嘣起丈余高,像一只发怒的大猴,张牙舞爪直扑大胡子。 侯戈从空中贯顶而下,两爪真奔大胡子面门而去,大胡子一侧头,躲开了这一爪,可胸口还是被侯戈抓到了,衣服“唰”地一声裂开一个大口子。 “给我宰了他!”大胡子怒吼一声,几个手下立即持刀上前围住了侯戈。 古壶也没料到侯戈会突然出手,侯戈虽然擅长飞檐走壁,可他现在还没专门练过武,几把刀要真一起砍去,他是应付不了的 “侯戈你到房上去!”古壶大叫一声。 侯戈听得这话,再次一个腾跃,一翻跳出了包围圈,几下便窜到了旁边的房顶上去,大胡子几个手下追到屋檐下,却只能干着急,上不去。 “你们过来,钱在这儿。”大胡子一招手,那几人跑回来,把古壶、卢定和卢勤围住。 “这税你给还是不给?”大胡子指着古壶问。 “好好好,你是大爷,我给我给。”古壶说罢过去打开木箱盖,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出来,另一只手把盖子盖上。 “哈哈哈——你打发乞丐呢?”大胡子大笑道。 “说对了,你很有自知之明,你们不就是乞丐吗?你们还不如一般的乞丐,你们是强行乞讨的乞丐。”古壶哗啦哗啦地掂着手上的铜钱说。 “你找死!”大胡子怒吼着朝古壶扑来。 古壶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大胡子身后,大胡子还在转着头四处张望古壶人在哪里。 “我在这儿呢,乞丐老兄。”古壶轻轻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 大胡子猛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古壶:“你——?” “我们打个赌?”古壶微笑着看着大胡子。 “什么赌?”大胡子迟疑地问。 古壶:“你不是说你是这一片的土地神吗,你自己说的不算,我得问问天神,问问土地,你要真是这儿的土地神,我的钱一文不留,全孝敬你这尊神,怎么样?” 大胡子:“你如何问?” 古壶:“我把这一把钱抛到空中,如果钱有一枚落到地上,就说明天神证明你是这里的土地神,这木箱里的钱全归你。” “如果钱没有落到地上,就说明上天都不同意你当这儿的土地神,这钱一枚也不能给你,如何?” “嘿!有意思,好玩!”大胡子笑道,“好,就照你说的,要是你反悔,你们的命就没了,我就不信这钱不落到地上还能长翅膀飞了,你抛!不!由我来抛,拿来。” 古壶怔了一下,这小子还不算太傻,可是由他抛,对自己来说,难度就有些大了,得调动自己最快的眼力,最快的行动速度,并且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犹豫了一下,可带已至此,话已出口,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反悔。大不了真把箱里的钱全给了他,他指指天空说:“天神在最高处,你得往最高处抛?” “知道,少废话,快快拿来!”大胡子掂了掂伸出的手掌。 古壶把这一把钱放在大胡子手上。 大胡子接过钱,猛一抬手,几十枚铜钱便真像一群从笼里放出的小鸟儿竖直蹿向空中。 第74章 初试身手,效果不错 在古壶眼里,这群“小鸟”飞得并不快,他大吼一声“手里来!”一下子快速移动脚步,同时两手伸向空中落下的铜钱雨。 “啪啪啪——”一阵响声过后,那一群俯冲下来的铜钱小鸟全被古壶捉到了双手中,地上一枚也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过了好一阵,围观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艾莫烧瑞!”古壶把手上的钱摊在大胡子面前,“你再看看地上,落有一枚铜钱吗?”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烧了?”大胡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古壶不解地问。 古壶:“我说上天刚才已证明了,你不是土地神,我不能向你纳税,你走,我还要为人诊病呢。” “唉!我走,我走——”大胡子边说边朝手下使个眼色,一伙人便跟着大胡子转身走开。 “我走——我走——”大胡子边走边咕哝着,没走出四五步,大胡子突然大吼一声:“我走你娘个头!”转身就如一头恶狼向古壶扑来,他一帮手下也挥着刀剑扑过来。 古壶以为这帮家伙真被吓走了,他一下反应过来,对卢定卢勤和侯戈大喊一声“你们躲远点!” 古壶喊罢,一下跳到那个装钱的木箱上,然后再跳起来,居高临下,从容不迫地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着大胡子的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连线的交点处点了上去。 正中百会穴,此穴为督脉,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 大胡子像着了魔般,浑身一颤,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乎在同时,古壶又扑上前的另外两人,朝着其中的一人的脐窝正中点了一个,此为神阙穴,属任脉。 被击中后的这个人身体失灵。手中的刀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肚子在原地痛苦地呻呤着打着圈,跌跌撞撞,站又站不稳,倒也倒不下。 几乎在点了这个人神阙穴的同时,古壶的另一只手点向另一个人脐下一寸半的气海穴,也是正中,此人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手足乱蹬。 效果神奇明显,验证成功!古壶满意地一笑。 心中正惊异于点穴术的神奇时,却突然看见卢定卢勤和两人已被大胡子的另三个手下用剑逼住了脖子。 古壶心一横,捡起地上一把剑,一脚踩住大胡子胸口,把剑尖指着他咽喉说:“叫你手下放人,否则你小命就丢这儿了。” 狠话虽然撂了出来,可古壶手在发抖,带动手上的剑也在发抖,他可从没杀过人,可大话还是要说的。 显然,古壶发抖被大胡子看在了眼里,大胡子身子不能动,可嘴能动,他大声对那三个手下喊:“别放人,他不敢当街杀人,他不治好我们三人,你们就别放那两个人!” 双方互有人质,场面一时陷入僵持,古壶也一时不知所措。他四下张望,众多围观者都远远地看着指点着,谁也不敢上前掺和这事 突然,他发现了被挟持着的卢定几步开外的大个正看着他,耳朵一颤一颤地,闪烁的目光明显正在向他征询。 古壶脑中灵光一闪,他对着它大叫道:“大个,救定伯!” 话音刚落,大个已闪电般蹿过去,对着挟持卢定的街痞小腿肚子就是狠狠一口。 这街痞惨叫一声丢下卢定去捂小腿,挟持着卢勤的两街痞本能地把目光转向被咬者: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移步变影”已到两人身旁,两手同时出击,分别点向两人的,肩井穴。 此穴属足少阳胆经,系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会,这两人半身麻木只感觉半身酥麻,手不能持,刀剑落地。 转瞬之间,六个街痞均被制服,古壶自己都惊叹于点穴术神奇,看来自学成材这话真是对的。 他对蹲在房上的侯戈大喊一声:“没事了,你可以下来了。” 侯戈飞身而下,跳过来,挥拳就要朝大胡子打去,古壶忙拦住了他,这几人都被点中了穴,他怕侯戈再一打会真打出人命,即使是街痞,真打出了人命,官府必须过问,那麻烦可不小。 大胡子仍躺在地上,痛苦的目光看着古壶哀求道:“神医爷爷,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饶了我们,求爷爷了,求爷爷了!” “你不是说你是这儿的土地神吗?怎么求我这凡人了?”古壶踢了大胡子大腿一脚,俯视着那张痛苦不堪的脸说。 大胡子扭曲了脸,龇牙咧嘴地说:“爷爷你才是天上的神,小的们是该死的蛆虫,神不跟蛆虫计较,饶命啊神仙爷爷!” “哈哈哈——”古壶大笑着挨个在几个身上点了点,解开穴道,几人这才恢复正常,给古壶鞠了躬,灰溜溜地去了。 “噢——”围观者边为古壶鼓掌,一边看着大胡子等人的背影大声嘲讽地喊叫。 “抱歉,耽搁各位了,继续诊病!继续诊病!”古壶对着围观者大声喊着,抱拳致歉,然后从容地坐回之前的椅子上。 在人们的惊叹和称颂中,古壶结束一天的街诊,一行人回到客栈。 晚饭后,古壶回到自己房间,闭门把今日点穴的体会梳理总结在笔记本上,今天初试身手,效果明显。 这让古壶兴奋不已,这点穴术让自己如虎添翼,现在自己的这身本领,已经远远超出了防身自卫的要求,在江湖上,足以独树一帜。 要是用在冲锋陷阵的战争中,也足以用奇袭之法,于千人阵中取敌将首级,此时,胸中豪气顿生,既然天赋异能,岂能只满足于去除奴籍,过平凡日子。 应该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干一番大事,闯一片天地,方不枉一身本领,不枉来此世界走一遭。 今日虽然初试身手已经获成功,可细细一想,还是有不少有待提高之处,比如点穴前要先想一想要点的穴位在哪里,在实战中这会耽误时间。 再比如,今日对付那几个街痞时,只想尽快制服他们,以后应该根据不同的人,要达到的不同的目的,有针对性地进行点击,手上的力道掌握和准确性也有待提高。 经验和体会太重要,一定得记下来,不断总结,不断进步,古壶边想边写。 这时,门敲响了,他收起笔记,过去开了门,是定伯。 “定伯有事?”古壶忙请卢定坐。 “啧啧啧——”卢定一进屋便不停地咂着嘴,微笑着看着古壶称赞道:“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你今天用的什么功夫?只见你飞快地在那几人身上指指点点地,几人就都倒下了,这又是哪路神仙传授与你的?” 古壶笑了:“没什么神仙传授,是我自己练的,针灸术是治病的,我不过是把针灸用于制服人罢了。” 古壶不想对卢定说这是点穴术,他觉得定伯城府太深,有些话还是有所保留为妙。 卢定也笑了:“那大胡子叫你神仙爷爷,我看你啊,你的手段神出鬼没,真要成神仙了,我这老头,不是要被你惊死,就是要被你吓死,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古壶笑道:“定伯啊,你老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呢!”他说着送卢定出门。 “真是就好了,好了!”卢定朝后摆摆手,把古壶推回屋内,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入自己房间,卢定拴了门,便取出纸墨写信,他要把今日古壶的特异表现报告给景王爷。 古壶今天用的功夫太奇特了,他不能不报告,他猜测,现在明里暗里有多方力量在关注着古壶,景王爷当然更不例外。 旬日之后,景王爷正在后花园赏花,下人送来了封信,他一看,是卢定寄来的信,读完信后,景王爷吃惊不小,坐到石凳上好一阵回不过神来,不会? 这个奇特的兰亭奴,时不时就让人惊掉下巴,他难道也会那种神奇的功夫——点穴术?卢定的信中虽然没有提到这三个字,可从卢定的描述看,景王爷认为古壶制服那几个街痞时用的,正是这门最为奇异的武功,点穴术。 这个兰亭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通过几番调查,景王爷已经确定此奴不是王羲之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当时碰巧经过王羲之的兰亭出了个风头而已。 但是,此奴的奇异能力足以让世人惊叹,卢庄主和卢定此前已经建议把此奴收入王府,可是景王爷并不打算这样做,王爷心中藏着两个小心机。 其一,他想看看这个能当他面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贱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其二,古壶的清谈言论惊世骇俗,行动举止时常令人费解,这人就是一个新颖的题目,看看朝野有什么人会不会拿此人做文章。 尤其是王羲之,景王爷已关注其多年,此人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一想到点穴术三个字,景王爷就想到他王府内的门客之一——奇人游一手。 景王爷是在三年前深秋的一天遇到游一手的。 那天,景王爷和几个护卫微服私访,他们装扮成商人正走在一个府城的街道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大喊“站住!” 回头一看,是两个官差正追赶一个大汉,官差喊叫着,说这大汉是采花贼,叫路人仗义相助抓住此贼,可没人敢拦这大汉,两官差好不容易赶上大汉,却被大汉几招就打翻在地。 大汉快速逃离,景王爷向两个护卫使个眼色,这两护卫正要出手,却见大汉撞着了一个乞丐。 可奇怪的是,瘦小的乞丐只晃了两晃并没倒下,而比乞丐高出两个头的粗莽大汉却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痛苦地抽搐。 第75章 我认输了,行吗? 两官差赶来用刀架住大汉的脖子要他站起来,可大汉两脚抽着没法站起,乞丐骂着“你差点把老子撞死了!”同时踢了大汉背上两脚,这大汉才停止抽搐,站起来让官差捆走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景王爷知道这乞丐是个奇人,他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结交搜罗各种各样的奇人。 他把乞丐请进了酒楼,终于知道乞丐当时是用天下绝无仅有的奇功点穴术制服了大汉。 最终,乞丐成了景王爷的门客,他就是现在的游一手。 三年前景王爷就从游一手这里得知,当今世上精通点穴术并能用于实战的人包括他本人在内不超过五人,另外四人分别是他的师父师叔和两个师兄弟。 怎么现在却突然冒出个不过二十的兰亭奴呢?而且这人还是他景王府的奴。 景王爷觉得太过蹊跷太过不可思议,也许是卢定那老奴看走眼了? 景王爷收好信,派人把游一手请到他书房来。 景王爷对游一手讲了卢定信中所述,怀疑古壶拥有点穴术这一功夫。游一手惊得跳起来,又在屋里转着圈,不停地说“岂有此事?岂有此理!” 景王爷叫过游一手,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一番,游一手抱拳道:“王爷所虑甚是,在下立即动身!” 盛夏来临,酷暑难挡,古壶决定休诊三日,找个地方好好消消暑,玩他三天,反正这世上的病患永远治不完,这世上的钱也永远赚不完。 几经打听,得知平阳府城外东南十里处有个叫青龙潭的地方是戏水消暑的好去处,于是他让卢勤买了一大堆荤素吃食和水果,一行四人外加一一狗,驱车来到了青龙潭。 这青龙潭是山中一瀑布流下形成的一个不太大也不算小的水潭,葱笼树木环绕中,一挂清流从峭壁飞身扑下,欢快地在潭面溅起细碎的笑声。 瀑声与鸟儿的鸣唱相映成趣,果真一个清幽之所,在此消暑,再好不过,古壶非常满意。 树间挂起吊床,清潭畅游——美酒烤肉——追逐玩闹,古壶与卢勤、侯戈、大个,玩得不亦乐乎。 长者卢定有时也忍不住跟他们玩闹一番,有时在一旁看着年轻人,满意而慈祥地微笑着。 夜晚躺在吊床上仰望着星空,在彼起此伏的鸟鸣中,惬意地任偶尔窜来的微风凉爽地抚摸着。 古壶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为何夕的感觉,在心中对比着两个世界,他突然对眼前身处的这个世界生出浓浓的眷恋,在此逍遥一也,却也不枉此生。 第二天中午,古壶和卢勤、侯戈正在潭里戏水时,他突然听见岸上的大个急促地连叫了几声。 古壶定睛一看,有个人正从林中出来,朝正在烤肉的卢定走去,好像正在询问什么。 古壶警惕地上了岸,他有些担心,怕前些日子被他收拾过的大胡子一伙人暗中报复。 才从水中出来的古壶只穿了短裤,他径直朝这个人走过去。 来人是位陌生的精瘦的小个子,古壶打量着这人,尖下巴,瘦小,但精干,两眼炯炯有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练家子。 “叨扰了。”这小个子见了他拱手行礼,很快地打量了他一番,古壶敏锐地捕捉到此人打量自己的目光里,有种审视的意味。 小个子友好地微笑着说:“我也是出来游山避暑的,敝人姓张名山,大山的‘山’,喜欢游山玩水,适才被你们欢笑声引了过来,可否让我同你们一乐?我也带有吃食。” 张山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些酱牛肉和酒,放在正在烤肉的卢定面前。 “幸会幸会。”古壶热情地拱拱手,“我是游历江湖的大夫,姓古,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有缘相识便是朋友,张兄,一起下水游一游怎么样?” “好啊,爬了一阵山,正热着呢。”张山说着三下五除二但脱了衣裤,只穿着遮羞的短裤。 张山脱衣裤时,古壶特意观察了,此人没带任何武器,再环顾四周,也没有潜伏其他人,心下自然安稳了一些。 “张兄请!”古壶指指清清的潭水。 张山笑笑点点头,大步朝潭边跑去,“扑通”一下扑入水中,游过去和卢勤、侯戈他们一起戏水。 古壶则走到卢定身旁,眼睛看着水里的张山,问:“定伯,刚才这个张山跟你说什么?” 卢定边翻烤着羊肉边说:“没说什么,他就是问我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一会儿。” “哦——”古壶应了声,也没再说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潭里戏水的张山,此人来得突兀。 没玩多会儿,张山上岸走了过来,“这山上潭水太清凉了,时间长了还真受不了。” “张兄这边坐。”古壶指指篝火旁的石块,同时取下一块羊肉递给张山。 “谢谢!”张山接过烤羊肉,又指指自己的酱牛肉和酒,“古兄也尝尝我的?” 古壶摆摆手:“刚才吃了,现在还不想吃,张兄请随意,足下桑梓何方?来此贵干?” 张山撕下一块羊肉嚼着:“我是宁都人,来平阳城办点生意上的事,对方掌柜外出,要三日后方回,我暂无事,便独自出来游玩一番,没想到遇到你们,古兄说你是游历江湖的大夫,是不是这几日平阳城内都在传的,用听诊器诊病的古大夫一行?” “正是。”古壶微微一笑,拱手道。 “哟——了不起,了不起。”张山称赞着,再一次打量着古壶的脸,这次看得很仔细,像在欣赏一幅画似的。 古壶知道他正在看他脸上的那个“奴”字,这两天在这山里,都是自己人,他便揭去了盖住这字的膏药。 在内心中,这一年多来古壶对脸上这个字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个字带给他的耻辱感正在被人们对他的神奇能力的惊异而带来的自豪感慢慢遮盖。 所以,他已经不太在意脸上这个字,可此时,这位张山刻意地盯着他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怎么?张兄念过书,识得我脸上这个字?”古壶指着脸上的字,故作惊讶地调侃问。 “不好意思。”张山尴尬地移开目光,转而问一旁的卢定:“老人家,听说你们在平阳府城里把一帮欺行霸市的街皮全打跑了,可有此事?你老人家功夫可了得啊。” “哈哈哈——是有那么回事,可不是我打的,是你面前这位古大夫,是他把那帮坏人打跑的。”卢定指着古壶笑着。 “噢——”张山再次打量着古壶,拱手道:“古大夫,我自幼好拳,也练过几天,反正在这里都是游玩,我们切磋切磋?玩一玩?如何?” 张山说这话时,目光里充满了挑衅与不屑,话刚说完,也不管古壶同意不同意,他人已经放下手上没吃完的羊肉,站起身来,一付迫不及待的样子。 古壶淡淡一笑说:“初次见面就动手,不太好。” 张山愣了愣,笑了:“不是动手打架,你我又没有过节,为什么打架?不过切磋武艺而已。” “练武之人,只有常与人切磋比试才能提高武艺,不是吗?别客气了,来。”张山说着朝后退了退,四指向里一勾,招呼古壶过来。 “好,张兄既有此意,恭敬不如从命。”古壶也站起来,两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对峙着。 这时,卢勤和侯戈也过来了,侯戈跑过来站到两人中间来,反手把古壶往后推,瞪着张山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跟你打!”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说:“我们不是打架,我们是切磋武艺,没事,你们站一边去,我陪这位张兄玩玩。”侯戈又怒瞪了张山一眼,这才站到一旁去。 卢定、卢勤和侯戈三人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大个也在侯戈脚前蹲着,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 “得罪了!”张山对古壶抱了一下拳,身形一晃,便向古壶袭来。 对方步法快如闪电,古壶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才拉开架式,躲开张山的首发猛招,手脚并用招架起来。 这张山像猿猴般敏捷灵活,腿、拳、掌、指综合出击,招法变幻莫测,手法与步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古壶应接不暇,边挡边退,十多招后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突然,古壶觉得耳屏旁像被鸡啄了一口,紧接着就觉得头晕耳鸣,他身子晃了晃,一下倒在地上,痛苦地看着张山。 “哈哈——不过尔尔,得罪了古大夫。”张山说着又在古壶耳旁指点了一下,古壶这才恢复正常。 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张山打一躬道:“惭愧得很,我输了我输了,就我这三脚猫功夫,哪里是张兄对手,张兄,你用的是什么功夫,怎么轻轻一下就把我弄倒在地?” 张山得意地微微一笑:“雕虫小技而已,古大夫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谢谢张兄出手相救。”古壶再次鞠躬致谢。 张山忙拉起他:“哪里哪里,都怪我出手重了点,抱歉抱歉。” 第76章 那就侃一侃 “我输了我输了,张兄功夫非凡,古某领教了。”古壶起来便向张山拱手,连声说。 “哪是争个输赢,不过切磋切磋罢了。”张山得意地说,“古大夫武艺也超群,一般的街痞哪里是你的对手。” “过奖,张兄还是过奖了,来来来,喝酒,吃肉。”古壶请张山坐下。 古壶斟满酒敬张山,这张山喝了一杯,又一次打量着古壶问:”听说古大夫前些日轻而易举制服了帮街痞,还听说你用的是点穴术,可有此事。” “点——穴术?”古壶一脸懵圈地看着张山,“这是什么功夫?我听都没听说过。” 张山疑惑地看着他:“没听说过?那你是怎么让那帮街皮又是抽搐又是肚子痛的?街上人都在议论。” 古壶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说:“不瞒张兄,要硬打,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我用了些下三流的手段。” “哦——什么手段,能不能说来听听?”张山颇有兴致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你知道的,我是大夫,我对他们悄悄洒了些我自己配制的药粉,让他们短暂中毒,如此而已。这么拿不上台面的事,还请张兄别给我说出去,嘿嘿嘿——”古壶不好意思地笑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张山大笑,“果真有些拿不上台面,不过,古大夫真是直爽之人,今日认识古古大夫,真是幸会,来,干了这杯,张某告辞了。” 古壶与张山干了一杯,看着张山得意离去。 他再看卢定,发现卢定也在看张山的背影。 “定伯,你认识这个人?”古壶突然问。 “啊——?”卢定惊回头,看着古壶,“不认识不认识,不——这不刚认识的吗?他说他叫张山,是从宁都来做生意的,来来来,吃肉,肉烤好了。”卢定招呼卢勤和侯戈。 卢定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大口肉,莫非这小子看出什么来了?我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古壶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他拿起一大块羊肉吃了起来,这老头,究竟意欲如何?他在心里说。 其实,刚才与张山比武时,古壶是故意输的,因为之前他第一眼看见张山走到卢定身旁时,他就用他那敏锐的听觉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卢定:“游先生,你怎么来了?” 张山:“王爷收到了你的信,让我来试试兰亭奴。” 古壶一下什么都明白了,他不想让景王爷知道他会点穴术。他本来就属于景王爷的奴,要是景王爷真把他当成了奇才,就更不会为他去除奴籍,而会让他终身为奴,随意驱使。 古壶知道这化名张山的游先生只是试试他的身手,特别是想试他会不会点穴术,所以他刚才只与普通人的动作速度与张山过招,让他点中了自己的耳门穴,也尝了尝被点穴的味道。 要是他真用上“移步换影”的快动作,这张山早就被他点翻在地了。 低调!低调!该低调时要低调,否则会往崖下掉。 古壶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可是旬日之后,他却遇到了件一时难以低调的事。 这天他照例在医摊上行诊时,突然坐到面前的一个人让他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那次白会文邀他去清谈时,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并送他麈尾的李晋。 “你——李兄,你怎么在这儿?身体有恙?”古壶惊讶地问。 李晋笑了:“无恙,我来平阳府参加一场五六位朋友的清谈会,没想到遇到古贤弟在此行医,现特别邀请你参加这场清谈,请贤弟务必赏脸,就在明日,地点这在这上面。”李晋说着掏出一张精致的帖子双手捧上。 古壶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帖子,李晋说声:“不打搅你行医,告辞。”转身离去。 这天晚上,看着手上的邀请贴,“诚邀古壶大夫到灵空寺参加三郡十八县清谈盛会。” 三郡十八县?这规模可不小,古壶为难了。 一方面,他不想太过高调,不想让景王爷知道他是个清谈人才而更不愿意放他。 可另一方面,清谈也是提升他的声望,让他在有可能与景王爷谈脱奴问题时,增加一些讨价还价的筹码。 还有一方面,人人都有的内心深处隐藏着的虚荣心也在蠢蠢欲动,这虚心怂恿着他想在人前显摆显摆。 最终,他决定接受这场邀请,不就是聊聊天嘛,他对自己说。 作出这个决定后,他又想试试卢定对这事的态度。他把这事对老头一说,问:“定伯,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你向我讨主意,你有什么顾忌吗?”卢定问。 古壶没想到老头反过来试探他,他搔搔头,把这皮球踢了回去:“我现在就是个懂点医术,会点功夫的奴,定伯觉得我应该顾忌什么呢?” 卢定指着他笑了笑:“你这滑头,庄主说过,让我们都听你的,你的事当然是你自己拿主意了。” “谢谢定伯。”古壶拱手致谢,心里说,你才是个老滑头。 第二天,古壶和侯戈带上大个赶一辆马车前往请帖上写的城外五里的灵空寺,卢定昨夜突感风寒,躺着不想动,卢勤留下照料老头。 地处一个小山包上的灵空寺不大,也是个清幽之所,这天香客稀少,李晋早已在山门等候,一见古壶到来,欣喜地拱手道:“古贤弟,你今日一来,必须满屋生辉,让他们见识见识,不然他们以为我在吹牛。” 古壶一怔:“你都提前把我吹捧出去了?要知道,吹得越高,摔得越痛,你可别害我。” 李晋笑了:“不是吹,我只是说了你头一次清淡的事实而已,不用我吹,你会越来越高,不会摔下的,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到了寺角的一个凉亭,古壶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有些诧异一惊,这里已经有上百位青年士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坐在凉亭周围。 见他到来,士子纷纷起身向他拱手致礼:“见过古大夫”,似乎他已经是个大明星。 古壶从人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敬佩,更多的是不服,还有一些人脸上是不屑。 显然李晋之前没少做功课,可能早把他夸成一朵花了,他也忙挨个还礼:“见过诸位仁兄,请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之后在一座位上坐下,侯戈则立在他身后,大个卧在侯戈脚旁。 经李晋一介绍,古壶知道,这些士子来自附近三郡十八县,都是名噪一方的“谈爷”,今日会聚在此,看这架势是要一决高下,侃个输赢。 凉亭的四角各有四张书桌,四人执笔看着士子们,显然这四位是书记员,要记录下今日清谈之言行和场面。 古壶知道这四人相当于就是记者,事后这场清谈盛会被传扬开去,不说传遍全国,至少传遍这三郡十八县。 他决定借这场清谈会抬抬自己的身价,说不定能一炮走红,成为公众人物。如果以后真有更多的人帮着自己说话,景王爷在自己的脱奴问题上也许不得不多考虑公众意见。 主意打定,古壶便自信地在心里盘算起来,他把脸上的膏药撕去,决定以真面目面对这群士子。 在最在乎脸面的士子面前,敢于露出自己“不光彩”的脸,这本身就需要勇气,这种勇气本身,就是对士子们的首发一击。 自己靠真本领,而不是靠脸吃饭,何必太在乎脸俊脸丑。 果然,他脸上的字首先引起坐在身旁的李晋的注意,李晋惊讶地看着他的脸:“古贤弟,你——?” 古壶淡淡一笑,指着脸上说:“我是个奴,没吓到你?” 李晋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古壶的举动随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位蓝衣士子走到他面前,放肆地盯着他的脸看。 古壶站起来靠近蓝衣士子,也盯着蓝衣的脸问:“仁兄可认得我脸上的字,能否大声告诉大家。” 蓝衣先是尴尬了一下,继而傲慢地大声说:“奴!哈哈哈,这位脸上这字是奴,他是一个奴。” 众士子瞬间一片哗然。 “没错!”古壶站起来,指着蓝衣大声说:“看来这位仁兄学问不低,竟然认得奴这个字,没错,我是奴,一个能当大夫的奴,一个让诸位不得不服的奴!” 众人全愣了,瞬间鸦雀无声,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古壶,仿佛看一个怪物。 蓝衣士子打破寂静,他再次打量古壶一番,又看看他身后的侯戈和大个,问:“奴——不,古先生,请问你身后这位是——?” 古壶指指侯戈说:“站着这位是我兄弟侯戈,他脚旁那位也是我兄弟,名叫大个。” “什么?你说那条狗是你兄弟?”蓝衣惊问。 “是的!那条狗是我兄弟!”古壶肯定地回答。 “哈哈哈——”士子们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把一旁树上的几只鸟儿都吓飞走了。他们有的笑得捶着胸膛,有的笑得前爷后合,不停地拍掌或击打面前的茶桌。 第77章 你们都不如狗 古壶却一点也不笑,他奇怪而一声不吭地,走到他们面前,挨个挨个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士子们,生生地把这群人的笑声看得吞进各自的肚里。 待人人都停止了笑声,古壶才指指大个,对士子们说:“其实它也是你们的兄弟,诸位如果有兴趣,一会儿我自会论述此题。” 众人一愣,看看长伸舌头的大个,都不作声了。 “蓝衣”看着古壶,喝了一口茶,大声问:“古先生,听李晋说你此前曾言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还说人类的祖先是由猴子变来的,可是如此?” “的确如此。”古壶再次肯定地回答。 蓝衣:“我看你身后那个兄弟,时不时抓耳挠腮,颇似一猴,莫非古先生把你祖先的祖先也带来了,既然来了,为何又称他兄弟,岂不乱了辈分。” “哈哈哈——”“蓝衣”话音刚落,又是哄堂大笑,众人一边笑,一边指着古壶又指李晋,有人大声说:“李晋啊李晋,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带来这么一个连人和禽兽都分不清楚的傻瓜?” “我——你——”李晋看着古壶,满脸尴尬,哭笑不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看那样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古壶攀住李晋的肩膀,附耳小声说:“李兄不必为难,你只管看着我一会儿怎么为难他们。” “你真行吗?”李晋质疑地看着古壶。 古壶拍拍他的肩:“把那个‘吗’字去掉。”,他说完,站到场中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来回地踱着步。 有人说:“别在这儿装了,奴就是奴,傻子就是傻子,你就是个傻奴,还是站一边去。” “狗都不如!” 古壶晴天霹雳般大吼一声,指点着哄笑的人们,“诸位自诩饱学名士,只知嘲笑别人而不知自嘲,真乃狗都不如。” 古壶这一声大吼,惊得众人都噤了笑声,但个个脸上都露出愤怒之色,有人拍桌子:“你一个贱奴,敢侮辱我等?看我不揍你。” 这人要跳过来打古壶,被别人拉住:“何必与一个奴计较,一会儿把他轰出去就是了。” 一位白衣士子愤怒地起身指着古壶说:“你凭何侮辱我等狗都不如?你不是才亲口说了这狗是你的兄弟吗?怎么,想不认账,那儿都记着呢。”白衣士子指指几位书记员。 “不错!”古壶大声说:“我是说过这狗是我的兄弟,我与狗相同,而你等却不如狗。” “唉——”一个年龄较大的士子站起来说:“我等今日为何相聚于此?我们是来清谈辩论的,不是来骂人取笑的。” 古壶:“这位仁兄说得好,可我刚才并非骂人,你们当中确实有人狗都不如,不信谁来试试。” “如何试?”几个人同时盯着古壶惊问。 “笔墨纸张伺候!”古壶大喊一声。 很快有侍者在凉亭中间的桌子上铺好纸备好墨。 古壶像抱个孩子似地,抱起大个坐过去,让它蹲在自己双腿上,士子们全都奇怪地围了上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古壶指指前面的纸,对大个悄声耳语一番,众人奇怪地看看古壶又看看这狗。 “汪汪汪——”大个突然冲着士子们大叫了三声,众人吓得后退几步。 古壶笑着说:“诸位不要怕,它是在对你们说‘看好了’。” 众要相互看看,果然再次靠近来。 只见大个转着头环视了士子们一圈,然后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砚台,继而把它的狗爪子伸进了墨汁里。 众目睽睽之下,大个这狗东西伸出右爪在砚里蘸了墨汁,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出了三个大字。 “我是狗” 这可是古壶一年多来亲自教授的心血,他发现自从那个错误的穿越之后,古壶有了狗的敏锐,大个也多了些许人的灵性,他教了它一年多,它还真学会了这三个字,写得还不错。 亲眼看着狗写字的士子们全都目瞪口呆。 “谁认?你们谁来大声把这三个字念出来,啊?谁来?”古壶环顾着士子们大声说。 “我——是——狗”有一人当真念了出来。 “完全正确!加十分。”古壶一拍桌子,指着这人说。 “这——这——”那人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他人要笑他,可看看这人又看看这狗,没有人能笑出声来,只是像看怪兽一般看着大个。 “兄弟,再来三个字,看他们有谁认得。”古壶敲敲大个的头,他拿开第一张纸,重新铺上一张。 “汪——汪汪。”大个看看古壶,又环顾周围一人们一眼,得意地叫了三声,然后再次伸出狗爪子,蘸上墨汁,在上纸上写了“dog”三个字。 “啊——?!”这帮士子全傻了眼。 “谁?有谁认识这三个字?”古壶看着士子们大声问,没一个人回答。 古壶问“蓝衣”:“这位仁兄,你认识吗?” “蓝衣”尴尬地把头摇得像拨郞鼓。 古壶放了大个,站起来指着士子们说:“看看看,我没说错,我没侮辱你们,这狗写出的字你们都不认识,是不是狗都不如?是不是?啊——是不是?” 众人回过神来,摇着头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全都默不作声了。 李晋看着古壶,悄悄朝他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 那位年长士子打破沉默:“刚才这些都是玩笑戏谑,古先生不要介意,现在清谈正式开始,古先生有何高论?” 古壶喝了口茶说:“让狗写字,不过是雕虫小技,拿不上台面,要说谈经论道,我是来学习来取经来拜师的,我想先听听诸位仁兄的鸿论。” 士子们好像还没从刚才所见的奇事中回过神来,还在想那三个从没见过的字,闷了一会儿,“蓝衣”先下来做“主”,他先提出一个论题,论惠施的之“大一”与“小一”。 古壶一听就懵了,惠施是谁?是在世之人还是过世之人他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什么大一小一了,可是,不能在这帮人面前表现出他不知道啊,幸好自己耍了个小聪明,先谦虚了一番。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谦虚还是应该有的。 古壶专心地听着“蓝衣”讲述和论述,渐渐地,他听懂了。 “蓝衣”论述的,是中国古代自然哲学中的物质观中之一种观点,惠施是战国中期的一位名家。 这“名家”可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家,而是研究“名”即概念,和“实”即事物的关系的,惠施即名家的突出代表。 惠施认为组成世界的物质“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意思是说这世界最大能大到什么程度呢?能大到没有外面,这就叫“大一”;最小能小到什么程度呢?能小到没有里面,这就叫“小一”。 这不就是在说大大的宇宙和小小的原子电子吗?古壶心中这才有了一些底。 而此时“蓝衣”要论述的,是如何理解“大到没有外面”和“小到没有里面”,这问题古壶都难以想象。 他听蓝衣说了一大通,自认为说通了,可被其他几个人一“诘”,他就难以自圆其说了,但“蓝衣”的反诘,让那几个人也难以解释清楚。 辩论一时陷入僵局,有人把目光投向古壶,更多的人也投向古壶。 古壶自己也说不清,想不明,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不能不说了。 他喝口茶,站到中间,看着“蓝衣”,他提了一个问题:“请问仁兄,一个‘大一’里有多少个‘小一’?” “这——这——”“蓝衣”“这”了半天,答不出一个字,他又环视众人,希望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士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谁也不看,埋头看自己的脚尖。 “蓝衣”嘴唇动了几次,涨红了脸。还是没回答出一个字,看得古壶差点笑出声来,他只挑衅地看着“蓝衣”。 “蓝衣”最后只好反问古壶:“那你说,一个‘大一’里有多少个‘小一’,有多少个?” “有无穷个!”古壶肯定地大声回答道。然后他环顾着众人,“有人反驳吗?有请说出理由。”他知道这问题无法反驳。 没有一个人能对他这个回答提出反驳,这第一轮便这样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主持人宣布,以古壶的“胜利”而告终。 其实古壶心里也虚火着,要是有人非要钻牛角尖,要他解释清楚什么叫“无穷个”,他还真跟这帮人扯不清楚。 听了“蓝衣”刚才的介绍和论述,他在内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古代先贤们的智慧和哲思,那远不是自己的“小聪明”可比的。 接下来,有人论述了“五行说”,对管仲认为水是万物之本进行了论争,提出论点者获胜。 有人对战国阴阳家邹衍的“五行相生相克”说提出质疑,被另一位诘难者的一番旁征博引的鸿论批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认输。 古壶虽然学习了中医,可对阴阳五行的根本哲学问题还是一知半解,半信半疑,这帮人的引经据典也基本让他一头雾水,他正觉得这种清谈有些无聊时,有人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第78章 真理由谁说了算? 这问题是“父母死亡了,子女该怎么办?” 此问一抛出,士子们分为两派开始展开激烈的辩论。 一派认为应该严格按照礼仪,按照约定成俗的安葬和守孝程序办理,这是对父母的感恩,是最基本的人伦。 另一派则认为不必大操大办,父母死了子女固然悲伤,可悲伤是一种心态是一种情绪,心情就应该在心中,应该把悲伤之情藏于心中,而不应该让那些繁琐的礼仪冲淡悲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派各抒己见,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激动处,你来我往,指手画脚,要不是顾着文人斯文,只差动了手。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由年长者宣布双方论为平手。 古壶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热闹的场面,这个题目触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让他想起了两个世界里的父母。 他一时陷入一种虚空的沉郁,有些神不守舍,思绪如被乱风吹散的云雾,四处飘飞,一会儿飞到那个世界,一会儿飞到这个世界。 他再一次有了“今夕何夕?我在何处?”的茫然感。 “古贤弟,你——你怎么了?”身旁的李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 “噢——没什么,这题目有些让人感伤。”古壶说。 他收回飘飞的思绪,专注地听着这两派的争论。想想也觉得这清谈还是挺有意思的,理不辩不明,人不辩不灵,公开地谈谈,辩辩,也挺好的。 年长者见古壶好半天只观战不说话,便问:“古先生,有何高见?你也来出一题如何?” 古壶微微一笑,起身环视一圈,说:“诸位,古某对诸位的博学和辩才敬佩不已,只是有一点不解,还请指教。无论何理,你们辩去辩来,最终究竟谁说的有理?由谁来裁定?” “由谁说了算?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德高年长者说了算?还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蛮横者说了算?” 这一问题一抛出,人群寂然,继而哗然,一片议论之后,最终统一为两派观点,一派认为符合圣人先贤言者有理,圣贤说了算;另一派认为获得多数人赞同者有理,多数人说了算。 古壶听了最终的这两人派观点,仍然不住地摇头。 “蓝衣”说:“圣贤无过,当然圣贤说了算。” “圣贤无过?哈哈哈——”古壶大笑,“请问圣贤是人还是神?” “蓝衣”一下子愣了,怔了怔,说:“圣贤是人,乃人中的圣人贤人也。” 古壶:“只要是人,再圣再贤也没有不犯错的,圣贤之言中,真就一句错的也没有?常人非圣贤,谁又有本事判断圣贤言中哪句对哪句错?” “若以圣贤的错误的言论为标准来判断今人所述理之对错,岂不是错上加错?请问诸位,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看着古壶,只能点头:“然也,然也。” “蓝衣”狡辩道:“圣贤中有人也有神,神者无过,当以神圣之言为准绳来判断。” “神?”古壶冷笑,看着蓝衣,“请问神长何模样?是男是女?年龄多大?神在何处?仁兄是否可以现在立即马上请一尊神到我们面前,让我们开开眼界?” “你——”“蓝衣”胀红了脸,“你强词夺理,既然是神,当然与我等人类不在同一个世界,我如何请得出来?” 古壶:“既然神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么神又如何知道我们说些什么?如何判断我们谁对谁错?如何把他的判断告诉我们?” “蓝衣”:“神自有神的办法,神不会让人知道。” “哈哈——”古壶笑了起来,“荒唐之极,既然神不会让人知道他的办法,你又如何知道神知道了这些办法?” “神——神——”“蓝衣”被古壶问得都要哭起来了,“神无所不能!” “你是说神是无所不能的了,是也不是?”古壶上前两步,盯着“蓝衣”问。 “蓝衣”点头:“然也,神无所不能。” “请问——”古壶看看“蓝衣”又看看众人,“如果神无所不能,请问神者能否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的石头出来?请回答!” “这——这——”“蓝衣”顿时语塞,哑口无言,一拍大腿,无奈地退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哀声叹息。 众人也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好不停地摇头,凉亭里一时只见头摇不闻声音,但多数人都看着古壶,眼里露出佩服的目光。 李晋更是激动得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仿佛是他本人难倒了众人,忍不住指着众人大声质问:“你们刚才说我请来一个傻子吗?现在,请你们回答这个傻子的问题,说呀,回答呀?你们怎么全不说话了?究竟谁才是傻子,啊?” 这时,刚才不服气地质问古壶的白衣士子起身说:“圣贤之言,不足全信。神之言,我们听不见。可是众人智慧足胜一人之智,大多数人认为对的便是对的,应该以大多数人赞同之理为真理。” “对对对,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众士子像一群要漏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齐声说,又全都兴奋起来。 “噢——是吗?”古壶神秘地一笑,“古某暂且不论高高在上,虚无飘渺的宇宙玄理,只问一个实实在在就在这地上的问题,再请问诸位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如果诸位回答对了,那你们说的‘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这说法就是正确的,你们赢,否则,你们都输,我这个奴赢,如何?” “什么问题?”众人异口同声问。 古壶轻轻一笑:“听好了,这个问题是这亲的,今有两个石头,一个重十斤,一个重一斤,让这两个石头同时从同一高度落下,哪个石头先落地?” “当然十斤重的石头先落地。”众人再次异口同声。 “二位仁兄也如此认为吗?”古壶走到“蓝衣”面前,又走到“白衣”面前问二位。 “白衣”说:“当然,重者先落地,轻者后落地,黄毛小儿都知道。” “然也,蓝衣”也点头赞同。 “赞同重石先落地者请举手。”古壶大声说。 一时间,人们都举起了手,连李晋也犹豫地看了古壶两几眼之后,也举起了手。 古壶大声说:“好一个众人智慧胜于一人,究竟是否如此,请诸位睁大两眼看好了。”古壶说完,走出凉亭,在外面挑选了一堆石头,让众人上前观看。 “石头谁没见过,你要我们看石头干什么?”有人大声问。 古壶对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僧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能否请两位法师用秤帮我挑选出十斤和一斤的两块石头。” 两个和尚点点头,很快找来秤,从那堆石头里选出两块约十斤和一斤的石头。 古壶:“大石头大约十斤,小石头大约一斤,各位刚才已经看见法师亲自过秤,现在再看看这是不是两块真正的石头。”他说着把两石头交人们手里让众人传看。 众人传看了一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古壶,不知他要干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没什么,只想让你们亲自看一看。” 古壶向侯戈招了招手,侯戈来到他身边,他把两块石头装进侯戈肩上的褡裢内,系在侯戈腰上,又指着亭旁一棵六七丈高的大树对侯戈吩咐了一番。 侯戈明白了,走到树下看了看,跳到树上轻灵地向上蹿去。 “诸位,诸位仁兄请移步观看,请——请。”古壶大声说。 于是,众士子纷纷出亭围住了那树,大伙这会儿已经明白古壶要干什么了,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古壶大声说:“诸位,最后再给一次机会,认为大石头会先落地的请举手。” 众人再次举起了手,这一次,李晋没有举手,他看着古壶,有些胆怯地笑了笑。 侯戈早已到了最顶顶端一斜伸出来的树枝上,他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分别握在手上平伸出去,然后侧头看着古壶。 “侯戈,我数到三,你就同时放手!”古壶仰头大声说。 侯戈点头。 “一——二——三!”古壶大声喊着。 “三”字一出口,侯戈两手同时放开。 只见一大一小两人块石头便竖直落了下来,两石头像约好了似的,肩并肩齐头并进。 “砰”地一声同时落地,在地上砸出一大一小两个坑。 除了古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古壶大声说:“诸位可看清楚了?你们有谁还赞同重者先落地这一说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到古壶脸上,全都摇着头。 “怪哉怪哉怪哉!”士子中那位最年长者看看石头又看看古壶,不停地念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古壶对树梢的侯戈招招手,侯戈灵猴般下了树,他又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士子们说:“诸位请坐,请坐回去继续谈。” 众人默默地坐回凉亭,都看着古壶不作声。 古壶问“白衣”和“蓝衣”:“两位仁兄还认为多数人赞同之理即为真理这一说法吗?” 第79章 贵人有请 “白衣”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石头砸出的坑,凝思片刻,对古壶一拱手说:“否,看来多数人赞同的,也并非一定是真理。” “蓝衣”捡起那两个石头,在手上掂了掂,真诚地对古壶说:“本来不相信,但现在亲眼所见,不能不信,原来,我们一直以为正确的,并非一定正确,古先生赢了。” “白衣”:“敢问古先生,那你认为凭什么来判断一个道理是否为真理呢?” 众人均翘首以盼看着古壶,古壶清一清嗓子,环顾士子们一圈,看四位“记者”也握着笑静静地看着他,他才再次清清嗓子。 大声说:“实践!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说了都不算,只能实践说了才算,事实,胜于雄辩!” “噢——实践!事实胜于雄辩。”众人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地齐声赞叹,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 古壶觉得火候已到,该激流勇退了,要是再在这里纠缠下去,这帮士子又从古籍里搬出一几番玄理来与他辩论,他才树立起来的光辉形像可能轰然倒塌,得知道自己的短处,人贵有自知之明。 撤!不过,撤之前得给这帮侃爷留道作业。 古壶转着圈向士子们拱手行礼道:“诸位,古某本是一介江湖郎中,不善清谈,今日被李晋兄强拉来,献丑了。” “医者仁心,患者为上,我还要回去为患者诊治疾病,先行告辞。走之前,还想向各位讨教一个问题,愿听否?” “请讲,请讲,我等洗耳恭听。”“蓝衣”“白衣”一众人等恭敬地说。 这一百多个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子,他们从未见过听过有古壶这般清谈的,这人不但口若悬河地动嘴“谈”,而且实实在在地动手“干”,早已对古壶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在他们心目中,古壶早已不是一介奴,而是一个奇才怪人。 古壶缓缓而清楚地说:“有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城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姓张的大夫,张大夫不但医术高,而且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张大夫在诊所门口挂了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我要为所有不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我决不为自己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 “有一天,张大夫自己病了,请诸位论一论,这张大夫该不该为他自己治病?好好论一论,古某先告辞了。” 古壶说罢,带着侯戈和大个径自离开了凉亭,他听见背后那帮士子先愣了一会儿,继而爆豆般争论开来,脸上便掠过一抹开心的笑,舒坦! 古壶才走出寺门,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古先生,等等——”回头一看,李晋气喘吁吁地赶了来。 “李兄你怎么也走了?为什么不继续谈下去?”古壶问。 李晋笑变了腰:“我借故肚子痛,先溜了,让他们争。我知道是你使坏了,丢下那么一个问题走了,他们争得都快打起来了。” “我不陪他们玩了,你是我带去的,你今天把他们全震哑了,我脸上也流光溢彩,我今日确实还有其他事,三日后我再来找你,请你们吃饭,告辞。” 李晋拱手道别,匆匆而去,古壶和侯戈自回客栈。 “古——大夫。”侯戈说着拉拉古壶的胳膊,然后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用力挤出一个字——“好!” “哈哈哈——”古壶大笑,“兄弟你都说好了,那一定是好!” 回到客栈,卢定问古壶:“今日去谈得怎么样?” “很好!一大群士子,全被我震倒了。”古壶得意地说,“定伯要不是身体不舒服,跟我们去了,那就能看到一场热闹了。” “你呀,又出风头去了。”卢定笑道。 古壶心机一动,看着卢定笑问:“定伯是希望我出风头呢,还是不希望?” 卢定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何有这一问,你去之前我不说了吗,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一老奴,不能瞎掺和。” “哈哈——瞎掺和?”古壶笑了,“定伯已经掺和了,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卢定大惊:“什么?你说什么?我掺和什么了?” “定伯,您老人家就别装了,那日在青龙潭旁,你与那个所谓的张山的对话我都知道,‘游先生你怎么来了?’,‘王爷收到你的信,让我来试试兰亭奴。’” “你们是这样说的,定伯,原来你一直在秘密地把我的情况向王爷报告,我很想知道,我一个奴,有那么重要吗?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你——”卢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这人太可怕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古壶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与我有关的事,我难道不该知道吗?定伯,你说过,你我是有缘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唉——”卢定长叹一声,“真是上天的安排,看在你我真有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实情。我确实是景王爷的奴,是景王爷派在卢家庄的高级监奴,任务是监督卢庄主,不让他做有损王爷的事,同时关注山庄的一切异常之事。” “你知道,你在山庄的所作所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也在我的关注之内,所以我要把你做的奇怪的东西和奇怪的事情向王爷密报,这是我作为王爷的奴的职责。” “说实话,我本人对你并无恶意,甚至我还很喜欢你,我有时想,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卢定说着慈爱地看着古壶。 古壶从卢定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和怜爱,他沉默了,这老头看来说的是实话,我做的有些事情确实太与众不同,作为一般奴仆也会向主人报告,何况他一个临奴。 重要的是王爷是什么态度。 “那——王爷要你如何处置我?”古壶故意用了“处置”一词,来降低自己的地位。 卢定:“王爷的回复是这样的。”卢定说着从贴身处掏出一封信递给古壶。 古壶一怔,还是取出的信瓤,一看,只有八个字——“任其所为,旁观不涉。” 任其所为,旁观不涉?古壶迷惑了,这王爷!这算什么态度? 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定伯,抛开你是监奴这一身份不谈,如果你就只是卢家庄一个普通的老奴,你是如何看待我这小奴的。” 卢定露出了笑意:“我希望你不当奴。” “那当什么?”古壶也笑着问。 “当一个安邦定国的大人物!你有这个本领,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能做到。”卢定认真地说。 “谢定伯抬举!”古壶朝卢定一拱手,“那我得先做到第一步——不当奴,定伯休息,按时把我给你开的药喝了,明日保管无事。” 古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老头,有城府,还有些可爱。 果然在其后的三日里,古壶从来就诊的人口中听到了坊间对那场清谈的议论,这事已经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以致有好几拨士子前来邀请古壶去参加他们的清谈,古壶以医者仁心患者为上为由一一谢绝。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三日后,李晋果然再次前来,要请古壶一行四人一狗去一家高档食店,盛情难却,古壶只好同意。 席间,李晋再次对卢定卢勤绘声绘色地讲了那天古壶是如何让一亭士子哑口无言的事,讲得卢定和卢勤也开怀大笑。 古壶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桌旁有一个圆脸人不停地往他们这边望,看那样子,似乎也被李晋的讲述吸引了。 果然没多久,“圆脸”过来向古壶施礼并指着自己的桌子道:“这位仁兄,可移步否赏光一叙?” 古壶看出来这人一直在注意他,似乎并不是好奇那么简单,便对圆脸笑了笑,起身跟圆脸到他桌旁坐下。 圆脸让小二又上了两道荤食,举杯说:“在下敬仁兄。” 古壶笑笑摇摇头:“不敢,我们并不认识,何来敬一说?”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付防备的模样。 圆脸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干了杯中酒,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另外一样东西来,古壶一看圆脸手上这东西,不禁一愣,这是一条两指长宽的墨。 圆脸在墨上哈了几口气,往纸上一摁,像摁印章似地摁出几个字来,古壶现在认识了,这四个字像蚯蚓爬在一堆的篆书:“文经武纬”。 去年逃跑时,在王记文宝斋里,田副将送了他同样一条墨,说在全国的任何一家王记文宝斋里任此墨得到帮助,这四个字他当时只认得一“文”,后来他请教了曾大夫,才把四个字认全。 田副将送他的墨,他这次出来也带上了,他想说不定用得上,不想到,他还没去寻求帮助,这墨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人应该是田副将的人或者说是王将军的人。 “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何事?之前悄悄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古壶问。 第80章 夜谈 圆脸笑了笑:“其实古大夫早已心知肚明,是的,我一直在跟踪观察着你们,可是并无半点恶意,我这是奉命行事。今日,我也奉命请古大夫去平阳府的王记文宝斋,贵人有请。” “贵人?谁?是王右军吗?”古壶有些激动地说,他一直盼望着能再次见到这位超级偶像,他不相信王羲之对他真的无动于衷。 “古大夫去了不就知道了?今日戌初时刻,正贤街王记文宝斋,用你手里的那条墨,像我刚才一样印出那四个字即可,你去还是不去?”圆脸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壶。 “去!”古壶郑重地说。 圆脸一拱手,走了。 傍晚时分,古壶准时来到了位于正贤街的王记文宝斋,他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把自己精心捯饬了一番,毕竟可能要正式见到千古偶像,这是必须的。 对于脸上那奴字,古壶特意揭去了膏药,只吊下一绺头发稍稍遮掩,如果真能见到王右军,古壶想特意让他看看这字。 古壶走进店来,伙计热情地招呼问:“客官想买什么?” 古壶也不回答,径自掏出一片纸和那条墨,哈了几口气,在纸上摁出“文经武纬”四字,把纸推给伙计看。 这将军,搞得如此神秘,像间谍接头似的,古壶心里有些兴奋。 伙计显然早有准备,抬眼看着打量了他一番,热情地笑着说:“请随我来。” 古壶跟着伙计走入后院,这前店后院的住所后面别有洞天,接连走过三四进院后,来到后面一个宽绰的院落。 这时,正好落日的余晖洒进这院落,整个院子像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边请!”伙计把古壶让进一间屋。 屋子的窗户正对着西方,晚霞的逆光中,古壶只见窗户前背对着他静立着一个人,此人对古壶的进屋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无动于衷。 古壶正犹豫要不要先打个招呼时,只听此人长呤出两人句话来,让古壶的心为之怦然一动。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此人长声吟哦道。 这是《兰亭集序》里的话,此时此刻,我不正是在“后之视今”吗?古壶差点句话说出口来。 面前这人转过身来,果然是王羲之王右军,让古壶惊异的是,他看见将军的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将军好!兰亭奴古壶见过将军。”古壶由衷地深深一躬,施礼问候。 将军微微一笑,抬手用袖口拭了拭眼角。上前两步,围绕着古壶把他上下左右前后地全方位打量了一番,然后面对着他说:“有缘人,坐,请坐!” “将军坐!”古壶虚手谦让着,待将军坐下后,他才入座。这时,进来一位婢女送来两盏刚泡好的茶。 “将军为何称小人我为有缘人?小人我不过是奴而已。”古壶太想知道将军为什么找他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先问道,同时把遮住脸的头发理到后面,指着脸上的“奴”字说。 “兰——亭——奴!”将军看着古壶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叫你有缘人?这正是我今日请你来想问你的,也是我请你来的目的。” “当日,你竟然写出了跟我的一模一样的兰亭序,书法和文字,竟然一字不差,这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古壶轻轻一笑:“当日我已经说了,这是梦中神仙传授与我的,怎么?将军不信吗?” 将军愣愣地看着他:“梦,我信,神仙之说却难以全信,神仙授书与我书完全相同,则更难以置信。” 一瞬间,古壶真想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这位大偶像,可转念一想,庄子他老人家早说过:“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王右军再聪慧,再是人中龙凤,毕竟与他不在同一时空维度,你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真会把自己当妖孽抓起来。 古壶放弃了说出真相的想法,想了想,转而说:“将军饱学,一定知道庄周梦蝶的典故了。” 将军一笑:“当然,《庄子·齐物论》曰:‘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将军声音不大,清楚而舒缓地背述着书中这段话。 古壶不由得对将军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只知道这个典故的大意,而将军随口就完整地背诵出来,不能不服啊!不愧是自己的第一大偶像。 古壶:“我就是那只偶然从梦中飞进将军兰亭的蝴蝶,也不知还能不能飞回去,唉——”古壶说到这里时,看着窗外的晚霞,真诚地一声长叹。 “人生可如梦,梦却非人生啊!”将军似乎接受了古壶的解释,也长叹一声。 接下来,将军谈起了书法。 古壶便将自己知道的、记得的、理解的对兰亭序书法的各种赞美与评论侃侃说来,最后他说:“将军的《兰亭集序》,乃天下第一行书。” “天下——第一行书?天下第——第一?”王右军呆呆地看着古壶,不知是被古壶的侃侃而谈整呆了,还是被“天下第一”四个字震呆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是的,将军的《兰亭集序》,乃天下第一行书。”古壶看着将军,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说的,这是谁说的?”王右军质疑地问。 “米芾,米芾说的。”古壶脱口而出。 王右军满脸惊讶:“米芾是谁。” 古壶一下子哑了,能说米芾是北宋大书法家吗?那不是自己找虱子在头上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愣了愣,灵机一动说:“米芾是我梦中梦到的一位神级书法家,也就是梦里教授我书法的那位神仙,是他告诉我的。” “你呀,真会开玩笑。”王右军指着他笑了笑,“不过,你做的那个什么听诊器我听说了,也见识了,那倒不是玩笑,用它来听诊真管用吗?如此一件利于医者造福百姓的器物,你为什么不多做一些,让更多的大夫用它呢?” 将军这一问,像突然点燃的火把,一下子照亮了古壶意识的夜空。 古壶:“听诊器原本是我一时灵机一动制作的工具,对医者诊断疾病确实大有帮助,限于人力物力,我只制作了几个送与我的恩师。” “将军这一问,让我冒出一个想法,把听诊器的制作方法和使用方法写成了本书,传与医者,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会影响你的生意?”王右军直直地盯着他。 “哈哈哈——”古壶大笑,站起来,“将军要真如此看,便是小瞧我了,请听小人把话说完。”古壶摇头摆手。 将军也起身,对着古壶拱手道:“抱歉,我并非要小瞧你,只是俗语云,同行是冤家,我是照此理推断,并非刻意小瞧你。” 古壶:“我意思是说,只是我身为一介贱奴,不过是主人的会说话的牛马而已,我哪有资格写书传道?” “至于将军所言影响生意,小人行医,就是生意,也不过是在为主人赚钱,更何况,在小人心中,行医不是为了生意。” “而是为了生命,为了黎民苍生的生命,在我心目中,人无贵贱皆是命,医者的职责便是治病救人,哪怕这人是命如草芥的奴婢,其生命也是宝贵的。但愿世间人无疾,何愁架上药生尘。” “啪!”王右军一掌拍在案几上,指着古壶,再次两掌一击,激动地说:“好!好一句‘但愿世间人无疾,何愁架上药生尘。’” 将军两手掌搓着,激动地在屋内来回地走着,踱了两圈后,将军指着古壶说:“让你身为奴,真是苍天无眼。” “这样,你写书印书的事由我来办,你只管写出来。至于资格的问题,更没有哪条王法规定奴不能写书传艺。” “况且——况且你若真写出这书来造福苍生,我自会在景王爷处乃至皇上处为你说话,帮你及家人脱去奴籍。” “谢王将军!”古壶没想到自己苦寻的去除奴籍的机会在这里,对着王右军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大声说:“将军能将我一个草芥不如的奴放进眼里并玉成此事,奴定当竭尽全力写好此书。” “将军慈悲黎民、心怀苍生,大宁国有将军,是大宁之福,天下有将军,是天下之福啊。” 古壶为番话,虽然听上去像拍马屁,可还真不是拍马屁,是他一番真心话。 “过誉了,过誉了,来,坐。”王右军扶起他坐下,“实话告诉你,自从去年你离开兰亭后,我就一直派人关注着你。” “你虽身为贱奴,可却心志高洁,虽然偶尔言行令人费解,可你的奇思妙物让人深不可测。现在才知道,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心地善良医者仁心。难得,真是难得啊!” “哈哈哈——将军夸得小人无地自容了。”古壶笑道,这番话,当真让他红了脸,无论今生前世,这是他得到过的最美赞誉。 “哈哈哈——来人,上酒!”将军兴奋地大手一挥。 第81章 拜访隐士高人 话音刚落,只见田副将带着两名侍女端上酒菜,古壶对田副将拱手:“将军别来无恙?” “嘿——”田副将手掌向前一推,又指着王右军说:“这位才是将军,我只是他的副将,今日将军雅兴,你就别太拘束,是否,将军?” 王右军:“哈哈哈——田副将所言极是,兰亭奴今日当去掉那奴字,你本名古壶,理当尽兴喝他三大壶。” “谢谢将军为小人去除奴籍,小人全家感恩戴德。”古壶大声说道,再次对王右军深深鞠下一躬。 王右军:“哈——你小子真会顺竿上爬就坡下驴,我说的是去掉奴字,并非去掉奴籍,不过。去奴籍这事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不过我自会放在心上,可是你也别心急。” “你的主人如果是普通人,这事好办,可你主人毕竟是景王爷,要办成这事,需要契机,来来来,喝酒喝酒。” 恭敬不如从命,古壶之前喝酒都非常谨慎,今日得见大偶像,偶像对自己印象不错酒兴大发,当然不能扫兴,于是他放松开来,与王右军和田副将边喝边聊。 洒助话兴,话助酒兴,三人越聊越投机,除了聊到吸水龙、听诊器和鹅毛笔,聊着聊着,古壶便聊起了收养侯戈之事,说起侯戈非凡的攀跃能力和教他说话的困难。 王右军听到这里,再次对古壶竖起大拇指说:“此子可怜,你慈悲心肠收留他,令人感动。听你说来,这侯戈只要稍加规范教训,定是绝世轻功高手,学说话也并非难事。” “我认识一位隐士,就在离平阳城不远的灵峰山中从事狩猎,如果你愿意,我可带你去,把侯戈交与他,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小人真不知如何谢谢将军。”古壶再次对将军施礼致谢。 “哈哈哈,你只要送我一些鹅毛笔,就当是谢我了。”王右军爽朗地笑道。 直到子时,三人才尽兴而散,说好明日一起进灵峰山。 在回所住客栈的路上,古壶觉得飘飘然,不仅是脚下在飘,心里也在飘。 与当今天下大才子、天下第一行书的大书法家同桌共饮,推杯畅谈,这换作谁,谁也得飘。更何况,有这贵人相助,看来摆脱奴籍这事指日可待。 古壶回到客栈,发现卢定在他房间里打瞌睡,他叫醒卢定问:“定伯,你为何不去睡?” 卢定揉揉眼:“我在等你啊,你迟迟不归,老奴不放心啊。” 古壶心头一热,这老头!他大声对卢定说:“劳烦定伯牵挂了,明日后日休诊,你和卢勤好好歇息歇息或四处玩玩,我带侯戈去给他找个师父。” 第二天一早,古壶带着侯戈,两人一人一马去北城门外一亭子处与王右军相会。 出门前他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侯戈要带他去拜师之事,侯戈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同意了,只是出得门来,他显得闷闷不乐,古壶知道他是舍不得离开他。 北城门外会着王右军,将军和田副将还有几名亲随均一身便装,那几名随从还抬着一口箱子,想必是路上的吃食或是送与隐士的礼物。 古壶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小匣子给将军:“将军,这是送你的鹅毛笔,请笑纳,如此不值钱的东西,将军不会觉得送你这个是贬低你身份。” “你小瞧我了。”将军佯装不悦地说,“礼不在于贵而在于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接过打开一看,高兴地说:“我什么样的笔都用过,这种笔还是第一次见,我一生喜欢鹅,怎么就没想到用其毛做笔呢?亏你想得出。” 古壶:“雕虫小技而已,此笔只是易做而方便书写,要写书法,没有什么笔能代替毛笔。” “说的也是。”将军点头赞同。 古壶叫侯戈过来见将军,侯戈过来,怯怯地说:“见——将军。”说着要下跪叩拜,将军拦住了。 将军打量打量侯戈,又捏捏他的肩膀和胳膊,指着亭旁一棵大树说:“听说你会爬树,这树能上吗?” 将军话音刚落,侯戈已经跳了开去,到了树下一腾身,手脚一挨着树,便像上面有绳子拉着他似的,手脚并用,三翻两滚便到了树顶。 “好!”将军和其几名手不由得击掌叫好。 “下来。”古壶说着向侯戈招手。 转眼之间,侯戈便下了树来到将军面前,将军竖起大拇指说:“好厉害,有此根底不练轻功真是暴殄天物,出发,进灵峰山。”将军大将风度地挥鞭一指。 太阳当顶时便进了灵峰山,进山走到黄昏时,还只走了一半路,山谷中小河流水潺潺,一行人便在水边找了块平地露营,明日再走。 田副将带着几个亲随生火做饭,一路走来,侯戈与将军那几个亲随也搞熟了,帮着他们捡柴,侯戈时不时说出两个字,三个字,引得他们一阵笑。 “我们那边坐。”将军指着旁边一块大青石。 两人坐到大青石上,将军仰望着天空,又环视着一圈,感慨地说:“山峻水深地偏远,山高人少皇帝远,我那位朋友灵猿子真会选地方,真会享福啊!” “将军这位朋友灵猿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住到深山里面?”古壶好奇地问。 将军:“他父亲也曾是一位南征北战的将军,晚年遭奸人构陷险些获罪,其父主动解甲归田,带着下属十多户人家隐居深山,以打猎采药为生。” “灵猿子自幼习武,文武双全,遵其父训,绝不出仕。二十多年前有一次他下山卖了药材和兽皮,到我文宝斋里买文具,我们偶然相识,志趣相投,从此成为朋友。” “隐居深山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啊。”古壶感叹道,不由得随口吟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妙诗,妙诗啊!”将军惊愕地看着古壶,“这诗叫什么名,你做的吗?” 古壶愣了愣,差点又撒谎说这是梦里神仙教了,一转念,反正唐代贾岛还在他娘的娘的娘的肚子里,我就厚起脸皮偷他一诗,抱歉了。 “这诗名叫‘寻隐者不遇’,是我无事做白日梦时瞎写的。”古壶不好意思地说,他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将军大笑,“寻隐者不遇,要是这次真的见不到灵猿子,那便是你这诗的不是了,因为你这诗做得太好了。” 将军说到这里时,突然发现古壶似乎没有听他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山的深处。 将军不禁问:“古壶,你——” “嘘——”古壶把一看食指压在自己嘴唇上,小声“嘘”着,侧眼看了看将军,示意将军安静,旋即又把耳朵对着山的深处,似乎正在倾听什么。 将军奇怪地看着古壶,屏声静息,自己也竖耳倾听,可只听见微微的风声、几声鸟儿的叫声和数丈开外田副将他们几个做饭弄出的动静和说笑声。 “跑!”古壶突然大喊道:“快跑,往高处跑,山洪来了,将军,快往哪里跑。”古壶拉拉将军的胳膊,指指一个高处。 将军一看天空,虽然有些云,可也算晴天,再看山谷沟里的流水,清澈而舒缓,怎么会有山洪呢? “你怎么知道有山洪?”将军问。 古壶急急地:“我听到的,将军,快,那里安全。”古壶再次指了指那个高处,然后急不可待飞快地朝田副将他们跑去,指挥他们别做饭了,快朝高处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军心中想着,赶紧朝古壶指的那个地方跑去,身子一纵,跃上高处一岩石上。 古壶帮着田副将等几人拿起包袱,牵着马,拿着做饭的物什朝高处跑去,跑到高处放下东西,古壶又跑回去再拿刚才没有拿完的东西。 正在这时,将军听见了前面山谷里传来“轰隆隆”打雷似的声音,正在惊疑之时,只见一条黄色的山洪巨龙,从前方山谷拐弯处钻了出来,以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之势扑了下来。 而此时,古壶正帮助也二次回来拿东西的一个将军的随从搬一口锅。 “不要锅了,快跑!”将军大声喊,可他的喊声瞬间被地动山摇般的山洪声音吞没。 只见古壶扔下锅,拉着那个随从快速地往高处跑,两人刚爬上一块高处的大石头,洪水便从其身后呼啸而过。 好险!将军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为古壶在危急关头不抛下同伴的做法而感动,他把敬佩的目光投向洪水对岸的古壶。 山洪声音太大,古壶朝将军挥挥手,将军也朝古壶挥挥手。 大约两刻之后,山洪才渐渐退去,所幸大半物资都抢了出来,大家齐动手,在另一个较高处重新生了火,做了饭把肚子填饱。 “大家都不没听到山洪声,你怎么就听到了呢?要不是你提前发现,物资这群人可能现在全都到龙王那儿了。”吃完饭,将军奇怪而感激地看着古壶问。 “是啊,要不是古大夫,我这小命也没了,为什么我们都没听见山洪,你却能听见呢?”刚才被古壶救过的那个将军的随从问。 第82章 为侯戈找了个好师父 古壶搔掻头,笑笑说:“可能是天赋异禀,我从小听力好,能听见一般人听不见的一些声音。” “哈哈——”将军也笑了,“好一个天赋异禀,你的天赋异禀也太多了。” “嘿嘿——哪能比得上将军的书法异禀,那是上天只赋予你一个人的。”古壶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一夜,一行人就在附近一小山洞里度过一夜。 第二天又接着翻山越岭,黄昏时分总算在崇山峻岭之中见到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来到溪边一户七八间石基木屋的人家前,只见庭院里三四个男女小孩正在玩石子。王右军在马上高喊一声:“灵猿子,有朋自远方来也。” 话音刚落,古壶看见从屋内跳出一个年近五十的瘦小老头,看上去像个老猴,目光炯炯,浑身透出精灵气,想必这们便是隐士灵猿子了。 老头看着王右军哈哈一笑:“来便来也,马上来还是马下来?” 马上来——马下来?古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王右军说了声:“随你了。” “好,马上来。”老头话音刚落,人已飞到王右军的马背上,稳稳地立在将军身后。 王右军丢下马缰绳,脚尖在马蹬上一点,人已纵身立在马上。 二人在马上立即交起手来,那马不肯让两人踩在脚下,嘶鸣一声在院里跑起来,两人拳来脚往间人却不离马背。 那马见甩不下两人,便跑出庭院沿小溪奔跑起来,两人却一边说笑着一边接着缠斗开来,马越跑越远,两人也越斗越紧,仍然不离马背。 古壶从没见过这样的功夫,他既惊奇又无不担心地看着身旁的田副将说:“这——将军他——?” 田副将微微一笑:“无妨,他们是老友,这是他们的老规矩,每次见面都要先斗一番。” 看着在奔跑的马背上轻盈地辗转腾挪、翻飞过招的两个人,古壶突然有一种在看动画片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王右军只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书生才子,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如此这样一位文武全才,更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让人长见识,自己这一趟,真没白出来。 想想也是自己少见多怪,既然是将军,没有马上功夫岂不是名不副实? 古壶正遐思间,只见已经跑出一里多的马又跑了回来,越来越近,马背上两人还缠斗得难解难分,直到院门,两人才在随从和附近几个山民的叫好声中跳下马来,稳稳地立在地上。 “好!”别人都停止了叫好,古壶才反应过来,大声地追加了一句好。 王右军拉起古壶的胳膊走到老头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老友灵猿子,这位后生是古壶。” “见过前辈!”古壶向灵猿子施礼道。 灵猿子上下打量了古壶一番,微笑着点点头,回头对屋里高喊一声:“老婆子,叫老大老二两子把昨日猎回的那头野猪收拾了招待将军他们。” 屋里主妇出来招呼客人进屋,古壶和田副将及随从们进了屋,他看见王右军和灵猿子却没进屋,将军拉着灵猿子直到院角一树下小声地说话。 别人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可古壶却听得清楚明白。 灵猿子:“将军带两个黄毛小子来山里,有何贵干?” 将军:“那古壶本是个奴,却是个非凡之奴,是个天降奇才,详细容我之后跟你细讲,此次来,是想让你调教调教跟他来的另一个猴娃。” 接着将军简单说了侯戈的事,灵猿子听了将军的话,不停地点头。之后,两人重又进屋来。 古壶再次对灵猿子广施礼后,说:“前辈,此次前来,是想求前辈帮帮我这兄弟。”古壶指指侯戈,把他的身世和自己遇到侯戈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灵猿子听完后,走过去拍拍侯戈的肩说:“这孩子可怜啊!” 古壶走到侯戈身边,拉拉他的胳膊说:“侯戈,叫师父,师——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侯戈看看灵猿子,又看看古壶,嘴唇颤动着,却迟迟叫不出声,憋得脸红肚子粗。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不用怕,师父以后会像父亲一样待你,叫师父。” “师——父” 侯戈终于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到现在为止,虽然古壶费了大力气,可侯戈还是一次最多只能说出两三个字。 灵猿子说:“你这徒弟我收下了,不过,能教成什么样,我却不敢说,一会儿让我看看你的底子。” 侯戈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声叫道:“师父!”这次叫得顺利多了,古壶和将军都看着侯戈满意地笑了。 吃了饭后,灵猿子把一行人带到屋后几棵大树下,这里有四棵大树,最高者超过十丈,另三棵也有七八丈高,几树的树冠相距丈余。 灵猿子指指最高的一棵说:“侯戈,上树!” 侯戈侧头看看古壶,古壶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于是,侯戈就地一滚,人已到树下,纵身一跃便够着最两丈余高处的树枝,眨眼之间便到了此树的最高处蹲着。 再躬身双脚一蹬,从这树上飞起,落到了另一棵树梢,再一跃,又如一只大鸟般飞起,落到另一棵树上,再一跃,又到了另一棵树上。 “呜——”侯戈突然对着天空一声长啸,在一条长树枝上翻了两个滚,双腿一曲,双臂一张,飞身而起,人已落天最初的最高的那棵树上。 几下蹿到这最高树的最高处,一下站起身来,竟然高出树顶半个身子。 侯戈再次张开双臂,“呜——呜——”一声仰天长啸。 听着侯戈的长啸,古壶突然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他知道,侯戈此时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在猴群中生活的那段岁月,才有如此凄厉的长啸。 突然,侯戈似乎是中了一箭似的,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便从树的最高处稀唎哗喇地往下落。 树下所有人都大惊,古壶心中叫声不好便朝树下奔。 与此同时,将军、灵猿子和田副将也奔到了树下,几人想要接着落下的侯戈。 眼看侯戈落到了最低的树枝处,他却突然停住了,只见他一只手吊住一根树枝,脸冲着树下伸到双臂的几个人一笑,然后往一只脚一蹬,凌空飞下,稳稳地落在几人身旁。 “你小子是故意落下的?吓死我了!”古壶叫着上前捶了侯戈肩上一拳,侯戈也擂了古壶肩膀一下,开心地笑了。 “哈哈哈——”灵猿子大笑,“看了此子,我都不敢叫‘灵猿’了,有如此好的底子,只要再加以训练,定能练得上乘轻功,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天下第二。” “这徒弟我收定了,不让我收我还不干呢,得英才而教之,幸哉,幸哉!” 看灵猿子激动的样子,古壶也很激动,他对侯戈说:“侯戈,拜师父!” “师——傅!”侯戈叫了一声,再次“扑通”一下便跪在灵猿子跟前,磕了三个头,他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 灵猿子双手扶起他,眼里闪着泪光说:“你出身猎户,我也是猎户,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 “来来来,你们过来。”灵猿子把一旁看热闹的三个五六岁的男孩叫过来,他指着侯戈对男孩们说:“你们以后就叫他侯哥,大哥的哥,他跟你们一起吃一起睡,好不好?” “噢,侯哥——侯哥!”男孩们拉着侯戈离开了。 灵猿子对将军和古壶说:“这三个男孩都是我的孙子,大人特意教侯戈说话,他心中会有压力。跟孩子在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不用特意教他,他一放松,自然会很容易地跟他们学会说话。” 这点倒是古壶从没想到过的,亏得自己还是专门研究动物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真是惭愧之极,想到这里,他沉得脸上发热,他由衷地向灵猿子拱手道:“前辈所言极是!” “老兄,你帮看看这天,明日天气如何?我想明日在青玉峰看看日出,不知老天能否赏脸。”王右军问猿灵子。 猿灵子仰头环视周天,又看看远处一山峰说:“明日定是晴天,不过,你要看明早的日出,得今夜就上青玉峰。” “知道,又不是第一次看你们家这日出。”将军笑着,转身吩咐几个随从:“你们准备准备,今夜上青玉峰露营。” 将军又转身古壶:“可否同去赏日出?” “愿随将军前往,同赏日出。”古壶干脆地回答,他隐隐觉得,将军似乎还有其他话要对他说。 灵猿子派他长子做向导,一行人打起火把连夜上山。 那青玉峰看起来似乎近在眼前,可却走到子夜时分,他们才到达峰顶,虽是夏夜,山顶却寒冷,选一个背风之地,燃起篝火取暖。 大家都爬山爬累了,也无多言,便在火边地上合衣而卧。 古壶是被田副将轻轻推醒的,他睁眼一看晨光熹微,山色青黛,再一侧头,只见前边不远处背立着一人正在远眺,是将军。 第83章 壮美日出,将军豪情 古壶一翻身爬起来,轻轻走到将军身旁,将军回头对他轻轻一笑,并未言语,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古壶也极目望去,只见自己身处的这青玉峰,虽不是最高峰,却也是高峻突兀,岿然屹立于群峰之上。 再环顾四周,峰峦叠翠间,远山近岫在霏微烟雾中时隐时现,仿佛在与清冷的晴空之中飘过的些许白云玩着躲猫游戏。 东方一处微凹的山巅比别处更亮一些,显然那是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颇像一个老人微凹的嘴形,山巅之上的几片白云在那里徘徊,就像几位身着白衣的美丽侍女在等候着太阳主人的到来。 将军静默凝视着,古壶也无言地眺望着,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壮丽的时刻。 终于,那些徘徊的“白云仕女”渐渐红了脸,羞涩地向后退着。 缕缕金光如万千金箭般从山巅射出,随即,披着万道金光的太阳缓缓地从那如老人嘴的凹巅处升起,像大地老人正在慢慢地吐出一个耀眼的金蛋。 红日越爬越高,终于摆脱山巅的最后一丝束缚,像调皮的小孩般对着苍茫大地欢笑着,把温暖和欣悦洒向人间。 绵延群山顿时披上一层金纱,云蒸霞蔚间,大地一片祥和壮丽。 “伟哉!壮哉!大美哉!人间!”将军突然大声感慨道。 古壶也为眼前的景象震撼,这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然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情由心发,感从中来,他感慨地吟道:“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 “什么——你说什么?!”将军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古壶的双肩。 此时此刻,古壶看见将军的眼里闪着泪光,同时一脸的惊奇与不解。 “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古壶重复了一遍。 他也是一时有感而发,只因为现在是日出,于是他把那两句名闻后世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篡改了两个字,把“夕阳”改成了“旭日”。 “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将军反复地吟念着这两句诗,之前眼里闪着的泪光忽然化作两道热泪,涌泉般顺脸颊奔涌而下。 古壶此前从没如此近距离见过一个大男人泪水长流,何况是他崇敬的书圣,他一下被将军的神态吓着了,局促地问:“将军,对不起,我说错了,引将军伤怀了。” “不!”将军放开他的双肩,激动地说:“你这两句诗太好了,道出了宇宙洪荒,道出了人间沧桑,是我听过的最为悲怆入心的诗句。” “兰亭奴啊兰亭奴,你哪里是奴啊!你分明就是个大诗人。”将军摇晃着他的双肩。 “我——我——不,将军,这不是我作的诗,是别人作的。是我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什么书我记不得了,此时触景生情,我便偷了来,还篡改了它。” 古壶脸红得像刚下蛋的母鸡,当着如此真性情真情怀的将军,他觉得再说这诗是自己做的,那简直就无耻得没有人性了。 所幸此时红日映照,可能脸红不太明显被看出,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脸旁像有个烙铁般发烫,像做了贼被人当场抓住似的。 “不是你做的,那是谁作的?什么书?”将军放开他的肩,疑惑地看着他。 古壶怔了怔:“我真记不得是什么书了,是一本杂书,作者好像姓杨——杨什么,记不得了。原诗是这样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觉得这诗词写得特别好,所以记住了它。”古壶多次唱过这歌,记诵得还算顺畅。 “哈哈哈——”将军大笑着,“唰”一地下,猛然抽出佩剑,立即舞了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将军边舞剑边吟诵着这词,将军竟然只听了一遍便记得一字不差,他边舞剑边呤诵了两遍,仍然没有停下。 第三遍不是吟诵,而是大声地唱了起来。 古壶虽然从未听过将军唱的这曲调,可是他觉得这曲调比自己原来会唱的曲调更好听,更加切合词意。 将军的声音清亮高亢,配上将军长衣宽袍和寒光闪闪的宝剑的舞动。 剑锋与词意水乳交融,歌声与舞蹈天衣无缝,再以旭日霞光下的,四周薄雾缭绕的群峰为背景,清风捧送着清歌回落在山崖间。 一股凌厉悲怆而又慷慨激昂之气从胸中窜起,古壶一时间被眼前的有动有静的画面和穿透灵魂的歌声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莫名的、异常强烈的感动。 他不知道感动他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他知道,这是一种美,一种来自人与自然的、穿越时空的、照亮灵魂的美。 将军伴着歌唱的剑舞,越舞越快,越舞越有阳刚之气,剑锋带起风,风声伴歌声,歌唱也越来越快。 古壶看得出,将军非常喜欢这首词,他已经完全沉醉在这歌与舞中。 古壶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如将军等人的文武修为与名士风流,这种风流才情绝非凡夫俗子所能有的,这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高大上,这才是自己的超级偶像,当这样的人的粉丝也是一种荣幸。 “你要干什么?!”古壶正对将军的风流倜傥佩服得只差五体投地时,将军的剑突然剑锋一转,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距离不过三寸。 古壶大吓,瞬间脸色刷白,惊恐地看着将军:“将——将军,我——这——?”他语无伦次,浑身发抖,觉得自己魂都不在了。 将军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收回剑,再将剑收回入鞘。 “别怕,我是想问,如果去除了奴籍,你要干什么?有什么打算吗?”将军拍拍他的肩,和颜悦色地说。 “啊呀!将军,我的大将军啊,你差点把小人吓死了,胆都吓破了!”古壶回过神来,拍拍差点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大腿,又深深地向将军鞠了一躬。 刚才他完全沉醉于将军的歌舞之中,完全没有防备之心,要是将军那一剑真是刺他,他此时已经魂飞魄散了。 如果他早有准备,将军这一剑他还是能躲开的,将军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大丈夫,死亦不惧,何惧一剑?刚才并非要刺你,只是剑路恰好至此而已。”将军再拍拍古壶的肩抚慰他。 “你刚才念的这首诗实在太妙,本将军回去后定要写出来挂于书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去除了奴籍,你要干什么,” 一听这话,古壶心中窃喜,看来这事有戏。 他想了想说:“实言相告将军,我现在心中的梦想,就是脱去奴籍,做一个自由自在之人,至于脱去奴籍之后要干什么,我还真没有好好想过,可能,此生也就是当个好大夫。” 他边说边向前走几步,把目光投向远方的云雾,他真没骗将军,他说的真是实话,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要脱离奴籍,以后怎么办,要干什么,他还真是雾一般的迷茫。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也许是面对这陌生的天地,感慨自己的孤独。也许是天边的日出让他想到远方的亲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古壶竟然脱口而出这几句诗。 同时,当真“怆然”地流下两行热泪,山风一吹,脸上冰凉冰凉的。 他刚吟完这四句诗,胳膊便被将军一把抓住,将军直直地看着他,惊疑地说:“没想到你才高八斗,竟有如此才情,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奴?!” “将军是如何看待奴的?”古壶拭去泪水,直直地看着将军问,他真想知道在这大偶像的心目中,奴是一种何等角色。 将军凝视前方极目远眺,仿佛在看着另一个更大的世界,片刻之后,将军缓缓地说:“追根溯源,奴无不过来源于战争、犯罪、贫穷。此三者,乃人间之疾,你作为医者,你曾言‘但愿世间人无疾。’” “《礼记·礼运》大同章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而我,无论作为将军还是作为文士,也有一个梦想,那便是让这人世间,让这苍茫大地上。” “处处鲜花盛开而非烽烟四起;人人友善相处而非作奸犯科;户户丰衣足食而非饥寒交迫。” “若是真能如此,自然众生平等,天下无奴。我此生所为,为此奋力而已。” “好!”古壶击掌赞道,“好一个众生平等,天下无奴,将军胸怀天下,心念苍生,令人感佩。” 古壶也知道将军所述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可要让世界如此美好,何其难也。 第84章 永字大合 观了日出,下山回到灵猿子家吃了饭后,将军和古壶一行便告辞下山。 临别时,侯戈拉着古壶的胳膊,憋红了脸憋出两个字来:“要——我!” 古壶一听这两字,瞬间泪目,模糊了视线,他抓住侯戈的双肩,额头顶住侯戈的额头说:“要你,兄弟,我不会不要你,你跟着师傅好好学艺,山里下雪时我来接你。” 将军看了他俩一眼,有所不忍,又把目光转投向远山,古壶自己还是个奴,他却收留了这么一个孤儿,将军不能不感动。 下了山,还没进城时,将军便与古壶拱手告辞:“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古壶向将军长鞠一躬:“谢将军教诲,将军教导,兰亭奴一定铭记于心,将军珍重。”古壶又向田副将行了礼,径自策马向平阳城而去。 “嘿嘿,这个兰亭奴,有意思,颇有心机。”田副将看着古壶远去的身影说。 “噢,你从哪里看出来他颇有心机?”将军有些诧异地问。 田副将:“将军,他说你的教导他会铭记于心,实则是说你说过的帮他去除奴籍的话他记住了,暗示将军要遵守诺言,这点我是从他的语气和眼神里看出来的。” “属下心有一疑,不知当问不当问。”田副将有些犹豫地说。 将军:“但问无妨,没什么当不当的。” 田副将:“将军当真会帮他去除奴籍吗?” “为什么不呢?”将军也看着古壶的背影,“这是个迷一般的人,我总觉得,他的命不该是也不会是当奴的命。” 田副将笑问:“那将军觉得这人命该干什么呢?” 将军也笑了:“我不是鬼谷子,我算不出,但我知道如此奇才大才之人,命该干奇事干大事。” “不是大坏事就是大好事,我当然希望他干大好事,至少别干坏事成为我们的敌人或对手,可是——”将军欲言又止。 “可是他的武功并不高,将军舞剑时给他的那一剑已经试出来了。”田副将问。 将军:“是的,可我也知道,真正的大丈夫真正的成大事,并非只逞匹夫之勇。此人心地善良,从医却愿天下人无疾,有情怀,我愿帮他及他家人脱去奴籍,之后再看他走什么路。” “可他毕竟是景王爷的奴,而景王爷这人,有时看似很随和,有时却又难以琢磨,得等时机,这事得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此人此事暂且放下,我们去金刀书院,在那里举办的兰亭华士的会试都准备好了吗?” “禀将军,末将昨日收到金刀书院院长的飞鸽传书,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将军前往训导。” “好,出发!”将军马鞭一指,一行人绝尘而去。 三个时辰后,将军一行已到了地属平阳府的仁川坝。 这仁川坝是个方圆百十里的盆地平坝,是个耕植发达的富庶之乡,一条人字形的河流穿坝而过,哺育着一坝子数千户百姓。 奇的是在人字形河的交叉处,伫立着一座不过五十丈高的山丘,这山丘四周均为平地,只有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一个与群山之母走失的小孩,眼睁睁看着河水从旁而过。 这山丘名叫孤儿山,将军的八座书院之一,以永字八法中最后一法“捺”命名的金刀书院就坐落在孤儿山上,与它同在孤儿山上的,还有一座寺院。 书院是座由十多二十间房组成了院子,院内院外树木葱茏,是个练字习武的好处所。将军在马背上眺望着金刀书院,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往事浮现在眼前。 二十多年前,王氏族长把风华正茂的他找去,语重心长地说:“羲之啊,我王氏一族虽然眼下看上去兴旺发达,高居庙堂,在朝中炙手可热。” “可是,高处亦危,朝臣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我王氏稍有不慎,则会碰得鼻青脸肿。其他望族心有妒忌,虎视眈眈,对我王氏明里使绊脚,暗中设陷阱。” “你是我王氏之精英,虽然不是朝中重臣,但无论为邦国还是为家族,不能不掌握一定的实力,当今天下纷争,没有实力,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只有坐以待毙,从政之路你不必苛求,能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但有一事你得做好。” “何事?”他不解地问。 族长:“以你在书法界的名望,以传授书法为名,设立多家书院,培植自己的人才和力量。” 从那以后,在家族的支持下,他相继在各地设立了八家书院,同时以经营文具为主,在各地开办多家王记文宝斋。 靠着家族声望和本人书界名望,五六年之后,他开在各地的书院和文具商铺,已能不再需要家族资金支持而独立生存且有赢利。 更重要的是,二十年来,书院和文具商铺培养了一大批文、武、商的人才,这些人才中,有一部分已经进入正政、商、军界,形成了一股隐形的力量。 之所以隐形,是不引人注目授人以柄,在家国危难之际,这股力量自会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 古壶这一神奇人物的出现,自然引起将军的格外关注,令他后悔不已地是,当初在兰亭,他只惊异于古壶与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这一异事,当时也一时认为古壶有妖孽之嫌,而没有把古壶当成一个奇才买下,以致于让他成了景王爷的奴。 现在知道古壶是个奇才怪才,还知道此人若心有壮志,定能做成大事。可是,现在再想把他招到自己麾下就难了,将军知道景王爷这几年来已经开始关注自己,自己行事得处处小心才是。 此次来金刀书院训导会试,便比原来更谨慎更保密一些。 将军一行进入书院时,院内平和安静,外人绝想不到此处已经聚集了四十位兰亭华士。 兰亭华士是书院学子中的精英,从全部书院四百名学子中十里挑一精选而出,无论是文还是武,书院对他们进行专门的培养与训练。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书院对兰亭华士的培养,不仅是发兵攻城之才,更是伐谋伐交之才,也就是说,是文武全才。 将军今日前来,一是要面考兰亭华士的文才,二是要检阅他们的行草剑法“永字大合”。 “禀将军,士子们都在翘首以盼你亲自为他们训导呢。”金刀书院院长迎得将军一行,带着他们往书院最宽绰的聚英斋走去。 将军走进聚英斋时,只见四十名青年才俊有的正在切磋武艺,有的正在切磋书法,有一正在大声辩论,他脸上绽开笑容。 学子们一发现将军到来,立即排成一整齐的方阵,拱手行礼,山呼道:“请将军训导!” “好!”将军胳膊一挥,“先分试书法,各位就坐,我口述文章,你等以行书法书写,述完即写完,我当场验看。” 将军话音刚落,四十学子立即在四周墙边早已备好文房四定的桌旁坐下。 将军走到空旷的屋中,边缓步行走,边大声口述起《孙子兵法》之“计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将军口述着,时而缓里面疾,边述边巡看着学子们的亲笔书写,时不时地点点头,偶尔又摇摇头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将军口述完毕,一击掌,所有学子集笔。然后他坐到上方案后,学子们双手捧着自己的作品从面前依次缓缓而过接受查阅。 将军阅毕,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接下来是行草剑法“永字大合”的联合操演。 每八人组成一个“永字组”,每个“永”中的每一画演化而成的剑法有四势,如点画分为“悬珠、垂珠、龙爪、瓜子”四势,八个笔画便共分为三十二势。 一个永字有三十二势,五个永字一组合,便生出无数的变化组合阵式,将军从中精选出一百零八种组织阵式形成“永字大合”。 “永字大合联合操练开始!”将军宝剑一挥,大声喊道。 一时间,原来一个方阵的四十名兰亭华士,立即分成八组,五人一组,在整齐而雄壮的喊声中开始交叉进退的组合操练。 拳来脚往如虎啸龙腾,刀光剑影似晴空霹雳。 兰亭华士单独练习的行草剑法已经剑法精湛,足能以一胜十,再组合成如此阵式,要是在江湖格斗,足以让顶级高手望而生畏,要是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亦足以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自己这帮精英学生的精到的操演,将军心潮澎湃。想自己,虽然生于琅琊王氏累氏望族,家族历经数次朝局风云变幻而屹立未衰,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仅有族忧,且有国忧。 当今大宁国虽然看上去繁荣富庶一片祥和,周围西北方有天长国、西南方有安元国、东南方有正洋国。 四国原本同属汉夏,百多年前天下大乱便四分五裂,至今各自为阵未能一统。 此三国虽然比大宁国贫弱一些,可三家都心有不甘,一有机会就想在大宁国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口。 第85章 你是一只蓬莱鸟 尤其是天长国,年必定要侵扰一次,要么蚕食一块土地,要么掠去大批财物,大宁不堪其扰,灭不掉它,赶不走它,只好媾和抚慰。 如今还有当今皇上的同父异母弟,十八岁的宁贤王长住天长国为常驻使节,实际就是天长国的人质。 而朝堂之上,君上及大部分臣下均安于现状,耽于享乐,不思进取,好像全然不知周围有饿狼饥豺眈眈而向。 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将军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族因国破而衰亡,也不愿看到大宁百姓国战争而流离失所,他想看到的,是一个富强的大宁国,是一个统一的天下一家,人间大同。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将军既身为将军,理当为君国分忧,保黎民安宁,最好是能完成统一大业,让天下长治久安。 而要成大事,关键之一是人才,办行书院,自是培养人才的一条不二途径,从今日的文武会试看来,行书院的运作,还是颇有成效的,他希望这些后起之秀,能在日后国事军计中大展才华为国效力。 “将军,看过今日之会试操演,要参加今年中秋的宁都总会试,你看这些后生们能否入得了皇上和王爷及大臣们的法眼。” 书院院长的问话打断了将军的思绪。 将军回过神来,指指已经结束操演的兰亭华士们,对院长和田副将低声说:“甚好,到宁都总会试前再排练一下,让他们发挥出现在的十之六七即可,不可把家底全亮出去,明白了?” “明白!”院长和田副将同时点头。 “走,到你书房,我要写两幅字,这可不能忘了。”将军突然想起一事,对院长说。 来到院长书房,将军迫不及待地挥毫,以行草书法写下了观日出时古壶念给他听的那两首诗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将军边写,院长边念,念完后,院长惊讶地看着将军:“将军,这是你写的?” 将军摇头:“我才华不及,写不出此等诗词来。” “那是——?”院长疑惑地瞪着将军。 将军再提笔,在诗词的末尾写下“录兰亭奴口述之诗” 院长大惊:“这兰亭奴,只听说过却没见过,这人是何方神圣?不过一奴尔,怎么会如此才华盖世。” “迷,这是迷啊!”将军不禁感叹道,“此人横空出世,虽然目前还是个奴,可以其才华来看,此人未来难以预料,亦不可估量,不可不关注。 将军看着纸上的诗,又想起了古壶念这两道诗词时的情景。这个家伙,此时在做什么呢?也在做诗吗?” 此时,古壶正想要做的,不是诗,而是要完成郡主布置的“作业”,要把把“蓬莱鸟”送到霞郡主手上。 “蓬莱鸟”是仙鸟之意,这是古壶仿照曾经玩过的一个玩具,用木头制作的。 先做成一只振翅飞翔的鹰,双翅向前似对牛角,再将其平剖成两半,将双翅端部掏空,装入铁块,再将两半会拢,靠铆隼结构卡紧。 因为预先设计好了,由于内藏铁块的作用,使整只鹰的重心恰好落在其尖尖的喙上,所以只要让这喙“啄”着某一着力点,无论其悬空的身体怎样摇晃摆动,它都不会落下。 古壶特意用树枝插成一棵不足一尺的小树,可让这鹰啄在任何一枝上任何一点,压压其尾部一放手,这鸟便会摇晃起来,像在振翅飞翔,活灵活现。 当然,也可把这蓬莱鸟置于人的指尖或额头甚至鼻尖,只要能啄着一个支撑点,它就能停在那里进行“原地飞翔”。 他又特地用鹅毛笔写了一张说明书,然后用一精美的木匣装着,将其带到平阳城官驿把它寄给紫霞郡主。 驿吏一看是寄到康王爷府上的物品,对古壶热情有加,问他:“你是康王府的什么人?” “奴!”古壶扔下一个字,转身而去。 …… 这天,霞郡主正人贴身侍女清月一起在王府后花园戏水,两人在汇边用树枝蘸了水往对方身上洒,玩得不亦乐乎。 郡主玩着水,玩着玩着就想起了古壶做的那个什么吸水龙,想到吸水龙又想到古壶这个人,想到了她给古壶安排的那个特殊任务——每月进献一件奇物到王府。 郡主此时想,这个任务对是不是过于苛刻了,毕竟,古壶不是康王府的奴,而是王伯景王府的人,自己如此苛严地驱使古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转念一想,如此有趣的一个奴,制做出来的奇物也一定有趣,就像此前派陆大夫从古壶那儿套来的听诊器一样,郡主现在已经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她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和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那个听诊器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声。 听着那如兔子在鼓面上一蹦一跳的声音,郡主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在跳,她看到自己这颗心比原来更大了,比原来更红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长大了。 有时晚上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听着听着,那声音变成了敲门的声音,敲的是她的心扉,她不知道是谁在叩击她的心扉。 可是,这声音有时叩得她心跳越来越快,叩得她脸上发热,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书上说的“怀春”,一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也更热了,热得难以入眠。 “郡主,你是不是不想玩了?你在想什么呢?”清月的问话打断了郡主的思绪。 “没想什么,不玩了,这水也没什么好玩的。”霞郡主把手上的小树枝扔进池里,想象着是扔掉了一段惆怅。 “郡主——郡主,有东西来了。”另一个侍女叫着碎步跑来,手上捧着一个木匣。 他?郡主虽然没看清侍女手上捧的什么东西,侍女也没说清是谁拿东西来了,可他脑里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字。 当霞郡主接过这个紫红色的精美木匣时,先被这匣子吸引了,抚摸着看了好一阵,才叫贴身侍女清月揭去封条打开木匣。 第一眼见到这紫色的木鸟,其背上有三个字“蓬莱鸟”,一对眼睛看起来好像在微笑,霞郡主捧起来就爱不释手。 待读了那张用飘逸的王体行书写就的说明书,吩咐两侍女和她一起,照着上面说的,先组装起了那棵小“树”。 然后,她把这蓬莱鸟的尖喙放到树枝顶上,一放手,果然这只仙鸟便振翅欲飞,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很担心它会落下去,可它就是不掉落。 “真是太奇怪了,它为什么会这样呢?”郡主大惑不解地叫着。 “谁知道呢?”两侍女也惊奇地叫道。 三人一下就玩上了瘾,爱不释手,一会儿记“鸟”啄这儿,一会儿啄那儿,欢笑声在花园的草木间飘扬。 这日和父母一起吃晚饭时,霞郡主叫父亲伸出一个指头来。 她父王爱怜地看着她笑了笑,便将左手食指伸出,霞郡主从身后拿出蓬莱鸟一下啄住父王的指尖,那鸟便在康王爷眼前“飞翔起来。” 康王爷大惊:“这真是那个兰亭奴做出来的吗!” “当然,今天才带到的,父王以为他是奴就做不出这等物件吗?”霞郡主撅着嘴,半分撒娇半分自豪地说。 “这个奴,非常奴也!本王还真想见上一见这奴了。”康王爷看着手指上飞动的木鸟说。 霞郡主刚放下饭碗,就拉着清月来到窗户旁玩蓬莱鸟,她们把这鸟挨着放到每一处能啄住的地方。 忽然,清月轻轻拉拉霞郡主的衣袖,往王爷和王后那边噜了噜嘴。 霞郡主看过去,父王和母亲两人正窃窃私语,两人还时不时诡秘地瞟她一眼,看上去好像在说什么跟她有关的秘事,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见父母如此神秘地议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拉起清月匆匆离开。 回到自己的闺房,霞郡主问清月:“你说,他们在说我什么呢?那么神神秘秘的。” 清月一下捂住嘴笑了。 “你笑什么笑,快告诉我!”霞郡主拧了清月胳膊一把,瞪着她。 清月笑了笑,小声说:“我猜呀,八成是要给你找婆家了。” “嫁人?他们要把我嫁出去了?!”霞郡主像挨了一闷棍,一下瘫坐下来,虽然她刚才也往这方面猜了,可把这话从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震惊。 “嫁人不好吗?我都想嫁人了!”比霞郡主大三岁的清月说笑着红了脸。 “要嫁你嫁,我不嫁,不嫁!”霞郡主拍清月一下,赌气地撅起嘴。 果然,天黑不久,母亲房内的婢女前来把她接了过去,母亲说她父王已把她许与中书令何大人的二公子何子高,中秋日便举行订亲仪式。 “娘,我不嫁,我就在家孝敬您和父王!”她一听急了,拉起母亲的胳膊不停地摇。 第86章 黄安的心思 母亲戳她额头一指头,笑道:“十五岁了,还说这种傻话!这何子高我见过,长相俊俏,文武双全,你要见了,也会喜欢的。” 霞郡主一下站起身:“他——他会作听诊器吗?他会作蓬莱鸟吗?他的字敢跟王右军的字比吗?” “你——”母亲也站起来指着她正色道“你在我面前撒娇浑说倒也无妨,我知道你把你的玉送给了那个人,你要真往那个奴身上胡思乱想,我就告诉你父王,看你父王不揭你一层皮!” 霞郡主看母亲生气了,她涨红了脸,生气地说:“娘,你看你把你女儿往哪里想了?那人不过是一个奴,而我是霞郡主,金枝玉叶能往牛屎堆上栽吗?” “我说不嫁,是说我还小,我知道女儿大了就要被赶出家门,你们就不能再等几年才赶我出去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如泉般流出。 “好了好了,真是不懂事,谁说要赶你出门了?以后就算你嫁了人,爹娘还是你的爹娘,这一座王府还是你永远的家。” 母亲忙搂住女儿好一番抚慰,霞郡主脸上总算放晴,母亲吩咐清月好好照顾霞郡主,才怜爱地揉揉她的脸,道一声“你呀——”然后离去。 母亲走后,霞郡主双手撑住下巴看着墙壁发呆,清月在一旁看了抿嘴偷笑,霞郡主发现了,过去捶她背上一拳说:“笑什么笑?把那张画像找出来给我。” 清月忙在一个箱子里找出画像,双手捧给她。 她看着这像,又发起了呆,这是那次她去王伯那里看见古壶的画像时,一定要把画像要走,王伯让人重新临摹了一张给她送来的。 她看着画像上这个迷一样的奴,看着看着,她突然把画像揉成一团,扔给清月说:“烧了!” “什么?”清月不解地看着她。 “我让你把这画像烧了,立即!”她冲清月喊道。 “是!”清月忙拾起那纸团走了出去,到院中焚纸炉旁烧了它。 霞郡主在门口看着清月烧了画像,回到屋里,拿起桌上的听诊器,开始听自己的心跳,喜欢用它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心在说话。 此时,她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把蓬莱鸟放在指尖,看着这可爱的木鸟儿在指尖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空荡荡的天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的霞郡主晃睡着了。 二天,霞郡主和几个侍女在廊亭里用听诊器互相听着玩,这时,两个陌生的宫中内侍从旁走过,其中一个看着这听诊器就挪不了步子了。 “你是谁?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清月上前几步没好气地要赶这内侍走。 这人说:“我是宫中皇后娘娘院中的内侍黄安,今奉皇后命来府上为王妃送来胭脂和绸帛,现正要回宫从里经过,我知道你们玩的这物件。” “这叫听诊器,能听人的心跳,能听胸腹内的声音,我也玩过,当今世上只有一人会做这器物,我还认识制作这器物的人。” “什么?”霞郡主一听,上前问,“你怎么认识兰亭奴古壶?” 这内侍施礼道:“回郡主,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和古壶古大夫同住一室,故而知道他,多次听过他制作的这听诊器。” “噢——?”霞郡主听了这话,把黄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盯着他的脸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黄安说,“我为啥要骗郡主?我有几个胆?要我骗我也不敢骗。这古壶第一天到庄上就被在脸上烙了个奴字,管家安排他跟我一起住,我还找草药为他包那烙伤呢,我——” “你——?” 郡主好奇地看着黄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摆摆手说“罢罢罢,你走。” “是!”黄安向郡主施礼,转身埋头离去。 他之所以埋着头走,一是这一年多来在宫中养成的规矩习惯,二是他不想让人看出此时他脸上的笑容。 真是太巧了,今日竟然在霞郡主这里看见古壶这家伙制作的听诊器,他向郡主说出那一通他与古壶关系的话,是想让郡主对他高看一眼。 他知道郡主对古壶印象不错,当时还送了一块玉给古壶,所以才想跟郡主套套近乎。 套近乎,是他入宫以来学习掌握的一项基本技能,靠着套近乎的本领和一副油嘴滑舌,他与他的直接上司和间接上司都处得不错。 只一年多,他便从一个才来时劈柴担水倒粪桶的最低级杂役太监做到了皇后东宫院。 虽然目前在东宫,他也是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太监,可毕竟身后的大树不一样了,身上的光环也不一样,在宫中走动,其他小太监看他时都是满脸笑容。 一年多来,他对自己爬到的高度还是满意的,虽然现在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爬在地上的奴,可这宫中之奴与那庄上之奴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都是爬在地上,一个是爬在天庭的地上,一个是爬在大地的地上,这能一样吗? 他盼望着自己能爬得更高一些,再高一些,那样,他就可以站在人山之巅傲视凡夫,为祖上雪恨,为自己多年积累的当奴而憋下的怨气找到一个出气口,也不辜负躺在木匣子里用石灰裹着的那个“宝贝”。 想到自己去势时的痛苦过程,他由衷地感谢古壶,要不是古壶那些日子对自己的精心照料,他可能挺不过感染关而一命呜呼了。 古壶不仅是他的室友、朋友、还是他的恩人,说不定还是他的贵人,他知道这家伙也是奴,可那是一个非凡奇奴,是不会一辈子作奴的,以后可能会成就一番大事的。 康王府之行,让黄安感慨不已,回到后宫太监房自己的住处后,他还在想刚才告诉郡主的那句“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 这话让他心潮难平。 “卢安”二字,让他想到在卢家庄时的岁月,虽然这个名字是庄主给自己取的奴仆名字,可那时的卢安是一个正常的,有情有欲的男人。 当时的卢安,见到漂亮女人时也曾心旌荡漾,漫漫长夜里,也曾拥佳人入梦。可是,现在的黄安,情已灭,欲已死,有时偶尔见到皇上与皇后在花园打情骂俏甚至动手动脚,他也心无波澜无动于衷。 过去的卢安与现在的黄安已然判若两人,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那颗“奋发向上”之心。 是的,他还要向上爬,现在虽然身上皇后宫中,可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他相信原来在卢家庄时,古壶说过的一句话——“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这家伙说得太对了,就像那块玉。 他打开锁着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漂亮的玉。 这是一块能握在掌心的红色的玉雕雄鸡,栩栩如生的大红公鸡正引吭长鸣,仿佛正在唤起沉睡的太阳,这块玉是皇后亲自赏赐给他的,而能得到这个赏赐,正是因为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半月前,他被总管派往东宫后花园,和几位宫女一起采摘红色的花瓣做一种胭脂的原料。几个宫女跟他开着玩笑逗他。 “黄安,别人采花,你怎么也跟着来采花?” 他说:“你们都可以采,我为什么不能采?” “黄安,你采到花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睡花还是吃花?” 他生气地说:“我吃你们几个娘的头!” 几人正说笑着,忽然看见皇后娘娘在三个侍女的簇拥下,赏着花走了过来,几人尽快立在一旁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似乎听见了几个宫女跟他的玩笑,走过他们身边时,皇后瞪那几个宫女一眼说:“你们几个拿一个小太监开什么心呢?” 几个宫女吓得埋头噤声,他大起胆子,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冷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朝前走。 突然,皇后“唉哟”了一声,身子一歪,差点跌倒,身边宫女忙扶住了皇后,皇后不小心崴了脚。 皇后被崴得一只脚痛得抬起,另一只脚着地,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旁边偏偏坐了地方,况且昨夜刚下了场不小的雨,到处都有泥点子,一时还真找不到能让皇后坐的地方。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黄安快步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把手把衣服后摆一撩反搭在后背。 “皇后娘娘,坐奴才背上。”他大声说。 皇后怔了怔,真坐到了他背上。 “啊——好多了!”皇后说,“亏你想得到这个办法,不错,你叫什么呀?” “回禀皇后娘娘,小的叫黄安,东宫杂役太监。”黄安清楚明白地说。 没多大会儿,跑去叫人的宫女带来的太医,另外几个太监抬来了步辇,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把皇后扶上步辇,太医一检查,说无大碍。 “黄安啊,你刚才为什么要把衣服后摆反搭在背上才让我坐?”皇后扇着扇子问。 第87章 攀上了高枝 黄安:“小的怕衣服面子上沾有泥水污了皇后衣裙,故而把里子翻上来让皇后娘娘坐。” “不错,是个有心人,这个赏你了。”皇后赞赏到,顺手把自己手上拿的扇子的吊坠儿——一块红色雄鸡玉雕解下赏给了黄安。 “谢皇后娘娘!”黄安跪着双手接过玉鸡,心扑通扑通直跳,进宫以来,他这是第一次得到如此贵重的赏赐,而且这是皇后娘娘亲手所赏,更是无比珍贵。 “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黄安此时看着手心里的玉鸡,小声念叨着古壶说的这句话,越来越觉得这话有道理,古壶这小子真不简单。 黄安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玉鸡,他决定了,把这只玉鸡送给总管太监,谋一个更好的,更能接近皇后的差使,虽然他真心舍不得这既漂亮又价值不菲的玉鸡,可这是为以后铺路,舍不得也有舍得。 “有舍才有得。”他记得这话也是古壶在聊天时跟他说的,古壶这小子,年纪没有自己大,怎么懂的道理比自己懂得多得多呢?黄安一直有些好奇。 说办就办,黄安怀揣着玉鸡,去找总管。 可接连几天,去了多次,都没能见到总管,有好东西还送不出去了,他有些懊恼。 晚上躺在床上,他把那块玉鸡贴在胸口,人们都说玉有灵性,他祈祷这玉鸡保佑他能顺利见到总管,能谋得更高的职位更好的差事,能让自己飞黄腾达。 一想到飞黄腾达,他就幻想着自己以后有权有势时的模样,心就通通直跳,心一跳,他又想到古壶的那个听诊器。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听诊器会带给他一些什么东西。 五日后,东宫总管太监把黄安叫了去,黄安心中又紧张又高兴,总管终于肯见自己了,他压了压怀中那硬硬的玉鸡,急急地朝总管住处而去。 “老爷——”黄安一进屋就高声叫道,“小人黄安给总管老爷请安!” “黄安总管拍拍黄安的肩,看着他诡秘地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 “老——老爷,小的做错什么了?”他颤颤惊惊地问。 “你错在攀上了高枝也不告诉咱家一声。”总管的笑换成了友好的笑,虽然仍然笑得怪异,可黄安看出来的,总管确实是友好的。 “高枝?!”黄安愣愣地看着总管,“什么高枝?小的不明白。” 总管:“别——装了,康王爷府上的紫霞郡主看上你了,郡主请求皇后把你赏给她作长随侍从,皇后管应了。从一个无名杂役太监到郡主贴身长随,你小子蹦得高哟!” 黄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自是窃喜,嘴上却说:“小的也不知郡主怎么就看上了小的,不过小的猜,这肯定都是总管把小的调教得讨人喜爱的缘故,小的谢过总管!” 说着给总管深深一躬,心想,给你鞠一躬足够了,那块玉鸡,你就别想了。 “哈哈哈——”总管大笑,“你小子不是浅池里的泥鳅,是条跃龙门的大鱼,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奴。” “谢总管老爷栽培,小的定不会忘。”黄安大声说。 就这样,黄安到了康王府,王府管家告诉他,除了他,康王府还有另外四名太监,他跟随郡主,负责替郡主跑腿,干些婢女干不了的体力活。 “好好伺候好郡主,干得好自然有赏,要是干不好,小心揭你一层皮,甚至这颗人头!”管家警告道。 “是是是,伺候郡主乃小人之福分,定当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进宫一年多,他也学会了一些文辞,他觉得这便是宫中奴与乡下奴的区别之一。 黄安在新分给自己的寝室里换上王府的太监奴仆制服,便直接去霞郡主的闺阁。 霞郡主见了他,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黄安很快地看了一眼郡主,然后低眉顺眼地埋下了头。 可就这一眼,他已经看出,郡主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而且比宫中那些美貌宫女更多了一分高贵,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黄安,你过来。”郡主的声音抬起了黄安的头,郡主正向他招手。 他小心地走到郡主跟前三四步处停下,愣愣地看着郡主:“郡主有何吩咐?” “仰起头,闭上眼,不让你睁眼不准睁眼。”郡主扑闪着眼睛,调皮地说。 黄安虽然不知道郡主要干什么,可他还是顺从地仰起了头,闭上双眼。他听见郡主和她身旁的侍女正悄声耳语,可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突然,他感到自己鼻子尖上被放上了一个什么尖尖的东西,不痛,痒痒的,他想知道放了个什么东西,但他不敢睁眼看,郡主还没让他睁眼。 “好了,睁开眼,但不能动。”郡主的声音传来。 黄安睁眼一看,差点吓得跳了起来,可他稳住了,没动。只见一只木头鸟儿正啄在自己鼻尖上,晃动着身体,煽动着翅膀,看起来很悬,却没掉下去。 他知道这是一件玩具,开心地笑了:“郡主,这是什么玩意儿,真好玩,它是肚子饿了,想要啄我的鼻子吃吗?” “哈哈哈——”郡主和她的两个侍女指着他,开心地笑弯了腰。 “拿下来,让它啄在你的手指尖上,给你玩一会儿。”郡主命令道。 黄安把这东西拿下来,发现让它啄在哪儿,它就稳稳地啄在哪儿振翅欲飞。他好奇地问:“郡主,这鸟叫什么名儿,真好玩。” 郡主:“它叫蓬莱鸟,是兰亭奴制作送来的。” “兰亭奴——古壶?”黄安大惊,大声地问,愣愣地看着郡主,之前看见郡主这儿有听诊器就让他惊奇了,此时又是这蓬莱鸟,这—— 古壶这小子,真的攀附到郡主了? 郡主:“是的,就是那个奴,古壶,是做的这蓬莱鸟,这个好玩是好玩,可天天玩,我也玩腻了,你说该怎么办?”霞郡主那双美眸一闪一闪地看着他问。 黄安看着郡主的表情,瞬间猜到了郡主的心思,从小当奴,他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尤其是揣摩主人的心思,他认为这是一个奴仆的基本功,进宫一年多,他的这一基本更加扎实了。 黄安知道第一次替郡主办事的重要性,他毫不犹豫地说:“这不难,让兰亭奴特地为郡主再做一件好玩的玩具就是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和兰亭奴不是老朋友吗?”郡主手一挥说,“还有,你告诉他,原来与他定好的每两月一件的奇物不变,需要多少钱物你去找管家,去,尽快办好这事。” “是,小人告辞,这就去替郡主办事。”黄安心中之前所存的紧张之心放松了下来,告退出来。 看来,这郡主是个直爽痛快之人,不像之前他担心的那么刁蛮作大,看来自己遇到明主了,这都是托古壶的福呢。 明天就动身去找古壶,古壶啊古壶!你知道不知道,小子名声早都从平阳府传到了宁都城。 前些日子,游方郎中古壶在平阳府舌战群士,把三郡十八县几十位清淡高手说得哑口无言五体投地,这件奇事在宁都士子中盛传,有人说这古壶得了神仙真传,是个奇之又奇的奇奴。 黄安虽处宫中,也早已听到了这则传闻,朝中一些官员中也在传这事,据说有一些年轻官员对古壶佩服有加,把古壶在平阳府清谈过的话题再次热烈议论,最后都不得不赞同古壶的说法。 想必郡主也听到了古壶的传闻,郡主如此急迫地要他去找古壶做奇物,莫非郡主心中已经——?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个郡主一个奴,一下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也不可能拴在一起。 黄安赶紧打消一念升起的胡思乱想,去做好赴平阳府的准备,也不知古壶这四处游荡的游医还在不在平阳府。 古壶此时还真没在平阳府。 与王右军分别后,又在平阳府呆了两天,他觉得这里已无新鲜感,得换换口胃换换眼界了,本想直接去皇城宁都,想想又算了,先去离宁都较近的一个府——安宁府。 到了一看,这安宁府又是别有一番景像,比平阳府更加繁荣富庶,城内主街上车水马龙,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在客栈安顿好后,古壶让卢勤上街去订做一付能扛着走的竹竿支撑的布幌子,他用鹅毛笔在纸上画了图上卢勤带去给工匠照着做。 半天功夫,卢勤扛着布幌回来了,布的一面是个大大的“医”字,另一面是个大大的红十字。 卢定惊愕地指着红十字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古壶笑笑说:“这红十字就是医的意思,我不打算摆医摊坐诊了,游医游医就要游起来,要走街串巷为患者诊治,既看了市井人情,又诊病断疾赚了钱,岂不快哉?定伯年高,你就不用去了,只卢勤跟我去便是,还有大个。”他摸摸脚边仰头望着他的大个。 “好好,听你的,你鬼点子真多。”卢定无奈地摇头道。 第88章 不孝的孝子 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古壶和卢勤便出门了,卢勤斜背一个长布袋,里面装了处方纸和鹅毛笔及一铜管墨汁,还有银针及听诊器,肩上扛着那红十字医幌,古壶则摇着扇子逍遥地走在前面。 到了街上,那大大的红十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少人问这是何意,卢勤便把“医”字面翻过来指着说:“行医之意。” 不到一上午,古壶便被七八个人请进屋诊病,发烧的拉稀的肚子痛的,头昏的眼花的睡不着觉的等。 他一一仔细诊断开了方子,处方收费只是坐诊大夫的八成,态度和蔼,遇到真有困难手头紧的,他诊断开方,患者家属都笑盈盈的。 逛逛街诊诊疾,一天很快便过去了,古壶非常喜欢这种既逍遥又赚钱还受人尊敬的日子,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过,赏遍世间风情,去除人间恶疾,真快哉! 可他知道,自己目前还是一个低贱的奴,也不知道何时能揭去这顶帽子,自由痛快地在这个世界走他一遭干他一场。 如此几日之后,一天,古壶和卢勤带着大个走到了一条巷子,这里人不多,于是卢勤便照古壶教的大声吆喝起来:“吃五谷,生百病,开一方,除一病。” 突然,古壶立住了,他听到附近一家屋里传出一个老太太的骂声:“逆子,你这逆子啊!” 虽然声音不大,别人可能很难听见,可还是被他听到了,同时还嗅到这户人家屋里飘出药味,再分辨这药味中的本八味药,他断定这家人有人瘫痪在床。 “这户人家有病人,我们去看看。”古壶叫住了卢勤。 “人家又没出来叫你,你怎么知道有病人?”卢勤不解地问。 “我算出来的。”古壶说着,径直朝这户人家走去,叩响了院门,卢勤只好跟在他后面。 开门的是位中年男子,男子疑惑地看着古壶:“先生你——找谁?” “找你们家病人。”古壶微笑着,指指卢勤扛着的幌子上的“医”字,“我是大夫,你们家是不是有人瘫痪在床?能不能让我看看?” 男子并没让古壶进门,而是手把着半开的门沿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瘫痪病人?噢,听街坊说的?” “谢谢你了大夫,我娘的病看了好多名医都没见好,你一江湖游医就——多谢了,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走。” 男子说着要关门,古壶一把把住门沿,冷笑说:“为人子怎能不尽力为母亲治病?其他大夫没治好,并不代表没有大夫能治好,你要不尽力为线治病,岂不是不孝?” “逆子啊!你这逆子!”屋内又传出老太太的骂声,现在听起来比之前的骂声大声多了,古壶目光往里瞟了瞟,又直直地盯着男子:“怎么样,我没说错?” “唉——!”男子长声叹息着摇摇头,开了门,把古壶二人让进院。 古壶一看,这家人院子不小,房屋也较好,进屋一看屋内摆设,也算是小康之家。 随男子进屋里屋,只见屋内干净整齐,塌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古壶和卢勤,愣怔地打量着他们,脸上布满了恐惧,像见到了恶人似的,这让古壶颇感诧异。 “老人家,我是大夫,我来——” “逆子!你这逆子啊!”老太太不等古壶说完,就看着他儿子大声骂道,“叫你不要再找大夫,不要再找大夫,你怎么又给我找来大夫?你这逆子啊,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古壶一愣,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儿子找来大夫,老太太还骂他是逆子?难道她嫌儿子找了他这医术不好的江湖游医胡弄她,才骂儿子是逆子? “这——”古壶一脸狐疑地看着中年男子,男子苦笑一下,指指母亲:“你都听见了。” “走,你走,我不治,不治!”老太太怒视着古壶,凶恶地大声吼道,还朝古壶吐口水。 “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不愿治病?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忙。”古壶向后退了退,大惑不解地看着男子问。 “唉——几个月了,天天骂我逆子。”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请古壶二人坐下,小媳妇上了茶,当着母亲的面,这才对古壶讲出一段事情来。 原来,这男子叫耿占马,是个造房大匠,父亲早亡,他有儿有女,靠精湛的手艺维持生计,一家人日子也还过得去。 前年的一天,他带着一帮徒弟翻修自家房屋,那天的活干到一半时,天下起了雨,他叫徒弟们都下了房,他还要钉好几根椽子。 母亲怕他被雨淋,拿了件蓑衣上梯子要递给他披上,结果不小心从梯子上摔倒滚落在地,从那之后便瘫在了床上。 两年来,耿占马找了不少大夫为母亲治病,药吃了几箩筐,人还是下不了床,老太太四肢不能动弹,只有嘴巴能吃饭,大小便不能自理。 虽然儿媳精心照料,可老太太受不了这种日子,三个月前开始拒绝吃药,儿子有时只有强灌她药,她还要儿子去买砒霜给她吃了让她赶快死去。 儿子怎肯毒死母亲?她便埋怨儿子不听她的话,天天骂儿子是逆子。 “是这样的吗,老人家,你儿子说的是真的吗?”古壶问老太太。 此时的老太太,一脸慈祥,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点头说:“是这样的,他说的是真的,我儿子对我很好,是我长年累月地像死人般躺床上,太难受了,我不想活了。” “我还不想看着他们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为了擦尿洗屎,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他不肯买毒药给我吃,我这才骂他是逆子,他不是逆子,他是个大孝子啊!” 老太太说着呜呜哭出声来,立在母亲床前的耿占马也掩面而泣,一下跪倒在床前,拉着母亲的手:“娘,要是你走了,我就没有娘了,不能,不能啊!这位大夫主动找上门来,说不定有真本事,你就让人家看看。” 眼前此情此景,看着母子深情,古壶不禁想起那个世界自己的母亲,想起母亲把自己的肾移植给他的那份大爱。 虽然他此时的身体里装的,不是那位母亲的肾,可他的心里装着的,仍然是那位母亲给他的爱,人间千情万般爱,天下母爱最伟大,古今概莫能外。 思至深处,古壶也情不自禁泪光闪烁。 他忙擦去泪水,转身对着耿占马行了一大礼说:“耿大哥,非常抱歉,我错怪你了。” 古壶又对老太太鞠了一躬,微笑说:“老人家,我虽然是江湖游医,可也有些祖传偏方,能让我为你诊断诊断吗?我一文钱都不收。” 老太太替儿子擦去泪水,再次仔细地打量了古壶一番,又看看看看儿子,耿占马对母亲点点头,老太太才对古壶点点头说:“你是个好人,那就劳烦大夫了。” 耿占马揭开母亲身上的被子,古壶仔细地检查了老太太的四肢,又戴上听诊器,认真地又用小木锺这儿敲敲那儿敲敲,每敲一个处,都仔细地听,凝思而判断。 检查完后,他心里便有了数。 “怎么样大夫,我娘这病能治吗?”耿占马盯着古家,焦急地问。 古壶轻轻一笑:“把你这话最后那个‘吗’字去掉!” “什么?”耿占马愣了愣,搔了搔头才反应过来,欣喜地一把抓住古壶的胳膊:“你是说能治?” 古壶:“我会尽力,不过,我和这位伙计恐怕得在你们家住上两三天,老太太这病主要得靠针针灸,当然也要配上药,药都是寻常药,不贵,我开了处方你即刻去药铺配药。” “唉唉,你要治好了我娘,我给你塑像供在我家神龛上。”耿占马高兴地说。 古壶开了处方交给耿占马,耿占马让他媳妇马上去抓药,然后古壶让卢勤取出银针,用他自己专门蒸馏提纯制成的酒精消毒后,开始从老太太的左胳膊上扎针。 待耿占马的媳妇抓药回来时,古壶刚才扎完针,老太太的头上和四肢被他扎上了十多根针,他还要不时地把这根针捻一捻,那根针抽一抽,他自己已经累是额头上出了毛毛汗。 趁古壶休息时,耿占马的媳妇已经煮好几碗荷包蛋,古壶还真饿了,他端起碗就吃,耿占马媳妇要喂婆婆吃蛋,古壶拦住了,说等会儿他取完针才能吃东西。 于是儿媳把一碗蛋和筷子放在婆婆床头,说等会儿取完针后再喂婆婆。 古壶吃完了蛋,又喝了一盏茶后,开始一根一根往外出针,边取边用听诊器在不同穴位上认真地听着,他仿佛听见了人体内的风声、雨声、流水声。 他心中明白,那是气血在经脉中运行的神奇的声音,这声音,包含了次声波和超声波,在当今这世上,只有他这特别的狗耳朵才能听见,都是托大个这狗东西的福啊,他不禁看了看蹲在身边的大个。 大个也在看他,好像冲他眨了眨眼,嘿,这狗东西! 针出完了,古壶正在往皮袋里收拾银针时,突听身后“啊——啊——”两声惊叫。 第89章 他乡遇故知 古壶猛回头一看,天啊! 斜倚半靠的老太太竟然自己端过了床头的那碗荷包蛋,一手拿着筷子,正在吃呢,虽然手有些颤抖,可她还是把蛋喂到了自己嘴里。 要知道,她严重瘫痪,两个时辰前吃饭都还要人喂,现在却自己端起碗吃了。 惊叫之后的耿占马和他媳妇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母亲,还不时揉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太相信眼前所见是真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娘——娘你手能动了?你能自己吃饭了?你怎么做到的?”耿占马醒悟过来,终于问道。 “是吗?”老太太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碗,“我——我想吃这蛋就自己伸手来端了,我——我这是好了吗?” 卢勤激动得跳了起来,古壶也激动地看着老太太,他知道会有效果,可他自己也没料到效果如此快如此好。 古壶欣慰地笑了,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快慰和自豪。 大个也对着老太太,轻轻地叫了两声,好像是在向老太太表示祝贺。 老太太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微笑,从碗中挑起一个蛋伸向古壶:“大夫,你吃,你吃,你是神医,你吃。”老太太的手颤抖着,可那个蛋却夹得稳稳的。 “谢老人家,我吃。”古壶毫不犹豫地伸着脖子上前,用嘴接下了老太太筷子尖上的蛋大嚼起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香甜,远超过这蛋的味道。 耿占马和他媳妇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双双给古壶跪下:“神医,神医啊!” 古壶忙不迭地把两人拉起来,看着老太太说:“现在还没完全好,我就守在这里继续治疗,三日之后,老人家应该能下床了,拄着拐能走动了。” 夫妻俩把古壶千恩万谢,立即收拾一间屋出来让古壶和卢勤住进去,又备来上好菜肴,还专门买了些猪下水煮好了款待大个。 这三天,古壶每天早中晚三次,给老太太针灸配合药物治疗,每一次都针对具体情况有所调整。 听说耿家来了个神医,街坊四邻都来看,看见耿家老太太果然能自己吃饭了,人们惊叹不已。 有人主动来找古壶看病,古壶利用给耿家老太太治疗的空闲,也给这些街坊们扎针开方,受到人们的一致称赞。 三日之后,老太太果然下床了,自己拄着双拐便能走动,古壶专门教了耿占马儿媳如何为婆婆按摩康复,说不出一个月,老太太的拐杖也能扔掉了。 古壶和卢勤要离开了,耿占马装了几十贯钱要给古壶,他坚决地拒绝了,说:“说好了的,一文钱不收,在你家吃喝三天,这便是诊费了。” 老太太拄着拐,带着一家大小亲自送古壶两人出门,早听说了此事的街坊们纷纷出来和耿家一起送他们,挤了满满一巷子人。 古壶在一片“神医”的赞誉之声中走到巷口,坚决辞谢了人们的继续相送。 到了大街上,卢勤得意地说:“这次呀,咱们又要誉满安宁府了,你真成了神医,找咱治病的人,还不挤破了头!” “唉——”古壶虽然心中高兴,可他还是长叹一声,“再神也还是个奴啊!” “哟——大个呢?大个不见了。”卢勤突然叫道。 古壶四下一看,还真没见到大个的影子,他一下子有些懵了。 这大个,时刻不离自己身边,就算远一点,也在自己视线之内,从不乱跑,怎么会一下不见了呢,是不是刚才人太多把他挤散了。 对大个的气味,古壶再熟悉不过了,他立即吸着鼻子,寻找大个的气味。 虽然在这满大街上,飘散的气味纷繁驳杂,千奇百怪,要寻到大个的气味如同大海捞针。可转了几个街口后,还是被他捞到了,如同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他要找的那根细麻丝。 沿着这气味左穿右拐转过几条小巷子,又到了一条吃食店较多的街,他终于看到了大个,它正在一个小食摊旁啃着一根大骨头,它旁边背对着坐着一个人正在吃东西。 这狗东西,不但乱跑,还吃陌生人的东西,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古壶心里想着,大步朝那边走过去,大个看见了他,丢下骨头朝他跑过来,它身旁那人也同时转过头来,古壶一下子愣了。 是卢安! 虽然原来黑瘦黑瘦,现在稍微有些白胖白胖,可古壶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的室友。 难怪大个在这儿呢,原来在卢家庄上他们住一屋时,大个跟卢安亲热得与跟他亲热差不多,原来是跟卢安跑这儿来了。 卢安不是在宫当太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古壶疑惑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朝他快步过来的卢安:“卢兄,你怎么在这儿?大个又怎么会跟你在一块儿?” 黄安笑了:“你呀,口口声声说大个是你兄弟,你兄弟丢了你都不知道,我到平阳府找你,听说你已经走了,我一路打听到了安宁府,又四处打听寻找。” “昨日听说有个姓古的神医治好了一个瘫痪的老太太,我今天便寻了来,正好看见一街的人都在送你称赞你,我就没过去打扰了,悄悄地拐走了你的大个,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我,果不其然,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卢兄,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古壶有些诧异地问,太监出宫,应该事情不小。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了?我来找你玩啊,古兄弟,我现在必叫黄安了,进了宫改的名,原来卢安的‘卢’通奴仆的奴,现在黄安的‘黄’通皇宫的皇,我喜欢——你喜欢吗?——”黄安尖声尖气地说。 古壶瞬间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家伙,原来是个粗皮糙脸苦力汉,把那东西一割,这么快就成了个细皮嫩肉、不男不女的怪物,荷尔蒙的力量真是太厉害了,不,没有了荷尔蒙,真是太不厉害了。 古壶虽然心里不喜欢黄安现在的模样,可毕竟是同窗室友,且这个人除了精于算计,心眼儿还不算坏,也很能干,所以他并没把心中的嫌弃表现在脸上。 “喜欢喜欢,这黄也是飞黄腾达的黄,真是太巧了,怎么在这儿遇到你?我还说大个怎么跟陌生人一块儿?原来是你这老朋友,他乡遇故知,真是太好了,走,找个地方,你我兄弟好好喝一杯。” 虽然觉得变了肤色改了名的黄安怪怪的,可古壶还是很高兴,拉起黄安就走。 “好,我们兄弟俩痛饮一场!”黄安也激动地说。 古壶叫随后赶来的卢勤带上大个先回去,他便跟黄安一起找了家上好的食店,要了个单间,喝起酒叙起旧来。 “卢——不,黄兄,一别一年多,在宫里,还过得好吗?宫里有人欺负你吗?你走后,兄弟我时常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怪想你的。” 古壶举起酒杯,说着说着只觉鼻子一酸,眼睛湿湿的。 黄安跟古壶碰了碰杯,一口吞下杯中酒,眼里也闪着泪花:“谢兄弟挂念,我过得怎么样你不知道,可你过得怎么样我却知道。” “你的名声都传进宫里了,说有个游医古大夫,不但医术了得,还是铁齿铜牙,一个人把三郡十八县的风流名士说得哑口无言。” 古壶笑了,谦虚地说:“是有这么回事,可没有传闻的那么神。” “我在宫中还过得去,虽然也是当奴,可跟在山庄上完全不一样。我先干杂役,后来到了皇后的东宫,最近又被要到了王府,你猜我现在伺候的是谁?” “谁?”古壶怎么猜得到。 “一个你认识的人?猜?”黄安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 “我认识的人?”古壶更加猜不出了,“宫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啊?” “霞郡主!”黄安桌上一拍。“就是当初送你玉的那位小姑娘,你能说你不认识她吗?知道吗?小姑娘现在长成个大美人儿了。这次来啊,是奉郡主之命专门来找你的。” “专门来找我?为了做奇物之事。”古壶这才想起答应郡主的第两月做一件奇物上供这事,原以为郡主只是一时兴起,做那蓬莱鸟给哄哄就得了,没想到这还真成了脱不掉的徭役了,这还派人亲自找上门来了。 “正是!”黄安便说了郡主想要另一件奇物之事,并说郡主要他在这儿守着,亲自把器物带回去。 “钱我已带足,需要买什么材料兄弟你只管说,我给你当帮手打下手,尽快做好带回去向郡主交差。” “唉,郡主也玩不了几年了,听说王爷已经把他许与中书令何大人的二公子何子高,中秋日便要举行订亲议式。” 黄安说这话时,举着酒杯却没动,目光落在古壶脸上。 “噢——?这么快?”古壶心中一动,想去了他当初大声喊出的那句话——“我要娶了你!”同时还感受到了此时此刻正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自己给自己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黄安问。 第90章 新任务 古壶一愣:“我笑了吗?” 自己只不过是在心中嘲笑自己,不会露到脸上了?他抹了抹脸。 黄安也笑了,笑得很诡异:“我说起郡主订亲之事时,你明明神秘地笑了一下,再神秘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告诉你,当奴这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我还是练出来的,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郡主?” 这家伙,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思还真有一套,古壶心中不得不佩服。 “当然喜欢啊!”古壶这次笑得满脸开花,“金枝玉叶、善良可人的大美人儿,谁不喜欢?你要是不——抱歉抱歉。” 古壶打自己嘴巴一下:“你也喜欢的,喜欢归喜欢,我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能得到吗?” 黄安显然明白了古壶说抱歉的意思,他大度地摇摇手笑了:“你不用给我抱歉,我那东西还是用你的刀割下来的呢。” “可话又说回来,天上不是有流星落下来吗,说不定哪天月亮就落到你怀里了呢?” 古壶也摆摆手:“说正事,我已经给郡主做一件蓬莱仙鸟了,至于另外的奇物嘛,让我想想再说,郡主之前已经派人从我这里套去了一件听诊器,不过,那件非常普通,为了表达对郡主的敬意,我再特制一件听诊器你带去给她。” 再特意做一个听诊器送给郡主,这是古壶突然一念之间产生的想法,他又想起当初他对着她的背影喊出的那句话,那句不完全是一句空话,而是有些真实的想法。 虽然这一想法不太容易实现,可越不容易便越显珍贵,至少想法还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次一定把这听诊器做得特别一些。 古壶边与黄安喝酒边想做个奇物,脑里装着的物件倒是不少,随便拿件出来都是当世奇物,头次那只蓬莱鸟花了他很长时间,这次他得想一件简单的,能尽快做成的。 吃喝要完时,他已经有了主意,他对黄安说:“这个奇物嘛,就需要你帮忙了,你去找铁匠打制十个直径两寸的铁球,球要绝对圆,打磨光滑,完全一样大,每个球在加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半环用来系绳。” “十个铁球?”黄安瞪大了双眼,“你这算什么奇物?你可别胡弄我,你要知道,胡弄我就是胡弄郡主。” 古壶摆摆手:“我怎会胡弄你,奇不奇到时你就知道了,照我说的做,记住,要用相同的铁打制完全相同的球,要绝对圆。” “好,听你的,我知道你这家伙鬼主意多,这次看你能做出什么奇物来。”黄安答应着举起杯。 十天后,古壶的听诊器制作完成,与之前制作的听诊器不同的是,他这次特意要银匠在拾音器周边雕上了花边,还刻上了“紫气东来,霞彩满天”八个字。 黄安也带来着十个带耳的铁球来到古壶所住的客栈,他用古壶制作的听诊器听了听自己的心跳,满意地竖起大拇指。 黄安又指着铁球问古壶:“兄弟,这铁球又怎么做,不可能让我就这样背回去让郡主在地上滚着玩。” 古壶笑笑,拿出一个有底座的木架子和一条细牛皮绳,把十个铁球穿上系在木架上,让铁球悬吊起来,他仔细地调节好高度,让所有铁球的球心在同一高度同一直线上。 “这什么呀?”黄安在一旁看着,奇怪地问。 古壶不回答他,调节好后,他拿起一个铁球拉开了些距离,一放手,这铁球摆下去撞击了那九个球中的第一个球,另一端的最后一个球突然弹出,回转来又把这端第一个球击飞,而中间的八个铁球几乎没动。 如此往复多次后,两端的铁球才停下来。 黄安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球跟着铁球转,他问:“中间这些球为什么不动?你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这叫牛顿摆”古壶回答。 黄安奇怪地:“摆——这我知道,这球摆过去摆过来,只是这牛顿是何意?” 古壶笑道:“牛顿是神仙的名字,他是个蓝眼睛高鼻子的神仙,这玩意儿就是牛顿老神仙在梦里教我的,要是郡主问你,你就这样告诉她。” 黄安盯着古壶,疑惑地说:“兄弟,你这样也是梦里神仙教的,那个也是梦里神仙教,这神仙怎么只到你人梦里不到我的梦里?” 古壶也盯着他:“你做梦是什么时候做的?” “晚上睡觉时啊,难道你不是吗?”黄安问。 古壶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我不是,我是白天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做的梦。” “白日梦?嘿——你这疯言疯语,我不信。”黄安也走过来,顺着古壶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空。 天空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看见,一侧头,却看见古壶脸上有泪珠滚下,他忙拉拉他的胳膊,惊诧地问:“兄弟,你怎么了。” 古壶拭拭眼:“没什么,这牛顿摆还有另外几种玩法,来,我教你,你回去再教郡主。” 第二天,黄安带着东西走了,与古壶告别时,他诡秘地笑着问古壶:“兄弟,你说郡主会不会喜欢上了你呀?” “啊?”古壶愣了一下,随即随即神秘地笑笑说:“会!他会喜欢上我的,你放心,哈哈哈——” “哈哈哈——”黄安也大笑着离去。 古壶的笑声里还带着自嘲的意味,郡主喜欢上我一个奴?这是哄别个呢还是哄自己呢? 看着黄安策马远去的身影,一种焦虑和不安的像一朵云飘来罩上心头,弄得他心中烦燥不已。 王右军那边,一别再无消息,脱奴之事遥遥无期,这边反而被这位郡主给安了个做奇物的徭役,自己现在就像一匹被套了笼头的马,空有千里志向一身本领,却不能自由奔跑,身不由己地被人牵着。 要不干脆一刀崭断缰绳,跑他娘的? 这念头刚一冒出,他马上双手按住了,要跑,之前那次不就跑了?母亲和兄妹还在山庄,就相当于是人质,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亲情啊!有时是爱的港湾,有时是自由的羁绊。 等等,再等等,只要不等到花儿谢,总还是有灿烂之日。他安慰自己,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个府城游得差不多了,古壶又换下一个府城,仍然扛着布幌,四处游医,箱里的钱增加了不少,医术和见识也增加了不少。 转眼间,盛夏已过,秋风渐起。 这一日,古壶和卢勤游到府城郊外一个热闹的集镇上,突然听得身后一阵躁动喧闹,回身一看,路人散开的街道上,一队五人骑兵小跑而来,再仔细一看,他一惊,其中一个骑兵的马上还有卢定。 马到跟前,卢定下马来来古壶面前,指着骑兵们说:“他们说是宁都康王府的人,专程来找你,找到客栈,我就带他们来了。” 一个骑兵甲士下马过来问:“你就是卢家庄的兰亭奴古壶?” 古壶点头:“是的,是我。” 甲士:“我们奉康王爷之命前来,请你跟我们走。” “有——有何事?”古壶忐忑不安地问,难道是郡主头次出来见自己,是未经王爷同意私自出来的,如今被康王爷发现了,要拿自己去问罪?要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我们只奉命行事,有何事你去了自知,带上你的医箱等一应物事,即刻动身”甲士面无表情地说。 古壶一听这话,心中一下踏实了,带上医箱,肯定是让我去治病了。他指着卢定和卢勤说:“他们和我是一起的,要去得一道去。” 甲士摇摇头:“他们可以随后来,你得马上跟我们走。” 古壶心中一怔,这是谁病了?这么急,王爷府还缺大夫吗,非得大老远来找我。 古壶跟这队甲士星夜兼程往宁都赶,由于原来本就打算慢慢游到宁都,所以一路都是向着宁都城的方向走,现在离宁都城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 这晚上在途中露宿时,古壶心里还是不踏实,他问甲士头目到底带他去要给谁治病,头目像木头人一样不理他。 这弄得他一夜睡不好,总觉得头上方像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第二天,在甲士们的“拥护”下,一路急行,下午时分到了宁都。 在马上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楼,古壶心中陡升一股豪气,看着,总有一日,这都城也将有我古壶一席之地。 进城门一看,都城果然比州府郡城繁华百倍,他也顾不得观赏,尾随甲士们径直来到康王府。 远远地看见了王府大门,古壶心中竟然有些紧张地通通真跳,按着胸口问自己,跳什么呢? 自己心狂跳是因为可能要会到郡主,而不是害怕见到威严的康王爷,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时,古壶轻轻地拍了自己脸上一下,癞蛤蟆还真想吃天鹅肉了? 随着甲士进了王府大门,只见远远的有个人跑来迎接他,又是黄安! 见到黄安,古壶心里踏实多了。黄安接过他的医箱,拉着他胳膊说:“兄弟,你总算到了。” “谁病了?非我来不行?”古壶着急地问。 “霞郡主。”黄安答。 “霞郡主?!”古壶一惊:“什么病? 黄安看着古壶,似笑非笑道:“都是你惹的祸。” “我惹的祸?”古壶大惊,“我惹什么祸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91章 父女都有病 黄安扑哧一下笑出声:“不是你惹的,是你那个什么牛顿摆惹的祸。” “牛顿摆?”古壶不解地看着黄安,“十个死铁球,能惹什么祸?” 黄安接过古壶的医箱,把古壶带进一间休息室,上了茶,这才讲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霞郡主自从得到黄安从古壶那里带回来的听诊器和牛顿摆后,对这两件器物都爱不释手,除了一早一晚到父母屋内问安,常常把自己在闺阁里一关就是半天。 听清月说,霞郡主常常用这个刻有“紫气东来,霞彩满天”听诊器听自己的心跳,听得发呆出神,有时长吁短叹,有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听够了听诊器,又玩牛顿摆,玩这玩艺儿时,她的目光与头总是随着那铁球的摆动而摆动。有时,明明那球早已不动了,她的头却还在那里摆,就好像她的魂已被什么抽走了似的。 一天,霞郡主又在玩牛顿摆时,一根系球的绳突然断掉,一个铁球落下来,正好砸在她一只脚的脚趾上,趾骨都砸破了。 这砸伤原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可奇怪的是,王府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都来治过,又是外包又是内服,药用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转。 现在,郡主的两个脚趾已溃烂到能见到里面的骨头了,来了几十个大夫都治不好郡主这脚伤,王爷和五妃心急如焚。 黄安向王爷推荐了古壶。说听说那兰亭奴古壶是个神医,何不找他来试一试。康王爷犹豫一阵之后,同意了,这才命人去找古壶。 “是你推荐了我?”古壶在有些埋怨地说,“既然那么多王府大夫和宫中太医都治不好,要是我也治不好呢?你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黄安“你不但清谈的名声传到了宁都,医术高明的名声也传到了这里,尤其是你治那个瘫痪老太太的事,人们都传神了。” “说你几根银针下去,只一炷香的时间,瘫了十多年的老太太就站起来跑了,跑得快得狗都追不上,都说你是神医呢。郡主这点小伤,你肯定能治好。” “哈哈哈——”古壶想象着一个老太太跑得狗都追不上的样子,就忍不住大笑。 喝了茶,黄安带着古壶先去见王爷和王妃,王府很大,房屋很多,亭台楼阁自不必说,单是看那些时不时来来往往,穿着讲究的奴婢,就知道这王府比那卢家庄又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要见康王爷,古壶免不了又紧张,这康王爷会不会像他的兄长景王爷?可别把这位惹恼了,再给我另一边脸上也来一个奴字。 古壶想到这里时,下意识地摸摸脸上的字,这字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不是特意看,只以为是一般伤疤。 他早已不用膏药覆盖这字,而只是留一绺头发略作遮挡,就算被别人看出认出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靠的不是这张脸。 跟着黄安七拐八弯来到王府后院一处房屋。 “就这里了。”黄安说,“你等候在这儿,我先进去通报。”黄安说罢进屋去了。 古壶一打量,这房屋肯定不是王府的正厅,而是后院一偏房,在这里见自己,足见康王爷没把自己当宾客,而不过是一个前来王府临时服役的奴而已。 心中刚升起一丝小小的不悦,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一个奴吗?你还想要多高的待遇?能请你来王府给郡主治病,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游方大夫古壶,进屋拜见王爷。” 古壶的小心思被黄安的喊声打断,古壶一听这喊声,心中一诧异,没说“兰亭奴古壶”,而说“游方大夫”,还是动了心思的。这家伙! 古壶大步进屋,一看,相貌堂堂的康王爷端坐着中堂,虽然坐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高大威仪之人,王妃美丽端庄,丰韵倍至。 “古壶拜见王爷王妃!”古壶此刻已不再紧张,他施着礼,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大声说。 康王爷和王妃也把古壶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康王爷只看着他,一声不吭,让古壶略感诧异的是,他发现倒是王爷的脸色显得有些紧张。 王妃微笑问道:“你就是那个能写会做医术高明的兰亭奴古壶?” “不敢当高明二字,小人正是古壶。” “你——”康王爷刚吐出一个字,突然抬手,宽袖掩面,逃也似地大步走进内室去了。 王妃也随即匆匆跟了进去,一旁的婢女也匆匆进去,丢下古壶一人像截木头立在地上。 这怎么了?古壶大惑不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进去的门,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转身看门口的黄安,黄安用手势示意他原地等候着。 古壶只好等着,心中开玩笑,康王爷这是什么待客之礼?不过,从刚才康王爷突然以袖掩面,狼狈而逃的情况看,王爷可能是身体突然不适,可能是突然想呕吐。 他见了我就想呕吐?这么严重吗?古壶立在原地,心里玩世不恭地瞎想着。 总算从屋里出来一个婢女,对古壶说:“王妃吩咐,你出去,让黄安带你去为郡主治脚伤。” “王爷刚才——怎么了?”古壶实在忍不住问,婢女只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里屋去了,古壶心中疑惑更深。 古壶出来,黄安一见他,大步走了过来,古壶便说了刚才王爷的反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打嗝。”黄安只说了两个字,便看着他,神秘地笑着 “打嗝?什么意思?别给我卖关子。”古壶擂他肩上一拳。 “这事说来真是奇怪,怪事一桩。”黄安说。 原来,两个月前的一天早上,王爷走到后花园中,看见府中拳师在举石锁,突然来了兴致要过石锁练起来。 王爷从小为了强身健体,也练武,虽然武功算不上什么,也时不时跟王府的侍卫拳师切磋切磋。 王爷那日兴致高,连举了三十多下才放下,刚放下石锁,便接连打了三个嗝。 打嗝,谁没打过呀?可康王爷这嗝也太奇怪了,从早到晚,隔一会儿就打,隔一会儿就打,一刻时内,少说也要打十个,据说有时做梦都在打。 开始几天接着打嗝,也没当成病,可天天如此,便不能不看成病了,于是找大夫来看,两个月来天天如此,几十个大夫都看过了,神也拜了,佛也求了,可亳无作用,弄得王爷都不好出门见人了。 “王爷今天是为了见早有所闻的你,不然是只让王妃见你的,没想到还是——你这来为郡主治脚,说不定王爷还会要你治他这怪病呢,你要心里有数。”黄安提醒道。 原来是这样,古壶轻松一笑:“我已经有数了。”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一处雅静的二屋阁楼,阁楼四周草木成荫,小溪蜿蜒,草木间点缀着时令鲜花正盛开着,阁楼旁一凉亭,凉亭旁有两架秋千。 “这就是郡主的闺阁,郡主住楼上。”黄安说着带古壶进入楼内。 上楼梯时,古壶的心又开始通通直跳,楼梯也仿佛很高很长。 争气点!他敲敲额头警告自己,不就是见郡主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的。 终于进入霞郡主屋内,只见霞郡主倚窗而坐,身后站着两个侍女,霞郡主正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进入她闺房。 “禀郡主,古壶古大夫来了。”黄安上前躬身禀告。 郡主似乎没听见黄安的话,仍然静静地看着窗外,她身后的侍女看了古壶一眼,弯腰在她耳旁小声说了一句。 古壶竖起“狗耳朵”,听见侍女说的是“他来了”,他心中一动,显然,侍女和郡主之前说过他,“他”,在她们之间可能是个常谈的话题。 郡主总算转过脸来,看着古壶。 古壶一时间有些懵,仿佛在梦中。 虽然之前见过霞郡主两次,可这次第一眼见到霞郡主时,古壶还是为霞郡主的变化而震惊,第一次见她时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第二次在那山坡上见时,她身着男装,戴着纱罩斗笠,难见真容。 而此时在他面前的霞郡主,虽然坐着,可仍然能看出来,她身材高挑却不单薄,苗条有致中透出丰姿曲韵,相貌秀美而不浮华,肤色粉嫩而不苍白。眉挑眼动间,流出自然质朴的灵动。 无论放在什么时代,这都是一位让男人怦然心动的尤物。 “放肆!有你如此看人的吗?”霞郡主冷眼嗔怒,低声而威严地呵斥道。 古壶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马上施礼道:“兰亭奴古壶拜见郡主,黄安让小人来为郡主治病,所以刚才小人是在观察郡主病情,并非有意冒犯郡主。” 他都惊奇自己一瞬间便为自己找到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真是太聪明了,看来女人的美貌确实有助于男人提高智商,而不是有人说的会降低男人智商。 “听说——”霞郡主把古壶上下一打量,声音虽然充满着装出来的高傲,可古壶还是听出郡主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听说你成了神医?” 第92章 配合 “神医不敢当,兰亭奴不过是一个会些医术的奴罢了。”古壶没有了上楼时的紧张,语气里藏着不是奴所能拥有的自信。 话出口,古壶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郡主面前自称“兰亭奴”,也不知是自己潜意识里为与“兰亭”二字沾边而自豪,还是宁愿为眼前这霞郡主当个专门的奴。 总之,这三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了,真正说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就奴,自己现在本来就是奴,何况前面还有“兰亭”二字,这两字可不是谁想得都能得到的。 古壶正瞎想着时,突然看见霞郡主眉头一紧,身子晃了两晃,旁边的婢女忙扶着他半躺到榻上。 古壶这才想到霞郡主的病在脚上,自己是来为郡主治病的,而刚才注意力却在郡主的美貌上。 真无耻!他在心中打自己一个耳光。 古壶焦急地跨上前两步说:“霞郡主,方不方便让我看看你脚上的伤?也许我能为你治好。” 霞郡主对他投来一道赞许的目光,对婢女点点头,婢女把她的长裙中的一只脚抬到榻上,古壶这才发现这只脚没穿鞋,只是裹了厚厚的布。 等婢女把霞郡主脚上的布一层层揭去,终于露出了脚,古壶一看,大吃一惊。 郡主的两个脚趾已经溃烂到很严重的地步。 “很严重了,治不好了,是吗?”郡主看着古壶问。 古壶突然发现郡主看自己的目光里有丝诡异的笑意,这目光不是一个患者痛苦地请求大夫治病的目光,反而像是为自己患了这病而高兴和自得。 从郡主的问话的语气里,古壶也感觉到郡主好像是希望这病很严重,不想治好了似的,这太诡异了,这金枝玉叶千金小姐的心思也如此与众不同? 但郡主这病,确实挺吓人的,弄不好会变成个瘸子。 古壶回答道:“确实很严重,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也想看到郡主蹦蹦跳跳的模样。” “那你就治。”郡主似乎不情愿地淡淡说了一句。 古壶仔细观察,又用鼻子嗅辨,又仔细询问之前的医治过程,并查看了其他大夫开的处方,望、闻、问都用了,只差“切”。 “郡主——”他询问地看郡主一眼,又看看郡主的手腕。 郡主嘴角掠过一丝隐秘的笑意,把手伸给他。古壶把手指搭上郡主手腕那一瞬间,指尖还是随着心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号完脉后,古壶心中踏实了下来,问题并不严重,估计是前期包扎时,让被砸破了皮肤的伤口受了细菌感染,大夫开的药只重内而没重外,才导致感染加重溃烂更甚。 脚趾上如此严重的溃烂,却不见她呻吟撒娇,看似娇贵的千金,却有坚忍的毅力,古壶不得心中暗自不佩服。 “古大夫,这伤如何?能治吗?”一旁的黄安问。 古壶本想大手一挥大包大揽地来一声“没问题!”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丝邪淫之念从潜意识的水面下冒到意识层面。 他再看看霞郡主的伤处,凝思片刻,看着黄安说:“能不能治好,这就要看郡主能不能配合好了。” “此话怎讲?”黄安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郡主。 古壶突然转头看着霞郡主说:“当郡主面我就明说了,此疾首先要杀菌,其次要内服外包用药,同时要配合穴位按摩,三者缺一不可。” “如果郡主配合得好,不出半月便可自由走动,否则,我不敢保证能治好,还请郡主另请高明,反正在这皇城,有的是名医。” 郡主和黄安相互看了看,两人眼中装满迷惑,郡主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话出口。 机灵的黄安手指戳戳古壶的肩说:“有两点不解,其一,你刚才说首先要杀菌,这菌是什么东西?哪里去找来杀?用刀杀还是用剑杀?其二,按摩哪里?谁按摩?” 古壶就猜到他们有这两点不解,他假装认真地手指敲着额头想了想,酒精不能说酒精,就说乙醇,这词更唬人,这可是他之前在山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土法从酒里?馏提纯出来的,不能道破。 古壶正色道“菌就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就是它让伤口溃烂的,我要用名叫乙醇的药水来杀死它。” “按摩是按膝盖以下到脚心这一段的穴位,当然由我来按摩,每天早中晚三次,每次两刻时间。” 说这番话时,古壶注意到霞郡主一会儿瞟他眼,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显得犹豫而不安。 听到按摩二字时,郡主脸上明显飘过一朵红云,她在想什么呢?他在心里瞎猜,其实这也完全是他想占便宜,穴位按摩确实有助于缩短康复时间。 古壶回答完后,郡主和黄安都沉默了,两个侍女也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拿不定主意。 古壶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犹豫按摩一法,毕竟,把郡主金枝玉叶的腿脚交由一个青年男子按去揉来这事怎不让人浮想联翩? 霞郡主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吩咐黄安:“去把我母亲请来。” 很快,黄安请来了王妃,古壶又把刚才所言对王妃说了一遍。 王妃认真地听着,听罢,沉吟半晌,把古壶再次打量一番,目光忽然一下凌厉起来,古壶心中一颤,以为王妃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要惩罚他。 不料王妃突兀地说:“听说你的字写得可与王右军一比,能不能写几个让本王妃刚见识见识?” 古壶愣愣地看着王妃,一下转不过弯来,这王妃思维跳跃得也太大了?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古壶镇定地说:“回王妃,小人是会写几笔,可哪敢与王右军比,既然王妃命小人写,小人便献丑了。” 他说罢,走到案前,将就现成的纸笔,挥毫写下四句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标准的王右军体行书。 在他此时的心目中,霞郡主就是仙女嫦娥,王府就是高冷的月宫。 看着一旁被惊得呆立的王妃,古壶微笑说:“这是我在游医途中,偶遇的一位姓李的士子写的,我喜欢这诗便记了下来,见笑了。” 王妃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再次把他打量一番,缓缓地说:“不愧叫兰亭奴,王右军的字谁敢笑?为郡主治病的事,就照你说的办。” “婢女小心伺候好郡主,日夜不能离开半步,治好了郡主,古大夫有赏,你们也有赏,古大夫你就在府里住下,可能还另有事要找你。”王妃说罢离开了。 古壶注意到此时王妃对他的称呼是“古大夫”,而不是才见面时的“兰亭奴”,可见有些真本事,还是能得到别人尊重的。 “把那诗拿来我看看。”王妃刚走,郡主命身旁的婢女。 霞郡主把那诗反复吟了三遍后,看着古壶说:“怎么看你都不像一个奴。” 古壶无奈一笑道:“几年前我还是县令的公子,并非生来就是奴。” 当天下午,治疗开始。 当古壶把蘸有酒精的棉签伸向伤处时,他怜惜地着着霞郡主说:“郡主,刚抹这药时,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郡主看着他,点点头。 果然,刚把酒精抹上去时,郡主的脚本能地缩了一下,古壶的心也随之猛地一颤,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她皱着眉咬着下唇。 这一瞬间,古壶看见了一个让人心疼的“病美人”,这是别样的一种美。 古壶瞥霞郡主的一瞬间,霞郡主也的瞥他,他赶紧把注意力移到为伤处杀菌消毒上,完了后,又用特制的外用药包扎上。 之后,他征询的目光看着霞郡主:“郡主,现在需要进行按摩穴位,请——” 郡主怔了怔,忽视脸变得绯红,看了看旁边的婢女,然后把脸转向别处,婢女小心地将郡主的裙子挽到受伤脚的膝盖处,把膝盖以上紧紧蒙住,另一侧一个婢女也将另一条腿用裙子盖好。 古壶小心翼翼地把郡主的这只脚抬放到一矮凳上,仔细打量着这修长的玉腿,心中犹豫一下,可还是从容地把手指放了上去。 刚把手放上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像放到了一块细细的绸缎上,又像是触摸到了剥了壳的鸡蛋白,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可他马上告诫自己,现在是在为患者治病,自己是大夫。 心中乍起的微澜立即平静了下来,他从膝阳关穴到足三里穴再到脚心,把十几个穴位挨个按摩了一遍。 实际上,这按摩真的也并非可有可无,确实能促进脚部血液循环,有利到趾伤尽快痊愈,应该说这是必须的。 刚开始时,他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好像是为了配合他的,他也感觉到了郡主的腿也有些微颤。 可很快,他便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按摩的准确性和力道上,郡主也很快平静下来,慢慢地开始享受他的按摩,他偶尔偷瞟一眼,从郡主的神色上看出了这一点。 按到中途时,王妃突然来了,她在一旁看着,直到古壶按摩完成,她才对古壶说:“古大夫,王爷有请。” 第93章 奇怪的药引 古壶随着王妃及其侍女朝康王爷的书房走去,有之前黄安所述,他已经猜到了康王爷请他去做什么。 “呃——”还未进书房,古壶果然就听到从书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打嗝声,就像是有人用手指在一面小鼓上弹了个响脆的“嘣”。 随王妃进入屋内,古壶看着康王爷正在婢女伺候下喝什么东西。 “兰亭奴古壶拜见王爷!”古壶朗声说道,施礼拜见,进门前他已经想好了,反正现在他们父女俩都有求于我,见到王爷,既要有礼有仪,也要不卑不亢,不能让王爷小看了。 康王爷放下手中的碗,仔细地打量着古壶,此人身材较高,浓眉大眼,也算相貌周正。虽然身为奴,却不是苍头短衣,而是长衣飘飘一身大夫打扮。 看上去颇有几分书生士子气质,而眉宇神情间却不完全是某些书生的呆气,浑身洋溢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之气,确实非同一般。 此人虽然身份为景王爷的奴,却也景王爷府中那些奇人怪人又另有一番不同,有什么不同,也一时人说不清道不明。 “呃——”康王爷突然又打了一个嗝,他忙接过婢女递过的锦帕拭了拭嘴,手往一旁的椅子一指说:“古大夫请坐。” “谢王爷!”古壶拱拱手,坐到了旁边椅子上。对于康王爷给他的“古大夫”这个称呼,他还是非常满意的,看来这位康王爷不像其兄景王爷那般傲慢苛刻。 能教育出霞郡主那般善良的女儿来的父亲,想必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古壶对这位王爷初次印象还算不错,不由得多打量了康王爷两眼。 康王爷:“古大夫,本王已听说,你为郡主治疗脚伤已见成效,确实有些真本领。本王请你来,是想请你看看本王这打嗝的毛病,刚才你也听见看见了。” “两个多月前,本王举了一石锁之后,便无端得这怪病,每天总要打上几百个嗝,弄得本王都无法出门见人了,其他好多大夫都为本王看了,可都无效,听闻古大夫是神医,可否为本王诊一诊?” 一听“神医”二字,古壶忙又摆手又拱手道:“不敢不敢,所谓神医纯属讹传,小人就是一个懂点医术的奴,哪里担得起神医二字,既然王爷有命,小人愿试一试为王爷诊诊看。” “那就——呃——”王爷话还没说完,又猛地打了一个嗝,“那就烦请古大夫为本王看一看。” “遵命!”古壶应着,从医箱里取出听诊器为王爷听诊,听得出来,王爷的心脏和肺功能都很好,其他部位也没多大问题。 听着听着,王爷又大声地打了一个嗝,古壶倾听并嗅了打这嗝时呼出气体的气味,再结合听诊,他心中已有了谱。 古壶收起听诊器时,一旁的王妃问:“古大夫,你看——?”王爷询问的目光也粘在他脸上。 古壶凝思一会儿说:“王爷王妃放心,要治这疾也不难,所需的药也不难找,只是需要一样药引,却有一些为难?” “是何药引,有何为难?”王爷王妃几乎同时问。 古壶:“这药引的材料并不难找,难就难在几点。其一,这药引不是加在药里面的,且暂时不能告诉王爷这药引是什么,不知王爷是否允准。” “第二,需要王爷绝对相信小人,允许小人用这药引,用这药引的目的是为了治这疾,待这药引用在王爷身上之后,王爷自然知道这药引是什么了,为什么要如此用了。” “王爷答应了这两条,小人才敢用这药引为王爷治病,否则,恕小人无能。” 康王爷和王妃疑惑地相视思虑片刻,王爷再次把古壶打量一番,点头:“虽然你这药引的用法本王从未听说过,可本王还是相信你,也不再多问,你就用。” “遵命!”古壶拱手答应道,接着他开了个方子他这方子的字也是用的漂亮流畅的王体行书,他要让王爷多了解他一些。 果然,当他把方子交给王妃时,王爷接过去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罢便看着古壶说:“古大夫的方子与其他大夫的大同小异。” “只是这字,比那些大夫还漂亮一些,听说你与王羲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本王很好奇,真有这回事吗?” 古壶淡淡地回道:“确有此事,不过碰巧而已,也没什么奇的。这药一日三次不能断,王爷要无其他吩咐,小人暂且告退,药引备好后,小人自会再来伺候王爷。” “嗯——”王爷点点头。 古壶施礼告辞,回到府内专门为他准备的客房。 不到一个时辰,黄安来到古壶房间:“古大夫,府内上上下下都在说你要用一样神秘的,不可告人的药引为治王爷打嗝的病,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告诉我?” “不可告人?”古壶瞪着黄安,“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的药引不可告人?我要害王爷。” 黄安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说你那药引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古壶笑笑,直直地看着黄安,看得黄安浑身不自在起来:“你——你为什么如此看我?” 古壶:“因为你就是我的药引的一部分,我在审查你合格不合格?” “我——是药引!?”黄安惊得跳起来,“你——你不会要把我杀了炖给王爷做药引?” “也差不多,把你的耳朵伸过来。”古壶神秘地笑着说,黄安迟疑地侧头伸过耳来,古壶便如此如此对他说了一番。 “这——这——这能行吗?这真是千古奇闻,我可从没听说过。”黄安听罢大惊道。 “嘘——”古壶示意黄安小声:“奇病自然要用奇方,你要听我的,这次治好了王爷的这怪病,你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还可以找别人,你只要把我刚才对你说的守口如瓶就行,可你就无功了。” 黄安犹豫了一下,牙一咬说:“我知道你鬼主意多,我还知道你我是兄弟,你不会害我,我——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壶照例每天为霞郡主换一次包扎的药,每天三次为霞郡主按摩。王爷那儿,他只是每天过去看望问候,没有换药方,也没有其他治疗举措。 几天过去,霞郡主的伤情已明显好转,她也渐渐习惯了古壶的按摩,不再害羞脸红。虽然仍然侧着头不看古壶,可古壶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在享受他的按摩。 这天,霞郡主问他:“你为我父王治病治得怎样了?怎么几天都没动静,听说他的嗝还是在打,也没好转,你什么奇怪的药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古壶微微一笑:“天机岂能泄露?郡主放心,快有效果了。” “我——我相信你!”霞郡主看着他说。 “郡主为什么相信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奴。”古壶勇敢地接着郡主罩向他的目光,他发现,这些日子,郡主对他的称呼既没用“兰亭奴”,也少用“古大夫”,而是直接用“你”。 霞郡主脸一红,收回目光侧过头去,好一阵才缓缓地说:“因为奴也是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人。” “我记住郡主的话了。”古壶说。 让他内心感动的是“奴也是人”这四个字,高高在上的郡主能有这样的认识,这让他对她的喜爱又增加了一分。 又过了两日的夜晚,一弯月牙像船儿在云中漂荡,夜色朦胧,不热不冷。 是个好天! 叫来黄安如此如此一番吩咐,把手压在黄安肩膀上说:“黄兄,成败在此一举,拜托了。”他感受到黄安浑身在发抖。 黄安突然镇定地说:“兄弟放心,宝贵险中求,我明白这个道理,你我兄弟一心,定然能办好此事。” 黄安郑重地朝古壶点点头,去了。 黄安离开后,古壶又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才出屋,边走边赏着月色,来到了康王爷宅前,请求见王爷。 门前的侍卫进去通报,很快出来说王爷有请。 古壶进去见到王爷王妃施了礼,王爷刚要对他说什么,突然手一挡嘴,又“呃”地打了响亮的一个嗝,尴尬地看着古壶。 古壶想笑,忙抹了一把脸,把差点跑上脸的笑意赶回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小人参见王爷王妃。” 王爷身旁的王妃脸色阴沉地看着说:“参见参见,你倒是每天都来参见了,可现在——” “古大夫,你也看见了,王爷服了你这几天的药,嗝也没少打一个。看来你那神医的名号真是讹传,你也不过是一个庸——” 康王爷手一挥,制止了王妃继续往下说。 王爷平静地看着古壶:“古大夫此时前来是——” 古壶:“王爷,打嗝这疾不仅有身体器质的原因,也有心神的原因,好心情有助于减少打嗝。今夜月色宜人,小人斗胆请王爷一起到花园里走走,小人给王爷讲些笑话,舒缓舒缓心情如何?” “这就是你的药引?”王爷微笑着看着他问。 古壶也微笑着,不置是否地看着王爷。 康王爷想了想说:“好,听说你也是个清谈高手,今日本王就随你走走,听听你的高谈。” 第94章 成功治愈 于是古壶陪着王爷来到花园里,王爷在前,他紧随其后,在朦胧夜色里沿着石板铺就的曲径走着,王爷的两名贴身侍卫则在他们后面几丈远跟着。 古壶边走边把自己记得的笑话改成当世背景,添油加醋地讲给王爷听,王爷虽然不一会儿就打个嗝,可还是时不时地被古壶的笑话逗得开怀大笑。 他们走到了一个廊亭里,走着,讲着。 突然,从廊亭上落下一个长发白袍、红眼睛绿眉毛,血盆大口面目狰狞有厉鬼。 这厉鬼正就落在王爷面前两三尺处。 “啊!”王爷恐惧地一声惊叫,身子向后一仰就在倒下, 就在此时,古壶猛然出手,击了王爷后背一掌,然后跳到一旁。 与此同时,后面的两名侍卫已经飞身上前,一个人一剑便刺中那厉鬼,一脚把厉鬼踢倒在地,同时轻轻推开王爷,王爷晃了两晃,总算立稳了身子。 另一名侍卫挥剑刺向古壶。 古壶闪身躲过这剑,同时大叫道:“且慢,这不是刺杀,这是为王爷治病。” 同时,廊亭上有人大叫:“我是黄安,不是刺客。” 随着话音,从亭柱上滑下一人来跪在地上,这人同时点燃手中的火把。 火光照耀下,这人正是黄安。 “大胆黄安,惊吓本王,该当何罪?”王爷暴怒地吼道。 “王爷赎罪,不是要惊吓王爷,这就是古大夫的药引子,是为了给王爷治病。”黄安边磕头,边大声说。 “药引子?”康王爷惊疑地回头看着已经被侍卫剑逼脖子的古壶。 古壶:“王爷,他说的没错,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王爷不停地打嗝,已经不是肠胃的原因,而是神经错位栓塞引起的痉挛,药物起不了什么作用,解铃还须系铃人,神经上的病还得用神经上的方法治疗。” “小人用的就是神经治疗的方法,在突然受到恐怖惊吓时,神经会在瞬间断开继而重组连通,此时再在后背一个关键穴位击一掌,便能重新理通神经,消除打嗝。这就是我说的药引子,是治打嗝不停的方法,王爷试试,现在还想打嗝不?” 王爷这才回过神来,在廊亭里来回走了好一阵,果然一个嗝也没打了, 康王爷在廊亭里来回踱着步,边踱边捋着胸腹,这样踱了好久,果然没再打一个嗝。 他走到古壶跟前,趁着火把亮光端详了古壶好一阵,说:“本王暂且信你,不过得委屈古大夫,三天内不得离开王府,要是你真治好了本王这怪病,有赏,要是亳无效果——” 康王爷把后面的话咬断了,没吐出来。 “小人明白,小人还在为郡主治脚疾,不会离开王府的。”古壶忙说。 康王爷使个眼神,侍卫才把对着古壶脖颈的剑拿开,王爷对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把古壶和黄安带回古壶住的房间,又另外派了两个兵士把住门。 侍卫对古壶说:“你可以出这门去为郡主治病,但不能离开王府。” “遵命遵命!”古壶忙不迭地点头说。 侍卫走后,黄安一口气喝下一大碗水,瘫坐下来看着古壶说:“兄弟,跟着你玩,不是被害死就是被吓死,以后这种事千万别找我了。” 古壶笑了:“以后你想这种好事也没有了。” 三天后,王妃亲自带着管家和几个仆人来到古壶屋里,王妃高兴地说:“停了停了,王爷打了两个多月的嗝总算停了,自从三天前古大夫用了那个吓人的药引子后,王爷就没再打过一个嗝,古大夫,黄安,王爷要赏你们俩。” 管家一挥手,仆人把十匹绢五串钱交到古壶手上,又把五匹绢两串钱也赏给黄安,二人忙跪谢王妃。 王妃说:“古大夫,郡主的脚伤好了大半,你还需多费心啊。” “遵命,小人一定尽力,让郡主尽快痊愈。”古壶高声回答。 王妃走后,古壶把王妃赏他的钱和绢全送给黄安,黄安感激而又疑惑地说:“钱你都不要,全都送我?” 古壶一笑,豪爽地手一挥说:“你全拿去,我嫌带这许多钱物,麻烦,我的钱就在这世人口袋中,我随时需要随时取岂不方便。” 黄安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不是人,你简直就不是人,不——我是说你不是个凡人,你就是个神!”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现在还是个奴,不过托你吉言,我迟早会成为一个神。” 接下来的日子,古壶继续为霞郡主治脚伤,度过感染关后,郡主的伤情好转得很快,古壶仍然每天三次坚持按摩,边按摩,两人边聊天。 郡主因古壶治好了父亲的怪病,自己的脚伤也大有好转,与古壶聊天便愈加轻松愉悦。 古壶每天总要讲些记得的或自编的笑话,常常逗得郡主和一旁的侍女笑得停不下来。 这天,又在边按摩边聊天说笑话时,古壶突然问:“郡主,我有一事不明,那个铁球在牛顿摆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落下来?恰好又砸到你脚背上呢?你没有躲吗?” 霞郡主一愣,好一阵不说话,之后她看了侍女一眼,侍女知趣地退出屋去。 “是我自己——故意砸的。”郡主埋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声音,可每个字都完完整整地钻进了古壶的耳朵。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古壶的眼都瞪大了。 郡主抬起眼,幽幽地看他一眼,怨怨地说:“我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既然不能在云天之上自由飞翔,翅膀便没了作用,不如折了。” 古壶的心剧烈地一颤,不得不暗自佩服郡主的勇气,他埋怨地说:“可是,这脚是你自己的啊,要真是残了,瘸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嫁人也是一辈子的事,他们问都不问我,就要把我嫁给那个什么何子高。”郡主突然生气地说。 “哪个何子高?什么人?”古壶惊问。 郡主简单地说了父母要她与中书令之子在中秋定亲的事。 古壶听罢,半晌沉默不语,原来如此,这足以看出郡主是如何怨恨父母为他包办的这门亲,中书令之子配郡主下算门当户对,她还想什么呢? 难道——? 古壶有敢往下想了,也不敢看郡主。 郡主也看着窗外,一声不响,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儿偷偷地溜过,悄悄地往屋内看一眼。 “所以你就砸自己的脚,还不配合原来那些大夫治的疗,偷偷地减了外用包扎的药,你想要自残,这是何苦呢?”古壶终于打破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不配合原来那些大夫的治疗偷偷减了药?那时你还没来呢。”郡主转过头看着他,不解地问。 古壶:“从你的伤情上看出来的。”他当时就看出,不就一个被砸的骨折的外伤吗?太医怎么可能越治越糟糕?治得连骨头都看得见了。 再加上他初次查看伤情时,当时郡主的神情,古壶断定一定是她自己做了手脚,看上去柔弱的千金小姐,竟然如此敢作敢为,也真是难得。 “何苦呢?”郡主重复着刚才古壶的问话,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像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能在这里与你一起这些日子,这点苦算什么呢!”郡主对着窗外树枝上的鸟儿说。 “郡主,该——该喝药了。”古壶双唇颤抖地说,郡主最后这句话,让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如果说郡主是笼中的鸟儿,他现在就是一只地上的小爬虫。 他现在能说什么呢?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是快点把她的脚治好。 古壶出去,把在隔壁屋里的侍女唤进来,伺候郡主喝药。 一转眼快一个月过去了,郡主的脚总算痊愈,她又能欢悦地蹦进跳出了。 卢定和卢勤也早就赶到了宁都,他们住在客栈里。 古壶的任务圆满完成,向王爷王妃辞行,王妃只看着他淡淡一笑,金口吐出两个字:“谢谢!” 康王爷仿佛第一次见面似的,把他上下一番打量,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夫,人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好自走之,去。” 古壶去向郡主辞行,郡主立在闺房窗前,背着她,亭亭玉立,面向窗外。 “知道了——谢谢!——去!”郡主说,语气平淡如水。 “郡主珍重!”古壶恭肃地说,拱手施礼,退出在这里“上班”一月的郡主闺房。 黄安送古壶离开王府。 出王府大门告别时,黄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古壶,神秘地说:“郡主送你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看?” 古壶看这家伙一脸的坏笑,把木匣交给前来接他的卢勤,丢给黄安两个字:“不看!”转身上了马车,去卢定写好的客栈。 在马车上,他还是没忍住,打看木匣,一看,他一下愣了,洁白的绸布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灰黑的铁球,铁球有个耳,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为郡主做的牛顿摆上的一个铁球。 也许——也许就是砸伤郡主脚的那个铁球,他想。 真是个实在的重礼啊!铁球一个,这什么意思呢?铁石心肠?心硬如铁? 第95章 脱奴计划 古壶敲破了额头也想不明白郡主这是何意,女人的心,难解的谜!他索性不再想了,这份“重礼”还是要保管好的。 在客栈里,古壶向卢定和卢勤讲了在康王府治好王爷和郡主的事,两人又惊奇又高兴。 卢定问古壶:“接下来呢?就在这宁都游医还是去别处?” 古壶:“我原本不想这么早来宁都的,现在既然来了,就在这都城游游,这里也许机会要多一些。” “你在等什么机会?你还想做什么?”卢定不解地问。 古壶本想说等脱奴的机会,可转念之间还是没说出这句话,他只淡淡一笑道:“当然是行医治病的机会,宁都人多,病人也多。” “高明大夫也多!”卢定淡淡地说。 卢勤:“高明大夫是多,可医术高过古大夫的肯定不多,不,是肯定没有!” 古壶淡淡一笑:“可不敢说这么大的话,这是宁都城,是皇城,什么人没有。”话虽这么说,可卢勤这话还是让古壶心里特别受用,这不仅是虚荣心,也是自信心。 游医这大半年来,他自信自己中西医结合的手段再加那灵敏的听嗅觉功夫,还是能超越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大夫的。 他现在更迫切地想脱去奴籍,自由自在地真正干一些事情,不仅仅是医,可是去除奴籍的机会在哪儿呢? 王右军说过要帮助他,可这么长时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位大偶像,不会说话不算话? 动静在几天后来了。 这天,古壶和卢勤游医正游到一条繁华的街道时,突然自己的肩被人拍了一下,猛回头一看,是田副将! “田副将!”古壶惊喜地叫出声来,见到田副将,就像见到了王右军,他看得出田副将不是偶遇而是特意找到他的,他心这一瞬间亮起了脱奴的希望之光。 果然,田副将说:“听说你来了宁都,将军也在宁都,我奉将军之命找你有事相商,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古壶让卢勤先回,他便和田副将找了个较高档的食肆,要了个单间,酒菜上齐,古壶敬田副将道:“敬将军,有何指教,请将军尽管吩咐。” 田副将摆手道:“别再叫我将军,王右军才是将军,你我数次交道,你的才华让我佩服喜爱,私下里,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古壶一听这话,忙站了起来鞠躬道:“小人是个低贱的奴,哪敢与将军称兄道弟。” 田副将也起身扶起他说:“将军说过,奴也是人,像你这样的奴,这世上真是找不出第二人啊!我是真心诚意的,你比我小,就算是兄弟,如何?” “遵命,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兄弟,田兄请坐。”古壶扶田副将重新入座,田副将今日之举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脱奴之事有望。 田副将:“兄弟,再不到一月便是中秋,中秋之夜,将军的行书院的弟子与官学,国子学和太学的弟子要举办一次文武总会试,届时一些重臣、将军、王爷、名士都将参加。” “将军之意,你可以以行书院弟子的身份参加,如果表现出色,将军会向景王爷提议,把你们一家买入将军府,一旦入了将军府,以后找个机会让你立些功劳,便可凭功脱去奴籍,你看如何?” 古壶惊得急忙拱手道:“承蒙将军垂爱,古壶感激不尽,一切悉听将军安排,如果真能到将军府,古壶愿意当一个真正的兰亭奴,鞍前马后为将军效命。” “哈哈哈——”田副将举杯大笑,“还有大半月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准备,若能如愿,你我兄弟便可共事将军府。” 一高兴,两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之后,施礼辞别。 古壶回他所居客栈,一时心情难以平静。 这次要真是如愿进入王羲之的将军府,即使一时不能去除奴籍,以将军的坦荡胸襟和自己的能力,脱奴也是不远之事。 这将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在兰亭,都那么低价拍卖我,你为何不把我一家买下呢?可见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以后去除了奴籍,也可以跟着这位偶像混,就算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医行天下,名利双收,也能混个人模人样,过个潇洒自在。 田副将回到将军在宁都的府宅,把见古壶的事向将军作了汇报,同时告诉将军:“据末将派出一直关注古壶的人报告,古壶在康王府近一月,治好了郡主的脚疾和王爷打嗝的怪病,康王爷王妃对他也颇有好感。” 田副将还说了古壶用厉鬼恐吓治好康王爷打嗝之病的事。 “哈哈哈——”将军听了大笑,之后沉吟片刻道:“这人确实是个罕见的奇才怪才,他不仅仅如景王爷府上的那些个怪才,那些人不过是在某一方面有些特长甚或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可这个古壶完全不像那些人,他的才华是综合的,全面的。而且很多方面他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愿这次文武总会他能脱颖而出为我所用。” “只是这一次,就算古壶表现出色,要是景王爷偏偏就不把他转卖,我们又当如何?”田副将有些担心地问。 将军:“在王公贵族富豪名人间,把奴婢买来卖去送来送去,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当着王公贵族和众名士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想必景王爷还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奴,那样会有损他的声望。” 将军又向田副将交代了一些文武总会试的事,然后到了花园里。 盛夏已经去,秋的脚步越来越近,有些树叶已经在改变颜色迎接时令。 将军放眼赏着园中渐起的秋意,心境却不像气爽的高天那般明澈,捋捋胡须,像在捋着过去的岁月。 想自己早过不惑之年,虽然在书法造诣上已经誉满全国名闻天下,可为国事功上却少有建树。 托皇上的恩典和家世望族的福当了这个将军,他也想让天下统一,把诸国一统,让天下苍生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可他知道这目标太远大,绝非一朝之功可成。 而自己目下能做的,只能是兴学以培养人才,毕竟无论何时何国,总需要有人治国安民,只要这些人德才兼备以民为念,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了。 古壶是个罕见难得的可用之才,将军希望通过这次文武总会试,能得到这个人才。 将军正看着天赏着叶想着心事,突然感觉脸上一凉,一小滴雨落在脸上。 秋雨!秋雨也绵绵,秋雨也细细。 可今年的秋雨有些不同往年,似乎不那么细,有时还有些大,且连续时间长,一下就接着十多天,其中有两场雨还较大,类似夏雨。 眼看中秋将至,这雨还没个停住的意思,这让将军心中难免着急,虽说会试地点房屋宽敞,即使下雨也不会影响会试,可有那么多大贵人名士要去观看,天气不好总是不方便 文武总会试的地点,在宁都城外二十里的宁顺山庄,那是个秀美的山庄,属于景王爷,山庄由景王爷的近百户奴仆庄客经营着。 景王爷跟将军来往虽不算过密,可两人关系表面上也胜过一般朋友,选这地点是景王爷主动向将军提出来的。 这是第一届,景王爷希望以后每年一届的总会试都能选在宁顺山庄,他说这是官学私学的竞争,是为国选才的好机会,将军也赞同景王爷这一看法。 八月十四,这恼人的秋雨终于停了,将军的心境也一下豁然开朗。 将军带几个随从策马前往宁顺山庄检查总会试准备情况,文试场、武试场、清谈场三个场地都已经准备妥当,田副将做得很好,将军很满意。 更满意的是八月十五中秋这日的天气。 一早就显得秋高气爽,这真是个好兆头,将军出门前不禁对着高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着随从策马前往宁顺山庄。 山庄一片过节过年的景像,甚至气氛比过年还热闹,一些树落了树叶,却被挂上一彩绸,在微微秋风中向前来的客人热情地招手。 大门口的迎宾处,一队乐师正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身着彩衣的侍女满面春风地引导前来的宾客进入山庄。 将军进去转了一转,很满意,他的各地行书院的几十个高足士子早已聚集,正热烈地讨论着。 田副将看见将军,从那帮士子中叫着一人跟着过来。到了近前,将军才认出这人是一身学子打扮的古壶。 “拜见将军!”古壶长礼鞠躬。 将军把这兰亭奴上下一番打量,满意地笑了笑说:“今日可有信心?” 只见古壶手指敲了敲额头,说:“回将军,数日准备,文试和清谈有信心。武试嘛,就我那三脚猫功夫,还真没有信心。” 古壶这话半真半假,假的部分是关于武试,如果他使出“快动作”再加上点穴术,他相信没有几个高手能战胜他,可是,如果那样一来,可能会让景王爷更舍不得把他卖给将军。 “哈哈哈,比三样能在两样中出彩便足矣,去,跟那帮师兄弟们熟悉熟悉。”将军欣慰地笑道。 古壶施礼后回到行书院那帮士子中。 将军随着田副将来到山庄大门口,这里虽然是景王爷的山庄,但将军是这场总会试的主持人,他应该在门口迎接前来的王公大臣和风流名士们。 迎接一拨又一拨,山庄里说笑声高谈声,热闹非凡。 “太子驾到——”一声高喊让将军吃了一惊, 第96章 奴也有才 太子也来了?当初发请柬时确实给太子发了的,可太子前日派人回复说这两日有其他安排可能不能前来,没想到这会儿却突然又来了。 太子的到来让将军意外地惊喜,这无疑大大提升了此次总会试的规格,他忙率人把太子一行恭迎进山庄。 太子看着庄内的热闹场面,兴奋地说:“右将军主持举办此文武大会试,为国选才,不错不错,右将军忠心可嘉矣。” 将军谦逊地说:“太子殿下过誉了,为国尽忠为民尽心,乃为臣之本分,殿下今日能亲临,乃为臣之幸,学子们之幸。” 秋阳一竹竿高时,所有宾客和参试士子均已到位,宾客满堂士子云集的山庄像在过盛大的节日,热闹之极。 两名擂鼓手擂响两面巨大的鼓,雷鸣般的鼓声溢出三庄响彻山谷。 鼓声一停,站在临时搭起的将台上的王右军高声说:“尊贵的太子殿下,诸位王公大臣及士子们,今日官学私学士子同堂会试,望诸位士子各显其能大展才华,尽显我大宁国泱泱文风,浩浩武气。恭请太子殿下训诫。” 太子走到台上,自然给台下的学子们一番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训诫,学子们听后齐呼:“谨遵太子殿下训诫!” “会试开始!” 将军喊罢,把手中一面有“文”一面有“武”的令旗猛一挥,又一通如雷的鼓声响过,会试正式开始。 文试第一场为命题作诗文,主持官从预先出好的五道命题中抓阄抽到的题目是以秋为话题,诗文不论,当场现作,限一炷香时间。 一拿到试题,参试的近百名士子便在各自的坐位上面对纸笔冥思苦想。 将军则在数丈开外的评判席陪着太子和评判官及宾客们喝着茶小声交谈着。 将军不时地观察一眼坐在士子席中一不起眼角落里的古壶,只见他仰头冥思一会儿后便东张西望,似乎并没把眼前的事当一回事。 当大部分士子都开始提笔写时,古壶还没有动笔,却只看着台案上那根计时的香发呆。 将军心中不由打起鼓来,这小子究竟行不行?之前听他吟诵的诗,他说是别人的诗,这次要他自己做诗文,是不是就肚子里没货了? 眼看香已所剩不多,有人已经搁笔时,才见古壶开始奋笔疾书,香燃完时,他也刚好搁笔。 侍仆们用特制的竹片夹住试卷抬头处的士子学宫名和姓名,把试卷收齐交到了判卷官手中。 二十名判卷官全是朝中饱学之士,一番传阅探究之后,他们围着一份试卷赞不绝口。 最后,他们公推一人把一文两诗三份试卷交到主席上的太子、景王爷和王右军面前,说这三份都很好,其中一首诗当为魁首。 将军一看,三份试卷内容各不同,可字体都是仿照王右军的行书,他也看不出这里有无古壶的。 再看被推为魁首的,是一首五言诗,题为《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晚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将军看完,又请太子和景王爷过目,二人都竖大拇指,说此诗该当魁首。 主判卷官当众把试卷拆封,大声宣布:“诗文魁首,行书院古壶,诗,山居秋暝。”接着把全诗朗诵一遍。 将军见景王爷听到“古壶”二字时,明显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没说。 场上士子们哗然,纷纷嚷着要见一见这位魁首。 “请魁首古壶上前!”将军作为主持,高声唱到。 只见古壶大步上前,跪拜了太子王爷和将军,又向众判卷官施了礼。 “古壶!”景王爷惊讶地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第一次到卢家庄时见过这个狂奴,后来他做吸水龙又见过他的画像,确实是此人。 景王爷心里打起了鼓,初夏时接到卢庄主和卢定的秘报,他已经知道古壶出了卢家庄四处游医,后来还派游一手试过其武功,再后来听说此人医术高明,两场清谈惊倒一众士子,今日怎么成了王右军行书院的弟子了? 既然是我的奴,便可任由和处置,景王爷不及多想,突然伸手去揭古壶脸上的膏药,只见古壶往后闪了一下,可还是没反抗,任由他把脸上的那贴膏药揭去。 王爷指着古壶脸上的那奴字大笑道:“哈哈!你不是我卢家庄上的奴吗?你以为膏药贴了这字就不是奴了吗?” “何时成了王右军行书院的学子?我怎么不知道?大伙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个奴字,这还是本王命人给他烙上去的呢。” 靠前的四五个士子上台来,围着古壶打量着他的脸。 “是奴,果然是个奴。”几人大声说。 “原来是个奴,哈哈哈——一个奴也配当魁首?”众人指着古壶大笑。 古壶却不恼不怒,环视着众人,在“奴”字上再贴上膏药,是当日田副将的吩咐。 田副将说这是将军的意思,如果不遮盖住,一开始就让人认出他是奴,可能他连参加会试的资格都没有,将军说,如果参加会试后被人认出也没关系,将军恰好要利用这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高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这一笑可不是将军安排的,而是他临时的发挥。 他以一种从天而降的神人俯视众生的心态,在心目中嘲笑着眼前的所有人,包括王羲之在内,心中想起那两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你们知道高铁飞机吗?你们知道电脑手机吗?你们知道…… 古壶想象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要是那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怎么样?像天上的雄鹰嘲笑着一群井底之蛙。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投入,越笑越狂躁,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的笑声在这个宇宙中回荡。 边笑边转着身子指点着指点他的人,笑得两手不停地拍着大腿,一看就不是众人嘲笑他,而是他在嘲笑众人。 之前嘲笑的众人突然都停了笑,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仿佛全都被他笑哑了,连景王爷也怔怔地看着他,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王右军也惊愕地看着古壶,这人是不是得了魔症了?不行!得制止他。 将军大步上台上,直冲古壶而去,在古壶肩膀上猛然拍了一下,大喝一声:“兰亭奴古壶。” 古壶如在梦中被人叫醒,他一下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将军那肃然的目光,这才止住狂笑,埋头肃立。 “诸位,此人刚才可能是因得了魁首,一时失态。”将军指着古壶,大声对众人说,同时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站边上去。” 古壶此时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他像奴一般听话地站到台边。 “王爷。”王右军向景王爷深深一躬,“他确实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此人不但医术好,还喜爱书法,我便谨遵孔子有教无类收了他为名义上的学生。” “他的现在的真正身份仍然是你庄上的奴,我看他书法确实不错,诗文也还行,这两样正是我喜爱的,现斗胆向王爷提一非分之请,能否将此奴及他家人转卖与我?价格由王爷说。” “这——这——”景王爷看看古壶又看看王右军,左右为难地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王右军跟前,似笑非笑地问:“将军以为,这兰亭奴有才无才?” 王右军:“有才,刚才这诗不是得了魁首吗?” 景王爷:“你爱才,本王也爱才啊!这生意啊,怕是难成了。” 这时,太子走了过来,对景王爷说:“王叔啊,你喜爱的,是奇才怪才,这兰亭奴,不过是能写会文罢了,奴也,物也,转让给王右军又如何?” 王右军心下宽慰了一些,他当日亲自送请柬请太子时,就在太子面前暗示过想要买景王爷的一个奴,只是没说是谁。 太子当时没明确表态,这会儿,太子都帮自己说话了,想来景王爷不好拒绝。 没想到景王爷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太子都说了奴也,物也,那本王就赠送王右军一车物,明日就请到本王府,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任由王右军挑,如何?” “哈哈——王爷说笑了,王爷爱才,我怎能夺王爷所爱。刚才唐突了,望王爷恕罪,太子殿下,王爷,请回座,我们歇息片刻,接着观赏武会试如何?”王右军说。 景王爷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这多少让王右军意外,看来景王爷真是个识人之人,好东西谁都想要,是人才谁都想争。 可古壶在景王爷眼里只是个低贱的奴,宝玉被扔在粪坑里,就算发出些许光来,也不会入高贵者的法眼,至多把古壶当成跟他王府里其他门客怪人一般,在府中逗乐解闷,在人前炫耀奇技而已。 而王右军看上古壶的,不仅是其人的医文才华,古壶身上还有一种连他也说不清看不穿的见识、胸襟与情怀。 只是从今日这情势来看,原来所愿之事怕难办了,可—— 将军心有不甘。 第97章 语惊四座 文试之后是武试。 国子学、太学和行书院的学子分别进行了骑、射、拳、剑四项比赛,国子学的学子第一,太学学子第二。 行书院学子实战比赛时基本上都输给了国子学和太学的学子,名次排在最后。可几十个学子整齐划一地表演的行书剑却获得赞誉颇多。 太子、王爷和大臣宾客们都鼓掌喝彩,向王右军恭贺,说这行书剑好看,真的好看,言下之意这只是花拳绣腿而已,毫不实用。 王右军谦恭而又有些尴尬地接受大家的恭贺,他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古壶没参加武试,他只是在一旁观看。他调整着自己的视觉,一会儿看快动作,一会儿看慢动作,时不时跟着喊声好,时不时笑几声。 行书院的学子表演时他看得特别认真,整齐的服装整齐的动作,煞是好看,可看得更多的是王右军的表情。 他发现将军的表情很复杂,他的弟子输给国子学和太学的弟子时,他明显看见王右军一下放松了下来,似乎他希望他的弟子们输似的。 武试之后,最后进行的是一场清谈,题目是早就定下了,就叫“谈天论地” 王右军向景王爷请示:“王爷,您看这清谈,能不能让兰亭奴古壶参加?” 景王爷呵呵一笑:“他是你的学生,当然由将军你安排了,听说这小子挺能说的,本王也很想听听,就让他上。” 参加清谈的共三十多位,有国子学、太学和行书院的学子,有宁都学界名士,还有朝中在任官员,年龄最大的已过花甲,最小的不过十五岁。 三十多人围坐成一圈,各人面前小案上都有一盏茶和文房四宝。众宾客看客则在外围坐成几个更大的圈,各自面前均有茶水和点心。 王右军安排了古壶参加,让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场前,他小声对古壶说:“向王爷买你之事,我下来还会私下找他交涉,你尽管畅所欲言。” 古壶淡淡一笑,小声回道:”将军费心,古壶心明。” 将军陪着太子和景王爷坐在最佳位子上,在开场前,他们不时小声地说,刚才说到买卖古壶时,景王爷和王右军意见的不同,似乎并没让二人有何不悦,他们不时发也小声的笑声。 众学子都就位坐好后,主持人提着个锣来到王右军面前:“请将军开锣。” 将军接过锣,“当当当”敲了三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将军大声说:“辩者,求服人心也,非屈人口也。道,越说越清,理,越辩越明,诸位,尽管雄辩高谈,畅所欲言。” “当——”将军说罢,用力敲了一下锣,清谈辩论正式开始。 一开始,那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名士便走到场中心,挥麈高谈:“天地,宇宙也,何为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何为四方……” 老者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加上不时地挥麈指天戳地气势夺人,一番宏论引得众士子和宾客击掌喝彩。 接着又有一位名士起身,大谈天道变化与万物相生,也获得一片喝彩。 这两位“通”之后,便有人“难”,针对以上两位此番通论,连续七八人提出各种诘难,都被两位一一回答。 将军和太子及王爷和其他宾客一样,也被场上的立论和驳论所吸引,为名士们的逻辑和口才吸引,不时地点头称赞。 可是让将军不解的是,古壶坐在那里,只是竖耳聆听却一言不发,不知这小子是害怕了还是别有打算。 将军注意到,古壶在听别人发言时,看上去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写什么。 再后来,将军发现古壶根本不是在纸上写字,而是在画着什么,画了一张纸,把这张纸翻转反扣在案上,接着又画一张纸,他根本就没认真听,如此一连画了几十张纸。 将军很想过去看看他究竟在画什么,问问他还参加不参加这场清谈了,可别人正在热烈的辩论中,他不能这样做。 将军只能一边看别人一边不时看看古壶,眼看士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表高见,最后只剩古壶一人没发言了。 将军心中真有些急了,你小子怎么了,哑了?怕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参加这场清谈? 突然,只见那位年龄最小的十五岁的士子指着古壶大声说:“请侍者请一位大夫来,给这位仁兄诊断一下,他不是聋了就是哑了,无论如何,他是有病!” 士子和宾客们哄堂大笑,有一个士子指着古壶说:“一个奴,他哪里知道什么天地,他知道的天地不过就是破瓦上那个亮孔,破鞋下那几寸土而已。”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有人不时地边笑边看王右军,有人朝王右军和古壶指指点点。 王右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是他亲自推荐古壶上场并安排了座位,他想起身过去提醒提醒古壶。 就在这时,只见古壶起身了,将军总算松了一口气。 古壶喝了一口茶,走到羞辱他这人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其他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 古壶问:“请问这位仁兄,天地是什么形状?它们谁盖着谁?” “天圆地方!天盖着地,这谁不知道?你这叫什么诘难?蠢!还能问点别的吗?”这人指指天又指指地,趾高气扬地说。 古壶高声道:“当然有问,再请问,既然天圆地方,天盖着地,请问一个圆如何能把一个方盖尽?” “天大地小,大的当然能盖住小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人不屑地说。 “盖不住!”古壶大声说,一语惊四座。 古壶说着回到他位子上,把之前画过的那一撂纸拿起来,首先走到太子和景王爷及将军面前,给三人每人发了一张纸。 然后转身给几十位参与辩论的士子们每人也发了一张。 将军一看,这张张上有两幅画,上半部分上画的是圆内接一个方,下半部分画的是方内切一个圆。 将军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和王爷拿着纸看了看,莫名其妙地相互看着,都摇了摇头。 “诸位请看你们手上的画。”古壶大声说。 “如果盖住四个顶点,必有四边之外盖不严;如果盖着四边中点,却有四角盖不住。” “请问这盖不严和盖不住的地方怎么办?若天比地大,岂不是有部分天内无地?若地比天大,或有部分地上无天了?若天地一样大,那一圆一方又如何让天刚才盖完地?” “各位看看,各位好好看看,是不是如此?谁能解释这那无天之地怎么办?那无地之天若下雨,水又流到哪里?你能解释一下吗,这位仁兄?” “这——这——” 这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红着脸回到自己座位上,那个十五岁的小士子也坐了回去低着头。 “诸位,有谁能回答?那无地之天与无天之地究竟怎么办?”古壶转着圈,指着众士子手上的纸,边转边大声问。 士子无言,宾客无言。无人能答,场内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 王右军也愣了,是呀?千百年来都说天圆地方,天圆地方,怎么就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呢?怎么会这样? 太子和景王爷愣愣地看着古壶,将军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只见古壶挥动着手上的两张纸,再次发问:“再敢问诸位饱学之士,如果地是方的,那四边之外是什么?如果天是圆的,那圆周之外是什么?” “这地有多大?天有多高?有谁能回答?请讲!” “都说人生天地间,一个士子,如果连这些最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却大谈什么天地之道,岂不荒谬?” 众人尴尬无言,闷一好一阵,有一人起身说:“我等不能说,你既然抛出的问题,自己定能回答,你且自己说说,我们且听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地并非圆的,地也并非平的。”古壶说着,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块圆石头高高地举起。 “大地,乃是一个球体,名叫地球。它的年龄有四十五万万年,它的直径有两万六干多里,它大部分是海洋,高高的天,叫太空,从太空看去,它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它绕着南北向的地轴旋转,自转一周是一天一夜,它还和其他七个行星一起围绕太阳公转,公转一周是一年……” 古壶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边说边走动着,不时比划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解之中。 所有人也都沉浸在古壶绘声绘色,有条有理的讲解中。 将军没想到古壶如此能说,虽然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完全明白,可这让他大涨见识,他觉得古壶说的有些也不无道理。 不停地说了近半个时辰,将军看到古壶好像有些累了才停止。 在场的所有士子和宾客早已被这一堆从未听说过的新奇说法迷住了,古壶停止演说端杯喝茶时,人们才集体“噢——!”了一声反应过来。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大部分人还在啧着嘴回味古壶刚才这一大通理论,无人表示赞同,也无人表示反对。 好一阵后,一个士子起身说:“谬论!你说大地是个球,那球的下方的人和物岂不落下去了?” “你说地球围绕太阳转,可每个人都明明看见太阳东升西落,是太阳围绕地球转,你作何解释?简直一派胡言!” 第98章 奇异的声音 这两个问题也正是将军想问的,他直直地看着古壶,想听听他如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古壶笑了笑,举着那圆石头说:“诸位看好了,这是一个磁石球。”他接着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从中捏出一小东西说:“这里面是小铁钉。” 接下来,他把磁石在铁钉里滚了几滚再高高举起说:“看兄了吗,这磁石球的周身都吸满了铁钉,地球也是一样,对它表面的任何物体都有吸引力,这个吸引力指向地球的球心,只能指向球心的这个方向才叫‘下’。” “所以,所谓它下方的物和人不会落下,哪里是下?上下是相对而言的,指向地球球心的方的才是下,在这里,这个方向是下,而在这里,这个方向才是下。”他边说边用手指着比画着。 “至于地球和太阳谁绕谁旋转,这更好解释,我们坐船顺流疾驶而下时,会看到两岸在快速后退。我们从大树上落下来时,则看到树枝在向上动。” “同理,在地球上的我们绕太阳自西向东转时,我们便会看到太阳自东向西东升西落……” 约半个时辰,古壶才结束这番通俗易懂的解说。 “请问,还有谁有何诘难?”古壶最后大声问。 士子们一番小声议论后,再无人诘难,半晌无语后。 最后,之前众人公推的一位国子学的教授老名士宣布:“行书院学子古壶,谈天论地立论高深,理通据实,无人将其难倒,当为本次清谈之魁首,有人反对否?” 众士子中,只见点头样,不闻反对声。 于是,清谈会试以古壶获胜宣告结束,士子和宾客们先歇息,之后的安排是晚宴,待夜幕降临,还将有一场明月下的歌舞会。 趁这歇息的间隙,将军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派人去把古壶叫来。 他要问问古壶那通关于天地的奇谈怪论从何而来,刚才古壶那一番高论让他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太让他震惊。 一个年纪轻轻的奴,就算他之前是县令公子读过一些书,可这番理论也太新颖太离奇了,闻所未闻。 “你刚才那番天地高论来自何人何书?”古壶一进来,将军开门见山问道。 古壶轻轻一笑,反问道:“将军觉得如何?我所言有理否?” 将军沉吟片刻说:“新奇!我也算博览群书,可我都闻所未闻,你所论的确新奇,听上去也似乎很有道理,刚才无人能给你证伪,可你又如何证实呢?” 古壶“我所言并非来自何人何书,而是一半来自梦中仙人所传,一半来自我自己悟道,千百年后自然有人能证实,将军只要觉得鸡蛋好吃就行,何必一定要问蛋是哪只鸡下的呢。” 将军哑然失笑:“又是梦中仙人,本将军早猜到你有如此一说,好,暂且不论这天地之道。” “今夜观舞时,我会再请太子帮我在景王爷面前说话,许以重金,看景王爷能否松口,你歇息去,晚上和行书院士子一起观看歌舞。” “是,将军歇息好,兰亭奴告退。”古壶此时刻意强调自己奴的身份,也是在暗示将军奴是可以买卖的,只要有心要办,他也可以成为将军的奴。 古壶告退出来,心情愉悦地在庄里四下走动观赏,所遇到的人,无论参试士子或其他宾客,遇到他时都笑笑点点头,然后敬而远之地走开,竟无人上前与他攀谈。 古壶知道,人们对他的心理,有一半原因,是因他奴的身份而瞧不起他,不愿与他谈。 另有一半原因,是因他得了两项魁首而嫉羡他,知道了他的学识高深,不能与他在同一平台,害怕与他交谈。 武试时,他是故意不参加的,此时不是把家底全亮出来的时候,即使在王右军面前也不能,幸好当时王右军也没有勉强他参加。 不过他早想好了,即使武试一定要让他参加,打赢不容易,打输难道还不容易吗? 文试和清谈,倒让他过了过写瘾和嘴瘾,虽说那首盗版而来的王维的诗力压群芳夺得魁首再自然不过。 可盗版毕竟是耻辱的事,以后找个机会去王维的家乡多烧些纸钱,向他老人家,不,以现在说来,他是后人,该是“小人家”,向他赔个不是,那纸就当是向他付笔版权费了。 还有,那近半个时辰的地理课实在让他享受了一阵高高在上为万人启蒙的快感。看着士子们那一双双大大的好奇的眼睛和一知半解地聆听的模样,痛快!真痛快! 走着走着,来到了晚上要表演歌舞的台前。 舞台设在山庄西部的果园中,果园就在山脚下,园中有梨、桃、李、杮等各种果树,大多数叶子已快落尽,有好些落光了叶的杮树上还挂着红彤彤的杮子。 舞台是临时由木板搭建的三尺高方形台子,四个角刚好有四棵杮树,每棵杮树上已经挂上四个大红灯笼,再加上杮树上一颗颗红杮像一个个小灯笼,四棵灯笼树把舞台护在中央。 再配上后面十多丈开外有果树,有红黄枫叶的山坡,整个舞台及其背景看上去就像一幅色彩色彩亮丽的美丽的画,古壶不得不佩服这舞台设计者的匠心。 又四下逛了一阵后,有庄上的仆婢请宾客们参加晚宴,古壶便随其他人一起来到晚宴之处。 晚宴直接摆在户外,王公大臣们一处,参试士子们一处,上百名仆婢一阵来往穿梭,桌上便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 和刚才在园中遇到人一样,跟古壶同桌的士子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他们互相行令攀酒,却没人邀他参加。 这正合他意,他也不想跟这帮对自己既蔑视又嫉羡的人搅一起,更不想在这种场合饮酒,匆匆填饱肚皮后便拱手告退。 夜幕降临,各处的大小灯笼纷纷点亮,顿时,整个山庄火树开红花,喧笑溢夜空,瞬间热闹起来。 一轮圆月也不甘寂寞地从山后跳出来,欲与山庄的灯火比明亮,月夜如水洒下,要为人间欢乐添上一曲。 舞台前方三丈开外开始呈扇形摆开来宾桌席,共四五十桌,桌上有茶和各式干果点心。 最前面的最佳位置当然是太子、王爷、将军和大臣们的。古壶和书院士子们坐在靠后的位置,因为舞台高出地面三尺,这并不影响其他人观舞。 古壶左右前后坐的,都是行书院的弟子,虽然古壶为行书院拿了两项第一,他们对古壶似乎也并不感激,而只是微笑着拱拱手点点头,并不与他多攀谈。 古壶知道,无论在何时,因地位身份而产生的偏见与歧视都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要想不被人小看歧视,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强更大,这也应该是自己以后努力的目标,此时,无需与人计较。 如此一想,他便旁若无人心安理得地看着舞台。 弦乐声起,一群红衣舞姬飘飘上台舞蹈起来,人美舞美月色美。 古壶是第一次在真实的舞台如此近观看真实的古舞,虽然跟原来印象中的乐舞不太一样,可美月美景下的美舞仍然让他赏心悦目。 他喝着茶品着点心欣赏着一曲又一曲的歌舞,他调动起最后的听觉,听着那动听的旋律。调动起慢动作视觉,欣赏着舞姬们美妙的舞姿和曼妙的身姿。 真是一种美的享受啊,他从心底发感叹。 突然,古壶感到耳内的丝弦乐和人声中蹿入了一个奇异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短促,就像有一群孩子在喧闹时,有个巨人在地在地上轻轻跺了一下,但还不足以吓到孩子们。 第一次他并没太在意,也并没多想这是什么声音。 可没多一会儿,那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一长一短的两声,比第一次更长一些更响一些,并且这次这声音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喝口茶定定神,可还是心里有些慌,便起身离开座位。 走到人群之外乐声小些较安静的地方。古壶仰望着月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没有再听到那奇怪的声音。 这时,过来了一个行书院的弟子,是刚才坐在古壶旁边的一位,这位学兄拍拍古壶的肩说:“古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不想看舞了?我陪古兄聊聊,其实我很佩服你的。” “你——”古壶朝这样学兄一拱手,“你刚才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啊,只有美妙的乐声,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位书院弟子奇怪地说。 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出现了幻听,他对自己说。 “走,回去奖赏舞蹈。”他对这位书院弟子说,此时,他不想与此人单独谈。 两人刚才往刚才的座位方向走几步时,古壶突然站住了,那声音再次传入耳内。 这次更明显,持续时间更长,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在原地转着圈,根据刚才听见的声音,仔细判断这声音的来源方位,确实来自舞台后方的山坡里面。 “你在干什么?你这样转圈,会转晕倒的。”那位书院弟子惊异地看着他说。 第99章 只想要个自由 次声波——山体滑坡! 这两个词如霹雳震惊了古壶的脑海,他爬起来就朝舞台方向太子、景王爷和将军的座位疾奔过去。 “站住!你要干什么?”他离三人的座位还有四五丈远时,两个侍卫同时出剑拦住他的去路。 “我——我要紧急大事要向太子、王爷和将军禀报,请让我过去。”古壶急急地说。 “哼,你一个奴,能有什么紧急大事?”一个侍卫轻蔑地说。 “我——?”古壶真想给这人一拳,又强忍住了,他指指前面的山坡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山要垮了。” “哈哈哈——山要垮了,你干脆说天要塌了,滚远点!”侍卫推他一把。 情急之下,古壶不得不大声喊道:“王羲之将军,急事,有急事!”同时挥动着胳膊。 他的喊声惊得正在欣赏舞蹈的人们侧目而视,都一脸厌恶地怒视着他。 他看见将军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跟太子和景王爷耳语了一下,太子起身向侍卫挥挥手,侍卫这才放他过去。 古壶风一般刮过去,直接扑倒在王右军跟前:“禀太子禀王爷禀将军,大事不好,对面这山坡——这山坡即将垮滑下来,会把这里全埋了,快让所有人快跑,远离这山坡。” 太子和王爷惊得目瞪口呆,太子没说话,景王爷却笑了起来:“兰亭奴,你是不是觉得,说什么地球太阳还没说够,此时又来说山要塌了,让我们接着听你胡说?” “王爷,太子在上,小奴哪敢造次,这山坡真的要垮塌了。” 太子还是没开腔,只看着王右军。 “这山要垮?”王右军指着对面山坡,“那不好好的吗?你说垮就垮了?又是梦中神仙告诉你的?”将军惊愣地看着他。 古壶向三人磕头道:“将军,之前连日降雨,这山要垮,请将军相信我,我听到了声音,即将滑坡的声音,这声音你们听不见,我学医听脉,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我能听得见。” “人命关天,小人不敢儿戏,快让大家远离此地。如果我说错了,大家不过多跑跑腿,躲一躲,我愿接受任何处罚。可是要真塌了,这里还有太子王爷,要真出事,将军也担不起责,快让大家躲避,不然就来不及了。将军!” “果真会垮?!”将军双手猛一把抓住古壶双肩,直直地瞪着,此人太奇,此话不能不信。 “会垮,将军,快!”古壶直视将军,一词一点头答道。 将军一下推开古壶,起身大声喊道:“太子,王爷、所有人都听好了,对面这山坡即将垮塌,大家赶快跑,远离此地。” 乐舞停了,所有人都看着将军。 “王右军,这山明明好好的,你如何危言耸听?谁告诉你山要垮的,山神?还是你只相信面前这个奴?”景王爷过来指着将军大声质问将军。 “王爷、太子,是我告诉将军的,请相信小人,小人是为救大家的命,快跑!”古壶突然指着山坡说:“响了,山里面又在响了,赶快跑,人命关天啊!” “太子、王爷,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歌舞是小事,人命是大事。”将军对太子和王爷说,“侍卫,赶紧护卫太子王爷离开,其他人快跑。” 将军一声大吼,胳膊一挥。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向远离山坡的方向奔跑,古壶紧跟在将军身后。 古壶和书院学子们紧跟在将军身后,古壶边跑边头看,只见山上已有石头开始滚落。 “崩了,山崩了”所有人呼喊着拼命地奔跑…… 附着一阵山崩地裂的垮塌声,身后的一面山坡轰然滑下,大半个山庄很快被埋在土石之下,此前的歌舞欢乐场,顷刻之间变成一大堆土石泥浆。 所幸人们刚好跑到安全的地方,没人被埋,只有几人被飞石撞轻伤。 聚在一起的太子、景王爷和将军等人都脸色刷白,没人说一句话,只呆呆地看着那片残缺的山,在月色下,如一只怪兽张着巨大的口。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偶尔还有几个不大的山石滚下。 将军回过神来,看看那片残缺的山,又看看旁边古壶。 “古壶!” 将军大叫一声,一把拉住古壶的胳膊,把他拉到太子和景王爷面前,鞠了一躬。 将军大声说:“太子,王爷,兰亭奴古壶不仅救了太子和王爷,还也救了我等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虽然他是一个奴,可此乃大功,立功当赏,末将请求嘉奖赏赐古壶。” “赏赏赏,如此大功,不赏无天理!”惊魂稍定的太子指着古壶大声说。 “古壶,你不但文才谈才俱佳,且是在场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说,你想让本太子赏你什么?尽管说。”太子的手一直指着古壶。 “太子殿下。”古壶跪在太子面前,拱手说:“我不要钱财,也不要官爵,只想要个自由,恳请太子为古壶一家人及其他被判为奴的族人除去奴籍,让我们做个自由民即可,还望太子允准。” “就这?”太子惊讶地看着古壶。 “就这!”古壶肯定地答道。 “准了,本王准了,去除古壶一家及其族人的奴籍。”太子高声说。 太子说罢又转向景王爷:“王爷,古壶一家是你的奴,你可允准他一家除去奴籍?” 景王爷拱手道:“太子英明,本王岂有不准之理?” “好!”太子大声说:“数百条人命啊,这赏赐太轻了,本王决定,再赏古壶绢帛三百匹,钱千贯,资其自行安家,古壶不可推辞,去除奴籍和赏赐之事就交由王右军办理。” “谢太子殿下,谢王爷,谢将军。”古壶分别向三人磕头谢恩。 他做梦也想不到,日思夜想的东西,居然在弹指之间就从天而降落到了自己头上,瞬间热泪盈眶,他趁磕头谢恩时,让泪珠滚落到地上。 …… 秋高气爽,秋风习习之日,古壶一行三人一狗两马车,带上自己及家人和家族削除奴籍的文书,离开宁都,踏上了回卢家庄的路。 三百匹帛也换成了钱,现在车上游医挣的钱加上赏赐的钱,已经装满了几个箱子。 卢定一车在前,古壶和卢勤一车在后。 “古大夫,这些钱还了庄主的本钱,你一家人另外买房置地也绰绰有余了,你一下消除了奴籍成了自由民,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你以后打算怎么过呢?还住庄上还当大夫吗?跟着你跑这大半年真痛快,真想一直跟着你,可惜我还是奴,身不由己。”赶着马车的卢勤感慨地说。 古壶:“大夫肯定要继续当的,住哪里还没想好,回去还要跟母亲和兄长商议,我也想跟定伯和你在一起啊!只是你们是庄主的人,我说了不算,以后想办法,我得先把眼前的事想好。” 说到这里,古壶心中还真有些空落落的,他又想起了将军的那些话。 前日,王右军派田副将把他叫去,除了交给他削除奴籍的文书和太子赏赐的钱物,还请他吃了一顿饭。 两人喝了一杯酒后,将军拍着他的肩说:“我原以为你脱奴籍一事还有颇多曲折,哪知一夜之间名正言顺一下子脱去奴籍,真是天意啊!现在你是自由身了,以后有何打算?” “将军能否为我指一条路?”古壶看着将军问,心有试探之意。 将军:“原来,我想从景王爷处把你们一家买过来,让你在我府中做事,但是,你是一个奇才怪才,我更知道你的心中向往着自由,你是一只鹰,应该在天地间自由飞翔,我不想把你关在我这个小笼子里。” 古壶明白了将军的心思,希望自己留下,但不愿勉强,自己此前也想过要跟随将军,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是自由人,能有更多的选择,现在不能把话说死。 心念及此,古壶拱手道:“多谢将军关心,我想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家人,以后要么行医悬壶济世,要么再找些其他喜欢的事做。” 将军:“行医固然不错,以你的医术,确实能为黎民去疾减痛,可你纵然治了千人万人,也难解天下百姓之苦。” “为何?天下百姓苦在何处?”古壶有些疑惑地问。 将军起身,在屋内踱着步,他确实很想把古壶揽于自己旗下,这是个千年难得奇才,可将军也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人在勉强之下,不但事难成,而且可能坏事,何况古壶这种奇人怪才,更不能勉强,可他又实在舍不得古壶这种人才一生只做一个大夫。 将军停在窗前,看着窗外,良久才感慨地说:“百姓苦,苦于年一小打,八九年一大打的战乱;苦于天灾,苦于人祸,苦于贫困。” “你若有才,应以天下苍生为念,解黎民于苦困,此乃大善,而行医去疾不过是小善。” 古壶沉吟片刻道:“将军意思是要我走仕途为政?” 将军微笑点头:“你若有意,我愿助你。” 古壶:“多谢将军器重,入仕一事,还容小人想想。” 将军:“你慢慢想,要是有什么想法或需要本将军帮助,用那墨印,找王记文宝斋即可。” 此时坐在这车里,古壶又在想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第100章 侯戈的功夫 古壶对入仕当官并无什么兴趣,当奴时他不敢想,以后不当奴了也不愿想,因为当年当县令的父亲就是死于官场。 他觉得官场就是个凶险之地,好人进去,要么变成坏人,要么变成死人,小坏人进去则变成大坏人,那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先找块地方安居,再找个行当乐业,安居,不能再住卢家庄了,乐业,行医,是最可行的也是喜欢的。 跟家人在一起,找个心爱的人儿,挣它一堆钱儿,养他一群孩儿,没事赏赏花儿,有事动动嘴儿,闲暇时约友人逗逗乐儿,兴致来时找美人解解馋儿。 如此一生,岂不快哉? 秋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直奔灵峰山。 古壶要先去接到侯戈,一晃半年过去,不知道侯戈说话学会了几多,功夫练成了几多。古壶真想他了,收留了这个可怜的人,古壶决定以后就把他当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兄弟。 到了灵峰山下,古壶让卢定在山脚小镇住下看住行李,他买了些礼物,和卢勤两人骑马进山。 秋山如洗,秋叶绚丽,两人一路赏着景,同样在那山洞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便到了灵猿子那村庄。 刚进村口,古壶就听见一阵噪杂的孩子们的呼喊叫闹声,寻声看去,一户人家的篱笆院里,一大群孩子围着一棵杮树欢叫着。 孩子们挥舞着胳膊欢叫着跳跃着在争抢什么,再一看,原来树上有个人正在摘柿子往下扔,只见树上不停地有柿子落下。 从孩子们的欢叫声中,古壶总算听清了,他们叫的是“侯戈——来一个,侯戈——来一个。” 仔细一看,树上之人可不是侯戈吗?侯戈只顾摘柿子,没注意到古壶。古壶第一眼看见侯戈时,眼里突然噙满热泪,像见到久别的亲人。 在马背上的古壶禁不住大叫一声:“侯戈!”卢勤也跟着大喊了一声。 只见树上的侯戈怔了一下,转过头来,一眼认出了他们俩,他胳膊一扬,两个红彤彤的柿子向他们飞来。 古壶接住飞来的柿子,刚下马来站定,侯戈已到了跟前,他一把抱住古壶,哽咽着说:“总算等到你了,我天天都在想你们啊!” 古壶惊喜地摇着侯戈的双肩,激动地说:“兄弟,你会这么长的话了?你了不起,真了不起啊!” 侯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指着围过来的孩子们说:“是他们了不起,是他们教我说的。” 古壶叫卢勤从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些小甜食点心散给孩子们,然后他们三人在欢呼的孩子们的簇拥下,朝侯戈的师父灵猿子家走去。 古壶真心感激王右军这隐士老朋友灵猿子,他竟然用让侯戈跟孩子们玩,这一最简单的方法,就打开了侯戈的心结,让他学会了大胆开口说话,还不知侯戈的功夫学得如何。 走近灵猿子家院子时,古壶看见灵猿子正抱着一只黑猫站在门口。 “老前辈,我来看你来了。”古壶老远地就招呼着灵猿子,大步走过去。 灵猿子一只手抱着黑猫,另一只手挥动着跟古壶打招呼。 突然,灵猿子手上的黑猫跳了下来,迅速跑开,沿着一根屋檐下的柱子上了房。 “侯戈,那猫又跑了,给我捉回来。”灵猿子大叫着。 古壶刚回头看侯戈,只见侯戈已窜到屋下,脚尖一点地,人已经像只鸟儿一般上了房,向逃跑的黑猫追去。 黑猫见势不妙,又蹦又跳地拼命逃跑,一会儿屋脊上,一会儿屋檐下,一会儿房上,一会儿房下,像一股流窜的黑烟,在院子的六七间房子间四处奔逃。 侯戈紧追不舍,也在黑猫后面上蹿下跳,像一只要捕食猫的大鹰,脚尖点到之处,只有一点轻微的声音,还没有猫弄出的动静大。 “侯戈——抓住它,侯戈——抓住它!”孩子们齐声欢呼。 终于,在西屋房顶,侯戈追上了黑猫,一把将猫捉住,双脚一点,从房顶飞身而下,落到灵猿子面前,双手把黑猫捧给灵猿子:“师父,猫捉回来了。” 亲眼看着侯戈捉猫的古壶激动不已,虽然他不太懂轻功,可是也看得出来,侯戈原来上房上树只是在猴群里练就的基本功,而这半年多在师父的教授下,他的动作姿势已是训练有素,轻功已到上乘境界。 古壶正想对灵猿子说些感谢的话,突然听见孩子们吼了起来:“蛇,蛇上去偷吃鸟蛋了。” 古壶顺着孩子们的目光一看,屋后有两棵大树,其中一棵顶上有一个喜鹊巢,此时,一条蛇正要爬进巢中去,而两只喜鹊扑腾着翅膀要去啄那条蛇,要保护自己巢中的卵。 “侯戈,去帮帮喜鹊。”灵猿子看了看喜鹊巢说。 “是!”侯戈一拱手,挪开几步,腾身上了房,到了房顶再次腾身一跃,人已上了房后的大树。 上了树的侯戈如同入了水的鱼儿,只几其身影晃了几晃,人已靠近了喜鹊巢。 古壶目不转睛地看着。 就在侯戈准备去抓住那条蛇时,那蛇身子一缩,再猛地弹开,没有翅膀的蛇竟然飞了起来,向三四丈开外的另一棵树飞去。 而几乎在同时,侯戈也飞身而起,向另一棵树飞去。 这一瞬间,古壶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咙,他用慢动作的视觉看去。 只见落向另一棵树的侯戈,一只手敏捷地抓住了一根树根,另一只手出手抓住了那条蛇的身子,把蛇头往树枝上一甩,那蛇立即耷拉下了长身子。 “谁要,拿去炖了。”侯戈喊着把死蛇扔到院子中,孩子们一窝蜂围上去,捡了蛇,欢呼着跑出了院子。 两只喜鹊围着侯戈头顶飞着,叽叽喳喳地叫着感激他。 侯戈朝喜鹊挥挥手,大鸟一般飞身而下落在房顶,再一腾,稳稳地落入院中,朝灵猿子拱了拱手,看着古壶得意地笑了。 古壶大喜,牵着古壶的手,两人站到灵猿子面前,同时长躬致谢,然后和卢勤一起,把带来的绢帛和各式点心恭敬地献上。 “老前辈,您的恩德,侯戈和古壶永生不忘。”古壶大声说。 “师父就是我侯戈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好好报答师父。”侯戈也大声说,他两眼噙满了泪水。 灵猿子也红了眼眶说:“侯戈啊,从小离开父母落入猴群,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特别是遇到了古壶,这是你的大幸。” “是上天给了你奇绝本领的根基,老夫不过是点化点化你而已,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你以后能过得好,能仗义为民,做些好事,便是给老夫最好的报答。” “前辈德才,令人敬佩,侯戈有您这样的师父是他的大幸,是他前世修来的造化。”古壶说,灵猿子这番话让古壶深受感动,如此胸襟,难怪与王羲之成为好友。 灵猿子爽朗大笑道:“老夫共收了十个徒弟,教这侯戈是最省心最轻松的,教他的拳术和剑术招式虽然其他徒弟也会,可他的速度和敏捷性远远超出其他人。 “加上他超凡的轻功,现在他的功夫是我所有弟子中最强的,再加上他那对独一无二的兵器大剪刀,江湖上能打败他的人恐怕不多。” “大剪刀?!”什么意思?古壶不解地看看灵猿子又看看侯戈。 灵猿子笑笑,对侯戈点点头,侯戈会意,大步走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侯戈进来了,这次他腰上拴了条牛皮带,两大腿外侧一边一个一尺多长的奇怪的牛皮鞘,鞘内插着一物,看露出的部分,像是剪刀的手柄。 “这是你的兵器?我看看。”古壶好奇地说,侯戈的模样颇像西部片里,两大腿外侧一边插把长筒手枪的西部牛仔。 古壶接过一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真是一把一尺多长的大剪刀,就像裁缝用的长口剪刀,不同的是这剪刀除了有尖锐的剪尖,锋利的内口,合拢就是一把加长匕首或叫短剑,分开就是把大剪刀。 “真是独一无二的兵器啊!好用吗?”古壶问侯戈。 侯戈没回答,只看着师父灵猿子。 灵猿子会意一笑,对侯戈说:“去把前些日我们捕获的那头野猪杀了,款待客人,” 侯戈转身出去,灵猿子对古壶和卢勤说:“走,出去看看那大剪刀好用不好用。” 用剪刀杀猪?古壶又惊又奇,跟着灵猿子来到门前屋檐下。 只见一头黑色长毛野猪像个黑将军般从偏房一门里出来,侯戈跟在猪身后。 野猪回头看了看,瞅准相连的木桩围成的院子的木门就跑过去,试图逃出院子。 只见侯戈箭步上前,脚一点地,人竟然跳到了奔跑的野猪背上站住,野猪四处奔逃,可假使像蜻蜓点水般时不时在野猪背上点一下,整个人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提着般,始终是野猪上方飘着。 野猪跑了一会儿,见摆脱不了侯戈的纠缠,便停下来大口獠牙地要咬他,他脚在野猪背上轻轻一点,人腾空而起,野猪咬了个空,埋头又跑,侯戈又落到它背上。